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人的名
死城。
听着王佛宝这句话,杨狱心中的诸多疑惑也都解开了。
物价飞涨、药采奇缺也都有了解释……
“怜生教根基在于乱民,未必会做‘屠城’之类天怒人怨之事。只是在他们寻到那东西之前,黑山城与外界却是断了往来……”
王佛宝自顾自的喝着苦涩的药。
但他心中却很清楚,他这些话,只是骗骗杨狱罢了。
黑山城不是产粮大县,半数粮食都要与外地交易,若真个断绝日久,那后果……
杨狱神情凝重,半晌后才将这个惊人的消息消化掉。
但他心中压抑,却更想弄个清楚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怜生教在找它、山匪在找它、听李二一所说,刘文鹏似乎也对那东西兴趣颇大……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
提及此事,王佛宝脸色越发不好。
事实上,自他从怜生教的几个头目那里拷问来了类似情报之后,他几乎将大狱翻了个底朝天。
就差把大狱整个拆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他怀疑这根本就只是个留言,可怜生教的人,根本无法交流……
“唉。”
杨狱叹了口气。
见识过怜生教讲经道人的癫狂模样,他也明白,想从那群邪教徒口中问出什么,着实不容易。
虽然心中越发好奇,却也只能作罢,问王佛宝有没有地方可以接触到那些前人留下的古物之类的。
“你要这些做什么?”
王佛宝皱起眉头,却还是回答了:
“黑山城多是些粗人,以新为贵,厌弃旧物,若说哪里有,那也只有县尊或许有了。”
“县尊?”
杨狱微微一怔,才想起王佛宝说的是刘文鹏,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记得多买些吃食、药材,你家婆婆身子不好,切莫让她饿了、病了。”
说罢,王佛宝直接撵人:
“滚吧,我要疗伤了。”
“那您休息。”
本来为了解惑,却反而多了一肚子疑惑、担忧,杨狱忍不住摸了摸额头,皱纹都要出来了。
“食材啊食材,就差三件,我必须要尽快了,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尽早离去了。
这黑山城,待不得了……”
杨狱心中凝重,思维发散。
食材的事,迫在眉睫,但也不是无法可想,可离开,又哪里是简单的?
这年头想要外出,或是交钱跟着大队行商,要不就是花钱请镖局护卫。
独自一人外出,哪怕是王五、王佛宝这样气血如牛的武者,一不小心都要栽的。
无他,你一个人,总有困倦分神的时候。
狼群尚且有这种手段,遑论是人了。
独行尚且不易,要带上婆婆,难度还要大十倍了。
但一转念,他心头又是‘咯噔’一声。
如果怜生教封锁了离开黑山的要道,那李二一独自驱车而去,岂非羊入虎口?
“老李……”
……
青州多山,道路难行。
曾经耗费莫大功夫修成的山道,也都因无人修葺而荒废了。
可哪怕再荒废,官道终归比荒路好走的太多。
这是李二一之前的念头。
独行一人的他,驱车根本不敢停歇,千盼万盼的想着能碰上过往商队同行。
直到,如林的刀剑从道旁探出。
“噗通!”
一脸了无生趣的李二一被狠狠的掼在地上,直摔的几乎背过气去。
再抬头,眼前一片白影。
不,是白衣。
这时天色不过蒙蒙亮,寒风彻骨凉,而在他眼前的这一片荒地上,却席地坐着一群白衣人。
皆身着单衣,或少或老、或男或女,都是面色冷漠,但眼底却又闪着别样的火焰。
“老子这是进了狼窝了……”
李二一倒吸一口凉气,心中哀鸣,面如死灰。
他想到自己独行一人可能会遇到危险,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倒霉到这种程度。
他对怜生教不陌生,这个教派在大明诸道、州、府都有着痕迹。
可正因知道,他心中才越发震惊。
不是每个怜生教的人都可穿白衣的,这些道人,都是讲经道人,而不是寻常教众。
正常情况下,一个县,讲经道人不会超过二十人。
而这里……
“舵主,这人的马车,有着衙门的印记。”
抓住李二一的教徒半跪在地。
“衙门?”
犹如刀剑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响起,李二一只觉地面一震,自己整个人腾空飞起。
又重重摔下!
“啊!”
仰面朝天,被摔的差点背过气去的李二一惨叫一声,一只黑纹白底的靴子,已然踩在了他的脸上。
“衙门真无人了?这么一个老臭虫,也派来送死?”
尉迟龙手按膝盖,半伏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李二一,嘴角泛着冷笑:
“我问,你答!”
“咳,咳咳~”
李二一狂咳几声,连连答应:“大侠只管问,小老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呦呵!还是个读过书的?”
几个教众哄堂大笑。
李二一面红耳赤,等那大脚移开,才看清身前之人的模样。
这人身高九尺开外,着玄衣,面黄无须,眼神阴冷,眉宇之间充斥着让人心惊的暴戾。
只看了一眼,李二一呼吸就不由一滞。
“王佛宝,可活着?”
尉迟龙负手而立。
李二一眼珠一转,忙点头:“活着,只是听说受了重伤,好似命不久矣。”
“小小黑山,也有高手,中我一记大威神掌不死。”
尉迟龙并不意外,淡淡一笑:
“不过,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舵主神威无敌,那王佛宝固然有些名头,却哪里是您的对手?”
有白衣人恭维着。
“看来,那刘文鹏果然如情报所说,贪婪而愚蠢,舍不得拿他那一株千年人参救王佛宝。”
尉迟龙冷冷一笑:
“如此,这黑山城,已是我等囊中之物了!”
“舵主,咱们何时拿下黑山城?”
有白衣人低声问询着。
“大侠饶命,我有话说!”
见这些人谈论这样的事都不避着自己,李二一心头顿时发凉,恐惧之下大叫起来:
“小老儿有重要情报奉上,只盼大侠绕我一条狗命。”
“哦?”
尉迟龙挑眉:“说来听听。”
“我,我……”
李二一额头见汗。
他哪里有什么重要情报?
但见尉迟龙目光转冷,心中大急之下也只能信口胡诌了:
“徐文纪,徐文纪!”
呼!
荒原之上顿时一片死寂,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所有白衣人,怜生教教众,皆是望向李二一:
“你说谁?”
尉迟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脸上的笑意尽数消失了。
“我,我乃是衙门的刀笔吏!那一日,我不小心听到了县,刘文鹏与一老道谈话,说是一个叫徐文纪的,不日要来……”
眼见一众人似被唬住,李二一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声音都颤抖起来:
“不日要从云州来青州,而且,会路过顺德府,可能会路过黑山县……”
一片死寂中,有白衣人回过神来。
李二一瞧的清楚,这些胆大包天的邪教徒,脸上闪过了恐惧,惊慌。
“你若敢骗我,本舵主必让你生死两难!”
尉迟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曾在教中密信中见过这条情报,而且,黑山,的确有着通往云州的路。
心中却是信了三分。
但也只是三分。
“绝不敢哄骗大侠!”
李二一眼见有戏,不待他询问,就是一顿赌咒发誓。
更将自己因偷听被打入大狱,又被人救出来的事添油加醋的和盘托出。
末了,更是掀起衣服,露出来不及换下的囚服,以及满身伤痕。
“舵主,他这说的不像是假话啊。难道,徐文纪真的会来?”
有白衣人沉不住气了。
尉迟龙没有回话,粗长的眉毛不住的抖动着。
好半晌,才沉声开口:
“通知山里那群臭虫,三日后,不,两日后发动,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黑山城!”
第六十一章 两张调令
刻着精美花纹的石板,也不会跪的更舒服,甚至,更加刺痛。
感受着四下传来的目光,刘清卿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所畏惧。
望着台阶上紧闭的书房大门,他心中阵阵发虚。
“孽障,滚进来!”
也不知跪了多久,才有一声冷喝自书房中传来。
刘清卿身躯一颤,咬着牙起身,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百步见方的书房里,坐落着诸多满是书卷的架子,书房最深处,一张大紫檀木桌后。
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惟妙惟肖,更有名家落款。
刘清卿认得,那副猛虎下山图,乃是父亲自青州本家得来,据说是当世大儒‘郑罡’的墨宝。
一袭青衫,比往常更多几分书卷气的刘文鹏正自挥墨书写着什么。
左手边,一灰衣老奴,正擦拭着书架上的藏书,小心翼翼,生怕弄脏。
好半晌,他才将狼毫笔丢进紫玉笔筒里。
“父亲……”
刘清卿低下头。
“村落甚荒凉,年年苦旱蝗。老翁佣纳债,稚子卖输粮。壁破风生屋,梁颓月堕床。
哪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
端详着自己写下的墨宝,刘文鹏微微摇头,有着叹息:
“我的字,还配不上前人的诗啊……”
“这诗句哪里算得好?只不过顺口而已,老爷的字,如何配不得?”
那老奴凑了上来。
哪知自己满口恭维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于少保,也是你能贬斥的?”
擦了擦自己的手,刘文鹏语气冷淡:“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
那老奴骇的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哪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
刘清卿咀嚼着这句诗,只觉心中的惶恐消散了大半,浓烈的厌弃涌上心头。
字好,诗也好。
可父亲,你配题这首诗吗?
“你可是觉得,为父如此贪婪枉法之辈,哪里配题这首诗?”
刘文鹏看穿了自家儿子的心思,脸上有着淡淡的惆怅:
“可你却不知,为父也不是天生如此啊。”
刘清卿沉默不言。
“为父少年时,习文练武,也曾想着造福一地,指点江山。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刘文鹏背负着手,在书房踱步,诉说往昔:
“……‘庆盛’二十二年,为父第三次落榜,那时,为父已年近三十,科考已然无望,若本事不济,也就罢了,
可偏偏,诸多才学武艺远不如我者,却早已牧守一方,可我呢?小小县令,也耗费纹银三万,且可能再无寸进……”
刘清卿仍然沉默。
“罢了,罢了。”
刘文鹏有些意兴阑珊,轻扣桌子,让刘清卿退下。
刘清卿默然退走,临走之时,见得门外等候许久的捕快就快步走进去。
隐隐间,听到那捕快的沉声汇报:
“禀大人,外城发现异样,王捕头命我前来汇报,只说那怜生教教徒活跃,疑似将有异动,望大人多做戒备……”
“怜生教?”
刘清卿心头一震,刚要凑近,就见林庆等人已然冷眼望来。
经过昨夜一事,往日里对他颇为恭敬的几人,早已变了态度,甚至不加掩饰。
“怜生教……”
听着捕快的汇报,刘文鹏眸光闪烁,待其说罢,才道:
“王捕头伤势如何了?”
“回大人,捕头的伤势严重,已下不得床榻了。”
“如此严重?”
刘文鹏佯作关心,取了桌上的锦盒,递给那捕快:
“这一支千年人参送去给王捕头,让他好生疗伤,不要过问这些俗事了……”
那捕快脸色一变,还是捧着锦盒退下。
“千年人参价值不菲,贫道要取尚且不行,怎的今日,就要送给那王佛宝。”
书房暗室中,关山水踱步走出。
只见他捧着一张半人高的钢铁大弓,细细打量着,时而轻拉那粗若拇指的弓弦。
“他死了,终归不好。”
刘文鹏淡淡一笑:
“过几日可就没得清闲了,探子回报,说黑山中的贼匪似也有着异动,那尉迟龙大抵要发作了……”
“临大事而神色不改,大人真乃人杰也。”
关道人感叹着,也有好奇:
“只是,大人身为一县父母,便是之后打退了怜生教,可这个官逼民反的罪,可也还是要扣在头上。
难不成,大人有自立之心?”
“关道兄倒是有心了。”
刘文鹏手捋长须,却自背后书架上抽出了两张调令来。
“这是……”
关山水心头一动。
“这一张,是顺德府发来,命我择日启程,平调‘秋河县’的调令……另一张,则是‘县丞’王佛宝升迁黑山县令的调令……”
刘文鹏面带微笑:
“这两张调令,是与秋后处斩名单一同从顺德府发来的……”
“王佛宝?”
关山水眸光闪烁。
大明官吏一家,吏只要‘历三考、满九载’,有人推举,是可以获得出身,有着做官资格的。
而有资格推举王佛宝的,黑山县只有一人,那就是面前的县尊刘文鹏!
“我一调任之官,黑山乱与不乱,与我何干?”
刘文鹏幽幽一笑,声音低了下来:
“王佛宝官逼民反,遗祸地方,刘某得旧日属下求援,只身回城,镇压叛乱,莫非算不得大功一件?”
“这……”
关道人心头一震,摇摇头,震惊又忌惮:
“大人手段,贫道不得不佩服几分。只是,尉迟龙武功极高,大威神掌在顺德府也是赫赫有名。
若有万一……”
呼!
刘文鹏探手拿起那张钢铁大弓,一发力,弓开满月:
“只有一万,没有万一!”
……
“旁人上工只为了二两碎银,你倒好,花银子请人代工……”
掂量着手中的碎银,老狱卒老脸带笑,答应的很是爽快。
杨狱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出了牢狱大门。
一出门,他的笑容顿时消失,转为凝重,甚至于有些难看。
“大狱彻底失去控制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杨狱转身离开了大狱,且没了再回来的打算。
离开王佛宝家,他没耽误,直接来了大狱,照旧细细巡查,可惜并没发现什么奇异的宝物。
反而发现牢房里多了不少生面孔。
有囚犯,有狱卒。
剿匪那段时间,他缠着王五,不但学了些藏匿气血的手段,也学了不少寻踪的手段。
这些人虽然有些隐藏,可他还是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
是以,权衡再三之后,杨狱还是买通了牢头,以三两银子为代价,请人替了自己上工。
一连多日天气放晴,内城已不见了积雪的痕迹,虽然仍然寒冷,却也比之前热闹了许多。
或许年关将近,摊贩反而更多了。
只是,一连关了几个时辰,南北大街几乎走了两遍,还是毫无收获。
“黑山城,还是太小了……”
从最后一家武馆走出,杨狱不得不叹息一声。
黑山城的换血武者其实不少,但多是口口相传,真留有秘籍的可没有几个。
“麻烦啊……”
杨狱心中叹了口气,走到一家酒馆外。
一抬头,就见二楼靠窗处,喝的大醉的刘清卿。
这位刘大公子,喝了半天,也醉了半天了。
第六十二章 秦皇寻仙,天地造化!
刘清卿醉了。
任谁死命灌自己,都得醉。
望着二楼靠窗,醉的没骨头似的刘清卿,杨狱心中有些犹豫。
昨夜一路尾随,他虽然不曾听见父子俩的对话,但从他为了李二一和自家护卫交手,就可看出,这位大公子本性不差。
是以,他并不是很想和他接触。
“嗯?”
