第七十三章 紫金葫芦?
“啊”
熊熊火光之中,十数个怜生教的讲经道人惨叫乱舞。
眼见尉迟龙身死,这些讲经道人几乎同时扑进了火焰之中,除了被杨狱堵住去路的郭涵。
“信了教,真就不畏死?”
提着兀自滴血的杀猪刀,望着火光深处,那分明不似火焰的赤红色光芒,杨狱驻足拧眉。
极力狂奔,连场厮杀至今,他体内仍然涌动着旺盛到了极点的精力,好似板肋虬筋一成,他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力竭。
但一股发自灵魂的疲惫却让他不得不稍稍止步。
神通是灵魂深处神种在身躯之上的映照,固然可以如驱臂使,但他本身内外炼武功层级太低。
隐隐间,他已然感受到身体内外传来的阵阵刺痛了。
那是自己锻炼不深的体魄已然快要超负荷的呻吟声。
“想不到,在这么区区一个丹丸小地,也有阁下这样天赋异禀的存在。”
火光热浪下,郭涵的脸色明灭不定,掌中的九节鞭也无力的垂下了。
以二次换血之身,连杀两尊气血如虎的强者。
刘文鹏也就罢了,神箭手被人近身,取死有道,可尉迟龙的横练有成,最擅近战,却被三拳打死在眼前。
换血的层级固然不决定强弱胜负,可一切内外炼武功的层次,都要以换血为根本。
二次杀三次,气血如牛杀气血如虎固然有着,但越二阶而战的,他印象之中,也只有那些天赋异禀的天才。
如青州兵主‘魏正先’,云州府主‘华流年’,以及那位早二十年就不曾现身人前的西府赵王张玄霸。
“火烧大狱,以人为祭,你们为的就是火光里的那所谓的‘道果’吗?”
杨狱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受伤了。”
郭涵蓦然说道,虽是疑问,却是十足确信:
“二十多年前,张玄霸马踏江湖尚且被‘真言’震伤。你的内气,不足以抵御大威神掌。”
杨狱冷眼回望:“杀你足以。”
他的内气太过稀薄,无法抵御玄铁箭以及大威神掌的内气冲击,震杀两人的同时,他的气血也在翻腾着。
但也只是翻腾刺痛而已,无损其战力。
“这枚道果,你可一定要好生保管……”
郭涵深深望着杨狱,似要将他的身形与面容烙印在灵魂深处:
“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来取回这枚道果。而你,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
“嗯?”
杨狱心中一动,刀锋刚自扬起,这位怜生教顺德府分舵的副舵主,竟似放弃了一切侥幸。
低吼,大笑着投身火海之中:
“熊熊火焰,焚我之躯。怜生老母,护我灵魅!老母……”
轰!
犹如烈火烹油,火海吞吐的火蛇猛然窜起数丈之高。
杨狱瞳孔一缩。
分明看到一枚紫金色宝葫芦在火光之中一闪即逝,旋即消失在火海中。
这就是怜生教各方势力都要追寻的道果?
居然需要献祭…
嗡!
杨狱心中念头转动着,就见熊熊大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
满目疮痍的废墟中,一枚巴掌大小的紫金葫芦放着豪光,映的半条街都一片明晃晃。
“这就是道果?”
杨狱身体一晃,已窜入仍有余温的废墟之中,将那紫金葫芦握在了掌中。
豪光映彻下,他的脸色明灭不定。
这东西,只怕很烫手。
“杨狱!”
李二一突的从角落里蹿了出来,几乎叫了出来:“快,快将这葫芦收起来!”
呼!
反手将葫芦握紧,说也奇怪,他的手掌一覆盖,那紫金色豪光也就随之消失了。
来不及细看,李二一小跑着过来,见豪光消失,这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连道好险。
“老李,你可真是命大。”
杨狱念头一转,就猜到李二一为何出现在这里了。
“没了铃铛声,这些被喂食了失心散的信众马上就会醒来。”
见豪光消失,李二一这才松了口气:
“没人发现,你还能抵死不认,要是被人看到,麻烦就大了……”
随手从死尸身上扯下衣服披上,杨狱心中一动:
“你认得这东西?”
“怜生教的疯子把我当死人,我倒是听到了一些。这东西,它们叫他‘魁星道果’,据说,据说怜生教寻了多年的宝物……”
李二一忙不迭将自己知道的简短说出来。
不远处,已传来阵阵尖叫与哭喊,那些被蛊惑的信众已然醒来了。
“老李,帮我收拾战场。”
递给李二一长刀一口。
杨狱披好衣服,深吸一口气压下全身各处涌动的刺痛。
脚下一动,将刘文鹏的大弓踢起握住,向着城中奔腾而去。
“收拾战场……”
接到苦差事的李二一望着遍地狼藉,脸色比哭还难看。
杨狱出手太过可怖,被斩首的还好说,要是被拳头打死的,几乎是一泡烂泥。
这也就罢了。
那尉迟龙被生生锤进了地底,这咋抠的出来……
“魏老头,你可千万坚持住…”
强忍着周身的刺痛,杨狱不敢耽搁,快速向着有刀剑碰撞、呼喊声的地方冲去。
食谱炼化苏醒之后的第一时间,杨狱就去了之前魏河断后的长街,却没发现两人的踪迹。
一路追踪火光来此,也还是不见两人。
心中一时担忧,连探查那紫金葫芦的心思都被压了下去。
……
……
啪嗒~
滚烫的鲜血自剑锋滴落,消融着地面薄薄的积雪。
关山水胸膛起伏,喘气冷笑:
“老家伙,你不行了吧?”
这老锦衣卫不但刀法纯熟,而且必然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虽筋骨老迈,气血跌的厉害,可却在自己与刘府的一众护院的围杀之下生生坚持到了现在。
而且反杀了十多个好手。
眼下只有林庆等二次换血的武者还活着,可也不敢再靠近,只在远处警戒着,防备那老家伙突然给自己一刀。
“呵呵~”
魏河面有疲惫,他的身前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尸体。
闻言也回以冷笑:
“老猪狗,你也不成了吧?”
“杀你不成问题!”
关山水扯着嘴角,心中却是越发焦躁起来。
刘文鹏固然换血层级在自己之上,剑法也不差,可他终归与人交手太少太少了。
切磋固然可以,可一旦生死大战没人护卫的情况下被人避开了弓箭。
只怕会有危险。
可这锦衣卫,也委实太难缠了……
“是吗?”
魏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住体内的燥热,以口衔衣,扎紧伤口。
换血武者仍是肉体凡胎,年过花甲血气也会跌落,曾经也无限接近气血如虎,可如今,却不增反跌。
好在血气会跌,他的武功层级却不会跌落,甚至随着多年修习而更为老辣。
如若不然,只怕已经交代在这了……
可哪怕如此,他也已然到了极限了。
“老东西!”
关山水气的咬牙切齿,终于,他以眼神示意林庆等人避开。
深吸一口气,就要二次激发血气,彻底击杀这老锦衣卫。
但突然,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呼喝声,似乎惊慌到了极点。
“关道长,是,是我们的人!”
林庆等人先是警戒,转而面色大变。
那远处狼狈逃窜而来的,可不正是他们的人?
“什么?!刘大人呢?!”
关山水余光一扫,只见那一众护卫惶急脸色却不见刘文鹏,心中不禁大乱。
呼~!
关山水心思一乱。
久经战场的魏河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气沉丹田,血气勃发,脚下窜前的同时,鬼头大刀已拉起满月。
斩向后者首级!
刀法,斩首!
“老东西!”
猝不及防,关山水几乎被割开脖子,他怒吼着踉跄后退。
心头大乱之下,哪里还有心思与人厮杀?
可魏河得势不饶人,一刀重过一刀,将他逼的狼狈不堪。
“你找死!”
终于,眼见那一行人慌乱逃窜,果然没有刘文鹏的身影,关山水心头一沉,低吼一声。
开始搏命!
砰!
刀剑碰撞已不是金铁碰撞之音,而好似是两头蛮牛狂奔碰撞。
这一刻,两人再没任何的留手。
一人要迫退对手,一人要拦住对手,以刀碰剑,以伤换伤。
魏河终归年岁太大,气血无以为继,几次碰撞之后,气势已衰,渐渐落入下风。
砰!
而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闷响自远处炸开。
“这声音…”
魏河还未察觉,关山水的神色却是大变,一剑逼退魏河,转而望向长街尽头。
就见得一人奔行跨步,逐风而至。
其气势雄浑,速度快极,惊的一众护卫全都哀嚎惨叫,而他看的清晰,那人一手提着一口断裂的杀猪刀。
另一手,则提着一张他无比熟悉的精钢大弓!
“大人,死了?”
看到这一幕,林庆等人彻底变了脸色,左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身就逃。
“大人的弓……”
关山水瞳孔剧烈收缩,如遭雷殛:
“怎么会?”
魏河退后一步缓了过来,眼见其失神,不假思索的横刀架住其脖颈,一手法力,卸了其双臂关节。
这才看向来人。
先是疑惑,后是诧异,最后则是震惊:
“怎么会是你?!”
“魏师…”
眼见着魏河制住了关山水,杨狱心头大石落地,脸上这才有了笑:
“怎么就不能是我?”
第七十四章 余波
雾气蒙蒙的红日并未带来几缕温暖。
飘飘荡荡的雪花中,废墟也似的黑山城中,处处都是哭喊声。
“你…”
看着衣衫染血,整个人却好似脱胎换骨一般的弟子,魏老头心中万分疑惑与惊疑,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只是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
“您没事才好。”
杨狱心中大石落地,紧绷的精神也自松缓了下来。
旋即,周身传来的刺痛就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是他昨夜受的伤,也是不加克制催发力量,身体不堪重负的信号。
“你伤的很重。”
魏河拧眉。
一眼扫去,他就看出杨狱伤势不轻,周身七处流血的箭伤且不必说,其半赤的胸膛出的掌印,他却认得。
那是怜生教的秘传上乘武学,大威神掌。
他从密报中曾见过一二,知晓这套掌法的练法,是由外而内,其发力却是由内而外。
一旦被拍中,掌力无孔不入,既断筋骨,也伤脏腑。
“杀了着这许多人,哪里能没点伤?”
杨狱扯了扯嘴角,相比于压抑愤慨倾泻而出的快意,这点痛苦算得什么?
盯着杨狱看了许久,魏河还是不得不叹息一声:
“倒是真看走了眼。”
“您可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
杨狱舒缓着酸麻刺痛的身体,被魏河压着的关山水已是低声嘶吼起来: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大人,大人呢?”
他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认得杨狱拿着的大弓,更看出他身上七处血洞都是箭伤,以及大威神掌掌印。
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小子哪怕现在看似有着不小的变化,可观其内气,似也只是二次换血的层级。
可这,怎么可能?
“呵~”
杨狱神情微冷,刀锋泛起幽光:
“若你走的快些,黄泉路上或许追的上。”
“且住!”
魏河横刀拦住。
当啷~
双刀一碰,魏河浑身一个哆嗦,差点跪倒在地,
再抬头,望向杨狱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
“师傅,城中一片大乱,不能留这祸害。”
杨狱收刀。
魏河怔了好一会,才恢复了平静,沉声道:
“一并杀了倒是爽快,但若无人证、案犯,今日之事,可不好交代。”
顺德府诸县中,黑山城算是较为特殊的。
不但有顺德府管辖,还受青州判司节制,如此大事,青州必会派人前来调查。
杀个干净,反而麻烦很大。
啪!
一记手刀将关山水打晕,杨狱这才露出深沉倦意: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老师了。”
人的身体如同世上最为复杂的仪器,板肋虬筋固然带动了身体各处的蜕变。
可皮膜肌肉、内脏、血管却不可能在半日间就跟得上暴增不知多少倍的力量。
到了这时,他精力仍然充沛,但周身的强烈刺痛及精神的巨大疲惫却让他只想倒头就睡。
“好。”
魏河刚答应下来,杨狱已跌坐墙角,抱着杀猪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你…”
魏河随手将关道人扒了个干净,给杨狱盖上,发出信号,等其他弟子敢来。
顺便,也将地上的十多具死尸搜了个干净。
呼~
昏迷中的关道人不自觉的抽搐一下,蜷缩起了手脚,干净有点凉。
……
薄雾如带环绕群山。
冬日都不曾停息的山泉潺潺流过篱笆围着的小院。
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认真的打理着四季不败的各色花朵,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某一瞬,花圃里一株类似向日葵的花植突的扬起,朝向老妪的纯白色花面上浮现一抹黑血。
“尉迟龙?那似乎是个不错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吗?可惜了…”
老妪侧耳倾听,面上有着一抹惋惜。
她放下水壶,轻轻一拍掌,发出清脆响声。
唳~
一声尖利鸣叫自云头落下。
一只似禽似兽的怪鸟盘旋着俯冲而下,又小心翼翼的落在篱笆之外,颤抖着低下高昂的头颅。
“去青州,让‘晴儿’将东西收回来。”
随手扯下一片花瓣丢给怪鸟,老妪吩咐着。
唳!
怪鸟猩红的眸子里闪过贪婪畏惧,拍打着翅膀飞腾而去。
“听到了吗,真言?”
老妪嘴角露出渗人的笑容:
“属于我们的时代,即将来临了…”
脏臭的石槽下,前胸血淋淋一片的白猪冷冷的望着老妪,见其目光看来,又自低下头,哼唧着啃食猪草。
……
刘清卿沉默着将几件破衣烂衫铺在地上。
小心翼翼的将一滩烂泥也似的尸身捧在衣衫上,包裹起来,跌跌撞撞的离开硝烟弥漫的大狱。
不远处,李二一轻叹一口气。
他没有现身,着实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当做视而不见了。
隆冬之日,天色寒冷。
却不及刘清卿心头更冷。
望着狼藉处处的黑山城,曾经的繁华已成炼狱,处处都有火焰焚烧的痕迹,到处都有刺鼻的血腥气。
只是简短的一夜,就已是天翻地覆。
抱着父亲烂泥一般的尸骨,刘清卿身子颤抖,只觉说不出的复杂与空荡荡。
晃荡着,他回到了刘府。
没了曾经的精致与华美,刘府之中乌烟瘴气,家丁、奴仆们打成一团,怒骂咆哮。
衙役、护卫们各自为战,争抢着各类财物。
见到曾经的公子,他们视而不见,没了往日的恭敬,甚至若非忌惮他早已换血的身手,只怕恨不得上前将他抢掠一空。
“公子,老爷他,老爷他真的遭了不测了…”
鼻青脸肿的老奴流着泪扑倒在地,抱着刘清卿的大腿,嚎啕大哭着控诉:
“这些贼奴,他们,他们竟敢抢咱们的东西,快,快杀了这群犯上的贱奴啊!”
抽开腿,刘清卿面无表情:
“那不是咱们的东西。”
“公子?”
老奴不可置信的望着刘清卿:“这可是老爷辛苦置办多年的家业,是要留给你的家业啊!”
“十年前,咱们是空着两手来的…”
刘清卿喃喃着走向后院。
没多久,已牵着一匹老马、满是灰尘的马车走了出来:“这才是咱们的东西…走吧。”
“大公子…”
老奴颓然做在地上,沮丧着流泪:
“老爷都没了,咱们能走到哪里去?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十年县令,天高三尺。
这其中做了多少恶,他再清楚不过了,刘文鹏在的时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他不在了……
刘清卿没有回应,只是拉着车,在一片哄抢中出了宅子。
这时,天色已然大亮,雪花仍然飘着,可看日头,已近中午了。
刘府门外,不知多少人聚着。
有人垂泪,有人仇恨,有人憎恶,也有人怒目而视。
“畜生,杂种!刘老狗的杂种儿子出来了!”
“杂种,畜生,臭虫!”
“打,打死他!猪狗不如的东西!吃饭不给钱的畜生!”
……
铺天盖地的怒骂混杂着石头如雨般将两人一马车都淹没了。
那老奴被打的头破血流,哭爹喊娘。
刘清卿一声不吭,任由鲜血滴在地上,目光死死的顶着人群中叫嚷的一人:
“你说我吃白食?”
什么恶毒他都能承受。
因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可他什么时候吃过白食?
“我呸!”
那人被看的浑身一颤,却还是梗着脖子大骂:
“你比你那畜生老子更可恨!假装大方多给些钱,可每次走后就派人暗中要走!”
“不错!刘清卿,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还我们的银子!”
更多人开始叫嚷起来。
“我…”
刘清卿踉跄一步,喉咙哽咽,他看向老奴,老奴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惨笑着退后几步,明白了一切。
原来自己自以为的乐善好施,只是个笑话…
“银子!好多银子啊,快来,快来拿啊!”
突的,一声激动的大叫从刘府传来。
围在门外的一众百姓全都被刺激的红了眼,将手里的石头全都砸向刘清卿,疯狂的扑向刘府。
他们来刘府,可不是为了谴责刘清卿。
“刘公子…”
李二一提着刀走出角落,牵起老马,拽住刘清卿就向着城外走去。
那一声大喝,自然也是他的手笔。
刘清卿好似失了灵魂,浑浑噩噩。
直到被李二一拉着出了城,才回过神来,死死捏着他的手:
“我赠你的金子,真的,真的被,被要回去了?”
“哪有这回事?”
李二一捏着鼻子说了假话。
刘清卿却看出来了。
“可笑,可笑…”
他惨笑着,脸上突然闪过狰狞,一把掀起车帘,将裹着尸骨的包裹狠狠的抛了出去。
“刘文鹏,你就该曝尸荒野!”
“我,我也不该活着!”
低吼着甩开了李二一的手,刘清卿猛然发力,一头撞向了外城城墙。
“刘公子!(公子)!”
李二一与那老仆面色大变。
砰!
