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独上青楼
年关将近,已有部分地方冰消雪融。
南山之上,积雪消融,虽不见青碧之色,却也似多了几分生机。
南山栈道的人,又自多了起来。
不久前才被荡清的南山群匪,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咕噜噜~
泥泞的栈道上,一辆车辇缓缓而来,压着泥水,行至毒龙镇前。
此处,地处要道,数月前虽已没了什么人烟,可不过数月,就又自热闹了起来。
其他地方的山贼、流民、甚至于一些盗匪、马贼,又来到此处,数场激烈的厮杀之后,此镇又有了主。
毒龙镇,也顺势改名‘青蛇关’。
连带着,南山之中的那处大寨,也易了主子,如今,叫‘青蛇山’。
但这青蛇山存在的时间,比起毒龙寨又要短暂的多,还不到一月,就又被人连根拔除了。
“吁~”
略显干瘦的马夫拉住了马缰。
一个身形挺拔,面容俊美的青年掀开车帘走出,也不在意四周聚拢过来的零星行人,冷漠的环顾四周:
“老家伙,就栽在这样的小地方吗?”
“陆长老栽在此处,为门中惹了好大的麻烦,若非银钱使的足,一个结交匪类的帽子,只怕是戴定了。”
干瘦马夫微微摇头:
“门中也使了手段,奈何陆长老在锦衣卫的手里,很难运作出来……”
“我那愚蠢的大哥,据说就死在那座楼下?”
青年神情冷漠,突的开口:
“此间主事者,滚出来见我!”
砰!
好似旱地炸雷,远远看着的几个行人都被骇了一大跳。
破损不少的镇子里传出狼狈惊呼:“又,又有人来了……”
“又?”
青年眉头微皱,就察觉到了什么。
这镇子原本什么模样他并不知道,此时静心一感应,顿时发觉了不对,此地的血腥气浓郁的令人发指。
也不知过了几日,居然还弥漫不散,细看之下,血迹犹自可见。
“这位大人……”
青年的话音未落,一道狼狈的身影已窜了出来,踉跄着跪倒在地,颤颤巍巍:
“小的落草也是逼不得已,家里,实在,实在是没有活路了。求您当俺是个屁,放了俺吧……”
中年汉子声泪俱下,如丧考妣,说话之间,身子还在打颤,让青年一阵厌恶。
还是马夫开口:
“我等来自白龙轩,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大人!”
“你到底也算是换了血的武者,怎的如此软骨头?”
青年神色不善。
“白龙轩?你……你是小白龙陆万流?”
听得白龙轩三个字,那汉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才敢抬头,认出了青年的身份,就又自哭丧了起来。
“你说,前几日,有六扇门的高手前来围剿,灭了你青龙山?数百人就逃了你们几个人?”
陆万流心有惊诧,眸光却是一沉:
“六扇门来了多少人?此刻到了哪里?”
“一个人,不对,两个人。”
汉子牙齿开始打颤,见陆万流神色不耐,方才结结巴巴的说着:
“来了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是个马夫,出手,出手的只有一个人,他,他一刀一剑一口弓,白日里按兵不动,晚上就突然偷袭……
待得天亮,除了我们几个,偌大的青蛇山,已是没了几个活口……”
“一个人?!”
陆万流两人瞳孔皆是一缩。
山贼强梁、马匪群盗,这些不入流的绿林人,他们两个也不放在眼里。
可南山地势何其之复杂?
一夜间能剿灭这样的大山寨,这样的手段……
“这人……”
听着那汉子的描述,陆万流心头一震,突将其整个提了起来:
“那人去了哪里?!”
“木,木林府……”
……
……
大涛江浩浩荡荡,自青州城而出,滚滚而来,经德林府、木林府东去云、白二州。
年关已过,天气转暖,已有隆隆涛声响起。
因得一江之隔就是云、白二州,木林府是青州少有漕运发达的府城,过往行商良多,也极为繁华。
是以,滋生出了规模巨大的,以漕运为生的帮派。
巨鲸帮,就是规模最大的两个帮派之一,为了霸占漕运利益,与大蛟帮不知厮杀了多少次。
“漕运啊…”
翻看着卷宗,杨狱若有所思。
漕运历来是最为暴利的地方,滋生出以其为生的帮派并不稀罕,可能够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可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按着徐文纪给他的卷宗记载。
木林府漕运两大帮派,力夫足有万人,帮众也各有数千人之多,势力极为强大!
而他们能发展到这样的高度,若说背后无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从此处着手,倒的确可以找出东西来……”
杨狱心下了然。
人人都知道四大家在青州势力雄大,可究竟什么势力与他们有勾结,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看着这卷宗,结合黄四象与他做的交易,他倒是心下有了数。
这两大帮派,只怕就是其中之一。
大明不禁盐铁,私人若得朝廷允许也可贩卖盐铁,可漕运却是不容人插手的。
若只是一些苦哈哈抱团依附,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未见得就会在意,可若是世家门阀扶持的帮派……
“巨鲸帮‘韩京’,大蛟帮‘卫蛟’……难怪说木林府武风极盛,高手可真不少。”
心中自语,杨狱食指微动,有些期待。
青州城,高手同样很多,可朝廷的势力太大,少有武林道上的高手会去青州城。
木林府,却不一样了。
“杨爷,这木林府真是好生热闹!”
马车外,小武惊诧的声音传来。
杨狱掀开车帘走出,只见不远处人声鼎沸,巨大的城门洞吞吐着海量的人流。
这时候的大涛江解冻未久,还不见什么船队到来,可这陆运的密集程度,也只在青州之下了。
“进城,进城。”
小武兴奋起来。
这一路走了一月还多,整日里干粮、凉水,他嘴里真淡出鸟来了,眼见得木林府如此繁华,心中自然欢喜。
木林府,不禁马车出入,交了入城费,两人就踏入了木林府。
不同于青州的浑厚,木林府虽小不少,街道也没有那么宽敞,但各类建筑却是十分紧促,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繁华热闹。
此时年关刚过,大街上仍留有几分过年的余温,各类年货甩卖的不在少数。
“木林府的口音,比起青州要拗口的多。”
小武左顾右盼,听着行人的交流,有些头大,听不懂。
杨狱自然没有这个负累。
为了习武,他学了不少的地方俚语,木林府的口音自然也懂。
随意寻了处客栈安顿下来,略微洗漱之后,两人上了二楼,点了一桌酒菜,大快朵颐起来。
“木林府……”
凭窗而望,街道上车流不息,人声鼎沸,杨狱心中低语,眸光却望向街角。
一个行踪鬼祟的汉子,左顾右盼之后,悄声离去。
“四大家小看不得啊。”
杨狱眸光微动,知道自己被人盯上,却也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个多月,他可没有空费。
……
……
“黄骠马、旧马车、青州口音……”
吊角眼汉子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身后的酒楼,吩咐同伴继续盯梢,身子一扭,窜进了人群之中。
他很是有些武功底子,在人群之中速度也很快,没多久,已绕过几条街道,上了另一间酒楼。
六楼包厢,已有十多人落座,气势沉凝。
有人转着酒杯、有人杯筷不停、有人叼着旱烟、也有人正襟危坐,等待着什么。
突然,脚步声打破了沉凝的气氛。
上首处,一身形敦实,面有刀疤的老者眸光一凝,那吊角眼汉子已进了包厢。
“帮主,那捕头,进了城了!此刻就在‘迎客楼’,青州口音,气息冷厉,带着个武功一般的马夫,没错,就是他!”
吊角眼汉子恭敬行礼:
“斩首刀,杨狱!”
呼!
包厢之中,众人皆有了动作。
“六扇门铜章捕头,斩首刀杨狱。嘿嘿,真是好大的名头!”
一揉捏着一双铁蛋的老者冷笑一声,望向上首的刀疤老者:
“帮主,什么时候动手?只要你一声令下,不要一个时辰,必将他的人头摆在案前!”
“阎老三,你倒是去啊?”
一长须中年冷笑一声:“依着咱们的情报,尉迟龙、司马杨、秦氏兄弟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你比他们如何?”
“罗老七!”
阎老三闻言冷哼一声:
“你胜不得那尉迟龙,就以为咱们都胜不过他吗?连个黑山县都拿不下,那般徒有虚名之辈,也算高手?”
“你!”
“够了!”
刀疤老者重重拍桌。
他名‘韩京’,巨鲸帮的帮主,一身‘裂海掌’名动木林,再青州都有不小的名头。
随着他的冷眼扫过,所有人全都闭上了嘴,吵闹的两人也全都坐下,不敢发声。
“这人若无几把刷子,敢来木林府?听说这小子的目标,可是怜生教七府总舵主‘齐龙生’!”
韩京神色阴沉:
“若是顺手,不妨卖他们个人群,若是扎手,咱们也无需理会那几家!”
说着,包厢外又有探子走进。
韩京冷眼扫去,那探子顿时哆嗦着跪了下去,不得其问,已躬身回应:
“帮主,那斩首刀,去了秋风楼……”
满座皆寂,众人皆面面相觑:
“大白天就去青楼?”
第132章 一掷千金!
一夜风吹来,
菊花次第开。
鎏金的牌匾之下,杨狱微微挑眉。
“老爷子,居然真的会逛青楼?”
嗅着浓烈的脂粉气,杨狱眼神示意小武,后者有些兴奋的搓搓手,又有点忐忑:
“杨爷,我听说,这青楼白天是不开门的……”
这世上,女子花钱,有千万门道,什么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可男人,有且仅有那么几个门道。
面前这犹带着脂粉气的大门之后,就是其中最大的销金窟。
只是,这也太猴急了。
大白天的逛窑子……
“只是不开门,又不是没有人。”
瞪了他一眼,杨狱收敛心神。
自板肋虬筋成就后,他的精力旺盛的超乎想象,加之铁裆功本就有强肾壮阳之功,说没有念想,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他两世童男,怎可轻易葬送?
“行吧。”
小武吧唧着嘴,忍着心头的小骚动,敲响了门。
“谁呀,谁呀?大白天的就来敲门!”
小武敲的重,没两下,门后已响起宿醉未醒也似的叫声。
门打开,一头戴圆帽的小个子探出头瞧了一眼,见得杨狱,整个人一个激灵,忙不迭拉开了大门。
他是个见多识广的,最擅长察言观色,这劲装青年提剑挎刀,一看就不是善茬,骂人的话顿时收了起来。
“这位爷,来的不巧了。姑娘们刚睡下没多久,怕是有些不方便……”
小圆帽试探着说着。
见杨狱微微皱眉,语气顿时一转:
“不过,您自然不一样,来来来,里面请……”
说着,就迎杨狱进去。
小武看的好生生气,这小龟公全当自己是空气了,刚想说什么,见杨狱迈步走进去,也只能冷哼一声跟着进去。
秋风楼地处偏僻,占地却是很大,其内很是清幽,假山、池塘、回廊、屏风、竹林应有尽有,地下应当还引着地热。
院子里温暖如春不说,还有着好几眼温泉在冒着腾腾热气。
端是一处好所在。
与杨狱想象之中的声色场所并不一样,虽有脂粉气,但整个环境,却比他见过的不少乡绅的宅院还要好的多。
“我的乖乖……”
走在竹林里,小武阵阵咂舌,左看看,右看看,只觉眼界大开。
他虽混迹在青州街头,但也只在街头厮混,从未去过什么好所在,此时就不免有些惊叹了。
杨狱心中也有些惊诧,但他表情管理到位,一派见多识广的样子。
“这位爷,之前来过?”
小圆帽心头有些泛嘀咕,见杨狱摇头,心下才释然,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记性。
当即,为杨狱介绍起来。
秋风楼有四处,菊花台、竹林幽谷、桃花坞、牡丹阁,地如其名,皆藏楼于景观之中。
“这处,是咱们的竹林幽谷,内有绣楼三十二座,诸位姐姐每日都在楼中弹琴,您来的不巧,这时候,应当都睡下了……”
小圆帽介绍着,也随时在察言观色。
见杨狱似乎并不急色,也松了口气,这些个姐们可不好惹,大白天叫醒她们,自己指不定要吃几顿白眼。
“这叫什么,待嫁闺中?”
小武信口胡柴,没人离他,他自娱自乐,心中也是痒痒。
要是杨爷给自己要几个,我是该拒绝呢?
还是拒绝呢?
瞧他一脸春心荡漾,杨狱心中好笑,却也懒得点破他,随手掏出一枚碎银,递给小圆帽:
“秋风楼这般大,仅有小哥一人迎来送往,怕是辛苦。”
曾经,杨狱很诧异。
为什么无论是话本小说还是评书里,大侠们似乎都没有为钱担忧过。
现在,他才明白。
之前在青州城,他将全副身家都打成了金豆子,可说是两袖空空,但等他到了木林府,已又有了数千里银子在手。
就这,还是他将大半不易携带的物品、粮食分发给村人之后的收获。
“哪有辛苦?”
随手一掂那碎银,小圆帽笑容越发浓郁,身子也躬的越发的低:
“咱这么条贱命,若非做了这差事,哪有这福气接待爷呢?”
“武功有高下,命却没有贵贱。”
杨狱心中一定,佯作不经意的问道:
“小哥可记得,约莫三个月前,接待过一老者?那老者比我低半头,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这……”
小圆帽眼神微转,似在回想,片刻后,试探道:
“敢问爷,您寻他可是有事?”
见这小圆帽的样子,杨狱心头一松,却又升起不可思议,老爷子居然真的来过?
“那是我家老爷子……”
杨狱微叹了口气,做欲言又止状。
“哦~”
小圆帽心下了然,憋住笑意道:
“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三月多前,的确有一老者来过,与您一般俊朗儒雅,一看就是父子俩……”
“……”
杨狱眼皮微抽,没有回话。
莫说他和老爷子不是亲生父子,即便是,老爷子也远算不上俊朗儒雅。
“小的记性还算可以,依稀记得,那夜大雪,客人来的却不少,您家的老爷子是凌晨时分来的。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位俊俏到一眼就看得出不是男儿身的美丽女子,尤其是其中着白衣的,虽半遮面,却还是引得满院瞩目……”
小圆帽咂咂嘴,正想说什么,就听得阵阵娇笑自竹林深处传来。
“有客到?真是稀罕,好些年没见过有人白日来了……”
脂粉气扑面而至,一风韵犹存的妇人袅袅而来,薄裙下,身姿曼妙。
“吸溜~”
小武有些眼热,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
“林妈妈……”
小圆帽身子一震,顿时不敢言语了。
“你这小东西,客人来了不领去楼上招待,在这林中乱走个什么?”
风韵犹存的妇人瞪了一眼小圆帽,笑意盈盈的招呼杨狱:
“客官,随我来。”
“不忙!”
杨狱抬手架住这妇人不规矩的手,淡淡的看向小圆帽:
“小哥,你接着说。”
“这……”
那妇人脸色微变,随即又笑了起来:
“这位爷,来秋风楼不吃不喝不叫姑娘,只问话,这不合适吧?”
小圆帽脸色煞白,望着杨狱,却是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不合适吗?”
杨狱微微眯眼,笑了:
“那就头前带路!”
说罢,一手抓着那小圆帽,望向那半老徐娘。
“得嘞!”
妇人捂嘴轻笑,腰肢一扭,走向竹林不远处的小楼。
小楼高五层,比起竹林里的其他小楼高处不少,其中装饰也多华美,与这竹林气氛不是很搭。
上得二楼,杨狱径直坐下,小武立在他身侧。
一脸煞白的小圆帽硬着头皮站着,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一双眼不知往哪里看。
“咱这秋风楼,有三等宴席,三等珠圆玉润,二等金玉满堂,一等,又叫百花齐放!不知您,是哪一等?”
半老徐娘搔首弄姿,顾盼之间,小武忍不住捂住鼻子弯下腰。
他最受不了这个。
“有什么区别?”
杨狱面不改色。
“百花齐放,需得一掷千金!您大概是……”
妇人欲言又止。
“千金?”
杨狱挑眉,似有动容。
千金何其之多?
哪怕按着官方的价格,这也是万两白银!
以他在黑山城当狱卒的俸禄,不吃不喝也要五千年!
“我……”
小武惊的爆出粗口。
“珠圆玉润,只需纹银百两,您要不?”
老鸨捂嘴轻笑,美目流转,带着笑意。
当啷!
杨狱拍剑在桌:“这口剑,作价几何?”