微微分神,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了过来,杨狱警觉,反手迎了过去。
啪!
一声脆响,杨狱只觉手臂一麻,身子不由的后退几步。
正要拔刀,就见得面前带着斗篷微微抬起。
“王五?”
杨狱松开刀,甩了甩手臂。
“没大没小,得叫五爷!”
王五压低斗篷,一转身,没入人群之中。
回望了一眼刘清卿,杨狱转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闹市穿梭,速度不慢,却又不引人注意。
很快,就转到一条小巷中。
“特酿的!”
一掀斗篷,王五就止不住心头的火气:
“那刘文鹏哪里请来那么个高手?好几次都差点察觉到老子……”
“你是说那身上带有臭味,疑似修炼了毒功的老道?”
杨狱心中一动。
这几天王五只怕也没闲着,只是看来,也一样没有什么收获。
“毒功?”
王五心中一怔,提起小心:
“今早我见你从王佛宝家中出来,他可曾说了什么?”
杨狱自无隐瞒,一一说出。
王五脸色变得凝重,甚至有着铁青:
“封锁要道,禁绝往来,这群疯子真是胆大包天,他们想干什么?屠城吗?!”
王五心中火气几乎压不住了。
他来回踱着步子,好半晌才下定决心。
一咬牙,带着杨狱七转八拐,小心翼翼的敲响了一家香油铺子的门。
哒!
哒哒哒!
一长三短,如此四遍,门后才有人回应:
“今日歇了,明日请早。”
“去你娘的,老子的声音你听不出来?”
王五发力一推,直接推断了门栓,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六扇门的据点?’
杨狱心中有着猜测。
一个穿的厚实的矮胖子手忙脚乱的关上门,好一通埋怨:
“为了这据点,老子忙活了好几年,你要是给漏了马脚,别怪老张向上告你!”
说着,他的眼神就落在杨狱身上。
“行了,这是老子收的人,可比你靠谱多了。”
王五毫不客气的坐下,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了半壶水:
“张胖子,老子问你要的援手呢?什么时候到?”
“翎鹰放了好些天了,按道理也快到了,应该就这三两天吧。”
张胖子说话温吞,还在埋怨:
“你不是不知道刘文鹏的手段,领着人来,要是暴露,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这几天?”
王五冷笑一声,将黑山城诸要道都被封锁的消息告诉他。
张胖子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你自己说说,你这三年里有什么收获?可抓到什么马脚来?”
王五拍了拍桌子。
这胖子叫张老大,和他一样,行伍出身,入了六扇门,只是他下放做了捕头,这胖子却在黑山落脚。
“哪那么容易?”
张胖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那老家伙下欺上捧,搜刮了一县的银子,七八成都打点出去了,上至顺德府、下到衙门刀笔吏,哪个没收过他的好处?
我能不被发现,已是手段了得了。”
“呸!”
王五懒得多费口舌,直接让他将最近的情报全都拿出来。
杨狱自寻了个座位,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好一会,直到张胖子都犹豫要不要点个油灯,王五才放下了卷宗。
“铁剑派的人?”
王五‘嘿嘿’冷笑一声:
“张胖子,我准备去刘府走上一遭,你必须想法子将那铁剑派的老道给引出去!”
“这哪行?”
张胖子连连摆手。
“不行?那我就得将你情报错误,险些害死老子的事,如实上报了!”
王五冷哼一声。
“这,这……”
张胖子额头见汗,见王五死不松口,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王五这才作罢,询问起大狱里的事:
“可有从怜生教那道人口中问出什么来?”
“有倒是有。”
扫了一眼杨狱,张胖子微微犹豫。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
王五皱眉催促。
张老大这才开口:“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屁话别放,长话短说!”
“呃……”
险些被王五一句话噎死,张胖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才道:
“话说秦皇扫六合,一统天下……”
“你特酿的怎么不从盘古开天开始说!”
王五差点一巴掌打过去。
“日你姥爷,你还要不要听?!”
张胖子火气也窜了起来。
眼看两人似乎就要打起来,一脸无语的杨狱才起身打起了圆场。
“秦皇扫六合,一统天下,其人雄才大略,三千年里的帝王,也唯有本朝太祖可与之相比了……”
张胖子喝了口水,说道:
“可惜,就是这样文采武功登峰造极,享尽了人世一切繁华的豪雄。老年,也不免陷入了对于‘长生’的渴求……
穷索天下武学编篡了‘寰宇天书’不说,还几次跨海求仙……”
张老大尽量言简意赅,但还是显得又臭又长。
王五几次都想打断,还是被杨狱劝了下来。
秦皇求仙,在民间流传甚广,杨狱刚来到此世的时候就曾听说过,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
前世古代的帝王将相,又何曾没有过类似的举动呢?
人欲无穷,长生为最,因为后者本就是人世间一切欲望的汇总,也是人求存畏死之本能。
任何人,都无法摆脱。
张胖子的话,可民间传说大同小异,可就在王五又不耐烦的想要开口打断之时。
他的话锋一转,声音变得神秘起来:
“秦皇死了,这无可争议,可关于他寻仙的结果,却众说纷纭,其中有这么一条流传并不广的说法,被怜生教深信不疑……”
“什么?”
王五有些被吸引了。
“据说,秦皇当年穷索天下,终在一处不可知的隐秘之地,寻到了仙人的痕迹……”
张胖子神秘兮兮,双眼都在泛着幽光:
“据说,那是一道道神异至极,更无常形的气机,有人叫它做‘成仙之基’有人称其为‘神通种子’,更有人猜测,这不是仙人的痕迹。
而是天地造化而出的‘功业’‘道果’‘位阶’……”
“位阶?!”
本是当故事听的杨狱心头猛然一颤。
位阶?
“一派胡言!”
王五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也觉得是一派胡言,架不住怜生教这些疯子信啊。”
张胖子摊了摊手。
“果然是疯子!”
王五顿时对大狱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起身告辞,不忘叮嘱这张胖子越快越好。
他走的风风火火。
出了门的杨狱却是怔怔发神,他请按着胸口,眼神深处,似乎又看到了那口布满了文字的鬼头大刀。
那上面写着,
十都之鬼神魁星位阶图。
第六十三章 杨狱尝百金
成仙之基…
神通种子。
直到回到家,杨狱心中仍是有些惊疑不定。
民俗神话、话本小说往往传播很广,在这个缺乏娱乐的世界尤其如此。
杨狱自然也听说过此世的种种传说。
只是,传说只是传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传说联系上…
“位阶图…”
没有打扰婆婆,小心的合上房门,杨狱平复了好一会,方才盘膝坐下,开始练习铁裆功。
他所会的诸多武功之中,铁裆功进度是最慢的,其次才是老母服气录。
哪怕经由暴食之鼎炼化的食材上的武功与他本身无比契合,他又日日习练,可终归时间太短。
第三层才堪堪走了一半,勉强覆盖住脖颈而已。
又过了许久,内气耗尽,吹灭油灯,杨狱才合衣抱刀躺在床上。
微微闭目,进入暴食之鼎。
仍是只有几缕微光的幽暗之地,杨狱借着鼎壁上进度条泛起的微光,细细打量起了鬼头大刀。
“怜生教要寻找的难道就是这口鬼头大刀吗?我居然早就得到了?”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
开始解析这鬼头大刀上的讯息。
这几天事情太多,让他应接不暇,虽然从李二一那里学会了不少生僻的俚语,但也还是没来得及解析这鬼头大刀。
而这时,细细研读,解析,他果然发现了异样。
这幅‘十都之鬼神魁星位阶图’根本不是魏河祖孙四代人以为的神功秘籍。
通篇,都是以极晦涩生僻的术语书成,且没有任何与武功有关系的记载。
“建功升仙、遇仙增寿、尸解成仙?这又是道家的术语?尸解成仙我勉强能理解,前两个又是什么个意思?”
杨狱有些头疼。
没有师承,没有引路人,想要单凭自己解析数千年前甚至更久远之前留下的东西,这谈何容易?
这就好比前世一个初通文墨的门外汉看了几本书,就想解析通篇以甲骨文书写的古代文献一样。
就算逐字逐句看得懂,也很难理解这些文字在那个时代独有特定的意义。
“与其说这是宝物,倒不如说是一片神话志异,不过,如果那张胖子说的是真的,那我应该缺了什么东西……”
许久之后,杨狱松开鬼头大刀,心中却有了猜测:
“或许,只有找到大狱里的东西,才能彻底解开这个谜团?”
除了一些不能理解的术语之外,他大致将这魁星位阶图看完了。
这篇古老的道文记载的,是一尊名为‘魁星’的神灵,斩妖除魔,降服诸般诡异的事迹。
光怪陆离,诡异神奇。
杨狱有些无奈,但却并不气馁。
魏河四代人,一百多年都没破译的东西,他哪可能几天就破译出来?
肉在锅里,还怕吃不到嘴里?
只是……
“还是集全食谱更靠谱些……”
杨狱扫着着鼎内的诸多食材。
算上刚得到的铁扳指,只差三件,他就可以集全这张同样有着十都之名的食谱了。
九牛二虎……
呼!
持刀在手,徐徐舞动间,杨狱渐渐放下杂念,沉凝静心练刀。
哪怕心中有事,但还是一如之前,没有半分懈怠。
……
虽是找了人代工,第二天一大早,杨狱还是忍不住去了大狱一次。
可惜,里里外外又一通乱找,还是一无所获。
只是发现大狱里的生面孔越发的多了。
出了大狱,杨狱略有失望,却也没有太过意外,转而去了北大街的铁匠铺。
烟火味弥漫的铁匠铺里,一众大汉赤着精壮的上身,不住的敲击着发红滚烫的铁石。
“杨小哥来了?”
身材高大的铁匠铺掌柜笑着迎了上来,指了指角落里的几个麻步袋子,道:
“两百斤铁珠子,有生铁、熟铁、镔铁,也有青铜、黄铜、紫铜等等,共计二十八种。”
“有劳费心。”
杨狱拱手道谢,付了银子。
受限于技术,铁珠子的打造比起普通的农具刀剑要麻烦很多,更别说他的要求还多。
这掌柜,也算是个厚道人了。
“客气了。”
掂量着银袋,掌柜笑容越发的浓郁:
“不知小哥是否还要别的?我看你这腰刀似有缺口,可需打造一把?”
“不必了。”
杨狱拒绝了。
衙役兵丁们的兵甲,算是衙门少有没有克扣的好物。
这口腰刀虽有些卷刃缺口,但比起这铁匠铺里的刀剑还是要好些的。
说罢,他提起了角落里的两口布袋,转身离去。
“这位小哥真好大力气。”
有新来的学徒擦着汗咂舌不已。
那两口布袋他之前也掂量过,重量怕不是在三百斤左右,在杨狱手里却好似没有分量一般。
“干你的活!”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回屋,又有几个裹得严实的大汉走了进来。
啪!
不等掌柜问话,重重一锭金子已然拍进了桌面:
“你这的刀剑,有多少,老子要多少!”
“大生意啊!”
掌柜心中有些犯嘀咕,但看着眼前的金子,还是眼前一亮,堆笑上前。
……
回到家中,杨狱少见的没去练功,而是陪着婆婆聊着天。
一晃半年过去,老妇人也缓了过来,不再如之前般暮气沉沉,只是让杨狱头疼的是。
她不知听了谁的蛊惑,居然有着为自己提亲,成家的念头。
“婆婆年纪大了,你终归是要成家的,巷口那家的女娃子就不错,虽然胖了些,可胖了才好生养不是?”
老妇人笑眯眯的拉着杨狱的手。
“这,这个还是不急吧?”
杨狱有些坐蜡,又过了一会,实在罩不住婆婆这般说话,只能寻了个借口回房间。
一边习练着服气法,一边有一颗每一颗的吞服着各种金属珠子,感受着暴食之鼎的变化。
随着食材的增多,暴食之鼎蓄能进度过慢的缺点还是暴露了出来。
杨狱也没法子,也只能品尝各类金属。
生铁、熟铁、镔铁、青铜、黄铜、紫铜……接连尝试了二十多种金属,杨狱有些头疼的发现。
最适合的,居然还是金银。
“你哪里是暴食之鼎,分明是吞金兽……”
杨狱有些咬牙切齿。
他手里倒是有些银子,但不说日常花销,换血药材的缺口就巨大的不行。
着实没有闲钱填喂暴食之鼎了。
若是平时,他还能以其他金属代替,不过是慢了些,可眼下黑山城越发不太平。
他也不得不做准备了。
食材都要炼化,难道食谱不需要?
寒风起卷,乌云遮月,正是万籁俱寂之时,杨狱才悄然出门,趁着夜色摸向了刘府。
很快,在一处小巷里,见到了等待的王五。
第六十四章 即将来临的,与即将开启的
夜色沉重,小巷里更黑三分。
王五席地而坐,摆弄着面前的瓶瓶罐罐。
杨狱则碰撞一张潦草的地图,细细端详,默念了几遍发现差不多记下了,他才看向王五。
就见他小心翼翼的将一瓶绿汪汪的刺鼻药液涂抹在长刀之上。
“淬毒?”
杨狱眼皮一跳,没想到这刚硬的汉子居然也干这种事。
“这叫有备无患。”
王五扯了扯嘴角:
“倒是你小子,这事和你没啥关系,硬凑上来,说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你死了,难道有我的好?”
杨狱反问。
“这倒是。刘文鹏做事向来不留后患,老子要是死了,你也多活不了几天。”
王五却是点点头。
六扇门的卷宗情报还是详尽的,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却也可看出刘文鹏的手段来。
一个只带了妻小、老仆的落魄秀才,独来万里之外赴任,别无依靠,却在短短十年间。
斗败了本地乡绅帮派,几乎将地皮刮掉三尺,却仍安然无恙。
靠的自然不止是欺上瞒下。
“先下手为强,总归是不差的。”
杨狱小心接过那瓶毒液,涂抹在刀锋之上,顿时,腰刀上泛起一抹绿光来。
“你这小子。”
王五哑然摇头:
“袭杀地方官吏如同谋反,老子是吏不是贼,我这次进刘府,可不是奔着杀人去的。”
“那你是?”
杨狱有些疑惑。
他自然察觉的到王五对刘文鹏的忌惮,可分明如此忌惮,为何还要冒险入府。
“刘文鹏出身青州一大族,虽只是落魄旁支,但到底有着好东西,据说他府中养着一只‘金翎鹰’……”
王五眸光幽沉:
“怜生教善养异兽禽鸟,张胖子的翎鸟一去不回,只怕遭了不测,我这趟入府,就是要借那‘金翎鹰’一用。”
“金翎鹰?”
