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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裴屠狗     诸界第一因txt下载     诸界第一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章 升个级?(第一更)

    青州有内外城之分。

    外城热闹,内城,却更为幽静。

    以青州州衙为中心,四条大道蔓延之尽头,就是青州四大家,若居高临下望去,真好似四大家将州衙拥簇其中。

    作为州主聂文洞的幕僚,于忘海每日都来衙门点卯,其余时间,或是在茶馆饮茶,或是去酒楼听人说书。

    闲暇时间,他是不大喜欢被人打扰的。

    几个衙役战战兢兢的捧着卷宗在外等候,天色都黯淡了下去,于忘海才慢悠悠的出得茶馆。

    “大人,年关将近,各府、县的汇报还需要您来过目……”

    几个衙役忙不迭的递上卷宗。

    “嗯。”

    于忘海微微点头,另一个衙役才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份,是下面人孝敬您的……”

    “哦?”

    于忘海接过这份卷宗,慢慢悠悠的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同时扫着这份卷宗。

    某一瞬,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顺德府下辖黑山城县令刘文鹏问老大人安,特奉白银三千,黄金二百……”

    “又死了一个……”

    于忘海合上卷宗,脚下也停下了。

    眼前,是内城中心,比邻州衙,青砖黄瓦,却是一见道观,外有道童清扫落叶,内里,大树参天。

    闹市之中,却尤为清静。

    于忘海踱步进得道观,十数间红墙绿瓦的静室围绕中,庭院里树木深深。

    此时天色渐黑,风也更凉了几分。

    老树之下,却有一道人盘膝而坐,几个长相清秀,年不及豆蔻的少女小心的跪在一边,伺候着。

    这道人年岁已很是不小了,虽然仪表精致,却仍可见老态,只是整理的极好,发丝胡须根根垂下,随风而动。

    端端是好卖相。

    于忘海微微躬身:“大人,这是今年诸府县的岁入。”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尚无察觉,一年已是过了大半……”

    道人呼吸有着韵律,语气温润如水,却有着一抹不舍:

    “又是一年空耗啊。”

    “自秦皇到明祖,自古而今三千年,多少人渴求而不可得,大人又何必急于一时?”

    于忘海神情恭敬。

    “少年人,生气蓬勃,青年人,生气旺盛,中年人,已有颓势,道德暮年,就江河日下了……”

    聂文洞随意翻看了几眼卷宗,就自抛下不理了:

    “老夫已是江河日下之年,怎能不急?”

    于忘海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

    “一个时辰前,那黑山城来的小子接了任务出城,后脚,石婆子也跟了上去,只怕……”

    “些微小事,何必拿来说?”

    聂文洞微有不悦。

    “您之前不是还怀疑这小子得了道果吗?”

    于忘海不得不提醒一句。

    “真要是假的,那疯丫头怎可能放过他?啊,痰盂……”

    聂文洞打了个哈欠,喉头似有痰涌起。

    在旁伺候的少女忙上前蹲伏,仰起粉颈,张着樱桃小嘴,接下这口浓痰,面带欢喜的咽了下去。

    于忘海面无表情的看着。

    “冀龙山…”

    一口痰吐出,聂文洞的面色已是沉凝如水。

    以他的武功,虽谈不上百病不生,可也不该有什么秽物才是,只所以如此,是因他受了伤。

    “以卑职看来,您所要考虑已然不是冀龙山了,而是大人您的那位同窗……”

    示意一众侍女退下,于忘海方才缓缓道:

    “听闻这次他出京都,只带了一老仆、一孙女以及一张空白的状子,青州之内,一切职位,全凭他自己填写……”

    “他不会。”

    聂文洞打断了他的话,让其坐下,道:

    “道家三皈五戒,吾已持多年,到底要到何等程度,才可更进一步?”

    于忘海吃惊于他的镇定,听到这句话,也不敢怠慢,沉声回答:

    “佛门八戒、道门三皈五戒,本质上,皆是自我之束缚,是心灵修持上的功夫。道行不到,就无法更进一步……”

    “道行…”

    聂文洞微微皱眉:

    “听闻当年贵派祖师持三皈五戒十八载,终成真人,我持戒已有十八年,莫非不成?”

    “这…”

    于忘海神情微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回应道:

    “我家祖师居于深山,清规戒律十八年,几乎不曾沾染红尘。大人您虽居于道观,俗事到底太多了些。

    若不然,以您的天资,早该跨过那一步了……”

    “唉……”

    聂文洞长长一叹:

    “终归是青州误我,黎民误我啊……”

    ……

    ……

    宽敞的护城河外,数里之宽的平地上搭着不少棚子,虽天色寒冷,人流却着实不少。

    多是附近府县、村庄前来互通有无的人。

    青州城的入城费不低,足有八十文之多,对于一些乡人来说,八十文足够他们一家吃四五天了,自然舍不得。

    久而久之,青州城外也有了互市。

    互市也要交钱,但只要入城费的一半。

    这互市不算大,却很热闹,远远看去,诸多力夫、乡人、小贩、行商都在呼喝叫卖着。

    也有不少精壮的汉子或持刀剑,或拿长鞭,维护秩序。

    青州城居大不易。

    不止是人,也包括马。

    这年月,青州一匹普通的驽马,价格大概是十五两银子,好一些的,往往得三十两以上。

    哪怕对于青州城里的百姓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更别说买得起,也未必养得起了。

    更不必说,青州城是不允许外来马车入内的了。

    让人代为照料,一日就得二十铜板,但这,却是最差的待遇,只保证你的马不会被饿死。

    想要上好的草料喂养,那就得掏银子。

    “承蒙惠顾,一两二钱银子。”

    有着八字胡的马棚老板笑呵呵的将杨狱的黄骠马牵出来,态度极好。

    不止是因为银子进账,还因为这位爷提刀挎剑还背着弓,怎么看,都是个狠角色。

    “你这生意,可真做的!”

    取出一两碎银递给这老板,杨狱轻梳黄骠马的鬃毛:

    “待会有人大概会问起我…”

    “客官说笑了,小本生意而已……有人问起?”

    老板面色一僵,强笑着:

    “客官说的哪里话?要有人问起,我当然一无所知。”

    “这也不必。待会若有人问起,你直说就是。”

    说着,杨狱牵着马离开。

    “真是怪人。”

    那老板嘀咕了一声,就又忙碌了起来。

    而果然如杨狱所料,一个时辰都不到,一行人就匆匆出城,寻到了那马棚的老板。

    “六,六扇门……”

    那老板骇的面无人色,忙不迭的指路。

    心中却不由的暗暗侥幸。

    要不是那客人刻意提及此事,他这般忙,怕是根本记不得哪个客人什么时候走,去了哪个方向。

    “且慢!”

    一行人牵了马匹正要追赶,石婆子突的唤住众人,将一份卷宗传给几人:

    “老婆子久未办案,有些生疏了,尔等且看看这卷宗,猜一下那小子是否有其他目的?”

    “采花贼‘王生’?这败类真流窜到了青州?”

    尤金发眉头微皱。

    世道混乱,贼匪横行,他最厌恶的,就有采花贼,尤其是他生了女儿之后。

    “那王生轻功不差,想围杀他不容易,不过杨狱擅使弓箭,倒是克他。”

    贾秋详细翻阅卷宗:

    “情报中,那王生疑似来到青州城附近……”

    “婆婆多虑了,一个小城衙役出身的小子,就算有几分天赋,我等联手,他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尤金发冷笑:

    “若他武功超过秦氏兄弟,又何必暗箭伤人?我们只需防着他的冷箭,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石婆婆微微点头,看向队伍正中,背负长弓的中年人:

    “刘公子,你以为如何?”

    “此人,就交给我吧。”

    刘文龙神情冷漠:

    “无论他是什么人,疑似偷学我家四象箭,就必须死!”

    ……

    ……

    “好弓…”

    跨马急行的同时,杨狱抚摸着这口通体光亮的精钢大弓,微微赞叹。

    很多时候,平常人与公门中人接触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寻常弓,有效杀伤不过三十丈,但军中的弓弩,远非如此,黑山城的神臂弩仅是残次品,就可射足一百五十丈以上。

    真正的神臂弩,杀伤力更为凶猛的多的多。

    杨狱手上这口弓,林安是费了一番手脚的,精钢弓身倒算不得什么,玄铁含量极少,但这弓弦,却非凡品。

    “据说那些常年铸弓的大家,往往会圈大片山川,在其中圈养蟒蛇,以蟒蛇大筋,辅以秘药胶汤之中浸泡多年。

    据说龙渊王就有那么一口弓,是巨蟒之筋在秘药胶汤中浸泡三百年而成,天下有名的神弓之一……”

    轻抚着弓身,杨狱心生向往。

    直至目前为止,他的箭术仍是他的最长处,若有一把神弓在手,莫说这石老婆子,就是那位闻名青州的大寇冀龙山。

    他也敢碰一碰。

    可惜…

    心中念头转动着,杨狱随意将马匹丢在路旁,一个折返,进了丛林,寻了一处狭小的山洞盘膝坐下。

    “石婆子据说早已跨入气血如象的层级,加之其够老,上乘武功只怕修的也不低……不能轻敌。”

    把玩着红色瓷瓶,杨狱心中自语着。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属于他的时间还未到来,正好,做些其他事。

    比如,升个级。

第118章 戒色(第二更)

    咕咚~

    如石落深井,荡起点点涟漪。

    杨狱跌迦而坐,双手自然落于小腹,一手虚托向上,一手捏指如印向下,正成虚虚之太极。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按照一些古老卷宗中的说法,最早,是没有换血十三这个说法,有的,只有筑基五关,五关大成,才可踏足换血。

    但经过先贤的一步步细化,方才有了如今换血与筑基的相辅相成。

    降低了筑基五关的难度,也让换血的危险大大的降低。

    换血之难,在于首尾,但这并不意味中途就是一帆风顺,事实上,太多人的卡在某一关之前不得寸进。

    嗡!

    杨狱的五感拔升到了最高。

    这一瞬间,他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体内的诸般景象。

    沿着内气游走,每一个器官、每一处筋骨、每一寸肌肉乃至于自喉管坠下的换血大丹都一览无余。

    呼!

    几乎是坠入胃袋的同时,杨狱的身躯就止不住一震,一股堪称汹涌澎湃的药力瞬息之间,在他的脏腑之间炸了开!

    “啊…”

    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身心,以杨狱的耐受力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一股药力爆发的太凶,瞬息而已,已沿着他的血管经络扩散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畅通无阻,绝无一处不通之处。

    刹那而已,杨狱的皮膜已是一片血红。

    极速流动的血液甚至透体而出,于这窄小的山洞中发出阵阵‘哗哗’之音,好似惊涛拍岸!

    “这药力消化的太快太快了…”

    杨狱心头一惊。

    这几天里他详细打听过有关于换血大丹的情报。

    按照林安的说法,换血大丹的包衣极为特殊,极难消化,一般来说药力会在数个时辰里缓缓扩散出来。

    可眼下,这换血大丹分明是入肚的片刻,已然被自己彻底消化了!

    “我的胃…”

    强忍着刺骨剧痛,杨狱沉凝心神入微,就看到剧烈蠕动的脏腑中,他的胃在泛着赤红的光芒,宛如透明!

    一惊之后,杨狱杂念全无,全身心的沉入了消化药力的过程之中。

    恍惚间,他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一片通透,血液流经之地,强大的药力瞬间冲开了一切窄小之地。

    剧痛之后就是舒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畔突响起一声‘咔吧’之音。

    “这是…”

    杨狱豁然睁开眼,一张口,竟吐出一颗牙来。

    继而,接二连三的坏牙被他吐了出来。

    “我的牙…”

    杨狱下意识摸住腮帮子,就觉牙床一片酥麻,似有一颗颗新牙在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飞快的生成着。

    继而酥麻上涌至鼻腔。

    “五次换血这就成了?口与鼻一体相通?”

    “不对,这枚换血大丹的药力还有残存?那我岂非可以一举突破筑基第二关?”

    强忍着鼻腔的酥麻,杨狱再度闭上了眼睛,引导着体内庞大的气流开始向着四肢百骸扩散。

    以老母想尔服气录的记载,诸器官的强化以眉心为开始,其后是眼、耳、口鼻……

    口鼻之后,

    是身!

    呼!

    吸!

    随着杨狱再度入定入静,狭小的山洞中响起了悠长的呼吸之声。

    这呼吸之声是如此之悠长,甚至吹的四周灰尘扬起,吹的杂草伏地。

    可若有人靠近细看,就会发现,巨大的呼吸并非从杨狱的口鼻发出,而是从他周身的毛孔中发出!

    随着药力的再度冲击,他周身的毛孔,竟自发的开始了开合!

    犹如口鼻一般呼吸!

    滴答。

    滴答。

    ……

    随着呼吸的越演越烈,渐渐地,一滴滴粘稠腥臭的血滴被从诸多毛孔中挤了出来。

    ……

    ……

    呜呜~

    犹如被人塞住嘴的呜咽声在风中飘出很远。

    一道人影横掠在丛林之中。

    他的轻功极好,足落之处积雪无痕,又很快,劲风掀的长袍猎猎作响。

    王生的轻功极好,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止是因为他根骨特殊,天生骨轻,更因为他所学‘周游六虚功’极为特殊,这门集轻功、外炼、服气于一体的奇功。

    寻常武功或侧重外炼、或侧重服气,唯有这门功法,只侧重于轻功。

    这门功法的换血,有且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双腿!

    正因有着这一门奇功在身,他才能纵横几州,窃玉偷香多年都不曾被人抓到。

    但此时他心中却非常之郁闷。

    伴随着好似敲鼓一般的‘咚咚咚’之声,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追赶而来。

    “戒色秃驴,想吃奶回家找你妈!跟着本公子作甚?!”

    单手提着铺盖卷,王生咬牙切齿。

    他本是个很注重仪表的人,往年采花之时,也不乏有女子投怀送抱的,可此时却满脸风尘,狼狈非常。

    “阿弥陀佛!”

    风中传来沉重的佛号:

    “色乃刮骨钢刀,施主听为僧一句劝,放下欲念吧!只有你放下杂念,再由贫僧为你斩去欲念之根,你才能得大自在,大清静!”

    “放你娘的屁!”

    王生面黑如锅底,破口大骂:“你怎么不会去骟了你爹!”

    “阿弥陀佛!”

    佛号回响,却没了回音。

    王生回头一扫,就见得身后百丈开外,一着月白僧衣的青年僧人跨步而来。

    每一步都势大力沉,速度却又绝快无比。

    每一个起落就得二三十丈远,比起自己都不遑多让。

    “啊啊啊,本公子要疯了!”

    王生气怒已极。

    但没奈何,这和尚追了他已有数月,任由他怎么乔装打扮,怎么潜形匿迹,都无法彻底摆脱。

    一时被甩掉,很快就又会追上来。

    让他愤怒又无可奈何。

    咔嚓!

    一时分神,王生只觉脚下一空,险些跌倒,大叫一声停了下来。

    一路奔逃到现在,他的内息已近乎耗尽了。

    再回头,果不其然,那和尚已追至近前。

    呼!

    戒色和尚缓缓落地,积雪飞溅中双手合十:

    “施主,你输了!”

    他的长相偏幼,虽身量高大,乍一看却好似不经世事的孩童,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输什么?”

    王生面皮一抖,伸手抓着那铺盖卷:“你要敢再靠近一步,本公子立马杀了她!”

    “施主亲口说与小僧比拼脚力的。”

    戒色和尚认认真真的回答:

    “你不会杀她的,因为杀了她,你就无法威胁小僧了。”

    “秃驴!”

    王生颓然叹了口气,将那铺盖卷丢在积雪之上:

    “本公子认栽了,这女子随你拿去,以后,本公子金盆洗手,再不犯女色,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

    戒色和尚点点头:

    “不过,师父说,凡事治本不治标。施主色欲缠身,已不可自制,还是由贫僧助你一臂之力吧!”