“这口剑是……”
老鸨只扫了一眼,神色就是一变:
“百炼玄铁剑?!”
“嘶!”
何止是老鸨,小武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只知道杨狱这口剑是上好的宝剑,可哪里想到,这居然是百炼的玄铁剑!
玄铁,乃是天下最为出名的金属。
其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其可千锤百炼!
一份玄铁成兵一炼,百炼,意味着,这口剑,足足经过百份玄铁繁复捶打而成。
百炼刀兵,不止是兵器,更是身份的象征!
木林府如此之繁华,百炼神兵,据说也仅有那么一柄!
其价值,远在千金之上!
“这位爷,怎么称呼?”
半老徐娘的脸色几变,再不敢说什么一掷千金,腰肢都弯了,露出胸前一片雪白。
“百花齐放,今个怎么着也得见识一二。”
杨狱拍了拍腰间的刀鞘:
“如若不够,此处还有利刃一口。”
“不敢,不敢。”
那老鸨额头见汗。
见杨狱神情冷淡,只得一咬牙,转身敲响了悬挂包间之上的一口铜锣。
当!
这口铜锣不知通向何处,是何原理。
只敲了一声,整片竹林,乃至于整座秋风楼都可听闻!
“这,这是千金一掷,百花齐放?!”
幽静的秋风楼顿时热闹了起来,一座座绣楼都有了动作。
有美人睡眼惺忪,却捂嘴惊呼,有娇俏女子对镜梳妆,惊的脂粉落地,也有女子躺在床上,茫然起身,面上花黄跌落。
铜锣声未落,整个秋风楼已是醒了过来。
“这是?”
刚自踏入秋风楼的阎老三还不及说话,就听到这一声铜锣响声,顿时瞠目。
千金一声响!
阎老三骇然了:哪里来的色中饿鬼?
拉胯条……
秋收繁忙,已经变成肥肥瘫。
整理下大纲吧,这段过度有点不得劲,想想问题出在哪里,容后补上……
第133章 我不好惹!
震响的铜锣声传的很远。
何止阎老三瞠目结舌?
街面上来往的行人,附近的一些酒楼客栈,不少人纷纷侧目望来,皆是惊诧骇然。
上等席面,一掷千金,这是秋风楼的规矩。
但是千金何其之多?
巨鲸帮占据木林府漕运三分之一的份额,一年的流水也不过就这个数罢了。
抛去上下打点,人吃马嚼,三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份银子来。
自秋风楼成立至今,小一百年,这一掷千金的铜锣声,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两次而已。
真的假的?
阎老三一时怔立当场,眸光闪烁,猜测着是哪位世界公子、巨贾豪商来此败家。
“等等,该不会是?”
阎老三心头一个‘咯噔’,想起了自己要寻的正主。
可也不对啊。
六扇门的铜章捕头名头倒是不小,不乏有些身家的,但这可是千金啊!
不是说拿不拿得出来,而是这钱,花得不值啊!
他横练不差,武功也高,但自忖一夜十女已是勉强,这一掷千金,可是要包场啊……
铁打的腰子?!
砰!
砰砰砰!
一连数响,一团团烟花自竹林、牡丹花海、菊台之上迸射而出,绽放开来。
这烟花明显是特制的,亮的吓人。
此时正午刚过,日头也高,却还是清晰可见,这一朵朵烟花,却比那铜锣声传的更远了。
“牡丹花开?秦,秦大家要出阁?”
“竹林、牡丹、菊花台、桃花现……这,秋风楼四大花魁都要出阁?!”
“哪来的如此巨富,竟舍得如此多的银钱?!”
……
以秋风楼为中心,小半城区都为之哗然。
秋风楼之名,便是青州城都有着名头,在这木林府自不必多说了,满城男子哪个不知秋风楼四大花魁?
此时眼见四位花魁联袂出阁,怎能不为之惊诧?
没一会,前来看热闹的就已将秋风楼前堵塞的满满当当,几个小圆帽探头一看。
只见人潮涌动,也是吓了一大跳,还是几个管事的出来,才稳住了局面。
“王管事,哪路巨富前来,竟一掷千金?”
有人扯着管事不让他走。
见那人身着绫罗,管事心知吃罪不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含糊过去。
他也是真不知里头那位的身份。
倒是有个小圆帽惊叫一声:
“我之前见得巨鲸帮的阎三爷进了院子,该不会是?”
话音戛然而止。
“阎三爷?巨鲸帮有此财力倒是正常,只是,他们怎么舍得?”
“那可是千金啊!”
“该不会是招待贵客吧?阎老三自己,本公子着实不信他舍得如此花销!”
一群人却是炸开了锅。
“阎老三?”
人群中,一人神情一震,扫过四周后悄然退去,未多时,已行至南城一处高门大宅中。
“我要求见帮主!”
那人高声呼喊。
“帮主午歇之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代为通传!”
守门的大汉拦下这人,打着哈欠。
“这事……”
那人跺了跺脚,却也无奈,只能低声道:
“帮主前些日子吩咐我盯着城门,跟踪将来木林的六扇门捕头杨狱,之前我见得杨狱进了秋风楼……”
“进了秋风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守门的大汉嗤笑一声:
“老子也就是没钱,有钱怎么着也得进去花销花销!”
“不是,那杨狱进去不久,巨鲸帮的阎老三也跟了进去,之后,秋风楼上头就炸开四团烟花,四大花魁联袂出阁……”
那人低声说着。
“什么?!”
守门的大汉悚然一惊:
“这阎老三居然舍得千金?糟!该不是巨鲸帮要和六扇门联手针对我们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骇。
当即,那守门的大汉就是一个激灵,转身就向院中跑去。
……
……
随着老鸨离开,房间内落针可闻。
杨狱不慌不忙的开始问话,这次,小圆帽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他所知也不是很多。
也只知道老爷子来过秋风楼,曾带着两位女子去过牡丹花海,可也不会知道他们之后去了哪里。
“牡丹花魁吗?”
摆摆手让小圆帽下去,杨狱若有所思。
依着他的猜测,老爷子绝非一个寻花问柳之辈,只所以来这青楼,必与自己一样,有不得不来的原因。
很大的可能,是被人挟持了。
杨狱沉吟不语,小武却是有些坐立难安,听着铜锣声,心都在滴血。
“杨爷,这可是百炼的玄铁宝剑,就这么……”
小武痛心疾首。
这可是大宝剑……
“百炼刀剑,我可也只有这么一口。”
杨狱轻抚剑鞘。
这口十步一杀可是七玄门代代传承的宝剑,内含十步一杀,更与百步飞剑息息相关,他自然不会轻易舍去。
毕竟,他为了这口剑,可是以身犯险,险死还生。
“啊?”
小武吃了一大惊:
“您,您难不成要白嫖?!”
“胡言乱语个什么?!”
杨狱顿时无语。
“可这……”
小武还想说什么,门又被推开,莺莺燕燕的一群姑娘,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或捧酒壶、或拿酒杯、或托着食盘。
很快,两人身前,足可足下十六人的大桌上,就已尽是珍馐美味,白玉也似的酒壶就放了十多个。
各类酒杯一字排开,足够数尺之长。
这些姑娘年岁不大,多是豆蔻之年,长相可人,话语温柔,小武看的心头小鹿乱撞,杨狱却是拧起了眉头。
这些姑娘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比他来的小……
“这位爷,莫不是都不满意?总要给姑娘们一点准备的功夫不是?”
见得杨狱皱眉,收拾了一番的半老徐娘又自微笑着上前,为其斟酒一杯:
“还没请教爷的名姓呢。”
“免贵姓杨。”
杨狱手捏酒杯,微微一嗅,点头:
“陈年桃花酿。”
说罢,一饮而尽。
五感的强化,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此时,他只轻轻一嗅,就可辨别这杯酒水之中的所有气味。
无毒,可喝。
“杨爷也是爱酒之人。”
半老徐娘微微一笑,旁敲侧击:“不知杨爷是哪里人士?何处高就?”
“甜味过重,口感一般。”
放下酒杯,自有人再度续上,却又是另一种酒水了,杨狱点评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大明酒类繁多,但总体还是以黄酒、米酒、果酒为主,且皆是甜口,讲究个入口回甘,软绵温吞。
说是酒,倒不如说是果汁。
即便是所谓‘烈酒’也不会有太高的度数,度数更高的白酒,多为力夫、猎人暖身所用。
不登大雅之堂。
“杨爷别只顾着喝酒,也尝尝菜肴。”
老鸨说着,心中则思量着面前之人的来历。
木林府杨家倒有那么一家,可也早已家道中落,祖产变卖也凑不出千金。
只是这人口音纯正,却又不像是外地人。
不过,他这仆人,倒是有些青州口音,莫非这人来自青州城?
“酒菜皆一般,若只如此,可值不得我千金之价!”
杨狱放下杯筷,语气平淡。
他是个口味很杂的人,土石入得口,也吃得珍馐美味。
秋风楼这桌菜,食材倒是不差,山珍海味都有,但这手艺,却只是一般了。
“这……”
老鸨面色不是很好看了。
这人,真把她们这当酒楼了?
但她拿捏不准此人的身份,还是强笑着想要解释,还未开口,门外已响起了沉闷的笑声:
“我倒是谁千金一掷,原来是杨大人!”
呼!
带着寒意的气流破门而入。
阎老三立于门前,身后几个小圆帽软趴趴的跌在地上,哼哼唧唧,却是起不来了。
“阎三爷。”
老鸨面色微变。
“不请自来,杨大人不会介意吧?”
阎老三皮笑肉不笑。
真见到杨狱,他是着实有点惊诧的,他没想到,这个据说年不过十七八的六扇门新晋捕头真舍得一掷千金。
“阎三……”
杨狱轻端酒杯。
黄四象给他的情报是极为详尽的,这阎三,他自然也是认出来了。
据说他出身于青州‘铁煞门’,修了一身不差的横练,一手追魂刀也有些名头,在巨鲸帮里的地位不算低。
此时打眼一扫,居然也是第二关的好手。
“阎三爷!”
老鸨笑着迎上前,半个身子趴在了他身上:“奴家为你换间屋子可好?”
“林妹子,不是老阎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帮主有令,要请杨大人赴宴!”
阎老三揉捏了一把身前的美肉,就将其推开:
“杨大人不说话,是瞧不上我巨鲸帮吗?”
“巨鲸帮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请我家杨爷赴宴?”
见杨狱态度冷淡,小武心中顿时有数,麻着胆子嗤笑一声。
“某家与你大人说话,小小马夫也敢插口?!”
闻听此言,阎老三眸光一寒,不见如何动作,粗大的手掌已骤然探出丈许之远,自上而下的抓向小武面门:
“今个,就替杨大人管教管教你!”
其人横练有成,势大力沉,爪仍有三尺之远,气流已拍的小武面皮生疼。
后者心头狂跳,却也不慌。
类似的事情,路上发生好些次了,杨爷,他信得过。
“嗯?不出手?”
一爪拍出,阎老三十成十的注意力都放在杨狱身上,可直至他爪印距离那小厮的面皮不足一尺,身后都没有动作。
不由的心中狞笑,不出手,那就休怪某家心狠了!
他本就是试探而来,出手自然肆无忌惮,这一爪之下,莫说人头,就是石球,也能拍成粉末!
刺啦!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的裂锦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旋即,就化作一声炸响!
砰!
拳打一声响,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换血的武者都可以随手打出,只算是小把戏。
但这一声响,却让阎老三的面皮狂抖起来。
因为伴随着那一声炸响,一只手掌已搭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不好!”
感受着那手掌之上的巨大力量,阎老三双眼都要跳将出来,心中一声嘶吼,面皮顿时殷红如血。
拳音如雷?!
阎老三心神大乱。
他曾见过帮主于密室练功,其拳脚所向,便有雷音滚滚,气浪拍击之下,岩石打造的墙壁都被震的开裂。
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强?!
噼里啪啦~
惊骇之下,阎老三全无任何保留,刹那间,他全身的筋骨都在跳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之声。
全身的血气与内息已尽数涌上皮膜,欲要格挡下背后拍来的手掌。
小武距离的最近,看到更为清楚,这一瞬间,这熊罴一般的老者,好似变成了烧红的黑铁!
噗!
手掌及体。
阎老三双眼爆突,只觉一股雄浑刚强的力道直接撕裂了他的横练外功,汹涌而入。
骇然的惨叫伴随着混杂着内脏骨渣的鲜血喷出:
“啊!”
惊天动地的惨叫响起。
房间中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劲风呼啸,那阎老三已好似肉球一般被重重的拍出了小楼,噗通一声栽在地上。
心中皆是惊骇。
“三爷!”
几个在下面伺候的巨鲸帮众惊呼一声上前搀扶,不及触碰,又听得一声惨叫,直吓的身子一抖。
“啊!”
阎老三仰面朝天,惨叫一声,却是动也不能动。
殷红的鲜血流出,打湿了地面,他的脊椎大骨,在这一拍之下,已整个碎成了齑粉。
“四大家误我!”
昏迷之前,他心中惊怒已极。
这人的武功只怕已不下帮主了,你告诉我,他与尉迟龙鏖战?!
“三,三爷!”
几个帮众已然惊呆了,万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阎三就被打成这幅模样。
可他不是才说了两句话?
几人怔怔回望,自那洞开的大门,可见那少年人仍旧端坐饮酒,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去告诉你家帮主好生准备,杨某今晚赴宴。”
听得在耳畔炸响的声音,几人一个激灵就逃也似的跑开,跑了没几步又折返回来,抬起已无了只觉的阎老三狼狈而去。
房间内一众人呆若木鸡,好些都吓的脸色惨白。
还是老鸨见多识广,苦着脸出声:
“杨爷,巨鲸帮可不好惹……”
“我也不好惹。”
放下酒杯,杨狱神色如常,更没什么变化:
“酒菜都要凉了,姑娘呢?”
第134章 另一枚道果!
静!
屋内一片沉寂,连老鸨都愣了一瞬,方才挤出笑来:
“姑,姑娘这就来……”
色中饿鬼!
除却小武之外,屋内的一众姑娘望向杨狱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而后,令一众人越发不解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老鸨出了门,催促着一干小圆帽前去请众姑娘起来,很快,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就被引着过来,一一进了小楼。
小武从之前的小鹿乱撞、心中忐忑到了后来,已是有些麻木了。
这么一天,他见到了比前半生加起来还要多的姑娘,环肥燕瘦皆有,有清秀可人、有妩媚多姿,有小家碧玉、有含羞带怯……
但无论来人是谁,杨狱就只扫那么一眼,就摆摆手,让她们下去。
“杨爷这是……”
小武着实有些忍不住。
他分明瞧出这位爷并未毫无兴趣,可明明只要他愿意就可以予取予求,但他却……
“秦,秦大家来了!”
突的,小楼外传来惊呼之声。
小武一个激灵,站起身,自窗口望去,这一看,他的呼吸都几乎停了,一双眼呆呆的望着,好似没了心魄。
美!
太美了!
小武喃喃自语着。
他本以为今日见到的美人已然够多,可此时见得这位,顿时觉得之前所见的所有人,全部黯然失色。
在其的映衬之下,犹如牡丹花畔的野草、枯枝,毫无看一眼的必要。
“嗯?”
杨狱似有所觉,望去。
就见得小楼之外的一众人自发的分开两队,一着白衣的少女,在几个侍女的拥簇下,踱步而来。
非是款款而来,也并不腰肢扭动,似连脂粉都无,一身素白却非纱裙,而是素白衣衫。
可就是这么一袭裁剪的十分贴身的白衣,就勾勒出其曼妙至极的身材,让人望之,心中平静又有着冲动。
清纯,却又让人望之生欲。
“好美……”
小武捂着胸口。
随着这白衣少女的走近,他只觉心都快跳了出来。
“小女秦姒。”
落落大方的行礼,白衣少女不加掩饰的打量着杨狱:
“这位爷,如何称呼呢?”
“免贵姓杨,单名一个狱。”
杨狱也在打量着这白衣少女。
这少女眉目精致,白的好似瓷娃娃一般,五官单一去看,无不精巧,落在其骨相之上,就越发完美。
哪怕以他的眼光去看,都不得不道一声赏心悦目。
但让他细细打量的,却不只是这位少女的美色,而是她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微微感应,杨狱心中仅有两字,清澈。
犹如挥洒的月华,山间的清泉,无有丝毫修饰,却又是如此的和谐。
同时,他的胸口,本只是微微有些异动暴食之鼎,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其征兆,一如他当年在黑山城碰到‘紫金吞煞宝葫芦’。
这秋风楼果然有道果,而且,就在面前这女人身上!