杨狱愣住:“你冒这么大风险,就为了一只信鸽?”
“信鸽?这金翎鹰算是珍禽一种,目力嗅觉一流,尤其擅长寻路送信,而且飞的极高,速度极快,耐力极好。
据说一个时辰,能飞七百里,一气可飞七个时辰!”
王五眼皮一跳,还是解释了一句:
“此间消息必须尽快传给顺德府,不然,我怕怜生教真敢鼓动山贼劫掠黑山城!”
黑山城乃是上县,人口数万户,一旦出事,那可是要上达天听的大事,他怎么敢大意?
“一个时辰七百里?”
杨狱有些咂舌。
这鸟速度比前世的鹞鹰还快一些,这也就罢了,居然还能一气飞十四个小时?
“如果情况有变,我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趁机找到金翎鹰!”
王五沉声吩咐着。
这才是他同意杨狱同行的原因。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失手,可终归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见杨狱点头,他自怀里掏出一红色瓷瓶,以及一封信递给杨狱,慎重道:
“一旦金翎鹰到手,不要迟疑,喂它服下这药,绑上信封。记得,一定要喂它吃了这药,否则,就无法将信件送去六扇门。”
“好。”
杨狱点头,接过东西揣进怀里。
“对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王五掏出一件薄甲,随手一抖:
“这是上次剿匪缴获的一件内甲,你穿上吧。”
“内甲?那你呢?”
杨狱心头一沉。
王五似乎也没有把握。
“再教你一手。”
王五露出胸口的内甲:
“莫说你我,便是横练大成,身具九牛二虎、四象不过之力的大高手,也终归是肉体凡胎,
护心甲胄,不可离身。”
杨狱也不多做推辞,夜色下就换上了这件似乎还有着血腥味的内甲。
一时无话。
两人各自收拾心情,等待着。
约莫一两个时辰后,刘府之中突然亮起灯光。
“哪里走?!”
伴随着阵阵骚动,一道黑影冷喝着以极快的速度掠出府门,直追而去。
“走了!”
王五一声低喝,已然窜入夜幕之中。
杨狱看的清楚,只是几个起伏,他已跨过十数丈的距离,伸手在墙上一搭,已然进了院墙。
动若惊雷,潜无声息,显然是极高明的轻身之法。
“希望能有收获吧……”
望着渐渐苏醒的刘宅,杨狱压下心中的悸动。
这些时日,他将全城的摊贩和铺子甚至武馆都走了个遍,还托了谭洪、胡万帮忙。
可还是一无所获。
刘府若是也无收获,他也只能放弃一切侥幸,背着婆婆杀出黑山城了。
呼!
心中念头发散,杨狱压低气血,也自潜行过去。
……
“就凭你们这些腌臜东西,也想埋伏我?”
重重一拳将扑来的刀客拍的横飞出去,王五放声大笑。
一入刘府,他就察觉不对,包括林庆在内,十多个二次换血的好手早就等待多时。
辅以强弓攒射,可谓十分凶险。
可他敢潜入刘府,自然不是没有过被埋伏的猜测,一时发力,生生将十多个二次换血的武者全部击退。
“张胖子,几年不见,你胆量倒是长进了不少!你且等着,老子非将你脑袋摘下来!”
这一笑,王五鼓荡了内息,声震如雷,距离稍近的几个家丁护卫被震的两眼发懵。
不等反应,就稻草人也似的飞了出去。
铮铮铮~
喊杀碰撞声中,王五一手持刀,一手捏拳,大踏步向前,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围来的家丁护卫越来越多,可却始终奈何不得他。
若非林庆为首的一众换血好手催发内气阻拦,只怕早就被他突围而去了。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被他逼的不住后退。
嗤~
突然,剧烈的空气撕裂声传来,王五心头一跳,不及思索就将身前之人震飞出去。
余光一扫,就见一抹剑光宛如游龙闪电,划破夜幕,倏忽而已,已掠过十丈距离。
毒龙也似点向他的脊椎大龙。
“关山水?!”
王五眸光一凝,丹田盘踞多时的内气陡然间攀升至胸腹,磅礴大力瞬间将其衣衫都为之震破些许。
可这一剑来的太快,哪怕是他,也根本来不及回刀防御。
是以,巨力爆发之下,他的双脚骤然发力,重重一踏!
砰!
偌大的前院都似为之一震。
“喝啊!”
王五吐气开声,躬身踏步,以双臂护住眼耳口鼻,直好似一头狂牛般,冲进了诸般衙役劈开而来的如林刀剑。
“啊!”
惨叫声混杂着筋骨破裂的炸响声响彻前院。
王五这一猛然发力,身前十数个换了血的好手竟好似稻草一般远远抛飞了出去。
更有几人还在空中就鲜血狂喷,骇人至极。
嗤!
剑光乍闪而逝。
关山水收剑于胸前,望着剑尖上滴落的血迹,微微有些赞许:
“好横练,好果断。”
“噗!”
王五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仍被一剑刺入脊背,震伤了脏腑、脊柱。
但他却兀自冷笑喝骂着:
“铁剑门就只教给你这些暗中偷袭的卑劣手段吗?”
说着,他心头微微一痛。
关山水持剑而立,冷笑不语。
而他的身后不远,面带笑意的刘文鹏斜靠在一张紫檀木大椅上,一手撑着下巴。
另一手中,则抓着一颗乱发遮面,兀自滴血的人头。
赫然是他怀疑背叛了自己的张老大!
那没了血色的脸上仍有狰狞恐惧,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为县尊,这黑山内外,好比手掌,六扇门固然好大名头,可扎根刺进来,又哪里瞒得过我?”
随手丢下这人头,刘文鹏淡淡一笑:
“束手就擒,尚可活命,如若不然…”
“哈哈哈!”
眼见四周护卫虎视眈眈,关山水、刘文鹏漠然冷视,王五心中大石反而落了下来。
仰面大笑的同时,掌中染血的长刀横在胸前,无惧而狂热:
“你能奈我何?!”
……
刘文鹏为人贪婪而抠门,家中家丁极少,多是公器私用,调度衙役前来侍奉。
杨狱虽然没来过,但稍稍打听,对刘府的布局也知晓个大概。
更别说,之前还看了布局图。
身子几个闪烁,避开了各处的脚步声,亮光,摸进了最可能藏着金翎鹰,以及贵重之物的后院。
但还不等他潜入进去,就听得前院传来阵阵伴随着金铁交鸣响起的喊杀声。
打眼一扫,远处隐有火光闪烁,厮杀,怒吼声此起彼伏,杂乱的脚步声都向着那一处围去。
更有一声响彻夜空的怒吼。
“王五这就被发现了?”
杨狱面色一变,隐隐有些不妙。
下意识的退到墙角,犹豫是否退走时,心中突然一震。
蓦然抬头。
只见淡淡的月华下,精铁打造的囚笼之中,足有一人之高的大鸟正恶狠狠的盯着他。
但他的目光却略过了这头金翎鹰,望向它身后的书房。
这一瞬,他感受到了暴食之鼎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悸动。
就好似,一个饥饿了多年的老饕,看到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珍馐!
这是…
第六十五章 今日,黑山破!
呜~
在那红眸灰羽唯尾尖有着一根金羽的大鸟抖擞着毛发的注视下,杨狱没有丝毫犹豫。
果断的推门而入。
一入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各类书籍。
“这么多书……”
杨狱眸光闪烁。
大明纸贱,书贵,市面上流传的各类书籍很是不多。
望着横七竖八,数十个书架上崭新的好似没翻阅过一般的书籍。
再想想自己手自笔录的借书,心里就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分神只是一瞬间的事。
杨狱很快收拾了心情,感受着暴食之鼎的异动,快步走到书房深处。
“我…”
只看了一眼,杨狱的双眼就瞪大了,一手捂着胸口,好似喝醉了酒一般踉跄了一下。
“我告非……”
足可坐满八人的紫檀木大桌、玉龙镇纸、玄武陶砚、软玉笔筒、上等狼毫笔、疑似临摹字迹的泛黄书卷……
以及,墙上那一副惟妙惟肖的猛虎下山图。
全都是食材!
全部都是!!!
……
……
呼呼!
凛冽的北风从黑山吹来,吹起了片片飞雪,更吹起散落街道上的枯叶与黄纸。
叮铃铃~
犹如小儿夜哭一般的铃声在空空荡荡的外城回荡着。
数个白衣人犹如鬼魅一般行走在外城中,他们不急不缓的走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家家户户走出来,尾随在后。
最初,他们只有三五人,可不过一刻钟,身后已然浩浩荡荡,聚集了不知几百人。
“开城门!”
遥遥望见外城大门的那一刻,有白衣人沉声开口。
他的声音尖细,穿透力极强。
声音未落,伴随着阵阵铁索绞动之声,外城的大门,就缓缓的打开了。
呼呼寒风从幽沉黑暗的城门洞中吹来,也带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些人,或高或矮,或老或少,甚至还有着女子,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都带着惊喜与贪婪。
“这就进了黑山城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八字胡眼中却闪过忌惮。
这怜生教来黑山才不过一年多,居然已经渗透了整个外城,甚至一声令下就开城门。
黑山城的这些官吏,都死绝了不成?
“艹!早知道这么简单,老子早来了!”
“弟兄们,富贵来了,咱们的富贵来了!”
“憋了两年,老子鸟都淡了,今个,怎么也得开开荤!”
“嘿嘿,哈哈。”
……
无需任何人吩咐,诸多山贼已然蠢蠢欲动,刀剑出鞘,就准备好生劫掠一番。
“先取内城!”
似金铁摩擦般的铿锵之音,犹如寒流一般笼罩了众人。
一众山贼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就见诸多怜生教的教徒、讲经道人的拥簇之下,尉迟龙缓步而来,眸光幽冷,直指内城。
“不错!”
八字胡面色微变,也是高声回应:
“这外城一群没什么油水的苦哈哈,有什么值得捞的?要去,就得去内城!”
两人先后发话,其余的山贼哪怕还有着不满,却也不敢表露。
懂事的,早已持拿刀剑向着内城狂奔而去。
初时,只是一两个,没一会,所有的山贼都被鼓动起来,低吼着冲向了内城。
几个怜生教的讲经道人也都在铜铃声声中,带着数百上千的信徒,涌向了内城。
“舵主,就任由这群匪类烧杀抢掠?”
有白衣人忍不住了。
“一群乌合之众,顺时如虎如狼,逆时犹如败犬!就凭他们,也想进内城?”
尉迟龙冷笑一声。
这才不急不缓的向着内城走去。
“疯子,疯子……这群疯子居然真的敢攻城劫掠…”
一众教徒之中,李二一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他成功的取得了尉迟龙的信任,顺利的加入了怜生教。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敢做这般可怖的事情。
大明固然有日薄西山之势,可终归是拥兵百万的庞然大物啊。
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
李二一心中咆哮着,但无论他如何头皮发麻,还是被一众教徒裹挟着奔向内城。
“啊!”
“有埋伏!啊……”
“和他们拼了!”
“艹!杀我兄弟,老子要活剐了你!”
“杀!”
“杂种,有本事下来和爷爷单挑!”
没多久,李二一心头一震,就听得阵阵惨叫响起。
垫着脚望去,就见内城城墙之上不知何时亮起了大片火把,数量不少的衙役正自弯弓搭箭。
这一波突如其来的箭雨,让这些山贼死伤惨重,一时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
“拼,和他们拼了!区区几张破弓,拦不住我们!”
八字胡游走在人群之中,躲闪着冷箭,同时放声高呼着。
他鼓动着山贼冲锋,但他自己却并不上前。
“艹!黑山贼,你们怎么不上!”
有山贼破口大骂。
话音未落就被刀疤脸随手砍杀,他擦着满脸鲜血的脸,似是按耐不住,直接冲向了内城城门。
“杀!”
一声低吼,面似火烧。
刀疤脸鼓荡内气,穿过零散的箭雨,在墙上重重一踏,旋即拔高,就要攀上四丈高低的内城城头。
“啊!!”
但下一瞬,他的脸色狂变,目眦欲裂的发出怒吼之声:
“神臂弩?!”
“王佛宝!!”
崩!
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中,刀疤脸的惨叫戛然而止。
被拳头粗细的箭矢射穿了颅骨,而那箭矢余势不减,接连贯穿了六七个山贼,方才重重的插进地面。
嗡!
粗若儿臂的箭矢插入地面,直没至尾羽。
“王佛宝…”
驻足于箭矢之前,尉迟龙的神情幽冷而暴虐:
“你是在找死啊……”
内城城头,王佛宝放下一人高低的神臂弩,冷漠的扫了一眼尉迟龙,旋即扬起手。
刷刷刷~
城头之上,十八架神臂弩齐齐现出,弓弦绞动之声,让城下所有山贼全都骇的脸色惨白。
大叫着逃跑。
哪怕是脸色铁青的八字胡,也在发出一声声怨毒的怒吼后远远避开。
“王佛宝!”
他气的几乎吐血。
上一次,他率众兄弟劫狱而去,却不想,只是一波齐射,就杀了他十七个兄弟!
十七个换了血的悍勇武者,就那么被钉死在了墙上、地上。
至今都是让他无比恐惧的场景。
“看来,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深刻。以这样劣等的淘换品,也想威胁我?”
尉迟龙冷冷摆手。
一众道人、教徒顿时扩散开来,继而,伴随着‘叮叮玲玲’的统领声。
数百上千人全都好似没有看到那高竖的神臂弩一般,向着内城涌了过去。
而尉迟龙,就走在人群之中。
戏谑而玩味的看着王佛宝:
“无妨,你只管射,我教在外城信众足有三万,足够你杀的爽快,杀的舒心。”
“捕头!”
持拿弓弩的一众捕快、衙役脸色都是一变。
“尉迟龙!”
王佛宝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手几次颤动,却又觉如山般重,无法举起。
“我若开城门,你可能保证不伤百姓?”
感受着隐隐作痛的心口,王佛宝颓然叹气。
那千年人参送来的到底太晚,他虽伤势有着一些好转,可却绝不是这尉迟龙的对手。
“哈哈哈!”
尉迟龙仰头大笑,快意至极。
但其笑声回荡的同时,其脚下却是骤然一个发力,在地砖破碎飞溅之中,带起了凶恶的罡风。
只一步,就将身前数十信徒尽数撞成肉泥!
“亏你还是积年老吏,居然会相信敌人的许诺?!”
尉迟龙大笑不止:
“蠢!”