    “你休想!”

    王生气的吐血。

    这和尚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却着实恶毒至极,一门心思就想阉了自己。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微微摇头:“施主的妄念、贪嗔也重……”

    “怎么?准备连头也一并斩了去?”

    王生戒备后退几步,冷笑道:

    “伏龙寺也是佛门大派,虽不及烂柯、大蟾、无量三宗,但也有着诸般戒律,你莫非想破戒出门?”

    “小僧若有破戒之心,又怎么好让施主断欲戒色?”

    戒色和尚说着。

    “秃驴不是个好东西!”

    王生眼神一转,突然射出一枚枚银针。

    戒色和尚闪身避开,就见得王生脚下发力一踏,劲风漫卷下,那铺盖卷一下被撕成碎片。

    露出一具大白羊似的胴体来。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看了一眼地上的胴体,顿时止住了脚步,双手合十,诵念起佛号来。

    “哈哈哈!”

    王生一下拉开距离,笑的颇为快意:

    “秃驴,好看吗?”

    “好看。”

    笑声戛然而止,望着一本正经的戒色和尚,王生顿时讶然。

    “佛门之色为心中色,不是天下色。小僧持戒,却不会磨灭本性。好看,就是好看。”

    解下僧袍,将女子抱起,戒色和尚神色郑重:

    “施主,你印堂发黑,若不斩去欲念之根,只怕命不久矣了……”

    “既还是要动手,何必废话这么多?”

    王生冷笑着跃上树梢:

    “之前我抱一人拖累,现在轮到你抱着了!若天亮之前,你还能追到我,那么,老子就将我那兄弟施舍给你!”

    说罢,已窜入林中,足尖轻点几下,突的落下。

    “唏律律!”

    听得骏马长嘶之声,戒色和尚面色微微一变,足下重重发力,抱着那女子急速追上。

    可他一路奔波内息也罢、体力也好,都消耗颇大,这一时耽搁,就见得王生纵马而去,笑的快意而猖狂。

    “秃驴,后会无期了!”

    王生大笑着扬长而去。

    与那和尚废话当然不是无因,只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匹骏马而已。

    若放在之前,他肯定不会骑马,可此时气力皆衰,可就大不一样了。

    他这口内息用尽,这和尚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他纵马而过百丈而已,身后已听不到那擂鼓般的脚步声了。

    “青州城似离得不远,本公子累的紧了,说什么也得寻个娘们暖暖身子……”

    摆脱了戒色和尚,王生心中不由一松。

    这时,一道人影突的映入他的眼中……

第119章 神箭手的对决!(第三更)

    唰!

    再睁眼,虚室生白。

    淡而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杨狱微微一抖身子,荡下一层厚实的灰尘来。

    噼里啪啦~

    随着他长身而起,全身筋骨就响起连珠炮也似的摩擦之声,血液流淌间,周身温热,好似泡温泉一般。

    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感涌上了心头。

    自得到九牛二虎以来萦绕周身的微微刺痛感,在此刻彻底消失了。

    “血气如虎…”

    弹指轻抓崖壁,‘咔嚓’一声,岩石碎裂,轻轻一捏,就化作齑粉。

    接连突破二次换血,直达气血如虎层级。

    在杨狱的感应之中,这不止是内气的攀升以及对自身力量的深层次掌控,连他本就强横非人的力量。

    居然也有着不小的增幅。

    “血气变得更为凶戾与灵巧…”

    微微感应之下,杨狱眼前就似浮现出体内诸般状态。

    筋骨皮膜乃至于脏腑脊椎,都似变得灵动起来,整个人立身不动,却好似随时可以发力扑向任何一处。

    就好似一只时时刻刻处于捕猎之前的下山恶虎。

    “唏律律~”

    未等杨狱细微感应,就听得夜幕中传来一声骏马长嘶之声。

    “这就追来了?”

    杨狱眸光一冷,身子一伏一起,就窜入夜幕之中。

    ……

    ……

    “谁?猎户?山贼?还是……”

    见得远处人影,王生心头一紧,但思及身后的戒色和尚,微微一咬牙,还是催马直撞了过去。

    两侧皆是山林,小道有且只有这一条可以纵马。

    “这人是?”

    王生瞧不见杨狱的模样,后者却将他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微动,自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来。

    六扇门的画师不是黑山县衙的画手可比,自然画出来的也不会是火柴人。

    只是,单凭画像认人还是有难度。

    不过,这画像上还有着衣着、五官、以及气息的描写,对比之下,勉强有着四五分相像。

    “这采花贼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杨狱有些惊诧了。

    这任务他只是随意接的,本意还是要引石婆子出城来,却不想,自己还没腾出手去寻他,他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呼呼!

    杨狱心念转动间,催马狂奔而来的王生心头却是一惊,又有些恍然。

    这人,应当是马主了?

    眼见这人提剑挎刀又背弓,心中腹诽其不伦不类,却还是随手掏出一锭金子丢了过去:

    “这位朋友,在下有要事在身,这一锭金子权当买马了!”

    话音回荡之间,王生轻拨马头,微调了方向,直冲而去,但心中却还是提着几分戒备之意。

    但见他结果金子,若有若思并未动手,方才松了口气。

    呼!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掌出现在他的眼前,以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绝巅的速度,按在了奔行的马头之上。

    “嗯?!不好!”

    王生眼皮一跳,不假思索的折身而起,鹞鹰翻身也似飞腾而起,落向不远处的树梢。

    同时回望,这一看,瞳孔不由的剧烈收缩起来。

    唏律律~

    骏马惊恐长嘶声划过夜幕。

    “这人?!”

    王生心头狂跳。

    一匹骏马狂奔之力极为凶猛,但这不算什么,跨过第一关的武者,以硬碰硬也足以锤杀。

    对于他来说,自然更不是问题。

    然而,那看似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单手一横,那骏马狂飙之力竟好似瞬间消失了!

    不但他的身子不曾有丝毫颤动,就连那骏马,也不曾被骤然逼停的反震所伤。

    这人……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好大的力气…”

    伴随着气流呼啸,抱着女子的和尚重重落地,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他,心中也是吃惊不小。

    拦停奔马不算什么,可如此轻描淡写的消受了所有的冲击力。

    这少年人只怕力量远超过这骏马狂飙了……

    “和尚、少女、采花贼……”

    一手捏着那锭金子,一手轻抚马头,杨狱冷淡的眼神中闪过怪异:

    “你就是那什么玉面镴枪王生?”

    “……”

    如临大敌的王生好悬没反应过来,还是勉强回了一句:

    “江湖上的弟兄抬爱,起了个‘玉面银枪’的诨号,这位兄台换我王生即可!”

    “玉面银枪…”

    杨狱面色微冷:

    “你似乎还很自得?”

    眼见杨狱语气不善,王生心头‘咯噔’一声:

    “你是朝廷鹰犬?阁下如此武功,却甘做鹰犬,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这年头,猪狗是的多…”

    杨狱发现,自己连愤怒的情绪都没了,心中仅有一抹厌恶与杀意涌起。

    这些玩意,该怎么讲道理?

    放在前世,这种人是最受人逼视唾弃的废渣,但在此世,居然还为自己扼腕叹息……

    砰!

    话音尚未落地,王生已骤然发力,内息爆发将树干踩成漫天碎屑遮掩目光,转身就逃入夜幕丛林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施主手……”

    戒色和尚面色微变,前踏一步,欲要说些什么。

    但两人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杨狱。

    几乎是王生窜起之刹那,一道箭矢已然破空而出,穿过那漫天的木屑与黑夜,发出震耳的霹雳之音。

    杨狱的箭术本就受限于弓与内息,这两个短板补上,这一箭的威力已比之前强了太多。

    箭矢所过,空中竟有淡淡的痕迹留下,许久才散。

    “啊!”

    弓弦弹抖之声刚自响起,远处林中已传出凄厉如鬼嚎般的惨叫声。

    “一箭去势,施主真真好箭术。”

    听得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戒色和尚眼皮都不由一抖。

    以这一箭的凶戾,那王生只怕半个大胯都没了……

    可怜这采花贼如此轻功,偏偏撞在一个神箭手的手中,真真是……

    “还可以。”

    杨狱轻抚弓弦,不无满意。

    这口弓用的更为顺手,不像刘文鹏那一张,还要担忧力气用大将其拉断。

    但即便是这张弓,也不足以完全发挥他的力量优势,但却也是他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弓了。

    “……”

    戒色和尚欲言又止:“施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那就别说了。”

    杨狱直接打断,牵着马走向箭矢所射之地。

    这些和尚什么性子,他哪里不清楚?

    废话来废话去,总还是那套他不爱听的,索性,根本就不搭话。

    “施主,师父交代我,要带这王生回寺中剃发静修,你能否?”

    戒色和尚硬着头皮上前几步。

    “剃发静修?小和尚,你可知依着大明律,采花贼是什么罪行?”

    杨狱冷眼回望:

    “寻常采花贼,阉割后处斩!如他这般积年惯犯,理应阉割后腰斩!

    一句话要带他走,莫说你,阿弥陀佛来了也没这个道理!”

    说罢,拂袖而去。

    “这…”

    戒色和尚摸了摸光头,低头后退几步:

    “是小僧唐突了……”

    ……

    ……

    “我被阉了,我被阉了,老子,太监了……”

    挣扎着逃窜,王生心如死灰,喃喃自语着,只觉无尽痛楚在心中翻滚,恨不得仰天长啸。

    痛苦。

    绝望。

    愤恨!

    听着身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王生顾不得流血如尿崩的胯下,咬着牙夺路而逃。

    哪怕到了此时,他也绝不想死。

    杨狱缓催着马,手握长弓,扫视着山林。

    虽没看到蛛丝马迹,但他确信,那石婆子定然追了出来,且极有可能就在这片山林之中的某处。

    紧握长弓,杨狱眸光幽沉,相比这王生,那几人才是他的目标。

    “石婆子……”

    ……

    ……

    夜幕之下的山丘上。

    石婆子一行人分立四方,环视山林,几条獒犬发出躁动不安的低吼,又被呵斥住。

    “山林、夜幕。那小子只怕猜到了什么,想要反杀?”

    尤金发冷笑连连。

    亲自经历了秦氏兄弟被冷箭射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他失心疯才会夜里去山林里追杀一个能箭发雷音的神射手。

    哪怕自己这方也有一个神射手。

    “若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出城呢?”

    石婆子面色阴冷:

    “那小子自然不知道,我要杀他的消息,是特意让铁峰听到的……”

    “婆婆就不怕这小子胆怯不出?”

    贾秋牵着獒犬,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一众人连篝火都没升,就是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凡年少成名者,多自负桀骜,自以为天下第一,实则,这些愣头青,最好对付。”

    石婆子缓缓踱着步子,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四方:

    “他们总以为自己特殊,自己可以反杀,实则……嗯?”

    突的,山顶的一众人皆是一惊,坐着休息的几人也全都起身,望向了动静传来的地方。

    “马嘶、破音箭!”

    坐于最隐蔽处的刘文龙猛然睁眼,眼底闪过凝重、忌惮、凶戾的光芒:

    “哪怕是我,也足用了二十七年才到了这步,这小子,居然真的能箭发雷音?!”

    “这小子…”

    尤金发眼皮微跳,看向石婆子。

    石婆子注视片刻,一摆手,就有人匆匆下山,不到片刻,山下就亮起一堆篝火来。

    “接下来,看你的了。”

    石婆子淡淡一笑,夜幕微光下尤为可怖,刘文龙偏转目光,自身后取下那一张造型奇特的大弓来:

    “他敢出来,就必死!”

第120章 谁的主场?

    这张弓的造型奇特。

    扯下包裹的布条之后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温润的木质弓身,通体完美,一眼看过,不见任何违和之处。

    “木流弓?”

    石婆子微微一惊:“刘家居然还存有木流弓?”

    “不错,木流弓。”

    刘文龙轻抚着长弓的纹理,面上有着迷醉之色:

    “南岭矿地出事后,祖父曾高价回购木流弓,我有幸得了一口……”

    刘家是铸弓世家,在龙渊道乃至于大明天下都赫赫有名,其所制之弓,曾一度被军中大将追捧。

    也就是木流弓。

    不同于军中流行的精铁、精钢、玄铁、炫金弓身,木流弓,一如其名,是真正的木质弓。

    据说,这木流弓,非是人制,而是以秘药浇灌,从百金矿脉之中生长出来的奇异木材。

    刘家的先祖不知以何等法子掌控了这木材的生长,让其天然长成大弓模样。

    因其没有后天打磨,故而通体如一,很是被人追捧。

    “想不到刘公子居然连木流弓都拿出来了。”

    贾秋恭维了一句。

    成也木流,败也木流。

    刘家的兴衰史,就是以木流弓的消失为截点的。

    相传,一口上好的木流弓,其弓力堪比神臂弩,更因其纹理特殊,极为适合内息与血气的灌注。

    加之特质的箭矢,甚至足以威胁武道绝顶的人物!

    他记得,青州大将军魏正先,就有着一口一流的木流弓,配合其四象不过之臂力,于战场之中堪称杀戮之神!

    几次与外族的碰撞,都展现了惊人的威慑力。

    就是不知刘文龙手里的这口木流弓,算得几流。

    “诸位自去准备,不必管我…”

    长弓在手,刘文龙的神色顿时沉凝如水,他后退几步隐入山林之中。

    不止踪迹,整个人的气息都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

    借着这浓重的夜色。

    此处山林,就将是他杀戮的主场!

    ……

    ……

    “石婆子知我箭术,若敢追来,必有依仗,我却是不能大意……”

    缓催着马,杨狱心中谨慎。

    那采花贼他倒不是太在意,即便是横练高手被他如此射中,也休想逃的了多远。

    “施主!”

    杨狱心中思量之时,抱着那昏迷女子的戒色和尚又跟了上来,这和尚武功比王生可要高的多了。

    杨狱皱眉:“怎么?我话说的不够清楚?”

    “施主误会了。”

    戒色和尚环顾四周,尽是一片漆黑夜色,面上闪过忧虑:

    “再往前走,恐有不祥。”

    “嗯?”

    杨狱勒住马匹,有了好奇:

    “小和尚莫非会看相?”

    夜幕山川,地势复杂,他自己视夜如白昼尚且发现不了蛛丝马迹,这小和尚居然看得出来?

    “不会。”

    戒色坦然回答:“我伏龙寺唯我唯识,小僧是心有略有感应。”

    “唯我、唯识、感应…”

    杨狱咀嚼着这和尚的话,心中兴趣越浓了:

    “我听说伏龙寺讲究个‘八戒十善’每一代只有十八人,除非有人离世,否则,绝无招外人进宗的说法?”

    伏龙寺的名头,他倒也听闻过,据说,这伏龙寺地处禹都道,名头也有些,只是因门人稀少,名头远不及烂柯、大蟾、无量而已。

    按着六扇门的情报,这伏龙寺的和尚最是神神叨叨,也是天下间最守规矩的一批和尚。

    “施主也知我伏龙寺?”

    戒色略有欢喜,轻轻将那女子放在树下,就是双手合十:

    “小僧戒色,初次下山。”

    这和尚话很绵密,见杨狱态度有些缓和,就有些滔滔不绝起来。

    从伏龙寺到禹都道,从云州到青州,最后,见杨狱有些不耐,才收了口。

    “小僧法号戒色,可年岁不大,师父要我下山抓那王生回山,之前唐突,施主勿怪。”

    戒色和尚不舍的住了口。

    自下山来,他还是第一次与人说这般多的话。

    “小师傅,敢问这佛门八戒,有什么说法?”