“玉。”
秦姒眨着眼:
“陌上人如玉?”
“不,神威如狱。”
杨狱随手一指,示意其坐下。
秦姒美目流转,似有了然:
“听说去年,顺德府有位打退了围城匪患,挫败邪教阴谋的少年英雄,莫非……”
“英雄,算不上。”
杨狱扫了一眼小武。
后者满脸失落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关上门,只觉心中空空荡荡。
呼!
见得合上的大门,一众人也不意外。
小武蹲在门口,那老鸨来请他去别处坐坐,被他摆手拒绝,一脸黯然神伤。
“我家这位,可是被姑娘摄走了心魄。”
杨狱微微摇头。
秦姒之美,还要胜过给他很深印象的指挥使裕凤仙,甚至让他都不自觉的正视起来。
美貌到了一定程度,真可让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比如小武。
“小女子又非魔魅,哪有摄人心魄的本事呢?”
秦姒抬手,五指晶莹,为杨狱斟酒一杯,微微抬首,双眸好似晨星流转:
“若是有,怎么不见大人被我摄走心魄呢?”
‘真是个妖精……’
杨狱心头一跳。
他的精力远超常人百倍,欲望比之旁人也强烈极多,只是他少有涉足声色场所,又常年练武,才可压制。
但这一眼,他都有些消受不起了。
若非强行压制,只怕此时身子也都直不起来了。
但同时,他心中一禀,这女人果真不简单,他五感敏锐,隐隐察觉到了异样。
要动他心神,这可不是简单的言语、眼神可以办到。
却不知,是某些奇门武功,还是她得到的道果……
“大人可还要其他几位姐妹前来伺候吗?”
见杨狱饮酒不语,秦姒又为其斟满:
“奴家,可不在意呢。”
‘……’
内运服气法,杨狱心神沉凝,恢复了平静:
“秦大家,杨某此来寻你,是有要事问询。”
见杨狱如此平静,秦姒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微微一笑,道:
“大人请说。”
杨狱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问询。
依着那小圆帽所说,他只所以记得老爷子,是因为老爷子当时出手阔绰,百两白银上了牡丹台。
而牡丹台虽有小筑十二间,但要百两白银才可得见的,自然只有这位大家。
“那位老爷子嘛?小女子略有印象……”
秦姒眸光微动,似回忆起了什么。
杨狱也不急,品尝着秋风楼的诸多酒菜,他虽说这些酒菜一般,可对比路上的干粮,这味道自然好得多了。
“咦?”
突的,杨狱抬起了手,一粒绿豆大小的‘珍珠’被他从其中一盘菜肴中夹了起来:
“这是什么?”
“厨娘很有些大意了……”
秦姒回神,介绍着:
“这叫‘玄英珠’,是大涛江里一种蚌类孕育,算是一种器材吧,因这蚌喜食金铁,这玄英珠,是不可食用的……”
“玄英珠?”
杨狱点点头。
这玄英珠居然也能让暴食之鼎有反应,看起来,似乎比黄金还要强上一筹……
“这玄英珠并不罕见,早好些年,就有渔夫沿河养殖,不过,上了年份的还是少,据说,前一段时间,有一颗千年玄英珠出水,闹出好大波澜呢。”
秦姒随口一说。
杨狱的心中却是一动。
千年玄英珠?
不知道对暴食之鼎是否有用,若是有……
“大人问的那位老爷子,似乎也姓杨……”
秦姒手指绕着长发:
“不过这事,我答应过人家不可外泄,大人要不还是去别处问询吧……”
“不可外泄吗?”
杨狱淡淡一笑,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案上轻轻一划,写成两字。
道果!
“咦?”
秦姒微微挑眉:
“你,知道?”
她的气势顿时一变,前一瞬还是温润如水的小家碧玉,此时,却像是仗剑江湖的女侠客,英气逼人。
“秦大家隐藏的很好,可惜,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不巧的是,在下正好从六扇门的卷宗上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杨狱随口胡扯。
天下何其之大?
六扇门纵是再强十倍,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即便能,也没人能在毫无针对的情况下,恰好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只是根据暴食之鼎的反应推敲,诈她一炸,果然,这秦姒真个就上当了。
“不对。”
秦姒察觉到了异样:
“六扇门有专人每日整理卷宗,若我露出破绽,上门的,只怕就不是大人你了。”
她的心态极好。
虽惊却不乱,念头转动间,也猜测到:
“江湖流言,都说你得了黑山城的那枚道果,莫非,你是靠着那枚道果感应到我的?”
“自然不是。”
杨狱也不多说什么,再度问她:
“现在,能说了吗?”
“不知大人武功如何?”
秦姒微微沉吟,后道:
“听说六扇门有个叫唐百列的银章捕头,不知大人比之他如何?”
唐百列?
杨狱微微皱眉。
六扇门对于银章捕头的评定要严格许多,不但要功绩,更要求武功。
青州有且仅有九位银章捕头,皆是筑基第三关以上的武者。
唐百列,就是其中之一。
比之靠年龄熬上来的石婆子,这位可要强出许多……
“看来是差一些了。”
秦姒自顾自的点点头,见杨狱皱眉,方才轻笑一声:
“大人其实想问与老爷子同行的人吧?那两位,来自怜生教!”
“怜生教?”
杨狱心中微震。
下意识就想起竟有炼化人皮卷所见的老妪,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是因为她。
只怕是自己杀了尉迟龙的后患来了。
“大人既比唐百列差一些,那倒好说了。唐百列当年想晋升金章捕头,最后折戟沉沙,就是因为怜生教……”
决定说了,秦姒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隐瞒:
“或者说,是因为怜生教青州舵主,余灵仙!这位妖女击败唐百列之时,才十三岁哦……”
“和老爷子同行的,是余灵仙?”
杨狱瞳孔微缩。
六扇门关于这位怜生教妖女的情报,足可摆满三间房屋,他虽没看过多少,但也知这妖女曾单人截杀过锦衣卫指挥使裕凤仙!
“大人猜的很对。”
秦姒点头,眉目流转间,带着审视与好奇:
“大人现在,可还要问吗?”
“呼!”
杨狱缓缓闭眼:
“说!”
第135章 王侯
哒哒哒~
手指轻扣桌面,杨狱心中不无凝重。
怜生教。
是一个存世极为久远的教派,据说最早可追溯到秦前,最早,是先民对于创世神的崇拜而成。
其踪迹遍布天下,不止大明,就连天狼王庭、大离王朝,都有着其分舵、讲经道人。
势力之大,远比杨狱之前想的还要庞大的多。
这,也是他入了六扇门才知道的。
他都知道黑山城的叛乱与怜生教有莫大的关系,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莫非不知?
实是尾大难掉。
怜生教外显的势力已然极大,谁又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信奉?
“怜生教财雄势大,奴家可得罪不起,真要泄露了她们的事情……”
说着,作忧虑状的秦姒抬头,轻磨玉齿:
“得加钱!”
哒!
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杨狱不由的睁开眼睛:
“这话从秦大家的口中说出,着实让杨某有些惊讶了……”
望着杨狱,秦姒突抹眼角,泫然欲泣:
“大人莫非想白嫖?”
“……”
杨狱直起身子,直视其双眼,语气冷了下来:
“秦大家是在耍笑杨某吗?”
“大人英雄盖世,不惧魑魅魍魉,可也不能指望小女子也这样吧?”
秦姒微微侧目,似有退让:
“奴家希望得大人一个允诺。”
“允诺?”
杨狱心中一动,这才知道这女子的目的:
“仪式?”
“大人是答应了?”
秦姒似有些欣喜,为杨狱斟酒一杯:
“不错,正是与仪式有关。只是大人也请放心,奴家自不会强人所难,这仪式并不伤天害理,且还会有其他好物奉上……”
道果的炼化,有着四步。
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
这女人,似乎已要完成第一步了?
她藏身秋风楼,为的就是第一步?
不知其道果是什么,看起来似乎并无什么威胁……
心中想着,杨狱也没有贸然答应:
“那要看秦大家的‘仪式’是什么了。”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极为详尽的叙述了他所知的一些东西。
其中就包括了这道果仪式。
所谓仪式,千奇百怪,世上绝无相同的道果仪式,可绝大多数都极为苛刻,甚至于逆反人性。
是以,在传说之中,这一步,也叫做‘天人相冲’。
“看来大人果真不曾得到道果。”
听得这句话,秦姒摇头轻笑:
“若大人真有道果在身,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仪式与本命,不可告知于人。
毕竟,‘潮起已然三千载’,很难说,是否有与自家冲突的道果……”
“潮起三千载?”
杨狱眸光微凝,这又契合了三笑散人的潮汐论了。
“大人很感兴趣?”
秦姒眸光流转:
“这也算不得秘密,大人感兴趣,奴家就说上一说吧,你要问的,与这些有关系。”
“愿闻其详。”
杨狱沉凝心神。
秦姒,应当是他所见的第一个身怀道果之人,她知道的东西,对自己很有用处。
“道果来源众说纷纭,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久远岁月之前,道果就已然存在了。只是间隔太远,很少有流传下来的记载。
不过从一些隐秘之地的石碑、壁画、雕塑上,也可略知一二,那就是,道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古老。
但因为种种原因,道果消失了。直到秦时方才现世,又随着‘陆沉’成为武圣,而为世人所知。”
秦姒的语气平缓,声音动听:
“后人将其成为‘潮起’,至今,已然三千年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中,有多少道果问世,却是不好说了。
是以,身怀道果被人知晓并不怕,因为能掠夺道果的手段似乎并没有,可仪式不同,他们,会有冲突。”
“很好理解。”
杨狱微微点头。
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也有类似说法,神话中,也不乏针锋相对的神魔。
“大人要询问的那位老爷子,就身怀一枚道果!”
秦姒自斟自饮了一杯:
“且极有可能是一枚特殊的道果。”
“特殊的道果?”
杨狱心中微震。
联系秦姒的话,老爷子身怀道果,他隐隐猜到一些,但特殊的道果……
“武功有高下,人有强弱,道果当然也不是一模一样的,也有着区别,特殊的道果,自然也是有着。
甚至,这世上还有着唯一类道果。”
秦姒一开口,就很有些知无不言的意思:
“过于强大的道果,甚至会一分为二,异常强大的,甚至会一分为三!”
“一分为二?”
杨狱面色如常,心头却是一震。
他所得的‘魁星位阶图’似乎,就需要紫金吞煞宝葫芦、七星龙渊斩鬼剑、镇邪印三件道果!
“这不难理解,同为人,有人沿街乞讨,有人生而王侯,大人就当这些道果,是同阶之中的王侯吧。
二分者为侯,三分者为王。”
秦姒说着轻轻一笑:
“很有些人,就是这么划分的。”
“王、侯。”
杨狱点点头,问道:
“道果既然不可剥夺,怜生教拿下我家老爷子,又是为何?”
秦姒如是说着:
“道果不可剥夺,但成熟的道果,却可化生种子,也称之为神种,这类种子,却是可以被其他人得到的!”
神种?!
杨狱神色微变。
“这只是奴家的猜测,不过,应该大差不差。”
秦姒轻轻一叹:
“今日告知你这些,这木林府,奴家怕是呆不成了……”
“嗯?”
杨狱微微皱眉。
“大人该不会身怀道果就是武圣吧?若这般简单,天下也不会只有十二位武圣了……”
秦姒舒展腰肢,站了起来,缓慢踱步走到了杨狱身后,纤纤玉手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揉捏着:
“小女子,擅长的是医术,怜生教,可是万万得罪不起呢。”
咔吧~
随着秦姒轻轻揉捏,杨狱只觉一股冰凉之意在脊骨蔓延,之前留下的暗伤,竟以可以察觉的速度缓慢痊愈了。
鬼影大擒拿留下的伤势极为顽固,依着杨狱自己的推算,他这伤至少要一年才有可能痊愈。
这……
“不是内气,这是……神通?!”
感受着旧伤消失,杨狱眸光一亮。
道果为天地而生,自不会局限于人类之间的杀伐争斗,事实上,按着徐文纪的道果杂谈所言。
道果千奇百怪,演化的神通也千变万化。
这秦姒的神通,居然有着疗伤之效?!
……
……
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城南,一座空旷的院落之中,一支支火把燃烧,大蛟帮的一干高层齐聚于此,皆神情肃穆。
“巨鲸帮一掷千金,以百花齐放宴请那来自青州的捕头……”
一手持蛟杖的老者立于正中,声音沉凝,寒风之中乱发飘扬,人若雄狮。
这老者,却正是大蛟帮的帮助‘许大蛟’,人送外号‘狮发狂蛟’,在木林府乃是声威赫赫之辈。
一手虬龙棒在青州都有着不小的名头。
“帮主,那巨鲸帮历来抠抠索索,怎会如此大方?会不会有诈?”
一身形瘦弱的中年微微皱眉。
“正因如此,更见其中有鬼!千金一掷,宴开百花,便是咱们都要舍不得吧?若非另有图谋,巨鲸帮怎会如此舍得?”
一手持开山斧的精壮汉子冷声道。
千金何其之庞大?
在场之人皆是木林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没几个能拿出千金来,更不必说宴请旁人了。
那可是千金!
姿色不差的女人,足可买上千百之多了。
“近些年,巨鲸帮势力越发的大,若再与六扇门勾结,我等岂非大大的不妙?”
“难怪巨鲸帮这些日子越发的嚣狂,只怕早已搭上了六扇门的线!”
“早在去年,我就听说巨鲸帮的人四处打听那徐文纪的消息,只怕当时就有了这个心思!”
“朝廷鹰犬,人人得而诛之!”
……
庭院中,一片人声嘈杂,大蛟帮的一干高层群情激奋,不少人更是请命今夜就踏破巨鲸帮的驻地。
“好了!”
许大蛟冷喝一声,压过了满院喧哗,望向左手侧沉默不言的青年人:
“似龙,你如何看?”
其余人也都望向这青年人。
这青年身量极高,足有八尺上下,一身黑色劲装的映衬下,更显的其棱角分明的脸色冷酷。
“诸位叔伯,大概是被那徐文纪吓破了胆,这大可不必。”
闻言,许似龙扫过一干人等,淡淡道:
“我从不凭空猜测。”
静。
一众人皆是一静。
啪啪啪!
见众人都不说话,许似龙才轻拍手掌,闻声,十数个灰袍人才从人群之中走出,躬身跪下。
“白日里,诸位叔伯还在争吵之时,小侄已派了人手,密切监视着巨鲸帮‘罗老七’‘王老二’在内的二十余高层……”
许似龙踱步至众人之前,环顾众人,淡淡问道:
“巨鲸帮可有异动?”
“这……”
一干灰袍帮众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回帮主、少帮主!临近傍晚之时,巨鲸帮突有异动!包括‘罗老七’‘王老二’‘赵老九’在内的好手,高层们,全都向巨鲸帮总舵汇聚而去!”
“什么?”
院落内一片哗然,继而,沸反盈天。
第136章 单刀赴会!
饮尽杯中酒,杨狱提刀而起。
见他起身,秦姒微笑后退。
“大人这便走了?”
在门外伺候了好几个时辰的老鸨满面堆笑:“秋风楼十八名酒,还有一种不曾品尝过呢。”
“尽兴即可,何必饮尽?”
杨狱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怎么,怕我赖了你的酒钱?”
“不敢,不敢。”
老鸨额头见汗。
“百花宴开一夜,如今天色尚早,你又何必着急?”
深深的看了一眼老鸨,杨狱随风而动,足下只是一点,已到了竹林深处,身子几个起伏,已消失无影。
直看的一众小圆帽、护卫们面色狂变。
“妈妈,这,这人要白嫖!”
有小圆帽惊叫一声,指向满头冷汗的小武:“你不能走!”
“我……”
小武身形一僵,后背顿时见汗。
眼见一众护卫围了过来,他一咬牙,麻着胆子就走进屋内,径直坐下,大口吃喝起来。
吹了小半天的风,他也是饿的紧了。
“杨狱!”
赔了一天笑脸的老鸨心生不妙,银牙紧咬,就要唤人。
“此间的事,妈妈最好不要通知大老板。”
秦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你这妮子,莫非是被那人蛊惑了心神?”
