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楚家父子
冬去春来,万物生发。
在人们不经意间,绿色已从墙缝、地底、山丘上冒了出来,鲜活的气息弥漫着大地人间。
青州城,一如往日繁华。
粮仓起火之后,在许多人预料之中的大风波并未到来。
四大家吐出粮食填满了粮仓,州衙收拢工匠,于城外打造的城镇也初见规模,甚至随着后续流民的加入,越发的热火朝天。
城中,也是一派祥和。
预想之中的大变没有到来,可许多百姓已然察觉到了不同于以往的东西。
几大帮派偃旗息鼓、四大家变得安分、州衙办事的效率快了许多、街头的泼皮无赖几乎消失,巡街的衙役都变得和蔼可亲。
这是很细微的变化,可对于许多百姓来说,已是十分惊人的改变了。
不由得,冷落了许久的驿站门前,又变得络绎不绝,只是来此的不再是达官贵人、乡绅官吏,而是市井小民。
而那位自京城而来的徐大人,也不复之前的冷淡,甚至带着孙女,搬着个小马扎就出门,和附近的乡亲们相谈甚欢。
“徐老,您说那皇帝老子每日子时睡,五更起?可据说后宫妃子们一个个都貌美如花,皇帝老子就舍得让她们独守空房?”
“您说说您那时候扳倒权倾朝野的首辅‘王清临’的事呗!”
“听说进京要过三关,都是哪几关?听说是什么虎牢关?”
……
抽枝的老树下,一群人或站或立,问着各种事情。
升斗小民们的娱乐太过匮乏,哪怕是听人说书可都是要几枚铜板的,听这老大人讲故事,自然也是很多人喜闻乐见的。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想着混个脸熟的。
无论这些人问什么,徐文纪都笑呵呵的回应,能说的多说些,不能说的轻描淡写略过,一时间,驿站门口的气氛倒是极好。
直到面无表情的黄四象走了过来,一众人才惊呼着散去,提着小马扎各自回去。
“小小姐,天晚了,咱回去吧?”
低下头,黄四象的脸上有着慈爱的笑容。
“嗯,好的。”
小女孩有些恋恋不舍,还是听话的抱着小马扎回屋。
“有消息了?”
徐文纪收敛笑意,问着。
“回去说吧,这里,人多眼杂。”
黄四象冷眼扫过四周。
未散的小民里,各家的探子可也不少,因徐文纪的纵容,甚至有点不加掩饰的味道了。
他很见不得这些人,但徐文纪不发话,他也不好下手。
“天晚了,咱们各回各家吧!”
徐文纪扬了扬手,转身回屋。
他的年纪已然是很大,但动作还是很利索,不多时,已到了驿站的后院。
“当年的驿站,可还是很红火的,现在,却……”
虽已收拾过,驿站里,还是有些年久失修的腐朽味道,徐文纪微微有些感叹:
“此间事了后,倒是要上书朝廷,分拨些银子下来……”
驿站,曾几何时也是诸多官员出行必至的落脚点。
可惜,随着朝廷财政的不足,近些年里,驿站已是少了不少,招待的驿卒们,不少都没了来项。
“近些年边关紧张起来,军中开支巨大,锦衣卫都出现了欠俸之时,哪里还管得到小小驿站?”
黄四象提来一壶清茶,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带着些许劝慰:
“您这次名为平乱,实是被人贬黜,何必多此一举呢?没人会在乎的……”
“朝廷无小事,驿站看似微不足道,可依靠其为生的却是甚多,裁撤驿站简单,可以此为生的驿卒们,可就没了活路……”
徐文纪微微一叹。
太祖在位多年,诸般法制很是详尽,不少早已被人诟病多年,比如父死子替的规矩。
驿卒的儿子,只能做个驿卒。
驿站没了,他们怎么活?
“朝堂自有能人在,您何必操心太多?青州的局势,已是很麻烦了。”
知道劝不住徐文纪,黄四象只能转移话题:
“我刚接到报信的翎鹰,那杨小子在木林府,可是闹出了好大的动静来……”
不愿徐文纪劳神。
黄四象娓娓道来,极为详尽,从其白日进秋风楼、夜间诛灭巨鲸帮、压服大蛟帮、反手吊死青楼老板。
再到第二日,衙门审官,扯出四大家在木林府的诸般杂事。
事无巨细,没有任何遗漏。
“到底是锦衣卫出身,真有些百无禁忌的味道了。”
徐文纪笑了笑。
“到底是莽撞了些,一旦打草惊蛇,背后的狐狸可就不容易出来了。”
黄四象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吹。
“蛇藏深草中,不打草惊蛇,哪里抓得到?这小子,很聪明。四大家也罢,聂文洞也好,都是积年的狐狸,他年不到弱冠,和人斗心眼是下下乘,反倒不如放手一搏!”
徐文纪却是摇头:
“你且瞧着,要不了多久,四大家的人,就要上门了。”
“拿不到真凭实据,即便是您,也不好拿捏这几家吧?”
黄四象微微皱眉。
“真凭实据?咱们一行两年有余,这四大家但凡有手,也早把屁股擦干净了。我本也没指望有什么真凭实据。”
徐文纪轻吹茶水,涟漪里,他的眸光幽沉:
“要的,就是他们动!”
“不动就无破绽,一动,才能抓到把柄。”
黄四象心中了然,却又微微皱眉:
“如此一来,这小子岂非有很大的危险?”
四大家的势力遍布青州,一旦反噬,哪怕是他都不敢怠慢,那小子……
“所以,接下来,就要你动一动了。”
放下茶杯,徐文纪手捋长须,沉声道:
“我已发下剿匪文书,无聂文洞也罢,四大家也好,其麾下的高手们,不日都将调到我眼皮子底下。
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要走一遭,接应杨小子。这年头,有良心的孩子,可不多见了……”
“这……”
黄四象神色微变:
“我若离开,您岂非要陷入危险之中?您可不能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谈不上。”
徐文纪摆摆手,神色一正:
“你忘了凤仙这丫头了?她的武功,可还在你之上……”
黄四象这才释然。
青州城内,能入他眼的仅有两人,除了六扇门那位总捕头方其道,就是裕凤仙了。
青州强者如云,这两人,却定然有着位置。
尤其是前者……
两人交谈未多久,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已自门外传入驿站之中。
“徐老大人可在?后生晚辈楚玄前来拜见!”
……
……
“楚玄!”
秋风楼、牡丹小筑,秦姒一袭白衣,气息纯净,轻捏杨狱肩背,后者手捧卷宗,嘴里吐出一个名字。
楚平的骨头,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硬。
不怕死的人并不是无所畏惧,若真无所畏惧,也就不会求死了。
是以,很容易,杨狱就从楚平口中问出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不过,他只以为这人能牵扯出楚家的一些罪证,却不想,直接拉出了楚家的家主,楚玄。
有些人,生下来,就站在了许多人终生不可到得的顶点。
楚玄,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是楚家嫡长子,母族是白州大族,据说姨母曾是皇妃,且是有子的皇妃。
家财巨万,权势皆有,其人,又天赋异禀,文武双全,娶的是云州名门闺秀,其子楚天衣,更是青州四公子之首。
看过这人的情报,杨狱都不得不承认,世界是有参差的,不像有些人,饿的要吃土……
“楚玄这人历来低调,多年里不曾听过他的事迹,可他儿子,这些年的名头,可是极为响亮。”
秦姒揉捏着手腕,也坐了下来:
“青州四公子这名头,虽有着吹捧的东西在内,但并不包括楚天衣,这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楚家大公子,谁不知晓?”
杨狱点点头。
出青州之前,他就听说过这位楚大公子的名头。
这位被两州大族倾注了新血的大公子,在出生之前,其母族就自烂柯寺求来一枚‘大还丹’,其父更是从朝廷求来一枚‘脱胎丸’。
这两种丹药,无不价值连城,前者由高手吞服,可化甲子内气,后者,更是筑基五关的大高手都要渴求的宝丹。
是换血大成之时,最佳的辅药之一。
这位楚大公子,也不负众望,据说其生而能言,三岁已翻阅过百家剑谱,十六岁已是名动青州。
败在他手下的高手不知多少。
四大公子的名头,多半是被人硬拉着凑上来,其余三人虽?出彩,可与他相比,就失色太多了。
“听说他两年前去了铸剑山庄……”
秦姒恰到好处的住口,她打量着杨狱的脸色,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又是一动。
“铸剑山庄,在南华道吧?快马来去,也得一两年了,估摸着他刚拜入铸剑山庄?”
杨狱舒展着筋骨,周身的刺痛已完全消失,不由微赞:
“秦大家这一手,真是羡煞旁人。”
杨狱有些眼馋。
他的筋骨强健,可并不是不会受伤,这样一手神通,对于刀口舔血的人来说,价值尤其巨大。
“大人想学吗?”
秦姒为其斟茶,美目流转:
“奴家可以教你……”
第146章 四象弓!
“教我?”
杨狱微有些心动,却还是按耐了下去:
“秦大家如此舍得?”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杨狱早已熟记于心,所得甚多。
依着徐文纪的看法,道果本无名,强命为道果,而任何一枚道果,都蕴含着一门‘神通’‘异术’‘妖法’。
但这神通,却可分化,自道果中分化出道种,其他人得到道种,亦可修行这门神通。
其珍贵不言而喻。
“一枚道种罢了,有什么舍不得?”
秦姒拨弄着发丝,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杨狱的模样:
“只要大人助我一臂之力,仪式过后,自可交予大人,只是,到了那时,大人未见得会要了。”
“此话怎讲?”
杨狱来了兴趣。
自从推算出秦姒的来历,他对于这位大家就越发的重视。
准确来说,是真言道人。
他可没有忘记,九牛二虎食谱是从哪里得来的……
“看来大人真的不曾怀有道果。”
听着这话,杨狱才知道,这女人居然还在试探他,不由的哑然。
“虽有人说武功最早也是前辈高人从神通中演化而出,可神通不是武功,可没有兼得那一说……”
秦姒注视着杨狱:
“大人若要,到时候,奴家便给了你。”
“秦大家,门可关好的吗?”
她的声音变得软濡,杨狱突的伸手,握住她白嫩温软的手臂,旺盛的精力让他欲望越来越高,被这般撩拨,顿时有些吃不消。
“大人?”
这下,轮到秦姒慌了,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欲望,脸上微泛红云。
“冒昧了……”
突的,杨狱深吸一口气,一转身,提起两口铁箱出了门。
“你也不是没有欲望嘛。”
见杨狱脚步略乱,秦姒不由的轻笑一声,她轻柔着手腕,望向窗外,赵坤不知何时已来到了窗外。
“你怎么来了?”
赵坤面无表情:
“怎么?要怪老夫坏了你的好事?”
“呸!”
秦姒轻啐一口,拢了拢头发,道:
“师叔不是说要去黑山调查他的师承、经历?怎的才去了几日就回来了?”
呼!
赵坤足下一点,跃进门来,再一摆手,合上门户:
“有事发生,不得不暂时中断。”
“哦。”
秦姒兴致缺缺。
“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要烧起来了。”
赵坤神色沉凝:
“我听到消息,聂文洞的龙虎风云卫,四大家的一些好手,都向着青州汇聚,绿林道都沸腾起来,据说长留准备迎战了。”
“徐文纪,要剿匪了!”
说到最后,赵坤有些坐不住了,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
“长留山吗?”
秦姒并不意外,却也没什么兴趣:
“冀龙山太高调,这一天迟早要来。”
“近些年,九道诸州都有着变故,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厦将倾,可朝廷仍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赵坤压抑着声音:
“张氏九王仍在,大明气数仍在。冀龙山聚义长留,本身就不对!”
“嗯……”
秦姒品出味道来:
“你是说,他如此高调,是为了‘举行仪式’?!”
得到道果,只是一个开始。
以人心掌天威,这本身就是个极为艰难的过程,没有人能一蹴而就。
不过道果的仪式不尽相同,她之前也没往这方面去想,此时心中一动,就品出了异样。
聚义长留之前,冀龙山只是个落第秀才,之后弃文习武,才一发不可收拾。
击伤聂文洞,遁入长留,一举名动天下。
有人说,冀龙山天赋异禀,可换个思路,他若是得到了道果呢?
“是或不是,没人说得准,但起码有着可能。”
赵坤眸光炯炯,心底都有着炙热:
“依着某些人的说法,近年来天地变化,束缚我辈的锁链正在远去,但是或不是,无人知晓。
若这冀龙山真个可以成功,那你……”
赵坤心神激荡。
徐文纪的到来,在青州乃至龙渊道都闹出了巨大的波澜。
所有人都认为冀龙山会避其锋芒,因为徐文纪代表着朝廷的意志,可意料之外的一幕发生了。
冀龙山,选择应战!
正面抗衡朝廷!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选择,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还要再看看……”
秦姒避开他的目光,脸上没了表情:
“即便他成了,或也只是为王前驱,此时下注,早了些……”
“可你的道果……”
赵坤还想说什么,秦姒已开始赶人了:
“我倦了。”
……
……
提着两口大铁箱回了客栈,嘱咐小武看好箱子,杨狱则脱了衣衫,踏入药浴桶中。
换血之路漫长,即便有着丹药可以吞服,他也仍是保留着浸泡药浴的习惯。
“玉龙观……”
压下心头燥热的火焰,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吞服下最后几粒金豆子,心念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晦暗的大鼎内,诸多食材仍旧熠熠生辉。
他伸手握住紫金吞煞宝葫芦,眸光摇曳:
“七星龙渊斩鬼剑,镇煞印……”
得到魁星位阶图已有不短的时间,但因缺了两件食材,他至今无法窥探这张食谱的奥妙。
“依着秦姒所说,二分、三分的食材,彼此之间会有着感应,但这般久了,我还不曾感应到那两件食材。
是因为暴食之鼎完全隔绝了紫金吞煞宝葫芦的气息?以至于,感应断了?”
握着宝葫芦,杨狱心中猜测着。
同源的道果,无论分成几份,本身的趋同性却是不会消弭,得到其一,则必会引得其他的道果靠近自己。
可是……
“该怎么将这葫芦精粹拿出去……”
杨狱有些头疼。
暴食之鼎只进不出,他着实也没有将这精粹拿出去的办法。
而且,也担心这葫芦精粹现世,又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澜。
思忖了良久,杨狱还是松开了紫金葫芦,转而握住了十步一杀剑,开始了炼化。
这口七玄门传承了四百年的宝剑,其上蕴含着历代持剑人的用剑心得,剑术经验,虽炼化多次,但还远不到彻底炼化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炼化,并未持续多久。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杨狱心有所感,自暴食之鼎中退了出来,同时,敲门声也响了起来。
“杨爷,有六扇门的捕头求见。”
小武的声音传来。
“让他稍等。”
杨狱擦干身子,穿上衣衫,挎刀提剑出门,客栈二楼,已有人等候多时,见他到来,忙起身。
“杨大人。”
身着贴身短打的中年汉子微微抱拳:
“在下铁开山,木林府主事的捕头,前些日子出城擒拿要犯,今日刚回,特来拜见大人。”
“有事说事。”
杨狱态度冷淡。
经历了诸多事,他心中因王五、王佛宝而对六扇门升起的好感,已是消磨殆尽。
这铁开山在木林府的名声,可说极差了。
“大人可是对铁某心有不满?不满是应该的,可属下也有苦衷……”
铁开山苦笑一声:
“巨鲸、大蛟两大帮会势力太大,府主楚平又出身四大家,卑职虽代表着六扇门,可几次上报都没有得到回应,我又如之奈何?”
铁开山诉起了苦。
他,太苦了。
六扇门专司江湖事宜,于武林中名声极差,而这木林府的武风又太盛,他做事不免捉襟见肘。
偏偏几次上报又得不到上头的支持,莫说援手,就连命令都没有一个。
他虽有些武功,但在夹缝中生存已然不易,哪能奢求更多?
“那十九房小妾也是你的苦衷?”
杨狱冷笑着坐下。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铁开山叹了口气:
“卑职这十九位夫人,也都是不得已,如卑职不收留她们,巨鲸帮那一关就过不去……”
说到此处,铁开山顿了一顿,才道:
“卑职,修的是童子功,四十余年,不曾破功,大人尽可查。”
“童子功?”