    杨狱道出真正目的。

    听得这和尚的法号,他就想起了数月之前所见,剃度为僧,法号素明的刘清卿以及其师父‘慧安’老僧。

    自那日听那老和尚说起‘持戒’,他这些日子,曾收集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才发现,持戒这个说法,不是佛门、道家所独有,涉及非常之广。

    甚至于,连传说中的仙佛,都要谨守清规戒律。

    “持戒啊…”

    戒色挠了挠头皮:

    “按师父所说,戒律非是磨灭天性,而是恪守本心。人心如纸,红尘如墨汁,若心无自持,则难见原本模样。

    总归,是有大好处。”

    戒色没有隐瞒,但他所知也是不多,只能将他师父的话搬了出来。

    而按照他师父所说。

    “这世上无有不孝之仙人,也没有破戒之佛陀,更无乱天条之神明……”

    戒色如是说着。

    杨狱咀嚼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他正想道谢,问更为详细的东西之时,就听得一声惨叫自不远处的林中炸响。

    继而,是一道轰鸣如雷的炸响!

    呼!

    气流呼啸,箭矢传林,劲风吹的道旁的枯枝哗哗作响。

    “箭发雷音?!”

    杨狱眸光一凝,骤然伏低身子。

    一双泛着微光的眸子顿时望向箭矢炸响之处,他的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被射穿了胸腔,整个人都炸成两截的王生。

    以及更远处山丘林间一闪而逝的人影。

    “神箭手!”

    杨狱心头一跳,不假思索的松开了缰绳。

    唏律律~

    骏马受惊,长嘶着跑远。

    “他,他又中箭了?”

    戒色也看出了什么,面色微变,也低下了身子。

    想了想,又将内袍扯下,在泥浆中一滚,盖在了光滑发亮的脑门上。

    呼!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着劲风起落,身前已没有了杨狱的身影,抬头望去,就见得草木抖动,去的远了。

    ……

    “艹!”

    一箭出手,刘文龙面色就是一沉。

    射错了不可破,可怕的是,这一箭,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再难出其不意了。

    心中想着,他就看向亮起的篝火处。

    除了那断成两截的尸体,周遭再无任何动静,心中不由的一紧。

    隐隐间,他有种预感,那小子正在林中某处张弓搭箭,寻觅着自己的踪迹。

    “死了?”

    听得惨叫,山丘某处的石婆子等人皆是心头一震,小心望去,只见篝火处躺着两截尸身。

    “不对!”

    贾秋压低声音:

    “射错了人……”

    “那小子真有帮手?”

    石婆子与尤金发面面相觑。

    酷烈隆冬之时的山林夜晚,哪里会有旁人,或许,那小子真有帮手?

    “好狠!竟让同伴做诱饵……”

    尤金发心中一紧,不由的低下了身子。

    望着四周一片幽暗的山林,不由的有些发毛。

    夜幕山林中的神箭手,太过恐怖了,一旦被发现,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只有他有帮手吗?”

    石婆子眼神中闪过狰狞,望向了尤金发。

    后者顿时汗毛倒竖:“婆婆,你……”

    “若有差池,汝妻女吾自养之!”

    石婆子眸光闪烁,夜色下,显得无比骇人。

    贾秋本想说话,但瞧着这一幕,还是闭上了嘴,他上好过自己上。

    “婆婆……”

    尤金发汗出如浆,心中大骂,脸上难色闪过,却也只能咬牙应下。

    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秦氏兄弟死了,和自己有个什么关系?

    “这该死的老东西……”

    但无论他心中如何去想,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向着那篝火之处潜行而去。

    呼!

    吸!

    刘文龙压低了呼吸,拉长了气息,弯弓搭箭,扫视着四周。

    他在等,等那石婆子的动静。

    两方神箭手对峙,最为忌讳的就是有人率先出手,之前也就罢了,那小子不知自己存在,一时发现不了。

    现下都有了戒备,谁先出手,就要落入对方的节奏之中。

    但让他惊诧的是,直至那尤金发来到了篝火之前,甚至向着对面潜藏而去,对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唏律律~

    突然,一道长长的马嘶声惊动了数方。

    尤金发骇的倒退躲闪,刘文龙的面色也是一紧,险些将箭射出。

    “想要诱我发箭?”

    他心中冷笑一声,双眸如鹰般俯瞰山林,扫过那马匹之时微微一顿,果然不见其上有人影。

    “这小子藏的真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文龙额头逐渐见汗。

    他不曾将木流弓拉到满,一是办不到,二,则是那太耗费体力,可哪怕只将弓拉了三分之一,他此时手臂也有了酸麻。

    而就在他松开手臂,准备缓一口气之时,心头骤然一寒!

    就见得一道人影自树梢之上一跃而起,犹如苍鹰展翅,满月也似的弓弦骤然松开,杀机迸现!

    “不好!”

    刘文龙心头一炸,尽在掌握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起莫大的寒意与危机。

    更多的却还是不解与惊诧!

    自己仅仅是松开弓弦这么微小的动作,他居然把握得住?!

    崩!

    弓开满月,箭射连环!

    自老树之上一跃数丈,杨狱衣袍猎猎,双眸泛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他的眼中,山林、沟壑、草石、积雪、乃至于林文龙。

    全都纤毫毕现!

    “啊!”

    又是一道惨叫声响彻山林。

    篝火之畔的尤金发亡魂大冒,疯狂遁逃,等的心焦一片的石婆子等人心头也皆是一震。

    谁中箭了?!

    听得夜幕之中阵阵霹雳也似破空声,没有人敢在此时冒头。

    砰!

    某一刻,一道人影自灌木丛中跌出,满身是血,满是惊惧绝望的向着众人发出低吼:

    “逃!逃!逃!”

    轰!

    话音还未落地,其人已然重重扑倒在地。

    那带着赤红光芒的箭矢破空而至,只是一箭,就将其拦腰射成了两截!

    夜色静谧如水。

    石婆子三人却只觉心头发寒,只觉那无垠夜色犹如一张恶兽之口,即将择人而噬!

    “你们,不逃吗?!”

第121章 以强击强,以硬碰硬!

    呼!

    寒风漫卷,一片死寂。

    “嗬嗬~”

    刘文龙仅剩的半截身子扑在地上,直至气绝,他赤红的眸中仍尽是不甘与绝望。

    他刘家精研弓箭已过两百年,大明都有着名头。

    而他自己无论是与人对射还是潜形匿迹都属刘家一流,纵是军中的百战神箭手,也未必强的过他。

    可就在刚才,他遭遇了习箭以来最为巨大的挫败。

    那来自于边荒小城的衙役,无论是箭术还是潜形匿迹之法都不逊于自己,更为恐怖的是,他的箭,例无虚发!

    这漆黑夜幕、复杂山林,竟对他造不成半点困扰!

    就好像,他至始至终都看的到!

    “不好!”

    听着自山间飘荡而出的声音,一众人不假思索的各自散开,纷纷扑向了能够隐蔽身形之地。

    刘文龙的死活,此时当然没有任何人会在乎了。

    咻咻咻~

    几人身子一动,就听得阵阵破空之声呼啸而至。

    这箭矢太凶太狠,高速迸射之下,空中竟似有剧烈摩擦之后才有的焦糊味!

    “啊!”

    箭矢一发,即有惨叫响起。

    纵然此时的箭矢迸发已无有霹雳雷音,可这箭来的还是太快,太刁钻,一众人哪怕疯狂躲闪着,却还是不时的有人中箭!

    “怎么会这么凶?!”

    扑倒在山石之间,贾秋的额头有了冷汗,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边城小地方的衙役,箭术怎么可能超得过箭术世家出身,习练了数十年箭法的神射手!

    没道理啊!

    听着不时响起的惨叫之声,贾秋心中心焦,石婆子心中却是惊怒夹杂。

    她也不曾料到那刘文龙会如此的不济事,死的如此之轻易。

    “废物!”

    眼见得众人狼狈逃窜,纷纷躲在山石缝隙不敢出来,石婆子也缩了缩身子,心中狂怒。

    逃?

    神箭手的感官何其之敏锐?

    有夜色罩体,躲避还可侥幸,若是狂奔露出身形,哪怕是早已跨过换血九次门槛,凝成如象血气的石婆子也不敢!

    换血九次,血气如象,相当于一次质变,内气已然可以离体!

    拳打三寸罡,剑出四尺芒。

    然而,那箭出音爆,其速太凶,一旦被射中,以她的横练,也根本没有把握生生挨住。

    呼!

    一声惨叫之后,山林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石婆子伏低身形冷视四方,其余人皆是躲避在障碍之下,大气也不敢出。

    心中无尽憋屈。

    打到现在死伤惨重,他们居然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好凶,好凶。”

    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缩在树后的戒色和尚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呼呼!

    夜风依然漫卷。

    “四象箭?那人是刘家的人,看其箭术,比之刘文鹏还要强上一筹,显然也是得了真传的……”

    杨狱持弓而行,缓步潜行间,身前身后一览无余,一如白天。

    换血六次,于老母服气录中算是一次升华。

    至此,眼耳口鼻身的接连强化,让他的五感再度拔高一个层级。

    这个变化,让杨狱自己都有些震惊。

    就如此时,他踱步而行,随着内息在全身的游走,夜幕下的山路、山林中的味道、乃至于空中飘荡的灰尘。

    皆在他的泥丸汇总。

    哪怕闭上眼,周身三丈之内,竟也栩栩如生的呈现于心中,直好似他的眉心多了一只更为灵敏的眼睛!

    这对于一个神箭手的加持之大,是超乎想象的。

    尤其是夜间。

    杨狱自忖单凭箭术,他与对面那不知名的箭手相差无几,可五感的加持之下,又是夜色。

    那人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和一个盲人对射都赢不了,他也不必练箭了。

    换血武者的感知自然异于常人,神箭手更不必说了。

    可对于他来说,和盲人,也差不太多了。

    “我已如此,那老妪…”

    持弓缓行,杨狱心中有杂念一闪而过。

    这门老母服气录越是神异,他对于曾在暴食之鼎中窥见的那老妪就越是忌惮。

    这怜生教……

    ……

    “刘文龙死了,定然是死了!”

    听着夜风吹来的惨叫之声,尤金发手心出汗,心中止不住的涌起忐忑。

    入目一片昏暗,不知敌人所在,却总觉得有危险在逼近。

    这种感觉,让他难受的想要吐血。

    真刀真枪的打一架,哪怕不是对手,也绝不会有这种无力感。

    “嗯?!”

    突然,尤金发身躯一颤,不假思索的一个翻身避开,猛然回首,就见得十数丈外,一随风而动的枯枝上。

    杨狱正自弯弓搭箭对着自己。

    “你!”

    他想大叫,可听着那弓弦搅动之声,心头又是一阵发寒,叫不出声来了。

    “你大抵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杨狱冷眼俯瞰。

    “杨狱…”

    尤金发心落谷底,通体冰凉。

    这一遭,是无法幸免了……

    “究竟是什么人在针对我?”

    杨狱持弓搭箭,随口问了一句。

    尤金发的武功比之秦氏兄弟强上一筹,也更为警觉,只是,十多丈对于他来说,与面对面也没有任何不同。

    “你不知道?”

    尤金发声音沙哑,瞧着那泛着寒光的箭头,突的冷笑起来:

    “若你是我,勤恳三十年,不说有功,可也算兢兢业业。

    到了,一个年岁不足一半,更没什么师承与人脉的小吏一下爬到你的头上,你能甘心?”

    “就这?”

    杨狱微微摇头: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砰!

    几乎是杨狱松开弓弦的同时,尤金发的周身骤闪起红光,一些较为粗大的毛孔已经渗出了猩红血液。

    只一瞬,已将血气催至巅峰!

    “杨狱在此!”

    尤金发纵声大吼,合身前扑,竟似是要顶着这一箭扑向杨狱:

    “同归于尽吧!”

    这一声大喝,声震数里。

    几乎掩盖了玄铁箭破空而发的似雷之音。

    “尤金发!”

    山丘之上,听得这一声大喝,包括石婆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假思索的跳将起来。

    或是冲向夜幕、或是狼狈而逃。

    而石婆子,眼神一转后,足下一点,竟如鬼魅般窜向了怒吼声回荡之地。

    噗嗤!

    血撒山林。

    杨狱更无丝毫耽误,足下一点,窜上树梢,如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山林的同时,一支支箭矢已然迸射而出。

    尤金发的同归于尽,自然不是以为他有资格与自己同归于尽。

    而是想要提醒山中的其他人逃走!

    呼呼~

    换血武者的速度何其之快?

    哪怕是夜间山林,跳跃奔跑也远比寻常人快了十倍,这一散,就如烟花溃散满天星,瞬间就分出了十多个方向去!

    除却杨狱之外,哪怕换成刘文龙,在如此复杂的夜色之中,也绝无可能围堵十多个换血武者的逃走!

    更不必说其中还有一人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了。

    但对于杨狱而言,黑夜,反而是他的主场!

    这些武者被拖累了速度,但他,却没有任何妨碍!

    咻咻咻!

    伴随着鬼哭也似的凄厉破空之声,杨狱几乎瞬间就射空了身后的箭篓!

    “啊!”

    一声声惨叫响起,血撒山林。

    箭出连环的同时,杨狱脚下发力,身形游走间,拔出一支支的箭矢,二次射将出去!

    “啊!”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声。

    在所有人全都散开,却独自藏匿于山涧之中的贾秋,突然间窜升而起。

    “杀!”

    贾秋厉喝一声,已蹿过十数丈距离,席卷剑光道道杀向了杨狱。

    嗡!

    这一瞬间,贾秋不知斩出了多少剑,内气催使之下,竟好似泛起了微光。

    “偷袭?”

    杨狱冷笑一声。

    夜色于他没有任何妨碍,所谓偷袭在他眼中宛如笑话。

    长剑吞吐而来的同时,他的身形猛然一个折返,后退。

    然后,松开弓弦。

    崩!

    铮!

    雷音与金铁碰撞同时响起。

    “啊!”

    贾秋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只觉五指连同臂膀全都失去了只觉,一口逆血喷出的同时,已远远跌了出去。

    “杨狱!”

    犹如闷雷在耳畔炸响,正想补上一刀的杨狱身躯不由一震。

    再抬头,就见得夜幕山林之中骤起狂风。

    数之不尽的泥沙积雪犹如幕布扬起老高,犹如群象肆虐、践踏、冲锋!

    石婆子白发后仰,神情犹如厉鬼,后拖着那一根精钢拐杖,踩踏着烟尘滚滚,激射而来!

    “小杂种,我要你死!!!”

    这一瞬间,石婆子再无任何保留。

    数十年积攒的内息爆发于顷刻之间,激荡的血液流淌之声竟好似虎啸、象鸣一般透体而出。

    干枯瘦弱的身躯大幅度膨胀,皮膜面色皆成紫黑,条条青筋铁链似的愤起,整个人好似高了两尺之多!

    杨狱只是一个恍惚,这老婆子竟已掠过了近百丈距离,后拉的拐杖携排风震云之势,自下而上。

    由自上而下,伴随着一声雷炸,好似空气都被抽爆!

    “好凶的老太婆!”

    直面这一棍,哪怕是杨狱眼皮都不由的一跳。

    这一棍比他所见的任何拳脚都要凶猛,这干枯老迈的老太婆,比他此生所见的任何男子,都还要来的刚猛!

    “好,好,好!”

    直面如此凶戾的一棍,杨狱心中也似有一团火蹿升而起。

    丢弃长弓的刹那,他身子一晃,两腿踏地,直踩的靴子破裂,山地都是一抖。

    砰!

    双足踏地,巨大的反震之力层层而上,犹如冰水落入滚油。

    只一刹,杨狱全身的血气、内息、体力就沸腾了起来。

    吼!

    毛孔舒展,犹如虎啸般掀起狂风!

    不退反进!

    凶戾的劲风扑面而至,杨狱一踏之后,却是躬身向前,脊梁微弯的同时,一抹闪电已在腰间绽放而出!

    砰!

    这是一次碰撞,又像是十多次交锋,回应兀自没落,石婆子本就狰狞的脸色更恐怖了三分。

    “小畜生!”