“太蠢了!”
跨步,
躬身,
捏合五指,一拳递出!
沸腾的血气几乎透体而出,狂暴的力量加持之下,这一拳,就好似数百人推动的巨大攻城锤。
在阵阵刺耳的箭矢破空声中。
重重的砸在了三人多高,铁包实木铸就的城门之上:
“今日,黑山破!”
轰!
好似寒夜里炸了个雷。
巨大的轰鸣之声一时似传遍了整个内城,惊起满城哗然!
……
砰砰砰~
刘府之中,战况凶戾。
王五彻底放开了手脚,百无禁忌犹如搏命一般的打法,竟是生生压制了换血层次还在他之上的关山水。
后者气的脸皮发紫,却也绝不愿和这么一个他眼中的死人去以命换命。
“接老子一拳!”
气血勃发,如火烧身,周身赤红一片的王五狂吼着打出一拳。
这一拳,他似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掀起的罡风好似刀片也似割裂了关山水的道袍,他的面色一变,心中火气再也压不住:
“贫道怕你不成?!”
一声低喝。
关山水弃剑化掌,内气鼓荡起伏间,于一掌间生生打出三重掌力!
势要将王五震杀在此。
唳~
就在这时,一道惊空遏云般的长鸣在夜空之中响彻。
“嗯?!”
本来漫不经心的看着厮杀的刘文鹏面色一沉:
“金翎鹰?!”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关山水身躯一颤,继而勃然大怒:
“休想逃!”
“蠢材,老子哪里会和你搏命?!”
本就没有想着以命换命的王五,狂吐几口鲜血,却借助这三重掌力,直接越上房顶。
金翎鹰既出,那他自然不需要留在这里的。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刘文鹏不知何时也到了房顶之上,而且,持拿着一张大的惊人的精钢大弓。
“他想射金翎鹰?!”
王五心头念头刚刚闪过。
就看到肉眼可见的狂风掀起了刘文鹏的长袍,他修长匀称的身体,在这一刻,居然充气也似膨胀了起来。
继而,在一阵令他牙酸的绞动声中。
他弓开满月,一箭射出!
咻~
那箭矢带着剧烈爆炸的滚滚气流,只一闪,就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继而,一声充满痛楚与暴虐的鸣叫也自响起。
“唳!”
“不好!”
王五脑海一片空白。
哪怕是被埋伏陷入血战之时,他都不曾如此失态。
他知道刘文鹏善射,可哪里想到,居然能如此善射!
那可不是普通的鸟。
是飞则千米高,一个时辰可飞腾七百里的金翎鹰啊!
“逼我杀了金翎鹰……”
刘文鹏的脸上挂上了寒霜,弯弓搭箭,徐徐拉开,凌厉的杀机,彻底将仍有失神的王五锁定。
“你该死!”
“走!”
一声低吼,杨狱猛然抓住房檐上王五的小腿,将其一把拽了下来。
继而,拉住他,狂飙而逃!
亲手放飞了金翎鹰的杨狱,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在夜晚将这巨禽射下来。
开玩笑啊!
这弓要是射程再远点,这老梆子都特么能射飞机了!
“想逃,你逃的过金翎鹰吗……”
刘文鹏冷冷一笑。
夜幕仍是夜幕,可他却似能洞穿夜幕,这一看,他的笑容顿时定格。
“我的猛虎下山图!!!”
刘文鹏瞬间暴怒,如被触动逆鳞。
一瞬间,隔了不知几十丈,杨狱都觉得后脑勺一片冰凉。
不好!!
杨狱和王五心中皆是一跳,不假思索的就扑倒在假山之后。
轰!
崩!
一前一后,两声巨响在刘府炸开。
前者,是内城城门轰然倒塌,后者,则是弓弦弹抖之音。
“这一箭……”
关山水看的面皮狂抖。
这一箭穿空,所过之处,墙壁、假山、景观、树干,统统被一气贯穿了。
林庆等人更是呆若木鸡,透体冰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持弓而立的刘文鹏。
如见鬼神。
“哼!”
扫了一眼烟尘弥漫的内院,刘文鹏脸色铁青,回身望向城头。
只见那里火光冲天,更有猖狂大喝远远传来。
“大人,可要我去追赶?”
关山水越上屋顶。
“那就有劳关道兄了。王五死活随意,可那一个小杂种,定要抓活的!
敢盗本官心爱之物,不将其活剐,难消吾心头之恨!”
幽冷的眸光中闪过暴虐,望着起火的城门,刘文鹏不怒反笑。
直笑的关山水心头发毛,后颈发凉:
“今日黑山破?”
第六十六章 怎能甘心?!
我叫魏河。
青州、顺德府、黑山县生人,数代单传,祖传杀人手艺,四代以来,斩首数百。
少年时,我极不喜欢刽子手这行当。
父祖拗不过我,只得送我去青州从军,对,就是大明有数的强军之一,青州兵。
也就是那一年,边疆起了战事。
天狼王庭之主‘卓力格图’率百万善战之军犯边,欲在大明王权更迭之时,鲸吞大明。
那一年,烽火连天。
作为青州兵小伍长的我,见识到了天地的广阔。
换血功成?
刀法精湛?
在那绵延万里,似无尽头的战场之上,我深刻的察觉到了我的渺小。
甚至于,我最为敬佩的校尉,号称天赋异禀,拥有‘四象不过’之力的‘魏正先’。
也几度垂死。
那一战,太过惨烈。
在那万里流积山,大明、天狼王庭,甚至趁火打劫的大离王朝,三方投入的兵力超过了三百万。
那一年,后起之秀魏正先崭露头角,四象不过的双臂砸碎了阻挡他崛起的一切绊脚石。
那一年,西府赵王张玄霸如日中天,一杆凤翅镏金镋杀败无数大将,被无数人称之为大明第一猛将。
那一年,我军中同僚死伤殆尽,大明九道二十七州,家家披麻,人人戴孝。
也是那一年,跛了一腿,留下了终生暗伤的我,回了小城,接过父祖的活计,默默舔舐伤口。
……
外界,似有喊杀、脚步、哭喊、怒骂、哀嚎之声传来。
油灯微弱的灯光之下。
老猴受惊,吱吱叫着看向正襟危坐于案台之前,抚摸银白飞鱼服的魏老头。
魏河轻轻一叹,记忆里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流淌。
一切,恍如昨日。
可他知道,那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老夫可无后可传了,可这银丝飞鱼服,总不能带到地下去吧?”
似是与老猴诉说,也可能是自言自语。
魏河刮了脸上的乱发,穿起这一身银丝飞鱼服,对镜一正衣冠,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吱吱吱~”
老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尖叫着扯住了他的裤脚。
“这世上谁不怕死呢?”
叹息着抓起鬼头大刀,魏河声音变得沉凝:
“我,也怕啊。”
砰!
寒风倒灌进屋。
老猴吱吱叫着,却已没了魏河的身影。
……
呼!
呼呼!
凛冽的寒风拍打在脸上。
杨狱嘴角溢血,染血的衣衫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
痛!
剧痛!
每跑一步,他的牙就咬紧一分,但他却不敢停下分毫,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奔跑。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的心中低吼着。
充血的眼底,似有流光浮现,不必去看,杨狱就知道那是食谱已然集全,可以炼化的征兆。
可他,没有时间。
那一箭,固然没有直接命中,可只是擦边而过,他半个身子都几乎失去了知觉。
鲜血染红了他破烂的衣衫。
而他的背后,王五已陷入弥留之际,喃喃的叫着:
“老子的手好疼……”
“五爷…”
杨狱心中一片酸涩。
哪还有手?
被间接命中的王五,整条右臂连同小半个肩膀都碎成了肉末,滚烫的鲜血流个不止。
“哈,哈…小子,多叫两声。爷爱听……”
王五低声惨笑着:
“我不行了,你快逃,逃的越远越好…”
“五爷!你别睡,别睡!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杨狱心中大痛。
他知道,若再不找地方疗伤,王五就真个要死了。
但……
“你们逃不了!”
关山水极速追逐而来,超过紧追不舍的林庆等人,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机死死锁定了杨狱。
“这老道也追来了…”
杨狱的心头一凉。
莫说他这是受了重伤,就算状态完好,又哪里是这老道的对手?
“走!”
突然,背后咳血的王五怒目圆睁,仅存的左手猛然发力,竟从杨狱背后一下腾起。
“五爷!”
杨狱心头一颤。
“滚!”
王五踉跄落地,低吼着想要与追上来的关道人搏命。
但却扑了个空。
“重伤之躯,还想拉贫道一起死?”
关山水手挽剑花,没有丝毫停留,直接掠过王五,杀向了杨狱。
“留下来!”
“呼!”
刺骨寒芒直抵脊背,巨大的危机降临,杨狱却冷静了下来。
这一瞬间,四周的风声、喊声全都被他摒弃在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住的攀升,拔高。
斩首!
就在剑光横掠而至的前一瞬,杨狱骤然停步,生生止住了巨大的冲势。
转身,
横斩!
锵!!
刺耳的金铁摩擦之声响彻长街。
砰!
半月刀光乍闪即灭,继而,伴随着筋骨摩擦声,腰刀脱手!
一剑斩落腰刀,关山水也是吃惊不小,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
“小小年纪就这般凶狠,看来道爷今天留不得你……嗯?!”
他本欲出手先废了这小子,却突然察觉不对。
蓦然回首。
就见长街尽头,一着银丝飞鱼服,着带血鬼头刀的老者正自冷冷的看着他。
“锦衣卫?!”
关山水心头一震,退后两步,如临大敌:
“小小黑山可真是卧虎藏龙,六扇门还罢了,居然连锦衣卫都掺了一手!”
人的名,树的影。
作为大明最早也最为神秘的暴力机关,锦衣卫的威慑远比六扇门来的更高。
哪怕来人似乎只是独身而来,且看似老迈昏聩,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林庆等人也全都被吓住。
“三尺刘,刘三尺,家家墙薄窗无纸…老夫本以为他只是贪,却不想,他竟如此狠辣。”
魏河扫了一眼杨狱,微叹口气:
“明知老夫在北,你却向南走,平白浪费功夫,且带王捕头先退吧。”
“想走?!”
关山水轻扬剑尖,冷笑:
“锦衣卫又如何?想走,需得问过我这口铁剑!”
“江湖门派啊?”
魏河缓步逼近:
“当年流积山一战,也有不少宗门武者效力赵王帐下,铁剑门的严景略,似乎也在其中……”
“流积山?!”
关山水瞳孔一缩:
“你居然认得我家师叔?”
强忍着剧痛将王五背起,杨狱有些担忧的看向魏河:
“师傅?”
他早知魏河是锦衣卫,可更知道,他们只是留于此地搜集情报,监察地方的。
换而言之,黑山城,有且只有魏河这一个锦衣卫。
是以之前他刻意避开北边,除了怕牵连婆婆,也是怕连累了魏河。
“走!”
魏河也不多言,缓缓拔刀。
“您保重!”
杨狱一咬牙,转身离开。
下一瞬,身后就传来密集的金铁碰撞,刀剑铮鸣之音。
“杨师弟!”
转过巷口,提着半人多高的染血杀猪刀的胡万已瞧见了他,忙快步走来。
“走,快走。黑山城留不得了…”
指挥着几个兄弟将昏迷过去的王五抬起,胡万脸色难看至极:
“城门被撞开,怜生教的人已经反了!魏师让我在这等你,我已派人去接婆婆了,你赶紧走!”
逃命…
望着生死不知的王五,听着城中各处此起彼伏的声音,想着阻拦关山水的魏河…
杨狱沉默。
逃?
他怎能甘心就这么逃了?!
“胡师兄…”
突然,杨狱出手,自胡万手里的杀猪刀夺了过来。
“杨师弟?你这是?”
胡万吃了一惊。
就见杨狱夺刀之后,速度极快的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猝不及防,却哪里追的上?
“胡师兄,照顾好我家婆婆……”
阴沉的夜色之中,杨狱声音渐渐远去:
“借刀一用,若有来日,小弟必还你一口好刀!”
“杨师弟……”
……
顺手砍死几个趁火打劫的泼皮地痞,杨狱一转身,寻了处无人的地窖钻了进去。
大口吞咽着铁珠子的同时,更没有丝毫耽搁,直接进入了暴食之鼎:
“炼化食谱‘九牛二虎’!”
上架感言(周五中午十二点)
17年写书,到现在,第三本书也要上架了。
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感谢读者,感谢编辑,感谢平台吧。
狗子也不敢保证什么,反正,一定是尽力去写的。
上架之后的更新,保底六千字吧,多了,大概是不大行了。
至于老书的欠更,这本书狗子会继续还,盟主支持的老书友的加更,也一定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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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版读者大胆要,除了主角,其他的都可以,哪怕是女主角(万一有呢)名字,要古风!
第六十七章 炼化,九牛二虎(求首订)
“炼化‘食谱九牛二虎’!”
没有任何耽搁,杨狱果然无比的看向了悬浮鼎内已然许久的食谱。
嗡!
随着他的心念一动,幽沉漆黑的大鼎之内陡然变得亮堂堂。
断刀、鬼头刀、铁扳指、丝绢……等十一件食材齐齐腾空,围绕着杨狱旋转,迸发出各色光芒。
耀眼的各色光芒之中,杨狱再度看到了鼎壁之上的一头头狰狞凶兽。
但也只是几个刹那,散碎的流光彼此碰撞,猛然聚合,化作一道光幕将他淹没其中。
轰!
似有熊熊烈火加身,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充斥了杨狱的身心,至抵灵魂。
一瞬间而已,他已面容扭曲,双目通红!
“啊!”
杨狱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
他的五指紧紧攥紧,却仍无法压抑那股燃髓之痛!
【是否中断炼化?】
剧痛之中,鼎壁之上浮现出了新的文字。
中断?
杨狱心中一个恍惚。
黑山城中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划过。
初至此界的彷徨绝望、被收养之后的忐忑小心、熟悉之后的厌恶嫌弃……
最后的最后,是缺了半边身子的王五,持刀断后的魏河。
以及屋檐上弯弓搭箭,冷漠而暴戾的刘文鹏……
中断?!
“我中断你妈!”
杨狱低声嘶吼着,犹如频死的野兽,疯狂的撞击着鼎壁。
以最暴戾的姿态抗拒着这无可形容的灵魂之痛。
也不知多了多久,杨狱已然痛的意识模糊之时。
一个金戈铁马、处处旌旗的血火战场以极速拉进到他的面前,一副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在他的面前展开。
他的目光好似穿越了时空,所有的场景都变得越来越清晰。
残阳、焦土、断肢、狰狞血泊……
乌鸦、野狗、残骸、如山尸骨……
烈火、硝烟、断刃、染血旌旗……
“这是…”
刚自剧烈痛楚中摆脱出来的杨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恍惚中心头浮现一个无比诡异的念头。
‘我可以进入这个战场?!’