一声闷响,李二一不忍去看,但随后又听到一声闷响。
一扭头,就见一脸色惨白的老者一手按住了刘清卿的头,将其重重的按在地上!
砰!
砰砰砰!
足足九次之后。
魏河一甩手,将烂泥也似的刘清卿甩了出去,几个翻滚跌在那老奴脚下:
“滚吧!”
“谢,多谢。”
那老仆哆嗦着将刘清卿搀到了马车里,拉着老马走向了远方。
“魏河?”
李二一认出了这老头子。
前些日子,这老家伙常来听他的评书,对金瓶梅颇为喜爱,就是为人抠门,从来不给赏钱。
不过,他知道这老家伙是杨狱的师傅,也就捏着鼻子忍了。
“刘文鹏罪该万死,可这小子,还算良心未泯。”
魏河淡淡的说着:
“那,就姑且让他活着吧。”
李二一瞧出不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瞪大了眼睛:
“你该不是为了杀他而来吧?”
魏河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转身向着城内走去:
“谁让我徒弟杀了人老子呢……”
第七十五章 三千年前……(第一更)
寒风中的官道分外冷清。
简陋的土堆前,老仆颤抖着叩首,两眼发红,眼泪都几乎流干了。
“老爷,原谅老奴连墓碑都不敢给您立…”
老仆重重叩首。
听着道旁马车里传来声响,面色一紧,回转身去。
马车中,刘清卿死气沉沉的躺着,双眼无神,了无生趣。
“公子,去给老爷磕个头吧。”
老奴叹着气:
“不管怎样,老爷生前可不曾亏待公子半点,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要送送他啊……”
他不怪刘清卿抛洒老爷尸骨,因为他看出那时刘清卿早已崩溃,近乎疯癫,自己都不想活了,哪里还在乎其他。
“唯一的儿子……”
刘清卿眼神动了动:“他还有个儿子的。”
“刘佐?那就是个畜生!老爷一出事,他就裹挟着财物不知所踪了。”
老奴气得发抖。
刘文鹏自视甚高,哪里看得上这小小县城中的农家女,触碰都不愿,更别说让她们生儿育女了。
刘清卿,是他唯一的儿子。
“老爷他,一直很疼你。”
见刘清卿无动于衷,老奴跪下哀求,满脸哀求:“公子,您就送送老爷吧…”
刘清卿痛苦的闭上眼。
老奴失望叹气,颤抖着牵起马缰时,刘清卿才挣扎着起了身,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公子?”
老奴面色一变:“那,那老刽子手打散了您的内气?!”
刘清卿推开老奴搀扶的手掌,踉跄着走在寒风中,跪在土堆之前,久久不语。
也不知多了多久。
“白银万里,房屋百间,良田千亩…又有什么用?”
流着泪叩首九次,刘清卿神色木然。
只觉世间的一切都似没了意义。
拜别了老父,他重回马车,老奴遥遥又是叩首三次,这才牵着马走。
走没有几步,他突然听到车厢里传来沙沙之声,心中‘咯噔’一声,回身看去。
就见乱发满地,刘清卿以手为刀,拔掉了自己满头长发。
头顶鲜血淋漓,他脸上却露出释然的笑容。
“公子!”
……
杨狱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香,也很放松。
他微一伸懒腰,全身各处就传来爆豆子般的响动,体内精力充沛到几乎爆炸。
“神通虽好,可人却扛不住啊…”
随手取来几颗铁蚕豆吞下,杨狱长长喘了口气,周身仍有刺痛,直好似被牛群踩踏过一般。
神通并无后遗症,但相比于那位西府赵王,他的身子着实脆弱了些,才显得不堪重负。
接连吞服了好些铁蚕豆,杨狱才觉得好了些。
“这枚葫芦…”
摊开手掌,小儿拳头大小的紫金葫芦已是黯淡无光了。
虽是睡下,杨狱也没松开手,怀里的刀,也紧紧抱着,自然也没人能掰开他的手。
“就为了这枚一枚葫芦…”
端详着这枚不知是什么的葫芦,杨狱心中转过念头,感应着暴食之鼎。
果然,暴食之鼎中,紫金色光芒大放。
他搜集的诸多食材被光冲击的四散乱飞,纷纷避让着。
唯有那口鬼头大刀与紫金葫芦紧紧的黏在一起,绕着彼此环绕,似乎有着什么共鸣。
“果然。”
杨狱精神微震,已进入暴食之鼎。
鼎壁上文字闪过的微光被豪光覆盖,却也清晰可见。
没等他细看,听到动静的杨婆婆端着饭菜进了屋子:“小狱,吃点东西吧。”
老妇人的精神很差,显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让您担心了。”
杨狱握住紫金葫芦,忙上前接过饭菜。
体力不会凭空产生,一夜厮杀,两日水米未进,就算吃了些铁蚕豆,他还是饿得很了。
狼吞虎咽的将饭菜一扫而空,仍是饿的饥肠辘辘。
“慢着点吃,别噎着。”
老妇人忙又去拿来饭菜,一脸心疼担忧的看着杨狱吃下平时十多倍的食物。
边吃,老妇人边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怜生教叛乱那天,城里一片大乱,到处都是烧杀抢掠,胡万以及一众屠户相互抱团,护着妻儿老小。
一夜过去,自己就被胡万抬了回来,已经睡了一天半了。
“一天半了…”
杨狱有些放心不下,草草吃了饭,又提着一袋铁蚕豆路上路上咀嚼着。
过去一天多,城中仍有硝烟的气息,有些地方还有没被扑灭的火苗,街道上一片惨然,家家户户都关着门。
却也有止不住的抽泣声。
杨狱默然叹气。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可人力有时尽,他能诛杀首恶已是极限,却也顾不得全城。
心中叹息一声,暴食之鼎中的文字已在他眼角浮现:
【魁星位阶图】
【等级:十都(极)】
【品质:极(极)】
【评价:天地造就,精粹汇聚之奇宝异珍,神道传承之秘宝。】
【服之可得‘十都位阶魁星’】
【所需食材:紫金吞煞宝葫芦(已拥有)、七星龙渊斩鬼剑、镇邪印】
【注:炼化此食谱,需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行差踏错,将会有巨大危险】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位阶、魁星、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
睁开眼,杨狱略有头疼。
这些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让他有些无法理解了。
不过,这也和他之前在六扇门据点听那胖子说的话对上了,王五认为不存在的玩意。
现在落在了他的手中。
“得去找找怜生教的东西了。”
定了定神,杨狱暂时压下思量。
穿过几道街,才见得人群汇聚,以胡万为首的一众屠户们支着粥摊,向受灾的百姓施粥。
朱十三领着一众衙役在维护着秩序。
见得杨狱,李二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睡着之后的事情。
“你那师傅可真是个人物。”
李二一吧嗒着嘴。
怜生教的叛乱虽然被扑灭,但城中还有山贼逃窜,趁火打劫的不知多少。
加上到处都是火场、尸体。
这般麻烦事,不过一两日光景,就收拾的差不多,可见魏河的手段。
当然,这中间自然也是人头滚滚。
大狱被烧毁,人手又严重不足,魏河果断出手,杀了一批又一批的趁火打劫者。
辣手吓住了所有人。
“师傅人呢?”
杨狱问道。
“应当在县衙吧。”
李二一回答:“这几天他都在县衙整理政务,我搜集的那些东西也被他收了去。”
杨狱点点头,向着县衙走去。
一两天过去,那夜里的事也都传开了,到县衙的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人,全都敬畏的退到一边,给他让路。
还有不少人见到他就跪下叩谢。
杨狱略有头疼,加快脚步进了衙门大堂。
原本空旷的大堂这时一片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杂物几乎堆满,魏河就盘坐在杂物上,面色凝重的看着一本泛黄的古书。
“那东西,在你手上吧?”
见得杨狱进来,魏河放下书卷。
“师傅,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杨狱略一犹豫,还是摊开了手掌,露出黯淡无光的紫金葫芦。
暴食之鼎已汲取了其上的精华,作为载体的葫芦,对他来说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按照这书上说的,这玩意叫紫金吞煞宝葫芦…”
魏河摇着头将书卷递给杨狱,欲言又止,还是叹了口气:
“这玩意,可有些烫手啊……”
杨狱拧眉接过这泛黄的古卷。
略微扫了一眼,心头就是一条,这玩意比他想象的还要烫手的多。
“三千年前,秦皇扫六合,统一天下,曾穷索寰宇,寻觅仙踪,虽然最重失败,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功了……”
魏河缓缓诉说着:
“后人叫这玩意‘道果’‘成仙之基’‘功业’‘道果’‘位阶’……相传,这其中蕴含长生之路,成仙之法。”
这两日,他将刘文鹏、怜生教留下的东西全都汇聚了起来,对比锦衣卫的密报,看出了很多哪怕对于他来说都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此时,也将信将疑。
“又是秦皇…”
看着书上的记载,杨狱只觉好似再看一本神话大全。
这本很有些念头的古卷上,记录着种种光怪陆离的事情,而其中重中之重,则是神仙。
而这些‘道果’,就是神仙存在的佐证。
若让其他人看去,这本书上的东西,简直虚假不堪。
可杨狱捏着道果,而这本书的很多东西正好可以解释暴食之鼎中的一些术语,就让他不得不相信了。
比如,书中所说。
人要成神仙,需寻到道果,据说也要历经一些过程,而这过程,和暴食之鼎上的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
不谋而合!
“按照这书上所说,秦皇当年号召八百方士进宫,后又将他们尽数坑杀,就是为了保存这秘密,但却有一方士逃走,最终成为秦朝覆灭的原因之一。”
魏河神色越发沉重:
“老夫本不想信这个,但其中提到的一个人,却让我不得不信了…”
抬起头,杨狱眸光闪烁:
“陆沉?”
“不错!”
魏河点点头:
“按照锦衣卫的情报,这陆沉,应该是有史可查的,第一尊武圣,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武圣!”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一十三次换血,经牛、虎、象、龙、炉五关,武者的气血就可通达天地,到此,才是武圣。
可事实上,陆沉之后,足足接近三千年的时间,没有出现第二尊武圣。
直到四百年前,才有第二尊武圣出现。
而之后短短四百年,武圣接二连三的出现,到得如今,当世已有十二尊武圣了。
“武圣…”
杨狱眸光一凝。
他记得流积山战场中,张玄霸似乎曾说他与那黎渊都是武圣。
“这书上说,后辈武者之所以不能成就武圣,就是因为天地不允许……”
魏河微微一顿:
“而按照这书上所说,武圣又称之为……”
“呼!”
杨狱合上古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十都……”
第七十六章 上乘武功(第二更)
大堂里,魏河说了许多许多。
换血的窍门、刀法的技巧、以及诸多需要小心的地方。
“其他的,你慢慢体会吧。”
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一一告知杨狱,最后,将一张药浴方子递给了杨狱。
“这方子上有着一到五次换血的药浴配方,你且收下吧。”
魏河有些叹气:
“人老了,眼力就不好,没看出你这般天赋异禀,之前,却是耽误了你许多……”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一生不曾娶妻生子,这些年里,自然也有心思挑一个资质差不多的人传承衣钵。
最早,他属意胡万。
杨狱崭露头角后,他就想着将衣钵传给杨狱。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弟子资质好的不可思议,学武两年而已,自己都已然不是对手了。
这还传个什么?
赠予吧……
“您说的哪里话?弟子有今日,多亏师傅教导。”
杨狱双手接过药方。
武道不以换血次数的高低定强弱,但换血的高低,却决定着血气的强度,内外炼武功的层级。
比如铁裆功,其分属下乘武功,有且只有九层,可若没有三次换血,纵是天纵奇才,也无法修到第七层,更别说大成了。
甚至于,杨狱原本以为不会受到约束的刀剑等技艺类武功,在高层次也会受到换血层次的制约。
一如尉迟龙的大威神掌,换血层次不够,根本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威能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药浴方子比武功都要珍贵的多。
魏河将这方子赠予自己,算是认可自己为衣钵传人了。
“你天赋异禀,却也不可小看了天下英雄。”
魏河正色道:
“刘文鹏虽是气血如虎的强者,可其唯一的中乘武学‘四象箭’乃是御敌于外的箭术一旦近身,就战力大减。
至于尉迟龙……”
说到这,魏河也有些语塞。
他到此时也无法想出,杨狱怎能杀了这位将大威神掌修的炉火纯青的大高手。
他的大威神掌或许没有‘四象箭’凌厉,但他本身也没有刘文鹏那样的短板,甚至尤其擅长贴身肉搏才是。
“您说的我都明白。”
见魏河语塞,杨狱心中哑然,却也正色点头。
那一战,他虽杀了刘文鹏、尉迟龙,但这四象箭及大威神掌也给他带来巨大的威胁,尤其是前者。
若非他之前看到过刘文鹏射箭,心中一直提着小心,只怕不等近身就要被射杀。
以他自己感觉,这两人都并未将各自的中乘武学修至顶峰。
如若不然,只怕那一战要更凶险十倍。
“如此,你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枚‘道果’了。”
魏河神色凝重起来:
“它,烫手啊。”
怜生教驻顺德府的一个分舵里都有人知道‘道果’,那就很明显,这并不是个秘密。
而是久居小城的自己消息闭塞。
“虽然烫手,但价格也高啊。”
杨狱掂着这枚紫金葫芦,眼底泛着幽光:
“卖个好价钱,想来问题不大。”
两世为人的他可不是个普通少年,当然知道‘成仙’‘长生’这两个词的诱惑有多大。
且越是身居高位者,就越是如此。
正是乞丐眼中不如草,皇帝眼中绝世珍宝。
“这样的宝贝,你也不贪恋?”
魏河脸色几次变换,望向杨狱的眼神就更多了几分正视。
他活了七十多年,也可算得上阅人无数。
可一个区区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竟能将得失权衡到如此地步,丝毫不贪恋宝物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留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杨狱随手将葫芦抛给魏河,笑的漫不经心:
“能卖个什么价,就看您老的了!”
既然暴食之鼎已收敛了其中精粹,他自然不想将这么一件无用且会引人贪婪的东西留在手里。
既然无用,自然就要寻个好的卖家。
而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卖家比得上锦衣卫背后的那位?
“小心着点!”
见杨狱丝毫不在意的随手抛来,魏河吓了一大跳,双手捧着,脸上都流出冷汗。
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收起,这老头方才擦了擦冷汗:
“这玩意要是出了岔子,咱爷俩怕要倒大霉……你放心,老夫定给你卖个好价!”
“您老办事,我当然放心。”
杨狱随手翻弄着身旁的杂物、金银、财货,问道:
“这些东西,怎么处置?内城那几家,似乎上门讨要来了。”
“讨要?”
魏河冷笑一声:
“囤聚居奇,哄抬粮价药材,待青州来了人,他们个个得抄家,活不了一个!”
杨狱点头。
大明律法严苛,尤其是对于无良官绅来说。
“这些东西,我已许给了几家商队,让他们去顺德府、青州运粮食、药材。这次叛乱,乡亲们损失太过严重了……”
魏河脸色不好:
“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批财物,暂时还是得还给这几家,换些粮食来……”
黑山数万户,十万人口,这还不算其他村落。
怜生教这么一弄,没有十年别想恢复元气。
更为迫切的,还是眼下。
寒冬腊月无所归,无所食,若无人管,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站出来,施雷霆辣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他却没说,急着处理这些东西,他防备的是青州来的人……
“您处理就是,若需要我出面,知会一声就可。”
杨狱听得头疼。
上次山寨二百人就将他们忙的焦头烂额,黑山城何止两万人,让他处理,可真要了命了。
“我且去安抚一二,这里的东西过半为你缴获,若有用,尽管拿去就是。”
听着外面吵闹,魏老头脸色一沉,一拍飞鱼服,踏步出了门。
“这飞鱼服倒是漂亮的很。”
看了一眼灰扑扑的衣服,杨狱不无艳羡,但转头,已望向着堆满大堂的杂物。
能被魏河收到大堂里的东西,自然都是经过筛选的。
“这可真是大收获啊……”
杨狱深吸一口气。
虽然踏入大堂他就感觉到了暴食之鼎的异动,可这一数,还是不由的心跳加速。
这是足足二十六件食材!
“原来不止有武功才会被暴食之鼎承认为食材啊……”
杨狱摇摇头,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毕竟,字画本身就是最容易留有前人精神的物品,刀剑之类才是小众。
这二十六件食材里,与武功有关的,只有十一件,其中不少都是内城几大武馆的武学、服气法等下乘武功。
真正有价值的不多。
最为珍贵的,反而是郭涵的九节鞭、关道人的铁剑,至于尉迟龙,他身无长物,掌法没有任何寄托精神的东西留下。
而怜生教的这伙人造反而来,自然带多少好东西。
除了那‘阳丸’‘阴丹’的药方。
“炼血丹药的方子何其珍贵,但这方子炼制的太也恶心……”
杨狱略一犹豫,还是将这方子收起。
他虽然不会吃这恶心的丹药,但或许他日也会有用呢?
最后,杨狱拿起了刘文鹏的那口精铁大弓。
【精铁大弓】
【等级:良(上)】
【品质:优(极)】
【评价:玄铁精钢铸就,有精深箭手持之杀敌多人】
【服用可得中乘箭术‘四象箭’】
【注:四象箭之大成,有几率悟到上乘剑法‘天意四象箭’】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不可炼化】
“上乘武功,天意四象箭?”
杨狱心头惊喜夹杂。
魏河口中,天下武功只有四等,不入流且不必说,真正适合换血武者的,只有上乘、中乘、下乘三个类别。
而这三类武功的区别,就在于门槛。
三次换血积蓄的血气、内气才足以修习中乘武功。
而上乘武功,整个青州似乎也没有几门,不是在朝廷手中,就是在传承多年的大门派中。
这刘文鹏,似乎别有来历?