    石婆子猛一张口,逆血夺口而出。

    她心中警兆激增,却仍旧死战不退,血红着双眼低吼,又是一棍朝天,点破劲风气流,杀气十足!

    她心中震撼难言。

    这小畜生的天赋真就强横如斯?

    自己携百丈冲击,内息爆发、血气激荡之下,这一棍莫说是人,就是一头大象,也打成两截了。

    可这小畜生……

    噼里啪啦~

    双臂张开,筋骨摩擦剧烈。

    “再来!”

    一次碰撞,杨狱只觉周身无一不通,气血越发沸腾,眼见得石婆子又是一棍点来,亦是一刀斩下!

    轰!

    被几乎震晕的贾秋强提一口气,咳血抬头,就听着一声雷炸轰隆。

    如雷出山中,回音不绝!

    “我……”

    贾秋怒目圆睁。

    就见得一刀一棍重重相撞。

    肉眼可见的气浪扑打四方,两人脚下冷硬的山地寸寸龟裂,在强大的撞击之下,泥沙冲天!

    “婆婆……”

    贾秋心头冰凉,呆呆的望着。

    那翻滚的烟尘之中,血色喷洒,一颗乱发如草的头颅,就这么被鲜血冲着飞起。

    那无头的身躯被劲力一吹,死狗也似飘飞数丈。

    重重落地。

    好似砸在了他的心头之上。

    噗通!

第122章 打扫战场、清点收获

    噗通~

    枯尸落地,溅起泥沙三尺。

    伴随着人头落地,这位立足青州多年的六扇门高手,就自没了气息,只从其面上的狰狞可见其不甘。

    贾秋整个人已然呆住了。

    换血三三关,三步一重天,到得第三重,气血如象关,武者拳打三寸罡,剑出四尺芒,杀伤力暴增。

    寻常的刀兵甲胄在他们面前犹如纸张般一戳就破。

    石婆子年少时也曾风华一时,名头很大,却不想晚节不保,被一个边荒小子锤杀在这无名山林。

    呼!

    挥袖荡开灰尘,杨狱根根立起的长发方才垂下,他归刀入鞘,揉捏着酥麻一片的手臂,也有些吃不住劲:

    “好凶的老虔婆!”

    数次碰撞,两人全无留手,石婆子承受不住他的雄浑巨力,杨狱也有点消受不起她的刚猛内息。

    若非这老婆子年老体衰,气血跌落巅峰,这一战,还有的打。

    “你叫贾秋?”

    杨狱揉捏着手腕,淡淡的扫向跌坐在地,两眼无神的贾秋。

    他认出,六扇门的铜章捕头里,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相比于秦氏兄弟、尤金发,这人的存在感着实不高,却没想到也来凑这个热闹。

    “你,你杀了她…”

    贾秋的身躯一颤,面如死灰,心知再无幸免。

    石婆子在六扇门的地位可不低,杨狱杀了她,就绝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

    “怎么?只有她能杀我,我还还不得手了?”

    杨狱冷笑一声:

    “她的命未见得比杨某更贵吧?”

    贾秋呼吸一滞,苦笑一叹:

    “你说的不错,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们敢出城杀你,本就该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你倒是想得明白了。”

    杨狱语气平淡: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介意回答几个问题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敢放我活着不成?”

    贾秋冷笑着暴起,并起染血的五指,如剑般直刺杨狱的胸膛:

    “黄泉路远,我且慢行,看你几时下来陪我!”

    呼!

    杨狱知其心意,一叹间,五指箕张下抓,将其脖颈绞断:

    “若有那一天,黄泉之下,我就再杀你一次!”

    ……

    ……

    一场杀戮,持续了数个时辰。

    凌晨之时,天色正是最为黑暗之时,戒色和尚生了一堆篝火,烤着潮湿的衣袍及干粮,瞬间,也不想让那昏迷的女人冻死。

    “嘤~”

    某一刻,一声呻吟,那被王生劫掠而来的女子似有了反应,即将醒来。

    啪!

    戒色眼疾手快,反手一掌送她昏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施主还是再睡一会吧……”

    戒色低声念着佛号。

    这一夜,漫长的有点离谱,他先后已拍晕了这女子三回了。

    沙沙~

    微风吹过树梢,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狱提着一不小的包裹,背着两口大弓走近篝火,随手丢落杂物,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虽已有一定程度的寒暑不侵,靠近火堆,还是有些暖洋洋:

    “和尚还没走?”

    “施主让我走吗?”

    戒色和尚反问一句。

    他只是经历少,并不痴傻。

    这种情况下,若说不明白就走,怕不是前脚一走,后脚就得挨上一箭。

    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厮杀,当然知晓,在这山林夜幕,即便是他,怕也躲不过这位杨施主的玄铁箭。

    “好和尚,想的真明白。”

    杨狱长出了一口气。

    若是厮杀之时这和尚突然起身远遁,他未必不会出手将其拦下来。

    “善哉,善哉。”

    戒色长诵一声佛号,将收拾的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那王生施主小僧将其掩埋了,这是从他身上寻到的一些东西,施主既是官差,这些东西就交由你处置吧。”

    王生身上的东西不多。

    两截可组合可拆卸的银枪,一件薄甲,两把匕首,一些散碎银子,以及,一本有些年头的古书。

    “难怪伏龙寺拢共十八个和尚,名头还不小。”

    听得这话,杨狱对这和尚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混迹江湖,实力固然是极重要的一方面,可人情世故也不可获取。

    如今看来,这伏龙寺的武功如何他还不知道,但这些和尚,是真会做人。

    “嘤~”

    戒色眼疾手快。

    那女子眼皮只是一颤,又是果断出手,将其打晕过去。

    “这是?”

    微微一诧异,杨狱就有些哭笑不得,这和尚是真以为自己会杀人灭口啊。

    杨狱无端发笑,戒色却不大在意,双掌合十道:

    “施主出身行伍吧?”

    “为何有此一问?”

    杨狱对着和尚的兴趣大了起来。

    “施主的武功是江湖的武功,可这一身气势、杀机,却像极了行伍的做派。”

    戒色神色郑重,低声道:

    “过度杀戮,真的会伤天和的。故而,古之名将往往命短,更容易陷入杀戮之中。”

    “伤不伤天和姑且不论。”

    杨狱按着包裹,淡淡道:

    “杨某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但今夜之事却极为紧要,让我如此放你离去,心中总归是不安。”

    “阿弥陀佛。”

    戒色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不由的转动着手腕上的念珠。

    这一场杀戮,他从头看到了尾。

    他看得分明,这位杨施主或许此时还及不上青州武林中的那些个后起之秀,相差也不会太远了。

    若一意为难,今日他只怕很难走出这片山林了。

    “你怕死?”

    见得戒色有些紧张,杨狱微微挑眉。

    “和尚也是人,怎就不怕死了?”

    戒色略有羞惭:

    “老和尚或许不怕,可我,小僧只是个小和尚……”

    “哈哈!”

    杨狱闻言一笑,旋即正色道:

    “今日之事,对我也算要紧。放你离去大概不行,但杀你,也不至于。

    如此,你且去我家做客几日,待得风头过了,再放你离去。”

    “也只能如此了。”

    戒色面色一苦。

    话毕,气氛顿时舒缓下来,不再凝重,戒色心头松了口气,添柴加火不谈。

    杨狱,则开始整理着一战后的战利品。

    他是个没人脉、没底蕴的,是以,从不浪费获得的任何资源,金银也好、刀兵也罢,全都收拢了起来。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没有太大用处,只是多少值一些银子的杂物。

    将杂物整理好,剩下的,除却食材之外,就是十炼以上的刀兵,以及丹药、随笔,甚至于武功秘籍之类。

    行走江湖的人,鲜少会随身携带武功秘籍的。

    但也不是绝对,比如那采花贼王生,因为其行踪不定,有无亲朋宗门,但凡有好东西,也都带在身上。

    是而,这采花贼的身上的好东西,比之尤金发等铜章捕头身上带的还要多一些。

    “周游六虚功……”

    翻开古卷。

    “此功不下上乘轻功。”

    卷首的第一句话,就让杨狱眼神微微一亮,但接着看下去,却又不由的皱眉。

    这是一门中乘武功,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中乘武功。

    这门周游六虚功,集内外炼、拳脚刀兵身法于一体,且完全断了其他可能性,一切,只为突出其轻功!

    “王施主的轻功是极好的,若非遇到杨施主,只怕……”

    见杨狱看的皱眉,戒色不由的说了一句。

    王生的武功远不如他,只所以屡屡逃脱他的追踪,除了狡诈之外,也是因为他轻功极好。

    事实上,若非那王生被自己追的筋疲力尽,又遇到了两个神箭手,只怕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栽在这里。

    “的确是上好的轻功。”

    杨狱收起古卷,微微点头。

    这古卷很是有些年头了,也倾注着创此功法的高手的心血,虽然品质不算很高,但也是一件食材。

    逐风步的停滞不前,让他的轻功一度成为短板,这门武功来的,自然是正正好好。

    戒色和尚很有些话想说。

    杨狱却埋头整理起战利品,除了这卷古卷之外,最让他看重的,是另外两件。

    石婆子的精钢拐杖,以及那一口怪模怪样的大弓。

    “木流弓!”

    抚摸着木质大弓上类人类经络般的纹理,杨狱心中不无满意。

    这口弓,并非食材。

    可对于他的价值,还要超过寻常食材了。

    他轻轻拉弓,逐步增强力量,直至力发七成,才将这口弓拉成满月!

    嗡~

    箭头所向,戒色和尚面色微微一紧。

    “好弓,可惜,暂时用不得。”

    缓缓松开弓,杨狱有些惋惜。

    作为一个爱弓之人,他当然认得木流弓,托林安买弓之前,他还曾打听过。

    整个青州城最好的弓,就在军中与刘家!

    这人又用的四象箭,不问可知,这人定是刘家的嫡系!

    与离了主脉的旁支不同,嫡系被杀,对于任何家族来说,可都是大事。

    这时候拿着这口弓……

    戒色低声诵念着经文,悄悄打量着。

    身前的这位杨施主再无之前林中杀戮的纵横睥睨,时而苦笑、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看的他心头阵阵发紧。

    将诸多战利品分门别类的摆放好,杨狱才拿起最后一件,石婆子的精钢拐杖。

    作为六扇门的银章捕头,数十年的老人,这老婆子,自然是有着上乘武功在身的。

    【食材:精钢拐杖】

    【等级:优(劣)】

    【品质:优(劣)】

    【评价:玄铁精金混杂之百炼拐杖,蕴含棍法精义若干】

    【服之可得:上乘武功‘玄鲸吞海诀’】

第123章 散为流民、聚为义军!

    玄鲸吞海诀。

    杨狱心中自语,念头一动,已从食材中得到有关这门武功的讯息。

    随着他五感的提升,暴食之鼎的反馈也越发的详细。

    玄鲸吞海诀,并非是服气法,也不是外炼法,更不是刀剑类技艺武功。

    这是一门以‘丹田收气血’的奇门秘传。

    筑基五关,是由浅而深,一步步强化自身筋骨皮膜血髓的过程,而这门奇门秘传,着重于血。

    化丹田为海,鲸吞血气于其中,不但可以延缓自己年老体衰血气跌落的问题,更可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力。

    “怪不得那石婆子一下爆发,几乎连我都按不住…”

    杨狱心中自语。

    血气非内息,是要不断的流经全身,强化自身的同时,也会有着损耗,这个过程,是不可控的。

    而这门玄鲸吞海诀,却可规束血气于一地,集藏匿与爆发于一体,无怪乎可称之为上乘。

    “蓄能…”

    一喜之后,就是头疼。

    一件件上好的食材入手,但暴食之鼎的蓄能却总是不足,杨狱心中颇为憋闷。

    加速暴食之鼎蓄能,已是迫在眉睫了。

    ……

    六扇门对于缉凶令上的任务自然没有时间限制。

    但前脚出城,后脚就完成任务到底是违和了些,是以杨狱留在山中,消化着此战得失。

    七八天之后,方才和戒色和尚一道出了山林。

    “咦,好多流民。”

    牵着马还未行至官道,杨狱就吃了一惊。

    以此处遥望,官道之上逃亡的流民乌压压一片,不见首尾,不知几千上万。

    让人有些惊诧的是。

    这些流民之中,有的面黄肌瘦,好似身染重病,有人拖家带口,还有着驾着马车,带着行李,说是流民,不如说是逃难。

    “这…”

    戒色和尚也有些惊讶。

    他脚步很快,一闪身,就拉住了一个流民,那流民本还不耐,但见得杨狱挎刀而来,露出畏惧。

    这才回答两人的疑惑。

    “若不是实在没活路了,谁想背井离乡…”

    那流民惨然一笑。

    他名刘十九,是自德阳府逃窜而来的,一路上不知跑了多久,几次都险些死了,直到碰到这支流民队伍,才活了下来。

    在他口中,这一路上触目惊心,饿死道旁者,不知几千了。

    戒色神色动容,杨狱却皱起了眉头:

    “德阳府虽比不得青州城,可也算富裕,怎么会有如此大面积的流民逃亡?”

    由不得杨狱不疑惑。

    青州并非皆是苦寒之地,顺德、木林、德林三府最为贫瘠,可德阳府,向来算是富裕的。

    其地处青州西南,境内有平原湖泊大河,更多雨水,哪怕有灾,也不该是旱灾啊……

    “德阳西南已然两年不见一滴雨水了。几条大河都干了,田地荒废,贼匪横行,已,已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那流民几乎落泪。

    他的一家老小,几乎全都遭了灾,死的只剩他一人了。

    “阿弥陀佛。”

    戒色长诵佛号,将身上的干粮拿出来,开始分发给流民中的面黄肌瘦的老弱。

    “大旱三年,我居然都没有听说过…”

    放那流民离去,杨狱只觉心头发冷。

    不说是德阳那样的多雨富庶之地了,即便是顺德府有着三年大旱,这也是要惊动道、州甚至直达天听的大事了。

    可事实就是,他甚至没有听任何人提及过这件事。

    他有心不信,但接连问了几人,越发怪异。

    这些人十分之杂,有德阳府、有木林府,甚至还有从顺德府逃荒而来的。

    不少人,还是刚刚汇聚的。

    好不同意寻了几个德阳府的人询问,得出同样的答案,杨狱方才知晓,这问题真的大了。

    有人,在刻意隐瞒这件事……

    “杨施主,这流民队伍有些不对劲……”

    这时,戒色轻声说道。

    “嗯?”

    杨狱眉头拧起,冷眼扫过。

    “但凡流民,一旦有人施舍粮食,必会遭到哄抢,甚至争斗。可之前小僧分发干粮,那些流民竟无一人抢夺……”

    戒色面有讶然,甚至是疑惑。

    流民只所以是流民,一是其无路引、不得允许脱离了户籍所在州府县城,二来,则是混乱无序,犹如流沙。

    纵有人想要救济,往往会遭遇哄抢。

    救济不成反而被劫掠,以至于全家沦落为流民的例子,屡见不鲜。

    这种不争不抢的,哪里像是流民?

    “这…”

    杨狱也察觉到了不对。

    眼前这只流民队伍,浩荡怕不是上万人,面黄肌瘦者有之、拖家带口的有之,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不像是逃难,而像是行军……

    不由的心中提起小心。

    半年之前,龙渊道三州都有着县城被攻陷的记录,其中不少就是盗匪假扮流民所为。

    黑山城是个例外。

    那地方太穷,向来只有跑路的百姓,没有来送死的流民。

    “这些流民的目标,是青州城…”

    戒色面色微变。

    上万甚至更多的流民,青州一地,有且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吃得下,那就是青州城。

    只是……

    “数万流民啊……”

    杨狱心头一紧。

    莫说之前诸县被流民冲击的前车之鉴不远,即便没有,以青州历来的做派,只怕也不会允许这些流民进城。

    青州城,不仅仅是一州之中枢。

    更是边关大城,一旦异族兵锋进犯,跨过流积山,这龙渊道三大州城,就是大明边关最重要的一道防线的三大节点!