唰!
几乎是他念头转动的同时,他只觉无尽强光在眼前一下炸开。
好似惊涛骇浪一般的场景瞬间淹没了他的心神。
……
魂飞天外,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才感知到外界的存在,他没有急着睁眼,而是感知着暴食之鼎。
足足吃了不知多少斤铁珠才转为纯青的暴食之鼎,又变成了如墨般的漆黑。
似是感知到他的意志,暴食之鼎上浮现出诸般文字:
【场景:流积山战场】
【身份:大离先锋营军卒(可转换身份,需消耗一件食材)】
【唯板肋虬筋者,可驱九牛二虎力】
【食材剩余(10/11)】
寥寥几条信息,好似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杨狱却自然而然的懂了。
他并没有穿越时空,此刻所在仍是炼化食谱‘九牛二虎’的过程之中。
只是这个炼化方式有些匪夷所思。
居然将他送到了这流传天下的经典战役之中,而他的目标,就是在这战场之中寻到那‘板肋虬筋者’者。
而他有且只有十一次机会。
一旦机会耗尽,他将彻底失去领悟‘九牛二虎’的机会。
“这真的是流积山吗?”
杨狱心中喃喃。
他是读过书了,尤其是偏向大明史书的书籍,是他借阅的重点。
而事实上,流积山一战,哪怕是普通人,也多少知晓一些。
比如那位天下第一猛将,西府赵王张玄霸!
传言之中,这位赵王爷,持一杆凤翅镏金镋,于这万里流积山一战,斩杀了大离、天狼王庭过百大将。
更夸张的是,有人说他以一己之力,击杀了这两方超过一百二十万的军队!
“书里记载,这一战前,这位西府赵王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只带着母族赠送的一只普通骑兵。
而这一战后,已然是国之柱石,天下兵马大元帅……”
“相传这位西府赵王就是‘肋虬筋者’,难道我…”
心头‘咯噔’一声,杨狱睁开了眼。
远处山脉起伏,近处旌旗如林。
残阳如火,偌大的平原上,汇聚着不知几万还是几十万的军队。
他的身前,是高大力士举着的黄底红日大旗,身侧是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披甲兵卒。
精锐!
只一眼扫过,杨狱就有些眼神被刺痛的感觉。
无论是前方的一个个力士还是身侧的诸多兵卒,皆沉默冷冽的好似铁石,带着森寒肃杀之气。
显然都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精锐,其中很多甚至带给他巨大的压迫。
而此刻,这些精锐老卒的脸上,都有着一抹止不住的惊慌,甚至于恐惧。
循着他们的视线,杨狱极目望去。
摆开不知几里几十里的阵营之前,那群山的阴影之下,一支高大的旗帜映入眼帘。
一支不满万人的骑兵随旗而动,虽数千人数千马,却似一人踏行般齐整,没有丝毫的杂音。
“大明龙旗,这是,西府赵王张玄霸的玄甲精骑!”
杨狱倒吸一口凉气,头皮有些发麻。
大明有九道二十七州,道道皆有驻军,州州都有兵卒。
可堪称天下强军的,只有九支,闻名天下的青州兵就是其中之一。
青州兵的名气极大,可相比于眼前的那一支精骑,却又相形见绌了。
玄甲精骑。
大明第一骑,主帅,张玄霸!
流积山一战中,这支原本平平无奇的骑兵随着其主帅张玄霸一战封神,至今仍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
与天狼王庭的‘天狼骑兵’,大离王朝的‘赤血龙骑’其名,甚至名头还要大过后两者。
在大明,更是有诸军之首的称呼。
眼看着身周老卒们的恐惧颤栗,杨狱很清楚,此时的张玄霸已然崭露头角。
其麾下的骑兵哪怕还不是血战多场之后的玄甲精骑,只怕也差之不远了。
“难道要我击杀这位西府赵王?”
杨狱被自己脑海里的念头惊呆了,连忙摇头:
“开玩笑吧……”
流积山一战,不知多少武林高手汇聚在此,可也没听说有那个能威胁到这位西府赵王。
更不必说此时的他了。
呜呜~
低沉的号角之声从中军之中响彻,继而,此起彼伏的号角之声就自‘呜呜’响起。
没有任何的交流,几乎在阴影中的大明龙旗亮起的同时,大离军中已然发出了号令。
全军出击!
杨狱心中泛起这个念头的同时,已然被无数与他同样持拿刀兵的士卒裹挟着,
冲向了流积山下那一支恐怖的骑兵。
“杀!”
万人乃至十万人的齐声呼喊有多么巨大?
这一刻,杨狱的两耳已然听不到任何声音,正如他也看不到身前三尺之外的地方。
浓郁到了极点的煞气让杨狱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这样恐怖的战场之中,个人的武功真的有作用吗?
待他回过神来,就看到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头顶划过,犹如盖顶的乌云般压向了那踩踏的大地都在颤抖的玄甲精骑!
轰!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如火般熊熊燃烧的血气瞬间从数以千计的精骑身上迸发而出,滚滚如潮一般,生生冲散了那铺天盖地的箭雨。
下一瞬间,那迅疾如火般的玄甲精骑已然与大离先锋长枪营。
短兵相接!
砰!
刀剑碰撞、血液喷洒、人马嘶吼、怒嚎与咆哮……
似乎只是一眨眼,整个战场就彻底沸腾起来。
“杀!”
此情此景,杨狱只觉心头压抑已久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然后,
他就看到一玄甲精骑纵马而来,其疾如风,暴烈如火,面对无数刀剑竟然不闪不避,举着精铁大枪就撞了过来!
轰隆!
人马一体,皆披玄甲的怪物横冲直撞而来,只这一下,就有数十兵卒被冲撞的腾飞而起。
沿途的长枪、绊马索、拒马重盾,更是被撞的四散横飞!
“不好!”
杨狱心头一跳,下意识的踩着逐风步躲避,却忘了身后是无数冲锋的兵卒。
不但没有能退后,还险些被来自背后的刀兵捅穿。
砰!
一退不成,那玄甲精骑已然避无可避。
杨狱只能大吼着前踏,内气催起,血气勃发,拔刀掀起半月寒芒,斩向那狂飙而来的骑士。
刀法,斩首!
以这一式几乎跨入第十层的刀法,杨狱一路无往不利,甚至越阶斩杀了凝练了血气如牛境的石开。
甚至于迫退了铁剑门的关道人一步。
然而下一刻,无往不利的一刀在此时失去了意义。
那马上带着面罩不见面容的骑士似乎根本毫无察觉,大枪只是随意一摆,就将刀光连同杨狱一起。
砸进了地面!
……
唰!
幽暗的暴食之鼎中,杨狱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摸了摸右臂。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玄甲精骑吗…”
杨狱只觉有些牙酸。
一力破万巧,只是随意一枪而已,他就觉得自己好似被山给砸进了地面,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随意一个玄甲精骑已经这么强了,那位绝世猛将张玄霸又该是何等强大?
好半晌,被惊住的杨狱才回过神来。
诸多食材仍然环绕着他,可其中的断刀已然黯淡下去。
【炼化食谱九牛二虎中……】
【当前进度:无(尚未捕捉到神种气息)】
【剩余机会十】
“没有进度…那神种气息,必须要和张玄霸交手?”
感受着脑海中的记忆,杨狱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和西府赵王交手?
就凭他现在的实力,在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别说交手,根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要落在‘身份’上。”
杨狱心中喃喃。
他在‘流积山战场’中的身份,是可以转换的,只是,这是不可控的随机转换。
运气好还罢了,运气不好或许十一件食材全都消耗完毕也没有机会接近那位西府赵王。
怔立了许久,杨狱还是一咬牙,踏入了身前明灭不定的光幕中。
他已别无选择……
第六十八章 青州杨狱!(第二章)
嗡~
一个恍惚,场景变换。
再睁开眼,又是那熟悉的残阳战场,仍然是熟悉的旌旗如林。
只是不同的是,他已不在刀盾营中,而是立于军阵正前,手持长枪营中。
立于此处,他看的更清楚。
西斜的残阳下,流积山的阴影更为厚重,那一卷大明龙旗也越发的赤红如血,越发的威势隆重。
而他也终于看到了传说之中的那位西府赵王所在的军阵。
“起码十多里……”
杨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第二次进入这战场,虽仍无法适应军中这无比浓烈的煞气,但也好过第一次。
只是,距离还是太远。
远到他根本看不清那位西府赵王的具体模样。
而想要在这战场上跨行十数里,简直是痴人说梦。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与其同时,流积山阴影下的玄甲精骑也随之触动,携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了大离大纛所在的中军!
一切又是前一次的重演。
数千玄甲精骑的血气彼此贯通,宛如实质一般,将那铺天盖地的箭矢阻拦在外。
然后,发起了哪怕第二次见,仍让杨狱身心震颤的恐怖冲锋。
这哪里是骑兵冲锋?
在他的感觉中,就好似那万里流积山轰然倒塌,以不可抗拒之势,要将他们彻底覆灭在此!
轰隆隆!
犹如天边闷雷滚滚而来,大地都在震颤,先锋长枪营中的诸多兵卒都露出恐惧之色。
“杀!”
排山倒海也似的怒吼厮杀声响彻云霄。
这一次,杨狱比上一次坚持的时间更短,但离去之时,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那位西府赵王出手!
钣金全身盔下,看不到面容的青年,他持一匹其色如火,肩高足有一丈的龙马。
宛如仙神射出的箭矢,以贯穿一切的绝世锋芒,杀穿了重重军士,直斩那中军大帐而去!
所向睥睨,无可阻拦。
……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
一次又一次的厮杀,一次又一次的战死。
战场的凶险远远不是个人厮杀,甚至帮派厮杀可以相比。
杨狱哪怕用尽了浑身解数,可最好一次,也只是在围杀之中杀了一尊玄甲精骑而已。
而作为代价,他们围杀的数百兵卒,包括他在内,统统被其临死反杀。
但在这样的军阵之中不计生死的搏杀,所获同样巨大,除了刀法斩首之外的其他武功进度皆大为提升。
堪比外界数年苦练之功。
嗡~
又一次场景变换,杨狱木然睁眼,顿时心头一震:
“这是,中军?!”
那象征着中军之所在的黄底红日旗距离他不过三十丈的距离,近到他都可以看到旗帜随风而动。
三十丈!
杨狱精神一震。
立于此处,他甚至可以看到中军处围着的精锐甲士,以及那一位位披甲大将。
“大离名将‘武之龙’……”
望着那被诸甲士拥簇着的儒雅中年,杨狱眼神微亮,想起了这是哪一场战役。
‘庆盛二年’,大离军神黎渊率军百万奔赴三战之地流积山,其中一路大军与张玄霸战于南野平原。
这是张玄霸扬名之战,他有些记忆。
相传这一战张玄霸立下军令状,率八千玄甲精骑,悍袭领军二十三万的大离名将武之龙。
据说,其以绝世武力凿穿大离军阵,阵斩大离战将三十一员,在神臂弩攒射之下生擒了武之龙!
“八千人…”
听着‘呜呜’的嚎叫声再起,杨狱心中苦笑。
除此听说张玄霸这一战的时候,他还不曾习武,那时的他只以为传言夸大。
这位西府赵王用兵如神,埋伏取胜。
“雷动而风行,后发而先至,这位西府赵王此时似乎地位还不够稳固,他败不得任何一次……”
心中转过念头,杨狱却是心中一动。
八千人要胜二十万善战之兵,若不擒拿主帅,哪怕张玄霸真有绝世武力,其部下只怕也会死伤殆尽。
是以,他冲击大离中军,不是为了彰显武力,而是不得不为。
因为他只有这一队属下而已。
他不能险胜,只能全胜!
“张玄霸…”
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杨狱攥紧掌中长刀,严阵以待。
身份的随机不可控,这已经是他第八次进入‘流积山战场’,哪怕算上这一次,他也只有四次机会了。
错过这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这么幸运的靠近中军了。
轰隆隆!
闷雷也似的马蹄声中,大战再度爆发。
而这时,身处中军亲兵之中,杨狱才看的清楚,那位大离名将武之龙远不是传说之中的那般无能。
其坐镇中军,调度全军绞动,犹如磨盘般一点点绞杀着玄甲精骑,看似伤亡惨重,实则高手们都稳坐中军。
似乎是准备围杀这位大明军中的后起之秀?
“不是张玄霸要独自破军,而是被逼无奈……”
望着那如火龙马横贯而来,杨狱紧握长刀,心中喃喃。
历史之中只一句‘赵王率精骑八千破大离武之龙于流积山南’这么一句话。
相比之下,眼前的一切更贴近野史。
只是这位大离名将根本想不到,他所面对的不是不止是一个母族势力雄厚的皇子。
还是一个大明四百年历史里都可称得上璀璨的将星。
“武之龙!”
一声暴喝回荡在中军内外。
这是杨狱第一次活着听到这位西府赵王的声音,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位绝世武将。
不是传言之中的尖嘴猴腮、干瘦如鬼,亦不是史书之中的刚毅果敢,俊美如神。
丈许之高的赤云龙马上,是一个身材不高不矮,其貌不扬,甚至乍看平平无奇的青年。
但其一袭如火披风,滴血长兵加持下,却足以让任何人望之胆寒。
杨狱看的清楚。
中军之处,数十位披甲将领皆是如临大敌,坐下马匹更是惊惧不安,长嘶不止。
轰隆!
音波回荡之间,大军之中骤起狂风!
一人一马贯穿千军而至,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数之不尽的军士犹如稻草一般被震的四散横飞。
更不必说那自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了,根本无法靠近就被狂风吹卷着失了准头,反而造成自己人的巨大伤亡。
“啊!啊!啊!”
凄厉的人马嘶鸣声伴随着连珠炮也似的筋骨爆裂声响彻一片。
一时之间,中军内外惨叫连连,鲜血与残肢横飞。
中军大乱!
“好机会!”
中军一片大乱,有人惊恐大叫有人后退,杨狱的眼神发亮。
却是挥舞长刀,佯装厮杀,实则向着武之龙所在靠近。
张玄霸武力强绝了,其胯下追风赤云马更是天下极速,万里疆场随其来去,想要追上他根本不可能。
想要直面这位西府赵王,唯一的几乎,就在中军大帐!