“蓄能,蓄能……”
放下猜测,杨狱头疼的盘膝坐下,一边吞服着铁蚕豆,一边翻阅着从各处搜来的书籍。
心中又有疑惑一闪而过。
之前的暴食之鼎可并没有出现‘上乘’‘中乘’‘下乘’的说法。
似乎,它显现出来的文字,和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有关?
……
没在衙门大堂待多久。
等魏河处理完琐事,杨狱就起身告辞,出门不忘拉着李二一一起,去了城外。
呼呼~
凄厉的北风带着片片纸钱飘忽着。
城外乱葬岗上,哭声处处,不少衙役忙的满头大汗,更多人一脸悲痛的抬着尸体。
“六千四百二十三人……”
李二一说着那一夜的伤亡数字,一脸不忍。
那一夜后,有人失去父母、有人失去妻儿、更有人,全家遭难,绝了户。
此刻这西山乱葬岗,比内城施粥排队的人还多的多。
惨!
太惨了!
饶是杨狱在流积山战场见多了死人,但听着这嘶声裂肺的阵阵哭声,心中还是酸楚的不忍再看。
这是一座简单的墓穴,丈许围圆,只一块简陋的石碑。
失了一臂的王五,在这已经不知立了多久。
杨狱两人不敢打扰,远远的看着。
“姥姥的,风沙迷了眼。”
独臂揉了揉发红的眼圈,王五看向杨狱,沉声道:
“小子,你考虑的如何了?”
第七十七章 我全都要!(为蛋总的左右双刀加更)
寒风呼啸老鸦叫,西山又添新坟无数。
漫天抛洒的纸钱似比积雪更厚,哭声也压过了寒风拍打草木声,远远飘荡。
“前几天的事终归会传出去,黑山城,你终归是待不下去了。”
王五开门见山:
“以你的天赋与功绩,加入六扇门,地位必远在我之上,假以时日,便是上乘武学也未必接触不到。”
六扇门,还是锦衣卫?
杨狱有些犹豫,类似的话,魏河也说过。
作为前世就有着走公心思的法学生,杨狱对于这个自然没有什么排斥。
更不必说投身公门的种种好处了。
承接前朝,四百年积蓄的种种武功自不必说。
以魏河的说法,大明禁丹药外流,江湖之中任何一粒丹药都很难得,但这两大机构却有着皇权特许。
再加上,无论是寻找老爷子,还是寻找‘魁星道果’所需的另外两种食材,也有依靠这两大情报组织的地方。
只是,选哪个?
“六扇门啊……”
李二一却是羡慕不已。
大明天下,再没有比这两个更适合武人投身的地方了。
这两个暴力机关对标的可不是任何一家江湖宗门,而是庙堂党争,敌国刺杀以及整个江湖!
‘悬空山’‘铸剑山庄’‘烂柯寺’这样的大宗门,都要仰其鼻息。
不过,这两大暴力机关,一者只要自小培养的良家子,父死子替,一个要么自小培养,要么立下功勋。
想要投身其中可谓难之又难。
眼见这样的两大巨无霸同时敞开了大门,杨狱似乎还在犹豫,李二一都有些替他心急了。
不过稍稍代入,他也明白了杨狱的难处。
一个是天子之鞭,一个是国之利剑。
选择的确很难。
杨狱沉吟许久,试探着问:
“能全都要吗?”
“……咳咳咳!”
王五心头的感伤顿时没了影子,咳的胸口阵阵发闷:
“你怕是得了失心疯!”
“魏师让我等上几天,到时候再说吧。”
杨狱也不开玩笑了。
平叛,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可上达天听的大功绩。
他虽然与王五关系不错,但这个时候,是个人也要待价而沽。
王五自然人品刚正,但他背后的六扇门,却是个庞大的群体,到底如何,自然要多做权衡。
“也好。”
王五点点头,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只是看着杨狱心中却不无感慨,数月之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居然这般天赋异禀?
要是早知道……
“捕头,路上慢着走,那些畜生,都下去陪你了……”
将准备好的纸钱抛洒在坟前,杨狱心中不无感伤。
他明白,如王佛宝这般武功,他有着无数机会可以逃走,但还是决定留下来。
这样的勇气,他是极为敬佩的。
至少,若无‘九牛二虎’这样的底牌,他很难想象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
“王捕头一路走好。”
李二一也拜了一拜,真心实意。
若无王佛宝,他根本坚持不到杨狱敢来,就要葬身火海了。
“行啦。拜也拜了,走吧。留我们师兄弟说会话。”
王五斜靠着石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来,自己喝了一口,又地上倒了一口:
“一天半了,算上某家,也才三个人祭拜,你这家伙,还真是到了哪都不讨人喜欢啊。”
……
……
接下来的数日,杨狱也还是陷入了忙碌之中。
衙门近乎瘫痪的情况下,魏河终归是分身乏术,杨狱自然也不会推辞。
一连数日,才堪堪稳住了局势。
哗啦啦~
滚烫的药液兜头浇下,杨狱皮肤顿时烫的发红。
一县资源在手,关乎民生的东西他不会去碰,各家私藏的药材他自然不会客气。
这几日,除却忙碌之外,他几乎全在药桶里泡着,且和之前不同,是持续加热,两个时辰一换药。
为此,李二一忙的脚踢后脑勺,几乎要罢工。
咚!
重重的放下木桶,李二一斜着眼:
“你手里银钱也不少,就不会买几个侍女来伺候自己?老夫一大把年纪,还得伺候你?”
“老胳膊老腿,不动一动怎么成?”
杨狱笑着。
板肋虬筋固然给他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可同时,也带动了他身体的变化,只是无法与板肋、虬筋相比罢了。
但也让他换血的进度大大的加快了。
“哼。”
又是一大桶药液兜头倒下,李二一哼哼着关上门:
“俩时辰后自己换药,老夫得睡了!”
“以我现在的进度,凝成如牛气血,还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二十天?”
随手拿来一本书,靠着药桶,杨狱心中想着。
换血层级制约着内外炼武功的进步,三次换血,更关乎他是否可以练那一门‘四象箭’。
他自然心中迫切的很。
经历过怜生教的疯狂,他自然不敢丝毫怠慢,自己,当然是越强越好。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得到九牛二虎的那张‘人皮’来自哪里。
“呼!”
压下心中思绪,杨狱翻阅起手里的书卷,或者说,是情报。
六扇门驻黑山的据点被拔掉,张胖子也死了,据点里的一些情报,他要去拿,王五自然也睁一眼闭一眼。
而这本书上,也是记载着关于‘道果’或者说‘位阶’的一些信息。
而且,比起怜生教的,更为直白。
“潮汐论?有点意思……”
杨狱眼神微亮。
这本书里的情报支离破碎,流言也有不少,吸引他的,却是其中一个流言,或者说,一个猜测。
“道果的问世,在三千年前。可在更久远的岁月里,它们又是怎么个模样?”
“秦前古史已不可考究,但神话却流传了下来,且极广。”
“余曾驱龙马行走天下,发现,无论是大明京畿之地,还是天狼王庭的无垠平原,乃至于大离王朝的偏远山中。
都有着仙神的传说,只是模样称呼不同罢了。”
“那么,在秦前,甚至更为久远的岁月中,这天地间,是否真有神仙呢?”
“那为何,天下无有仙神踪迹,可道果却仍存呢?”
“吾大胆猜测。所谓仙神,也只是得到了道果的人!而他们之所以消失,或许是天地不允许!”
……
洋洋洒洒千文。
这个署名‘三笑散人’的人,将自己的猜测写的清楚明白。
杨狱看的认真。
按照这个三笑散人的说法,古老岁月之前,天地或许不是如今这个模样,那时候,有着诞生仙神的必备之物。
可后来,‘那物’消失在了天地中,随后,仙神消失,只有那疑似天地造就,自然汇聚的‘位阶’‘道果’不受影响。
他将‘那物’名为潮汐。
而潮汐,有退时,也有涨时。
“可惜无从判断真假…”
摸索着吞服着铁蚕豆,暴食之鼎的蓄能太慢。
之前炼化九牛二虎已耗费了个干干净净,也只能辛苦自己的喉管了。
“信息还是太闭塞了…”
许久之后,杨狱放下书,微微摇头。
不同于前世有着完备的历史传承,这个时代断档太过严重了,没有前人记载,想要从几千年的流言里找到真相。
这难度之大,自然可以想象。
不过杨狱也没有太在意,道果位阶图都在手,迟早会有揭开的那一天。
呼!
心思沉凝,内观体内经络。
杨狱驱使内气游走,自胯下至腰腹,再到脖颈与脊背。
板肋虬筋一成,内炼变化不大,可外炼武功的进步却比之前快了许多。
铁裆功也已跨过三层的门槛,向着第四层进发。
……
深夜,衙门中仍有烛光亮着。
胡万蹑手蹑脚的小心走进大堂,轻轻方才食盒,略有担忧的看着魏河:
“魏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内城那几家,还安分吧?”
魏河放下卷宗,揉了揉困倦的手臂。
“杨师弟一一拜访过,不止内城几大家,那些武馆也都消停了。”
胡万咂咂嘴。
杨狱的进步之大,让他震惊了多日,几乎怀疑自己就是个废柴。
现在才稍稍好了些。
或许真如老师所说,这便是人与人的差距吧……
“胡万,锦衣卫的名额给了你师弟,你不会怪老夫吧?”
魏河打开食盒,取出酒菜,示意胡万坐下。
“真要说心里不吃味,那是假的!之前就想着,俺老胡鞍前马后这些年,按理说,您有啥好东西,也该先考虑俺吧?”
胡万也不客气,倒上酒就一饮而尽。
魏河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
“可后来想想。那锦衣卫是什么所在?那可是皇帝老子亲统的暴力机关,咱老胡虽然也有把子力气,可真要让我去,心里还真有些发虚。”
为老师倒上酒,胡万也不再隐瞒心中的想法:
“再者说了,俺可没有平乱之功,您推举我,多半也是不成的。”
“你理解就好吧。”
魏河微微释然。
觥筹交错,没多久,胡万已醉的人事不知,魏河打了个哈欠,困倦也涌了上来。
他正要去休息,就听得外面传来‘扑棱棱’的声音。
心中一动,上前开窗,就见得一道流光落在身前,却是一只灰黑色,只拳头大小的鸟雀。
“终于来了…”
魏河心头一震,解下信件。
一式两份,皆以密文书写,乍一看,乱七八糟。
“吾,不日将至!”
魏河面色一变,这个‘吾’指的当然是驻青州指挥使‘裕凤仙’。
“大人要亲至?”
魏河有些惊疑。
他已然将那道果看的极重,却还是看的轻了,这可是青州锦衣卫指挥使!
监察一州的大人物。
心中惊疑,他接着下看。
“准其为锦衣卫暗子,不受百户、千户、同知所管,直属本官!诸般封赏,且等圣人批复,一并下发。”
“这事成了!”
看到这一句,魏河心中一松:“嗯?等等,这,这不对啊?”
就见下一句写的分明:
“命其不日奔赴青州,前去六扇门报道,不得有误!”
六,六扇门?!
第七十八章 离去(第一更)
……
“你这便答应了?”
接到回应的王五,还来不及说出上面的条件,就听到杨狱答应加入六扇门,心头不由的闪过惊愕。
六扇门驻守地方,遍布天下,势力当然极大,但与锦衣卫相比,却是没有什么优势的。
他这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说服杨狱,哪里想到,杨狱居然满口答应下来。
“六扇门驻守一方,缉凶拿犯,维护法度,我向来是心向往之。”
杨狱一脸正经:
“小子我向来遵纪守法,自然没有比六扇门更适合我的去处了。”
“你小子不是哄骗我吧?”
王五一脸狐疑。
遵纪守法?
哄鬼去吧!
他可没忘了自己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时候,他还月夜绕梁走,杀人又放火来着。
“那算了。”
杨狱耸肩,要走。
王五忙叫住他,虽然将信将疑,还是将自己得到的回应告知。
六扇门的职司很有意思。
其虽然遍布大明各道、州、府,但其职位却是通行全国的,六扇门总部以功绩评定的职阶放眼各地皆准。
毕竟,六扇门虽有辖区,却也免不了要跨州擒拿逃犯。
“上头核定你的功绩,决定授你铜章捕头之位,另补领三年俸禄,且有三百益气丸、补血丹、金疮药可领,待得去到青州报道,还可任选一门中乘武功……”
王五说着,也止不住有些艳羡了。
他干了几十年,也还只是个普通的捕头罢了,远远不够评级铜章捕头,中乘武学根本可望不可即。
前者看潜力,后者看功绩。
他无论哪个,都已经没有希望了。
“六扇门果然财大气粗。”
杨狱眼神微亮。
加入锦衣卫的赏赐还没下来,但六扇门这赏赐,却已算是极厚了。
中乘武学的珍贵不必多说,铜章捕头的分量,也是很高了,这意味着,他有机会得到六扇门中的上乘武学。
没有这个头衔,再大的功绩,也是不可能换到六扇门核心的好东西的。
“六扇门与锦衣卫每年的丹药份额是大差不差的,可锦衣卫的人翻个倍,也不足咱们一成。”
见杨狱答应下来,王五又有点可惜:
“只可惜锦衣卫的诸般任务都极为危险,伤亡远比六扇门高的多,若不然,我都不会开这个口。”
待遇虽好,可命更重要。
“五爷辛苦。”
杨狱忙道谢。
他虽是只身平乱,但之前到底不是六扇门的人,王五能申请这个待遇下来,只怕也是花了心思的。
“张胖子一死,黑山的据点也算是毁了。这些丹药,且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吧。”
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王五神情黯然:
“毕竟,我也用不到了。”
杨狱默然接过口袋,心中也是一叹。
丢了一臂,武功几去大半,虽不至于被六扇门革职,但捕头显然是当不了了。
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解。
“也好。打生打死了半辈子,也该享受享受了。”
王五笑骂着将杨狱赶出门去。
……
“益气丸三颗、补血丹二十颗、金疮药两份…”
掂量着自己手里的丹药,杨狱默默盘算着。
丹药的药力比药浴要猛烈的多,按照他估计,这二十颗补血丹,差不多够自己完成这次换血了。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辞别了王五,杨狱也没耽搁。
药铺、铁匠铺、绸缎庄等等地方一个没落下,将之前就定好的东西拿上,转身回了家。
魏河接到的指令,是让他即日启程。
杨狱却又逗留了几天,这几日,他放下了其他的杂事,武功也只在夜晚练,白日里陪着婆婆。
黑山县距离青州路途遥遥且崎岖,寻常商队来回一次就得将近一年,杨狱虽想带着婆婆,但也着实不敢冒险。
这年月,连黑山城也只有几条主要街道有着青砖、石板,城外的官道,几乎没有任何一处好走的。
再有什么马车,这颠簸数月的赶路,也不是个身体不大好的老妇人能经受得起的。
杨婆婆虽然恋恋不舍,却也知道轻重。
只是一路送到城门,还舍不得回转,李二一有些蠢蠢欲动,但想着之前路上的遭遇,还是心有余悸。
决定暂时留在黑山城。
“婆婆,这次出去,我一定将老爷子找回来。”
杨狱心中也有不舍,但还是转身上了那匹本来刘清卿要送给李二一的黄骠马。
一抖缰绳,就要出发。
“等等!”
这时,城门口传来魏河的呼喊。
杨狱回头一瞅,眉头顿时一跳,就见魏河与胡万两人一前一后,押着十多人出了城门口。
“你这小子,走也不说一声?”
魏河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不是怕您伤感?”
杨狱勒马停下,有些不祥的预感:
“你带这些人来,该不会是……”
手脚有镣铐,身上有枷锁,关山水等人怨毒的望着杨狱,说不出的凶恶与狼狈。
“左右是顺路,不让你带着,难不成让老夫自个走一遭?”
见追上杨狱,魏河长舒了一口气。
黑山城这番伤亡极其惨重,诸多捕快几乎死绝,狱卒衙役也死伤大片,大狱都被烧成白地。
单单是看守这些人犯,已是忙的焦头烂额了。
“不是…”
杨狱顿时有些头疼:
“青州不是有人要来?到时候交给他们不就得了?”
“能交给他们,我还会麻烦你?”
魏河也是无奈。
来人若是一般人,他交也就交了,可来人是锦衣卫青州指挥使。
让这样的大人物亲自押送人犯?
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那位的来意他很清楚,只是为了那枚紫金吞煞宝葫芦。
那信上也明确说了,此事早已上报,既然如此,这伙人犯再留在黑山,除了占地方,就是浪费粮食了。
“早知这般麻烦,倒不如当时杀了干脆。”
杨狱长吁短叹。
却也明白,当时没杀这伙人,现在也就不好下手了。
毕竟,六扇门也好,锦衣卫也罢,可都没有肆意屠戮人犯的前例。
“杀,杀……”
关山水脸色铁青,其余人犯却是一个哆嗦,骇然看着杨狱。
这些人里可有不少见过杨狱手段的。
在他们眼中,这只提着半口杀猪刀的少年,简直是黑山城最大的杀神。
他们丝毫不怀疑这位真敢杀了他们。
“你可别想着路上把这些人杀掉。”
魏河闻言也是苦笑,见杨狱不情不愿,也只能宽慰:
“此去青州,路途遥远,你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可不行。这些人犯虽然穿了琵琶骨,但打杂之类,还是可以做的。”
“魏师,你可真难为我了。”
杨狱略有惆怅。
旁人行走江湖,往往是携美同游,亦或万里独行,白衣仗剑。
可自己呢?
白衣都没找到一身,就半口杀猪刀,这也就罢了,还得带着这伙人犯一起去?