    青州兵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这座雄城。

    他们完全有不纳流民的理由,而一旦这些流民被人蛊惑冲击青州。

    那下场……

    “这下麻烦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瞧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沙般流散的是流民,一旦被人整合,这就是‘义军’了!

    前者,青州顶多是不纳,后者……

    青州,是边境重城,城中,有着神臂弩一千两百架!

    “呜呜~”

    然而,不及两人动作,远处,已传来了低沉而又绵长的号角之音。

    青州城,已然发现了流民!

    ……

    ……

    数万人的流民何其之壮观?

    自头到尾不知几里,远远看去,直好似一条黑龙。

    “敌袭?!”

    遥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青州城顿时哗然,号角呜咽声中,护城河外的集市更是一片大乱。

    这一刻,谁也不在乎入城费的那几个同伴了,拼了老命的想要进城,却被早有准备的兵甲卫士打了回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关闭。

    嗤嗤嗤~

    有人还想靠近,就被箭雨逼退,警告。

    “任何人,不得进城!”

    伴随着一声低沉大喝,城门重重关上,城头之上,披甲执锐的士兵迅速拉开,遍布城墙。

    铁血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了整座城墙。

    哪怕是力夫帮的一些头目,此时也全都变了脸色,守门的士卒来自州衙,驻守城防的,却是青州兵!

    “原校尉,似是敌袭!”

    听着号角声,有人惊呼一声。

    “嗯?!”

    众星捧月般坐于正中饮酒的原景英闻言眸光顿时一亮

    “敌袭?难不成是天狼王庭?!不对,他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来到青州?”

    屋内的其他人也全都精神一震。

    “想不到老子有生之年,还能在青州听到这号角之声!”

    一魁梧大汉甩了酒杯。

    战时兵为王、定时将如草,听得这号角呜咽,屋内的所有人全都振奋了起来。

    “天狼王庭绝无可能无声无息打到青州,必是其他原因。”

    原景英心下也有些激动,但还是按耐住了。

    “难不成是长留山?”

    其他人还想说些什么,原景英已然长身而起。

    他的速度极快,披甲、持刀、背负长弓只在眨眼间,足下几次轻点,已跃马而去,不多时,已攀上城头。

    此时,城外的集市已然人去楼空,远远地,已可看到那队伍的真面目。

    “那是,流民?”

    以为的敌袭只是流民,原景英心下稍稍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精神又自振奋了起来。

    唤来小兵:

    “去通传州衙,就说,有大批流民进犯,似欲冲城……”

    ……

    ……

    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传荡远远传荡着。

    似是因为看到了青州城,流民队伍一片骚动,杨狱与戒色穿梭其中,看得大门紧闭的青州城,心头皆是一紧。

    “青,青州城到了!”

    “那,那就是青州城吗?娘,娘你醒醒……”

    “爹啊……”

    哭喊声渐渐响起,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越发的骚动起来。

    绝大多数的流民,根本不懂这号角的意义,哪怕有那么几个知道的,也根本于事无补,无他,人太多了!

    人一上万,人山人海。

    哪怕是此时的杨狱,看到这一片骚动的人海,心头也不由升起一抹无力感。

    “停下!”

    戒色发出大喝之声。

    他的声音很大,周身数百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然而,不等他们停下来看,就又被裹挟着向前冲去。

    轰隆!

    就在杨狱准备强行拦住这些流民之时,就听得一声巨响,青州城那紧闭的城门忽然洞开。

    四匹雪域龙马拉乘的马车缓缓而出。

    数队甲士鱼贯而出,于马车前铺成两队,伴随着阵阵重锤击鼓之声,车帘掀开。

    一着牧守官袍的老者迈步而出,声音不大,却传荡数里乃至更远。

    言辞诚恳,更似带着呜咽之声:

    “文洞无能,累诸位父老背井离乡,实乃大罪,大罪也!”

第124章 同窗的相见!

    一州州牧,封疆大吏,亿万百姓的父母官,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呜咽着鞠躬认错。

    这一幕画面,对于青州城内外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时值傍晚,风声正高。

    随着那声音的飘荡,青州城内外上下,一片寂静。

    一时间,哪怕是正自骚动的流民队伍,也安静了下来,望着马车前的老者,敬畏有之、委屈有之,流泪者亦有之。

    “聂文洞……”

    听得这声音,杨狱的动作也是一缓,神情惊疑不定。

    聂文洞的名声在青州尚算可以,但就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杨狱着实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心怀百姓的父母官。

    可眼下这一幕……

    “阿弥陀佛。”

    戒色双手合十,长长的诵念了一句佛号,亦有些惊叹:

    “一州父母城前认错,小僧似还不曾听闻过。这位聂大人,真是……”

    戒色有些动容。

    此情此景,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但他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一位尽忠职守,心怀父母的好官,怎么会等得流民来到青州城下,方才有动作?

    “他,他……”

    城楼上,青州军的一干将领面色几变,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做什么……”

    原景英喃喃自语。

    望着那诚恳认错,好似心怀百姓的老者,只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这老家伙,闹哪样?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了。

    “文洞深知诸位父老乡亲的苦痛,虽朝廷尚未允许,但文洞还是决意开仓放粮!上头若有问责,我聂文洞一力担之!”

    聂文洞说着,长长一躬:

    “必要诸位父老有所住、有所食,如此,方才能恕吾罪责之万一!”

    “……”

    声音回荡在城外,回应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杨狱眼皮一跳,回望戒色,后者眉头也拧了起来,低声道:

    “此人,心头有奸!”

    大奸似忠!

    方才第一声,杨狱还有些动摇,怀疑自己之前误会了这位州牧,或许他只是无能,并非奸恶之辈。

    但随着他第二次开口,他心中顿时就有了冷笑。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历朝历代都有人做,纵不得允许,也多是功绩,哪需什么万死?

    更何况,这老家伙,声音未免太大,情绪拿捏也太好了些。

    分明是练过的……

    “青天大老爷啊!”

    随着聂文洞的长长一躬,满怀伤感内疚的认错声,那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里,响起了一声哭喊。

    “大人,救救我们吧……”

    一声哭喊响起,似会传染一般,这些长途跋涉而来,不少都死了亲朋的流民们,皆认不出垂泪呜咽。

    到得后来,似有万人在嚎哭。

    声势之大,让青州城头的兵卒也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眶,紧握兵器的手都有些濡湿。

    “大人…”

    马车后方,于忘海垂手而立,见得这一幕,心中也不免有着触动:

    “这就是大明朝廷的威望吗?”

    “大人…”

    漫天嚎哭声中,垂手侍立在马车之旁的老仆微微皱眉,望向车辇。

    车辇中,一衣袍发白,犹如老农般的老人,握着孙女的手,望向遍地嚎哭的流民队伍。

    一次鞠躬、两次发话,就引得万人垂泪嚎哭,这是聂文洞的威望如此之隆重、手段如此之高吗?

    不是。

    透过这一幕,他看到了更为深层的东西。

    自秦至明,三千年王朝更迭,大明疆域非是最辽阔、文治武功也远非第一,可在民间的威望,却是无可比拟的隆重。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立国之初。

    也是在这青州城,有一小民,头顶一本大诰,花十二年走入京都。

    一举倾覆了整个青州官场,直让士绅之血,染红了青州护城河。

    此事,曾轰动天下,更使青州人心归附,青州兵,亦是诞生于那时。

    直至四百年后的如今,都是天下强兵。

    曾几何时,这都是一段君以诚待民,民以忠报君的假话。

    可惜……

    “太祖啊……”

    徐文纪长长一叹,心头涌起万般酸涩。

    聂文洞啊,聂文洞。

    你可知,你践踏的,不止是法与人心,更是百姓对于朝廷最后的信任!

    “爷爷……”

    听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大人?”

    老仆微微皱眉。

    “有劳黄兄陪我走一走这龙潭虎穴了!”

    徐文纪微微一笑。

    黄四象回以一笑,微微躬身:

    “故所愿也!”

    徐文纪微微点头,老仆自牵驽马前行,路过某处,他低语一声:

    “大人,那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咱们。”

    徐文纪侧目望去,远处人群一角,以提刀挎剑,背负大弓的少年人,正拧眉望向自己,不由颔首回以微笑。

    “那老者……”

    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杨狱心头微动,已是猜出那老者的身份了。

    是了。

    也只有这位老人有这能力、胆量敢收拢流民至此了。

    咕噜噜~

    马车驰过,一众流民皆带着敬畏感激退开。

    “嗯?”

    城头之上,原景英等人心头皆是一跳。

    随着这马车驰出人群,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息瞬间让他们紧张了起来。

    “那是……”

    聂文洞瞳孔一缩,心头泛起了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

    得到大批流民前来青州的消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这位大器晚成的同窗。

    除了他,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量。

    这样的能力。

    他微微扫了一眼身后,于忘海微微点头,迈步间,发出一声低沉呵声:

    “来者何人?”

    轰!

    平地一声惊雷。

    这一声大喝,比之聂文洞的声音还要大了许多,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全都吸引了过来。

    “那马车……”

    戒色和尚后知后觉。

    但他感知也强,一眼扫过,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牵马的老者,气息沉凝不显,但在他的感应之中,却雄浑如山,带给他强烈至极的危险感。

    “他是……”

    杨狱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道老而弥坚的声音在人群之中炸开,在青州之中响彻:

    “云州,徐文纪!”

    徐文纪?!

    声音回荡之间,青州城上下一片惊诧,却也有些猜测,不算太过震惊。

    “他来了……”

    原景英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环顾一周同僚,似笑非笑:

    “有的乐子瞧了!”

    其余青州将领先是一怔,随即也都反应过来,或冷笑、或玩味。

    “徐,徐大人?!”

    流民队伍之中却是真一片哗然。

    纵是一些早就对这位抚慰流民,召集众人前来青州的老者有所怀疑,却也没有想到,只一仆一马车的寒酸老者。

    会是那位闻名天下的老臣徐文纪。

    那可是徐文纪!

    从云州小城踏入京畿之地,名满天下的数朝元老!

    有关于他的事迹,在青云三州传播极广,哪怕是一些童子,对于这个名字也是耳熟能详。

    或是太过震惊,流民一方的哭声都是一止,所有人全都望向了那缓缓驰向对岸的马车。

    “居然是他?”

    戒色和尚心头微震,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你认得这位徐大人?”

    杨狱微有些诧异。

    “何止是认识?在武林中,这位徐大人的名头,也是极大。”

    戒色和尚神情复杂:

    “你听说过‘治国十方’吗?”

    “略有耳闻。”

    杨狱微有些恍然。

    治国十方,应当算是这位徐大人真个走进天下人目光的开始,同样,也是他遭人诟病的一点。

    西府赵王张玄霸,就是因伐山破灭而受了重伤,多年来深居浅出,龙渊王,似乎也是如此。

    “伐山破灭,清扫江湖。”

    戒色和尚微微摇头:

    “短短八个字,多少武林宗门断了传承……”

    “清点天下宗门,并非夷灭所有,只是清扫藏污纳垢之地罢了,作奸犯科之辈,传承断了也就断了,有什么大不了?”

    杨狱却不赞同。

    徐文纪自己收回了‘治国十方’,这才是他真正令人诟病的地方。

    呼!

    寒风漫卷。

    护城河外,相隔一里,两架马车遥遥相对。

    “徐兄远来辛苦,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聂文洞遥遥拱手,颇为热情。

    一里之隔,徐文纪却连车都没下,只是随手掀起车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自又放了下来:

    “不枉聂大人多年耕耘,如今的青州,越发的地广人稀。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都在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在青州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青州到底是苦寒之地,徐兄久居京都,或有误会,不如回城细聊?”

    被人当面嘲讽,聂文洞神色不变,只是笑意淡了几分。

    “咱们曾是同窗,可却非是好友,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细聊什么的,我不喜,你更煎熬!”

    徐文纪态度冷淡,放下车帘,就自缓缓进城。

    “徐独夫…”

    望着马车远去,聂文洞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好半晌,聂文洞的神色才恢复如常,摆摆手,让一众甲士上前安置流民。

    “大人,徐文纪来者不善啊…”

    四周再无旁人,于忘海才满是担忧的上前来。

    “来者不善?我且看他……”

    望着护城河前乱成一片的流民,聂文洞眼底泛起厌恶,漠然转身:

    “能奈我何?”

第125章 一片赤红天!

    护城河外,数队兵卒散开,维持秩序,严禁流民进入。

    流民们或有意见,但此时却都在乖乖的排队,等着粥厂放粥,州衙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那两位走没多时,第一批粥已然开始施放了。

    “真开仓放粮了!”

    一众流民全都喜上眉梢,不止是粥厂开始施粥米,远处,大批领了粥米的灾民在大批衙役的指挥下,搭建起简陋的棚子。

    “数万流民,无土无粮,青州粮仓能坚持多久?”

    也有人心有忧虑。

    浩浩荡荡数万人之巨的流民队伍,其中自然也有着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杨狱和戒色和尚踱行在护城河外的临时场地,听着乱糟糟的各类声响,心下都不太乐观。

    人一过万,人山人海,赈灾二字说来容易,事实上难度奇大。

    数万人一日的口粮有多少且不必说,单单排泄又得有多少?

    若无人管理清理,至多半月,护城河都得断流。

    “只盼那位徐大人,真有这个本事照料这些流民吧。”

    戒色心中微叹。

    武功在这样的场合,真个没有太大的用处,武功绝顶,也解决不了数万人的生计问题。

    “先进城吧。”

    杨狱将马匹安置好,与戒色一并回城。

    此时的青州城戒备森严,没有户籍路引,即便有钱也进不去城门,哪怕是跟着杨狱的戒色和尚,也得出示路引。

    青州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宽敞的大街此时居然都有些拥挤,有奔走相告,来看徐文纪的,有听说大批流民来了,要推货物去卖的。

    更多的,自然是从城内运粮出来的力夫、衙役们。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吵闹非常,五感超人一等的杨狱顿时皱起了眉头。

    “徐大人令,严禁囤聚居奇,任何粮商不得惜售、不得抬高粮价!家有余粮者,也不得恐慌购粮!”

    长街各处的粮铺,都有衙役高声呼喊。

    但也仅是呼喊罢了,无他,抢购粮食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大批流民的到来,打破了青州的平衡,内城尚且不知,外城已很有些混乱的苗子了。

    但凡手里有些银钱的,全都加入了疯狂的抢购之中。

    “下马威啊!”

    杨狱心下摇头。

    徐文纪的到来不过半个时辰,青州城何其之大,消息怎么也不该传播如此之广,百姓也不该如此警觉的前去抢粮才对。

    不问可知,这是下马威。

    “卖粮的不敢涨价,可还是买不到粮食……各个粮铺前排队的,多是他们自家人。”

    苦笑着从人群中退出来,戒色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青州不是禹都道,他伏龙寺僧人的身份没有半点用处,该买不到,还是买不到。

    “青州的地头蛇,不是聂文洞,而是四大家。”

    杨狱却是早知如此。

    聂文洞执掌青州年头不短,但四大家可是扎根百年以上,势力渗透到了方方面面,哪怕明面上顺从。

    暗地里随意用些手段,再好的政令,也是下不去的。

    涨价,粮食买的到。

    不涨价,粮食就是买不到!

    “小僧本想略尽绵薄之力,谁知……”

    戒色微有挫败,他都不是化缘,掏银子去买,都没买到半粒米面。

    “哈哈哈!”

    不远处,突传出一声大笑,两人侧目望去,就见一满身酒气的文士被人从酒楼中丢了出来。

    几个伙计唾骂,语气不善。

    那文士却是醉醺醺的大笑起来:“尔等休要狗眼看人低,需知我孔秀才的贵人,已经到了!”

    “我瞧你是个秀才让你赊欠了多少酒钱?可你每日除却饮酒,不作他想。不说读书备考,衙门做个文书也可啊!