“黄口小儿怎敢如此猖狂?!”
大离中军中传来暴喝之声。
一披全身甲,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长啸一声跨马而去,掌中一柄独脚铜人拉扯着恐怖气流。
与其同时,四面八方也各自有人或驱马、或飞腾挪移,以种种手段杀向张玄霸。
“插标卖首之辈,也敢伏击小爷?!”
长啸声中,张玄霸催马而前,凤翅镏金镋直指百丈之外那一杆黄底红日旗:
“挡我者死!”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大轰鸣。
围上来的一员员战将尽被震飞,强硬不退者生生被轰成肉泥,又被狂风吹卷着,吹了他人一头一脸。
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挡其一合!
面对如此可怖的手段,哪怕是百战士卒都骇的面无人色。
他们或许悍不畏死,可不意味着他们不想活。
“哈哈哈!”
长笑声中,杨狱只见那一人一马狂飙而进,身后烟尘不起,却赫然堆成了厚长的血肉地毯
“玄霸小儿!”
而就在这时,立于大纛之后的武之龙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悠长而沉重,穿透力极强,哪怕是诸声混杂的战场上,也可传达数里之外:
“为你一人,耗我三军折损数万!这笔买卖,大明不亏!”
唰!
其话音回荡之间,中军突然陷入死寂。
“神臂弩?!”
有军士发出一声哀嚎,所有人或是疯狂逃窜,或是扑倒在地,更有甚者,直接钻进地面炸开的土洞。
“不好!”
正自向着中军靠近的杨狱看的脸色大变。
那中军大旗下,围绕着武之龙,赫然摆放着超过三百架神臂弩!
不是黑山城之中的劣等残次品,而是真正的国之利器,相传可以洞穿城墙的大杀器!
这些神臂弩或许杀不死杨玄霸,但杀他却是绰绰有余了!
“武圣,便杀不死吗?”
武之龙漠然冷笑。
那三百架犹如攻城弩般的大弩,就在阵阵令人牙酸的机扩绞动声中,迸发出令人为之色变的恐怖杀机。
锁定了百丈之外的张玄霸!
“神臂弩…”
望着那杀机迸现的神臂弩,张玄霸突的冷笑一声:
“萧渊不曾告诉过你,百丈之内,吾可敌国吗?!”
轰!
如有霹雳炸响。
“杀!”
张玄霸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凤翅镏金镋极速舞动间漫卷罡风,竟化作一条栩栩如生的罡风之龙。
面对三百之数的神臂弩,不退反进!
“射!”
武之龙再不废话,张玄霸起身之刹那,已然下令。
崩崩崩崩~~~
千百声炸响混作一声!
这一瞬间,战场似被雷音充斥,十数里外都可听闻,所有人回首望去。
就见一条气龙迎着无数神臂弩箭矢,横掠百丈,吹起无数残肢断臂,撞断了中军大纛!
“将军!”
有亲兵悲呼一声,士气大跌。
“武之龙…”
张玄霸放声带笑,丝毫不在意身上被洞穿的多处箭伤,一手凤翅镏金镋横扫亲兵,
一手倒提武之龙,就要退走。
似这二十万大军之中,竟无一人可横拦其来去!
亦或者,无人敢拦!
“咦?!”
突然,张玄霸长眉一挑。
就见死尸堆里,一个似被神臂弩擦去了半边身子,连内脏都流出大半的兵卒,
以让他都有些惊讶的意志生生爬起。
然后,持刀砍向了自己。
“好个勇士!”
环顾四周进退维谷的大离诸将,张玄霸不由的微赞一声,镏金镋轻轻斩下:
“你是何人?”
半残的兵卒咬牙低吼,飞身而上:
“青州杨狱!”
第六十九章 二虎九牛,板肋虬筋(第三更)
砰!
如山岳坠下,刀尖触碰凤翅镏金镋的刹那。
杨狱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瞬间自凤翅镏金镋上传递而来!
顷刻之间,长刀寸寸断裂,全身筋骨于一息之间尽数破裂,更在体内横冲直撞。
噗!
犹如水袋被一下戳破!
痛!
剧痛!
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但杨狱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笑,旋即,在面有惊愕的张玄霸的注视下,化作狂笑:
“痛快,痛快!”
哗!
场景变换,杨狱一个踉跄,跌到在地,残存的痛楚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流积山战场之上经历的一切,全部都在他的身上浮现着。
除了不会真正的死亡,其余一切痛楚与恐惧全都在他身上爆发开来。
可他兀自在笑。
望着亮堂起来的暴食之鼎,笑的无比快意。
他的脑海中,不住流淌着突如其来的信息,这些信息不知从何而来,但他却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
九牛二虎,不是肉体上的天赋,而是篆刻于灵魂深处的神通!
嗡~
金光自鼎壁之上绽开,诸般文字迅速变换着:
【捕捉到‘神种’气息】
【神通‘九牛二虎’已炼化】
【当前进度:第一重】
【唯板肋虬筋可执九牛二虎……神通一重九牛二虎】
【剩余次数:三次】
轰!
诸般文字浮现的刹那。
缭绕在周身,或仍亮着,或早已黯淡下来的诸般食材,剧烈的震颤之后闪烁着流光将杨狱彻底淹没!
呼!
剥筋噬髓般的剧烈痛楚仍在不住的翻滚涌动。
杨狱却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这一瞬间,他只觉周身一切色、香、味、声、触全都消失了,似乎落入一片空冥虚幻之境。
而他盘膝而坐的身体,却在不住的颤动,震动着。
若有人在此,就能发现,他的神色木然好似陷入了沉睡,但他的身体,却好似活了过来。
皮膜之下好似有无数的小蛇在爬动、嘶吼、彼此虬结。
而伴随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无人可见的胸腔中,那根根肋骨,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形式,发生着剧烈至极的蜕变。
板肋虬筋,正自以缓慢而又清晰可见的速度,形成着。
……
北风突至,天下皆白。
麟龙道,静安府境内,一片银装素裹,凌晨越显的寒气逼人。
“下雪啦!”
梳着两个发髻,瓷娃娃也似的小女孩奔跑在假山间,与伙伴们玩闹着。
“自王爷闭关,小郡主许久不曾这般开心了吧?”
几个侍卫打扮的青年立于一旁,含笑注视着。
这小姑娘可是王府的宝贝,上至老王爷,下至侍卫家丁没有不喜欢的。
“也不知老王爷是否能迈过那道门槛……”
望着紧闭的房门,林素眼中闪过敬畏,门后之人,于他而言,就是神明。
“林哥哥!”
雪球飞来,在青年侍卫的头顶散开。
“嘻嘻~”
小女娃笑着拍手:“打中了,打中了!”
“好啊,小郡主,吃我一雪球!”
那侍卫也笑着揉了个雪球丢过去,当然是打不中。
“没打中,没打中!”
小女孩越发开心,不住的丢起了雪球,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兴奋。
“胡闹!”
冷哼传来,一着锦衣的威严中年来到院中,看了一眼‘咯咯’笑的女儿,瞪着几个侍卫:
“郡主还小,你们也小吗?老爷子闭关的院子,也能胡乱玩闹?”
“王爷恕罪!”
几个侍卫连忙单膝跪地,不敢辩驳。
“不怕,不怕!”
小女娃一雪球丢在老爹头上,插着腰:“二爷爷最疼囡囡啦,囡囡就要在这陪着爷爷!”
“你啊!”
看着女儿的笑颜,威严中年态度软化,却还是吩咐着:
“去,将郡主带出来。”
“我不,我不!”
小女娃连忙躲闪着,却哪里躲得过几个侍卫,小嘴一撇,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爷爷醒来就看不到囡囡了!”
“乖女儿,先出去,过几天再来?”
威严中年也是头疼,但也只能软言软语的劝着,若让麟龙道的官吏看到,只怕要跌掉下巴。
“是谁惹的我家囡囡哭鼻子?”
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自房门传出。
“二叔(老王爷)!”
院内众人齐齐色变,在门被推开之时,忙不迭的跪倒在雪地之中。
便是那威严中年,都不敢抬头。
“二爷爷。”
只有小女娃无所畏惧,欢呼着扑进来人怀里。
“囡囡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哭鼻子啦。”
好似老农般朴素的老者抱着自家孙女,满脸慈爱。
但转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眼神就变的冷厉,尤其是看向威严中年人,就越发有些不悦:
“老头子凡夫俗子一个,便让你们如此畏惧?”
几个人打了个哆嗦,不敢抬头。
“二爷爷。”
还是小女孩扯着二爷爷的胡子,娇声闻着:
“你不是说要好几年才会睡醒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呵呵~囡囡说对了,爷爷啊,真做了个梦……”
老者摸着孙女的脸蛋,眼底却泛起一抹回忆来:
“这一夜,梦可真多啊……”
“啊?”
小女孩吓了一跳:“二爷爷也会做噩梦吗?您做了什么噩梦呀?”
“人老了就好回忆过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老者笑着摇摇头,请蹭孙女鼻翼:
“爷爷梦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
雪花飘飘洒洒。
这一夜,黑山城越发的寒气隆重,无数人一夜无眠,不寒而栗。
内外城的喊杀声一夜不绝。
伴随着铃铛叮铃的哭喊声更是此起彼伏。
火光、哭喊。
怒骂,道兵。
抢夺、奸淫。
一夜之间,黑山城好似成了地狱。
“啊!不,不要啊!”
“饶了我女儿,她才十岁,我,我求你了……”
“哈哈哈!痛快,痛快!”
……
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奸淫掳掠之声。
缩在墙角的朱十三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心中嘶吼怒骂着。
这一刻,他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习武的天分,以至于在这样的人间地狱降临之时,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恨!
恨啊!
“王捕头,你,你还活着吗…”
朱十三心中惶恐祈祷着。
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的怀念那位名声并不好的酷吏。
“哈哈,还有漏网之鱼!”
怪笑声从身后传来。
朱十三面色大变,不敢回头,抱着包袱和没出过鞘的腰刀就想向着城外冲去。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搬到内城里头去,往日觉得距离城门越远越好,而现在,他就恨不得自己住在外面的大山里。
呼!
一刀砍空,那满脸血污的山贼狞笑一声,提刀追赶。
“啊!”
朱十三不要命的发足狂奔。
往日里锻炼出来的跑腿能力救了他的命,这一路狂奔,还真就躲过了那山贼的追杀。
也可能是那山贼改变了目的。
“救命,救命啊!”
突然,朱十三脸色一僵,转头看去,就见被踹开的院门内,几个魁梧的泼皮正将一个妇人按倒在身下。
那妇人看到他,疯狂喊叫着求救。
而那几个泼皮,也正自冷笑着看向他。
“呦?这还是个衙役?”
披散乱发的泼皮戏谑的笑着:“大人要不要来分一杯羹啊?哈哈哈!”
“畜生,畜生!”
朱十三气的浑身哆嗦。
他常年巡街,自然认出这些人不是山贼,而是混迹街头的泼皮无赖。
这些泼皮往日里就欺压相邻,眼见城中大乱,不但不逃居然还趁火打劫,奸**女。
“宰了他!”
另一个地痞则干脆的多,直接提刀就砍了过来。
“啊!老子和你们拼了!”
朱十三咆哮着冲了上去。
然后被一刀砍翻在地,疼的满地打滚,惨叫连连。
他只练过那么几年拳脚,还因为家贫天赋一般而放弃,又哪里是这些混迹街头多年的泼皮的对手?
“小杂种,你怎么不跑了?”
这时,被朱十三甩掉的山贼狞笑着追了上来。
“哥哥,我们……”
那几个泼皮本来胆子很大,可见得这个山贼顿时就吓的面无土色,颤抖着后退。
还有一个堆着笑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刀砍死。
“呵呵~”
那山贼甩着长刀,满脸狰狞:
“趁火打劫到老子们的头上,你们这群杂碎,比这些衙役还让老子厌恶!”
“啊!”
听着几声惨叫,朱十三恐惧至极,趁乱一个翻滚,撒丫子就跑。
但没跑几步,就被一刀鞘打断了肩骨,惨叫着跌在地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告诉老子城中哪家银钱最足,可以考虑给你个痛快……”
带血的刀面拍打在脸上,朱十三恐惧的连连后退。
突然,一扬袖子,大包石灰兜头盖脸的甩了过去。
“啊!王八蛋,老子要宰了你!”
那山贼大叫,狂舞着大刀乱砍。
朱十三哆哆嗦嗦的靠着墙角,待到那山贼动作一僵,突然拔刀就砍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朱十三连滚带爬的跑路。
那山贼痛彻心扉的大叫着,这口刀,赫然劈在了他的脑门上。
“干你酿啊!”
那山贼暴怒咆哮,正要追赶,就见前面狼狈逃窜的衙役突然止住了脚步。
“什么?”
他心头咯噔一声,不及反应,就觉胸口一痛,整个人腾空撞在身后的墙壁之上。
“噗~”
他想惨叫,一张口大股鲜血就涌了上来。
一低头,就看到一口足有半人宽高的杀猪刀,将自己整个胸口贯穿,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
“咕咚~”
朱十三胸膛起伏,紧张的咽口水,一动不敢动。
这口杀猪刀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直将他吓得两腿温热一片。
“该杀!”
“该杀!”
低沉暴虐的声音自雪夜中传来。
朱十三额头汗珠滑落,软了一般的腿突的硬了起来,就见巷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北风漫卷雪花。
褴褛的衣衫下,是一具精悍到让人屏息的强大躯体。
“你,你……”
朱十三张口结舌,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小狱!”
“十三,你且哭会……”
轻拍了拍嚎啕大哭的朱十三,杨狱伸手拔出深插入墙中的杀猪刀,眼神中闪烁着恐怖暴虐的红光:
“我先去杀了这群猪狗!”
第七十章 纳命来!(感谢盟主柳庭书房)
自墙上拔出宽大的杀猪刀,杨狱心中积蓄依旧的杀意已然压抑不住。
朱十三被煞气一激,只觉身体越发冰凉。
呼!
随手扯下朱十三的外套裹在腰间,后者还在发抖之时,杨狱已然一步窜出。
奔向了喊杀与煞气最为浓郁之地。
“这么快!”
瑟瑟发抖的朱十三只觉眼前寒风刮起,似一眨眼,杨狱已出现了十丈之外,几个弹抖。
已然窜出了长街。
而哪怕是如此之快的奔行之中,他仍可掌控那口一看就重的吓人的杀猪刀,从容的斩掉一个个肆孽山贼的头颅。
“怎么会?”
朱十三险些忘了自己的寒冷,一时之间怎么都无法相信。
短短半年时间,这位认识了一年多的同僚,怎么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气血汇聚,如火光映红一片……那里是,黑山大狱?!”