但他也没奈何。
在魏河的几番劝慰之下,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咱可提前说好了,要是路上这伙人死了个干净,可也怪不得我。”
“只要不被人看…咳咳,只要不是你杀的,那自然毫无问题。”
魏河连连咳嗽。
望着一言一语的师徒俩,别说是其他人犯了,便是关山水也傻了眼。
这两瘪犊子,真的要弄死自己啊……
多了十多个人犯同行,杨狱自然也懒得骑马了,干脆找了一辆马车,提着行李坐上去。
拒绝了魏河派遣衙役的安排,又随意挑了两个犯人赶车。
就这么慢悠悠的离开了黑山城。
透过车帘,望着渐渐不可见的黑山城,杨狱心中有不舍,更多的却是对于更广阔天地的期待。
青州,我来了。
……
残阳如火,天际云霞如火烧。
积雪泥泞的官道上,十多个人犯跌跌撞撞的追逐着坐在囚车上关山水。
马车上,杨狱盘膝而坐,吐纳内气的同时,心中也在转着念头。
入了锦衣卫,却要去六扇门报道。
不止是魏河疑惑不解,他心中也很是疑惑。
只是,缺少条件,任他怎么猜测,也没个结果,真想知道,还是得到了青州,联系上那位‘裕凤仙’指挥使。
心念转动着,他似是听到什么,掀开车帘。
远处,一队精锐的骑士踏风而来。
“好马!”
杨狱眼神微亮。
他当然不懂马,但却可感觉到血气的强弱。
这些马或黑、或黄、或红,肩高六七尺,鬃毛明亮,体型矫健,血气强大,比起他这匹黄骠马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甚至于远远闻到了气息,就有些紧张的打着响鼻。
没等驱车的囚犯反应过来,就已闪到了一边,给人让开了道路。
马如此,人自然更为精悍。
一水的鳞甲黑披风,半遮脸,只一眼望去,就流露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这伙人,不是善类。”
杨狱倒不在意给人让个路,心念转着,就要放下车帘。
突的,他心头一跳,似察觉到了什么。
再回看,就见那一队骑士已然去的远了,但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正中那骑着赤红大马的骑士。
“不过是些囚犯,大人为何?”
一骑士手按腰刀:“可是有不对之处?”
“黑山大抵快到了。”
赤红大马上,有着狭长丹凤眼的骑士望向前方,轻笑道:
“听说那位徐大人也快到了,不妨顺路等他一等!到底是陛下派来的,得给他三分颜面。”
第七十九章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
“徐大人啊……”
那骑士微微摇头:“这位老大人脾性太差,咱们最好还是不要与他打交道的好。”
“庙堂、地方、行伍、江湖。这位老大人伤了太多人的利益,身处庙堂还好,放来地方,呵呵呵…”
原景英微眯着丹凤眼:
“咱们的对手,还是锦衣卫的那个疯婆子……天色晚了,且进城再说吧。”
……
“披甲执锐,跨行有序。那些人,是军中出身?!他们来此,是因为怜生教的叛乱?还是……”
马车中,杨狱还在猜测那一行人的身份。
惊鸿一瞥,他感受到了不小的威胁,那为首的骑士,武功只怕比尉迟龙要高出许多。
后者哪怕在决死一击时,也不曾让他感受到这般强烈的威胁。
“杨爷…”
马车外,有肯求声传来:“您行行好,快着些走?要不,咱们今个,只怕得露宿荒野了……”
雪地中,几个只有单衣的贼囚叫苦不迭。
武者换血之后,一定程度上已然可抵御寒暑,可他们被打散了内气,穿了琵琶骨。
白日里还好些,要是晚上露宿野外,只怕真能冻死。
“是啊,杨爷。您只管躺着,我们为您牵马坠蹬,绝不让您累着半点。”
日落西山,几个人犯都感觉到了凉意。
只有关山水冷哼一声闭上了眼。
他虽不精通横练武功,但到底五次换血,便是提不起内气,也不惧这点凉意。
“怎么?你们还想住客栈、酒楼?”
掀开帘,杨狱冷笑一声。
怜生教叛乱持续了一夜,到处都是厮杀,能犯下累累血案还没被人杀掉,这些人犯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个都换了血,赶车的两个,更是二次换血了。
“哪怕,哪怕是间破庙也成啊。”
赶车的蒋都、赵九也都央求起来:“不瞒大人,我们在这城外还有些财货,愿全都给了大人……”
“不错,我等也有庄园,我等也愿意双手奉上。”
其余犯人也都央求起来。
他们是真个怕了。
这‘杨砍头’心黑手辣,一夜里杀了个人头滚滚,他们之中可也是有人见到过的。
生怕他真个将自己冻杀在野外。
“你们是在贿赂我?”
杨狱捏着下巴,有些玩味:
“大明律法严苛,受贿六十两足可斩立决。你们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想拖我下水?”
“怎敢陷害大人,实在是经受不住。”
几个犯人叫屈不迭。
“天色大黑之前,必须停下。”
杨狱淡淡的扫了一眼关山水,放下帘子。
他倒不是怜悯这些人渣,只是他自己也并不喜欢露宿荒野罢了。
得了允许的一众囚犯登时打起了精神,车前两人驱马加速,后面的人犯也都不敢落后半步。
那被风吹起的车帘里,他们依稀可以看到那一口大的夸张的精钢大弓。
杨狱离黑山,只带了一张弓,十二支箭,半口杀猪刀,几张金银票据,碎银几两罢了。
其余的,就是些干粮药材,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各类的‘铁蚕豆’。
离开黑山之前的那几天,他可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该拿的,他可一点不会少。
呼!
吞服着一粒粒铁蚕豆,杨狱闭目,催使内气游走周身,一点一滴的推动着铁裆功的进度。
板肋虬筋的形成,带给身体蜕变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压迫。
不过,也正是这份压迫,让他的外炼武功比之之前进度快了不知多少。
嗡~
一心两用,内气游走,杨狱也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各型各色的三十多件食材被紫金色光芒冲击的乱飞一气,杨狱一伸手,将这口紫金吞煞宝葫芦握在了手中。
这些天,他几乎每日都要把玩这葫芦许久,试图从其中获得一些东西。
可惜,这葫芦虽然被怜生教的疯子称之为‘道果’,其内外却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前人留下的东西。
甚至于连丝毫人工雕刻的痕迹都没有。
就真好似传言之中所说‘天地之汇聚’‘非后天之打磨’。
“空有宝山,却被挡在门外。”
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杨狱还是叹了口气,松开了这宝葫芦。
转而看向了另一张食谱。
炼化中的九牛二虎。
“按照那几本书上所说,所谓神通,是‘道果’炼化‘位阶’成就之后所能获得的力量……
这位西府赵王,也拥有者一枚道果?”
杨狱猜测着。
得到了神种九牛二虎,食谱并未消失,或者说,食谱一旦得到,就不会消失。
“我还有三次进入流积山的机会…一旦耗尽,还需要再度填充十一件食材才能再度开启。”
杨狱心头嘀咕,有些跃跃欲试。
如今的自己放在那场大战之中又是个什么水平?
能否与那位西府赵王交手?
扫了一眼数十件食材,杨狱心中大定,不就是一件食材,浪费的起。
嗡~
随其心念一起,九牛二虎的食谱光芒大放,一眨眼,杨狱就进入了熟悉的流积山战场。
残阳如血,旌旗猎猎。
……
……
呼呼!
寒风之中,马车飞驰在凹凸不平的官道上。
一众囚犯踩踏着积雪,浑身大汗,喘息急促,眼见天色大黑,心中全都有些急迫。
突的,一个人犯好似看到了什么:
“火光,那里有火光!”
此时天色已黑,那火光虽然微弱,但却十分显眼,一众人都是振奋起来。
“呼!”
马车中,杨狱擦去额头流下的冷汗。
这一次却没有之前那般幸运了,他直接进了敢死营,号角响起的第一时间,千军万马就奔腾践踏而来。
一波集火,比上次死的还要快的多,且没有见到那位西府赵王的影子。
“火光?”
听得外面的喧哗,杨狱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微微皱眉后呵住了众人:
“停下!”
“唏律律~”
赶车的蒋都、赵九不敢怠慢,忙拉住了马匹。
“杨爷?”
一众囚犯眼巴巴的看着他。
“就地休息,明日一早赶路。”
不理会一众囚犯的哀求,杨狱随手将马匹拴在道旁的树上,拂袖扫出一片无雪的空地,就自盘膝坐下。
一众人都有不满,却哪里敢反对,只能怏怏的捡了些干柴过来,升起火来。
夜神,寒气渐重。
一众囚犯脸色都是铁青,不得不彼此抱团靠近火堆,虽好受了些,但睡觉,却是想也别想了。
“杨狱…”
被锁在囚车上任由寒风吹打的关山水眼皮狂跳。
以他的体格,寒风暴吹一夜倒未必会出事,可这却绝不是个好受的事情。
“赵九,干粮分下去。”
杨狱吩咐了一声。
“好的,杨爷。”
赵九忙不迭应下,自马车里取出十来个干饼子,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两个。
先是讨好着给了杨狱两个,自己和蒋都一人一个,其余的犯人则两人分一个。
一众犯人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吭声。
至于寒风之中凌乱的关山水,所有人默契的将他给忘了。
“呼!”
关山水恨的咬牙,深吸一口冷风,闭上了眼。
一顿不吃又能如何?
……
……
噼啪~
湿柴在火里炸开。
摇晃不定的火光映彻下,铁剑门的一众人,脸色都颇为难看。
“不应该啊……”
八字胡山匪狼狈的跌坐在地,神色木然呆滞。
“狗东西,这就是你说的必经之路?”
一青年持剑怒视,语气不善。
“永言,噤声!”
一面黑须发皆白,双眼有神的老者沉声呵斥:
“若去青州,不走此路,要多走一月山路!静心等候就是,我相信这位朋友不会想戏耍老夫!”
“师叔祖说的是。”
石永言噤若寒蝉。
这老者名为严景略,年近九十,乃是他们铁剑门辈分最高,武功最高的人。
五十年前曾参与了流积山一战,在顺德府乃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便是一府府主也要给三分面子。
“门中的人,可都分散了?”
严景略沉声问道。
“回师叔祖,已分散去了各地,山门,也一把火,一把火烧了……”
回话那人心有不忿:
“一把火后,咱们铁剑门可就消失在顺德府地界了…”
“人在则派在。若不主动弃山,等六扇门、锦衣卫寻到门上,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严景略叹了口气:
“你们啊,将朝廷看的太轻太轻了…”
“师叔祖,您看,那里,是不是有火光?”
石永言不经意的扭头,就见得远处有火光亮了起来。
经他提醒,其余人也都看得那火光,精神纷纷一震。
“不错。”
严景略眉头微微一紧。
夜色中他的眸光突然发亮,片刻后,他站起身:
“山水就在那处,咱们走。”
“是!”
铁剑门一众人纷纷起身。
石永言看了一眼地上跌坐的八字胡,眉头微皱:“这人?”
“山匪而已,杀之可也。”
严景略看也不看,屈指一弹,一团气劲已射出,那八字胡面色大变,却不及反应,已然被生生打死。
……
火光下,杨狱一颗又一颗的吞服着铁蚕豆,丝丝缕缕的热流自脏腑扩散全身,温养着几处箭伤。
酥酥麻麻中,他轻弹杀猪刀,嗡鸣声在夜幕中传出极远: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谁?!”
一众囚犯全都大惊失色,左顾右盼间,耳中就听得阵阵黄钟大吕般的豪迈笑声:
“哈哈哈!不愧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杨砍头’,知晓老夫前来,不但不逃,还敢坐等,倒是让老夫不得不佩服你一下!”
“严师叔!”
囚车里,关山水神情激动,身上镣铐‘哗啦啦’的响动着。
“听说铁剑门骤起大火,早几日就人去山空。魏师猜的不错,你们的确打着劫囚的主意。”
杨狱眸光一凝,看着那雄狮也似的老者:
“却没想到,会是你亲身前来。”
流积山一战的亲历者,五十年前就有莫大名头,严景略的名字他自然也听过。
不过,他早二十年就销声匿迹,疑似气血大跌,害怕仇敌寻仇躲了起来。
却没有想到,这老家伙会亲自前来劫囚。
“你既知老夫是谁,那也就省的老夫多费口舌了。”
遥隔十丈,严景略按剑不前,淡淡道:
“杨小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放我师侄一条生路如何?若肯卖个面子,铁剑门定承你这个情谊。”
“薄面?不不不……”
杨狱轻轻擦拭刀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依杨某看来,阁下这脸皮,不逊城墙半分了!”
第八十章 铁剑门的底蕴
“小畜生,你敢辱骂我师叔祖?!”
铁剑门的人勃然大怒,震荡刀剑就要冲上来,却被严景略抬手制止。
这面黑发白的老者单手按剑,眸光幽冷:
“小东西,你自以为有了几手武功就能不知天高地厚了?…既然你给脸不要,就休怪老夫以大欺小了!”
“听说几十年前你也是上过流积山战场的人,怎么临老了,反而拎不清?”
轻弹断裂小半的杀猪刀,杨狱缓缓起身,刀锋泛着幽冷的光芒:
“老东西,你的脸皮,在我这一文不值!”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那所谓的过来人、老江湖,以历经千帆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告诉你。
这不对,那不好。
对于这种人,杨狱的态度同样很明确。
老家伙,你过时了!
“很好,很好。”
严景略怒极反笑:
“想不到,老夫不过二十年不履江湖,竟被人如此小看。哈哈,哈哈哈!”
笑声刚自回荡,就被一声清越的剑鸣激荡声所斩灭。
嗡!
剑光乍起!
刹那之间,森森寒气就自扑面而来。
剑光未至,劲风气流一下吹灭了熊熊燃烧的篝火,一众贼囚不及反应就被气流掀飞了出去。
他们的眼中已看不到那老者的身影,只有一缕剑光以极快的速度闪过。
十丈,似只一步!
下一霎,
足以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声就在这官道之旁炸了开来。
铮!
刀剑碰撞,火星四溅。
杨狱横刀在前,任由那剑光刺在刀面之上,身形巍峨不动,感受着被倒灌的内气刺痛的手臂。
严景略的剑法、身法、内气皆是老辣纯熟,然而,他太老了。
内气固然比尉迟龙深厚许多,可其气血衰败,筋骨松弛,比前者也前的有限。
“不过如此。”
杨狱一声冷笑,抖臂发力,将那长剑生生震了出去。
严景略后掠几丈,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白发都后扬了起来:
“这样大的力气?!”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一次碰撞之下,他终于知道这看似还不到三次换血的小东西,哪里来的底气敢顶撞自己了。
这样不符合常规的恐怖力量,他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他当年以铁剑门的名义前去流积山参军,曾在如今的青州大将军‘魏正先’帐下效力。
那是,他自持剑法纯熟,丝毫不将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
那时,他根本不知道魏正先虽然仅是刚刚换血,但其双臂却有‘四象不过’之巨力。
只一次交手,自己就被打散了血气,生生在床榻上躺足了一年,也正因如此,他才成为铁剑门唯一活着从流积山战场上归来的人。
这小子……
“该我了!”
杨狱自然敏锐察觉到,脚下重重一个跺脚,脊椎抖擞着,杀猪刀已携劈风之势斩向严景略。
砰!
刀剑碰撞,发出炸响之声。
一出手,杨狱就毫无保留,刀光横掠的同时,周身血气也自沸腾了起来!
饶是严景略剑法纯熟,也被生生逼的不断退后。
让铁剑门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安敢欺我?!”
连退九步,严景略的老脸已然涨红到了极致。
终于,再又一次碰撞之后,强忍着几乎吐血的巨力,内气鼓荡,勃发了血气。
“师叔祖?!”
“师叔!”
关山水、铁剑门一众人脸色全都大变。
严景略年近九十,筋骨松弛,血气跌落层级,一旦催发血气,那可真是拼命了!
“小畜生,老夫要你死啊!”
严景略面色赤红,怒吼着舒展猿臂,单剑舞动间,似有风雷之声大作。
这一刻,他再无任何保留。
筋骨弹抖间,血气滚滚激荡,似有虎啸之声自其体内传荡而出。
血气激荡,犹如虎啸!
呼!
借助血气鼓荡,严景略速度更快,舞出大片剑光纳风雷之势,将杨狱整个都笼罩了进去。
赫然是他铁剑门的镇派嫡传剑法,风雷一剑!
“血气如虎啸…”
杨狱眸光一凝。
换血层级的高低并不代表绝对的强弱,然而,如牛、如虎仍是巨大的跨越。
血气如牛者,拳脚指掌之下,皆如莽牛奔腾践踏。
而血气如虎更胜一筹,是威势与锋芒。
血气如虎,其指掌间,自有恶虎扑食的凶戾,更有獠牙虎爪般的撕裂锋芒。
以如虎血气催发剑光,足以斩断金铁!
尉迟龙与刘文鹏固然也达到这个层次,但对于血气的掌握却远远不如这个老家伙老道了。
力量固然更盛。
威势与锋芒却远远不及。
这一瞬间,杨狱只觉周身传来刺痛,那风雷一剑针对的不是任何一点,而是遍布他的全身!
避无可避,闪无可闪。
“可我本也不想闪避!”
杨狱心神沉凝,感受着周身三丈之内的气流变化。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不闪不避!
“那小子怎么会这般强横?!”
石永言看得心中焦急,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脚下一点,自黑暗之中扑了出来,长剑抖动,就要发力将囚车之上的锁链斩开。
先救人!