杨狱神色缓和了下来。
这几日他要办的事太多,巨鲸帮、大蛟帮数万帮众,与其勾连的诸多官吏,可以说,到了今天,才堪堪忙完。
却也没有细查过这铁开山。
“正是童子功。”
铁开山不敢犹豫,催发内气让杨狱查阅,其气息阳刚完满,的确不曾破身。
“却是杨某错怪了捕头。”
杨狱拱手,表达歉意。
“大人折煞我也。”
铁开山吃了一惊,忙闪了开来:
“大人来木林府不过半月,已清扫了巨鲸,压住了大蛟。这一桩桩一件件,卑职心悦诚服……”
“不过是顺势而为。”
杨狱摆摆手。
看似,是他三两日就荡平了木林乱势,可事实上,这背后是徐文纪一年多的筹谋,他只是执行而已。
若无那详尽的情报,他一时也不得头绪。
而要是没有徐文纪在后可以兜底,他即便手握证据,敢扣押一府之主,怕也要登上六扇门缉凶榜。
“即便顺势而为,若无大勇气,也不敢如此行事。”
铁开山神色诚恳,却又有着担忧:
“大人此番行事固然是大快人心,可到底恶了那几家,之后只怕……”
楚平是个废物,木林府人尽皆知。
可为何没人敢动他?
不外乎因为他背后有着楚家而已。
“既然做了,就无惧怕之理。”
杨狱说着,似有所觉,蓦然回首,才有着沉重的脚步声由下而上,一玄服老者缓步而来。
“嗯?!”
铁开山悚然一惊。
这老者身量不高,其貌不扬,皱纹满脸,须发斑白,好似乡间老农般平平无奇,可只看其背后那夸张的大弓,就让人神色大变。
弓,乃禁器。
强弓,尤其是!
老者背上的那口弓,任谁去看,也是一口强弓!
见得老者,二楼顿时就有了骚乱,激灵的忙不迭结账走人,哪怕有心看热闹的,也躲的老远。
杨狱眸光一凝,落在那口长弓上,可见其上纹路俨然,隐可见四象之影:
“四象弓!”
“你还活着。”
刘长峰驻足台阶之前,望向杨狱,眸光苍凉且冷戾:
“我儿,却死了……”
……
状态奇差,昏昏沉沉一整天,实在是写不出东西来,抱歉各位书友……
第147章 神箭手的对决!
“我儿死了……”
客栈一片肃杀之气。
老者负弓而来,神情冷漠的望着杨狱。
大高手!
只看了一眼,铁开山的心头就在狂跳,嗅到了极为浓郁的危机。
他也是换血六次,跨入第二关的武者,在木林府虽不算顶尖,可也是一流好手了。
可此时心神都在震颤。
这老者随意而立,却好似一座险峰竖立在前,平生出压抑之感。
他的声音似有极强的情绪在其中,闻听之人心中莫不升起阵阵苍凉酸涩之意。
是他平生未见的高手。
巨鲸、大蛟这两大帮派之主,都没有给予过他如此强烈的危机。
当啷~
拔刀在手,铁开山如临大敌,紧盯着来人:“你是谁?”
刘长峰却不曾看他一眼,只冷眼注视杨狱,好似看着一具死尸。
“你儿子死了?”
来人的注视之下,杨狱动作轻缓,饮尽杯中酒后,方才神色冷淡道:
“死得好!”
打了小的来老的,这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
只是,不说刘家擅长弓箭袭杀,即便不擅长,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打上门来的。
要知道,不算暗地里的锦衣卫百户身份,他可也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按着品级来说,不下于一府之主了。
杀他,可是要死全家的。
呼!
似有寒流刮过,气浪陡生。
砰
刘长峰前踏一步,乱发后仰,双眸似有星火之光,霸道冷戾:
“小畜生,老夫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啪!
杨狱落杯,双眸亦冷:
“哪有你这条老猪狗来的放肆!”
“哈哈哈!”
闻言,刘长峰不怒反笑,内气激荡之下,偌大的客栈都是一震,灰尘簌簌而落。
杨狱不为所动,冷冷的望着他。
“卒然临之而不惊,不提武功,仅这份心境,老夫都要佩服三分了。可惜……”
笑声落地,刘长峰的面上萧索一闪而过,又化作不加掩饰的凌冽杀机:
“你要死了。”
“大胆!”
铁开山面色一沉,厉声道:
“安敢袭杀朝廷命官?!不怕朝廷诛你满门吗!”
“满门?”
刘长峰冷然一笑:
“都下去陪我儿,岂非很好?”
嗯?
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铁开山顿时头皮发麻,心知遇上了疯子。
武功一道,多得是被武功扭曲了心灵而踏上邪道的武者。
类似的例子她见得多了,只是这老者气息如此强大,极可能已是化龙的大高手,怎么会……
“走火入魔?”
杨狱的眉头也是微微一挑,心下稍有些释然。
武功的来历已不可考,但在许多人的猜测之中,武功最初也是悟自神通道果之中。
改易筋骨的同时,也会磨砺一个人的意志。
所谓的走火入魔,本身是自己的精神无法驾驭所学的武功,让人变得偏激、癫狂。
这刘长峰光天化日打上门来,岂不正合了这个征兆?
联想到之前有关于这位刘家家主的传言,杨狱的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莫非你已然从四象箭中悟到了天意四象箭?”
“嗯?”
刘长峰的眸光陡然大炙,气势再度攀升:
“你竟也知?”
这一瞬,刘长峰的杀意越发的炙烈。
四象箭是他刘家秘传武学,天意四象箭,却更像是一个传说。
虽然不少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可只有历代家主才会知道天意四象箭可以从四象箭中领悟出来!
“是谁传了你四象箭?!”
话音呼啸之间,刘长峰悍然出手,不见其动作,舒展的猿臂,带着刺耳炸鸣之声抓向了杨狱:
“说出来,老夫留你全尸!”
呼!
一出手,即是劲气狂飙。
宽大的袍袖发出惊涛拍岸之音,其下,是一条精壮到了极点的手臂,其五指开合间,粗大的青筋愤起,别无一丝多余赘肉。
先有手掌倏忽而至,才有巨响随即响彻。
轰!
宛如霹雳炸响!
肆孽的罡风登时吹飞了周遭的桌椅、酒菜、餐具,甚至距离稍近一些的看客都被吹的满地打滚。
整座客栈都为之一抖,粗大的横梁都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似乎随时都要断折。
首当其冲的杨狱,更只觉周身气流好似化作了固体,封死了他一切闪避的空间。
“真是化了龙的大高手?!”
刘长峰抬手的刹那,铁开山的神色就为之巨变。
筑基五步,一步一关。
前两关不必多说,但凡有些天资的,水磨也上得去,可一到第三关,气血如象,情况又是一变。
气血如象者,内气已然充盈,拳脚所向,可打出三尺罡气,杀伤力比之单纯的拳脚强了何止数倍?
可相比如龙武者,这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如龙,又被称之为化龙。
武功到了这一步,已几乎没有什么破绽,其念动之间,周身自有三尺气墙浮现,一口内气几乎运转不停。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纵在万军之中,也可杀个七进七出,除却神臂弩之类军中大杀器之外,等闲武者已然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是一州顶尖!
“杨大人,不可力敌,速走!”
心念电转,铁开山已是勃发了血气,赤红着脸斩出一刀,同时低吼一声:
“我家中……”
但他的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只轻轻一推,铁开山就觉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巨力加身。
下一瞬,已是撞破了客栈窗户,飞腾出了十多丈之远,
同时,耳侧响起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你那十九个老婆,还是你自个去养吧!”
什么?
轰!
铁开山的念头未落,就听得一声巨响炸开。
罡风狂暴!
刹那而已,客栈二楼的穹顶已被整个掀翻了去,大鼓的烟尘冲天而起数丈之高。
他极目眺望,隐见那烟尘之中有着两道人影极速碰撞。
砰!
双拳碰撞,却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一个接触,杨狱的瞳孔就是一缩,触手所及,那凝练到了极致的罡风爆发出了让他都有些吃惊的力量。
‘刘长峰的走火入魔,莫非是因为强行突破化龙关?’
杨狱心下微震,却也不及多想,脊椎微动间,整个人已然远远的抛飞了出去。
他的情报之中,刘长峰并未突破如龙这一关,否则刘家也不至于被逼迫到那般地步。
不过,他也并未太过惊诧。
脊椎微动之间,已借助这一次碰撞的力量,远远的飞腾了出去,周游六虚运转到了极致。
远远的拉开了距离。
呼!
气流狂飙间,刘长峰身子也是一震,双眸中泛起的血色都为之一淡。
“好大的力气!难怪我儿死在你的手中。”
刘长峰眸光发寒,心中也有着一抹吃惊。
他虽不擅长拳脚功夫,可他常年练弓,双臂远比同阶武者还要强劲,这一拍之下,自问便是一堵铁墙也拍碎了。
这小子居然……
“老夫面前,你也敢跑?还敢腾空?”
眼见杨狱极速后撤,刘长峰顿时冷笑连连。
他不是个江湖武者,他最擅长的,也不是拳脚横练,而是这一口弓!
他的手下没有败将,只有死!
念动一动间,那一口上刻四象的大弓已被其拉伸到了极致,玄铁箭矢镀上一层红光:
“死!”
唳!
音波炸裂!
一道被红光笼罩的箭矢犹如流星般破空而去。
铁开山只觉耳膜刺痛,心下越发骇然。
这一箭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几乎是离手的刹那,已逼近了横掠后撤的杨狱三尺之内,尤其恐怖的是,这一道箭矢之上,竟也带着三尺罡气!
爆发之时,竟好似一只火焰大鸟展开了双翅!
“死定了。”
一箭发出,刘长峰甚至懒得再补一箭,这一箭,足以将其拦腰射成两截,哪怕他穿着玄铁甲胄,也是一样!
可下一瞬,他面上的冷笑就为之凝固了,因为那高腾在空中的人影,竟在箭矢及体的那一刹那,转向了!
被自己一拳打飞到半空之中,且毫无借力的情况之下,他居然,转向了!
咻~
落空的箭矢发出长长的气鸣之声,在空中拉出一条上百丈之长的气痕,乍一看,好似将这片天都射成两半。
“他,他居然?!”
“这是什么轻功?”
“不可思议。”
木林府的武者极多,尤其是之前的动静那般大,早已吸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此时见得杨狱骤然转向,避开那玄铁箭的同时,随风而动,连踏七步,让看到的所有人都为之瞠目结舌。
空中变向的轻功他们不是没有见过。
可这连踏数步,接连转向,未免也太过诡异了。
这根本无力可借啊……
“气血如龙人如龙,三尺气墙果真不可力敌……”
皆有箭矢搅动的狂风,杨狱极速后撤,避开一个个可能被箭矢锁定的方位,落于百丈之外的房檐之上:
“可惜,你这弓箭耍的不到家……”
一个多月,杨狱也没有能将烙印着周游六虚的食材彻底炼化,可他的轻功却是突飞猛进,从他身上的最短板,一跃成为最强项!
因为这古卷上的精神印记,来源不是那个草花贼王生,而是那位横卧铁索的老道!
是以,杨狱不但避开了这一箭。
还犹有余力,接过了被小武抛上空中的木流弓!
“借风而行,这是极好的轻功,可惜,不会有下一次了……”
一箭落空,刘长峰面上的狰狞却好似消失了,一双仍有血色未退的眸子冷漠的望着杨狱:
“老夫的箭术如何,你很快就会体会到!”
七岁练箭,如今已过古稀。
弓箭在他的心中,地位尚在其子嗣之上,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质疑、轻视自己的箭法。
“是吗?那杨某就拭目以待。”
杨狱持弓而立,无人可见,他背负在后的单手已是鲜血一片。
刘长峰的内气极强,甩臂而下,自有磅礴大力,可让他退的,却不是他这随手一拍,而是他周身萦绕的三尺罡风。
如象武者,可打三尺罡,用剑更可发出四尺剑芒,可这,已是极限。
可如刘长峰这般的如龙强者,已在周身修持出三尺罡风。
这罡风,可不是简单气墙。
它非死物,而是在不停的流动,足以割裂金铁,粉碎岩石。
不止是护身之法,更是杀敌之术!
以他磅礴大力,未必打不穿刘长峰的三尺罡风。
但他这一拳,打不死刘长峰,手臂,却是要被整个切掉,这可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我儿的弓……”
见得杨狱手中的弓,刘长峰双眸更冷。
他持弓欲拉。
“城中不是比箭之地。”
可不及其拉弓,杨狱已转身向着城外飞腾而去:
“且待杨某为你挑一处葬身之处!”
已将四象箭练到了第九阶的杨狱,自然对这门箭术知之甚详,跨步挪移间,身形游离变换。
极不容易被锁定。
“小畜生!”
眼见得杨狱手持木流弓,闪躲更似他刘家秘传,刘长峰面皮一抽,心中生出了十二分杀意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
刘长峰深吸一口气,足下一点,已极速追逐而去,心中杀意如潮,翻滚汹涌:
“老夫必杀你!”
呼!
呼!
气流呼啸。
杨狱衣衫猎猎,随风而动。
来木林府的一个月里,他几乎日夜都在练这门周游六虚步,竟有暴食之鼎炼化,这门轻功与他的契合度。
不会亚于创造这门功法的人。
一月前,他不过能在那山巅铁索上走过两步,可如今的他,已可离开铁索,踩踏树叶,辗转十一步!
纵然别无借力,只要有着风动气流,他都可以在空中七次变向。
配合上他的箭术造诣。
哪怕是刘长峰这样的箭术强者,也根本没有办法将其锁定,直至出得木林府城,竟连一箭都不曾发出。
不过,如龙关几可算是蜕变。
杨狱瞧的出来,这刘长峰的轻功只是一般,可在其磅礴的内气的催动下,速度比他还要快的多。
若非他五感惊人,周游六虚神异,只怕早被追上。
“小畜生!”
一连追了数个时辰,刘长峰再也按耐不住,一声嘶嚎间,已然催发了血气。
速度暴增倍许,直追而来。
“这老家伙……”
杨狱眼皮一跳,周游六虚最忌狂暴,一旦暴气,他根本无法拿捏风流。
不过……
太阳,就要落山了。
第148章 青州大象!
一个好的箭手,轻易是不会开弓的。
刘长峰,毫无疑问是个好的箭手,除却木林府城中的那一箭之外,他再未放一箭。
可不放的箭,更危险。
追逃之中,杨狱始终要留着三分力警惕身后,无法全力奔行,是以,哪怕周游六虚再如何精妙,两人的距离仍是在不断的靠近之中。
“摆脱不了……”
数次变向仍无法摆脱如芒在背的危机,杨狱心念一动,足下一点,随风而起的同时,弯弓搭箭。
呼!
这一瞬间,杨狱的精神拔升到了极致,超人一等的五感也尽数催发出来,涌动的内气让他的七窍发胀。
崩!
几乎是刘长峰警觉的刹那,破音一箭已伴随着雷鸣也似的炸响呼啸而来。
“在老夫面前也敢玩弓?!”
箭矢逼近,刘长峰心中狞笑一声,显现出其高超至极的武功、箭术。
杨狱的眸光一凝,就见这老家伙,在极速跨行之中,陡然探出一臂。
砰!
金铁炸响,这是箭矢洞穿罡风之音,剧烈摩擦之音,令人牙酸。
继而,其猿臂一塌,按住剧烈弹抖的箭尾,骤然一个翻身,竟已消去箭上的磅礴大力,搭上了拉成半圆的四象弓之上!
借你一箭,还杀于你!
砰!
霹雳炸响,箭若流星!
杨狱松开的弓弦尚未弹抖,携带着浓烈危机的箭矢已然逼近!
“好!”
见得这一幕,哪怕杨狱都不得不动容。
自学成四象箭以来,他还是首次见到自己的箭被人反击回来,面皮一紧,心中却升起莫大的战意。
砰!
音波炸响,这不是箭矢再发,而是杨狱借助自己旋转之力,将手臂当成鞭子甩了出去!
“嗯?!”
一箭射出,刘长峰的眼皮也是一跳:
“这小畜生……”
他的目力极强,哪怕在狂飙之中,也看的清楚。
杨狱这一甩臂,展现出来的力量简直惊人,其指掌所过,竟在空中荡起了实质一般的涟漪。
更有一团又一团的白色气泡在其手臂四周炸开,发出龙吟虎啸也似的霹雳炸响之声。
砰!
低沉的炸响一闪而过。
杨狱踏风而转身,一如刘长峰一般,按住了那足以洞穿城墙的箭矢,任由筋骨摩擦炸响,生生将其按在了木流弓上!
“不错的把戏,那就玩玩!”
杨狱身躯后仰,足不沾地,却仍是长啸开弓,霹雳也似的箭矢再度袭向刘长峰!
“如此箭术,如此体魄……”
见得这一幕,刘长峰彻底动容。
他这一箭,固然是随手而发。
可他是什么人?