跨行之间,杨狱刀下绝不留情,所过之处人头滚滚,无论是山贼、怜生教徒还是地痞泼皮。
一切趁火打劫,作奸犯科之辈,一个不留,尽皆斩首。
同时,他的脑海里清晰的显现出自己蜕变之后的体内状况。
自四肢到躯干,从五脏六腑到嵴椎大龙,从虬结盘绕的如龙大筋,到胸前身后几乎凝成一片的板肋。
板肋虬筋!
吞吐着冰凉的气流,杨狱的心中一片炙热。
神种非肉身天赋,而是篆刻于灵魂深处的神通,一旦激发,由内而外的反补。
不过是数个时辰而已,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同于外炼武功的点滴打磨缓慢适应,这是源自于灵魂,本身与自己无比契合的力量。
无需任何适应,就能完完全全的掌握这九牛二虎加持下的磅礴巨力。
牛虎之力似乎并不稀奇,换血之前的护卫就可与水牛角力,可那是技巧与力量的结合。
不换血,单凭体魄,人的力量几乎无法比肩水牛。
遑论九牛之汇聚,更多二虎之力?
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
杨狱自己都无法揣测,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脆弱。
举手投足之间,可以轰碎所见的一切,甚至于脚下的大地,都能一踏踩穿!
“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杨狱心中念头一起,旋即消失。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这一刻,杨狱心中有且只有那么一个念头。
以此刀,杀尽满城非人猪狗!
杀!
杀!
杀!
……
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中,王佛宝悠悠醒转,只是手臂一颤这么微小的动作,剧烈的痛楚就让这个铁打的汉子渗出冷汗来。
“王捕头…”
望着满是戒备的王佛宝,刘清卿神情一暗,本要上前的脚步微微一顿。
“刘清卿?”
挣扎着甩落身上披着的衣服,王佛宝强忍着剧痛起身。
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更没想到会是这个他眼中沽名钓誉的刘大公子救了自己。
但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怒吼声,他还是强忍着剧痛要出门,但走了一步,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尉迟龙的大威神掌刚勐无俦,他接连中了三掌,已然是千年人参在吊着命了。
可即便如此,他距离死亡也只有半步之遥了。
“王捕头!”
刘清卿面色一变。
王佛宝赤着的上身已没有了一块好地方,渗血的胸口出三个几乎重叠的掌印几乎将他胸腔打的凹陷下去。
而起背后更是血肉糜烂,可见脏器与嵴柱。
“你的伤…”
刘清卿上前为他披上衣服,心中即敬也羞。
敬他如此重伤仍然要杀贼,羞惭自己空有长剑,却不知斩向何人。
“死不了!”
王佛宝闷哼一声,颤抖着手自裤脚处摸出一个瓷瓶,看也不看就饮了下去。
“暴气散?!”
刘清卿神色大变。
暴气散,乃是绝命药!
无论是几次换血,无论修的是什么服气法,外炼武功,一旦服下此药,都必死无疑。
而其能力,就是会在服药之后的半个时辰内内气暴涨,且会失去对于肉身上一切疼痛的感知。
他想阻止,却还是垂下了手,喃喃着:
“捕头,你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已经活不了了……”
用衣服将裸露在外的嵴骨紧紧束缚在肩上,没了疼痛,王佛宝的脸色似乎都大为好转。
王佛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要将余生的空气尽数吐纳。
“呼!”
悠长的吐息声中,王佛宝拔地而起,于寒风之中踩踏房檐而行,鼓起最后的余力。
杀向了城中火光煞气最重之地。
隐隐之间,他似乎听到了火光之中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诵经之声: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万法传!
一日生盘古,天地自此清浊辨。
二日生女娲,灵慧降临到世间。
三日生元始,万类方才有宗源。
四日生道德……”
“老母七日创世经?!”
王佛宝童孔一缩。
老母七日创世经是怜生教的传世之经,更有殉道之经的称呼。
哪怕是怜生教的人,除了在祭祀九大老母的正式场合,也只有在死前才会诵念的经文。
难道怜生教的人已被逼至了绝路?
可城中的喊杀分明不绝,那火光之外,更有着无比熟悉的,尉迟龙的气血之光。
呼!
心中焦急,王佛宝再度速度,任由血液抛洒在身后。
没多时,已然看到了已是一片火海的黑山大狱。
同时,也看到了在火焰之中狂舞的无数怜生教徒,恐怖哀嚎声中越发映衬着这经文得亏可怖。
而那火光之外,数十位讲经道人高诵创世经,摇动着铃铛,催促着身后成百上千的教众扑向火焰。
更远处,以尉迟龙为首的怜生教高手,正自与以刘文鹏为首的衙门中人对峙。
双方陷入一个诡异的对峙。
一方,冷冷的看着,另一方,则不住的催促着,让更多人投身火海。
那令人作呕的焦湖味数百丈外都闻得到。
“他们想干什么?!”
王佛宝心中发寒,更不假思索,不惜损耗身体,狂吼着扑向了正在催促教徒投身火海的讲经道人们。
“杀!”
无痛无觉,内气暴增,更有无尽杀意萦心,王佛宝再无任何留手。
怒喝之声兀自回荡之间,已虎如狼群一般,痛下杀手。
只几个眨眼,十数个换了血的讲经道人就被他打的四散横飞,可让他心头发寒的是。
这些讲经道人犹如疯癫一般,被其重击之下,若不是当场身死,竟都悍不畏死的扑向自己。
哪怕是重伤,都会死命的拉着麻木失神的教徒共同投身火海。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王佛宝心中又惊又怒,惊于这些疯子的举动,怒于刘文鹏的无动于衷。
这些教徒不是十恶不赦,究其根本,这些人不过是吃不起粮,看不起病,更没有读过书,什么也不懂的贫苦百姓。
“刘文鹏!你枉为一县父母。”
王佛宝怒吼着,手下更不留情。
可他不惧死,这些怜生教的道人同样不惧死。
一时之间,哪怕服了暴气散,他也无法杀尽这过百换了血的高手。
“救星来了!”
看着从天而降的王佛宝,李二一几乎哭出了声来。
他本以为自己博取了这些疯子的信任,可哪里知道,他们居然要让他自己烧死自己。
眼见人群大乱,他几乎拼了命的窜进人群大后方。
“王佛宝?他没死?”
持弓而立的刘文鹏眼见这一幕,顿时露出一抹笑意:
“尉迟龙,你的麻烦到了。”
“他怎么会没死?”
尉迟龙脸色难看至极,可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半夜之前,若非他躲闪的快,几乎死在了刘文鹏那足以洞穿城墙的一箭之下。
其余怜生教高手也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那一箭,尉迟龙固然躲过了,可却串糖葫芦一般,射杀了他们数个接近三次换血的好手。
“刘大人。”
尉迟龙身后,一面白无须的中年打破了僵局:
“你奈何不得我们,我们也奈何不得你。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合作呢?你要什么,我们都能给你。”
“合作?”
刘文鹏摆弄着大弓,玩味着道:
“怎么,我要大狱里的那‘道果’你们也舍得给我?”
“你知道?”
尉迟龙眸光一冷,杀气越发浓重。
“唯此物不能给你。”
那无须男子轻搭尉迟龙的手臂,轻轻一笑道:
“不过,乱世将至,若刘大人若是答应合作,我怜生教愿扶持你割裂地方,称霸为王!”
“割据地方,称王称霸。这倒极有诱惑力……不过,你又是哪个?”
刘文鹏拧起眉头,似在权衡得失。
“在下郭涵,不值一提。”
见刘文鹏似有异动,那男子语速更快了几分:
“大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天下共主之位,地痞做得、乞丐做得,刘大人莫非就做不得?
刘大人难道就不想称孤道寡吗?”
“听说供奉你怜生教的信众,便是要奉上银钱、妻女,也要跪着恳求。你们才能收下,是也不是?”
刘文鹏轻拨着弓弦,言辞锋利:
“老夫坐拥千顷地,腰缠万贯财,鞭打百家奴的日子过的逍遥快活,可没想着给你们当狗!”
轰!
突然,火海之中一声闷响炸开。
赤红的火星在风雪之中蹿升十丈之高,不住翻滚之下,竟化作一上窄下宽,赤红如血的葫芦之影。
“紫金葫芦!”
“它真的在这,魁星的道果,真的现世了!”
“怜生老母,普渡众生,大慈大悲……”
……
火光聚成的葫芦之影只是一闪而过,在场所有的怜生教众就彻底疯狂了。
尉迟龙身后的一众高手再不忌惮刘文鹏的神弓,疯狂的冲向人群,甚至于迸发了血气。
要将更多人的献祭火海。
“以人为祭?!畜生!”
王佛宝闷血翻滚,拳脚所向,悍勇无匹,竟以一己之力拦下了疯癫的十数个怜生教好手的反扑。
砰!
但下一瞬,他的耳畔有炸雷响起。
“不好!”
他心中悚然间,只来得及避开头颅,便被犹如闪电般破空而至的箭失射中小腹!
轰!
哪怕是催发了内气,哪怕是沸腾了血气,哪怕是服用了暴气散。
王佛宝都只觉自己犹如一张纸,被轻易洞穿,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怒吼,就被生生钉死在十多丈后的残垣断壁上!
“王兄,抱歉了。”
刘文鹏持弓而立,再拉满月,语气幽沉而冷漠的扫视着在场所有人:
“若这世上真有道果,刘某人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嗬嗬~”
断壁之上,王佛宝四肢筋骨皆断,赤红双眼却仍是死死的盯着刘文鹏,迟迟不肯咽气。
“同僚九载,刘某便送你一程……嗯?!”
刘文鹏话语未落,突然听到阵阵犹如擂鼓的沉闷炸响传来。
什么?
他勐然回头,就见长街尽头,气流呼啸,一道人影以让他都有些惊悚的速度。
狂飙而至!
遥隔百丈开外,就发出一声蕴含无尽杀意的暴喝:
“老猪狗,纳命来!”
四更完毕,大家晚安哈
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章写了好一会都不是很满意,虽然很想爆更,但上本的教训太深刻了,这本一定要稳住写。
狗子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完整写完。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
第七十一章 一朝刀在手,快意斩猪狗!(第一更)
咚!
咚!
咚!
沉闷而又低沉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其速极快。
话音回荡之时,似还在长街之外,话音落地之时,已逼近了百丈之内。
此刻天色将亮未亮,北风漫卷着雪花飘落黑山,那一道人影跨步而来,漫天风雪似都被他裹挟着俯冲而来。
遥遥一看,至好似一条龙卷横贯而来,气浪滚滚,声势极为可怖。
“好大的力气……”
刘文鹏目力极佳,看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看到,那人衣衫被风吹的鼓起,长发猎猎,眉宇间闪烁着暴虐至极的杀意。
但凡步法轻功,无不是顺风而动,随气流变化而增益速度,而这人,却是逆风而来!
这不是轻功,而是单纯力量的爆发。
来人的每一步都踩踏的青砖炸裂,冷硬的泥沙扬起,生生从漫天大风雪中挤了出来!
那是什么人?
惊疑在尉迟龙、郭涵乃至于在场所有人的心头升起。
怜生教来到黑山已是数年,城中内外的高手无一不知,可却似乎根本没有眼前这号人。
以其身法速度,只怕连凝成气血如牛的武者都要不及,如此高手,他们居然不知道?!
“那是…偷了我猛虎下山图的小杂种?怎么会……”
一惊之后,刘文鹏方才认出来人是谁。
一瞬间,他心中被不可思议所充斥。
他为黑山父母,执掌衙门已有多年,虽看似不理政务,实则城中内外诸势力无有不知。
但凡换了血的武者名单都在他的案头摆着。
这名叫杨狱的小子的来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这小子换血不过半载,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与体魄?
这,已然不是武功可以解释了!
“老猪狗!”
杨狱半赤精壮上身,每一步都用尽全身的气力,踩的青砖破裂,踩的动土塌陷。
板肋虬筋的加持之下,他只觉体内力气近乎无穷无尽,肆意挥洒之下没有丝毫脱力,反而充满了发泄的快意。
风雪阻挡,那就撞开风雪,空气阻拦,那就碾碎空气!
暴虐至极的杀机在此刻再也不需要有任何掩饰。
“杀!”
眼神中杀意闪过的瞬间,掌中拉满的精铁大弓瞬间转向,电光火石之间,箭矢已如流星般迸射而出。
砰!
平地惊雷炸!
弓弦弹抖,气流炸裂。
尉迟龙等距离稍近的人看的分明。
这箭矢破空之瞬间,空气中都荡起浅浅的波纹,横掠而过的同时,更有一团团的白色气浪炸开。
这一箭,分明破开了气障!
炸响尚且没到,箭矢已然先至!
这一箭,其威不下于黑山大狱之前的劣等神臂弩,可相比于无法掌控的神臂弩,这一箭无论时机还是角度。
更妙到毫巅。
哪怕是在‘流积山’战场之上,杨狱都不曾见过这般精妙的箭术。
或许,是他不曾留意。
哪怕杨狱这一路挥砍屠戮而来,心中想过不知多少次面对此箭时的场景,此时心头仍是泛起一丝凉意。
但他没有丝毫的畏惧,更没有丝毫的躲避与退让。
甚至于脚下重重发力,本就快极的速度更快三分,同时,那宽大足以遮面的杀猪刀已然携斩破风雷之势,
重重斩向了那激射而来的箭矢。
杨狱的眉心似多了一只眼睛,那射穿了气障的快箭在他的眼中竟清晰可见。
方位、角度、力度……
一切细微都浮现在脑海之中。
铮!
下一瞬,一道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之声在长街炸响。
“什么?!”
刘文鹏瞳孔一缩,更远处的尉迟龙心头也是一跳,心中皆是泛起不可思议之情。
来人无论以什么样的手段身法躲开这箭矢他们都不见得会震惊。
必中的箭只有神话传说之中的‘钉头七箭’。
刘文鹏的箭术自然也算不上独步天下,被人闪开自也不会奇怪。
可他自问自己多年磨练,已将‘四象箭’练到了大成。
即将迈入气血如虎门槛的王佛宝服用了暴气散都阻挡不住。
这人凭什么?!
就算他看得见,又怎么能够承受的起内气加持下足以射穿城墙的玄铁箭的力量?!
一个区区二次换血,他凭什么?!