他的心中念头刚闪过,耳畔就听一声黄钟大吕般的震响。
蓦然回头。
就见师叔祖剑光笼罩之下,似有大量泥沙冲天而起。
直好似巨象重重踏下,似整个地面都为之一晃。
而下一瞬,伴随着一道弯月般的锋芒匹练,那口足可遮人面目的宽大断刀,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开了剑光。
不避不闪,一刀斩向了疾刺而来的严景略!
“不好!”
严景略心中狂震。
这一刀没有任何精妙,仅仅是角度的拿捏与绝对力量的绝对爆发。
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刀,竟给他不可抗拒的恐怖杀机。
砰!
刀剑碰撞,传出巨大炸响。
夜幕下一众人全都觉得心头一寒,就见得舞动的剑花全部溃散,那沉重厚实的大刀重重砍下。
“师叔!!”
“师叔祖!”
铁剑门的一众人目眦欲裂,凄厉大叫声中,血花抛洒。
虎口炸开,长剑脱手!
严景略只觉好似被大象狠狠猜中,雄浑至极的力量一如五十年前重重压下。
只一刹而已,他鼓荡的血气与内气就被锤散。
然后,重重的扑倒在地!
“住手!”
眼见杨狱以刀背将严景略砸翻在地,铁剑门的一众人全都疯了一般,怒啸着挥舞着刀剑就要冲过来。
当!
而直到这时,石永言的剑才斩在精钢囚车外的锁链上。
只是没了内气加持,不但没有斩开锁链,剑身还被崩了个口子。
“入土的年纪了,就别和年轻人学什么好勇斗狠了。”
扫了一眼扑地不起的严景略,杨狱微微摇头。
继而,甩着刀背将冲上前来的铁剑门众人一一砸翻在地,筋断骨折,哀嚎惨叫。
方才看向呆若木鸡的石永言、关山水,以及一众之前似想溜走的囚徒们:
“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
“啊?不,不需要。”
赵九、蒋都如梦方醒,浑身颤抖着上前将铁剑门的一众人内气打散,扒了个精光。
“杨狱……”
关山水哀鸣一声,咬着牙看了眼弟子:
“永言,认栽吧…”
石永言呆若木鸡,也不知听没听到,但直到赵七将他手中的剑抽走,按倒,也没有反抗。
好似受不住眼前的冲击。
“杀,杀了我!”
良久之后,拥挤的囚车之中,严景略方才从重击之中回过神来,怒吼着:
“小畜生,你有种就杀了老夫!”
啪!
叫骂声戛然而止。
“闭上嘴!”
赵七揉了揉手腕,龇牙咧嘴的骂着:
“杨爷说的不错,你这老家伙,脸皮是真特酿的厚!”
他的身上,没了锁链。
除了关山水和石永言、严景略一并塞在囚车里之外,其余的囚犯全都解了锁链。
将铁剑门的一众人全都锁在了一起。
“勾结怜生教意图谋反,劫掠囚车,欲杀官差。这般多的罪名加身,几位的身家可是不低,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
杨狱坐在篝火旁,淡淡回应。
六扇门,是缉凶拿犯的机构。
任何凶徒人犯可都价值不菲,丹药、兵器、甲胄、甚至于武功,都是需要功绩的。
擒拿凶徒,自然是不菲的功绩。
反正这伙人难逃一死,他自然懒得沾血腥了。
“杨砍头,杨砍头!”
被扒光了衣服的铁剑门众人人全都在怒骂,然后,被之前的人犯一个个暴打。
“砍头…”
杨狱嘴角抽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得了这么个凶残的外号。
明明自己是这么的遵纪守法……
腹诽着江湖上的老粗们,杨狱着手清理着铁剑门一众人身上的财货。
可不比造反而来的怜生教,连山门都少了的铁剑门众人可富的多的多,这可是好些年才积攒下来的东西。
银票四千八百两,金票五百两,碎银若干,还有一些下乘的武功秘籍,内外炼都有。
包括严景略那门威力不俗,接近中乘武功的风雷一剑。
“这么个小门派,都有这许多银子。”
将东西揣到怀里,杨狱都有些震惊了。
青州可不是个富裕的地方,顺德府就更不是了,这些人身上带着的银钱,足够让黑山城数万人不那么紧巴的过个冬了。
什么山匪、内城大家,比起这些门派,统统都是穷鬼。
不过也是,没有这个家底,怎么养活门派上下一众不事生产的弟子门人?
怎么敢仗义疏财,怎么能行走江湖呢?
“畜生,畜生!”
铁剑门众人气的眼珠子发红。
杨狱却也没在意这点谩骂,只是嘱咐赵七、蒋都打的狠一些。
渐渐地,天亮了。
杨狱提着刀上了马车,让赵七分下干粮,就自开始赶路了。
“杨狱,杨狱……”
被关在囚车里的铁剑门三代老小咬牙切齿的瞪着马车。
赵七本想给这三人一块饼子,看到这一幕,眼神一转,与蒋都分了这块饼子,转身上了马车,挥着马鞭开始赶路。
马车里,又将一应东西轻点了一遍的杨狱,大为满意。
就这一波,他觉得自己能吃好些年了。
望着天边跃起的红日,心中不禁闪着念头。
“铁剑门,应该还有人吧?”
第八十一章 大云鹰,大红袍!
有大人物来到了黑山城。
正自在衙门之中代为处理政务的魏河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由的一禀。
旁边书写的刀笔吏面露担忧:“大人?”
“这么快?!”
魏河放下笔,眉头紧锁:
“诸般财物可都换成粮食分发下去了?”
“已发放完毕。”
胡万踏步走进大堂:
“内外城一万三千余户,每一户少则三十斤、多则两百斤,足够他们支撑到明年开春了。”
“那就好。”
魏河松了口气,这才起身相迎。
刚行至县衙之外,就见得王五脸色凝重的走了过来:“那些人,疑似来自青州军。”
青州混乱已有多年。
而究其根本,是那两位的高下之争。
这青州军,可未必是为了平叛而来……
“青州军?”
魏河心头顿时一紧。
青州也罢,大明也好,各地驻军与官府是相互并不统属的,怎么也不该军中来人才是。
是路过?
还是为了紫金吞煞宝葫芦而来?
可宝葫芦的消息,他只告知了锦衣卫,旁人不该知道才是……
哒哒哒~
魏河心中正自疑惑,就听得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自远处而来。
“果然是青州军。”
眼见得诸骑士驱马而来,魏河心中紧张,忙上前迎接。
“锦衣卫的手可真长。”
见得魏河一身飞鱼服,几个骑士顿时冷笑起来,语气不善:
“插手地方政务,你想造反吗?!”
“回大人,黑山城叛乱未定,衙门中人手空缺,方才由我代理政务而已。”
魏河不卑不亢。
“现在,由我们接手了!”
那骑士一抖长鞭,语气冷淡:
“至于你和身后那个残废,可以滚了!”
“你!”
王五心中火起,正欲发作就被魏河拉住。
魏河不卑不亢,语气却显得冷冽:
“哦?魏大将军莫非要在青州开府建牙,一人独领军政事宜?”
“好大的胆子!”
几个骑士全都变了脸色,没想到这锦衣卫言辞如此锋利。
当头那骑士更是一抖手,长鞭就要抽下。
呼!
原景英抬手拦下这一鞭,这才望向魏河,语气平淡:
“青州糜烂,山匪横行,大将军哪里有时间去插手政务?这位兄台说的有些过了。”
“诸位若要这衙门,那就请吧!”
魏河退后一步,让开正门。
“锦衣卫果真人才济济。”
原景英深深的望了一眼魏河,就要驱马进衙。
唳!
这时,一声长长的鹰啼自夜幕远空传荡而来。
“这声音?”
“怎么可能?我听错了?”
“走,走!”
那几个骑士纷纷色变,原景英也吃了一惊。
只向着天上望了一眼,反手一鞭就抽在了马屁股上。
唏律律~
骏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绝尘而去。
其余骑士也先后拨转马头,纷纷而去。
可还是完了。
夜空之中,第二声鹰啼已然响了起来。
唳!
第一声鹰啼,还在远空,第二声,却似已到了近前。
唏律律!
似有狂风自天上席卷而下,内城狂奔的骏马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长嘶乱叫,几乎将背上的骑士都甩了下来。
“裕凤仙!”
原景英面色大变,双腿猛一发力,稳住坐下马匹,高喝一声:
“指挥使大人何以发难?”
“冀龙山盘踞长留多年,不见尔等前去围剿。怜生教多次作乱,不见尔等围杀!却敢招惹我锦衣卫?”
夜空之中,巨大的鹰翅划过,不见其人,只听冷喝传下:
“回去告诉魏正先!他与聂文洞的争斗,我懒得去管。可若再有招惹锦衣卫的,休怪老娘斩了他的头!”
伴随这高喝一同到来的,还有汹涌气流。
随其话毕。
似有飓风拍面,十数人连人带马被吹翻在地,几个翻滚后狼狈逃窜。
原景英脸色铁青。
以他的身手当然不是这‘大云鹰’展翅可以吹倒,可这疯婆子,他可惹不起。
心中虽是火冒三丈,却也只能捏着鼻子驱马而去。
临走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回望夜空。
只见在那翅展足有三丈的大云鹰背上,大红披风飘荡,其下,是一红甲红靴的娇小身影。
其掌中,分明握着一口足有丈许之长的掩月刀。
“滚!”
一声长喝,十里震动。
原景英虎躯一震,被这长喝震的眼前发黑。
他承受的起,身下的红马却哪里承受的住这样的惊吓,一声长嘶就扑倒在地。
“啊!”
原景英‘噗通’一声跌下马去,心中气的几欲发狂,却也只能狼狈而去。
……
只有真个出了门,杨狱才知道什么是地广人稀。
除了几个小村庄里还有些人之外,别处几乎见不到人,还不如死在官道旁的人来得多。
直到走了十来天,才见得稀稀落落的流民。
“官爷,给点吃的,给点吃的吧……”
几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流民颤抖着围了上来,哀声恳求着。
“你们是从黑山逃出来的吧?”
杨狱心中微叹,叫停了马车,吩咐赵七将干粮分发下去。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一众流民千恩万谢,狼吞虎咽的吃了干粮,才有空回答。
他们的确是从黑山城逃难出来的,刚逃出来的时候,他们一行足有上千人,到了现在,却只有十来人了。
稍有办法的,跟着之前的商队走了,没有办法又扛不住的,多是死在了道旁。
杨狱将大半粮食给了这些流民,告诉他们黑山已然安全,并无疫病发生,这些难民将信将疑。
但他们也着实走不动了,也只得相信杨狱,拿着干粮往回走了。
“唉。”
杨狱心中一叹,才明白魏河之前的软化。
没有粮食,人是真的熬不住。
对刘文鹏的厌恶也更多了几分,这世上再如何凶恶的杀手,一辈子杀的人,也未必有黑山城这一次死伤的十分之一。
官吏之害,只怕更甚于匪患。
青州诸府县若都是这个模样,他都怀疑这大明王朝能坚持几年。
怕不是吃枣药丸?
“饿,饿~”
囚车里,铁剑门的三代老小也饿得皮包骨头。
关山水颤抖着手伸出来,终于顶不住求饶起来:
“杨爷,求你给口吃的吧……”
严景略痛苦的闭上眼,却也说不出怒斥的话来了。
十来天了,吃的不如人家一天吃得多,若非还有些积雪可吃,他们只怕已然饿死了。
“杨爷,咱们的干粮可不多了……”
赵七欲言又止。
他们带的干粮本就不多,路上的几个村庄又没得到补给,路上更没碰到半个商队。
虽然省吃俭用,剩的可也不多了。
当然,这是因为多了铁剑门这些累赘,不然,他们的粮食怎么也能支撑到下个县了。
“多少给点,给点……”
石永言涕泪纵横,后悔的直撞囚车。
“这些人我还有用,可别真饿死了。”
杨狱冷冷的扫了一眼关山水:
“你助纣为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多少人被饿死吗?”
关山水木然接过饼子,只觉这世上一切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它的万一。
“师叔…”
石永言颤抖着夺了一块,两个人当即在囚车里厮打起来。
严景略面目狰狞,却内气被打散,不但没法阻止,还被打了两拳。
好不难看。
“这已然出了黑山地界,距离下个县,还有一百二十里,以我现在的速度,后天应该可以到了。”
车队再次启程,杨狱看着地图,默默盘算着。
倒不是为了这些死囚担忧,而是吃了这十来天的干粮加铁蚕豆,他也着实有些吃不住劲了。
这寒冬腊月的,老鼠都找不到一只,任他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找不到一块肉来。
嘴里,可也真淡出鸟来了。
“暴食之鼎的蓄能应该就大差不差了。不过,魁星位阶图的食材还欠缺两件,我是再次炼化‘九牛二虎’,还是刘文鹏的这张弓?”
杨狱有些犹豫。
这十来天里,他也没有耽搁武功进度。
每日服用益气丸、补血丹,内炼外炼也没有片刻停下,当然,进度最大的,还是暴食之鼎。
也耗尽了最后两次名额,两次去了流积山战场磨练武艺。
当然,都没有能见到那位赵王爷。
不过最后一次,他却独立击杀了一位玄甲精骑。
“还是先学那四象箭吧,以我现在的武功,除非运气好,不然别想有与张玄霸交手的机会。”
有了决定,杨狱心念一动,就要炼化这‘精铁大弓’。
却听得外面传来赵七惊喜莫名的声音:
“杨爷,前面不远,似乎有家酒馆!”
“酒馆?”
杨狱一怔,掀开车帘。
就见得远处官道旁,真有着一家二层小院,外有篱笆猪牛,似乎还有这马匹。
一面素黄酒旗在寒风之中飘荡着。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也有酒馆?杨爷,这,这不对劲啊……”
蒋都有些不安。
这地界,距离黑山小五百里,距离下个城池也得一百多里,哪个店家会在这里做生意?
不怕饿死?
“这酒馆…”
杨狱眸光一闪,让两人只管赶路。
这酒馆设在官道之上,若要让开,那可就得多好几天路程。
而一众囚徒,眼见得有遮寒的地方,脚程顿时也快了起来,只有囚车里的三人耷拉着脸,死气沉沉。
没多久,杨狱已闻到了酒肉的香气。
打眼一扫,好家伙,那家院子里,正支着一口大锅,肉汤翻滚,香气扑鼻。
两个店家打扮的大汉见得杨狱一行人,都是招手:
“新鲜的香肉,客官可要来点?”
第八十二章 绿林瓢把子(第一更)
“香肉?可是狗肉?”
赵七直咽口水,望了一眼杨狱,见他面无表情,心中一突。
香肉,本指的是狗肉。
但却还有着另一重隐秘的意思……
“进去瞧瞧。”
杨狱双眼微眯,掀开车帘就下了车。
径直走入篱笆院里,到此处,肉香越发扑鼻,他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客官,里面请!”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尤其看着杨狱腰间鼓鼓囊囊,更是眼神发亮。
赵七、蒋都对视一眼,将一众犯人以铁链锁在旁边树上,方才带着小心跟了上去。
“不忙!”
杨狱驻足门前,大致扫了一眼,问道:
“你这锅里,熬煮的是什么肉?”
“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香肉可不就是狗肉嘛!”
两个大汉嬉笑着指了指墙角。
斑斑血迹,还有着一张张狗皮胡乱丢在那里。
杨狱冷笑:
“我之前听说,食米吃肉者,其肉更香,或有人称之为香肉,也有人叫米肉。是也不是?”
“人肉?!”
赵七与蒋都却是面色发青,再闻着那肉香,止不住的干呕一声。
其余人犯与铁剑门一众人,或有不知的,但眼见其他人的反应,也都猜到那锅中熬煮的是什么东西。
当即也都俯身干呕起来。
可他们这一路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干呕也是呕不出半点东西来。
他们之中,最少的也有数条人命在手,可他们最低也是换了血的武者,再怎么也轮不到吃这玩意的地步。
以前虽然也曾听说过,但亲眼见到,还是差点将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呦?官爷还是行家啊?”
那大汉瞧着众人的反应,狰狞一笑:
“好叫官爷知道,这香肉也有讲究。老的瘦且无油,精悍者油大却柴,唯有小儿,嫩滑可口,实乃人间美味!”
其话音未落,酒馆里一群人就鱼贯而出,刀剑在手,狞笑着将杨狱等人包围在内。
“且慢!”
杨狱面含冷笑,正欲发作,就听得酒馆里传出一女声。
旋即,一涂抹着劣质腮红的半老徐娘扭腰走出,她先是看了一眼篱笆外的一众人犯,又看了眼杨狱。
心中猛的一突。
“敢问官爷,可是姓杨?”
那半老徐娘对着一众汉子就是乱打乱骂,然后满脸堆笑着问着。
“好叫你们知道!这位正是杨爷!黑山城三尺刘可听说过?可正是被我家杨爷一刀砍成了两截!”
杨狱冷然看着,赵七已是高声回应了。
“杨砍头?!”
一众人全都变了脸色,之前那汉子更是吓的脸色发白,踉跄后退几步。
“误会,误会!”
那半老徐娘也吓的花容失色,连连道歉:
“杨爷勿怪,这些憨货不知是您。多有得罪,还望千万海涵。”
说着,不等杨狱回应,就对着身旁几人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失了心的猪猡,还不快去给杨爷备上酒菜,好酒好菜,赶紧的!”
一众人点头哈腰,似是被吓破了胆。
“我且问你。”
杨狱眼角微抽:“杨砍头,这号,哪个叫出来的?”
“这…”
几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摇头。
“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小坐一二?”
那半老徐娘挤着笑,但见杨狱冷面不语,只看着那口大锅,心里将那两个蠢货骂了个半。
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杨爷,您莫要听那憨货胡言乱语,咱们这可是正经的店,这锅里,其实,其实是狗肉……”
“是吗?”