青州刘家之主,军中射方戟校尉,纵是青州军中,能与他比箭的也没几人,而那,还是未跨入第四关之时的他。
以他如今的内气、力量,他自问,纵使是青州军中与他其名的那几人,也再无可能与他相比。
然而,这个年岁不如自己三分之一的乡下小子,竟然接下了他的箭,哪怕是随手一箭。
可他,接下了!
“这样的箭术天才……”
凌厉的箭锋之下,刘长峰竟缓闭双眸。
他一生嗜箭如命,毕生都在追寻天意四象箭,追寻箭术极致,对于箭术的热爱,在这一瞬间甚至压过了他心中的杀意。
亲手扼杀这样的箭道天才……
崩!
剧烈的弹抖之音。
带着剧烈摩擦味道的箭矢,在刘长峰的眉心三尺前停下,罡风激荡,这箭矢都弯曲了起来。
却仍是寸寸前进。
“呼!”
再睁眼,刘长峰眸光中的红光已然散去。
在他的注视下,玄铁箭矢彻底裂开,伸手,握住滚烫的小半箭头,刘长峰木然一叹,不无惋惜:
“为何不是我儿子?”
此时,夕阳渐至尾声,夜幕即将来临。
木林府外的荒原之上,两大神箭手于追逃之间,展开一场无人可见的惊人对决。
……
……
大涛江上浪滔。
虽解冻不久,可这大江之上的货船已很是不少,不但有着货船、行船、更有着观潮的文人墨客。
自然,更多的还是靠水为生的渔民们。
“江上望夕阳,别有一番风味。”
一艘东西十数丈,三层之高的楼船甲板上,有人在远眺夕阳。
以此遥望,只见大江的尽头都是一片血红,江水绵绵,似与云天接壤,十分之壮丽好看。
说话之人,着文士长衫,束发在后,却又半散于前,长相俊美,却没有阴柔之气,因为其背后,有着一把足人高的长刀。
“林兄的心情似乎颇好,可是前些日子与南岭剑派‘赵武胜’交手后又有所悟?”
甲板上,人不少。
只是多是伺候的下人、仆从,真个站的直的没有几个,含笑踱步的蓝衣人,算是一个。
“赵武胜的北斗玄天剑造诣虽远不如其师王剑豪,可也算得上精妙绝伦了。一番交手若无所得,岂非显得我林风太过愚钝?”
自称林风的白衣人淡淡一笑,回过神来,长长的眸子望着蓝衣人:
“反倒是于兄,何时让林某见识一下你们白龙轩的‘白龙掌力’?”
“于某学艺不精,岂敢在行家面前卖弄?输给林兄倒不算什么,可丢了门派的面子,门中总归是说不过去。”
蓝衣人摆摆手,婉拒了林风的邀战,转而道:
“林兄此次外出,可是要挑战‘林公子’?”
呼!
本还有些杂音的甲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涛声依旧。
林,是青州大姓。
姓林的不知几千几百万,可‘林公子’只有一人。
那就是位列‘青州四公子’的林白。
“于长镜啊于长镜,你这话,可不安好心。”
林风哑然,脸上笑意收敛:
“有些话,乱说,可是会要人命的。”
“于某失言。”
于长镜也不辩驳,行至桌前,举起酒杯:
“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他笑着赔罪,心中也在笑,却是冷笑。
林家位列青州四大家,族中算上旁系怕不是有数十万之众,可林公子,一代却只有一人。
往年的林公子,皆是出身主脉,且多是嫡系,即便不是,也不差几代。
唯有此代的林公子,出身旁系。
而林风,则是这一代,林家主脉,天赋最佳的几人之一,心中若无挑战林白之心,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事实上,船上也没人会信。
“一日不化龙,终归无法在青州立足啊……”
接过于长镜递过来的酒杯轻晃着,林风微微摇头,将杂念压下心底,道:
关于此番剿匪,于兄如何看法?”
“剿匪?”
于长镜略微沉吟后,开口了:
“什么都听、什么都做、什么都做不好……”
“哦?”
林风微微挑眉。
“徐文纪两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便是咱们这位重伤多年的老王爷,当年都是他的好友。
他的话,咱们自然要听,也要去做。只是……”
于长镜微微一笑:
“力有未逮,如之奈何?”
“怕没那么容易,这老家伙,可也是在江湖里厮混出来的老江湖。”
林风却不太乐观。
他离家虽久,却一直留意着家族的事情,很清楚,这几个月里,很是吃了些亏。
“哪怕他有再大的神通,势单力薄又能成什么事?”
于长镜微微摇头:
“更何况,长留山也没那么简单,冀龙山的武功,只怕已然大成了,方其道追杀其数月后折返,只怕也是知道拿不下他吧……”
“长留山……”
林风饮尽杯中酒,随手抛杯入江,眸光幽沉,泛着思量:
“一个落第秀才,短短时间练出这般惊人的武功,还拉出如此强横的山头。这所谓的长留大盗,真不是那聂文洞养寇自重吗……”
“养寇自重?绝无可能!”
于长镜却是断然否决,见林风疑惑,方才道:
“你忘了,冀龙山被逼反之时,那位青州大象还未开拔边关吗?他在时,聂文洞可还是百姓们交口称赞的‘老父母’……”
“魏正先?”
林风眸光微沉。
青州势力复杂,高手繁多,可真正的第一人,只有这位青州大将军。
相传,其换血之处,双臂已有四象不过之力。
后来,更是在流积山战场厮杀磨砺出一身战场武道,后来,在跟随西府赵王伐山破庙之战的过程之中,不知学了多少宗门的武功。
一人兼了江湖、军伍两家之长,极为可怖。
若非因为老王爷病发,边关有了异动,冀龙山可未必敢聚义长留……
“咱们,姑且当是去看戏了。这般多的大高手,真是让人期待啊……”
夕阳已无,夜幕降临,林风也无了谈兴,转身就想会舱。
突然,他的耳朵一动。
“这是……”
于长镜的眸光也是一凝,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望向江岸一侧的山林。
轰!
隐隐间,似有闷雷之音响起,且越来越近。
“高手交手?”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惊讶。
夜幕之下,两人自然看不清远处山林,但隐隐间,就有着感应。
砰!
砰!
林风叫住了船只,未多久,就听得一声声炸响自远而近,极目眺望而去。
就见得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窜出山林,于空中碰撞一次后,各自后撤,齐齐拉弓。
弓弦弹抖,宛如雷炸。
第149章 箭开连环、刀断大涛江!
这年月,行路难,行船也难,但凡出行的,不是武林中人,就是有着大队护卫,至不济也是抱团一起出行的。
此刻天色将暗未暗,能见度已然不高,但来往船只之上,还是有不少人敏锐的察觉到了,纷纷望向浪潮涌动之处。
之间得光火夹杂,劲气横流,罡风激荡。
两道人影与大片浪花间追逐、开弓,箭若流星,声若霹雳。
不由的惊呼、骇然。
“哪里来的两个神箭手?!”
有人骇然失色。
江湖之中,各类奇门兵刃皆有,可独独弓箭是少之又少。
一来,强弓为朝廷禁,二来,也是这弓箭一途,实在是难学也难精,更无刀剑般用之如意方便携带。
一旦箭矢用尽,再强的神箭手也只能束手待毙。
是以,此时见得两道人影纵横江涛之中,雷鸣霹雳之音不绝于耳,时有光火迸发,一时都是心神摇曳。
哪里见过这般精妙的箭术?
哪怕是林风、于长镜两人,也都吃了一惊。
神箭手也就罢了。
这两人跨步腾挪之间,一人飘忽犹如鬼魅,一人腾腾如龙虎,分明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尤其是后来那人,周身气浪澎湃,分明是跨入了筑基第四关,换血十二次的大高手!
这样的高手,不说木林府,即便是在整个青州,乃至于龙渊道,都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可如此强者,更身怀神箭之术,却迟迟拿不下那明显内气不高的少年人。
甚至于,隐隐有着平手的架势。
两人的目力极强,看的清楚。
那少年人同样持拿弓箭,更有着一门极为神异的轻身之法,在江涛之上挪移纵横,时而变向,鬼魅一般捉摸不定。
“林兄可是认得这两人?我怎么不知木林府何时出了这么两位武功高强的神箭手?”
叫停了船只,于长境望向林风,后者虽是满脸惊诧,却是疑惑更多,似乎是认出了来人是谁。
“那老者,似乎是青州刘家的家主?数年前我曾见过一面,可他居然跨过了那道关卡,跨入如龙关?”
林风心中惊诧不已。
刘长峰,他有些印象,一个已然衰落的家族家主,往日里,他也没太过在意,如他这样的人,青州不在少数。
听说他年近七十,气血衰跌,行将就木,谁曾想还有枯木逢春之日?
大器晚成?
而那着劲装的少年弓手,那是谁?
“刘家家主?”
于长镜微微一怔,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还是反应过来:
“听说青州诸家有着守望相助的约定,林兄可是要援手?”
“援手?”
林风眸光闪烁:
“且看看吧……”
呼!
流光炸开,火星四溅。
那是箭锋的摩擦而生的硝烟。
一箭荡开箭矢,杨狱身形横掠,于江水之间七次挪移变向,避开了刘长峰再一次绝杀之箭。
他精擅箭术轻功,更有着刘家秘传箭术,哪怕刘长峰的箭术不下于他,换血层级更是高他一倍。
却也休想射中于他。
“你的箭,准头越来越差了!”
一步踏碎江水,杨狱回之以大笑。
刘家自有关乎于目力的秘法,可终归不能超乎凡人的范畴,此时夜幕降临,哪怕是刘长峰已跨入武道第四关,修成三尺罡风
可箭术的准头终归有着变化。
虽然只差一线,可对于他来说,已然足够了。
“杨狱!”
刘长峰扬天长啸,心神震怒。
长达半日的追逐,终于将他的耐心彻底耗尽,此时一声长啸,周身的罡气顿被血色侵染,犹如一团火球般泛起浓烈的光华。
继而,其足下重重一踏,汹涌的浪潮就好似帷幕一般冲起数丈之高,随其罡风激荡。
那无数水滴更好似暗器一般打向了四面八方。
同时,那一口青州闻名的四象弓,也首次被其拉成满月,其上箭矢犹如被烈火锻打一般通红一片。
轰!
箭矢离弓之刹那,即有大片火光炸开。
遥遥观战的众人只见火光迸发,似有龙吟虎啸凤鸣齐齐响彻,继而,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雄浑至极的内气催发之下,长空留影!
这一箭,竟在半空分化为三。
一者长吟如龙,一者怒啸似虎,一者飞腾展翅若一只暴怒的火凤!
一时之间,大江之上尽皆失声,哪怕是那惊涛拍岸之音,也被这箭矢破空之声彻底掩盖!
“四象箭!仅差一步就可大成的四象箭!”
林风的眸光一凝。
来往客船之上也是一片哗然。
刘家早已不复往日,可四象箭这门箭术的名头却还是极大的,因为青州有名的箭术,仅有那么三门而已。
四象箭,是名头最大的。
轰隆!
三道箭矢拉扯着长长的流光破空而舞,发出经久不息的雷鸣之音,这是真正的强大箭术!
“即将大成的四象箭……”
杨狱眸光闪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四象箭之大成,为四象合一,刘长峰这一箭,已是即将大成了,仅凭这一箭,其已可稳稳立足于强者之列了。
这是破罡之箭。
声势之恐怖,不下于他在流积山战场之中多次见到的神臂弩了!
而其准头,比之神臂弩强出何其之多?
三箭破空之刹那,杨狱已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危机锁定了自己,这三只箭矢,自左而右、自后而前、自上而下。
锁死了他一切可以腾挪闪避的空间!
必杀!
必杀之箭!
这一瞬,大涛江上再无杂音。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这必杀之间,轰然而落,自三个方向围杀而来,欲要将那立于江水中的少年人彻底射杀!
在场之人不乏高手,甚至可以看到那少年在箭矢破空之刹那,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轻身之法。
于江水虚空之中诸次变向,可在他们看来,这已然是徒劳了。
“结束了……”
箭矢离手的刹那,刘长峰的身子都不由一晃,被江水打湿了鞋子。
三箭而已,他甲子修持的内气几乎就尽数喷薄了出去,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气喘。
可他心中却是一片快意。
这一箭,已是他习箭六十多年里,最为巅峰的一箭了。
“终于,等到了!”
幽沉的眸光之中映出四象之影,杨狱却反而如释重负。
已将四象箭修至大成的他,哪里会不知道刘长峰的杀手锏?
而一如其预料,他临近大成,却终归没有大成。
虽其内息深厚,能射出他此时都望尘莫及的四象留影之箭,可这同样是射箭者,最为虚弱之时。
砰!
念头转动的同时,杨狱于虚空七次变向,旋即身子一沉,重重落下。
这一刻,他全身筋骨都为之舒展,血气鼓荡间,甚至可见其体表青筋奋起,雄浑至极的力量瞬间被其引至脚。
轰!
犹如巨象落水,溅起大片浪花。
浪潮翻滚间,杨狱身形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只有一声又一声雷鸣般的炸响在夜幕中的大涛江上响彻!
弓开满月!
箭射连环!
这一瞬间,杨狱射空了箭篓中本就不多的箭矢。
木流弓在呻吟,筋骨在摩擦,人与弓都似已不堪忍受,几乎要同时折断。
砰!
砰砰!
箭矢破空,霹雳连炸!
这一瞬间,洞穿浪头的箭矢发出雷神出巡之音,虽是一人射箭,却有着万箭齐发的威势!
稀薄的内气无法如刘长峰一般虚空留影,可他强横非人的体魄,也足以发出射穿罡风的箭矢!
而他自己,则在滔滔浪潮之中,极力跨越,踩踏着箭矢掀起的气流、穿过重重浪花。
极尽而前!
即将大成,终归不是大成!
四象者,春秋四季、风雷雨电、东北西南……
唯有四象大成,才会无有破绽,三箭齐发,终归是有着破绽。
左右不得去,上下不得走、不得避、无法闪。
那就,直面而去!
“什么?!”
听着道道雷霆破音之箭,刘长峰也是吃了一惊,旋即又是冷笑一声:
“垂死挣扎,又有何用?!”
惊诧于杨狱哪怕是死都要箭射自己的悍勇,可这悍勇,无法弥补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
四象箭射出,他的内气为之一空,需要换气,甚至可以说,是最为虚弱之时。
可他终归是修成三尺内罡的如龙武者!
嗡!
面对这道道箭矢的破空而来,刘长峰不闪不避,双手接连拍击,雄浑的掌力伴随着罡风吞吐而出。
迎上道道激射而来的箭矢。
轰!
足下发力,踩踏水浪,周游六虚在此刻被运转到了极限,板肋虬筋似也不堪重负。
恐怖的危机加身。
那内气萦绕的四象箭没入江水之中,洞穿了重重浪!
四象箭之恐怖,不在于其超越声音的极速,也非是其强绝的杀伤,而是其绝不会射空的恐怖锋芒!
这已不是箭矢,而是箭墙!
自三方挤压而来,好似根本无法抵挡的箭墙!
唯一可行之处,只有前方!
杨狱敏锐的捕捉到,更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的五感攀升到了极限,周身毛孔舒展,感应着一切细微气流的变化,避开了隐藏在滔天箭势中的箭矢。
避开!
他心中低吼一声,于不可能中接连三次闪开,避开了箭矢直接贯穿的可能。
任由那恐怖的锋芒在他身上撕裂出一道道狰狞的伤痕,鲜血狂飙。
却让是踏步,
躬身,
拔刀在手!
夜幕之下,踏浪而行,这一刻,杨狱的速度攀升到了极限,汹涌的江水在他身侧高高扬起,又如浪头般裹挟着鱼虾拍下。
声势浩大,好似骑兵冲锋,又如军中大舰出行,破风斩浪。
“嗯?!”
以雄浑罡风震裂诸般箭矢,刘长峰的心中突生警兆,眸光一转,就见得江水被拦腰劈开。
一人如龙般搅动江潮,狂奔而来。
一抹绚烂森寒的刀光斩破了漫天飞舞的水滴,更压过经久不息的箭矢破空之音。
伴随着震耳的长啸,刀芒绽放,似断了江河:
“老猪狗,纳命来!”
第150章 事了拂衣去(感谢盟主上仙齐天)
夜黑月淡,大涛江上本只有微光。
但此刻,所有人的眼前都好似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绚烂刀芒。
也包括刘长峰。
“嗯?!”