崩崩崩崩~~~
刺骨的危机涌上心头,刘文鹏再也无法淡定从容,一声低吼,左右开弓,三箭齐发,弓开连环。
瞬间而已,已将身后箭篓中的箭矢射空。
九箭破空,拉起长长的气鸣,闪烁着内气加持的赤色光芒,穿过漫天大风雪,
射向了只是一个僵直,就自再度奔腾而来的杨狱。
“杀!”
拦住一箭,杨狱气势更高三分,低吼声中如火血气上了身,本就强大的力气再高三分。
杀猪刀更快三分,准头不曾有丝毫下降。
铮!
铛!
一前一后两声脆响炸开。
前一声,是箭矢被弹开,后一声,则是杀猪刀当中断裂!
足可遮面的宽大杀猪刀,在杨狱的内气、血气、巨力加持之下,都被自刀锋至刀背生生贯穿。
锋利的气流自他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血花飞溅。
余势不减的箭矢射进地面,嗤的一声已然消失在地底。
同时,另外七支箭矢也已射来。
分别锁定了他的小腹、四肢、心脏,以及眉心!
巨大的危机,瞬间降临!
“大局已定!”
刘文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看出二次换血的小子快速奔腾而来,靠的只是其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蛮力。
其速固然极快,但奔腾之中却也再无闪避的可能了!
被他七箭射中,哪怕是气血如虎、气血如象的武者,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下一瞬,他的脸色就僵住了。
砰!
长街大震!
极速之中的杨狱脸色幽沉,脚趾踩穿了靴子,重重踏在地上,恐怖的反作用力瞬间滚滚而至。
于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生生止住冲势,避开了刘文鹏必杀的箭矢,任由身上炸开七朵血花都丝毫不理会。
然后,在刘文鹏、尉迟龙乃至于大狱之外所有人震惊骇然的目光之中。
拧身,
踏步,
断裂近半的杀猪刀,重重挥砍而下!
“老猪狗!”
这一刻,自来此界之后压抑于心的彷徨、忐忑、愤怒、杀意,尽数伴随着这一刀宣泄的酣畅淋漓。
我!
要!
杀!
了!
你!
犹如实质般的语言,磅礴的杀意瞬间撞入刘文鹏的心头,让他眼神刺痛,心跳如擂鼓。
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小杂种!”
刘文鹏咬牙怒吼,弃弓持剑,手腕一震,已掀起大片森寒剑光。
他的剑术固然超过寻常的换血武者,可却远远无法与自己的箭术相比。
而一个神箭手被人近身,又该是何等模样?
往常,他几乎与关山水形影不离,纵有人能近身前来,却也必会被后者阻拦。
而一旦分神,哪怕武功高过自己数个层次的大高手,也未必射杀不死。
可此时……
望着横掠十丈,暴戾到了极限的杀戮刀光。
他的眼神之中却闪过一抹绝望、懊悔,以及无尽的不甘!
买官十年,他才碰到如此良机。
怜生教攻城如同谋反,责任推给王佛宝,自己则可借助镇压反叛之事直达天听,从此天高任鸟飞。
再不局限于泥沼之中。
可以施展一身抱负。
一如那云州徐文纪,入主朝堂,登阁拜相,传名后世。
为了这一天,他穷索黑山财富,尽送他人之手,眼看,他就要成功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他的心中闪过无尽的愤慨与不甘。
铮!
可下一瞬,那暴戾的刀光已然降临。
随之一同降临的,是刘文鹏想都没有想到的磅礴巨力。
这一刹,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人为何能够摊开自己的玄铁箭了。
他的力量太大了!
砰!
刘文鹏只觉虎口一痛,挽起的剑光瞬间被拍灭。
他挡住了这斩首一刀。
却挡不住那以刀剑为媒介倒灌而来的恐怖力量。
山呼海啸般力量自手腕、手臂、肩背扩散,眨眼间,就在他全身内外一起炸开。
呼!
刀光收起之瞬间,刘文鹏已如稻草人一般飞出十多米,鲜血已然染红了风雪。
重重的落在了残垣断壁之前。
仰面朝天,正看见王佛宝滴血般赤红的眼珠。
“刘文鹏…哈,哈哈…”
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笑出声来,王佛宝再支撑不住,一口带着血污的浓痰喷在刘文鹏的脸上。
整个人已然大笑着气绝而去。
哗啦啦~
血雾与被气血融化的血水洒落在寂静无声的长街上。
所有人。
包括尉迟龙这位已然凝成如虎血气的大高手,此刻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望着那提着半口杀猪刀从血雾泥泞中走出的少年人。
如临大敌。
瑟瑟缩在墙角的李二一这才发现了异样,透过人群看向那映着火光而来的人影。
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沙沙~
赤脚踩雪之声。
杨狱身如血染,提刀走来,满是泥污的脚掌踩在尚有余气的刘文鹏脸上。
伸手合上王佛宝赤红不闭的眼睛,杀意与酸涩在心口萦绕不去:
“捕头,一路好走……”
片片雪花落下,落在长街各处。
杨狱沉默着转身,半口杀猪刀指向在场所有人:
“古人皆说杀猪宰狗以为祭!”
“今日,杨狱就以这一群猪狗,为您送行!”
第七十二章 摧枯拉朽,神通层级!(第二更)
望着那衣衫染血,手提断刀的少年。
熊熊燃烧的大狱旁边,怜生教的一众高手只觉一股股寒流涌上背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到底是谁?
“敢问阁下是哪路朋友?”
眼见刘文鹏死狗也似的被踩在脚下,尉迟龙的眼皮一跳,心生凝重。
半夜之前,他一记大威神掌打开了内城大门,王佛宝拼死反抗被他的人事不知。
他本以为黑山已没有人能阻拦自己,却不想险些死在刘文鹏那洞穿金石的玄铁箭下。
他用尽种种手段才堪堪杀到了大狱之边。
其间,几次都险些被刘文鹏射杀。
是以他很清楚,来人能以如此刚猛的方式接下刘文鹏的箭矢,其实力已在自己之上。
哪怕他周身鲜血滴答,似乎被箭矢所伤,又口出恶言,他也有心退却了。
郭涵看出他的心思,不动声色的退了退,握紧掌中九节鞭。
与刘文鹏他尚且有话说,可面对这个突然来到的少年,他却一句话也没有。
因为他看到这少年身上浓重的煞气、杀机。
这样的人,根本无法交流。
呼!
没有回应,杨狱甩落刀面鲜血,漠然低头。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脚踝,已是弥留的刘文鹏不甘低吼:
“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筋骨尽碎,内脏被锤成烂泥,喉管都几乎被骨刺穿透,可他还是迟迟没有咽气。
几乎被震出眼眶的双眼死死的望着杨狱。
他不甘心!
他几乎算到了一切,只是因为关山水不知所踪,否则,他早已扫平怜生教余孽了。
而他最大的不甘。
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个当年几乎饿死的乞儿,学武不到两年,换血不过半载。
从哪里来的这一身恐怖力量。
他甚至怀疑这根本不是武功,而是传说之中尚未被证明是否存在的‘神通’!
“你想知道?”
杨狱冷漠的望着他,脚下骤然发力,将其颅骨震碎,生生踩进了地板冻土之中:
“去问阎王爷吧!”
砰!
一脚踩死刘文鹏的同时,杨狱借力前探,染血的杀猪刀已带着‘呜呜’破空声掀起大片刀光。
面对这些玩弄百姓,以活人献祭的怜生教徒,他根本连半个字都不想说。
只有杀!
呼!
刀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
这一刀,他不是斩向尉迟龙,而是以刀光为圈,将视线所及,刀锋所能及的所有人。
统统纳入了战圈。
气流铺面,刀风刺骨,凌厉至极的杀意让一众人只觉好似身处战场,处处杀机,汗毛炸起。
这一刻,众人心头皆是狂跳。
方才知道刘文鹏为何栽的如此之快,实在是面前之人凶猛不似人类。
这一刀的速度,简直不逊色于满月大弓迸射的玄铁箭矢!
“你以为老子是刘文鹏吗?”
尉迟龙彻底熄了其他念头,只见他低吼一声向前一踏,全身力气自腿至胯,层层攀升,汇聚。
噼里啪啦~
连珠炮也似的筋骨摩擦声中,尉迟龙本就高大的身躯猛的又拔高了一尺。
继而,
踏步,长啸,赤色上脸。
手臂大枪也似扎了出去,而五指变换揉捏间,就是一式大威神掌!
大威神掌,乃是怜生教秘传武学之一。
放眼青州都是上乘武学,而尉迟龙四十年来精研这一门武功,早已将其修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哪怕如王佛宝那般专修横练的外功高手,都几乎被他一掌打死。
而那,还是他不曾催发血气的情况之下。
此时,身处巨大危险之下,他自然再无保留,一掌拍出,空气之中都似有虎狼咆哮之音。
“杀!”
郭涵速度更快。
几乎是刀风乍起的同时,满是倒刺的九节鞭已然劈打而出,欲要打落那半口杀猪刀。
他与尉迟龙相交多年,彼此极有默契,先后出手,宛如一人,合击之下,威能倍增!
其余怜生教的高手也都悍不畏死。
有人狂吼着提刀挎剑迎击,更有人绕开正面,沸腾气血,低吼着犹如猛虎扑上去,反肘击向杨狱的背脊。
身处围攻之下,杨狱的神情却越发的冷冽,他能够清晰的察觉到周身三丈之内的一切细微变化。
无论是袭来的刀剑,还是寒风吹来的雪花。
而与一夜之前所不同的是,板肋虬筋加持之下的磅礴大力可以让他在瞬息之间打向感知到的任何方位!
心到则手脚刀兵皆可到!
铮!
断刀横斩,荡开九节鞭的同时,杨狱左臂高抬,箕张的五指骤然合拢,重重打向尉迟龙凶狠霸道的大威神掌。
砰!
一声低沉的闷响。
“这种力量?!”
尉迟龙面皮狂抖,只觉一掌拍在了城墙上,眼珠都几乎迸了出来。
一交手,他已然发现,面前之人皮膜软嫩,内气稀薄,换血层次远远不如自己。
可这力量太过恐怖,山呼海啸也似,瞬间击溃了他的内气。
砰!
体内传来炸响。
一次接触,二次暴击,尉迟龙怒目圆睁,终于忍不住低吼一声,双脚离地,被打的倒飞出去。
而杨狱的身形同时后退半步,借力后击,以肘击肘!
“啊!”
一声惨嚎响彻长街。
有怜生教徒吓了一个哆嗦,就见以肘偷袭的那教徒整个人腾飞而起,满身骨架都散了。
水袋也似狂喷鲜血,啪叽一声落地,已然只剩一团血泥!
“不要靠近他,速速完成祭祀!”
一个后仰落地,来不及稳住身形就厉声发出警告。
但还是迟了。
一个肘击撞碎了身后偷袭之人,杨狱筋骨舒展,如虎入羊群,断刀挥舞,拳脚碰撞。
所过之处绝无一合之敌,刀剑磕碰瞬间脱手,拳脚碰撞,骨肉旋即成泥。
除了尉迟龙与郭涵两人之外,哪怕是几个三次换血的高手,都被他生生碾压,活活打死!
这一瞬间,杨狱才真正理解了那位西府赵王独闯军阵之时的心境。
不是他下手狠辣凶戾,而是根本没有人能挡住这样纯粹力量的轰击!
自己二次换血,一重九牛二虎已然如此。
那位相传已是武圣之身,九牛二虎层级也远高于自己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又该拥有何等样恐怖的力量?
无怪乎有人称其为‘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啊!”
听着那阵阵惨叫,藏匿一角的李二一才敢探出头来。
这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不到具体的交手情况,在他的眼中,那舞动的刀光宛如暴风雪肆孽。
所过之处,刀剑与残肢乱飞,鲜血与惨叫共舞。
凶猛的一塌糊涂!
“小畜生!”
尉迟龙目眦欲裂,震怒咆哮着撕掉上衣,狂飙着冲上前来。
血气沸腾,身如大火焚烧般赤红,他的小腹、胸膛高高鼓起,蟒蛇一般的大筋疯狂的弹抖着。
怒喝回荡的同时,其十指疯狂扭曲,捏成一诡异的大手印,重重的打向了肆虐于人群之中的杨狱。
大威龙神击!
随着这一掌的种种拍出,尉迟龙周身的赤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就好似这一掌中蕴含了他全部的内气与血气!
“嗯?!”
反手一刀将围杀的几人枭首,杨狱眸光一凝,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这一掌若是打中要害,哪怕身具板肋虬筋也无法幸免,会有性命之危。
但…
“以硬碰硬?”
杨狱心头泛起一声冷笑,荡开劈打而来的九节鞭,脚下一踏,腰胯皆动,周身劲力随其心意汇聚于臂膀之上。
就这么反手一砸,以重锤砸地之势,后发先至,重捶向尉迟龙。
换血武者,身具百斤之力,可打千斤之拳。
而他,身具九牛二虎之力!
这一拳打出,斤两几何?
杨狱眸光中冷光一闪而过。
“想同归于尽?!”
尉迟龙心中刚泛起这个念头。
拳掌已然相接。
轰隆!
以两人拳掌为中心三丈之地的地面齐齐下陷,冷硬的冻土与青石齐齐破碎、飞溅。
“啊!”
尉迟龙双眼一凸,紧咬的牙关被体内翻滚涌上的血液一下撞开。
不及张口,滚烫的鲜血带着内脏破碎的碎片就从他的七窍喷了出来。
一拳而已,竟已伤成如此模样?
甚至于连卸力都来不及?!
看到这样惊悚的一幕,郭涵眼皮狂跳,不假思索的转身就逃。
“不死?”
杨狱脊椎‘咔咔’作响,一头乱发后仰,但只是一瞬,他已压住嘴角溢出的腥甜。
反手又是一拳,以上击下,如同擂鼓。
“第二拳!”
“休想杀我!”
眼前金星狂冒,但尉迟龙还是感受到了深沉到可怖的危机,几乎被打成数截的双臂扬起。
十字交叉,护在眉前。
砰!
这一次,尉迟龙终于绷不住了。
他那如网罗一般遍布周身的内气与大筋,被这一拳上刚猛无俦的力量一下打散,充血的双眼彻底爆了开来。
深沉的黑暗之中,就听到那比寒流还要冷酷百倍的声音再度响起:
“第三拳!”
咚!
犹如巨锤敲打木桩。
众目睽睽之下,尉迟龙雄壮的身躯,从被打弯,到几乎被直接锤进了被冻得好似石板的地下去!
可哪怕如此,他仍旧未死,生命力远比刘文鹏强了十倍不止,仍在喃喃念叨着: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万法传!一日生……”
“还生?”
重重一脚将其最后的生机踩灭:
“还生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