老鸨对她有些忌惮。
但还是有些吃不住,这要是被人白嫖了,她只怕要被吊死在大门上。
还是唤了小圆帽去请示大老板。
秋风楼能立足木林府,其背后自然不是无人,事实上,其幕后的大老板,哪怕是巨鲸帮、大蛟帮都要卖几分面子。
“那且随妈妈去吧。”
秦姒微微摇头,在几个侍女的陪护下,回到了清雅幽静的牡丹小筑。
“小姐,你和那捕头?”
回到房中,几个侍女都有些好奇:
“区区一个小捕头,也值得您上心吗?”
她们当然知晓秦姒来秋风楼的目的,她鲜少陪人,更不必说如此长时间了。
“想什么呢!”
秦姒轻点侍女的眉心,坐于铜镜之前,轻梳长发:
“他呀,可不是个小捕头。”
……
……
青州城下辖六府,六府之中,以顺德府最为哭喊,德阳最为富庶,木林府的武风则最盛。
一来,其把持大涛江,沿河而下可抵云、白二州,而来,则是这片地方山多林密,不少宗门在外盘踞。
但真正的吏治崩坏,还是在龙渊王重伤之后。
大明九王马踏江湖,对于江湖武林来说是一场浩劫,对于诸多世家门阀来说也是个大大的忌讳。
是以,在龙渊王重创之后,残余的宗门势力迅速反扑,加之诸多世家甚至官吏的推波助澜,帮派势力一度压倒了官府。
明面上官府仍掌控木林府,可实际上,掌控力比起龙渊王那时,已弱了不知多少。
也正因如此,巨鲸帮、大蛟帮以及其他帮派才能把控漕运、盐铁。
但这,也只是表层。
木林府乃至于其他府县失控的原因,更多的是州主聂文洞的无为而治,以及四大家对于龙渊王的报复。
这一点,黄四象毫无隐瞒。
他给的卷宗,毫无保留的揭开了勉强光鲜亮丽的皮毛,露出让人触目惊心的疮痍。
“无怪乎治国十方被人抨击,为祸极深啊……”
踱步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杨狱心中不住思量。
徐文纪的治国十方,若真个可以完整通行,那自然是利国利民,可流积山一战,损耗太重了。
西府赵王固然是天下绝顶武将,可江湖厮杀更为复杂,那群山之中藏身的,不止是强梁大盗。
更有着不在朝廷名册之上的高手。
比如那玉龙观的真言道人,再比如,怜生教背后的那位老妪。
徐文纪被人抨击是理所当然。
可脓包不被点破,就不是脓包了吗?
越靠近巨鲸帮,街道上就越是热闹,各类摊贩、行人络绎不绝,来自于其他府县乃至于云、白二州的货物琳琅满目。
杨狱漫不经心的逛着摊位,却也可以感受到一道道紧盯自己的视线。
摊贩、行人、揽客的小二、甚至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者,皆有不低的武功在身,且精通藏形匿气之法。
但在杨狱超人一等的五感之下,却又一一显形。
“杨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
长街中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一中年人踱步而来,遥遥打量着杨狱,眸光不由的一凝。
在他的眼中,那提刀挎剑的少年人,分明走的漫不经心,浑身松松垮垮,可却给他一种高山耸立,无懈可击之感。
不由的心头一沉。
从阎老三被废他就知道这人武功很高,可真个看到才知道,这人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你妈的四大家,这般强横的高手,尉迟龙居然敢招惹,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心中暗骂,面上则挤出笑容,拱手道:
“在下姓罗,家中排行老七。是巨鲸帮的外务长老,知晓杨大人远来,特来迎接。”
呼!
随着他的缓步走进,街道上一片寂静。
来往的行人有序的撤退,摊贩们也多半后退收摊,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愧是雄踞木林的大帮派,尚有数里之地,暗哨已是如此之多了。”
杨狱驻足,淡淡道:
“比起之前那位,你倒客气不少。”
“阎老三出言无状,大人教训他,是他咎由自取。只是,切勿因此事伤了咱们的和气。”
罗老七微微一笑,拱手道:
“宴席已摆好,只等大人赴约了。”
“好说,好说。”
杨狱笑了笑,也不在意被一众暗哨围上,不慌不忙的走向巨鲸帮的驻地。
巨鲸帮财雄势大,只从其驻地就可见一斑。
闹市之畔,却足占下大半个街道的地盘,其间更是复杂,各类走廊九曲十八弯,到处都是关卡、暗哨。
只看这戒备,只怕连青州州衙都要逊色一筹。
行走其间,巡逻的帮众随处可见,皆是精悍有力,绝大多数居然都是换过血的好手。
以他的嗅觉,更可闻到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气。
呼!
熊熊火光照亮了杨狱的双眼。
偌大的空地之上,足足摆了十多桌,上百人各自落座,四周火把密集,一时犹如白昼一般。
杨狱打眼一扫,就见得正桌上,坐着十二人。
正首处,坐着一面有刀疤的老者,其筋骨粗大,尤其双臂双掌更是比常人大出两倍还多,却正是巨鲸帮的帮主。
裂海掌韩京。
与他同做一桌的十一人,加上为他引路的罗老七以及被他打成瘫子的阎老三一起,并称巨鲸帮十三舵主。
在这木林府,皆是凶威赫赫之辈。
唰!
随着杨狱走进来,本还一片喧闹的广场顿时没了声音,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杨狱。
或冷漠、或幽沉、或审视、或好奇,更多的,则是不加掩饰的恶意,甚至于,杀意!
换血之后,武者已渐脱凡俗。
精气神乃至于眼神都有着力量,百人怒目,换做寻常人,当场都要被吓死,哪怕是有着武功在身的人,都要为之色变。
可让他们惊诧的是,这出名不过一年的六扇门捕头,居然神色如常,更无丝毫惧意。
不说武功如何,单单这份气度,就让在座的不少人为之动容。
“好大的阵仗!”
迎着众人的注视踱行,杨狱眸光平淡。
流积山百万人鏖战的战场都经历过多次,区区上百武人的注目,自不会让他有什么不适应。
“杨大人远道而来,我等岂能怠慢?”
韩京起身,则上百人齐齐站起。
“但却不知,大人为何下此狠手?伤我兄弟至此?”
话锋一转,韩京的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数人抬着,不知死活的阎老三,就自被抬到了众人之前的空地上。
“袭杀官差,意同谋反!本大人小惩大诫,韩帮主莫非有意见?”
杨狱冷眼回望,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可压过韩京。
呼!
遥隔数十丈,两人对望不退,针锋相对,气息陡然变得凝重,不少巨鲸帮的帮众已忍不住握住刀柄。
“如此说来,韩某还要谢过大人手下留情了?”
韩京‘嘿’然一笑,刀疤如蜈蚣般扭动起来。
“韩帮主客气了。”
杨狱亦是一笑。
丝毫不在乎周身越发恶狠狠的目光。
“哈哈哈!好好好!”
韩京大笑数声,方才抬手:
“请杨大人落座!”
他开口,则百人同时开口:
“请杨大人落座!”
“请杨大人落座!”
“请杨大人落座!”
上百人齐声大喝何其响亮?
遑论是上百武功不差的武者,齐声响应之下,在这夜幕之中尤其显得巨大,声音传荡,里许之外都可闻听。
夜幕如空谷,似有回音!
“杨某喜静不喜动,百人酒宴,到底太过吵闹了些。”
百人三呼,巨鲸帮诸帮众的气势已然攀升了极高,杨狱感受着气息的变化,声调却是不变:
“倒不如,撤下一些来!”
“嗯?”
巨鲸帮一干精英帮众皆是面露狰狞,不少人更是拔出了刀剑。
“六扇门的人,果如传言般嚣狂!”
韩京抬手,止住诸舵主,眼底已有寒光闪过:
“杨大人武功不差,可你只身前来,凭什么敢裁剪巨鲸?”
火光摇曳,恶意如潮。
杨狱立身正中,任由众人杀意滚滚,轻拍刀鞘:
“就凭,这口刀!”
第137章 揉身而上,十步一杀!
“韩京…”
浓重的夜幕之中,许大蛟面色沉凝,注视着远处的巨鲸帮驻地,微有些犹豫。
两帮厮杀多年,他倒不在乎偷袭有没有体面。
而是感觉有些不对。
韩京虽刚愎自用,却也知晓轻重,哪怕忌惮徐文纪的清洗,也不该如此快的勾结六扇门才是。
但此时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帮主,兄弟们已然潜伏过去,只等您一声令下,就可杀入巨鲸帮的腹地!”
手持利刃的青年神情振奋:
“这巨鲸帮今夜果然有着图谋,好几个据点都没有高手,被我们轻易拔掉了!”
“父亲,是否动手?”
许似龙踏步而前,一身劲装,杀气腾腾。
“不忙,姑且等上一等。”
许大蛟微有些犹豫。
年前的一场厮杀,双方死伤惨重,罢手才不过数月,再来一次,他也有些肉痛。
“父亲不想去?”
许似龙看出自家父亲的心思,不由的摇摇头。
“韩京应当不会如此不智,他可是还有把柄在那几家的手中……”
许大蛟正想说着什么,突然面色一沉,变得铁青。
许似龙眉头也是一皱,就听得远处夜幕中,响起千百人齐声呼喊之声:
“请杨大人落座!”
呼!
夜幕之中顿时一片沉寂,唯有一双双眸子泛着寒光。
“帮主!”
有人唤了一声。
脸色铁青的许大蛟猛的跨步而前:
“杀!”
……
……
“就凭,这口刀!”
感受着四周如潮杀意,杨狱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虽是半路出家入的六扇门,但他对于寻常捕头的办案流程也知之甚详。
只是,他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这些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们去耗!
这些与江湖官场都有勾连的大帮派,越是拖延的久,就越是难以对付。
“姓杨的,你太狂妄了!”
一片刀剑出鞘声音中,一满面虬髯的汉子长身而起,一震掌中鬼头大刀,狞笑起来:
“你道这是什么地方?敢来我巨鲸帮放肆,哪怕你是六扇门的捕头,今日也休想囫囵个出去!”
“你有刀,我们便没有吗?”
有人冷喝一声。
哗啦啦!
上百人齐齐一动,桌椅晃动间,一片肃杀弥漫。
“且慢。”
罗老七上前一步,盯着杨狱:
“我等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杨大人何必执意与我等为难呢?”
“老七,何必与他废话?咱们并肩子上,砍杀了他!”
虬髯大汉声音冷厉。
“呵~”
杨狱按刀而立,一一扫过众人的神色,不由的笑了:
“一窝子贼寇,在我面前唱什么红白脸?”
巨鲸帮以狠辣著称,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只有狠辣,同样,也很能忍。
哪怕看似剑拔弩张,但却仍然不想与他交手。
非是忌惮他,而是六扇门的名头就有这么大,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巨鲸帮,他们,就怎么都不敢率先出手。
只是,他既然来了,就不是会轻易退走的人。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韩京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幽沉冷冽,吐露的音节好似利刃摩擦般刺耳:
“哪怕我等历来克己守法,今个,也不得不拿下你,再去六扇门要个说法了!”
韩京面色阴沉。
六扇门的铜章捕头,这个分量很重,他很清楚,若这人被自己杀了,六扇门必不会罢休。
其他人也就罢了,唐百列之流的银章捕头,他还有把握可以抵御,可若是惹怒了那位总部……
那可是放眼整个青州乃至云、白三州都可称之为绝顶的大人物!
是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真不想杀这个捕头,至少,不能是明面上杀!
“啊!”
可他的话都不曾说完,外面就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敌袭!!”
凄厉的惨叫中,金铁交鸣之声大作,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齐齐传来喊杀喊打之音。
“不好!”
广场之上,一众人齐齐色变。
这喊杀之声来自四面八方,而他们似乎还没得到示警,这说明对他们下手的人不但对他们十分熟悉。
而且人多势众!
“这是?”
杨狱眉头微挑,也有些诧异。
他来木林府只带了一个小武,而且还未联系过木林府的六扇门据点,外面的人是谁?
“难怪你如此嚣狂,原来是有备而来!”
韩京的神色也是一变,粗大的手掌已然紧紧攥起,听着远处的阵阵喊杀之声,心中再无侥幸:
“去几人前去查看情况,其余人,随我杀!”
锵锵锵锵锵!
韩京的声音未落,广场之上已扬起大片寒光,一道道身影跨步而前,如虎豹饿狼一般扑杀上来!
森森的恶意混杂着刀光倾泻而下!
巨鲸帮能把控木林府三分之一的漕运,自然不止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
还因他们养着数百之巨的换血武者!
这数百换血武者,皆是巨鲸帮出身,敢拼敢打敢杀的凶戾之徒,一声令下,哪怕府衙都敢冲击!
咻咻咻咻~
比之这些人更快的,是黑暗之中蓄势待发已久的弓弩!
霎时间,杀机崩裂!
“这就是你说的克己守法?哈哈。”
大笑声中,杨狱猛然一个跺脚。
砰!
平地惊雷!
杨狱的气血都沸腾了起来,力量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一跺脚,偌大的广场都好似震了一震。
以他为中心,数丈之内的地面都是猛的一个塌陷,又骤然向外喷吐!
噼里啪啦!
烟尘冲天之间,大片的碎石泥沙好似暗器一般拍打向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杨狱的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十多丈的距离,避开了黑暗之中的强弩攒射,冲进了森寒冷酷的刀阵之中。
这些刀客都是巨鲸帮的精锐,不但经久厮杀,彼此之间的配合也十分之默契。
骤然出手,挥舞的刀光密不透风,泼水都不能见。
但让他们色变的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居然在不可能之间,生生突破了他们的刀阵!
“不好!”
首当其冲的几个刀客只觉劲风扑面犹如刀割,不由的心中狂叫。
可杨狱的动作何其之快?
一个月的时间,他已将‘周游六虚’练到了第七阶,虽还比不上七玄门的灰袍老者,可在这些换血层级不过三四层的武者眼中。
真就好似鬼魅!
砰!
数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犹如狂风漫卷落叶,首当其冲的数个刀客连惨叫之声都没有发出。
已然在鲜血四溅、内脏破裂、骨骼爆响声中,带着轰然巨力砸翻了大批后续赶上来巨鲸帮帮众!
“啊!”
攒射的强弓尚且来不及第二次发动,夜幕之中已响起了连片的惨叫之声。
韩京身侧的一众巨鲸帮高层面色大变。
在他们的眼中,只觉地面一震,狂风骤起,就有十数个帮众被打的离地而起,血撒当场。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杀!”
“死!”
无有任何沟通,包括罗老七在内的一众巨鲸帮高层已然挥舞着刀兵冲杀了上去。
“杨狱!”
韩京的脸色阴沉,心中记挂着外面的厮杀,也顾不上什么风度,足尖一点,人如大鹏般蹿了出去。
一双粗大如腰的手臂青筋暴起,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筋骨摩擦声,后发而先至,罗老七等人兀自不曾上前。
已拉扯着凶戾的罡风打向了刚自将几个帮众打的咳血倒飞的杨狱:
“受死!”
却已然没有了丝毫留手的心思。
轰!
汹涌的气流被一下撕裂。
一双肉掌排出,空气中竟充满了金铁剧烈摩擦之后的硝烟,拳出雷动!
“裂海掌!”
杨狱眸光一凝,只觉身前内息如潮,层层攀升,滚滚而下,好似惊涛骇浪!
换血九次,气血如象!
拳打三寸之外,双臂抽打,好似大象甩鼻!
雄浑大力更有层层叠加,威势虽不及那石婆子的爆发‘玄鲸吞海’之时的霸道刚猛,可却胜在绵长,滔滔不绝。
哪怕同为筑基第三关的武者,也得避其锋芒!
呼!
漫卷的气流好似化作了乱刃刀林,逼的一众巨鲸帮帮众都连连后退。
除却罗老七等换血六层之上的高手之外,其余人一时间已不敢靠近,生生被迫出了交战圈子。
有人心神摇曳,有人胆战心惊,眼见近身不得,眼珠一转,杀向了驻地之外,喊杀声最为烈的地方去。
“来得好!”
杨狱心神一动间,周身大力勃发,震退诸多刀客,面对这刚猛凌厉的一掌,不退不避,揉身而上。
呼!