内气将将耗尽,正处于换气的当口,这一刀对于时机的把握实在太好,哪怕是刘长峰,瞳孔都不由的剧烈收缩。
数十年修持,他的内息已然极为绵长,虽不至日夜流转,生生不息的地步,可换气之间隔,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数个刹那而已。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也未必能够把握的如此之好。
这小子居然……
一惊之后,其就展现出自己惊人的决断。
强提的内气运至指掌之间,却没有迎上扑面而至的刀光,也不曾打向周身煞气腾腾的杨狱。
而是猛然向下,重重拍在了江面之上。
砰!
内气狂吐,浪潮炸裂。
铮~
森寒的刀光切割罡气,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
刘长峰的双眸发红。
一口内息生罡气,罡气虽是气流的高速流动,可终归是靠着内息来交互,随着他内气的不稳,罡风果然如他预料一般,被刀锋贯穿。
直擦着他的身子过去。
噗!
血花飞溅!
伴随着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吼,刘长峰也借着这一次反震的力量,跃上半空。
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自他下颌拉下,几乎将他的胸腹整个刨开!
但他,还是避开了这绝杀一刀!
“小畜……”
痛怒的嘶吼乍闪即灭,凶戾的刀光一击不中,又自一个上撩!
十步一杀!
血气翻滚如火烧。
一刀不中,又是一刀,杨狱毫不吝惜自己的血气与体力,任由气流漫卷,水花泼洒,刀光犹如匹练般直追而去。
浓烈的杀机之下,他的心中一片清明。
强大的五感在他心中完美复盘出了以其身为中心,周遭数丈之内的景象。
江水、怒涛、气流、鱼虾、血滴、乃至于刘长峰的狰狞怒吼。
一切,纤毫毕现。
心念到,则刀锋无有不至!
嗤嗤嗤嗤~
一个人的挥刀,可以凶猛到什么程度?
怒吼声被生生憋回去的刘长峰,就见识到了。
半日的追逐厮杀之下,他数十年积攒的内气都已消耗殆尽,可这个年岁不到弱冠的乡下小子,却仍旧悍勇!
甚至比之半日之前还要来的凶猛!
这挥舞的刀光所向,无论是气流还是水滴,统统都被斩了出去,其刀光舞动,犹如飓风呼啸。
刀刀不离他的要害。
前后不过一刹,他已接连中了十数刀!
“啊!”
刘长峰目眦欲裂,再一次刀锋及体之时,突的不在闪避,精悍的手臂犹如鞭子一般抽向了杨狱:
“同归于尽吧!”
刘长峰面目狰狞,双眸血红,悍不畏死,好似要与敌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杨狱刀锋横起的刹那。
其竟丝毫不顾被割的皮开肉绽的手臂,猛然一个折返,借由这交手之力,一个后跃,飞向了距离最近的船只。
憋屈却又凄厉:
“贤侄救我!”
前一瞬,刘长峰心中尚且存着同归于尽之年,可余光瞥见林家的船只之后,他的心神顿时动摇了。
他只差一口换气,就足可碾杀此人,又何必与其同归于尽?
“嗯?!”
正自观战的林风、于长镜皆是一怔,似也全没料到这老家伙会有此一着。
正在犹豫之时,就见得夜幕中刀光再度一闪。
那持刀之人,竟根本无需换气,更不需要借力,悍勇无匹的一刀,已再度劈砍而下。
仍旧凶戾,仍然快极!
“原来是林世叔,林风眼拙,竟全没认出来!世叔放心,有小侄在此,绝无人能伤你分毫!”
清朗的声音足足传出数里之远,附近船只皆可闻听。
然而,林风的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根本不曾动弹一步。
“你!”
刘长峰勃然色变,惊怒已极,却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强提最后一口内气,反身而回:
“同归于……”
嗤!
话音戛然而止,一抹血色染红了刀光。
狂风挥洒之下,浓烈的血腥气弥漫数十丈,那无头身躯打着旋坠落大涛江。
“这个当口,还敢三心二意?难怪你无法四象合一……”
杨狱落下甲板,长刀一挑,拍落翻滚的头颅,接住了四象弓,眉宇之间,煞气不散,让人望之身冷。
很多时候,一念之差,就是两种境况。
刘长峰虽不擅近战,可那也只是相对同阶来说,事实上,其近身一战,杨狱反而要捉襟见肘。
罡气可不止护身之功,也是杀敌之术。
甚至于,最后若非其三心二意,想着逃离,虽不可能与他同归于尽,但至少要给他留下比此时重的多的伤势。
现在念头一闪,杨狱也不收刀,任由染血的长弓挂在刀上,冷眼望向甲板上的一干人。
若非这艘船,刘长峰也不会生出侥幸。
换而言之,他认为这艘船之上,有着足以匹敌自己的高手。
半日追逐,一场厮杀,杨狱此时很是狼狈,衣不蔽体不说,满身都是被罡风割裂的伤口,虽不致命,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然而甲板之上的一众人却是刀剑出鞘,如临大敌,随着杨狱眸光扫来,除却林风二人,其余人更是心头发毛。
眸光一扫,落在了林、于二人身上。
二人,也正自打量着他。
“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林风心中泛起这个念头,也提起戒备。
“以弱胜强,阁下真乃人中之龙。是在令在下佩服不已。”
于长镜遥遥抱拳:
“白龙轩于长镜,这位是青州林家的林风公子,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白龙轩,四大家。”
杨狱微震长刀,四象弓飞起落入其掌中:
“这可真是太巧了。”
巧?
于、林二人微微一怔,不知此人说什么。
“要打要杀,稍微靠一靠。”
杨狱也不理于、林二人,一甩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粒金豆子,丢给了甲板上如临大敌的水手:
“这,算我买的……”
买的?
那人似被金豆子吓了一大跳,正自疑惑间,就觉得身子一凉,这才惊觉。
他动都没动,自己的上衣,居然就被扒走了……
“杨兄弟真是好轻功!”
林风抚掌一笑:
“那刘长峰与我家倒是有些渊源,可那算不得什么。一条老狗而已,杨兄乐意杀,也就杀了。
若是因为他,让杨兄与林某人有了介怀,那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了!”
刘长峰他认得,可也就认得而已了。
日薄西山的刘家,本已是他们餐桌上的佳肴,此人杀了已跨入第四关的刘长峰,对他来说可是个大大的好事。
可笑那老家伙,居然会想着向自己求救,可惜,可怜……
“看来你们的确不认识我……”
于、林两人都有着表露了善意,似乎还有心结交自己,杨狱却无喜色,反而微微一叹。
不过,这也正常。
他出黑山不过半年,名气即便再大,也传不得人人皆知的地步。
“杨兄此言何意?”
林风眉头拧起,一个仆人打扮的青年已匆匆上前,低声道:
“少爷,这人就是六扇门那个‘杨砍头’,杀了司马杨的那位铜章捕头!”
“杨砍头?”
于长镜的眸光一动,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黑山,杨狱?!”
“你就是杨狱?!”
这下,林风也想起来了为何自己会对此人有些熟悉了。
前些日子他剿灭一笼水寨群匪之时,曾在其中见到过这人的画像,似乎是上了长留山的绿林追杀令。
“杨某都多长时间没砍头了?怎么还有这么个诨号?”
将他买来的上衣系在腰间,杨狱微微一叹,似有不满,这口剑,他都背了多久了?
怎么就没人给来个刀剑双绝的名号来?
“呵呵~”
林风嘴角抽搐,忘了一眼甲板上兀自没闭上眼的刘长峰。
多久?
能有多久?
“小半年前,南山毒龙镇,杀了我家师弟陆万川的,就是你?”
于长镜眸光微眯:
“据说,将我那不争气的师叔送进镇抚司大狱的,也是你?”
“阁下要找我寻仇?”
杨狱语气冷淡,长刀仍未回鞘,整个人似有煞气萦绕:
“索性今日碰上,不如一并解决了罢!”
青州势力盘根错节,白龙轩自然不是靠着一个陆鸣就能扳倒的,若如此简单,他们也活不过数十年前那一次‘伐山破庙’。
“寻仇?为何寻仇?那陆鸣结交匪类,取死有道,门中尚且不理会,我如何会在意?”
于长镜哑然失笑:
“若天下被斩之人的同门亲友皆报复公门之人,这天下,岂非早就乱了套了?”
这下,杨狱倒是有些哑然了。
在他的预想之中,这些武林宗门应当是十分团结,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杨兄厮杀辛苦,不如在此小歇?”
林风带着笑意邀请。
“不必了,杨某公务缠身,就此别过了。”
杨狱摇头拒绝,足下一点,落入江中,抓起刘长峰的无头身躯就走,几个起伏,已是去的远了。
“杨狱,杨砍头……”
注视着杨狱远去的背影,于长镜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哼!”
林风的面色却是一沉,一脚将那乱发遮面的头颅踢进江水之中,拂袖离去:
“不识抬举!”
第151章 凝罡化箭术
泥土翻涌,将尸身掩埋。
谁又能料到,这几尺浅坑,少许泥土之下,掩埋的却是一位大家家主,踏入武道第四关的大高手。
若干年后,不过黄土一撮。
升起一堆篝火,杨狱席地而坐,擦拭身上的血污之余,面色也苍白了下来。
他的横练进展并不慢,可进展再快,也抵挡不住罡风的切割,四象箭的攒射。
虽未伤及要害,可也受伤不轻。
这也是他没有在那林家的船上久留的原因。
“罡气、如龙……”
解下刀剑横在膝前,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阵阵刺痛已自周身涌了上来。
战败一尊第四关的大高手,着实超乎了他此时的极限。
若非周游六虚功神异,他又对四象箭知之甚详,刘长峰也不擅近身战,哪怕足以脱身,却也无法真个斩杀这般高手。
无他,罡气而已。
武林之中,公认跨入第三关的武者才算一方高手,是因气血如象的武者,已可打出三尺罡气。
罡风的杀伤,远远超过内气。
而跨入第四关,方才是顶尖高手。
青州叫得出名字的大宗门、大家族之主,无一不是这个境界,困在这一关前,就会平白矮人一头。
修成三尺内罡者,若无同阶抗手,寻常手段几乎无法杀伤他们。
大明以武立国,强弱早已刻在了骨子里。
杨狱所知的破罡之法,无一不是罕见而稀少的秘传。
唯一为大众所知的神臂弩,可还是朝廷的禁忌之物,旁人敢私藏,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过。
“以我此时的武功,遇到第四关的武者,哪怕是刘长峰这样初入此关的,除却以水磨之法耗其罡气之外,难有胜算……”
“刘长峰,可还没有上乘武功在身……”
轻抚着那口四象弓,杨狱眸光微沉。
心中倒是有些庆幸自己之前的选择了,若无周游六虚功,这次他只怕就要栽了。
纵然身怀九牛二虎之力,可他习武的时间太短了,纵然有着暴食之鼎的炼化,刀法、箭术突飞猛进。
可无论外炼还是内炼,都无法与这些修持了数十年的老家伙相比。
因为这两者,即便有着丹药辅助,可还是个漫长的水磨功夫。
一口吃的太多,也吃不出个胖子。
东西吃得再快,肉,也得慢慢长。
这也是他分明四象箭大成,却无法射出四象合一之箭的原因。
内气不足。
呼!
念头起伏间,杨狱心神沉凝,暴食之鼎中,一件新的食材泛起光华。
【四象弓】
【等级:优(上)】
【品质:优(上)】
【评价:自五金矿山生长出而出,集五金之精而成的躬身,取自百年大蛟之筋做弦,半是人事、半是天功,凡类技艺的巅峰之作。】
【炼化可得:四象箭术(大成有几率悟出上乘箭术天意四象箭、凝罡化箭术)】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蓄能不足……”
杨狱微微头疼,这几个字,已然是他如今最不想看到的字眼了。
千两黄金所成的金豆子,一月而已,就被他吞服殆尽,可也不过炼化了‘周游六虚’以及‘十步一杀而已’。
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要知道,铁蚕豆也可蓄能,只是时间要长的多而已。
按着他多次炼化的经验,杨狱可推算出,他以正常速度吞服铁蚕豆,三四个月可以炼化一件食材,换做金豆子,则可缩短到十八天左右。
时间有差距,可价值差距更是大的离谱。
“真时间就是金钱了……”
按下杂念,杨狱伸手握住了那一口十步一杀剑。
心念一动,再度开始炼化。
……
……
待得铁开山将受了波及的商户安抚下来,再从废墟之中将那两口大铁箱启出来,天色已然是蒙蒙亮了。
“杨爷,您可千万别出事……”
蹲坐在大铁箱上,灰头土脸的小武心头慌慌。
他的武功很差,哪怕在补血丹的滋养下成功换血,可区区一次换血的武功,真就微不足道。
但他在青州街头混迹多年,懂得却是不少。
比如铁开山所说的‘气血如龙’。
青州武者数以千百万计,可能换血有成的,至多五成,这五成里,能凝练如虎血气的,又要去个八九城。
气血如龙的武者,在他的印象里,都是名动一方的大高手。
哪怕对杨狱再有信心,可这样的高手,委实太过强了些……
“杨大人既然敢主动邀战,必然是有着把握……”
铁开山同样灰头土脸,似是对小武说,又似是对自己说。
他心中,担忧更甚。
小武充其量担忧自己的安危,可他想得更远,若杨狱真个一去不回,被他压住的那些人,很难说会是怎么个反应。
巨鲸帮的上万帮众虽已散去,却仍然存在。
而那大蛟帮……
“希望如此……”
小武满脸担忧,话还未说完,就见得铁开山猛然拔刀在手,爆喝一声,顿时吓了一个哆嗦。
“谁?”
小武一脸紧张。
其余的捕快们也全都吃了一惊,纷纷拔刀在手,警惕的望向四周。
铮~
铁开山拔刀在手,煞气腾腾: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哈哈哈!既然铁大人发话,弟兄们,出来见见咱们这位捕头大人吧!”
巷道中,有人走出,一人、两人、十人,直至数十上百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条街道堵的严实。
“铁捕头,可还认得兄弟?”
为首之人,是个七尺高低的中年人,着灰袍,提长刀,面有微笑,独眼中却是一片冷意。
“张黑子!”
铁开山眸光一冷,认出来人:“巨鲸帮都倒了,我还以为你早逃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敢留在城中?”
“逃?”
张黑子冷笑一声:
“逃哪里去?就老子身上这点碎银,逃不出木林府,只怕就沦落成流民了吧!”
“你待如何?”
铁开山心中微沉,这,就是后患了。
巨鲸帮的帮众足有数千上万,其中为恶者不多,多是混入其中糊口的,巨鲸帮一倒,这些人,可就无处可去了。
习惯了大手大脚,哪里还能安分守己?
“咱们只是些苦哈哈,奈何不了那位六扇门的杨大人,可惹不起,躲得起。”
张黑子驻足不前,刀尖指向废墟里的大箱子:
“这么大两口箱子,给咱们分润一半,不成问题吧?”
“一半哪里够?咱们这些人,得全要!”
“不错!把东西交出来!”
“交出来!”
一干人全都双眼放光,贪婪的盯着那两口铁箱子。
他们之中不乏巨鲸帮的小头目,太清楚那两口箱子里有什么了。
“痴心妄想!”
铁开山纵身一跃,踩在铁箱之上,横刀在前:
“想动这些东西,得问问铁某人的刀答不答应!”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张黑子扬起长刀,止住一众人的起哄,方才望向铁开山,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铁捕头,真真就不给半点活路吗?!”
“大人……”
望着塞满整条街道的巨鲸帮帮众,一众捕快全都神色紧张起来,纷纷望向了铁开山。
“大人,您家中可还有十九位夫人……”
一个捕快低声说着。
“闭嘴!”
铁开山微微咬牙。
他心知,这些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等着天将亮的时候出来,抱的就是抢了东西就逃出城的打算。
若得不到东西,只怕真敢拼命。
他虽不怕,可若损伤了这些东西……
“别听他们的!”
见铁开山似有异动,小武忍不住大喝一声:
“他们敢抢杨爷的东西,就绝对不敢让我们活下去!”
呼!
巷道之中,陡然一静。
一众捕快心头皆是一震,猛然惊觉。
是了!
以那位杨大人的雷霆手段,这些泼皮敢抢他的东西,只怕早已做好了灭口的打算了。
旋即,就是金铁摩擦之声,刀剑如林般竖了起来。
“张大哥,别和他啰嗦了!城门快看了,再不动手,可就迟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就他们几个人,何必与他们废话?!”
刀剑的森寒之气让一众人全都躁动起来,按耐不住的想要冲杀上来。
“你们可以试试!”
铁开山眸光冷漠下来。
“看来,是没得谈了!”
张黑子深吸一口气。
“杀!”