    可你……”

    略有些富态的掌柜摇头叹息:

    “如你这般人,哪有什么贵人肯扶持你?”

    “哈哈,老掌柜,你之前莫非没有听到?云州徐文纪,两朝元老,兵部尚书啊!”

    那孔秀才踉踉跄跄,似已站立不稳。

    听得这句话,酒客也罢,路人也好,全都哄堂大笑。

    都笑他一个落第秀才,居然向着依附徐大人,好生不自量力。

    “你们且瞧好!”

    孔秀才也不分辨,踉跄着走向驿站,其余酒客路人都很有兴趣,跟着去想看他的笑话。

    “这位施主,倒也有些见识。”

    戒色神色微正,却是点头:

    “他们只道一个秀才依附不上,却不想这位徐大人只身前来,除一老仆,就再无可用之人……”

    戒色和尚的话还是很多,杨狱见怪不怪,却也懒得回他。

    随意将他打发去了客栈,杨狱提着刀剑回了六扇门,交付任务。

    六扇门冷冷清清,人流不密,见他到来,不少人面有异色。

    杨狱也不理会,自去交付任务,又去取了些丹药,调阅了一些卷宗,直至天色大黑,才告别了老赵头,出了案牍室。

    不紧不慢的回到家,关上房门,点上油灯,杨狱突的打开窗户,翻身而出,再度潜回了六扇门所在的街道。

    环顾四周,杨狱小心借力,攀上了距离六扇门最近的酒楼楼顶。

    虽说是最近,可也算得上远了,居高临下望去,以他的目力,也只勉强看得到六扇门驻地而已。

    夜晚的六扇门,十分幽静,远远看去,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六扇门干的缉凶拿人的行当,最不缺藏形匿气的武功,随意哪个捕头,都是拿人的好手,杨狱自然不会靠的太近。

    “石婆子一去不回,我却安然返回。若这石婆子还有帮手,他们一定会有动作。”

    杨狱眸光闪烁。

    他回城必然瞒不过有心人,更不必说他还特意去六扇门走了一遭了。

    这一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杨狱耐心很好,果然,又过了没多久,他就见得一道黑影从六扇门后门走出,几个闪烁,去的远了。

    “果然…”

    杨狱心下松了口气。

    足下轻点,下得酒楼,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这黑影走的并不远,来回打了几个转,居然又回到了距离六扇门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似乎有些不对……这气味,有点像是……”

    杨狱伏低身子,眉头就拧了起来。

    那人进了小巷没多久,居然有着一行人走了出来,看那打扮,似是夜香客,他的嗅觉极好。

    在刺鼻的臭味之中,他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

    “火油?!”

    杨狱心头微震:

    “开仓放粮连半日都没有,就要烧粮仓?!”

    流民到来、开仓放粮、夜间火油,这桩桩件件凑在一起,杨狱很难没有这样的联想。

    “聂文洞?四大家族?还是……”

    杨狱心念电转,疑惑惊诧皆有,脚下却是不停,仍旧追了上去。

    这伙人不是夜香客,个个都有武功在身,脚程极快且非常小心,一路上七绕八绕,却还是很快到了粮仓所在。

    青州城,是边防重城,不但有着粮仓,而且年年都要去陈换新,以保证战时用度。

    粮仓所在,一片黑暗。

    这里附近一片空荡荡,最近的居民也在百丈以外,严禁任何明火、火种靠近。

    高大的围墙之外,还有着兵卒巡逻,算是戒备森严。

    “这伙人,居然真敢烧粮仓……”

    杨狱眸光一冷。

    青州粮仓,可不仅仅是战时所用,青州若有大灾,也需从此调度粮食救援,甚至青州城粮食短缺,也要从此调拨。

    一旦被烧掉,不说城外的数万流民,城中只怕都要人心惶惶,一片大乱。

    “好狠,好狠!”

    杨狱心头发冷,忍不住握住了背后的长弓。

    “让他们烧!”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幽冷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谁?”

    杨狱心中警觉,折身后退,就见得一道人影自不远处的高楼上一跃而下,人如苍鹰,迅疾而来,轻飘飘的落下。

    其人身着灰袍,身材寻常略显瘦弱,面色蜡黄,双眸却似晨星般明亮。

    杨狱认出,这人就是白日里给徐文纪牵马的老仆,观其气息,只怕不弱于祁罡副指挥使了。

    “又是刀、又是剑、还背着弓。你年纪不大,学的倒是很杂……”

    淡淡的瞥了一眼杨狱,黄四象望向粮仓,面色幽冷:

    “这青州,真是烂到了骨子里,大人刚来半日,就急不可耐的想让他背锅……”

    “背锅?”

    杨狱眸光一凝:“这粮仓?”

    “空了,早空了!”

    黄四象冷哼一声:

    “耗子进去,都得饿死。粮食,早被搬空了……”

    “搬空了……”

    哪怕已有猜测,听到这话,杨狱的面皮还是止不住一抽:

    “若真是如此,这青州,真烂透了……”

    “何止青州?自老王爷重伤,这龙渊道已算是烂透了……”

    黄四象冷笑一声:

    “一座空仓,由得他们去烧!烧完之后,才是算账的时候!”

    “走水了!救火,救火!”

    两人交谈不过几句,一声凄厉的叫声已响彻夜空,随之而起的,是一场小半个青州都可看到的熊熊大火!

    赤红的火苗染红了小半个夜幕,还未沉睡的青州城,彻底沸腾了起来。

    “烧吧,烧吧。”

    黄四象面沉如水,突的转头:“你去哪里?”

    “救火你来。”

    杨狱足下一点,长弓在手:

    “杀人我来!”

第126章 一场造化

    呼!

    登高远眺,杨狱心中杀意升起。

    流民有多惨?

    杨狱仍记得刚穿越而来,道旁无野草、路边尽尸骨的景象。

    若非真的逼到了绝境,他怎么会吃土?

    遥望那熊熊燃烧的火场,耳畔似又有哀嚎响起,哪怕早已不是流民,可他仍对于这种人深恶痛绝。

    杀人?

    黄四象略带惊诧的望了一眼杨狱,随即点头,其足下微微一点,人如苍鹰一般扑向了熊熊燃烧的火场。

    咻咻咻咻~

    他的轻功极好,飞掠好似展翅的大鹏,倏忽已是数十丈,带起气流狂飙。

    但其横掠之刹那,就听得道道破空之声急速远去。

    再望去,就听得火场之外声声惨叫响起。

    那一个个装作夜香客的贼人惊骇欲绝,纷纷躲避,却仍被那鬼魅一般的箭矢射倒在地。

    此时夜色正高,火场之外浓烟滚滚,能见度可说极低。

    但黄四象看的分明,那一个个奔逃的贼人皆被钉穿了四肢,蛮横挣脱者,不及再度逃跑,就被钉死在地上、墙壁之上。

    箭矢神出鬼没,带着阵阵凄厉破空之声,绝无丝毫浪费,但凡箭出,必有一人扑倒在地。

    显现出其人极为高超的箭术技巧。

    “这箭术……”

    黄四象心头不由一动。

    他这一生经历极多,武林中、行伍中、朝堂中,什么样的高手没有见过?

    若这小子只是箭术精妙,他也未见得会有多在意,让他惊诧的是,这小子箭下没有任何的犹豫。

    滚滚浓烟也好,夜色也罢,似乎根本在他眼中不存在。

    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箭术算不得什么,但这小子的箭速,未免也……

    呼!

    几乎是黄四象落地之刹那,火场四周已扑满了放火的贼人,或是被钉穿四肢惨叫挣扎,或是被钉死在墙上,死相凄惨。

    他瞧的分明,被其射死的几乎都是悍不畏死,疑似死士之人。

    黄四象猛然回头,夜色之中,已不见了那小子的身形。

    以他的轻功,一百多丈的距离需要多久?

    不足三个呼吸而已。

    如此短暂的时间,那小子已射出了三四十箭,例无虚发不说,该杀的杀了,该留的活口,也留了下来。

    “好小子,好小子……”

    ……

    ……

    熊熊大火足足烧了半夜,才被整个扑灭,虽因附近民居都距离较远,火势并未蔓延。

    但那燃烧之后的灰烬,却像是一场黑雪,盖住了小半个青州外城。

    次日一早,整个青州城都戒严了。

    来往巡逻的兵卒与衙役比之平常多了不止十倍,以火场为中心,挨家挨户的搜查起来。

    甚至于连几个家族都没有例外。

    “好一场大火……”

    酒楼六层靠窗,戒色眺望远处仍有烟气未散的粮仓废墟,微微摇头:

    “白日里开仓放粮,足证粮仓有粮,夜晚一场大火,又将其中亏空掩盖,真真是好手段……”

    他是个和尚,但他并不蠢。

    青州粮仓是何等重要的地界?

    明令禁止,哪怕是州牧、大将军都不允许携带火种靠近,怎么可能凭空失火?

    夏日里天干物燥也就罢了,如今可是隆冬之时。

    “文士杀人,更甚武夫百倍。此时,我倒有些明白这句话了。”

    杨狱转动着酒杯,眸光幽沉。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双手合十,神情悲悯。

    踏踏踏~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没多久,就听到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队衙役匆匆而来,上得六楼。

    领头之人见得杨狱,松了口气,沉声道:

    “杨捕头,州主有令,请您前去州衙……”

    见杨狱不语,又加了一句:“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全都在邀请之列,您不必多心……”

    “这样…”

    杨狱心下了然,点头应下了这事。

    那衙役松了口气,转身离去,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杨施主自去就是,小僧在此等候,不会离开。”

    戒色很识趣。

    谁知杨狱却是摇摇头:“我不会去的。”

    “嗯?”

    戒色微微一怔:“为何不去?”

    “六扇门独立于军政之外,我不受他管辖,何必理会他?”

    杨狱提杯一饮而尽:

    “不外乎逼人站队,官场上的这些东西,我是懒得理会。”

    “这倒也是。”

    戒色挠了挠头皮。

    “行了,小师父且在此用些斋饭,我去去就回。”

    杨狱放下银钱,起身出门。

    戒色和尚微微疑惑,却还是留在了酒楼之中,见杨狱留下的银子不少,心中一动,让酒楼掌柜将斋菜换做馒头。

    端着出城去了。

    除了酒楼,他根本找不到地方买粮食,而酒楼的粮食本就不多,大多都是酒菜,这些足可享口腹之欲。

    但对城外数万流民而言,真就是杯水车薪。

    今日的青州比之昨日还要热闹,粮仓的失火让人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杨狱听着,只觉青州渐渐有了乱象,心下摇头,走进了铁匠铺。

    这间铁匠铺是青州城规模最大的。、

    其铺面很小,内里却足足占了大半条街,单单是打铁的铁匠就有上百人之多,烟火气浓郁。

    见得杨狱进来,一众铁匠的神色都有些怪异。

    掌柜的迎了上来,满身肌肉的汉子满面笑容:“客官来的正好,您要的东西,打成了!”

    “不愧是青州老字号,动作是真快。”

    杨狱微微一赞。

    这时,两个大汉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抬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杨狱的脚边。

    “千两金豆子,不缺一毫,客官可自行查验……”

    掌柜打开盒子,顿时金光一片。

    铁匠铺内众铁匠呼吸都是一滞,望着那一片金灿,有些挪不开眼了。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位可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虽羡慕嫉妒,却也不敢流漏出丝毫的恶意来。

    “多谢。”

    杨狱打量了一眼,木盒之中一片金灿,皆是黄金融成的金豆子,颗颗饱满如人的小拇指肚。

    他很满意,付了银子,合上盖子,在一众铁匠惊诧、艳羡的目光之中提着木盒,以及另一个袋子就出了门。

    千两黄金看似很多,实则不过百斤而已,对于杨狱而言,不比一根稻草重多少。

    但这,却是杨狱一路辛苦的全部身家了。

    “两袖空空了……”

    走出铁匠铺,杨狱的心头都在滴血。

    青州金贵而银贱,官方定的价格早就没有参考意义了。

    一两黄金,足可抵得上二十两白银,可让一五口之家的庄户人家,三年吃喝。

    一千两,足够一五口之家,吃上足足三千年!

    从秦皇大一统,吃到如今……

    这些黄金,少部分是他在六扇门的俸禄,大部分,则是铁剑门、金刀门以及路上的诸多山寨贡献出来的。

    熔了这千两金豆子,他是彻底的身无余财了。

    “这千两黄金,足够我炼化几件食材?”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

    他这一路上收获实在太多,精金甲胄、十步一杀、玄鲸吞海、周游六虚等等食材都已可以炼化。

    只是受限于暴食之鼎的蓄能不足,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是以,他痛定思痛,还是决意融了这千两黄金,耗时八九日,终于还是成了。

    呼!

    这时,身后有微风起落。

    杨狱警觉转身,就见得巷尾无人处,昨夜见到的那老仆立在那里,朝自己微笑点头。

    “黄金、白银、水银、玄铁……”

    微微一扫,黄四象就有些惊诧了:

    “六扇门的俸禄有如此之高?”

    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偌大的青州城,能轻松拿出如此之多黄金的个人,只怕也不过数十之数,这小子这般有钱?

    “前辈跟踪我,意欲何为?”

    杨狱微微眯眼。

    小儿持金入闹市,自然很危险,但以他如今的实力,自无不可。

    “不请老夫去你家喝杯清茶?”

    黄四象微微一笑。

    杨狱心中猜测,却也没有拒绝,点点头,向着家中走去。

    路上,也随口问到了昨夜的事情。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昨夜,老夫在粮仓外等着,大人却召见了四大家,以及青州城的其他大家族前去驿站……”

    “粮仓的事,自是解决了。不止是粮仓,甚至于之后的一些事,也都解决了。”

    黄四象语焉不详。

    杨狱心中越发好奇。

    但他可不会传音入密,在这街道上自言自语总归是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小院,杨狱合上院门,为黄四象倒上一杯清茶,方才问道:

    “强龙难压地头蛇,四大家就这般容易就范?”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这地头蛇,指聂文洞,还是指四大家呢?”

    黄四象轻轻吹着茶杯:

    “一座青州城,可容不下两个地头蛇!大人的到来,他们真会同仇敌忾?不,他们只会撕咬的更凶!”

    “茶有点差了。”

    轻饮一口,黄四象就放下杯,见他沉吟不语,笑了:

    “老爷他,可不会久留青州……”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杨狱若有所思。

    哪怕对于聂文洞与四大家而言,他们彼此才是最大的敌手,但两者之间本已有着微弱的平衡,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打破?

    “其中复杂的东西太多了,别说你,就是老夫也未必就看得清。”

    黄四象微微摇头:

    “虽我不甚明白,但结果就是,四大家的就范,正是因为这位州主大人……”

    “聂文洞?”

    杨狱心中突然一动。

    想起了传言之中徐文纪离京赴任青州之时,曾带了一张空白文书……

    心中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这倒不假……嗯?!”

    黄四象说着,心中也是一动,微微有些恍然了:

    “怪不得大人入城之后不去州衙,而是自去了驿站,原来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恍然过来。

    徐文纪携空白文书入青州,谁最担忧?

    那自然是随时有可能被顶替了职位的聂文洞!

    从聂文洞出城迎接,到在流民之前的做派来说,他确实在示弱……

    徐文纪不冷不热,却并未直取其州牧之位,而聂文洞果然也很识相,转手就将四大家给卖了……

    如此一想,那烧粮仓的人来自四大家,主意又来自谁?

    虽不知自己猜测对不对,杨狱心中却对这两人起了莫大的忌惮。

    “这就是官场吗……”

    两人沉默许久。

    杨狱方才想起询问老者的来意。

    黄四象方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

    “老夫此来,是想给你一场造化!”

第127章 青州四公子

    造化?

    看着一本正经的黄四象,杨狱嘴角微抽:“前辈有话直说吧。”

    这老头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

    还造化?