跨步之间,随风而动,气流鼓荡,衣衫猎猎间,杨狱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青州城距离木林府距离不近,但依着他的脚程也用不到一月多,只所以如此,是他在为此行做着最后的准备。
进城的前夕,他再度炼化了食材,而这次他选择的,是那一门脱胎于百步飞剑的上乘剑法,十步一杀!
虽然时间短暂,他尚且无法掌握这门上乘剑法,更不能以此对阵强敌。
可刀剑之法触类旁通。
虽无法完全化用,却可让他的刀法,突破之前久久不能跨越的瓶颈,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铮!
伴随着清越如龙的刀鸣之声,一抹绚烂、刺目、锋锐至极的刀光骤然迸发!
第138章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砰!
低沉而又巨大的声响在广场之中炸开。
骤起的狂风之下,桌椅倒翻、混杂着酒菜的碗筷餐具乱飞一气。
以两人为中心,周遭数丈一片狼藉,大片的泥沙石粉冲天而起,好似两条帷幕被从地上拉起。
气劲狂飙,狂风汹涌。
“好刀法!”
一次碰撞,韩京身躯一颤,他粗大如旁人腰身的手臂上浮现出一道狰狞的刀痕,鲜血滴答。
韩京冷哼一声,正要追击,就见得那小子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什么?
杨狱缓缓抬头,就见一团乌云翻滚而来,似是一场春雨将至!
来得好!
咔嚓!
分不清是刀光一闪,还是霹雳破空。
这一刻,乌云遮月,狂风乱起,广场四周的火把一下被吹灭大半,残余的都摇摇欲灭。
更为深沉的墨色降临!
耳中,是利刃撕破罡风的剧烈裂帛声,可眼前所见,却是一片比夜幕更为深沉的黑色!
这一刀……
人呢?!
疑惑及惊悚同时在韩京以及围杀而来的罗老七等人心中浮现。
换血武者的感知惊人,他们常年与人厮杀,感知更为敏锐,可此刻,他们竟全然捕捉不到杨狱的身影。
就好似这一刀斩破了虚空,其人藏匿到了异次元之中。
惊悚之后,就是强烈到了极点的危机!
“好快的身法!!”
韩京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这一刀绝无可能斩断光亮,唯一的可能,是那人敏锐的捕捉到了乌云将要遮月的间隙,以极快的身法与刀法,斩灭了广场之上的火把!
一惊之后,就是莫大的危机降临。
他的眼前失去了敌人的踪迹,可那弥漫的森寒仍旧存在,甚至于,他都能够清晰感受到周身毛孔被刀锋逼近所产生的刺痛!
这是什么刀法?!
汹涌的危机在心中涌动着,韩京的心灵却陡然沉寂了下去,感知瞬间攀升到了最大,常年厮杀的经验在此时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目不能见,他却突然转身,雄浑若惊涛的掌力汹涌而出,拍向了他感知的死角!
砰!
低沉的炸响之后,就是骤起的狂风。
这狂风起的极为突兀,却好巧不巧的将广场四周残存的火把也一下吹灭!
黑夜,彻底降临。
“啊!”
深沉的夜色之下,有人惊呼着想要点燃火把,也有人发出惨叫。
铮铮铮铮~~~
所有人全都如临大敌,挥舞的刀光成为夜色之下唯一的光芒,却让一众人越发的惊惧。
“点燃火把!”
有人惊怒大吼,旋即化作一声惨叫,粘稠的鲜血伴着满是乱发的头颅翻滚跌落。
“杀!”
夜幕之中,怒吼声此起彼伏。
杨狱猿臂舒展,身形起伏间,脊椎弹抖,犹如困龙升天,速度快到了极致,所过之处惨叫连连。
韩京等人接连怒吼,手段尽施,却仍阻挡不了那鬼魅般的身法。
周游六虚之气,他亦是选择的‘风’!
此时雷云翻滚,大风已来,他的速度更快了几分,掌中刀出无形,连刀光都似消失不见了!
十步一杀,是一门极为惊绝的剑法。
可一日光景,杨狱也没可能以之对敌,但其中精粹,他却是完全的把握住了。
那就是快!
真个炼化了七玄门的那口百炼剑,他才明悟,十步一杀最为精粹的不是剑法,而是独特的发力技巧!
这法子用之于剑,则十步一杀,用之于身,则千里不留行!
超人一等的五感,让他在白日里已然嗅到了即将到来的雷雨气息。
夜黑风高雷雨至,
正是拔刀杀人时!
咔嚓!
一道霹雳划过长空。
韩京眸光骤然一凝,就见得夜幕之下,一道身影自十数丈外暴起而动。
踏步,
躬身,
拔刀而起!
快!
无可形容的快!
韩京的心神狂跳,已然许久不曾品尝过的惊惧在心头涌现。
他分明看到了这一刀,可他的身子却好似被周遭的气流束缚住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他知道,这不是他被束缚。
而是这一刀太快了,快到他看得到,却反应不过来!
砰!
杨狱全力而发,在他那非人力量的加持之下,他手中的刀好似消失了一般,快到了极点。
刀光所向,竟似有一股无形气场生出,斩破了气流、斩断了狂风、桌椅、所向睥睨!
“刀罡?!”
韩京头皮一炸!
这一刀的挥舞之下,竟生出了肉眼可见的刀罡!
拳打三尺,刀发四寸罡!
如此浅薄的内气,居然能斩出刀罡?!
这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啊!”
韩京低吼,犹如濒临绝境的凶兽,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
霎时间,赤色上脸,内息爆发!
惊惧到了极点,就是无可抑制的怒火喷薄,一刹而已,韩京只觉自己的皮膜都渗出了血液,好似内脏血液都要跳出皮囊的束缚。
于这电光火石之间,生生移开了一寸。
嗤!
血花四溅!
一条粗大如腰的手臂带着小半个肩膀冲天而起,翻滚间,粘稠的血液如雨喷洒。
惊!
静!
霹雳之下,乍闪的光芒之中,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部呆立原地,震惊骇然。
从一个混迹街头的小混子,一路拼杀到万人帮众的大帮之主,韩京一生拼杀何止百次?
裂海掌的威名,是无数尸骨铸就的。
他的名声,甚至可止小儿夜哭,木林府乃至于附近的府县都有着莫大的名头。
可此时,他竟被一刀斩断了手臂!
“畜生!”
双眼殷红似要滴血,韩京的面孔扭曲好似恶鬼,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甚至不理会兀自流血的断臂。
一声怒吼之下,竟又是一记裂海掌重重的拍了出去:
“我要你死啊!!!”
“帮主!”
“大哥!”
夜幕之下,声声怒吼炸开。
包括罗老七在内的一众巨鲸帮高层全都惊怒到了极点,血气激荡间,纷纷杀向了浴血而立的杨狱!
这一刻,没有人再敢有一丝保留,皆是内息催吐,血气勃发,祭出杀招。
他们久经厮杀,更知道,如果帮主不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
“勇气可嘉…”
杨狱冷眼扫过,抖落长刀之上的血珠,扭身避开那凶戾汹涌的裂海掌,足下一点,刀光已成半圆状斩了过去。
板肋虬筋者,一为瞬间爆发,二为耐力持久,二者合一,就是极端的凶戾!
不怕瞬息的搏杀,更耐久战!
一场大战,瞬间到了最白热的程度。
不知什么时候,一支支火把重新亮起,藏身暗处的强弓手全都蓄势待发,弓弦上箭,可望着那打成一片的战局。
任谁也不敢放箭。
摇曳的灯火之中,一众强弓手全都额头见汗。
偌大的广场已成一片杀戮场,到处都是鲜血,处处都是死尸,望之就让人触目惊心。
上百帮众死伤已然过半,哪怕再悍勇的帮众,都不敢再度靠近。
“杨狱!”
“无胆鼠辈,有本事与我正面放对!”
“老六!”
厮杀声、怒吼声、金铁交鸣声响作一团。
韩京等人怒吼连连,不要命般的扑杀着,可杨狱身形变换,人随风动,刀随心动,越发的轻松写意。
虽看不到进度条,但他却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武功,尤其是刀法与周游六虚,在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进步着!
这种感觉太过美妙,一时之间,杨狱竟有点舍不得下狠手了。
……
……
“喊杀声消失了……”
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许大蛟淡淡说着。
身后,是大蛟帮的精锐帮众,四周,一片伏尸,眼前不远,就是巨鲸帮的驻地,只需他一声令下,就可率众攻进巨鲸帮腹地。
但他的眉头却是深深的皱起。
无他,太顺利了。
厮杀到了现在,不要说帮主韩京,巨鲸帮的十三大舵主,就连巨鲸帮的精锐刀队、强弩队都没有见到身影。
顺利的让他心中不安。
不止他,许似龙、其他大蛟帮的高层乃至于请来的助拳的高手们,也全都皱起了眉头。
这,太不对劲了。
“事已至此,只得进去一看。”
短暂的沉默之后,许似龙率先开口,他微微抱拳道:“有劳父亲与诸位叔伯稍等,小侄进去一探究竟!”
“贤侄哪里的话?我等老骨头还未死绝,哪能让你以身犯险。”
有老者摇头拦住他。
“好了,一并进去就是!”
许大蛟一摆手,率先走向巨鲸帮的驻地,其余人心有惊疑,也越发小心警戒起来。
越是靠近巨鲸帮驻地,一众人的心中越是疑惑。
没有了任何阻拦。
甚至没有了声音。
相距不过数十丈了,巨鲸帮的驻地却安静的好似鬼蜮,没有了半点声响。
“死尸?!”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零星的火把的映彻下,偌大的广场已是一片废墟,刀剑、残尸、泥泞、血泊……
一派大战之后的狼藉景象。
“赵老六、王老二……他们都死了?”
一众人骇然失色。
突然,许大蛟捏着龙头杖的手一紧,其余人也全都失声。
广场正中,一断臂老者怒目而视,神色狰狞,却已没了气息。
那是韩京。
他死了!
咔嚓!
夜空中,霹雳再现。
一众人心头越发发凉,却只见广场之上,如堆的尸骨一侧,唯一完好的桌子上,一衣衫染血的少年人。
大马金刀而坐,手持酒杯,遥遥望来:
“诸位,来的巧了!”
第139章 道
轰隆!
乌云翻滚间,春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落下,呆若木鸡的大蛟帮的人才猛然醒转过来,眼神之中兀自有着莫大的惊惧与骇然。
这可是巨鲸帮总舵!
居然被一个人挑了!
“你,你是杨狱?”
许似龙的声音有些失真沙哑,淡定不能。
“你,你屠了巨鲸帮?!”
来此之前,他想过种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自己等人以为与巨鲸帮勾结的六扇门铜章捕头,会屠了整个巨鲸帮。
这可是巨鲸帮!
与他们厮杀了多年,虽有些衰落,可仍被他们视为劲敌的巨鲸帮!
“六扇门的捕头都是这么办案的吗?许某人真是开了眼界……”
许大蛟轻捏蛟首杖,神情凝重。
“六扇门杨狱,奉命缉凶拿人!”
杨狱饮尽杯中酒,轻轻落杯,周身的血腥气未散,平静的声音都显得冷酷异常:
“这巨鲸帮嚣狂太甚,不但不束手就擒,还敢还击……”
真,真是他。
大蛟帮众人皆是哗然,如临大敌般攥紧了刀剑。
也有人心中皱眉,只觉此人说话太也嚣张,暗暗不满,但无论心思如何,终归是有些心头发毛。
与自己等人争斗了多年的巨鲸帮,被眼前之人挑了,他们哪里能不心神颤栗。
六扇门的人都是这么办案的?!
“……”
听着这话,许大蛟面皮微抽,一时不知自己心中是大敌被灭的欣喜多,还是兔死狐悲的气息更多。
“杨大人真真是神威无敌,这巨鲸帮为祸一方,不但把控漕运,逼良为娼,更藏有弓弩甲胄,实在是死的不冤!”
许似龙定了定心神,上前一步,拱手道:
“我大蛟帮向来克己守法,愿为大人马前卒,替您清缴巨鲸帮余孽……”
许大蛟及一干大蛟帮高层神色都有变化,但眼前这一幕冲击着实太大,有心阻止,却还是沉默下来。
“克己守法?”
杨狱笑了,笑容很冷:
“不愧是齐名的大帮派,说辞都一模一样。”
呼呼~
夜风很高,火把摇曳不定。
许似龙闻言脸色顿时变了。
他看向正在凝望狰狞满脸却兀自屹立不倒的韩京的许大蛟,后者的脸色同样变得沉凝起来。
一满头华发的老者凑上前来,低声说着:
“王老二、罗老七、赵老六、蒋老九……巨鲸帮十三舵主,全死了。皆是一刀毙命,他的武功,非常高。”
老者心头惊惧难言。
“巨鲸精锐刀队,强弓队,也死伤狼藉,便是有人逃走,只怕,只怕也没有几个……”
所有人皆是默然。
他们都是久经厮杀之辈,只从诸多尸体的位置,他们就可推算出,这是一场没有外人参与的战斗。
这个捕头,一人一刀,在巨鲸帮上百人的围攻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没有任何人帮手,就诛灭了整个巨鲸帮!
灭门!
哪怕巨鲸帮仍有万余帮众在外,可在几人的心目中,这已然与灭门无异了。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凶狠……
“呼!”
许大蛟吐出一口浊气,心头如压大石。
何须其他人去说?
只从韩京的死相,他就可看出,他在死前定然是遭遇了无法理解的恐怖。
“大人……”
几个面色惨白的巨鲸帮帮众抬着几口大箱子从后院走来,望着杨狱,惊惧的站都站不稳了。
“大,大人。这,这是我们,不,巨鲸帮这些年的账簿……”
雨渐渐的大了,豆大的雨点拍打在密封严实的铁箱上,噼啪作响。
“我听说巨鲸帮与大蛟帮联手把控着木林府七成的漕运份额,不但养了上万帮众力夫,也养肥了不少的乡绅、官吏……”
杨狱自斟自饮,平复着体内的燥热,望向如临大敌的一众人:
“是也不是?”
杨狱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天上偶尔闪过的雷声也不能掩盖,清晰的在一众人的耳畔响起。
大蛟帮的人群有了骚动。
“自然不是……”
许似龙面色微变,只觉那眼神之中透漏着让他心寒的冷意。
“退下!”
他还想说什么,许大蛟已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望向杨狱:
“杨大人,可否单独聊聊。”
“嗯?”
杨狱微微挑眉,他的五感敏锐,虽是夜幕也可看到许大蛟面上的挣扎,心中隐隐有着了然。
能从一介流民混到如此地位,许大蛟自然不止会好勇斗狠,审时度势自然也是懂的。
哪怕是韩京,若非他一力强逼加之误会外面是六扇门在攻打,也未必就会号令众人围杀他。
“帮主三思啊!”
大蛟帮的一众人却是神色骤变,连呼不可,许似龙更是上前拦住。
“帮主,此人武功太高,万万不可啊!”
之前说话的华发老者面含忧虑。
“行了,不必劝我。以杨大人的武功,若要对我不利,尔等又有什么作用?这韩京莫非不在他们总舵吗?”
许大蛟摆手呵退一干属下。
他与韩京争斗了小半辈子,最清楚他的武功手段。
韩京身在总舵兀自被杀,自己也不会强到那里去。
大蛟帮的一众人心中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怎么能不阻止?
“父亲!”
许似龙连连劝诫。
“诸位慢慢聊。”
杨狱放下酒杯,示意那几个帮众抬着铁箱账簿跟上,提着长刀就走向了巨鲸帮正堂。
巨鲸帮的正堂修的恢弘大气,足有三丈的层高,数条粗大梁木支撑,本该是肃穆之地,此时却是一片狼藉。
墙倒众人推,这是亘古不变之理。
广场上一场厮杀,若无人浑水摸鱼,那才不正常。
扯下上首宝座上的虎皮擦着刀与手,杨狱随意坐下,取了几本账目翻阅了起来。
没多久,身上已被雨水打湿的许大蛟,已然拄着蛟首杖走了进来。
吱扭~
合上房门,许大蛟的神色明灭不定,却还是开口了:
“敢问大人,我若如实交代,大蛟帮,是否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许帮主甘心束手就缚?”
虽是有所预料,杨狱心中还是有些诧异。
任何人,都是会心有侥幸的,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甘心束手。
寻常人如此,许大蛟这样的一帮之主,更是如此。
“杨大人的背后,是徐老大人吧!”