张黑子低吼一声,面色泛红。
足下只是一点,就掠过数丈之远,反手一刀,率先劈向了铁开山:
“弟兄们,杀了他们,抢东西!”
咚!
咚!
咚咚!
正在此时,低沉如鼓,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一众人的耳畔炸开。
这声音低沉浑厚,更有着节奏与韵律在内,但一干人听到,却几乎难受的吐血。
好似气血都紊乱了一般。
“谁?!”
张黑子头皮一炸,望向来处。
一众巨鲸帮帮众也全都下意识的散开,回身望向了声音传来之地。
呼!
似有微风刮过,夜幕旋即褪色,天地都好似变得明亮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一刀剑随身,背负长弓两口的青年缓步而来,他的动作不快,可踱步间的声音却好似鼓点般在他们心头炸开。
此时天色将亮,天边正有红光破晓。
张黑子等人,却只觉天彻底的黑了下去,再没有了任何一缕光亮。
他,他,他……
呼!
杨狱驻足街头,眸光冷淡:
“你们刚才说,要几成来着?”
第152章 平定
静!
沸反盈天的喊杀之声,在此刻静的落针可闻。
若说此刻木林府中,名声最大者,上至府衙官吏、下到贩夫走卒,必会提及杨狱。
而若说整个木林府,谁人对他畏惧最深。
那必然是巨鲸帮。
见得杨狱背弓而来,小武大喜过望,铁开山也面露喜色,张黑子却是两股战战,眼前发黑,心丧若死。
“杨,杨爷……”
他强挤出笑容,想说什么,耳边就听得‘当啷’一声,不知哪个人的刀剑落地。
叮叮当当~
旋即,是大片刀剑脱手掉落之音。
“杨爷,饶命啊!”
有一人跪下,继而,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有人惊惧、有人发抖,更有人吓的两眼发白,直接昏厥过去。
这却是经历过巨鲸帮灭门之爷的小头目。
“我……”
一句话没说完,属下已尽数缴械,张黑子喉头发涩,不甘而恐惧的丢掉长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饶,饶命……”
这……
铁开山等人直看的瞠目结舌,心头阵阵发寒。
直到看着所有人缴械投降,他才惊觉,这位杨捕头的威慑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的多。
直到杨狱眸光扫过,方才如梦方醒,将毫无抵抗的张黑子压倒在地。
“杨爷,您可回来了。”
小武惊魂未定,以他的武功,这要是打起来,简直是必死。
“杨某离城一日不到,就有人动了心思……”
杨狱自语着,望向张黑子:
“看来,还是我心慈手软了。”
后者身子一颤,几乎瘫倒在地,吓破了胆子:
“是,是大蛟帮的人说你,说你……”
“说我死定了?”
杨狱泛起冷笑,声音也高了些许:
“大蛟帮的诸位这般关心杨某的生死,怎么不来亲眼看看?”
呼!
音浪滚荡,如潮起伏,蕴含着极强穿透力的声音,惊醒了不知多少附近埋头发抖的百姓。
杨狱的话音回荡未落,不远处的已有一行人匆匆而来。
头前一人,却正是满脸苦涩的许似龙。
望着煞气未散的杨狱,他心中一阵发凉,那可是化了龙的大高手,怎么……
“杨爷切莫被人蛊惑,我等是听到喊杀声才匆匆赶来的……”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遥遥抱拳,谢罪。
“是吗?”
杨狱似笑非笑。
大蛟帮的几人顿时色变,那老者还想说什么,许似龙已是拉住了他,上前一步,面上苦涩浓的化不开:
“杨爷何等人物,再说这些话,平白让人笑话……”
“可……”
那老者被拉住,脸色难看。
“这一战后,杨爷真要名动青州了,高升只怕也指日可待了……”
望了一眼那口弧度惊人的四象弓,许似龙心中再无侥幸,长长一躬,袖袍垂地:
“大蛟帮愿奉上历年来与各方交易的账簿……”
“少帮主!”
其余几人全都骇然,还想阻止,但触及杨狱冰冷的眼神,又都是一颤,不敢再说什么。
他们都是久经厮杀的老江湖,哪里看不出这位爷已然动了杀机。
巨鲸帮的前车之鉴不远,他们怎能不心惊胆战?
可让几人心中更冷的是,面对许似龙的长长一拜,这位不及弱冠的六扇门铜章捕头只面无表情的吐露两个字。
“不够。”
“不够……”
几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杨狱却不在乎,缓缓踱步至铁箱之前,冷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煞气:
“账簿、田亩、房契、金银珠宝之外,大蛟帮,解散罢!”
“什么?!”
这一下,不止是许似龙等人,连正在押解张黑子的铁开山等六扇门捕快,也全都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的看向许似龙,握紧了刀剑。
如此苛刻的条件,简直是要逼大蛟帮鱼死网破啊……
“绝无可能!”
那老者怒吼一声,须发皆张,杨狱却是按刀不动,见其扑上前来,方才捏合五指,往前一递。
噗!
好似沙袋被一下击穿。
那老者惨叫一声,已被打成滚地葫芦,大口咳血。
“再敢呱噪一声,就不是小惩大诫了。”
杨狱眸光发冷。
前次,因巨鲸帮的帮众着实无法规束,且六扇门诸捕快都不在城中,他才按下心思没去处置大蛟帮。
可没想到,他不过出去半日,这伙人就已蠢蠢欲动。
此刻,却是不想再给他们机会了。
“住手!”
呵斥住周遭几人,许似龙木然抬头,声音发涩:
“都给你,我们还有什么?”
“呵~”
杨狱一笑:
“命归你,还不够吗?”
霸道!
太霸道了!
饶是许似龙这般城府,一口逆血都几乎夺口而出,好不容易压下这口逆血,整张脸都憋的有些发紫:
“够,够了……”
这一刻,心中的无尽屈辱与悲愤让许似龙几乎想要怒吼一声,与其搏命,可最终,还是颓然一叹:
“任凭杨爷处置……”
直至将许似龙的气血封闭,铁开山都还处于恍惚之中,回望杨狱,苦笑:
“大人真是果决……”
“一群刀口舔血的混不吝,老江湖,除了比他们更狠,你还有其他办法压住他们吗?”
杨狱心中雪亮。
压服地头蛇的法子,有且只有一个,就是盘外招。
徐徐图之根本要不得。
和一群深耕木林府多年的老江湖勾心斗角,他得多蠢才会那么干?
“大人,您就不怕大蛟帮鱼死网破吗……”
铁开山仍是有些心神不定。
坐拥上万帮众的大帮会,其若是生出歹念,甚至能造成全城惊恐,若猝不及防,甚至攻下整座木林府城都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庞然大物,若是暴动起来。
即便武功再高,难不成还能屠戮万人?
“鱼死,网却不会破。”
杨狱扫去铁箱上的灰尘,一手一个,提着走向刚熄了灯火没多久的秋风楼:
“你以为,我为何要先对巨鲸帮下手?”
“嗯?”
铁开山微微一怔,咀嚼着杨狱的话,心中突然一动。
巨鲸帮与大蛟帮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后者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大蛟帮的高层乃至于一些大头目,都是大蛟帮本地的乡绅小族,家大业大……
“他们,是在暂避锋芒……”
铁开山品出了味道,有些了然。
若他是许似龙,只要命在,即便一时落入下风又如何?
被下大狱又如何?
杨狱,迟早会走!
只要他一走,他们仍能东山再起。
只是……
……
……
大蛟帮,解散了!
又是一道惊雷炸开,木林府中又是哗然。
与巨鲸帮不同,大蛟帮只所以建立,是因为迫于外来势力的压迫,本地乡绅豪强的联合。
是帮派、乡绅、豪强组成的怪胎。
其把控漕运份额,又握着大片田亩、房契、店铺,不但帮众过万,衙役、捕快都有不少是他们的人。
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会解散,自然引起无数人的好奇,见得一干捕快、衙役不动刀兵就将一众头目、甚至高层押进县衙,更是引得震惊一片。
府主被下了大狱,新任府主又还不曾上任,杨狱也只有勉为其难的代为审问。
该杀的杀、该放的放、该抓的抓。
也直到此时,杨狱才知道,大蛟帮为何愿意束手,因为他们,太干净了……
不对,是太有钱了。
乡绅豪强的吃相,比巨鲸帮好了太多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有钱。
把控粮价?
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的田亩足够多。
强抢民女?
他们也不需要,姿色上好的女子甘愿为妾、卖身为奴的不在少数。
欺行霸市?
他们更不需要,因为最好的店铺,本就是他们自己的。
唯一可以拿捏他们的,居然只是帮派之间的厮杀。
可不少高层,根本是手不染血腥,脏事、恶事都有人代劳……
甚至于,巨鲸帮中存在的弓弩甲胄,他们也从未碰过。
大堂之上,一片肃静。
正大光明牌匾下,杨狱拧着眉头,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徐文纪面对的是什么。
乡绅氏族与江湖宗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后者只知道打打杀杀,可前者,懂法,会钻空子,甚至,可以在律法的框架之下,借助朝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纵然掌有审问判罚之权,也根本无法奈何他们。
“许帮主比韩京可是要聪明许多了……”
杨狱神色一样冷淡。
多日里的审问,他发现,大蛟帮比之巨鲸帮要难对付的太多,也特殊的太多了。
大蛟帮,更像是乡绅豪强的联合,盘根错节,可又互相约束。
这固然让他们在与巨鲸帮的争斗中常常落于下风,可也会在清算的时候让人无法拿捏他们的痛脚。
这背后,必然有着高人指点。
“大人,可是审完了?”
许大蛟拄着蛟首拐杖,神色平静而冷淡:
“若无其他要问、要审的,老夫与小儿,可就要回去了。”
“许帮主很得意?”
杨狱面色微沉。
“这里只有大人春风得意,老夫战战兢兢,哪有半点得意?”
许大蛟连道不敢。
“许帮主大抵以为自己处理的足够干净,让杨某无法拿捏?”
居高临下而望,杨狱突然一笑。
若只靠他自己,此时,即便再有不愿,也得将其放走,因为毫无证据。
可他虽是只身前来,可这背后,可还有着徐文纪两年的谋划!
“大人此话何意……”
见得杨狱一笑,许大蛟心头‘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妙。
“来人!”
杨狱不再看他,一拍惊堂木,自有衙役带着压着一灰衣老者上前。
“严竟成?!”
见得被押上堂的人,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骚动。
“老贼!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那灰衣老者神色狰狞而快意。
“你没死!”
见得这人,许大蛟的瞳孔一缩,终于变色。
甚至不等那老者说话,蛟首拐杖重重一点,已是提起许似龙拔地而起,跃向大堂之外。
“何必垂死挣扎?”
杨狱神色平静,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怜悯。
轰!
几乎是跃出大堂的刹那,许大蛟的耳畔似有一道雷霆炸响。
“跪下!”
犹如霹雳炸响。
许大蛟心头狂震,不及反应,只觉自己已然撞在了一方不可撼动的山岳之上,顷刻间,已是筋断骨折,惨叫一声,跌在大堂之外。
“内罡?!”
许大蛟鲜血狂吐。
就见得一面色方正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跨步而来,骤起的风儿吹动那一袭黑色类蟒飞鱼服。
隐可见其下那一口名震天下的绣春刀。
“许大蛟,你的事,发了!”
第153章 大药
飞鱼服,绣春刀。
见得跨步而来的一干锦衣卫,围观的百姓一片惊呼,纷纷避让,生怕挡了他们的路,不少人都是面露恐惧。
“你,你是……”
看着那黑色类蟒飞鱼服,许大蛟只觉眼前发黑,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祁,祁罡!”
同为天下闻名的暴力机关,锦衣卫的名头还要远超六扇门。
六扇门行的是缉凶拿人的行当,锦衣卫做的却是抄家灭族的买卖!
在任何有关锦衣卫的流言之中,必然伴随着一家,或是多家家破人亡、满门被斩。
真正的可止小儿夜哭。
“大胆!”
锦衣翻飞,不见动作,许大蛟已被抽翻在地。
“祁,大人……”
许似龙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踉跄着将父亲搀住,心中一片冰凉。
早在徐文纪来青州的消息到来之前,他们已将历年来所做之事的首尾抹了个干净。
可没想到,还是被找上了门来。
“拿下!”
祁罡负手而立,紧随而来的林安已是一摆手,号令属下将许家父子拿下。
“大人!”
眼见几个锦衣卫逼近,许大蛟呕出一大口黑血,踉跄着跪倒在地:
“祁大人,千错万错是我一人之错!与我儿没有任何关系,恳请大人绕过他!”
祁罡神情漠然,一言不发。
林安‘嘿’了一声,将两人绑了:
“有无关系,镇抚司大狱里,自有分说!”
许家父子心如死灰,却哪里敢反抗,任由几个锦衣卫截断了他们气血运行的穴道,押解了下去。
“呵呵~”
林安扫过一众围观之人,视线落在了正襟危坐于大堂之中的杨狱身上:
“咱们还要找这位杨大人谈一谈,诸位,散了吧!”
听得这话,杨狱神色平静。
在外维持秩序的铁开山与小武的神色却是大变,不及两人说话,围观的百姓已是跪倒了一大片。
“大,大人。杨大人是个好官,您,您放过他吧。”
“放过他吧,大人。”
“大人……”
……
围观的百姓不少都显得畏惧,但还是开声了。
这些日子,杨狱虽没与他们怎么接触,可他的所作所为,百姓们自然也心中有数。
对比历年来的官员们,已是难得的好官了。
“再有废话,统统下了大狱!”
林安心中惊异,却还是冷着脸将一众百姓呵退。
锦衣卫的威慑巨大,又都是冷脸,围观的众人胆子当然没有那么大,虽不忍,还是退下了。
“两位,也出去吧!”
林安看向铁开山、小武。
“锦衣卫还管不到六扇门,诸位大人,即便杨大人有错,也得上报总捕才能拿人!”
铁开山神情凝重,却还是咬牙不退。
“铁捕头,且先去安抚百姓吧。”
杨狱开口了。
铁开山微微犹豫,但见他神色平静,也就只能拉着小武退出了衙门。
顿时,大堂中已是一片沉静。
“祁头,林兄!”
杨狱起身相迎,露出笑容来。
“好小子,你这可够利索的!”
闲人全散去,一干锦衣卫的脸上都有了笑容,林安更轻轻锤了他一拳。
“指挥使大人给了你什么灵丹妙药?”
林安啧啧称奇:
“你这武功真真是突飞猛进了,莫说我,老曹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干得不错。”
祁罡古板的脸上也有着一抹笑容,他微微点头,难得的有些赞许:
“没丢咱们锦衣卫的脸!”
“险胜而已。”
杨狱笑了笑,有些好奇:
“祁头,你们还有其他事吧?”
“我们本是要去德阳府的,后来听说那刘长峰已然跨入第四关,祁头急带我们前来,不想,他这就被你杀了!”
林安的嘴快。
祁罡只得点点头:
“德阳大旱,徐大人日夜难眠,此时青州局势已定,特遣我等前去巡查,打击囤聚居奇的世家宗门。”
“老曹不是已去了德阳吗?怎么还得劳动祁头?”
杨狱眉头微皱。
德阳大旱,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曹金烈先行一步,算算时间,月余之前应该已经到了德阳了才是。
以他的武功加之一干锦衣卫,难道还压不住?
“德阳一府,人口数以千万计,大灾之前,去多少人,都不嫌多。”
祁罡微微摇头。
“这倒是。”
杨狱点点头。
流民上万已是无法安置,遑论数十上百万人?
这样的大灾面前,什么样的武功高强,也都使不上力。
“不说这个了。”
林安拉了把凳子给祁罡,自己随便寻了处地方坐下:
“要不说你是福星呢,我们来木林府的路上,正碰上那什么严竞成被人追杀,心中好奇,随手救下。
你猜怎么着?”
他还想卖关子,祁罡已是冷眼扫过,前者打了个冷颤,忙说了出来: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得从姓许的爷爷那一辈说起,他爷爷不知不知从哪里得了个方子,信以为真。
上百年里,这许家都在熬炼这所谓的‘大药’!”
“大药?”
杨狱心头微震:“许大蛟,在炼制丹药?”
这事,他是真不知道。
之前不追击,是他感应到了林安等人的气息,却也没想到,许大蛟居然敢熬制大药。
当今朝廷,除却那几样之外,很有些百无禁忌的味道。
弓弩、甲胄,以及,丹药!
丹药,是大明第一禁,天狼王庭、大离王朝,也都是禁忌,决不允许民间私人炼制、掌握丹方。
“说是丹药,也勉强算是吧。”
林安挠挠头,有些不知怎么去说。
“‘大药’,是丹药炼制的主药,大多是不可服用的。”
祁罡开口了,他手指一翻,取出了几粒灰扑扑的珠子:
“你来木林府有些日子了,可认得此物?”