杨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指向肉汤里翻滚的一根弯曲黑色毛发,道:
“几条黄狗,哪来的黑毛?”
“有,有吗?”
那妇人不慌不忙,软濡的胸脯贴在杨狱手臂,娇笑着道:
“许是之前炖了条黑狗,锅没洗干净?杨爷,酒菜备好了,您里面请?”
酒馆的其余人,脸上也都挤出笑,想着听到关于面前之人的流言,心跳如擂鼓。
那妇人见杨狱不动如山,心中越发坍塌,笑容也僵住了:
“杨爷…啊!”
砰!
话音与惨叫声戛然而止。
其余人脸上的笑容也全都僵住,呆呆的看着头颅被锤进胸腔的妇人,全都如遭雷殛。
漠然收回手掌,任由鲜血滴答而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杨狱眼神冷漠,面色尽是厌恶:
“可你们也算是人?”
血气入泥丸,他的五感远比寻常人来的灵敏太多,几乎是进入这院子的同时,已然感受到了这间酒馆中浓郁至极的血腥气。
“十字街头卖人肉,你不是孙二娘,杨某也不是武二郎。”
杨狱冷眼扫过,杀气四溢。
“啊!”
一惊之后酒馆一众凶人全都疯了一般大叫起来。
可还不及他们动作,杨狱出手如电,毫不留情,抬手就将两个伙计的胸膛打的塌陷,再反肘一击。
就将身后之人震的咳血倒飞。
以杨狱如今的武功,对付这些充其量也只一次换血的伙计当然是风卷残云。
等到赵七等人回过神来,这酒馆内外已是一片狼藉,死伤一地,血腥气浓郁。
“杨,杨爷…”
只剩之前狞笑着为杨狱介绍‘香肉’的那汉子跌坐在地。
他抖若筛糠,黄汤流了一地,鼻涕眼泪一起流:
“饶命,饶命啊,爷爷饶命…”
他几乎被吓死,心中无尽后悔。
如果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煞星,他说什么也不敢招惹分毫。
他更没有想到,这年头的官差居然如此的凶残,比传言中还要凶恶十倍。
“那些流民,到底也没逃出去…”
随手扯了片酒旗擦拭着手掌,杨狱脸色木然,心中却是叹息一声。
真切的感受到了普通人的行路难。
逃离了黑山又能如何?
没有行走天下的本钱,便是没有饿死道旁,也会被宰杀卖肉,凄惨至极。
“杨爷威武…”
赵七等人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一地死尸,心肝都在发颤。
他们自忖已不是良善之辈。
可比起这位杨爷,那可真是不值一提了。
铁剑门的人更是被吓的脸色惨白,腿肚子发软,也自后悔,自己为何要招惹这位凶人?
“赵七,将我的东西拿进来,顺便,叫几个人将这里收拾一下。”
随口吩咐了一句,杨狱提着那没骨头也似的伙计进了酒馆。
小小的酒馆,三五张桌子,没有客人,只有其中一桌摆着的酒肉还冒着热气。
“杨爷饶命,饶命啊!”
那伙计连连磕头,已被吓破了胆子。
“这家店的原主人呢?”
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杨狱毫无胃口,只觉阵阵反胃。
“在,在锅里,锅里。”
那伙计牙齿打颤,结结巴巴的回答着。
杨狱询问几句,这伙计就将自己等人的来历和盘托出。
黑山贼联络附近所有的山贼,欲借怜生教的手去劫掠县城,却被杀的死伤殆尽。
而没了头目的束缚,山里那些山匪也都流窜下来。
这伙人就来自于其中一个山贼,被杨狱杀了的那女人是他们山寨的二首领。
“我,我们本来只想着劫掠一笔,去投奔长留山,可这店家太穷,二,二首领才打起过往路人的主意……
这些,这些酒菜可都是我们从寨子里带出来的。”
那伙计痛哭流涕,只觉万分后悔,连连讨饶。
“长留山?”
杨狱眸光微凝。
这个名字他当然熟悉,甚至可说是如雷贯耳。
在李二一的口中,青州长留山那可是名闻天下,那位长留山首冀龙山,可是以一己之力杀穿青州州主聂文洞的强横人物。
“长留山是冀瓢把子的地方,听说,听说前些日子瓢把子发了绿林江湖令,号召青州好汉聚义长留……”
这伙计不敢怠慢,颤抖着回应。
“杨爷,这事我们之前也听说过…”
赵七畏缩着上前:
“之前黑山贼邀请我们劫掠黑山之时,说的就是,劫了黑山作为入伙长留的拜礼……”
“聚义?”
杨狱心中一动。
联想着之前听说的那位徐文纪徐大人要来青州赴任的事,不难猜出,这位名震青州的大枭雄,也在忌惮。
其发绿林令,或许就是为了应付这位徐文纪?
“黑山贼说,冀龙山要造老张家的反…”
蒋都也凑了过来:
“铁剑门的人交代,他们也是想着救了那关山水后,去投奔长留山去的。”
“老张家的反,可不好造…”
杨狱微微摇头。
他前后十一次进入流积山战场,其中只有一次活着见到那位西府赵王,却也真切感知到了那支骑兵的可怖。
那,还仅仅是未成型的玄甲精骑。
而玄甲精骑固然是大明第一骑兵,可名气稍逊,实力却也未必差多少的,却还有九支强军。
青州,可正是青州兵的大本营。
在这里造反?
心下摇头,杨狱也没将这事放在心里,吩咐赵七、蒋都将人关押好。
大手一挥,在其他犯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之中,将这桌酒菜独赏给了这两人。
篱笆院里,关山水恨恨的看着,下意识的吧嗒嘴,却不小心舔住了精钢锁链,当时一阵大呼小叫。
见诸犯人已然安排妥当。
杨狱一手提着包裹,一手拿着精铁大弓缓步上了二楼,随意寻了一间房间。
开始炼化‘精铁大弓’。
第八十三章 青州双仙(第二更)
【是否炼化食材精铁大弓】
随着最后几粒铁蚕豆入腹,温热气流扩散之余,鼎壁之上随之显现出如上字眼。
“是。”
手握精铁大弓,杨狱没有丝毫犹豫。
嗡~
几乎是他的念头一动间,温润的光芒瞬间将他笼罩在内。
几乎一眨眼,眼前光影变化。
回过神来,杨狱已然出现在一人声鼎沸的练武场。
这方练武场占地巨大,方圆皆有三百丈开外,一个个黄泥压成的泥地分割开来,有人两两对练,有人打熬气力。
杨狱打眼一扫,就看见练武场正中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一‘刘’字。
“据说刘文鹏出身青州刘家……”
杨狱心中起念,就听得一声大喝在耳畔炸开。
“拳脚精熟,方进兵器!诸般兵器,想要运用纯熟,非要三五年拳脚功夫。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我刘家虽非大族,可也自有传承!兵器之道,也可熬炼肉身,免去无用的功夫!”
“弯弓搭箭,本也是上等的法门!”
高台之上,一身长足有八尺开外的黄衣汉子沉声道:
“弓箭,亦是如此!”
咔嚓嚓~
只听阵阵令人牙酸的绞动声中,高台之上的黄衣汉子将一口偌大的精铁大弓拉将开来。
“双膝外分,腰暗进,胸明出……这拉弓之法,同时牵动周身各处肌肉与关节,果然是练力的上等法门!”
杨狱眼前一亮。
高台之上那黄衣大汉刻意放慢、放大自己的所有动作,他自然看得分明。
这绝不是简单的弯弓搭箭,本身就蕴含着极为精妙的练力之法,比铁裆功、虎爪擒拿手之类还要精妙的多。
“四象者,东、北、西、南,又分春、夏、秋、冬!春日温润,夏日暴烈,秋日枯寂,冬天肃杀!”
“唯聚四季特征唯一,又纳四方入眼,方可学得我这一式‘四象箭’!”
听着高台之上黄衣大汉的讲解。
杨狱顿时忘却了杂念,沉浸进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退出这个状态。
鼎壁上,进度条也随之有了变化:
【四象箭,进度第一层】
在诸多至少三层的进度条中,显得很扎眼。
杨狱练武很是勤勉,也舍得丹药、药材,虽只是十多日,但各项武功的进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尤其是铁裆功,迎头赶上老母想尔服气录,双双进入第五层。
“这就入门了吗?”
杨狱心中微动,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他本身基础已算扎实,气血如泥丸,五感更是超过常人良多,再有刘文鹏的心得作为对照。
若还不能入门,那也没人能入门了。
不过,这门四象箭比之铁裆功精妙极多,入门或许容易,但想要精进,甚至大成,却又差的极远了。
对照着脑海之中的记忆,他判断出,刘文鹏只将冬箭肃杀练成,距离四象合一的大成,还差的很远。
“若刘文鹏四象合一,将这门箭术练到大成,我只怕一箭也别想挡住……”
杨狱心中悸动。
真正接触了中乘武学,他才明白自己之前小觑了这门箭术。
“箭术入门,之后只需苦练,将食材彻底炼化后,我的箭术超过刘文鹏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接下来。”
杨狱心中泛起念头,不由的看向了鼎壁:
“老母服气录的血气强化,优先五感,三次换血,强化的应该是双眼,这对我练箭,好处更大……”
板肋虬筋提供的巨大精力对于换血的增幅自然比其他任何武功都要大的多。
二次换血的进度条,已然近乎拉满,三次换血,只差临门一脚了,少则三天多则十天,就能踏入其中了。
当然,这耗费了他不少的丹药和药材。
“气血如牛啊…”
……
……
时间可以消弭一切。
一月不到,黑山城已然从那一日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外城虽稍显空荡,内城却也恢复了往日的一些繁华。
只是从一些残垣断壁,火焰焚烧过后的废墟,还能看到之前的伤痕。
客来楼中人声鼎沸。
李二一高立台前,醒木拍桌,滔滔不绝的讲着‘火烧草料场,风雪山神庙’。
自那一夜的叛乱之后,水浒传一跃超过了金瓶梅,成为了黑山城百姓最为喜爱的评书。
李二一人精也似,自然是投其所好。
当然,转场的间隙,他也会说起那日夜里,怜生教气势汹汹,诸山贼人憎鬼厌,杨狱如何大杀四方的事情。
“就在那虎狼环伺之中,黑山城岌岌可危之时。那杨狱跨马提刀而来,那一口大刀宛如门板,只是一刀。
就将那满街悍匪杀了个干干净净,一时之间,血光冲天,人头滚滚!杨砍头之名,自此就传遍黑山,甚至顺德府。”
李二一口若悬河,将场下看客们说的热血沸腾,一时间铜钱好似雨点般落去。
“杨砍头…”
二楼靠窗一角,一头戴斗笠的青年冷哼一声,未等发作,已被同伴按住肩膀。
“消停着点。”
吊角眼中年沉声警告:“你可别忘了,衙门后那只大云鹰…”
斗笠青年面色一变,顿时平复下来:
“李兄,那宝物只怕已没希望到手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宝物究竟落到哪里,你我也不知…大首领那里,可怎么交代。”
吊角眼中年揉捏太阳穴,头大如斗。
旁人不知,他可是知道的,为了这宝物,大首领竟中止了疗伤,托着重伤之躯出来下令。
可眼下…
“聚义令下,天下英豪好汉只怕都要云集,咱们这差事半砸,只怕再没希望能在‘天命堂’中争一席之地了…”
斗笠青年叹了口气,有些不甘。
他们二人的武功本就一般,若非因为入伙的早,在长留山根本排不上号,这次请命下山,可是发了狠话的。
“小小山贼,也敢妄言天命?冀龙山已然这般自大了吗?”
突然,一道冷凝的声音在二人心头炸开。
“不好!”
两人面色一变,血气登时上脸,气力勃发之下就要破窗而逃。
却不妨一只白嫩修长的手掌自窗外飘忽而来,轻轻在两人肩头各拍了一下。
砰!
如遭雷殛!
两人只觉巨岳压顶,磅礴巨力一下打散了他们所有的反抗,甚至震散了他们的内气,同时各处关节也噼里啪啦的断了开来。
莫说逃走,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犹如一团火云飘忽而来,赤红靴子落在两人眼前,斗笠青年挣扎着呻吟:
“大首领不会放过你的!”
“裕,裕凤仙!”
望着那如火红靴,吊角眼中年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音,竟一下闭过气去。
“听闻冀龙山已达换血之极,那么,这枚‘道果’,他大概是志在必得?”
一抖红袍,裕凤仙手捏一枚紫金葫芦,淡淡道:
“滚回去,告知冀龙山,他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中,若想要,只管来取!”
呼!
话音飘荡间,两人已自二楼重重跌了下去,头破血流,好不狼狈。
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挣扎着逃出黑山。
没多久,一只飞鸟已穿空而去,扑闪着翅膀,直往西南而去。
唳!
衙门之后,鹰啼长鸣。
巨大的云鹰腾空而起,掀起巨大的气流俯冲而下,引来阵阵惊呼,满城惊叹目光。
呼!
裕凤仙足下轻点,一掠腾起数丈,正落在大展的羽翼上。
“魏河,此间事了,你可自去青州,领百户之职!”
话音飘荡间。
一人一鹰已去的极远。
魏河目送其远去,正欲回身,突又听到一声长长的鹤唳之声。
“又来一只大鸟!”
胡万长大嘴巴。
就见一只白鹤自天上俯冲而下,似乎直冲向那只大云鹰。
“怜生教的赤眸白鹤?!”
魏河心头一惊。
在情报之中他曾看到过怜生教的一些秘法养出的禽鸟,其中就有这赤眸白鹤。
据说这鸟飞掠极快,而且铜皮铁骨,一爪可以抓死狮虎,气血如虎的武者都不是对手。
唳!
似只几瞬,两只巨大禽鸟已在天空之上厮杀起来。
隐隐间,魏河听到指挥使大人的冷喝,似乎,叫什么‘余灵仙’。
……
……
小小飞鸟穿过层层云雾,自寒风之中一路飞向西南。
其速极快,似比那激烈厮杀的两只庞然大物还要来得快,日起日落都不停息,不知过了多久。
陡然一个俯冲,冲向了大地之上的连绵群山。
这是一座堪称壮阔的山脉,其横陈大地,南北拉开,千山起伏,诸峰竞秀,不知有多少重瘴气笼罩。
随着飞鸟的急速俯冲,群山越发巍峨。
啾啾~
急促的鸣叫声中。
飞鸟落于一宽厚且泛着象牙般温润光芒的手掌中。
高大的身影立足悬崖之前,似在白云缭绕间盘坐着,他随手抛飞了飞鸟,轻轻拍掌。
就有一道道身影自悬崖之下跳跃而上。
“龙大哥!”
一众人或是单膝跪地,或是躬身行礼,态度谦恭且带着狂热。
“徐文纪或许已悄然来到青州,尔等切记扼守几处要道,无论是谁,不得进山一步!”
冀龙山背对众人,淡淡吩咐。
“是!”
其余人躬身应下。
“段兄!”
冀龙山随手一抖,秘信落入一背负长剑,面色幽冷的老者手中:
“都看一看。”
“裕凤仙?”
段飞面色微微一变:
“非是段某推辞,实在是这疯婆子武功太高,又有大云鹰相助,我未必是其对手。”
其余几人也都扫了一眼。
彼此对视,也皆是摇头。
青州双仙之名他们不是没听说过,这位背靠朝廷的女人,着实是青州最惹不起的几人之一。
长留山固然不小,可真正敢说能将其拿下的,怕是只有冀龙山一人。
“怜生教对那道果志在必得,余灵仙与其必有一战,段兄有此强援,也无信心拿住她吗?”
冀龙山幽幽说道。
段飞心头一禀,不敢再拒绝,只得咬牙答应,却也要了几人随行。
“对了。”
几人正欲离开,又听得这位长留山大魁首,绿林瓢把子随口加了句:
“顺便颁一道截杀令,将那坏了我事的小家伙,带来长留山!”
第八十四章 弓开满月!(为柳庭书房加更)
时光如水,倏忽而已。
一晃,已是五天之后。
平阳县外,人流不密,十数个捕快提刀挎剑,戒备的围住二十多个满身镣铐的贼囚。
前几日,一场大雪席卷平阳县,此刻天气正是最为寒冷的时候。
十来个捕快全都冻得手脚冰凉,反而是那一众贼囚,虽穿的单薄,脸色还更好看一些。
“换血,都是换了血的武者…”
一众捕快越看越是心惊,握着刀剑的手也止不住轻颤了起来。
平阳县只是个小县,人口万余,换了血的武者虽然不少,可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而此刻,让他们看守着二十来个明显不是善类的换血贼囚,他们心中哪能不发虚?
尤其是其中几个连镣铐都没有。
“赵七!”
突的,有一个犯人暴喝一声,直让一众捕快吓的浑身哆嗦。
“嚷嚷什么?”
赵七靠在一颗老树下,不耐的扫了一眼:
“袁三,你莫要以为杨爷不在,你就能对老子咋咋呼呼!”
他,就是没有镣铐的几个犯人之一,另一个,则是蒋都。
“那人如此折磨我等,你竟还恬不知耻的上赶着讨好,简直是我辈之耻!”
袁三憋了一肚子气。
这一路,他真个见识了什么是狗仗人势!
赵七、蒋都在之前还未二次换血,在他们之中差不多是垫底的存在,可凭借着那杨狱的区别对待,生生爬到了他们头上。
此时此刻,他对于这两人的恨意,已然超过了杨狱十倍!
“无耻之徒!咱们犯的是死罪!死罪!赵七你便是讨好那人,就能不死吗?!”
其余几个犯人也都嚷嚷起来。
这一路,他们也是受够了。
赵七、蒋都不带镣铐赶车,他们就得苦逼的走路,他们吃两口自己吃不上半口。
好不容易在那黑店得了那许多肉食,自己等人连口汤都喝到,眼看着这两人大口吃肉。
简直是气炸了!