    “咳咳……”

    许是被杨狱盯的面上挂不住,黄四象偏转头,轻咳一声:

    “你变卖财物融成金珠,是要离开青州城吧?”

    “此话怎讲?”

    杨狱静下心来,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心中,是有这个心思的,但至少目前来说,他还并没有想要离开青州城。

    城中局势或许混乱,但至少暗中盯着的人不敢肆无忌惮的出手,若他再度出城,可就未必了。

    “听说你在六扇门颇受排挤,呆的并不舒服,之前出城擒贼,还似乎有人跟着出去……”

    黄四象眸光幽幽。

    杨狱心中微沉,面上却无变化:“初来乍到,难免被人冷落,至于其他的,晚辈着实不解……”

    “实不相瞒,老夫此来,是有事要你去做。”

    黄四象开门见山。

    “这,在下可未必有这个能力。”

    杨狱眸光一闪。

    他也瞧聂文洞不惯,但以他现在的实力,那龙虎风云四卫任意一人都未必敌得过。

    轻易插足这两人的争斗中,很容易成为炮灰。

    “小滑头。”

    黄四象哑然一笑,也不想绕圈子了:

    “老夫认得你家指挥使,关于你,可知之不少。”

    “嗯?”

    杨狱面色微变,心中不禁腹诽。

    那小娘皮办事就是不靠谱,这就把他给卖了?

    “咱们,可是同僚。”

    黄四象瞧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掏出一枚玄铁腰牌来:

    “某家,正是云州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黄四象!”

    “原来是大人。”

    杨狱一拱手,作肃然起敬状。

    心中则搜索着有关于这黄四象的信息。

    可惜,他入锦衣卫时间太短,甚至不曾去过锦衣卫驻地,有关于其他锦衣卫的身份,知道的自然不多。

    但他既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那武功定是极高的了。

    哪怕年老体衰,只怕也是能和裕凤仙掰手腕的大高手……

    “老夫随大人前来青州上任,路上曾听说有一少年衙役,只身押送犯人上路,一路斩杀了不少为祸一方的匪类。

    略一打听,才发现你居然也是锦衣卫,加之昨日凑巧碰上,心血来潮,也就来见你一见。”

    黄四象手捋长须,微微一笑:

    “依着咱们锦衣卫的规矩,此事你若办成,上乘武功、换血大丹、千炼神兵、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说是造化,未尝不可吧?”

    “这,大人为何要寻我……”

    杨狱有些心动。

    但他更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丰厚的酬劳,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这该从何说起呢……”

    见杨狱如此沉稳,黄四象心下点头,略一沉吟后,问道:

    “青州糜烂,外有长留山聚义,为祸一方,内有世家乡绅争权,局势一片混乱,你该如何破局?”

    “假如是我…”

    杨狱微微一怔,沉吟起来。

    这些天,他对青州局势也知之不少,只是……

    “你且说来,错也不怕。”

    黄四象端起茶杯,轻轻吹动着。

    “青州之混乱,贼匪也罢,乡绅也好,都是外显,根本还是吏治。假如我是徐老大人……”

    杨狱心念电转。

    思量着青州的局势,同时也在猜测徐文纪的目的,毕竟,这黄四象寻上门来,自报家门,想要打发可没有那么容易。

    但就青州这局势,他若是徐文纪,会来吗?

    “假设我是徐大人,必要逐步分解,缓步进行。先针对四大家,设个套子,寻个由头,扣个罪证,一次性打残、按死!

    虽不知聂文洞为人,但若事不可为,他必不会援手四大家,甚至反而要添一把火!然后……”

    “咦?”

    黄四象眉头微挑,心中兴趣大增。

    他是原原本本看过面前这小子的履历的,知道他最早只是个流民乞儿,被狱卒收养后,也就学了半年蒙学。

    加之其年纪不大,本也没指望他说些什么。

    但这一听,似乎就有些东西了。

    “……四大家一退,或可找几个独善其身,或者不同流合污的官吏提上去,整理政务。再然后,找几个有胆子跟聂文洞唱对台戏的硬骨头……”

    话音戛然而止。

    杨狱狐疑的望着这老家伙:

    “我就是这硬骨头?”

    “咳咳…你这小子,可不像是个只读了半年蒙学的文盲啊……”

    黄四象收敛惊容,轻咳两声,也是狐疑的望向杨狱。

    “信口胡说罢了。”

    杨狱警觉刚才思量过头,说的多了些。

    不过,你才是文盲!

    我可是正儿八经寒窗苦读了十二年!

    “虽只是胡乱猜想,但也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有一点你是大错特错了。”

    黄四象心中啧啧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等杨狱询问,后者却坐下来慢慢的喝起茶来,不想多费口舌了。

    “四大家,你小看了四大家!”

    黄四象神色沉凝:

    “你是否在青州城并未感觉到四大家的存在感?”

    杨狱略一回想,点点头。

    还真是!

    萧、楚、叶、林四大家,名头是如雷贯耳,但他来到青州城之后,还真没看出来这四大家哪里来的这般大名头。

    “那是因为,其家中出彩者,或是去了庙堂,要么,就去了江湖!穷文富武,寻常人求其一已是难上加难,可对他们来说……”

    黄四象‘嘿嘿’冷笑一声:

    “远的不说,就说这青州武林,你可知,当今青州如林,最出名的后起之秀是谁?”

    “冀龙山?”

    杨狱有些拿捏不准。

    他出了黑山就来青州,除了赶路就是练功,倒真没在意所谓的江湖武林。

    “萧、楚、叶、林四公子!”

    黄四象没有卖关子:

    “你以为的世家,只是有钱的文人?不,所谓世家,上达庙堂之高、下处江湖之远!黑白通吃,文武皆全!

    其势力之大,绝非你看到的那点东西!”

    “黑白通吃…”

    杨狱眸光一动,想起了毒龙寨。

    听那蓝玉书所说,这毒龙寨后面,就站着四大家的某一家,他初来之时,还曾警惕四大家会来寻仇。

    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淡忘,如今想来,这针对自己的,可未必就是六扇门的人。

    四大家的触手如此长,六扇门中,未必少了他们的人。

    “有权势、有人脉、有钱财、有武功,且盘根错节,彼此关联。想要一波按死,那是绝无可能。”

    黄四象叹了口气。

    如果他是徐文纪,是绝不愿意来这蹚浑水的,奈何……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见得黄四象连连叹息,杨狱却是想起了徐文纪的‘治国十方’。

    如今看来,其明面上针对的是江湖,实际上,还是世家门阀啊……

    “那时的大人还是太过想当然了,这世上,甘愿铲除世家、江湖的,可只有老张家……”

    黄四象神色复杂。

    治国十方,直至如今,仍被人诟病,可究其根本,这于国无错,可……

    ‘老张家,岂非就是最大的世家门阀?’

    杨狱心中腹诽,却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也不迟疑,直接就问:

    “大人说了这么多门阀世家的事情,看来,是要我做个铲除四大家的马前卒了?”

    “你意下如何?”

    黄四象望向他。

    杨狱毫不犹豫:

    “我拒绝!”

    世家门阀是否可恨?

    它们囤聚居奇,把控粮价,为祸地方,自然该杀。

    但以他如今的实力,只怕自己一头撞死,也未必能撼动四大家的根基。

    徒劳送死的买卖,收益再大,他也是不想做的。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八个字,说来轻松,看着威风。

    可他却没忘记,那位能在三百万人鏖战的流积山纵横睥睨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就因此,已多年不曾现身人前了。

    “此事着实危险,你不答应,也属正常。”

    黄四象略有些失望,却也不强求,饮尽杯中茶水,起身就要告辞。

    “大人,我还有疑问。”

    见他要走,杨狱起身相送,却也忍不住心中疑惑,发问道:

    “你与指挥使有旧,本不必对我说这么多,直接下令,我未必就会抗命不尊。”

    “若这天下尽是些以权压人,命人送死之辈,那这大明,真个要完了……”

    黄四象神色木然。

    杨狱略微失神。

    “此事本也强求不来,你且歇吧,老夫走也。”

    黄四象不再多言。

    杨狱却还有疑惑:

    “在下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但不说青州,只锦衣卫中,比我强的也有一些,大人为何属意我呢?”

    杨狱凝神望着这老者。

    他从来是个对于自己分量有着明确认知的人。

    他换血六次,血气如虎,箭术纯熟,更有九牛二虎之力,哪怕换血层级高过他,且将上乘武学修至炉火纯青之辈,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但不说裕凤仙与两位指挥使,锦衣卫还有几位千户、同知呢,除此之外,曹金烈也逊色不了太多。

    如何看,他也不是个不可或缺的。

    黄四象也好,徐文纪也罢,没有道理就看上他。

    “你还是妄自菲薄了。上一个如你一般身怀四象不过之力的,如今已是青州军大将军了。”

    黄四象深深的望了杨狱一眼,似要将他看透:

    “更何况,比你强的人,多为人瞩目,锦衣卫权势极大,可盯着的人,也极多……”

    “行了,你且考虑几日吧!老夫去也。”

    说着,黄四象摆摆手,告辞而去。

    杨狱立于门口,沉默着,心中却有触动。

    恍惚间,似看到无边汪洋上,一艘大而破的船,随时都要倾覆。

    有人拆卸甲板以求自保,有人卸下风帆中饱私囊,可也有人,颤颤巍巍的奔波各处,左右黏合,要做个缝补匠。

    世间人有万种,你要做哪一种呢?

    杨狱?

第128章 暂离青州城

    ……

    隆冬之后是大年。

    伴随着爆竹声声,青州城越发的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贴上对联,门神,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在这个时节,即便家中拮据者,也多会咬咬牙买些年货,扯上几尺花步,为孩子置办一身新衣。

    青州城,一片祥和。

    刘家之中,却是一片压抑。

    空旷的练武场上,上至族老,下到仆人丫鬟,全都汇聚于此,披麻戴孝者有、低声呜咽者有、嚎啕大哭者也有着。

    “我儿…”

    年已花甲的刘长峰轻抚白布盖着的残破身子,老泪纵横。

    四周,刘文龙的妻小乌压压跪了一大片,皆在啼哭,好几个小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昏厥过去。

    缓缓盖住儿子仍残留着惊骇与不甘的面容,刘长峰木然转身,望着一众族人、族老,悲痛冷戾:

    “我儿死了!”

    偌大的练武场一片沉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刘家上下,无人不知,刘文龙是族长最倚重的儿子,是已然定下的下一任族长。

    眼看着刘文龙死的如此之凄惨,在场所有人,全都能感受到刘文峰木然的脸色下,蕴含着的暴怒之火。

    “唐大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悲痛上前,沉声望向练武场中唯一一队外来人:

    “文龙他,究竟为谁人所杀?!”

    唰!

    刘家宗族的所有人尽皆望向台前。

    黄泥压就的练武场上,一队六扇门的捕头神色肃穆而立,头前立着的,是一身量普通,其貌不扬,好似老农的中年人。

    “诸位节哀。”

    众目睽睽之下,唐百列微叹一口气:

    “诸位的心情,唐某、六扇门的诸位同僚也都感同身受!与刘公子一并遇难的,还有我六扇门的一位银章捕头、两位铜章捕头……”

    “唐大人!”

    刘长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冽:

    “老夫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儿!”

    “唐某今日来此,也有此疑惑。”

    唐百列上前几步,目视一众刘家族人,淡淡道:

    “隆冬之时,天气大寒,虽已过了半月有余,但几位遇害者伤势皆清晰可见,经由仵作验尸。

    贵府的刘公子以及我门中的一干捕头,皆死于,四象箭下!”

    四象箭?!

    唐百列的内功极强,声音回荡,百丈开外都可清晰听闻。

    “四象箭?!不可能!”

    练武场上一片哗然。

    无论旁系还是嫡系,寻常族人还是族老皆是不能置信。

    四象箭乃是刘家秘传,虽族中无论旁系还是嫡系都可习练,但真个入了门的并不多,登堂入室的更少。

    如刘文龙一般练到炉火纯青地步的更是不足十指之数。

    谁人能以四象箭杀刘文龙?

    “这不可能!”

    一位族老忍不住上前想要查看伤口,却被刘长峰冷眼呵退。

    这古稀之年的老者,本灰白的乱发皆白,冷眸环顾,犹如暴怒的雄狮,目光所及,所有人皆静了下来。

    “这天下箭术良多,类似四象箭的也不在少数,是或不是,又有谁知?”

    刘长峰凝视着唐百列:

    “唐大人,你看错了。”

    “或许吧……”

    唐百列不避不闪,与其对视良久,方才一抬手,转身离去:

    “此獠凶横,若有其踪迹,还要诸位协助追凶!”

    “六扇门……”

    刘长峰手指攥紧,痛苦闭目,他不信以六扇门的手段会不知道凶手是谁。

    可……

    “族长。”

    有族老面含悲愤:“六扇门分明欺人太甚!文龙为他们而死,竟连个交代都没有!”

    “我儿不会白死……”

    刘长峰漠然垂眸:

    “无论是谁,无论是谁……”

    ……

    ……

    “这老家伙,居然敢威逼大人!真真是胆大包天!”

    出得刘府,几个捕快脸色已显现出莫大的不悦。

    “老年丧子,有着失态也算不得什么。而且他说的不差,天下箭术繁多,凶手用的未必就是四象箭……”

    唐百列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起哄:

    “尔等自回六扇门去吧!”

    一众捕快还想说什么,唐百列已是匆匆离去,他的脚程极快,很快就穿过了数条巷道。

    很快,来到一座满是假山的院子中,随意扫了两眼,就自微微躬身:

    “大人,刘长峰悲愤不已,或许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除非他能明悟‘四季变换、天意无常’的道理,悟出天意四象箭,否则,连丝毫威胁也谈不上。”

    假山之中,平静到连一丝情绪都没有的声音响起:

    “这老家伙生性多疑,你告诉他,没有用,只能让他自己‘无意间’发现,才会深信不疑。”

    “大人似乎很在意这所谓的天意四象箭?一门上乘箭术,固然珍贵,可对于大人您来说,应当不算什么才是。”

    唐百列心下好奇。

    上乘武功珍贵异常,箭术尤其难得,但那只是对于寻常人而言,对于这位,又算得什么?

    “这世上只有废物的人,没有废物的武功。任何一门上乘武功,一旦能练到返璞归真境界,都将是超乎想象的。”

    假山之中,声音无有波动:

    “万般武功皆出自佛道二家,天意二字,在这两家的分量如何,你不会不明白吧?”

    “这倒是。”

    唐百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

    “那小子真有些邪门,秦氏兄弟也就罢了,石婆子居然也栽到他手里,可着实让属下有些难以置信。”

    他并不看得上石婆子。

    可这老婆子到底也是九次换血,修持着上乘武功的高手,栽不奇怪,栽在一个边荒小城出身,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少年人手里。

    就让他有些不能轻视了。

    “武功的修持终归要按部就班,可有些东西,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假山中,声音有了波动。

    “大人说的,是道果?”

    唐百列心中一动。

    以他的地位,自然能够接触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比如道果。

    道果的存在,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事实上,四百年中,出世的道果很是不少,但凡是掀起腥风血雨的事件背后,往往少不了这些东西的影子。

    “一个边荒少年,短短两年间走到这个地步,这已然不是一句天赋异禀可以说得过去了。”

    假山中,声音幽幽:

    “我不行,这世上,也无人可以。”

    唐百列对于他的话深信不疑,心中有着异样:“那您为何不?”