许大蛟喟叹一声:
“自得知老大人要来青州,许某已是坐卧难安,一晃两年,这一天,终归还是来到了……”
许大蛟心中复杂。
他活的够久,经历够多,与六扇门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
六扇门虽然势大,可缉凶拿人也是有着规矩,但凡百无禁忌,那必然是有着确凿的证据及理由。
过去的数十年,木林府一度成为法外之地,可那并不是他们的势力强绝,而是因为四大家的庇护。
是以,他很清楚,若有一日,有人敢越过四大家出手,那么,四大家的下场他不知道,可他们,却必然会是第一波被针对的。
“仅凭一个猜测,许帮主就甘愿束手?”
杨狱不置可否。
“许某一生,从流民到一帮之主,不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我敢搏!三十多年前,我敢押注四大家,今日,自然也敢押注徐老大人!”
许大蛟坦然了许多:
“四大家固然财雄势大,可对比朝廷,却不值一提了!”
四大家,通吃黑白,上至庙堂下到江湖武林,无不有他们的势力与人脉。
可那又如何?
大明朝廷才是天下正统,拥有着天下最强大的武力。
杨狱微微点头:
“很明智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许大蛟神色微紧。
“只是是否能戴罪立功,还要待我看过账本之后!”
杨狱语气平淡。
巨鲸帮与大蛟帮相同也不同,同样把控漕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巨鲸帮是完全由四大家扶持出来的势力。
大蛟帮,虽与四大家有着勾连,可更多的还是本地乡绅的支持,自然为祸稍轻。
但是否接纳这伙人,杨狱心中自有一杆秤。
功与过,不能相抵。
“嗯?”
这次,轮到许大蛟皱起眉头了:
“大人此话何意?”
杨狱合拢账目,语气冷淡:“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哪怕我大蛟帮投诚,也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许大蛟眯起双眼。
此刻,他越发看不透面前之人了。
历朝历代,任何官员,对于投诚之人,都多为优待,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匪类,都尚且有着招安的时候。
他自问主动投诚已是莫大诚意,这人怎么……
“该杀的杀,该放的放。”
杨狱神情平淡。
或许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抵触,亦或者是有其他原因,黄四象给他的卷宗之上,详尽已极。
数十年里,这两大帮派做下的恶事之多,几乎是触目惊心。
这又哪里是一句‘戴罪立功’就可揭去的?
物外雷鸣声大作,屋内,同样是一片沉寂、压抑。
许久之后,许大蛟方才微微偏移目光:
“木林府很大,事情很多,很复杂,大人的武功高强,可你仅有一人,到底分身乏术吧?”
杨狱神色冷淡:“这与你无关。”
“可……”
许大蛟的掌心濡湿,手背青筋迸起。
好几次他都几乎要暴起杀人,却还是忍了下来,声音变得发涩:
“大人这,可不是为官之道……”
咔嚓!
夜幕霹雳透屋而入,杨狱已是缓缓起身,挎刀缓行:
“这是我的道!”
第140章 大老板的上上卦
咔嚓!
夜幕之下,雷蛇滚走,揉碎阴云,大雨倏忽而至,沐浴了整个木林府城。
撑着油纸伞,小圆帽匆匆出行。
在城中难走的巷道上七绕八绕,来到了城东一处人迹罕至,颇为清幽之地。
木林府城地势极好,不知府内,即便外府之人也有来定居的,说是寸土寸金不为过,鲜少有人烟不旺之地。
除了城东的‘听潮阁’。
听潮阁并不大,环境却很清幽,以此间宅院为中心,百余丈内都别无其他人居住,有的,皆是大老板的门客。
大老板,真名已不可考,据说来到木林城已有数十年之久,名声不显,人很低调。
但很多人知道,这位大老板才是木林府最有钱的人。
钱可通权,亦可招揽门客。
大老板有钱,自然也就有势,依附的人多,自然而然的就变成有钱有势,有权又有拳的人。
“站住!”
小厮匆匆而来,距离听潮阁百丈,就被人拦下了。
此时雨势已大,那人却蹲坐于屋檐上,斗笠蓑衣,目光如炬:
“秋风楼来的?”
“问七爷好,是妈妈使唤我过来,说是有个自青州六扇门来的捕头,点了百花齐放宴,却好似想吃白食……”
小厮呼吸一滞,好似被猛兽盯上,忙不迭的道明来意。
他是认得这人的。
其人名叫谢七,擅使一手狂风快剑,手段非常之厉害,在大老板的百二门客中排名第七。
“六扇门?怕不是一条黑了心的蛆!姑娘们卖身的苦钱也要赖?”
谢七抖落身上的雨水:
“你回吧,我去请示大老板!”
小圆帽挠挠头不敢回去,又不敢进去,只得看着谢七足尖连点,鬼魅般进了听潮阁。
大涛江一路东流,木林府东,正可听到滔滔之声,水势够猛的时候,甚至可以感受到惊涛拍岸时掀起的水汽。
谢七起伏于屋檐之间,只觉潮气逼人,走的靠前,就见得听潮阁中亮着灯火,大老板似乎还未睡下。
就快步上前,扣动门扉,进入听潮阁。
足有十二层高的听潮阁上,四面无窗,任由大雨瓢泼,水汽极重。
谢七到得此处时,就见得一着黄衣的富态老者负手栏杆之前,似在遥望大涛江。
“大老板。”
谢七微微躬身,余光微扫,大老板背在身后的手中,似乎攥着几枚很有些年月的铜板。
大老板又卜卦了?
谢七心中腹诽。
大老板喜美食、美酒、美色、也好钱财、武功,但其最为喜欢的,还是卜卦。
虽然,十次卜卦也不曾灵验过一次,可他自己,却乐此不疲。
“这算是今年木林府第一场雷雨吧?来势汹汹啊。”
大老板转过身来。
他的面相富态,方方正正,带着金冠,仪表不凡,以相面的来说,就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却是第一场春雨。”
谢七点点头,说起秋风楼的事情。
大老板的性质却似在这一场春雨上:“老七,大雨倾盆,你说是避雨好些,还是顶着大雨行路好些?”
谢七微微一怔,拿不准大老板想说什么,老实回答:
“若无要事,自然是避雨好些。”
“你说的不差,正是这个道理。”
大老板颔首:
“大雨天行路,分明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大老板说的是徐文纪?”
谢七品出味道来了。
大老板明说的是雨,实则指的是青州……
“是也不是。”
大老板踱着步子缓行,语气平缓温吞:
“做买卖,有人走街串巷、有人行走东西互通有无、有人抛头露面开店……你觉得,咱们属于哪一种?”
“您属于……”
谢七微微一顿:
“您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这年月,做买卖容易,立身却难。买卖之外,更多的是危险。走街串巷者,混混扰之,互通有无者,山贼拦路。
抛头露面者,容易被人盯上,依附大船者,容易被人清算……”
大老板微微叹气:
“咱们只是投了些银子罢了,什么事都要咱们出头,这不合适吧?”
“不合适。”
谢七品出味道来了。
大老板根本不想理会秋风楼的事情。
大老板为什么是大老板,而不是老板?
这木林府的任何一家店铺都不属于他,可都有他的份额,年年月月都有银钱进项。
“苏昙亦这人吧,有脑子,心也恨,生意做的很有一套,只是吧,有些时候总是拎不清……”
大老板负手遥望:
“只有抛头露面的下人,哪有事事亲躬的大老板呢?再这么下去,怕是其他人都以为咱才是秋风楼的主家了!”
“苏昙亦惹不起六扇门,就推您出面,这的确是有点拎不清了……”
谢七心下了然。
大老板这些年的确涉及了各行各业,但他很忌讳抛头露面,更不想当某一行的主家。
他只想赚钱,不想要麻烦。
“依着您的意思呢?”
谢七询问。
“带几个人去寻他,要回咱们的份额,其余的事,咱们一概不管!”
大老板说的温吞,意思却很果断。
“明白了。”
谢七点头,退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大老板,您之前卜了个什么卦?”
“啧,说起这个,咱可是从没卜过这般好的卦……”
大老板的脸上有了笑意:
“六爻皆吉,上上大吉!”
大老板的上上大吉……
谢七猛然打了个寒颤,感觉这场春雨可真有点凉了。
……
……
风雨很大。
秋风楼中,秦姒对镜梳妆,铜镜模糊,却也依稀可见其一颦一笑间的动人。
“往日里小姐都要睡了,今日怎么还补起了妆?”
几个丫鬟着实有些忍不住了。
秋风楼是夜间开门,但秦姒历来是不管这个的,除却她感兴趣的,其他的时候,她都是懒得出门的。
夜间化妆,就有些奇怪了。
“呀,我知道了!小姐是在等那小捕头?可他一去好几个时辰,夜深了,风雨又大,怕是一去不回了吧?”
另一个丫鬟猜出了些什么。
横插上玉珠花,秦姒微笑:“就你最懂了?”
“莫非不是?”
“小姐该不会是……”
两个丫鬟嬉笑着,躲开秦姒的拍打。
砰砰~
这时,敲门声传来。
两个丫鬟不再调笑,上前开了门,门外,是满面愁容的老鸨,她走进屋内,笑容都有些僵了。
“妈妈垂头丧气,可是大老板没有理会吗?”
秦姒故作诧异。
“你这妮子,就莫要取笑妈妈了。”
半老徐娘愁容满面,又有些不解:
“你怎么会猜到的?”
“大老板可是个低调的人呢。想要让他出面,小事他都不大想理会,更别说和官府扯上关系的事了。”
秦姒笑着:
“妈妈细细想想,这位大老板除了被人杀上门,可又出过听潮阁?”
“这……”
老鸨面色一苦。
“妈妈担忧杨大人一去不回,倒不如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苏老板迁怒。”
秦姒微微摇头。
秋风楼的老板,姓苏,与那位低调的大老板不一样,他子承父业,心狠手毒,是个十足十的凶角色。
这林妈妈只所以出事就寻大老板,实在是因为根本不敢通知这位苏老板。
“苏老板迁怒我?”
老鸨顿时有些发懵,这又从何说起?
“妈妈,妈妈!快些下来,苏老板,苏老板来了!”
这时,阵阵惶急的喊声从屋外传来。
“苏,苏老板真个来了……”
老鸨花容失色,身子都有些打摆子,她想抓住秦姒的手,被后者避开:
“妮子,我,我该怎么办?”
“现在啊,也只有少说话了。”
秦姒轻轻一推,将老鸨推出了房门,后者连连跺脚,却也不敢不去,心惊胆战的去了。
“小姐,您可真记仇!”
屋内,小丫鬟笑的打跌。
“胡说什么,小姐可是警告过她的,是她自己不听,怪得谁来?”
另一个丫鬟插着腰:
“要不是小姐本事大,换成咱们,上次只怕就被这老虔婆送到那‘苏黑心’手里了呢!”
“不过,小姐怎么知道的?”
笑完之后,丫鬟又有些疑惑。
“你们啊,每天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多看些书。”
秦姒关上门,一边让两个小丫头摆好酒菜,一边说着:
“这位大老板来历莫测,当年可是苏黑子自己凑上门去奉上份子的,大老板可未必待见他,指不定寻个由头取回份额走人呢。”
……
……
“啊!老板饶了我,饶了我,啊!”
秋风楼前堂,惨叫声不住响起。
那老鸨被挂在横梁上,被抽打的惨叫连连,没多时,似已被抽的昏了过去,没了反应。
“老板?”
打手示意。
前堂大椅上,一面色阴柔的中年半坐半卧,冷哼一声:
“本是念你母女伺候的好,提你做了个妈子,却给我惹事!不乐意被鞭打,那就拖出去喂狗!”
“不,老板饶了我!”
老鸨被吓醒了,连连求饶,涕泪横流。
苏昙亦冷笑一声,示意打手继续,自个则缓缓起身,踱着步:
“六扇门的铜章捕头白嫖,这莫非不是好事?你个贱皮子硬给我作成坏事,大老板撤了份子,你知道有多少家想吃下老子吗?!”
“打,使劲打!”
越说,苏昙亦越是生气,最后,竟夺来鞭子,只一鞭,就将那老鸨抽下了房梁,一张脸都成了黑紫色。
几乎被一鞭子抽死!
“贱皮子!”
苏昙亦丢了鞭子,余怒未消,本想补上一鞭将其打死,但见她模样恶心,摆摆手让人将她拖下去。
“老板,那白嫖的六扇门捕头……”
几个打手凑了上来。
“这贱皮子蠢,你们也蠢?那捕头嫖的是这群贱人,人情却是老子的,这个道理,你们居然也不明白?”
苏昙亦怒骂了几声,突然止住。
就见夜雨之中,一行人缓步而来,有人撑伞,有人抬箱,有人缓步踱行而来。
“就,就是他!”
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小圆帽指着来人。
“嗯?”
苏昙亦眼神一亮,也不顾大雨瓢泼,直接就迎了上去,瞥一眼铁皮箱子,笑着拱手:
“杨大人太也客气了!以您的尊贵,这些贱婢能伺候您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服气,哪敢要您一两银子?”
瞥了一眼面前这面色阴柔却硬挤出恭维笑容的中年阴柔男,杨狱也不答话,径直走入大堂。
苏昙亦笑容一僵,心中突生不妙。
因为他闻到了极为浓烈的血腥气,也嗅到了极为危险的气味……
他不是来送钱的?!
第141章 什么依仗?
嗅着浓烈的血腥气,苏昙亦心有不安,微扫了一眼手下的打手。
打手不着痕迹的退出门去。
杨狱只当没瞧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水,微微一嗅后饮尽;
“杨某向来是个很公道的人,箱子里银钱应有不少,苏老板且瞧瞧,够是不够。”
呼!
抬铁箱而来的几个巨鲸帮帮众很有眼见,立马打开了一口铁箱。
映着灯火,一片珠光顿时透了出来,在场之人望着,呼吸都不由的一滞。
玉石古玩、金银宝玉、玛瑙珍珠……
足足摆了一箱!
“嘶!”
苏昙亦瞧着,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家巨万,金银珠宝虽珍贵,却也不至于让他失态,让他震惊到倒吸凉气的,是其中的一匹玉马。
那是一匹上好的羊脂玉马,通体温润犹如美人肌肤。
他认得这匹玉马。
巨鲸帮主七十大寿时,他亲手奉上的,他仍记得当时韩京的交口称赞,在之后,这匹玉马,就摆在他书房最为显眼的地方。
可现在,他又看到了这匹玉马。
这……
“大人,您……”
联想到之前下人来报,巨鲸帮似有骚乱,苏昙亦心头一颤,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韩帮主……”
杨狱放下酒杯,语气平淡:
“韩京拒捕,已然伏诛。”
伏诛……
苏昙亦瞳孔一缩,心头翻起滔天大浪。
他不是没有想到韩京有栽的一天,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栽的如此之快。
他祖辈皆在木林府,自然知道巨鲸帮的势力,更知晓韩京的实力。
“杨大人……”
念头泛着,苏昙亦只觉那铁箱中的宝光越发刺眼,强笑道:
“那韩京为祸一方,百姓们恨之久矣,大人能为我等除此大害,真乃功德无量。苏某叹服……”
“吹捧的话就不必说了,金银在此,苏老板暂且数齐千两黄金再说,杨某虽无什么名声,羽毛还是要爱惜的。”
见他不动,杨狱一摆手,几个原巨鲸帮众已上前捧出大把金银递给了苏昙亦。
“这,这……”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苏昙亦汗出如浆,一时间只觉如芒在背。
好半晌,才咬牙接过其中一锭金子,笑容已是极为勉强:
“这些贱婢哪值千金?就这一锭金子,也足够大人多来几次了……”
“该多少就多少,价格或有不对,但事前我既不曾反对,事后自然也没有讨价还价的理由。”
杨狱淡淡说了一句,几个人已将大把金银强塞给了苏昙亦。
后者后退避让几步,还是推测不了,只得收下,可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来者不善!
被接连拒绝了好意,苏昙亦心中惊怒,哪怕他再愚钝,也知晓今日难以善了。
“那在下只得却之不恭了……”
接着收钱,他不着痕迹的后退到了门口,听得雨夜中传来的脚步声,心头方才一定,神色冷戾:
“姓杨的,你真就如此不给面子吗?!须知苏某立足木林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依仗的!”
呼!
风雨倒灌进来。
一行满身潮湿的人影鱼贯而入,前后左右将苏昙亦围拢在了中间。
“你的依仗?”
杨狱稍稍正色:
“听说秋风楼背后还有一位财雄势大的神秘大老板?”