一众犯人群情激奋,恨不得当场打死这两个反骨仔,旁边的捕快脸色凝重的几乎要滴下水。
铁剑门的一众人冷冷的看着,或是不屑,或是眸光闪烁。
待遇最差的犯人,都比他们的待遇好的多。
只有囚车里的关山水三人,眼都没睁开,连哼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们,就差没饿死了。
若不是有这精铁囚车,关山水几乎怀疑自己三人能被风吹跑。
“呵呵~”
赵七冷笑连连,心中却是一突。
杨爷进城三天都没出来,这要是再不出来,他们两个怕是压不住这伙人了。
“进了大牢未必死,可得罪杨爷,那是一定会死。”
蒋都沙哑开口:
“你们要是想跑,那我们绝不拦你们!”
听得‘杨狱’两字,一众犯人身子都是一颤。
但彼此对视一眼,又自冒出冷光,这一路,他们可不是没有想着逃跑。
可一来他们被穿了琵琶骨,带着锁链,怎么都没可能逃得出实力远超他们的杨狱之手。
二来,冰天雪地,他们根本逃无可逃。
但现在,杨狱几天不见,又到了平阳县地界,心中就难免蠢蠢欲动起来。
“蹲下!全部蹲下!”
赵七两人冷笑退开,平阳县的一众捕快却是头皮都差点炸起,刀剑相向,大声呵斥。
“怎么都是个死,弟兄们,咱们倒不如拼一把!”
“杀!杀了这群鹰犬,然后逃走!我就不信,他有通天本身,能将咱们全都抓回来!”
“老子一个月没碰娘们了,裤裆里都长草了!”
一众囚犯纷纷站了起来,目露寒光,看向一众捕快的刀剑。
铁剑门的一众人目光也热了起来。
便是囚车里几天没了动静的严景略,也睁开了老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但只是一瞬,他就又闭上了眼睛。
一众捕快本来如临大敌,抖着刀剑,准备动手。
但突然发现,这些前一刻还气焰汹汹的犯人,居然一个一个的又蹲坐了下去,低着头,居然颤抖了起来。
有人眼尖,居然看到之前叫嚷的最凶的袁三,居然尿了出来。
哒哒哒~
城门洞中,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传来。
关山水身子一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前路黯淡,没有半点光亮。
“有劳赵捕头相送。”
换洗一新的杨狱一手提着一箭篓羽箭,一手牵着驮着干粮的黄骠马,与一个捕头有说有笑。
“赵某虽身居平阳,可也听说过杨大人的名头,若招待不周,岂非是罪过?”
赵捕头呵呵笑着。
“总归是该我道谢。”
杨狱随口打着哈哈,但心中却着实满意的。
平阳县不足黑山十一大小,可靠近顺德府,诸般物质自然是不缺的,各类药材比黑山城多,也更便宜。
更为难得的是,这里,也是有着六扇门的据点的。
换而言之,他是可以从这里换取丹药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真个能换,还是因为这位赵捕头愿意,否则,有的是办法托着。
“呼!”
见得杨狱,平阳县的一众捕快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心中却也大受震撼。
三天前初见的时候,这位杨大人蓬头垢面,虽看起来气度不凡,但他们也没太在意。
但眼下再看。
仅凭脚步声就能将这帮凶悍匪类吓的尿裤子,这位杨大人简直是天神下凡!
“杨大人一路好走!”
包括赵捕头在内,一众人满心敬佩。
“后会有期!”
将诸般物资放好,杨狱摆摆手告辞。
一众被吓的半似的犯人,比之前还要顺从的多,一个个鞍前马后,哪里有半分杀人悍匪的样子?
“无怪乎那么多人争名夺利……”
马车中,杨狱心有感慨。
那一夜后,他曾察觉到周围人态度的变化,但黑山城众人多还惶恐、悲伤之时,感受还不深。
此刻进得平阳县,他就真切的感受到了待遇的不同。
他揣着一万两银子进城,临到出城,不但没有花掉半分银子,还多了几百两!
而相比金银,更为明显的则是待遇。
三日里,不止这位赵捕头、平阳县的县令、乡绅都接连宴请,且还送上礼物,甚至于若非他严词拒绝。
这三天,足够收个十八房小妾了。
“武功,才是安身立命之根本。”
回味片刻,杨狱就将这念头打消,将得来的丹药瓷瓶摆开在眼前。
平阳县并不大,丹药什么的却不少。
他有青州六扇门赏赐的额度,自然将能领的都领来了,这比金银,却是宝贵的多了。
“今日已可以着手突破三次换血了……”
吞了几颗铁蚕豆,杨狱略有期待。
筑基五关,每一关都有不同的变化,如牛莽、如虎凶、如象至刚、如龙至强……
血气非是体力,是可以相辅相成的。
他本身已有九牛二虎之力,再有血气加持,又该是怎么个模样?
他心中升起期待。
“不过,似乎又有人盯上我了…会是谁呢?铁剑门?山贼?还是?”
轻挑车帘,杨狱淡淡扫了一眼盯梢的人。
一伸手,握住了精铁大弓,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不同于换血的‘缓慢’,他的箭术可是突飞猛进。
虽然,他还没在现实里开过一次弓。
……
……
夜幕之下,一道人影沿着荒野匆匆而去,脚步很快。
未多久,来到一处破庙之中。
这破庙四面墙倒塌了一半,杂草重生,泥胎神像也没了样子。
这时,一行十数人正自围着篝火。
“老大,那人出城了!”
一进破庙,那盯梢的人已低声呼喊了一声。
“特酿的,让老子在这荒郊野岭吃了三天窝窝头,逮住着狗杂种,非得剐了他不可!”
一背着巨斧的光头大汉狞笑着起身。
“这小子可是咱们拜入长留山的投名状,你敢剐了他,老子就敢剐了你!”
篝火边,仅有一鼻一眼的老者冷声道。
“老大,俺就是说说。”
光头大汉噤若寒蝉。
“老二,可别这么莽撞。”
另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却是摇头:
“听说这小子可是平了黑山城的乱子,连尉迟龙都可能是死在他的手里,咱们还是小心着些……”
“这小子要是没点手段,岂能作为咱们拜入长留山的投名状?”
独臂悍匪点点头:
“老四,依你说呢?”
“依我看,咱们也没必要正面厮杀。这小子胆大包天,一个人押着二十多人,连个轮换看守的都没有……”
那文士阴冷一笑:
“咱们用毒!和他耗,生生拖死他!”
“用毒?”
几个山贼都是皱眉,下意识的离那文士远了些。
毒这玩意,没人不怕的。
“用毒不是不行,可也不能拖太久。”
独臂悍匪皱眉思量许久,却还是摇了摇头:
“盯着这小子的绿林同道可是不少,拖的久了,容易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就麻烦了。”
“这…”
文士沉吟不语,心中却也无奈。
徐文纪即将上任,被震慑的可不只有他们,以那位老大人的脾性,一旦上任青州。
第一件事只怕就是清扫匪患。
是以,想要拜入长留山入伙的,不知有多少,这就逼的他们也只能想着入伙。
砰!
突然,一道闷雷在外面炸开,同时数道惨叫同时响起。
“敌袭!”
凄厉的惨叫乍闪即灭。
破庙之中的一众山贼心头皆是一寒,纷纷躲避,就见得一道流光贯穿夜幕,破庙轰然倒塌下来。
烟尘滚滚之中,那文士看的分明。
那一箭贯穿两人以及破庙土墙兀自没有停下,不知射到了多远的地方。
“啊!”
几个山贼头领分神之时,夜幕中又有一朵朵血花炸开。
“趴在地上!”
独臂悍匪厉声嘶吼一声,不知何时已然持刀在手,身形变换着冲向了箭矢飞来之处。
他极目远眺。
就见得百丈之外,一着淡灰色长袍的少年,持一口大的夸张的精铁长弓立于一株光秃秃的老树之上。
弓开满月!
第八十五章 断俗缘
月色单薄,夜风极高。
杨狱立身树干之上,衣衫被风吹的后仰。
但他的手仍旧很稳,一支支羽箭在他手上飞速掠过,带起阵阵破空声呼啸而去。
弓开满月。
箭出连环!
气血入泥丸后他虽还达不到视夜如昼的地步,五感却也远超常人,夜风之下的荒原,在他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大明的衡制以斤、钧、石为主。
一钧三十斤,一石四钧,而刘文鹏这口弓,是九石弓,哪怕算在青州军,也属于强弓之列。
以刘文鹏武功,短时间之内也只能开弓九次,否则手臂颤抖就要失去准头。
杨狱身具九牛二虎之力,虽然拉弓也会有身体负荷,却也远比刘文鹏来的轻松写意,只是内气不足,无法射出‘四象箭’罢了。
但尽管如此,对付这些山贼也已然足以。
咻咻咻~
激烈的破空之声几乎响成一片。
几乎每一箭下去都会响起一声惨叫,无论躲在灌木后还是扑倒在地,几乎都无法抵挡这鬼魅般飞来的箭矢。
强大的力量以及超人一等的五感的组合,让杨狱仅凭一人一弓,就将荒野之中狼狈逃窜的上百悍匪压的抬不起头来。
这些悍匪之中也有持拿弓弩者,但寻常弓弩射出百丈哪里还有什么杀伤力?
几乎只来得及射出一两箭,就被杨狱居高临下的一一点杀了!
“啊!”
鬼魅般的箭矢将一个悍匪钉死在地上,鲜血飞溅下,另一人直接被吓的呆住了。
见得那人又弯弓搭箭,几乎被下破了胆子。
“他难道是以冷箭射杀了尉迟龙?”
阴影中,中年文士冷汗流出。
之前那一箭,射杀了两人劲力还不绝,擦着他的脸过去,几乎将他耳朵都蛇掉。
这样的强弓,一旦被射中,他几乎就是个死。
“难怪大明不禁刀兵,却禁弓弩…”
一次次的弯弓搭箭,杨狱心头也不由泛起涟漪。
单论杀人,刀剑远远无法与弓弩相比,一个武道强者加一口强弓,一人足可成军了。
杨狱甚至觉得,如果给他足够的箭矢,而这些山贼又不四散而逃,那么,就算他们人数再多十倍。
他都能杀个干干净净。
不过,这也仅是个念头了。
哪怕身具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拉九石弓千次,这些山贼也绝可能死战不退。
“直娘贼!老子看你能射几支箭!”
那独臂悍匪独眼发红,眼见惨叫声此起彼伏,终于按耐不住了。
这次出来,他带来的可都是他山寨之中的精英,其中有不少都是换了血的好手。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几乎心都在滴血。
“吼!”
犹如虎啸般的闷响自其腹中炸开。
顷刻之间,他的内气已然勃发到了极致,周身一片赤红如血,本就魁梧的身躯竟生生的拔高了一尺之多。
砰!
其脚下重重一踏,大片的泥沙就自扬起。
猛一躬身,犹如恶虎扑食般冲了出去,单刀狂舞,竟似将身前的气流都斩了开来。
几个跨步,已窜出了数十丈之多。
狰狞怒啸着冲向了杨狱。
与此同时,狼狈躲闪的其他山贼头目也都猛然暴起,全都激发了血气,或是贴地游走,或是狂飙突进。
也都冲将过去。
“狗厮鸟!爷爷非杀了你不可!”
那光头大汉也是一跃而起,狂舞着板斧护住面门要害,就如莽牛一般狂吼着冲向杨狱。
“杀了那个弓箭手!”
“冲!杀了他!”
“他就一个人而已,冲上去,杀了他,杀了他!”
眼见诸多头目纷纷暴起冲锋,被箭矢射的狼狈不堪的诸多山贼,也被激发了凶悍本性。
纷纷咆哮着冲向了杨狱。
“悍不畏死?”
眼见一众悍匪冲击而来,杨狱眸光一冷,足下轻点,直接自老树上一跃而下。
唏律律~
焦躁的等待了许久的黄骠马发出一声长嘶。
“呼!”
催马狂飙,杨狱同时弯弓搭箭,避开那以极快速度冲来的诸多山贼头目,箭箭不离那些寻常山贼。
他的内气稀薄,无法催发四象箭,自然选择先杀这些寻常山贼。
“这种感觉,似乎不坏。”
杨狱催马而行,在荒原之上来去纵横,他每一次张弓搭箭,都必有一山贼发出惨叫。
夜幕也罢狂风也好,似乎根本无法阻挡他的视线与准头。
让一众山贼恐怖骇然的是,他一连射了几十箭,力量与准头竟然没有任何的衰弱。
“他不是人!”
一个又一个的人的倒下,终于有山贼被杀的几乎崩溃了。
他哀嚎着丢弃刀剑,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走,回应他的,却只有那无情的羽箭。
咻咻咻~
三箭齐发!
“啊呀呀!”
那光头大汉怒目挥斧,却拍了个空,余光一扫,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就被洞穿了胸膛鲜血飞溅。
“杂种,杂种!”
光头大怒,双眼充血一般。
“暗箭伤人的鼠辈,可敢与我等正面厮杀!”
其余几个头目也全都气得暴跳如雷。
但无论他们如何怒吼,黑夜之中回应他们的也只有马嘶,以及一支支带着杀机的箭矢。
前所未有的无力让几人几乎抓狂。
“啊!鼠辈,鼠辈啊!”
独臂悍匪几乎被气疯了,足下发力,一路狂飚。
内气勃发之下,他的速度快若奔马,此时丝毫不留余地之下,竟让他飞速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很快,他已然看到那催马纵横,一次又一次张弓搭箭的杨狱。
“杀,杀!”
从四处包抄而来的几个山贼头目全都暴怒着,癫狂着怒吼,咆哮着冲杀而来。
“呼!”
杨狱双眼微眯,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箭都射空了。
“他没箭了!”
独臂悍匪心中念头一闪,面色顿时更为狰狞,一声咆哮,掌中长刀已化作一道银白色匹练。
直斩向十丈之外,似因没有摸到箭矢而有些错愕的杨狱。
一个百发百中的神射手有多么凶残,他被近身之后,就会有多么的凄惨!
这一刀之下,那独臂悍匪乃至于从各处包抄而来的山贼头目,好似已然看到了这个该死的神箭手的惊慌失措。
以及凄惨下场。
但下一瞬,他们心头突然一跳。
只见,在那淡淡月光与刀光的映彻下,那神箭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甚至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来。
“什么?他还有后手?”
独臂悍匪心头一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这一刀已迸发了全身的内气,虎啸鼓荡,血气沸腾,绝没有收回的可能。
“呼!”
凶戾的刀光带着森森杀意而来。
黄骠马都几乎狂躁起来,杨狱却不慌不忙,将精铁大弓挂在马背之上,任由那刀光跨越十丈而来。
方才自腰间一抹!
锵啷!
一声刀鸣在夜空之中回荡开来,森寒可怖的杀机犹如月光,顷刻之间已将四下笼罩。
那独臂悍匪只觉心头一寒,周身刺痛,好似被千百长刀同时抵住了要害。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登时在他心头炸了开来!
“什么?!”
独臂悍匪目眦欲裂,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一抹刀光犹如弯月般霸占了他全部的视角!
怎么可能?!
这一瞬,他心中涌起了莫大的震惊与骇然。
他的箭术近乎百发百中,强弓硬箭,百丈之内可穿颅而过。
谁又能想到,他的刀法居然比箭术还要强!
嗤!
下一瞬,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耳畔沙沙之声,似又鲜血抛洒。
“你真以为我只会射箭啊……”
重物落地,无尽黑暗降临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怒吼声,以及身前一道若有若无的冷笑声。
噗通!
漫天血雾中,无头身躯重重砸在地上,也好似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包括那光头大汉在内,所有的山贼全都惊呆了。
除却寥寥几人之外,绝大多数的人甚至没有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觉老大拔刀怒吼而上,刀光一闪,已被斩掉了脑袋。
“怎么会?!”
一众山贼只觉心头发凉,身上彻底没了温度,望着那飘洒的血雾,好似傻了一般。
直至看到杨狱催马而来,方才如梦方醒。
这一刻,就看出一众人的选择不同。
那光头大汉挥舞着板斧,狰狞着扑杀而来,而其余人,则哀鸣着犹如败犬般狼狈逃窜。
而更多的山贼,都被吓破了胆,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起来。
锵~
刀光将那板斧高高荡起,余力不减的横掠而过。
嗤!
斗大的光头抛飞而起,鲜血飞溅。
杨狱筋骨舒展,跨马挥刀,人借马力,追杀而去。
人无胆气不如鼠!
杨狱一人跨马,数十个山贼哭喊着逃窜,竟没有一人再有胆量回身与他厮杀。
一人一马,一弓一刀而已。
……
“这位施主好生凶猛!”
望着狼藉遍地,血气冲天的荒原,一头戴斗笠,身着百衲衣的老僧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阿弥陀佛。”
瘦小的沙弥双手合十,眼底却有光在滚动。
“可惜杀伐终归小术,持戒方为大道!”
老僧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摇头:
“素明,你可是认得这位施主吗?”
“弟子的俗缘,为他所斩。”
素明低声道。
“这,便是你与他的缘法了!”
老僧微微一笑,道:
“若此行寻得‘珈蓝舍利’,为师许你寻他断缘。”
“万般皆空,哪来的缘法?”
素明微微一叹:
“杨施主心有豪气,自该纵横恣意。弟子心中本无怨恨,何来断缘之说?”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是默然。
按着烂柯寺的规矩,若无杨施主,或许他就得亲手断俗缘了吧?
“善!”
老僧点头微笑:
“此言大善!素明你果然有着慧根,或许此行,为师还要仰仗于你。”
素明双手合十,面色平静:
“一切任凭老师做主。”
第八十六章 百无禁忌又如何?