“这是玄英珠?”
杨狱眸光一凝,回答道:
“此物名叫‘玄英珠’,是大涛江里一种蚌类孕育,因这蚌喜食金铁,这玄英珠也是一种炼制兵甲的材料。”
玄英珠,他印象很深。
蕴含着精纯金铁之气,且易吞服的东西,他当然不会望。
他还托秦姒等人去收购此物,只是近些年里,此物变得很稀少了,收的并不多。
“错了。这玩意,就是许大蛟炼制的‘大药’后,大涛江里的一些蚌类被影响后才会结出来的东西……”
祁罡轻轻一捏,将这玄英珠捏碎:
“吃金铁的东西有,可却不是湖中的蚌类,而是许家炼制的‘大药’!”
“这所谓‘大药’影响这么深远?”
杨狱有些吃惊。
依着秦姒之前所说,这玄英珠可已有许多年的历史了,什么东西能影响一条滔滔不绝大江流百十年之久?
“将那人带进来。”
这时,林安使了个眼色,就有一锦衣卫出去,将被铁开山押着的严竟成提进大堂。
“此人,正是许家的‘养药’人。”
祁罡微微抬眸。
那严竟成身子一颤,惊惧起来:
“大,大人,小老儿都已然说过了……”
“我且问你,许家的所谓大药,究竟是什么?”
杨狱发问。
“这……”
严竟成余光扫过一众锦衣卫,见他们神色冷淡,一个激灵,才回答道:
“小老儿也不知道,只知道那‘物’十分之诡异,不但以金铁为食,与其接触者,甚至也会长出‘玄英珠’。
大涛江内的蚌类是他们掩人耳目的说辞,小老儿为他们养了数十年的蚌,他们,却杀了我儿……”
说到后来,严竟成已是咬牙切齿起来。
“嗯?”
杨狱眉梢挑动,眼底泛起一抹惊人的光芒,又被他压了下来。
他掩饰的很快,祁罡却似有所觉般看了过来:
“杨百户,似乎对此物很感兴趣?”
“这般有趣的东西,自然是有兴趣的。”
杨狱收敛心思,闻言也不隐瞒:
“祁头也是有兴趣的吧。”
“不错,老夫怀疑这所谓的‘大药’可能是‘道果’。”
祁罡道:
“吞金噬铁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刘家原本木流弓也是类似的产物,可能影响他人,让血肉之躯长出似金似铁之物的。
就不该是凡类。”
杨狱点点头。
这玩意是不是道果,他可都十分有兴趣。
这玄英珠的吞服效果,可不比黄金差多少,能让接触者生出玄英珠,这样的东西,在他看来,比道果还要珍贵了。
“许家父子已被拿下了,你可以说了,此物在哪里?”
林安低喝一声:
“此物极为危险,若你再敢隐瞒,镇抚司大狱里,也得有你个位置了!”
“是……”
严竟成身子一颤,不再隐瞒:
“许家父子炼制‘大药’之处,就在大涛江……”
“尔敢!”
一声低沉怒喝,祁罡已是猛然起身,袖袍鼓荡,双袖中劲气一催一分,已生出雄浑罡气,震破了一口射向严竟成的飞镖。
消失在大堂之中。
呼!
大堂内气流激荡,林安等人全都立起,拔刀在手,如临大敌。
“严竟成,你的时候到了!”
阴森冷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荡而来。
“嗯?!”
杨狱眼皮一跳,心生警觉,随手一拍,已将面色惨白的严竟成打晕在地。
那阴森声音中似带着浓烈的蛊惑人心的味道,严竟成居然想自杀。
轰!
似有霹雳炸响。
雄浑威严的声音响彻外间:
“齐龙生?大了你的狗胆,竟敢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
第154章 凤栖梧桐
轰!
音似雷炸,这是罡风碰撞所发之音,雄浑而刺耳。
“齐龙生?!”
大堂内一干锦衣卫神色皆是一变,无需多言,已纷纷跃出屋去,登上屋檐。
杨狱遥遥望去,只见两道人影于房檐、屋顶之上辗转挪移,时而碰撞,时而追逐,声势浩大至极。
所过之处,下方行人纷纷逃窜,惊恐骇然。
“此人是怜生教青州七府总舵主,地位仅在青州舵主余灵仙之下,武功极高,只怕不在祁头之下……”
林安手按长刀,环顾四周,神情戒备。
又一次碰撞后,两人分立于高楼屋檐之上,遥遥相望。
这时,杨狱才看清这位怜生教的大人物。
其人身量极高,不下八尺,一袭黑色劲装之下,是精悍犹如铜浇铁铸般棱角分明的身躯。
一看,就是横练修持到了极高境界。
“大伏魔拳?!”
齐龙生肩扛一口等人高的黑色大刀,放声大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祁副指挥使。怎么你不在青州伺候你家大小姐,反而跑到齐某人的地盘上来了?”
“日月所及,皆是明土!”
祁罡立身九重楼顶,飞鱼服猎猎作响,他的神色冷酷,扫了一眼林安、杨狱,足下一踏,已是扑将出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你的地盘?!”
吼!
高亢到不似人声的长啸响彻天宇。
这一步踏出,犹如烈火烹油,祁罡的气势瞬间攀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高度,其猎猎而动的衣衫好似展翅之大鹏。
跨行之间,有着苍鹰扑杀,大鹏飞腾,如山倾倒之势。
凶猛狂暴。
霸道至极!
让杨狱都不由的心神摇曳,同为内罡成就,祁罡的气势比之刘长峰高了何止十倍?
“鹏魔真罡?!”
见得这一幕,齐龙生的眸光一凝,继而笑声更高,振聋发聩一般:
“祁副指挥使真真是霸道凶猛,齐某也不能及,不过,想杀我,你还不行!”
砰!
齐龙生足下一点,横掠数十丈,几个起落,已是去的远了。
祁罡见此,毫不犹豫的追逐而去。
“祁头!”
林安等人神色一紧,可哪里能够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追逐而去。
“得……”
林安唤住欲跟随而去的一众同僚,无奈的叹口气:
“祁老大不是指挥使大人,事不可为不会强行为之,咱们,还是别去添乱了……”
血气如龙者,内息绵长到几乎生生不息,一气可行八百里,真要他们追,那是绝无可能的。
“不好!”
杨狱本在思量,心头突的一震,他足下一踏,踩碎屋檐,五指箕张,抓向了从昏迷中醒来的严竟成。
此人,一睁眼,就反手一掌拍向自己,居然还要自杀。
咔嚓!
杨狱的速度极快,瞬间将其手臂、下颌骨全都卸了下来,可严竟成却是惨笑一声,猛然一头撞向地面。
“你就这般想死?”
杨狱眼皮一跳,反手抓住其后颈,猛的提将起来。
咔!
林安跃了下来,将其打晕,神色凝重:
“他中了怜生教的惑心魔音,听到齐龙生的命令,只要还要一丝力气,就会自杀!”
“惑心魔音……”
杨狱将其放在地上,眸光闪烁。
惑心魔音并不罕见,怜生教的讲经道人多会此术。
黑山城之战,怜生教就是以此法蛊惑那些信众献祭的。
但齐龙生何等地位?
居然会对一个换血不过一两次的武者亲下此术……
“这齐龙生突然现身木林府,难不成大蛟帮的背后,是怜生教?”
有锦衣卫脸色难看。
“不好!”
林安突的想起什么,望向杨狱,后者脸色也是难看起来。
可不等两人动作,之前押解许大蛟的几个锦衣卫已是冲了进来。
“许大蛟,自杀了。”
这几个锦衣卫恨的咬牙,为了小心,他们早已卸了许大蛟的四肢、截了他的气血。
却哪里想到,他居然撞墙,生生折断了自己的脊椎。
“该死,该死!”
林安脸色冷的吓人:
“不用想,大蛟帮是在帮怜生教做事!这些乡绅真真该死,生生隐了百年!木林府的几个暗子呢?难不成都死了?!”
明面上,锦衣卫的人不多,甚至不足六扇门的百分之一,但事实上,如魏河一般的暗子遍布天下。
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四百年里少有断绝。
可其隐蔽性太强,强到除却他们自己,以及皇帝手上有一份名单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以至于,林安都联系不了木林府的暗子。
可怜生教都在此炼药百年都没有上报,不问可知,木林府锦衣卫的暗子,怕是都被拔除了……
一念至此,林安带着人匆匆而去。
只留下了杨狱一人看守严竟成。
“又是怜生教……”
杨狱心思沉重,深感怜生教的势力庞大。
大蛟帮坐拥上万帮众,从来都在锦衣卫和六扇门的监察之中,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背后居然也是怜生教。
青州诸府,龙渊诸州,大明诸道,又有多少如大蛟帮一般的势力?
“杨爷……”
这时,小武、铁开山等人又走了进来,见他面色沉凝,只道他在锦衣卫面前吃了亏,一时也不敢多言。
“看好此人,片刻不能离,小心他自杀。”
杨狱嘱咐了几句,将人交给铁开山,也自离开。
不过,却没有去寻林安等人,而是一转身子,又来了秋风楼。
此时的秋风楼,早已没有之前的盛况,苏昙亦被整治之后,被其以种种手段收束到楼中的苦命人,多是散了去。
只是有一些实在无处可去的,才留了下来。
不过秋风楼的招牌,已是打碎了,其中的诸景也被铲除,一些姑娘们正在松土,播种。
这方地下,有着从他处引来的地热,植物四季常青,什么时候都可种植瓜果。
“爷怎么有空来奴家这里?刚才那两位大打出手,您不去收拾残局?”
牡丹小筑里,秦姒斟茶两杯,饶有兴趣的望着杨狱。
之前的动静何其之大,她自然不会看不到。
“我不去,自然也有人去。”
杨狱无心与她说笑,神色沉凝,问起了玄英珠:
“大家可知此物最初起于何处?”
“玄英珠?大人对此物的兴趣可真是不小呢!”
秦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奴家哪里知晓这个?”
“连你也不知道?”
杨狱有些诧异了。
在他看来,玉龙观的势力也不会小,至少在这木林府应是很有些势力才是。
如若不然,怎么敢堂而皇之的现身人前?
但连她们都不知道,大蛟帮这保密措施,未免也做的太好了些。
“奴家一个弱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岂非正常?”
秦姒眸光流转,为他支招:
“若连衙门与六扇门都不知道的话,那这木林府,只有一个人能知道了。”
“大老板?”
杨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木林府这位神秘的大老板,势力同样庞大,且触及到各行各业,犹如一株扎根木林府的老树。
“嗯,就是这位大老板了。”
秦姒指尖绕着长发,抿嘴轻笑:
“他若不知道,那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如此,多谢大家解惑!”
杨狱心中一定,也不停留,转身就离了秋风楼。
他走之后,赵坤方才现身,来到了牡丹小筑。
“祁罡、齐龙生。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一个怜生教七府总舵主,这两人都来了木林府,可真是有些古怪……”
赵坤手捋长须,思索着。
“想这么多做什么?至多,不过是又一枚道果而已,这些年,天下道果出的还少吗?”
秦姒不以为意。
“而已?”
赵坤眼角抽搐。
“道果不过为你开了一扇门,你能走到哪里,还是要看个人,真以为得了道果就能成就武圣吗?”
秦姒打了个哈欠,开始赶人。
“怎的那小子来,你就小心伺候,老夫来,你就迫不及待的赶人?”
赵坤气了个够呛,但听着秦姒话中的意思,还是压下了火气:
“道果里,究竟有什么?”
他很好奇。
秦姒虽有一枚道果,但她从不曾向他透漏什么信息。
“位阶图。”
赵坤一惊,他不过随口一问,也没想着会有回答,不由的精神一震:
“这位阶图,是什么?”
“你又没有道果,问那么多做什么?”
秦姒又要赶人,但赵坤这次就不走了,非要她说个明白。
她佯作无奈,也就随口说了几句:
“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位阶图,就好比一本秘籍,你得到秘籍不算什么,因为你还要练……”
“……”
赵坤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什么?”
“你也太笨了……”
秦姒都有些无语,但她自己也说不好,沉吟许久后,才道:
“位阶图,就好比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你可以去做官,而仪式,就好比科举……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是这样吗?”
赵坤若有所思,突的一个激灵,满是狐疑的看向秦姒:
“你今天说这么多,莫非……”
“看着秋风楼从门庭若市到无人问津,我心里有所领悟,已看到了自己的道路……”
秦姒望着窗外,有些失神:
“可谁才是我的梧桐呢?”
第155章 木偶、石雕与铜像
听潮阁,有十二层。
最顶一层,是观景之用,其次的三层,才是大老板的日常居所。
谢七走进第九层,这一层,通体皆是木板,别无其他杂乱摆设,除却淡淡的香气之外,只有正中处,有着一蒲团,一方桌。
桌上一壶茶,一壶酒。
富态的大老板这时盘膝而坐,手捏茶杯,徐徐摇晃着。
“大老板。”
谢七微微躬身,余光一扫,就见得案上稀稀落落的落着几枚古朴的铜板。
他记得,这几枚铜板是大老板重金买来的,每日里都在手里攥着,油光水滑的。
“嗯。”
大老板摇晃着茶杯,微微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谢七耐心等了一会,见他还在发怔,只得小心开口:
“您又卜卦了?此卦如何?”
“这一卦啊……”
闻言,大老板才抬起头,有些思虑:
“老七,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卜卦?”
您终于明白了!
谢七差点脱口而出。
大老板的这个爱好,他着实无法理解,所谓卜卦,他是半点都不信,尤其是,他也没算对过。
偶尔几次灵验了的,也都是卜出大吉,结果生意就诸事不顺,不是货物被截,就是行船翻了。
上一次卜出个大吉大利,结果呢,那杨狱一番清扫,大把银钱投资的几个行当全扑街了。
但心里这么想,他还是没敢说出口,捏着鼻子道:
“您还是有天分的……”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大老板赞同的点点头。
“……您。”
谢七眼皮狂跳,终于忍不住了:“大老板,您怎么就偏信这个?”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们这位大老板,心思缜密,行商多年,身家巨万,不止木林府、青州,生意遍布整个龙渊道三州。
虽声名不显,可势力绝大。
可就是这样一个堪称人杰的巨贾,偏生信了这些道士、方士骗人的把戏,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懂……”
大老板哑然失笑,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摇摇头:
“我信这个,自然是有我的原因,你觉得我玩物丧志,只是因为你目光短浅罢了。”
“那您倒是说说,您有什么原因?”
谢七彻底无语。
每次提及这个,大老板总会贬斥他一翻。
“说说倒也没什么。”
大老板收起案上的铜板,在指尖把玩着:“老七,你看老板我年岁几何?”
“嗯?”
谢七微微一怔:
“您不是六十有三?”
“我今年,已有一百一开外了!”
大老板微微一笑。
他的长相富态,肤色白皙,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别无一丝白发。
“这,这怎么可能?”
谢七有些傻眼。
除却一些修炼了伤身武功的武者之外,绝大多数的武者,比之寻常人的寿命还是要长一些的。
据说当今年岁最大的武圣‘风乞天’已年近二百,堪称活神仙。
可哪怕驻颜有术,百岁开外,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才是。
“你啊,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了。”
大老板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道:
“我父母祖辈都是崇道之人,耳濡目染之下,我很小的时候就对传说中的仙神道术很感兴趣,十三那年,我被人鼓动,背上行李,就前去寻仙访道去了……”
“寻仙访道?”
谢七心头微震。
联系大老板之前的话,心中不由大惊:“您难道真寻到了仙?”
寻仙访道,他是不信的。
古之帝王,寻仙访道的还少吗?
有史记载,最热衷寻仙访道的秦皇,似乎都没活过五十……
“那时的我觉得我是不一样的,秦皇找不到的,我未必就找不到。但一出城,我就后悔了,好几次,都差点丢了命。”
大老板语气平淡,揭过了他一路的艰辛。
“您可真是福大命大……”
谢七由衷的说了一句。
历朝历代以来,行路都是艰难且危险的,没有几把刷子,哪怕跟着大商队也都是会有风险的。
他胆子算是大的。
可十三岁也绝没有胆子敢独自出城,而且还寻仙访道……
要知道,山中,向来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一路行走,我遇山就进,遇庙就拜,倒也认识了不少有真才实学的僧人、道人,可他们所会的,也都是武功罢了。
那时的我很倔,都和伙伴们夸下了海口,怎么能无功而返?是以,我咬着牙,一走就是五六年……”
大老板说着,自己也笑了:
“如今想来,我倒真是福大命大了。若真遇到大盗,以我当时的武功,怎么都是个死。”
“后来呢?您真的寻到了仙?”