黄四象的卷宗极为详尽,整个木林府,上至府主下下至刀笔吏,无所不包。
秋风楼,亦或者说那位触手覆盖了各行各业的大老板也在其中。
不过,相比于其余人的知根知底,关于这位大老板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其人不知木林府生人,向来低调。
“错了!”
苏昙亦正要说话,就听得雨夜中传来一声冷喝。
“谁?!”
苏昙亦背后的一干打手神色皆是变,纷纷回头。
只见夜幕屋檐上,一着斗笠蓑衣的剑客长身而立,风雨罩体,言辞冷淡却清晰:
“大老板可不是你的依仗!”
杨狱微微眯眼。
夜幕在他眼中犹如白昼,即便此时有着大雨,他的视线也并未受到阻碍,看的清楚的很。
这带着蓑衣的剑客,气息虽不如韩京、许大蛟,但比之其他巨鲸、大蛟的高层却是要强不少。
而且隐隐可察觉到一股锋锐剑气。
“谢七!”
苏昙亦神色一变,旋即大怒:“这些年尔等吃了我多少银子,临了有事了,就想撇清干系?!”
苏昙亦出奇的愤怒!
秋风楼日进斗金,可上下打点的地方也多,而最大头,就是这位神秘莫测,让木林府上下都十分忌惮的大老板。
却没想到,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答复。
“大老板可也不曾占你便宜,你楼中十八名酒,竹林、牡丹、菊花台、等可都是大老板的手笔。
我们,不欠你!”
谢七立身雨中,心中有些发寒。
他的剑很快,轻功也很好,自苏昙亦处取走应有的份额之后,特意走了一遭巨鲸帮。
所见,触目惊心。
偌大的巨鲸帮,在短短时间被人杀的血流成河,这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此时,他注视着苏昙亦,可心神却全部在正堂里的那位身上,多年习剑,他的感知超乎常人。
从那位捕头身上,他感受到了危机。
极为强烈的危机!
以至于,早已在一定程度上不忌寒暑的他,此时周身发冷,满身汗毛炸起,好似一粒粒铁蚕豆般顶着衣衫。
“你放屁!”
苏昙亦气的破口大骂:
“秋风楼不是酒楼,需要酒吗?!就凭这些酒水,值我秋风楼两成份额吗?!”
谢七的语气微微一顿,望向杨狱:
“这位大人,您也听到了,此间的事,与我,与大老板都没有半分关系。这苏昙亦,是杀是拿,悉听尊便吧!”
这话,谢七斟酌了许久。
大老板的上上大吉让他心头发慌了半夜。
今夜木林府,配得上大老板上上大吉卦象的,怕不是只有巨鲸帮了……
“谢七!”
苏昙亦惊怒至极,可也慌到了极点。
若这人真个剿杀了巨鲸帮,就靠他这些打手,哪里抵抗的了?
何止是他?
他身前身后的一干打手也全都有些慌乱,见得杨狱缓缓起身,更是吓的刀剑都有些握不住了。
“苏老板,你可还有其他依仗?”
杨狱缓缓起身。
“你,你。你哪怕是六扇门的捕头,又凭什么拿我?”
苏昙亦心头慌乱起来。
“逼良为娼、贩卖人口、窝藏重犯、窝藏弓弩……这桩桩件件加起来,莫说抓你,就是当场凌迟了你,也不冤枉你。”
修长的五指握住了刀柄,杨狱的神色漠然。
与黄四象的交易,他最满意的,是这位积年老锦衣卫,很懂他的心思,关乎于这些江湖道上的人的罪证,极为详尽。
这意味着,他与六扇门的捕头不一样。
省去了探查、取证、审问的过程,直接可以拿人,甚至就地格杀!
“杀了他!”
随着杨狱缓步而前,苏昙亦终于按耐不住,嘶吼一声,号令一众打手扑向杨狱。
他自己,则足下一点,飞身后掠,避开谢七所在的方向,一个扭身,逃进了雨幕之中。
谢七没有阻拦,拄剑而立,静静的看着,想要看看这位给了自己如此大压力的高手,究竟有怎样的手段!
他对苏昙亦没有任何期待。
一个承蒙祖辈余荫,又上下打点才勉强开了家青楼的废柴,根本没有可能在这样的高手手中翻起水花来。
嗡~
隆隆雷音中,谢七听到一声细微的刀鸣之声。
旋即,他的眼前就是一亮。
一抹刀光自秋风楼前堂迸发,继而,就是一团接着一团的血花次第绽放。
呼!
只一瞬而已,血花飞出堂屋。
刀光划破雨幕!
“啊!”
短暂的两声金铁交鸣声兀自不曾落地,一声惨叫已在雨幕之中炸开。
“救,救我!”
急促的求救声迅速拉近,苏昙亦的惨叫拉的老长,却已被倒拖着掠回了前堂中。
噗通!
烂泥也似的苏昙亦摔在地上,长刀也随之回鞘。
“大人手段的确高明。”
目睹了这一刀,谢七口中恭维,心中却是微微皱眉。
苏昙亦太费了,连随手一刀都接不下。
他想看个虚实的心思落空,也无心多留,拱手之后,足下连点,远远离开。
“大老板。”
杨狱遥望其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锦衣卫也罢,六扇门也好,终归也不能面面俱到,比如这位大老板,似乎就有些神秘过头了。
“饶…”
求饶声戛然而止,杨狱一刀鞘将苏昙亦抽晕了过去:“将他挂在房梁上,顺便,将此地也清洗干净!”
被唤醒了恐惧的一干原巨鲸帮众如梦方醒,忙不迭的点头,收拾起来。
杨狱这才合起铁箱,一手提着一个,走进雨幕之中。
未多久,牡丹花海中的小筑已被敲响。
不等回应,杨狱已推门而入,随手将铁箱一丢,就做到了椅子上。
几个丫鬟惊呼一声,见是杨狱,才松了口气。
“本就给你留着门,怎么还这般粗暴?”
秦姒走到他身后,伸手将湿漉漉的上衣扯了开,就见得一异常宽大的掌印印在杨狱的后心之上:
“惊涛掌?”
“韩京武功不差,要速杀,自然要有代价……”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房间内顿时被血腥气充斥:
“不过,再杀一个,问题也不大。”
第142章 不败天罡,金身不坏
杨狱舒缓着筋骨。
不同于养尊处优的石婆子,韩京的武功并未退步,厮杀经验丰富,速杀极难。
最后一招,更是悍然搏命,欲要与他同归于尽。
只是他却不知,杨狱身怀九牛二虎之力,胸腹间骨骼犹如板甲,虽受了伤,却不至于重创。
只是看上去触目惊心罢了。
“韩京的裂海掌,中之内劲扩散,碎骨、破脏、污血、断筋,大人十成十吃了一掌,却似乎没有大碍?”
秦姒白嫩的手掌下滑,欲抚那自前胸透过后心的裂海掌印,突的神色一变,看向门外。
呼!
湿冷的风透窗而来。
隐可听到清脆而又韵律的声音拾阶而上,平静的声音随之而至:
“现在的少年人,都如此暴躁吗?”
“赵师叔……”
秦姒心下微松,推揉着杨狱后心淤青的掌印,轻声道:
“师叔雨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两个丫鬟上前打开了门。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撑着一把油纸伞拾级而上,走进屋内,轻轻一抖袖子,身上的潮气顿时蒸发的干净。
雾气腾腾。
“这木林府,还真是藏龙卧虎。”
杨狱抬眉。
这老者年岁成迷,须发花白如古稀老者,面容红润细腻犹如少年,身形修长挺拔,有着中年人的魁梧。
一眼可见,此人是极为重视仪表的,此时却有些许狼狈,发丝有些散乱,身上更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不是刺鼻的那种,而是有着淡淡的药香。
不思可知,已是药入骨髓了。
“天下英才尽在朝廷,真真羡煞老夫。”
老者合拢油纸伞,望着杨狱,眸中有着异彩:
“你说话之时,老夫尚在百丈开外,你是如何发现的?”
“血腥气。”
杨狱也无隐瞒:
“在下的嗅觉向来极好,阁下气息藏匿固然了得,但气味却随着风雨而来,很是显眼。”
五感的增强,在于方方面面。
嗅觉虽然并没有眼力提升的立竿见影,但在某些时候,反而比之目力还要更强。
比如此时。
“血腥味?”
老者微微一怔。
他身上的确有着血腥味,可这可是大雨倾盆的闹市区,居然也闻得到?
这倒真出乎他的预料了。
“师叔好生狼狈呢。”
秦姒轻笑着,似乎与这老者很是熟悉。
“连师叔也敢取笑?”
老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也随意的坐下,不客气的开始吃菜。
“他是我师叔,赵坤。”
秦姒为两人介绍着:
“这位,就是青州六扇门新晋铜章捕头杨狱,神威如狱的狱。”
“少年英雄,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了不得。”
赵坤的吃相很优雅也很快,却不妨碍他说话。
“赵坤。”
杨狱咀嚼着这个名字,念头几转,眸光就是一凝:
“南岭剑派?”
青州境内,明确有着上乘武学传承的,只有两个,一是传承着‘白龙掌力’的白龙轩,第二,则是有着‘北斗玄天剑’的南岭剑派。
这两大门派的名头很是不小,杨狱早有所闻。
“不错,老夫来自南岭剑派。”
赵坤放下碗筷,望向杨狱:
“听闻前些日子,阁下杀了白龙轩的陆万川?”
“不错。”
杨狱面色不变。
“此人结交匪类,自然该杀。若只杀了他,也不算什么。”
赵坤微微一笑,意义莫名:
“可因为此事,锦衣卫问责白龙轩,他们不敢得罪锦衣卫,但却很有可能会迁怒你。”
“欺软怕硬,人之常情。”
杨狱见怪不怪。
“呼!”
两人一言一语,交谈的很是没有味道,秦姒也就静心为杨狱疗伤,盏茶之后,收回手掌:
“瘀血化开,已无大碍。不过你脏腑受损,短时间内最好不要与人动手。”
“多谢秦大家。”
杨狱活动筋骨,身子已舒坦不少。
“中了韩京的裂海掌,居然恢复的如此之快。杨大人的外功,可真是不同凡响。”
赵坤有些惊讶。
“微末功夫,不值得夸耀。”
杨狱舒展身子,起身告辞:
“这两口铁箱暂且放在秦大家这里,杨某过几日再来取,秦大家可自取其一作为酬劳。”
说罢,杨狱也不留恋,转身就走,不忘顺走赵坤的油纸伞。
唤了一声闻讯赶来的小武,一前一后,回去客栈。
“此人的天赋,真有些惊人……”
遥望杨狱远去的背影,良久后,赵坤方才开口,随着他开口,一股异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一滴滴粘稠却晶莹的血滴自他垂下的手臂滑落,打湿了地板。
但却一弹指,将靠着床榻昏昏欲睡的两个丫鬟打晕过去。
“你伤的很重。”
秦姒眉头微皱,欲上前为其疗伤。
“此伤且留着,作为老夫轻敌的教训……”
赵坤神色灰败,挺拔的身子都有些弯,他轻轻咳嗽,嘴角一片黑血:
“好一个裕凤仙,老夫低估了她……”
“裕凤仙这般强横吗?”
秦姒拂袖关上房门,自袖口取出丹药递给赵坤:
“你的伤势太重,别硬抗了。”
赵坤摆手不取,品尝着周身连绵不绝的痛楚,‘嘿嘿’冷笑:
“谁能想到,张家这一代最先领悟‘不败天罡’的会是一介女流……”
“不败天罡?!裕凤仙居然真个领悟了不败天罡?”
这下,秦姒也有些惊讶了。
不败天罡乃是皇室秘传绝学,只在皇室十脉流传,难学难精,可一旦成就,就石破天惊。
西西府赵王张玄霸,就是以此门武功纵横于流积山战场,名震天下的。
据说,在他之后,张家数十年都没有第二个人领悟之门绝学了。
“若非她领悟了不败天罡,怎可能在我、余灵仙、段飞、玉龙散人、王剑豪、安平飞的接连出手下退走?”
赵坤的眼底有着深深的忌惮:
“她若不夭折,又可顺利取得一枚契合自身的道果,至少有七成可能成为武圣!”
“七成?”
秦姒心中一禀。
武圣已非凡俗,在古老岁月之前,这个级数的存在,已被称之为陆地神仙,是皇帝都要敬畏的存在。
哪怕在当世,也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可武圣之难,也超乎想象,自秦时至今,三千年的漫长岁月里,有着明确记载的武圣,也不过数十而已。
而这,还是因为近代以来,那道截断天人之路的门槛,在不断的松动。
七成,已然很高很高了。
“裕凤仙此次大放异彩,总会有人盯上她,不过,如她这样的人,自有气数在,未必不能逢凶化吉。
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师祖的‘金身不坏’!”
赵坤轻咳着:
“只要寻到,哪怕她领悟了不败天罡又如何?当年的张玄霸何等的不可一世,不也折戟在师祖剑下?”
“收声。”
秦姒面色微变:“前些日子,小英偷进案牍室不成被秦氏兄弟擒下,六扇门、锦衣卫只怕已然在追查我等了……”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接触杨狱?他可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虽然除了我没人知晓你的身份,但你应该知道,你一旦泄露身份,会是什么后果!”
赵坤冷眼望着:
“你来这秋风楼,是要压服‘天女’道果中‘七情天女’的意志,可不要真陷入男欢女爱之中!”
“他很好,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可我……”
秦姒拢着鬓角,声音空灵,传音入密,只赵坤可以听到:
“他的身上,疑似有着师祖的气息!”
“什么?!”
赵坤猛然立起,却似是牵动了伤势,大口黑血涌出,但他却已是顾不上了,微红的双眼盯着秦姒:
“此话当真?!”
秦姒微微点头:
“还要确认,但多半不假。”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赵坤神情激荡,突的收敛声音,心头咯噔一声:“那小子嗅觉如此之好,听觉该不会也这么好吧?”
“应该不会吧?”
他望向秦姒,后者却是拉开了门,赶他出去:
“夜深了,我要睡了。”
……
……
哗啦啦~
瓢泼夜雨之中,杨狱撑伞缓行,步履稳健。
他微微闭目,五感接连封闭,仅剩听觉拔高了极限。
这一瞬间,天地间的各类声音在他耳畔隆隆作响,变得无比清晰,强忍着刺耳的痛楚,他一一摒弃其他声音。
注意力尽数放在牡丹花海中的那座小楼上。
赵坤是南岭剑派的不假,可他不信秦姒也是南岭剑派的!
名门大派,最重脸面,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也没可能深入青楼为妓,哪怕只是明面上,也不可能!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身子一颤,稳定的步伐有了一瞬的散乱。
“杨爷,您这是?”
小武察觉到了,有些诧异的望向他,有些酸溜溜:
“秦大家的身子,是不是很软、很润?”
“色欲熏心了?”
杨狱定了定心神,瞪了他一眼,撑着伞离开。
后者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远处的牡丹花海,快步跟了上去。
“呼!”
油纸伞下,杨狱眸光微闪。
雷雨夜,杂音太大,屋内的话他也听不真切,毕竟相隔也远,但从听到的零星话语中,他已然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
玉龙观!
第143章 哪个在打鼓?
六扇门的缉凶榜涵盖极广,但凡有着不法嫌疑的武林人士多会上榜,如七玄门这般犯下大世,合宗上榜的却是不多。
销声匿迹多年仍居于榜单前列的宗门,就更少了。
玉龙观,就是其中之一。
数十年前,经流积山大战名动天下的西府赵王张玄霸携其不败威名马踏江湖,所过之处风卷残云。
什么世家门阀、什么江湖大帮、什么武林门派全都色变,摧枯拉朽一般荡平了大半江湖。
直至他来到玉龙山。
那座山,当时无名,不高也不险,只有一座香火寥寥的道观,道观更小,仅有一师三徒七道童。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日后西府赵王回了麟龙道,静安府再不出门,玉龙观也销声匿迹。
只是数十年中,一直被朝廷予以最高规格的通缉。
一旦发现,人人可诛。
“玉龙观……”
客栈中,杨狱横刀于膝,昏暗的房间中,眸光明灭不定。
他的记忆很好,尤其是沉凝心思的时候,过往的事情更是好似重演一般在他心海中浮现。
隐隐间,他好似又看到了自己炼化‘人皮卷’之时所见的一幕幕。
深山、小院、篱笆、溪水、雾气、老妪……以及,她话中的‘真言’。
“那老妪……”
杨狱只觉脊背有些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昏暗的鼎中,诸般食材泛着光芒,好似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一眼扫过,食谱九牛二虎及‘魁星位阶图’分列一边,泾渭分明,其余的食材或是环绕两者,或是被挤在角落中。
“呼!”