夜幕之下,尸横遍野,浓郁的血气引得老鸦盘旋。
将这场堪称屠戮的战斗从头看到尾的赵七等人冷汗直冒,只觉自己脊椎好似被人抽走了。
眼看着杨狱走近,无骨头般跪在了地上:
“杨,杨爷威武……”
铁剑门的一众人更是冷汗涔涔,心中又惊又悔又庆幸。
庆幸之前这凶人没有凶性大发,若不然,他们只怕尸骨都要被野狗吃光了。
“杨狱…”
囚车里,关山水死死抓着锁链,心中尽是不可思议。
‘四象箭!四象箭!他居然学会了四象箭!’
关山水震撼难言。
他虽被穿了琵琶骨,可眼力还在,哪里认不出杨狱之前的箭术动作与刘文鹏如出一辙?
但这怎么可能?!
莫说刘文鹏根本没有留秘籍的习惯,便是有,这才几天,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箭术?
随手卸掉面前几乎崩溃的几个山贼的关节,吩咐赵七等人去打扫战场,杨狱才走到那中年书生面前。
这伙山贼凶悍异常,比起黑山城之前的三十贼还要凶狠,若非他斩杀了那独臂悍匪,只怕还未必会崩溃。
“呵,呵呵。哈哈哈!”
见得杨狱走进,那中年文士突然狂笑起来。
杨狱冷眼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怎么不问?’
中年文士狂笑了半天,见杨狱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登时气短,咳嗽几声,脸色已很是难看了。
“不笑了?”
杨狱随手提起杀猪刀,轻轻一拍,那文士面色已然涨红成猪肝色,连连讨饶。
“我只问一次。”
杨狱眸光微冷:
“为什么伏击我?”
“我们,是,是因为长留山下了截杀令,说擒下你的,可以入伙长留山。不是我们要杀你,是,长留山!”
那文士心中发苦,不敢隐瞒,颓然说出前因后果。
一年多以前,长留山的一则聚义令在青州绿林道上传播了开来,号召青州好汉齐聚长留商议前程。
可长留山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想要拜入长留山,必须要投名状!
而这投名状,包括着青州军校尉、州府官吏,以及,包括黑山在内的诸多县城。
“……我们没有胆量招惹青州军,又不敢去劫掠县城,本来都已想着逃去他州,却突然听到小,咳,您被加入了投名状里……
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来打您的主意。”
文士脸色灰败。
心中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虽然想到这小捕快不简单,可谁能想到,一个边陲小城,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居然能凶残到这个程度?
早知如此,他宁愿逃去他州和其他绿林道上的人厮杀,也不想面对这凶人。
“长留山?投名状?”
杨狱拧着眉头,却是猜测这长留山只怕和怜生教有着联系。
将自己纳入投名状,只怕是因为自己破坏了他们图谋黑山的计划?
还是说,也是因为那道果?
心中念头闪着,他再度发问:
“长留山不过一地山匪,你们连朝廷都不怕,为何要听那什么冀龙山的话?”
青州六府,近百县城,地域可说极大,东西来回得一两年时间,冀龙山就是如何豪横,被逼的无法出山,又有什么资格号令青州绿林道?
“还,还不是因为徐文纪要来青州。”
文士咬牙切齿,又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徐文纪要来青州,是前段时间突然流传开来的,正是因为这位大人物要来,才逼的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加入长留山。
“徐文纪。”
杨狱心中这才了然。
徐文纪捕头出身,一步步从县城走入京畿,每一步都踩着无数大盗山贼的尸骨。
他的名声在与云州只隔了一条‘大涛江’的青州,何止是如雷贯耳?
包括面前这个文士在内,整座青州的绿林道,可就没有人不畏惧这位徐大人的。
这才说得通。
“嗯?”
杨狱本还想询问其他,心中突的一动。
还有人埋伏?
杨狱眸光一冷,反手拆了这文士的关节,又将断刀挂在腰间,足下一点,已踩着逐风步飞掠而去。
跨行之间,他足下发力,双臂舒展间,已将精铁大弓拉成满月,一箭射向幽沉的夜幕之中。
当!
似中黄钟,清脆的响动炸开。
杨狱眸光一凝,就见夜色之中,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自灌木丛后走出,双手合十,诵念佛号。
“刘清卿?”
杨狱眼力极好,相距百丈也认出了那年轻的和尚。
他居然出家为僧了?
呼!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他收起了大弓,驻足在相距两人十多丈处。
目光一扫,落在那老和尚身上,心中顿时升起莫大的戒备。
但凡习武者,无论年幼还是老弱,血气都要远超常人,便是有着藏匿气血之法,多少也会有着外显。
这老和尚干瘪的像是了老茄子,丝毫没有血气可言。
可偏生他心中升起讳莫如深之感。
这和尚,是个大高手。
“老僧慧安,见过杨施主。”
老和尚双手合十,含笑道:
“施主真乃无双猛将,五感敏锐至此,真让老衲也不得不佩服。”
“杨施主,又见面了。”
素明,亦或者刘清卿双手亦是合十。
“刘公子。”
杨狱回了一礼。
虽然说刘文鹏死有余辜。
可杀了人老子,还让人给自己行礼,饶是他也经受不住。
“前尘已断,小僧法号素明。”
素明眼神有些复杂。
这一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情绪。
怨念?
仇恨?
感激?
还是艳羡?
诸般情绪在心中翻滚,刘清卿默默品尝着,应当是艳羡更多吧?
仗剑行天下,锄强扶弱,擒拿不法,斩杀恶贼。
羡慕啊……
“之前听闻这伙凶人欲要为难官差,素明心善,拉着老僧前来,不想却是多虑了。”
慧安老和尚轻声说着:
“只是万般孽障,杀生第一。杨施主以后,还是谨慎些吧。”
“大师慈悲,在下却是学不会了。”
杨狱先是谢过,又不以为意道:
“占山落草之辈或有无奈无辜者,可该杀者,却是更多。再者说了,这伙人都打上门来,我又岂能束手待毙?”
“杨施主扪心自问,你杀伐如此凶戾。是为了维护法纪,还是在享受杀生的快感呢?”
慧安深深的看了一眼杨狱,叹息道:
“施主可知‘侠以武犯禁’之说的由来吗?”
“杀戮的快感…”
杨狱眉头微皱:
“大师有何高见?”
“世上武功,皆出自佛、道二家。而佛道二家,又悟道于天地。天地之力浩瀚无垠,人心渺小,难免迷失自我本心。
这,便是武学之道潜藏在‘易筋’‘易骨’‘换血’之后,最为深层次的‘易魂’。”
“‘易魂’?”
杨狱心头一震。
类似的话,他从魏河口中也听过。
武学之道,筋骨强弱只是其一,改易气质、精神才是根本。
懦弱者,习武会变得勇猛。
软濡者,练武将会变得刚强。
他琢磨着,自己的变化似乎真的极大,两年多前,自己可还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少年。
虽然现在仍然遵纪守法,可心中似乎是有些百无禁忌了……
“杨施主天赋异禀,拳脚之间自有刚强凶猛之力,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必须要面对的‘劫’!”
慧安微叹一声。
“大师危言耸听了吧?”
杨狱微微摇头。
人或一日,就有一日经历,变化自然也随之而来。
不止是武功,类似的说法,其实各家都有,比如儒家也有着‘胸有诗书气自华’的说法。
习文练武,亦或者其他重重门道,本身就是改易自身的过程,这和尚说是什么劫。
对他来说,说是‘成长’才更对。
“或许吧?”
杨狱没有询问,慧安看了一眼素明,却还是将解决之法说出来:
“欲正本心,唯有一法,那,便是‘持戒’!”
“持戒?”
杨狱微微一怔,有些出乎意料。
“施主莫非以为佛、道两家的戒律,只是为了断欲吗?其实不然,诸般戒律,是为了正本心。”
“传说,连仙佛都有清规戒律,神灵都有天条规束,施主以为只是巧合吗?”
“言尽于此,信或不信,也由得施主自己。”
话到此处,慧安不再多言,随手一按素明僧袍,已跨入夜幕之中。
几个挪移,已然去的远了。
唯声音远远飘荡而来。
“欲得无上大力,‘需得降服其心’!”
“降服其心,降服其心…”
杨狱驻足良久,嘴里不住的咀嚼着这老和尚的话。
降服其心的说法,他不止一次看到。
魁星位阶图、怜生教发现的神话志异、三笑散人的潮汐论中,都有过类似的字眼。
当时他心中并没太在意,此时听得这老和尚又说起,他心中就腾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悸动来。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佛、道两家的清规戒律还有这种是说法。
只是,按照这老和尚话里的意思。
难不成传说之中的仙佛神魔也有迷失之祸?
“持戒?”
许久许久之后,杨狱方才将诸般杂念放下,长出一口气,转身走向马车。
前世学法出身,他心中自有自己的底线与道德。
除此之外,百无禁忌又如何?
第八十七章 老爷子的踪迹
夜黑月淡,冷风高。
荒原之上,赵七等人强忍着干呕收拾战场。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看出,这位杨爷不但手段凶戾,而且吝啬,不但战场上一应东西必须要收敛。
而且,对待他眼中的死人,是一点都不乐意拔毛。
比如囚车里被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铁剑门三代高手,再比如,之前想着逃走的袁三。
他看得清楚。
这位杨爷不杀囚,可也真没把他们的命放在心里。
对比这位爷对待路上流民的态度,他心中不免有些酸涩,死囚就不是人了?
“惨…”
收拾着战场,饶是一众人也是背着人命的凶人,也不由的一阵发憷,心里打鼓。
“这得多大的力气…”
蒋都心里比划了一下,顿时惊出冷汗。
一众囚犯乖乖的收拾战场,也有人心中不甘,可看着篝火旁的马车,以及那一张大弓,心中就是一颤。
呼!
突然,那囚犯眼前一花,忍不住揉了揉眼。
“干什么?”
另一个囚犯顿时皱眉,满脸不耐烦。
“他,他的眼,发光,发光了…”
那囚犯踉跄后退,骇然不已。
刚才那一瞬,他分明看到了马车里亮起两道光,那是眼睛…
那人根本没休息,而是一直在盯着他们。
呼!
视夜如白昼?
内气自泥丸游走,至双眼处,杨狱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只觉马车之中一片亮堂,夜色之中的平原也清晰可见。
心中不由一震,内气散开,黑暗方才回归。
“血气如泥丸,则五感通透,入双眸,则视夜如白昼?”
杨狱面露震惊。
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尤其是魏河,王五的接连教导,他对于武功早已不是一窍不通了。
筑基五关,牛、虎、象、龙、炉,共要经历一十三次换血。
而除却除此换血必落丹田生内气之外,之后的一十二次换血,每一次,都可择周身脏器之一以强化。
可那,也只是强化罢了。
视夜如白昼,哪怕只有催使内气之时才能做到,这也已然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这老母服气录的品级一定极高,莫非中乘武功?可也不对,中乘武功要入门,得三次换血以上……”
杨狱心中忧喜各半。
先是内视己身,再是视夜如白昼,若他再看不出这门服气法的特殊,那就太过迟钝了些。
只是这门服气法不同凡类固然可喜,眼耳口鼻身一一加持,他的五感必然会彻底超越常人的范畴。
可这服气法的来历。
“那养猪的老妪到底是什么人?”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忧思,杨狱又自催动内气,双眸亮起间,只觉天地一片亮堂。
但凡有着一缕微光之地,他都可视如白昼。
这对于神箭手来说,简直是超乎想象的巨大优势!
接连尝试了好一会,杨狱才静下心来,清点赵七等人送来的战利品。
这伙山贼足有百人以上,单单碎银就有二百多两,几个头目身上的银票加起来,比起铁剑门也少不了太多。
甚至于食材也有那么一两件。
“铺桥架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样的世道,若有丝毫心慈手软,或许我早就死了。”
看着面前的银活,杨狱木然。
从黑山到平阳,从这处到那处,景色或有变、繁华或有差别,可不变的是,弱者曝尸荒野,强者金银满袋。
百人山寨已然如此,那号称要汇聚青州绿林道强者聚义的长留山,又该是怎么个模样?
“长留山…”
喃喃自语着,杨狱心中有着紧迫,闭目间,再度进入暴食之鼎。
握住那口精铁大弓。
不够,
远远不够。
……
……
行路难。
行路难。
青州固有府城六座,县城近百,可放在如此大的疆域里,就越发显得地广人稀了。
尤其是隆冬之日,行商稀少,路上就见不到几个人了。
时不时前来叨扰的山匪、马贼,越发让行路变得艰难了许多。
即便一众死囚多是换了血的,筋骨强健。
但一连行了数月,便是驱车驾马的赵七、蒋都也都风尘仆仆,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
再看仍旧精辟充沛,甚至越发神采奕奕的杨狱,一众犯人再生不出半点逃离之心了。
囚车之中的铁剑门三人,已有月余没有说过一句话了,甚至若非每日吃喝依旧,众人几乎以为他们死了。
同时,也不由的惊叹,这些气血如牛以上的武者,不说其他,单单这生命力,的确是远远超过他们了。
“黑山、平阳、圆谷、风应、平城……这七县走过,已是出了顺德府的地界了,再之后,就得看大人要走哪条路了。”
中年文士小跑跟着马车,敬畏回答。
他叫‘蓝文玉’,青州明德府生人,也曾中过秀才,只是没得门路,不得不投身匪类。
因为对于青州各地知之甚详,常被杨狱拉来问话。
最初,他还是不情不愿的,直到杨狱将接二连三前来围杀的匪类一一杀退,又多加了数辆囚车之后。
他终于还是屈服了。
“说来听听。”
杨狱掀着车帘,遥望远处。
隐隐间,可见群山连绵,这却是大山了,山顶雪线连成一线,好似神人将天劈开了一般。
兴路多难,他算是见识了。
青州苦寒之地,远算不得繁华,莫说官道,就是诸多县城里也少有地砖、石板,这一路何止是歧路?
才走过六县之地,给他拉车这马的马蹄铁已然换了一对了。
“前方那山,名唤‘南山’当地人则称‘乱山’,这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山多林乱,二来,则是其中多是绿林,咳咳,多有山贼盘踞……”
蓝文玉略有喘息。
他武功本就稀松平常,又被打散了内气,面色都有些发红了。
“穿过这山,就可直抵德林府,距离青州也就八九百上千里,但要是绕过这山,就要穿过‘木林’‘定阳’‘德林’三府之地,得多走两三个月……”
“南山…”
望着山脉轮廓,杨狱眸光沉凝。
他对地图熟记于心,南山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往年黑山城押送犯人,也多是选择绕路。
是以,哪怕一路不敢停歇,来回也得近一年时间。
而让他沉吟的是。
根据他一路上从诸县六扇门据点所得到的一些情报,他家的老爷子,极有可能就是被山匪追着进了这座山。
见杨狱沉吟不语蓝文玉微微咬牙:
“……杨爷,实不相瞒,这山中的寨子,我也认得几家……若您愿意,在下可以带路。”
“看来你还是不死心。”
回过神来,杨狱带着冷笑扫视着几辆囚车,被他擒拿的这些山贼头目,全都目光闪躲。
“冤枉啊。”
蓝玉书心头‘咯噔’一声,连连辩解。
杨狱却懒得理会了,吩咐赵七向南山而去,后者面露犹豫,却也不敢说什么,空甩长鞭,驱车前去。
横截三府,这南山之大可不是说说而已,不说南北横贯,单单东西贯穿,也有数百里之宽,就算其中山路畅通无阻,也得走上两三日。
其中山峰断崖之多,根本数不胜数,且根本没有地图。
六扇门情报甲天下,可也没详细到这种地步,他也只知道,自家老爷子可能就在山中某处。
“好险……”
蓝玉书放缓脚步,大喘着气,心中却是一松。
长留山几次打退青州围剿,名声很大,绝大多数山寨都有着入伙抱团的心思,但也有一部分根本不屑一顾。
南山,就有着这么一个山寨,名唤毒龙寨。
敢不屑长留,这毒龙寨自然不止是因为南山路险,易守难攻,更因为他们的实力强横。
最早打退官府围剿的,可不是长留山!
……
“毒龙寨吗?”
翻阅着从六扇门几处据点得来的情报,杨狱拧着眉头,微微有些头疼。
他实在想不明白,大明兵锋如此之盛,武风如此之烈,天下强军青州兵的驻地,怎么会糜烂成这种模样。
黑山城也就罢了。
这南山三府交界之地,且似乎还有这银铁矿山,甚至于听说还有稀少的玄铁之矿。
这样的地方居然能被山匪给占了去。
不由的,他又觉得大明药丸。
“难道流积山之战,大明诸军损失大到五十年都无法弥补?”
十多次出入流积山战场,对于大明兵锋之强,杨狱是心有敬畏的。
可正因如此,他也着实无法理解,老虎盘踞之地,怎么会蛇鼠成灾……
“六扇门的情报还是太过隐晦,或者我的职位不足以调取更多。但这南山,只怕没那么简单。”
擦拭着杀猪刀的断面,杨狱眸光幽冷。
他这一路,可不止是从六扇门据点处调取了情报,更零零散散的将青州六扇门许诺的丹药全部提取了出来。
无论是换血还是内气,外炼还是内炼,亦或者技艺类武功,都有着长足的进步。
精铁大弓的炼化,也到了尾声。
彻底掌握了刘文鹏的中乘武学‘四象箭’,甚至,在超人一等的五感加持下,箭术造诣已然超越了刘文鹏。
“吁~”
杨狱心中盘算衡量之时,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
久违的人气喧哗已然铺面而来。
一座不大的镇子,出现在远处,颇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