谢七却是有了兴趣。
“仙……是不是仙,以我现在的目光去看,也无法确定,可若世上有仙,那我所遇到的,一定是。”
大老板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回忆当年:
“那是一个夏天,艳阳高照,我翻了好几座山头,又累又饿,就寻了处安全的所在,升起篝火,靠着一株大树就打了个盹……”
“这一觉我睡的极为香甜,如今想来,这大几十年,都没睡的那么好过了。当我醒来之时,似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可奇怪的是,我放眼望去千峰如戟,万仞开屏,绝对不是我昨日所见的山了,换而言之,我似乎迷路了……”
说到此处,谢七发现大老板的神情振奋了起来。
他想说什么,看他的模样,还是咽了下去。
“……我走的筋疲力尽,也没走出这山去,直到这时,我听到了有人在长歌!”
大老板语气微顿,声音变得苍凉豪迈起来:
“……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黄庭?”
谢七眸光一动。
“正是黄庭,我那是虽饿得昏昏沉沉,却也知道我遇到了‘仙缘’,大喜过望之下,强撑着力气去寻那歌声……”
大老板手掌攥紧。
“寻到了?”
“没寻到……”
大老板喟叹一声:
“我一路寻去,进山越深,直至夜色深了,也没寻到什么人,心下正在失望,就惊觉不远处居然有座道观……”
“道观?”
不知为何,谢七心头‘砰砰’跳了起来,好似身临其境般,紧张起来。
“那时夜深了,我瞧见道观,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可却大失所望,那道观年久失修,灰尘满地,到处是杂草和藤蔓,却哪里还有一个人?
我不死心,随手从门前桃树下摘了个桃子,就开始寻找,果然,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庙里,我寻到了东西。”
大老板眸光炯炯。
“寻到了什么?”
谢七听得入神。
“一张供台。”
“供台?”
“那供台上,有着一木偶、一石雕、一铜像,还有……”
大老板深陷回忆:
“我记得清楚,那木偶是个樵夫模样,是石雕是个猴子,那铜像,却是个恶形恶状的小鬼……”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雷霆闪过。
大老板猛然惊醒,望向窗外,只见乌云翻滚,雷电滚走,心中突的一动,收敛了心思,道:
“老七,来客了!”
……
……
轰隆!
雷蛇滚走,天色阴沉下来。
又是一场春雨即将落下,街道上的小贩见得风雨欲来纷纷收摊,来往的行人也都匆匆归家。
手撑油纸伞,杨狱踱步而行,听着渐起的风声,心神沉静,舒缓,有种难言的微妙在涌动。
他本是急着去听潮阁,但此时却越走越缓。
他的五感超人一等,内息越足,感知就越强,此时,他缓步而行,此时分明雷雨还未至,他的心中却好似听到了风雨雷电之音。
风雨越来越大,杨狱越走越慢,临近听潮阁所在的巷子,他已是驻足不前。
有人警觉探头,望见驻足的杨狱。
或是惊诧、或是骇然,有人紧紧盯着,也有人转身就去听潮阁汇报。
杨狱微微闭目,也不去理会他人的动作。
静静感受着心海中愈演愈烈的雷雨风暴之音,莫名的,他周身游走的内气就变得活跃起来。
蠢蠢欲动也似。
轰隆!
某一刻,杨狱猛然睁眼,远远盯梢之人,只觉其眼中似有一道电光迸射,一时惊骇,以为自己眼花了。
杨狱却恍若未觉,视线透过油纸伞的边缘,望向了乌云滚滚的天际。
雨滴,已然落下。
初时不过点点、旋即化作、一缕缕雨线,自天而地,连绵不绝。
恍惚之间,他的眼中景象变换。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已不是大雨倾盆,而是他在流积山战场之中不止一次经历过的箭雨!
“天意、四象、箭……”
杨狱心中喃喃着。
关乎于四象箭的诸般经文已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走马灯也似的旋转变换。
四象箭,杨狱早已大成。
只是受限于内气不足而无法催发四象留影、四象合一之箭罢了,事实上,单论箭术,已超过了刘长峰。
可任由他如何去琢磨,始终不曾悟出那门青州唯一的上乘箭术‘天意四象箭’。
而此时你,他心中隐隐有了明悟。
无人可见的暴食之鼎的鼎壁之上,那四象箭的进度条,突然变得模糊,继而,被一团流光包裹住。
第156章 暴食之鼎的躁动!
心无四季,怎知春夏秋冬?
心无天象,怎见风雨雷电?
心无红尘,怎懂生老病死?
心神恍惚之间,杨狱隐隐间把握住了四象箭之后隐藏的上乘箭术。
“天意四象箭!”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风雨雷电之音才在杨狱的耳畔重现,对比心中风声呼啸,他顿时明了。
“是周游六虚!”
强压下张弓开箭的心思,杨狱眸光却是亮的吓人。
周游六虚功,更偏向于感知,他以风入手,此时风声入心,却正契合了天意四象箭的某一式,开启了这门上乘箭术。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箭术基础足够扎实,四象箭与他的契合度,也足够高。
经由暴食之鼎炼化,所有修行这门箭术的人,都不可能比他与这门箭术的契合更高了。
此时心思微动,关于这门箭术的信息已然涌上心头。
四象箭,仅有四式,春秋冬夏。
天意四象箭,却有十二式。
春、秋、冬、夏、风、雨、雷、电、生、老、病、死。
以及大成之后的,万象归一。
而他所领悟的,是风。
“杨大人?”
这时,雨幕中传来一声惊诧之音。
谢七立于房檐之上,见得油纸伞下的目光投来,心神皆是一震,有种被利刃穿心的错乱感。
‘这位杨大人的武功,似乎又有了精进?!’
见是杨狱,谢七顿时紧张起来:
“杨大人冒雨前来,可有要事?”
这半月来,木林府声名最盛的是杨狱,在一干乡绅、豪强、势力心中,最为忌惮的,也是他。
半个月,雄踞木林多年的两大帮派,就一个灭门,一个解散,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巨大的震动。
相比之下,秋风楼那点事,简直是微不足道了。
现在,来了听潮阁,他怎么能不紧张?
不止是谢七,雨夜之中涌出的其他门客,也都如临大敌,心思凝重。
“杨某此来,有要事求见大老板,还请阁下通传一二。”
说话之间,杨狱撑着伞走进了听潮阁所在的巷子。
一众门客全都神情紧绷,更有人缓拔出了刀剑。
谢七眼皮一跳,冷眼扫过雨幕之中的其余门客,朗声道:“大老板早已等候多时,杨大人,请随我来!”
杨狱微微点头。
听潮阁并不算小,但两人的脚程很快,没多久,已然来到了听潮楼前。
“杨大人,请。”
近距离看这位名动木林的少年人,谢七心中不无紧张。
无论这位以什么手段杀了那刘长峰,都代表了他的武功远胜过自己,至少,他可没有把握在一位修成内罡的气血如龙强者手下逃生。
更不要说反杀了。
杨狱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位木林府的神秘大老板,是个有钱的。
这一栋听潮楼,共十二层的楼梯,来源于一棵树,且是很受达官贵族追捧的‘金丝木’。
不说旁的摆设,单单这栋楼,都价值千金了。
拾阶而上,到了第九层,杨狱就瞧见一笑容可掬的胖员外,拱手相迎。
“大老板?”
杨狱的瞳孔一缩,胸口的暴食之鼎又跳将了起来。
这位大老板,居然也身怀道果。
而且隐蔽远比秦姒来的好,直至走到了跟前,方才感应到。
“杨大人,真是年轻啊。”
大老板笑呵呵的拱手,不无感叹:
“上次见到大人这般少年英杰,还是上次了……”
“……”
这笑话很冷,杨狱表示自己并不想笑,余光一扫,落在了这胖老板的手上,他的手指很灵活,几枚古朴铜板流畅的转动着。
卜卦的铜钱?
杨狱的心中古怪,也是一拱手:“杨某此来,是有一事请教。”
“请教不敢当,但有所问,知无不言。”
大老板请杨狱落座,又为其斟茶,笑容好似恒定在了脸上:
“自己种的茶,杨大人不要嫌弃。”
心思有些微妙,杨狱没有拒绝,端起这杯茶,微微一嗅,察觉并未异色,也就轻品了一小口。
入口极苦,且未有回甘,是一苦到头,苦入心肺的那种。
“如何?”
大老板询问。
“不愧是大老板,这茶,绝非常人能够消受。”
杨狱放下茶杯,面不改色。
土、石、铁都吃了这些年,这点苦,他自然吃得下。
“大人果非常人。”
见杨狱面不改色喝了这杯茶,大老板笑意更浓了几分:
“大人有何事,只管开口。不过,咱是生意人,可不能白问。”
“那是自然。”
杨狱点点头:
“杨某要问这玄英珠的起处,大老板作价几何?”
玄英珠?
谢七听得此物,神色微变,虽很快就恢复如初,却怎么瞒得过杨狱的感知,当即心中一定。
“玄英珠?这价格,可真不低……”
大老板仍是笑着:
“在下是个做小本买卖的,怜生教自然惹不起,不过嘛……”
“作价几何?”
杨狱早有准备。
怜生教的势力太过庞大,锦衣卫都要忌惮,别说其他势力了,他也没想着所有人都配合他。
花钱买情报,他认为很划算。
“谈钱,就俗了。”
大老板上下打量着杨狱,不住的点着头,让谢七心头‘咯噔’一声。
“听闻大人尚未娶亲?在下有一孙女,豆蔻之年,美貌如花,温良可人,正配大人……”
“什,什么?你的孙女?”
正等着这大老板漫天要价的杨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旋即摇头拒绝。
心中也是腹诽。
他这一路来,但凡有交集的商贾、乡绅,无不想着给他塞几个暖床的,这大胖子更离谱,居然想做他爷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见这大老板还想说话,杨狱严词拒绝。
他倒不是守身如玉,可只看这胖子的身高五官,他便是有孙女,只怕也不大可能貌美。
如花,倒有可能。
“可惜了。”
见杨狱严词拒绝,大老板略有可惜,但笑容依旧:
“如此,大人以为,千两黄金如何?”
“千两黄金?”
杨狱眼皮一跳,这帮狗大户,真是不知道什么是钱了。
千两黄金,他倒是有,可那是抄家所得,他能分润,可却不可独吞。
拿倒不是拿不出来,可单单买个消息,他哪里舍得?
“大人误会了……”
大老板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面额的金票,推到杨狱面前:
“大通金票,诸州、府皆可兑换足额金银。”
“大老板真是豪气。”
杨狱少有这么拿捏不住一个人,这胖子的思维着实抓不住,不由的凝神注视:
“不过,这历来只有买东西的付钱,哪有卖东西的付钱的道理?”
“这,就是在下的道理。”
大老板仍是笑着:
“不拿我的钱,我心难安。”
千两金票在前,杨狱自然是有着心动。
这足够他炼化两件食材的了,且是在一月之内。
只是……
将金票推了回去,杨狱起身:
“拿了你的钱,我心难安!”
金银珠宝,美玉财帛,这世上没人不动心,杨狱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无缘无故的钱财,他绝不会碰。
“既然如此……”
大老板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气。
“告辞!”
杨狱也不可惜,转身就走。
“等等!”
临杨狱出门,大老板又开口了:
“大涛江西去十二里,江心靠左三里,有一山洞,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多谢!”
杨狱脚下微顿。
点点头,道谢离去。
呼!
杨狱撑伞离去,很快,已不见了影子。
雨,越发的大了。
谢七合上门,心有疑惑:“这可不是您的规矩吧?”
大老板的生意经,他自然清楚。
遇人先撒币,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且不收他银子的,从不合作。
今日怎么……
“总有例外嘛!”
大老板轻品一口茶,直苦的小半张脸发麻,笑容都僵住了:
“这小子可真能忍……”
“因为他不收好处,您对他另眼相待?”
谢七猜测着。
“屁!这世上哪有这个道理?”
大老板‘啪’的放下茶杯,眸光幽幽:
“怜生教这些年越发的势大了,能给他们找些麻烦的事,为何不做?”
“咱们何必惹怜生教?那群疯子要是发起疯来……”
谢七摇着头,心里却是半点不信。
怜生教之前找了那么多次麻烦,怎么也没见你报复回去?
“你不懂。”
大老板又不说了,只是摇头。
谢七只待退去,突然想起之前的事,好奇心涌起:
“您之前还没说完呢?那祭台上的东西里,你拿了哪一件?还是都拿走了?您今年,真有百岁开外?”
“要不说你蠢呢?什么话,你都信。”
大老板哑然失笑,摆摆手,将他赶了出去。
骗我的?
谢七将信将疑,可隐隐间,却觉得那一番话不像是假的。
至少,以大老板的文采,编不出那首充满道家韵味的‘歌曲’来……
“杨狱……”
静下来的听潮楼九层,大老板静坐许久,方才展开手掌,望着那几枚圆滑的铜板,心中叹息:
“上次见到这般运势,真就还是上次了……”
“唉,可惜了……”
……
……
哗啦啦!
雷声、风雨声越发的大了,大雨好似瓢泼一般。
某处阴影中,杨狱睁开眼。
“运势?”
望着风雨之中的点滴微光所在,杨狱眸光一闪。
不接那千两金票,有诸多原因,可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察觉到了那大老板身上的道果。
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便有,你也不会知道其中是否有着钩子。
“大老板……”
深深的望了一眼听潮阁,杨狱足下一点,已然没入了风雨之中,趁着夜雨浓重,扑向了大涛江。
夜幕在他眼中如同白昼。
风雨不但不是阻力,反而更加快了他的速度。
夜幕大雨,几乎是他的主场。
没多久,杨狱已然来到了这大老板所说的地方。
只见这里山多林密,地势极为复杂,杂草藤蔓遍地都是,要想在其中寻到一处山洞,难度可想而知。
“嗯?这是……”
靠近未多久,杨狱的身子突然一震,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暴食之鼎,在暴动。
就好似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老饕,望见了一桌山珍海味!
第157章 挖空的大山与墓葬图
暴食之鼎的跳动极为强烈。
险些让杨狱以为这口鼎会从胸腔中跳出来,好一会,才平息了下来。
“食材?不对……”
杨狱眉头拧起。
得到暴食之鼎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它如此躁动。
与之前感应到食材时不一样,之前躁动最为强烈的时候,是碰到道果紫金吞煞宝葫芦。
可那,更像是示警。
而此时,却更像是……
贪婪?
“是让大涛江蚌类生出玄英珠的东西?”
念头闪动间,杨狱踏着杂草,走进了雨幕中的山林。
有着暴食之鼎的指引,杨狱很轻易的发现了那口隐藏在山林藤蔓之下的山洞。
“似乎有惊喜啊……”
杨狱轻摸身后的四象弓,微有期待,他还没开过这口青州名弓呢。
这口弓,出城之时,他顺手也带上了。
……
……
山高林密,行路难。
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林子,刘旭狠狠的甩着粘在靴子上的泥:“苏大哥,那地方到底在哪里?”
“容我看一看。”
身后,传来声音。
一行十多人都从山林里走了出来,撑着伞,点着火把,其中一身材干瘦的中年人正自捧着一张地图细细打量着。
同行的几人忙将火把凑上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干瘦中年收了地图:“这山里地势复杂,又下了雨,着实有些分辨不出了……”
“先寻个山洞落脚吧。”
有人提议。
“这鸟天气,说下雨就下雨,难受的紧!”
头前开路的刘旭连连点头:
“苏大哥,你看?”
“左右也寻不到,寻个地方烤烤火也是好的。”
干瘦中年笑了笑。
“巧了不是?那里就有一处山洞!”
几个人凑着火把到处找,不一会,就有人瞧见一处被藤蔓遮掩了大小半的山洞。
“小心着些,听说这山里有熊出没,别伤着自己,相互照应着点!”
干瘦中年拔刀在手,提醒着众人。
“苏大哥太也小心,咱们这些人,别说一头熊罴,就是十头,又怎么伤的到咱们?”
雨夜的山路太难走了,刘旭早就不耐烦了,见得山洞,也不等人差遣,拔刀就走将过去。
“咱们也去吧!”
其余人也都跟了上去。
呼!
扯开藤蔓,刘旭小心走进山洞,火把来回一照,顿时惊呼一声:
“这山洞该不会就是咱们要找的地方吧?”
“什么?”