压下心中杂念,杨狱伸手握住十步一杀间,念头一动,再度开始炼化这口七玄门的传承之剑。
嗡~
光影流转,于眼前交织如罗网铺开。
夜幕繁星、满月高悬、古城静谧、小巷犬吠、幽静小院、发芽老树……
再睁眼,时空似已变换。
树荫之下,有着一老一小,老者身圆体胖,须发纯白不说,就连那一双耷拉在嘴角的眉毛都毫无杂色。
小的约莫十多岁,身量比老人还高,青涩却不稚嫩,跪坐着,身形挺拔如其腰间的佩剑。
老者盘膝蒲团上,腰间横着一口三尺二寸长,无鞘无柄,清亮如水的宝剑。
一老一少,正在闲聊。
杨狱也不急,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越是高等的食材,其中蕴含的人与事就越多,不止有着技艺功法可以传承,更有许多被历史掩埋的隐秘。
“师尊怎么回来这般快?听说小明王被上位给……”
少年人微微低头,很是恭敬。
老者笑笑:“你以为呢?”
“要杀小明王的人有许多,未必就是上位。”
少年人的眼神中有着崇敬:
“旁人都道杀了小明王上位才名正言顺,上位不知道吗?以上位今时今日的声势,小明王本也只有禅让一条路可走。”
“那你,可就太小看小明王了,或者说,太小看他背后的怜生教了……”
老者语气平静:
“小明王之母,可是怜生教最为尊贵的十二位老母之一,他不死,上位就休想真正上位!”
“怜生教?”
少年人喃喃说着。
这才想起,前朝无道,民不聊生,最早起义的诸多义军都出自怜生教……
“可若是如此,上位此举岂非又要生出乱子来……”
少年人惊觉怜生教势力的庞大,又有些疑惑。
“上位可不是一般人,有他在,谁也翻不了天。如今,为师只盼他能熬死那十二个老太婆……”
老者的神色有了一抹凝重:
“亦或者,能在我们这一干老弟兄没老死之前下令,彻底拔除怜生教!”
“那什么老母,居然这般强横吗?”
少年有些骇然。
二十年里,张元烛南征北战,声势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兵锋所指,无往不利。
猛的听说有人可以抗衡他,少年心中怎能不骇然?
何止是他?
旁听了许久的杨狱心头也是一禀。
从一个放牛娃成为天地共主,张元烛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尤其是在立国之初,他的威望武功,是处于无人可以质疑的最高峰。
这怜生教……
“若只是武功高强也没什么,总能堆死,可这几个老太婆……”
似有忌惮,老者住口不言,转而道:
“不说这个了,为师一去三年,之前传你的剑法,你练的如何了?”
“弟子愚钝。”
闻听此言,少年人面上顿时闪过羞愧,呐呐不得言。
“吾道难学也难精,料你也无所收获。”
老者却是见怪不怪,袖口一翻,已是取出一口长剑来:
“此剑,是为师取你心头血,让铸剑大师‘徐鲁一’用玄铁百炼而成的。”
“谢师尊。”
少年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取来宝剑,伸手一摸,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心血相连之感。
杨狱能够感受到少年人的一切感受,心中顿时也升起一股微妙的变化。
这口剑,却正是他正在炼化的十步一杀了。
“有着这口剑,弟子就能练成师尊您的百步飞剑吗?”
少年人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好一会,才问道。
“难,难,难。”
老者微微摇头:“此剑在手,你再用为师传你的心法对剑呼吸吐呐十二周,再以秘药洗剑,几十年后,或可有三分可能炼成为师这手剑术。
至不济,总也能成十步一杀,若这也不成……”
说到最后,老者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啊……”
少年人大失所望,胸膛起伏,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弟子愚钝,白费师尊的苦心……”
“你的天赋已是一等一了,怎么会差?”
老者安慰着弟子:
“怪只怪为师天赋太好,让你望尘莫及……”
“……”
少年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抬着头,一时有些发懵。
“静心!”
老者突的低喝一声,诵起口诀。
少年人勉强收神,杨狱自也早已席地而坐,比前者还要认真的多。
“内存一意,外观八极……”
……
……
巨鲸帮,被灭!
帮主韩京,以及其下十三舵主尽数身死,驻地已成一片尸山血海!
隆隆了一夜的雷雨都远不能够比拟这个消息带给木林府百姓的震动!
第一天一大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有人不可置信、有人嚎啕大哭告慰家人、有人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一时间,满城哗然。
“天啊,这竟然是真的?阎老三,那尸体岂非就是阎老三的?”
“老天有眼,终于收了这伙恶贼!韩京!韩京真的死了,死得好,死得太好了!”
“不知是哪路侠客路见不平,杀了这伙恶贼!”
“大快人心,真真是大快人心啊!”
……
巨鲸帮驻地之外,围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一时哭喊叫好声响成一片,维持秩序的衙役都差点被掀翻在地。
“女儿,我那可怜的女儿!老婆子,你看到了吗,罗老七,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一老者扑在地上,老泪纵横,哭的几乎昏厥过去,闻者伤心。
“老李头惨啊,只因女儿生的貌美,就招来这破家灭门的灾祸,自己告状也被打断了腿脚,被丢在大街上乞讨,任人踩踏。”
有行人看的不忍,前去搀扶。
“老丈莫要哭坏了身子,首恶虽除了,帮凶可还活着,您若不保重,此仇如何去报?”
老者猛然抬头。
搀扶他的,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穿着干净贴身的劲装,腰间有刀也有剑,自己哭的伤心,抹了他一身眼泪。
“对,对不住。”
老汉呐呐缩手,自惭又难过:“够了,够了,罗老七死了,老汉便是立马死了,也可以闭眼了……”
“我听说您去告状,被人打断了腿脚,老伴承受不起打击,这才撒手人寰?”
杨狱问道。
“他们,他们是官……”
老汉面有惊恐。
“您只说是与不是,他们是谁,并不重要。”
杨狱话语温和。
小武却是打了个哆嗦,知晓杨爷只是要发作的征兆,见那老汉木然点头,忙去道旁小贩处要来一辆推车,将老者抱上了车。
“你们看!”
有行人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惊觉。
“这少年人莫非要为老李头出头?瞧,他去的方向,岂非是衙门?!”
“嘶!有乐子瞧了!”
一众行人越发沸腾起来,甚至猜测那少侠是否就是铲除巨鲸帮的大侠。
顿时,就有大批人跟了上去。
也有激灵的衙役看出不好,草草吩咐了几句,抄小路向着府衙狂奔而去。
……
……
托昨夜大雨的福,楚平这一夜睡的很好,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任由床榻旁立了半夜的侍女们伺候着洗漱、穿衣。
他方才坐下,下人端着的菜肴已然上了桌,四冷四热,还有这糕点,汤水。
“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些菜,厨子,该换了。”
楚平胃口不好,拿起筷子准备勉强吃几口,就听得门外传来尖锐大喊。
“大人,不,好了!”
“混账!”
楚平重重拍桌,伺候的丫鬟,下人顿时跪了下来。
但还不等他发作,一声声低沉的鼓声就已然响了起来。
咚!
咚!
咚!
第144章 足下轻点,就是惊堂巨响!
咚!
咚!
咚!
低沉的鼓声像是从脚下响起,楚平只觉自己的心肝都随着一起跳起来。
“何人敲鼓?!”
楚平一下跳将起来,血气上涌,面色涨红。
鸣冤鼓响,必须上堂,违者重罪,这是大明的铁律。
楚平哪里会不清楚?
心中虽一阵恼怒,还是披上官服、官帽,大踏步出了门,见那惊扰了他的衙役还在跪着,一脚将其踹翻。
“大人,祸事来了!”
那衙役疼的闷哼一声,却还是不敢怠慢,说出来意。
“疑似诛了巨鲸帮的人?”
楚平神色微沉,问着左右:
“那什么老李头的腿,谁打断的?”
左右支支吾吾两句,还是道:
“大人您忘了,那日您正要出门,那老家伙扑上来,被你当场打断了腿……”
“是吗?”
楚平想了想,好似有这么个事,一正官帽,面色阴沉的走向前堂。
……
黑山城的衙门破落不堪,木林府的恶好不了太多,虽没什么破损,可也到处透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唯有正堂还留着几分肃穆。
待得楚平赶来,就听得阵阵嘈杂之音,左右去看了一眼,都是吓了一跳,衙门内外,围了怕不是数百人。
前所未见的热闹。
“这群刁民!”
楚平脸色更加难看,甩着袖子就进了大堂。
一进大堂,楚平心头就是一跳。
仍有几分肃穆的大堂里,两班班头衙役早已九位,几位刀笔吏也都已然就位。
但这气氛,就显得有些过于沉凝了。
分明屋外一片嘈杂,堂内却是一片死寂,正堂里,停着一间推车,一发如乱草的老者趴在上面。
另有一满身江湖气的少年人,大马金刀的坐在堂屋正中。
等等……
“老爷我的椅子?”
楚平脑子‘嗡’了一声。
这倒不是他的胆子小,实在是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一怔之后就是大怒:
“大胆刁民,安敢蔑视本官!左右,还不将其拿下!”
身穿虎皮,自有威势,他这一声大吼,屋外看热闹的一干百姓都吓了一跳,没了声音,屋内的两班衙役更是身子一颤。
然而,没有其他动作。
“呵~”
杨狱坐的随意,微微抬头,望着在楚平一声大喝下落下些微尘土的‘明镜高悬’牌匾,有着冷笑:
“楚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你是杨狱?”
楚平定睛细望了几眼,认出了杨狱的身份,脸色几变,他走到正案之前,浑身不自在,却还是强忍怒火:
“你纵是六扇门的捕头,这大堂之上,也没你坐的位置!今日之后,本官必要上书州衙,问你乱政之罪!”
一开口,大帽子直接盖下。
大明的职司分的很清。
中枢以下,九王自领军权,政权却在朝廷手中,上至州主,下到县令都由朝廷派人,牧守一方,总理民生。
六扇门独立于外,专职江湖武林,为祸一方的恶霸豪绅。
锦衣卫,则有监察之责,却无直接插手军政权利。
这一点,杨狱自然心知肚明。
但他丝毫不慌。
他是六扇门的捕头不假,可同样也是锦衣卫百户,除此之外,他的背后还有手握空白文书,某种程度上来说掌控着青州吏治的徐文纪背书。
一个府主的大帽子,他戴的心安理得。
至于徐文纪是否摆的平,一个从捕头走进中枢的两朝元老,若连这点手段也没有,早死八百回了。
他神色不变,门外的一众百姓却是吓的不轻,就连小武也都捏了把冷汗。
“你要上书问罪,那且随你。”
杨狱坐的很稳,轻扫了一眼两班衙役,淡淡道:
“现在,升堂!”
“你!”
楚平神色几变,还未开口,两班衙役已然战战兢兢的呼喝起“威武”来,直将他气的一个趔趄。
迎着杨狱冰冷的目光,他心神一个恍惚。
只觉此时他好似不是在堂上,而是在堂下,不是主宰一府民生的府主,而是接受审判的流犯。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楚平的脸色铁青,利声打断:
“杨狱,你这是要提审本官吗?!”
“审判罪责,不是六扇门的职司,杨某今日到来,却是有两件事,要办。”
杨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回荡在大堂内外,态度强硬,不容抗拒:
“现在,先办第一件!”
呼!
音波回荡间,整座大堂似被寒流笼罩,上至楚平,下至两班衙役,身子皆是一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楚平面色潮红,想要发作又无底气,一时只气的浑身发抖。
“带人犯!”
杨狱也不理他,一抬手,门外的小武已是将一个面色惨白的巨鲸帮众提进了大堂,狠狠丢在地上。
“你是何人?”
杨狱淡淡闻着。
那巨鲸帮众早已没骨头般软在地上,听得杨狱的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
“回,回大人,草,草民张大,大虎,巨鲸帮,巨鲸帮刀队刀手小头目……”
巨鲸帮刀队?!
大堂更静,屋外也是一片惊疑之声。
巨鲸帮刀队,是其最为核心的几部之一,入队最差也要换血且精通一门刀法,在木林府也是有着莫大的凶名。
只看这人的怂包样子,众人谁也没想到,此人居然会是巨鲸帮刀队的小头目。
“巨鲸帮刀队?”
楚平望了一眼左右,一中年文士忙不迭的上前耳语,听得他的话,前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平生有三好,美色、金银与睡觉。
半夜里,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以至于,巨鲸帮的事情,他全然不知道。
此时听得这消息,再看着堂下跪着的巨鲸帮小头目,眼前都有些发黑。
这才知道,为何这些衙役、刀笔吏会如此之恐惧,甚至不听自己的号令了。
“楚大人可认得他?”
见他如此不堪,杨狱眸光越发的冷。
官场非江湖,才能之外,还有着人脉、关系、利益权衡。
刘文鹏官不过县令,可比起这位楚州主,却又强了不知多少,只是家世、人脉不如而已。
不是所有官员,都德可配位的。
“不,不认得。”
楚平定了定神,断然拒绝,脊背已是渗出冷汗来。
他不傻。
思及前后,他哪里还不知来者不善?
这杨狱哪里是要为那老李头出头,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官匪勾结,向来是朝堂大忌。
就连家族也未必保得住他的官位!
“不认得?”
杨狱冷笑一声,望向那巨鲸帮众:“楚大人贵人多忘事,你来提醒提醒他吧!”
昨夜厮杀,他不曾带着弓箭,自也不可能将巨鲸帮总舵杀绝。
这张大虎,就是侥幸没死之人,只所以侥幸,是他早被吓破了胆,逃都不敢逃。
“是,是。”
张大虎哪敢拒绝,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楚大人六年前就入了我们巨鲸帮,地位等同副帮主,只需摆平告官的刁民,每月就可去我帮中领八百里银子……”
张大虎越说越顺。
“胡说,胡说!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小人,小人!”
楚平的脸色却是几变,他想打断,可接连几次发声都无人理会,一时之间,只觉眼前光影闪烁,几乎晕厥了过去。
“狗官,狗官!”
听得张大虎的话,屋外一片沸腾,围观之人全都破口大骂,一时群情汹涌,维持秩序的几个衙役都差点被踩下去。
“巨鲸帮为祸一方,把控漕运,欺压良善,逼抢民女,私藏弓弩甲胄……这一桩桩一件件,若说楚大人全不知情,怕是说不过去吧?”
杨狱一开口,门外的喧哗顿时止住,他看了一眼刀笔吏,后者忙低下头奋笔疾书,一一记录。
“杨狱!你无凭无据,怎可污蔑本官?!”
楚平死死抓着桌案,一张脸又是青又是白,翻来覆去就一句,被人蒙蔽,打死不认。
“是不是污蔑,楚大人心中很清楚。”
杨狱缓缓起身,踱步而前:
“听闻贵衙有诸般刑罚,诸般大刑之下,什么硬骨头都要化作软脚虾?看来今日,杨某可以大开眼界了。”
杨狱的脚步和声音都很轻,更很慢。
楚平却是如临大敌,随其逼近,终于承受不住,一声低吼间已然拍碎了桌案。
“杨狱!”
他嘶吼一声,扭身要逃。
到的此时,他终于知道,这杨狱的真正目的,只怕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楚家!
这一惊,就彻底乱了心神。
“逃得好!”
杨狱一笑,随手一抓,掀起的气流罡风已将桌案木屑荡开,五指所向,竟似有肉眼可见的气浪排开。
只一个下按,就抓住其后颈肉。
随手一掼。
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楚平的惨叫已不可抑制的炸了开来。
杨狱的力气何其之大?
随手一甩,也不亚于重锤砸击,楚平养尊处优惯了,虽换血也有个四五次,却哪里承受的起?
“杨,杨狱!”
楚平痛的五官扭曲,狰狞:
“我在黄泉之下等着……咔吧!”
话音戛然而止,杨狱卸了他的下巴,任由他口水呜咽,提着椅子就坐到了正大光明牌匾下。
脚下轻踏,发出惊堂巨响:
“下跪人犯,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