其余人也都加快了脚步,一进入山洞,顿时也都吃了一惊。
山洞口很窄小,可里面却别有洞天。
不但宽敞,而且极高,很有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山壁之上,似乎还有熄灭的火把。
“苏大哥!”
干瘦男子皱眉走进其间,小心的扫过山洞,面色就是一沉:
“走,离开这里!”
“为什么?”
刘旭刚将湿透的外衣扯下来,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有些不解。
“这火把熄灭没多久,而且,有着脚印!”
干瘦中年低声说着。
“这……”
刘旭等人都有些惊疑,放低火把去看,落灰之上,果然有着乱糟糟的脚印。
“苏大哥,这山洞没人!”
这是,其中一人眼前一亮:
“你们看,这山洞落灰这么严重,虽然有脚印,可最上面的可都是往外走的,没有往里面进的!”
“嗯?”
干瘦中年也细细看去。
这山洞似乎很有些年头了,落灰都有半尺后,有人走过,脚印就很清晰。
他之前只是看到有脚印,这时细细看去,果然发现这些脚印只有往外走,没有向里面去的。
心下微松,却也不敢大意:
“咱们就在洞口着生一堆火,不要深入,也不要大意,一旦有什么不对,立马走人!”
其余人自然不会反对。
很快,就升起一堆篝火,烤着衣服和干粮,只是也时不时的看向山洞里面。
“苏大哥,咱们要找的东西,该不会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吧?这附近又无矿脉,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挖掘这么大的山洞?”
刘旭凑到干瘦中年身旁,轻声说着:
“您再拿出那图来瞧瞧,看方位距离咱们可还远?”
中年人名唤苏定,武功不差,在木林府也小有名气,此番召集他们,是因为得了一张墓葬图。
“小心戒备。”
苏定心中也正好奇这山洞,听着这话,微微犹豫之下,还真拿出了图来,几人识趣的凑上火把。
就着火光,苏定的心头一个‘咯噔’。
他所寻的地方,应当在此山的那头,可若这山洞直直的开过去,怕也能到。
真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下,苏定也坐不住了,环顾众人,神色不是很好看:
“诸位兄弟在此稍等,苏某先进去看看!”
“一起来,就一块就看!”
其他人哪里会同意?
纷纷拍着胸脯,要有难同当。
苏定推辞不过,也只得带着一众人走向山洞深处,越走,众人越是吃惊。
这山洞口不过半人高,还要弯腰才能进,进来,却高足丈许,极为宽敞,然而,越是往里走,居然就越大。
“这哪里是个山洞?这分明是个地宫!这山,都被掏空了吧!”
有人惊呼一声,有些不可思议。
开凿山道可是个大大的苦差,若是没有足够的好处,根本没有人会办这样的蠢事。
眼见这山洞越来越大,一干人都有些心慌意乱,脚步更快了几分,心中祈祷着,千万别被人捷足先登。
又走了百十丈,刘旭的脸色突然一变,就见得不远处,似有一抹灯火摇曳。
依着那摇曳的灯火,隐隐可见一方巨大的地宫阴影。
“山洞里有人?!”
一众人又惊又疑,彼此对视,心中皆是有些惴惴不安。
“要不,咱还是走吧?”
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兴许咱们要找的地方,和这里无关呢?”
他们,只是想要发财。
但能将大山挖空的人,哪里是他们得罪的起的?
可他们这一路吃苦不少,真要无功而返,又实在无法接受。
一众人望向苏定。
火把下,苏定的脸色阴晴不定。
“呦?”
就在众人进退维谷之时,突听得一声冷笑传来。
“谁?!”
一片刀剑出鞘之声,苏定等人如临大敌,望向声音传来之地。
微弱的火光照映下,一道倒提着大刀的人影缓步走来,语气轻佻:
“咱们都要撤走了,居然还有人送上门来?”
呼!
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山洞中,陡有狂风掀起。
苏定的心头一寒,就见得一枚巨锤重重落在身后不远,溅起了大片的烟尘。
烟尘散去,一身材高大臃肿的身影,拦在了他们身前。
那足有半人大小的铜锤在他手中,显得正正好好,只看其身高,怕不是得有九尺开外,阴影垂流,好似巨魔一般恐怖。
呼呼呼~
似有人启动的机关,两侧山壁突有火蛇窜动,不知多少火把全都亮了起来。
“南山双凶!”
火光之下,一众人方才看清一前一后将他们堵在中间的两人的真面目。
一人消瘦,提着大刀,一人庞壮,提着双锤。
前者阴冷,后者木讷,却都带着浓烈的凶煞之气。
“居然认得我们兄弟俩?有意思……”
手提双锤的胖汉瓮声瓮气。
“在下苏定,早就听说南山双雄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武功高强……”
苏定如临大敌。
他认得这两人,据说,这两个凶人是从其他地方流窜来的木林府,虽来不见,可也在木林府造下了诸般血案。
引得木林府的铁开山捕头追捕,才销声匿迹,却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没有伏诛。
而且藏在距离木林府不足十多里的地方……
“苏定?不认得。”
胖汉抬起双锤。
“等等!”
眼见双锤扬起,苏定的额头见汗:
“在下苏定,与同伴误入贵地,绝无任何对两位不利的心思,还请两位高抬贵手,必有重谢……”
“高抬贵手?”
消瘦男子提着大刀,狰狞一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某家高抬贵手?老二,拿下他们,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逃!”
眼见两人杀意迸现,苏定不假思索的低吼一声,拔刀斩向了手提铜锤的大汉,让其余人速逃。
其余人早被吓破了胆子,见苏定迎上胖汉,全都想逃,可那提着大刀的人影,已无声无息的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逃?”
轻佻的声音带着冷笑。
扬起的大刀泛起冰冷的杀意:
“老子要你三更死,谁能逃到五更去?!哈哈,谁?!”
呼!
正要劈下的大刀,骤然横在身前,冷眼望向洞口所在的方向。
摇曳的灯火之下,就见得一人缓步而来,一手提刀,一边挎剑,身后,更背着一口造型可怖的大弓。
随其缓步而来,整个山洞的火把都似显得黯淡了些,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息刺激的他汗毛倒竖。
这个人,这个人……
当!
那胖汉也似有所觉,轻轻一架,锤头已将苏定击退。
旋即,也不看来人是谁,胖大的身躯骤然一个拧身、旋转,巨大的铜锤已带着令人牙酸的破空之声。
砸了出去。
这一锤,没有任何花哨,也没有任何留力,排开大片气浪,带着呜呜之音,凶恶到了极点。
在这仅有一条路的山洞巷道内,更显的恐怖。
因为根本没有闪躲的空间!
“完了……”
苏定的身子一个踉跄,有心搭救,可又怎么来得及阻挡?
然而,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
“什么?”
南山双凶的脸色,也都为之一僵,瞳孔剧烈震动,活像是见了鬼般不可思议。
噗!
好似水袋被打穿,发出的泄气之声。
足有半人大小的铜锤,就这么被来人抓在了五指之间,豆腐也似,被抓的塌陷下去。
“南山双凶?”
随手将这铜锤甩落地面,略一打量这两人,似乎有些印象了:
“南山毒龙寨的头领?”
“你?”
南山双凶如林大敌的望着他,微微恍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继而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怎么又是你?!”
第158章 好宝贝,好宝贝!
是他?
真是他!
南山双凶的瞳孔剧震,终于认出了面前之人。
想起了大头领司马杨带他们下山的噩梦一夜……
“啊!”
一声怪叫,令人拔腿就跑。
南山双凶的果决让惊魂未定的苏定、刘旭等人看的瞠目结舌,忍不住望向来人。
可这一看,顿时又是一懵。
灯火之下的来处,却哪里有人影?
“人,人呢?”
苏定一个激灵,心头寒气直冒,念头还未闪过,就听得背后一声怒吼。
气流漫卷灰尘,吹的满洞的火把欲灭。
滚滚灰尘之中,怒吼声戛然而止,那位身挂刀剑的青年,拖死狗也似将那两位凶人拖了出来。
“噗通!”
重物落地,灰尘四起,苏定等人只觉心头也随之一颤,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南山双凶来木林府虽不久,可也犯了不少案子,可说凶名正盛,却哪里想到,几乎一个照面,就栽在了来人手里。
“杨,杨砍头!”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唰!
杨狱眸光如电,瞬间落在其身上:
“你叫我什么?”
“大人饶命。”
后者身子一颤,跌坐在地,抖似筛糠,差点被吓破了胆子。
其余人也都吓了一跳,见杨狱面无表情,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以后,别叫这名字了。”
杨狱收回目光,心中也是一阵无语。
天知道这个诨号从哪里来的,他走到哪,就叫到哪……
“谢,谢杨大人救命之恩。”
苏定等人也回过神来,连连道谢。
“免了。”
杨狱摆摆手,看向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的南山双凶:
“关于这地宫,两位是自己交代,还是?”
“杨狱!”
那瘦高汉子汗出如浆,恐惧到了极点,反而被怒意充斥了心头:
“我兄弟两个,避了你数千里,为什么你还是追了上来,为什么?!”
他心中不甘已极。
那一夜之后,毒龙寨毁于一旦,数千盗匪四散而逃,南山地道众多,他们好歹逃了出来。
之后,再不敢停留,一路狂奔,远远逃了数千里。
却哪里想到,这个杀神,居然又追了过来。
“杀了我,放了我兄长!”
那胖汉摔的更重,晕头转向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别求他!”
那瘦高汉子咬着牙拽住兄弟,面如厉鬼:
“你忘了他是什么人吗?只为了区区十两过路费,我毒龙寨上千兄弟因他而死,因他而死啊!”
十两过路费?
上千人死去?
杨狱听得一怔,苏定、刘旭等人却已是吓的一个哆嗦。
他们虽早就出了木林府城,可也听说过杨狱的名头。
据说,这位绝世凶人去了木林府的当天,就杀绝了巨鲸帮满门,血色染红了整个大涛江……
他们之前还以为是传言夸大,可眼见那两大凶人都吓的好似鹌鹑般瑟瑟发抖,不由的信了几分。
一时之间,看着杨狱的眼神,如看鬼神。
铮~
刀出一寸,发出冷厉轻鸣,打断了这两兄弟的诽谤:
“再有半句废话,我便活剐了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
感受着浓烈到极点的杀意,这两兄弟汗毛都竖了起来,瘦高个子还想讨价还价,杨狱随手一刀,断了他一根手指。
“大哥!”
那胖汉彻底绷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这处地宫,的确是大蛟帮所有,这两兄弟,也都加入了大蛟帮,和他人一起镇守此地。
只是,这地宫,却不是大蛟帮修建,而是一个存世极久的陵墓。
整座山,只有一小半,是大蛟帮挖空的,大部分,是早就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墓。
事实上,这座墓,还没挖空。
“大墓?!”
苏定失声惊叫。
其余人的神色也皆是一紧。
“一座大墓。”
杨狱眸光微动,苏定等人的躁动他只当没看见,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之前他还以为大蛟帮的丹方得自怜生教,现在看来,更可能是来自这方大墓了。
一方,被挖了上百年还没挖空的大墓……
“……前几日,有人说大蛟帮栽了,不少头目就散了伙,搜刮着财货逃走了,我兄弟俩被那铁开山追的怕了,暂时藏身在这……”
胖汉老老实实的交代。
瘦高汉子还想阻止,但在杨狱的注视下,还是颓然叹了口气。
“事关丹方,诸位,还想听下去吗?”
杨狱看了一眼苏定等人。
“这墓……”
刘旭还想说什么,被苏定一把拉住,陪着笑退走,还有人心不甘情不愿,但哪有胆子说什么?
一切与丹有关的,都是禁忌,一旦占了手,不死也得脱层皮。
若都是江湖中人也就罢了,那位,可是六扇门的大高手,他们哪里敢表露出来?
“……求,求你放过我大哥。”
这胖汉木讷的脸上似哭似笑,却也知今日无可幸免。
“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了!老子什么都享受过了,死也就死了,值得求他吗?”
瘦高个子开声打断,挣扎着坐起身来,张口就唾:
“杨狱,老子下辈子……”
嗤~
刀光一闪,两人的神色顿时僵住,继而眼神黯淡下去。
“信有下辈子,怎么不信自己要下地狱?”
杨狱收刀回鞘,再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向地宫。
大山,几乎被挖空。
地宫,却还有小部分被土石掩埋着,也不只是挖掘不善坍塌,还是这陵寝就埋的这么深。
地宫,空空荡荡。
许多地方都显得凌乱,可见退走之时的惊慌,除却这两人,这地宫中似乎别无他人。
杨狱缓步而来,内息涌动,提升五感。
这地宫修建的还是很有水平的,各类设施俱全,乍一看,和外界的宫殿一般无二,只是显得阴森而已。
走廊、屏风石、假山……
杨狱缓步走过,陪葬什么,自然早被搬空,或许就在他收缴的大蛟帮财物之中,也或许,早被卖到他处。
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稀罕的东西。
直至走到了主墓之前。
这是一座恢弘的大殿,院内,是写满道文的碑林,杨狱打量着,他的道纹,已很是纯熟了。
不过,多是一些文人墨客的诗句,也有不少似乎刻画着武功的碑文,被整个抹去。
“这是……”
突然,杨狱驻足在一座石碑前。
道文书写,不是武功,而更像是一篇游记,杨狱本也没有在意,吸引他的,是一个署名。
龙飞凤舞,入石三分,不知什么时候刻下的,看起来好似没有半点损耗。
【三笑散人,到此一游】
“是写出潮汐论的那个三笑散人?”
杨狱眸光一凝。
在六扇门的案牍室的不少典籍之上,都会提及这位三笑散人,不过都语焉不详。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上,却有不小的篇幅提及他,甚至许多都是饮用自这三笑散人留下的话。
细细的打量着石碑。
这才发现,这并非是一篇普通的游记,杨狱心中复盘了多遍,才品出其中藏着的信息。
【潮汐起,万物生,潮汐落,万物沉。上古之年,消失的或许不止是传说,也有历史……】
【……是谁从道果神通中悟出的武道?陆沉?秦皇?霸尊?还是更为久远的五帝三皇?】
【上古传说中,仙神的修持是不需要道果,还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呢?复苏的节点,或许远未到来……】
【道果,是位阶图,位阶一次,很有趣。这是不是说明,道果也有高低,如同神话传说中的仙神?
那是不是说明,仙神,也可从低到高的晋升呢?】
【不能早生,与仙神论道,不能晚生,坐看潮起。这是命吗?我不甘……】
【……途径青州,寻至一道果‘青女’,可惜,我并不满足修持它的条件,更无法接受它的仪式。
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我怎能忍心,可我寿元将尽,罢了,且封存吧,希望后世没人寻到‘青女’……】
【……活了一百九,按说也够了,可那即将到来的节点……真想看看啊……】
……
记载寥寥,信息不多,且很多没头没尾,更像是某人随手写下的随笔,杨狱看的似懂非懂。
其中信息不多,更多的是遗憾。
透过字迹,杨狱好似看到一老者黯然叹息,遗憾自己生不逢时。
“潮起数千年……”
杨狱心中咀嚼着接受的信息。
三笑散人最后的踪迹,在大明立国之处,武圣都活不过两百年,他自然没可能活到现在。
只是……
“所谓的复苏节点,指的是什么?”
心中疑惑越发的多了。
杨狱消化了好一会,才走进宫殿之中。
宫殿之中,灯火明亮,可这火光,却不是来源于火把,而是来自宫殿正中,一口热气蒸腾的大铁池。
铁池旁,摆放着大量的金属铁块,宫殿内,还有更多,不知几千几万斤。
铁池之中火焰熊熊、硝烟滚滚,沸腾的铁水咕嘟嘟冒着泡,而正中,是一颗水缸般大小的半圆球体。
看到这球体的刹那,暴食之鼎再度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铁球,就是大蛟帮炼制的‘大药’?”
绕着铁池转了一圈,杨狱眼皮抽搐。
他确定,这颗不知名状的球体,是一枚玄英珠,一枚大的离谱的玄英珠,只是,这怎么下手?
怎么吃?
铁池旁,有着诸多痕迹,很明显,大蛟帮用尽了种种办法都无法将这颗玄英珠拿出来。
“咦?”
打量了许久,杨狱突然目露异色:
“怪不得那严竟成说接触此物会让人致命,重金属超标能不死……”
暴食之鼎不再动弹,而它的蓄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着,比起他吞服金豆子来的还要快!
而且,越是靠近这铁池,这个速度就越快。
“好宝贝,好宝贝……”
望着这在铁水中翻滚的玄英珠,杨狱不由的怦然心动。
这么大一颗,能让他炼化多少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