    “一粒种子,唯有在成为果实的时候,才可采摘……”

    假山中,声音渐渐平复下去:

    “春种秋收,天地之道也……”

    ……

    ……

    粮仓大火之后的日子,好似一下平静了下来。

    州衙高速运作,四大家乃至全城乡绅慷慨解囊,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一座新的粮仓已然拔地而起。

    天气稍稍没有那么寒冷,城外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在州衙派遣的一些工匠的指点下,护城河外数里之地,一片忙碌。

    有着粮食,有着允诺,也为了自己有着住的地方,城外这数万什么苦都吃过的难民们,爆发了让青州居民侧目的力量。

    七八天的功夫,居然已然有了些轮廓。

    “照着这个速度,不用多久,这些难民就应该可以暂时安顿下来了……”

    望着热火朝天的建设,杨狱微微有些感叹。

    城池的建立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可这群难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片瓦遮头也就满意了。

    “这位徐大人,到底名不虚传。乡绅们发力,这工期可比州衙还要快的多。”

    戒色和尚也有些感叹。

    数万人的安顿生计何其之复杂困难?

    可这也就十多天的功夫,已有着眉目了,这个执行力,让他也有些叹为观止。

    “真要落成,也得数年之后了。”

    杨狱收回目光:“倒是你,真打算留在这里?”

    “小僧本就想做个游方和尚,回山静修是修行,在这里治病救人也是修行。”

    戒色双手合十。

    数万难民汇聚之地,难免百病滋生,他这些日子,多在城外为难民们医治一些伤病。

    “如此,咱们就后会有期吧!”

    杨狱牵着马,向他告辞。

    “杨施主之前还说,现在不宜出门,为何会这般快的转变念头?”

    戒色有些好奇。

    “现在的青州城……”

    杨狱摇摇头。

    青州城已成一滩浑水,即便不接受黄四象的任务,他也是不会久留的。

    他加入锦衣卫、六扇门,来青州,为的可不是在官场里打滚。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就上了马车。

    “坐好喽!”

    换了一身崭新衣裳的小武兴奋的甩动着长鞭,养的膘肥体壮的黄骠马就自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车厢里,杨狱盘点着自己出门带着的东西。

    一剑、一刀、一弓,银豆子二十斤,金豆子九十斤,换洗衣物、干粮之类也带了不少。

    小小车厢都有些满当当。

    “接下来炼化哪一件食材?”

    随口吞服了几颗金豆子,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距离他回城已是十天过去了,金豆子自然比铁蚕豆强了不知多少,十天而已,暴食之鼎的蓄能已满。

    杨狱微微闭目,眼前食材流转飘忽:

    “精金甲胄、十步一杀、玄鲸吞海、鬼影大擒拿、还是周游六虚?”

卡文,没整出来……

    如题。

    脑子昏昏沉沉的,状态非常不好,先睡了,明天三更补上哈。

    顺便说一下,本书目前的境界体系。

    筑基五关,换血十三,牛、虎、象、龙、炉,对比换血就是三三进制。

    下乘武功有九层,一到三为登堂入室,三到六是炉火纯青,六到就是大成。

    中乘武功有九阶,其他同上。

    上乘武功分九品,其他同上。

    九层的下乘约等于中乘的三阶,中乘的九阶,约等于上乘的三品。九品上最高,这样好记一些。

    换血层级,关系到武功的上限,武功能不能达到上限,还是看个人。

    至于十都,容后再说。

第129章 无名老道,周游六虚(第一更)

    微微犹豫之后,杨狱还是握住了那本古卷。

    若论价值,十步一杀、精金甲胄的价值最高,次之则是选鲸吞海和鬼影大擒拿手,周游六虚的价值不如前几者。

    但对于此时的杨狱来说,周游六虚却正好可以弥补他的短板。

    尤其是此次出城,极有可能遭遇到武功更在自己之上的高手,这门轻身之法,就更有必要了。

    【是否炼化食材古卷】

    “是!”

    杨狱心念一动,一团光华就自古卷之上炸了开来。

    高山、藤蔓、断壁、悬崖、挺拔的青松、翻滚的云海……

    似只是一个恍惚,杨狱的眼前已是一片空旷,目之所及,尽是云海翻腾,环首四顾,这正是一方摩天峰顶。

    山巅窄小,更有积雪寒霜,光华异常,仅有一株被藤蔓环绕的青松挺拔而立,左右四方,尽是万丈悬崖。

    一望不知深浅。

    “王生,你我本无师徒之缘法,但念在你跋山涉水而来,也算心诚,老夫破例传你一门轻身之法……”

    突的,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压过了风声呼啸,回荡在摩天峰顶。

    “这是…”

    杨狱心下一震,眼前的景象极速拉近,方才看到。

    崖顶青松之下,之前为自己所杀的王生满脸恭敬的跪在那里,一册古卷在他身前不住翻转。

    循声望去,却见断壁之处,竟有一条不知多长的铁索在云海之中起伏着,链接向云海那头。

    以杨狱此时的目力,也仅仅能看到云海之中,似有一道袍老者盘膝铁索之上,任由风云漫卷,飘飘若仙。

    “这老道好高的轻功……”

    杨狱吃了一惊。

    此山怕不是千丈之高,寒风凌厉刺骨,这铁索光滑冰凉于云海之中蜿蜒,抖动不知多么剧烈。

    那老道盘坐其上,虽看似随风而动飘飘欲仙,可在他的感应之中,却是气息如山,巍峨耸立。

    任由风云漫卷,我自巍峨不动。

    “多谢仙长赐功!”

    不知跪了多久,甚至身上都有着寒霜的王生强压着失望抬头,闻声却不见人。

    “这门武功,乃是贫道悟自‘逍遥游’其等阶虽算不得高,但潜力,却远不止如此……”

    云海中,老道缓缓开口:

    “一阳开天,六阴终焉!阴阳变迁生六气,六为无穷。周游六虚,非是六气之功,而是无穷之道!

    若你尽悟其道,则天下之大,随你纵横!”

    嗡!

    话音回荡之间,山顶骤起狂风,一个漫卷,吹落树叶千百。

    风云漫卷间,落叶翻飞。

    就见得一老道跨行铁索之上,足下一点,竟御风而起,于高空之上,狂舞而动,足下连点,竟凭空行出数十步之远。

    久久不落。

    犹如御空飞行之仙人!

    王生一脸惊骇,跪倒连呼仙长,杨狱心中也是一惊。

    他的目力强过那王生十倍,哪怕在劲风呼啸间,也看的清晰,那老道看似踏空而行,实则是踩踏在那一片片落叶之上。

    可这,却比其真个御风而行,还让杨狱来的惊诧。

    若其御空而行,这意味着这老者不是凡人,可其踩踏落叶而狂舞于空中,这份轻身之法,却是惊人无比了!

    要知道,其身下仅有一条铁索,再往下,可就是万丈悬崖!

    “周游六虚…”

    杨狱心头喃喃,只觉自己大大低估了这门武学。

    这老者的话或有夸大,可若有他这一身轻功,只要不是在战场之上被万箭齐射,还有哪里去不得?

    他心神微微激荡间,诸般讯息已然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这古卷之上烙印的,不是王生的信念,而是那无名老道对于这门武学的心得与缅怀。

    “辨别六气,择其一而修,一窍通则百窍通!”

    老道的身形飘然如仙,随风而动,风停而终,待得人影消失,声音方才再度回荡开来:

    “你来试试。”

    “我?”

    王生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环顾四周,只觉双腿发软,汗出如浆。

    哪里敢迈出一步?

    ……

    ……

    呼!

    马车中,杨狱身躯一震,下意识的蹬腿,真实到极点的失重感让他猛然惊醒。

    咔嚓~

    马车一震,车轴当即被震断。

    伴随着一声‘唏律律’长嘶,小武一个不察,‘噗通’跌下了马车,一阵龇牙咧嘴:

    “杨爷?”

    “呼!”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头见汗。

    食材的炼化,真实至极,他一番尝试坠崖,几乎完美的反映在他的身上,以至于此时竟有些手脚发软。

    “那老道士……”

    杨狱心中悸动。

    随风而动,踏叶而行,这看似容易,实则难度之大超乎想象。

    风无定、云无形,想要把握住风云的脉络谈何容易?

    杨狱自忖自己还是有些底子的,逐风步也是逐风而动,铁索之上还是立得住的,但要踏叶而行,就真个做不到了。

    他尝试了数次,还是坠下了山崖。

    他都如此,那王生自不必多说了。

    “那王生绝无这个胆量行跨铁索,若其果真能练成那老道,不,哪怕有那老道的一两成,以我此时的箭术,也未必就能将其射杀……”

    听着外面的呼喊,杨狱压下杂念,下了马车。

    “车轴断了…”

    小武从马车下爬了出来,有些咂舌:“这可是精钢打造的车轴,杨爷您未免太过生猛……”

    “还能修吗?”

    杨狱微微苦笑。

    食材的炼化太过真实,真好似他自己坠崖,哪怕他心里知道是假的,身体还是不自觉的一沉。

    “不成了。”

    小武满脸苦笑:“好早此处距离青州城也不太远,小的回去一遭吧。”

    “只能如此了。”

    杨狱取出几枚碎银递给小武。

    后者掂了一掂,卸下马鞍,翻身上马,向着青州而去。

    “出师不利。”

    杨狱随手扯着缰绳将马车拉到了路边,也不是太在意。

    略微平复心情,就在林间演练起周游六虚来。

    周游六虚乃是道家武功,其中多有术语,若无食材之炼化,杨狱想弄明白也不容易。

    比如,六虚之虚,指的是气,六,则指无穷。

    取自道家‘三三无穷、六六不尽’,诸如此类,这古卷中不知多少,无人指点,入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呼呼!

    杨狱缓缓拉开架势,步履沉凝,双臂舒展缓行,没有特定的步伐走向,而是感受着无所不在的气流变化。

    他五感皆有增强,尤其是血气入身,周身毛孔自由舒展,对于气流的把握无比之敏锐。

    是以,在有了正确的引导,他瞬间就入了门。

    将这门‘周游六虚’练到了第一阶。

    同时,对比老道的心得,他也发现了,这本古卷上记载的一些东西,是经过删减、简化的。

    只所以要将‘服气’‘外炼’‘换血’等方向尽数锁定在轻身之上,实则是在降低这门武功的入门难度。

    换而言之,只要‘资质’足够,不需要内外炼的配合,也能将其修持至大成。

    “呼!”

    一套架势拉满,徐徐推动过后,杨狱缓缓收势。

    “你在练功?”

    林安神出鬼没,蹲坐在树梢上,神色古怪又疑惑:

    “跟你师娘学的?软塌塌的,拳不像拳,掌不像掌,步伐不像个步伐的……”

    “少废话,你来做什么?”

    杨狱懒得理他,随手折了些枯枝下来,就地升起了篝火,这时,天色也渐晚了。

    “你以为我想?”

    林安落下树来,飞鱼服猎猎而动,让杨狱有些眼热。

    飞鱼服的防御当然比不了精金甲胄,但是,好看啊!

    “怎么说?”

    杨狱微微皱眉。

    “青州,真成是非之地了。”

    林安叹了口气:

    “徐老大人、聂文洞、六扇门、四大家以及其他乡绅家族,一团乱麻啊!”

    “你当你的差,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理会作甚?”

    杨狱随手添柴。

    “说得容易。徐老大人势单力孤,除了咱们锦衣卫,哪还有什么可用之人?”

    林安略有些烦躁:

    “不说这个了。我此来,是带着老大人的口信来的,对了,还有你要的东西。”

    “东西带来了?”

    杨狱眼神一亮。

    他不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但为人卖命这回事,他当然也是有所求的。

    只是他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不想这位徐大人也真是个敞亮人。

    “不忙。”

    林安按住杨狱的手掌,很有些审视的味道在其中:

    “这几日,青州城有传言,说你得了道果,是也不是?”

    “这你也信?”

    杨狱面色不变:“我这一身武功,都是一点一滴练起来的,可没有半点虚假。”

    “再者说了,指挥使大人什么脾气,要是我骗了她,她能不来寻我?”

    “这倒是。”

    林安面色微缓。

    自家的指挥使大人,他能不了解?

    她要是被人骗了……

    只是一想,林安就止不住打了个冷颤:“最好没有,不然……”

    “行了。”

    杨狱略有些心虚,转移话题:

    “东西呢,给我吧!”

    “这东西虽极为珍贵,可对咱们也没什么大用。你太浪费了……”

    林安袖口一抖,一个油布包裹的册子已杨狱接在手里。

    “行了,助你此行顺利!”

    摆摆手,林安已去的远了。

    目视其远去,杨狱才揭开了油布包裹,随意扫了一眼上册的‘龙渊道漕运盐铁册’,就将目光放在了下面那一册:

    【道果杂谈】

第130章 天灾、人祸、道果、神魔(第二更)

    道果杂谈。

    轻抚着尚有墨香的书卷,杨狱眸光闪烁。

    六扇门的情报包罗万象,上至朝堂,下到江湖,可说极为详尽,哪怕有些权限不足够调阅,可也能寻到蛛丝马迹。

    唯有有关于道果的情报,案牍室中似乎没有任何留存,亦或者,被人全部掩埋。

    哪怕是视财如命的老赵头,都三缄其口,无论如何都不敢提及。

    他与黄四象所做的交易之中,就有着道果的讯息。

    一州的锦衣卫指挥使,一位两朝元老,官至兵部尚书的老大人,自然能够接触到常人无法了解的东西。

    至于是否露出马脚。

    一个曾入手过道果的少年人,如果表现的对其丝毫不感兴趣,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道果…”

    夜色渐落,篝火摇曳,显得杨狱的脸色明灭不定。

    墨迹未干的字迹,如刀剑般棱角文明,力透纸背,其上的文字,朴实易懂,又毫无废话。

    “道果,又称之仙基。秦时初次为人所知,后世三千年,上至帝王将相,下至乡绅游侠,无不心向往之。”

    “余也曾心生好奇,追寻过些许日子。发现,道果之久远,远在秦前,只是因年代久远,历史断层,故而颇多失真,加之传言夸大,多衍生为传说、神话。”

    “道家先贤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果之道,疑指天道,其果,又有天道所结之果实之涵义。

    人之五脏,杂草尚且消化不得,遑论天道果实?世人只知追捧,却不知,盲目渴求,实为取死之道。

    欲以人身掌天地之力,谈何容易?”

    ……

    前言很长。

    杨狱一字一句的默读着,恍惚间,好似看到那位老大人伏案桌前,奋笔疾书,书写也在劝诫。

    “天道之果实。”

    杨狱心中自语,默默将文字熟记于心。

    “余收拢前人遗留,也曾寻当时道果所有者询问,得出,欲吞服道果,需经历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

    其一,压服道果中前人遗留之意志,其二,则要举行仪式。何为仪式?人吃五谷,需播种、施肥、灌溉、收割、脱壳、揉捏、蒸煮、入口、消化。

    道果,亦然!”

    “仪式千变万化,不同的道果有着不同的仪式。当我懂得仪式之时,突然对于神话有了深层次的理解。

    古老相传,有魔神撞倒天柱、有魔魅翻江倒海、有神人擒龙拿虎……这些,会不会也是所谓的仪式呢?”

    “少年时,读神话颇为新奇,年岁大了,就有着恐惧。魔魅翻江倒海,神人搅动风云,凡人何在?”

    “我曾亲历流积山,见得三百万人鏖战年余,鲜血染红大地,尸体截断江流……”

    ……

    “流积山?!”

    看到此处,杨狱心头一震。

    此处,字迹有着涂抹的痕迹,那位徐老大人似乎很有些忌讳。

    但联系上下文,杨狱心中突然有些惊悚,脊背有着凉意。

    那一场三国参与,伏尸百万,间接导致千万人流离失所,青州人人披麻戴孝的旷世大战。

    难不成,居然是某个人炼化道果的仪式?!

    ……

    ……

    噼里啪啦~

    天色已黑,青州城里却还是一派热闹景象,临近年关,没了宵禁,不少孩童点燃鞭炮,奔走玩闹。

    “年关将近,又是一年将过啊……”

    立于窗前,望着燃起的万家灯火,徐文纪微微一叹。

    “夜深了,大人早点歇着吧。”

    黄四象踱步走进屋子,合上房门:“小小姐,已睡下了。您对她太过苛刻了,小孩子,终归是喜欢热闹的。”

    “若若的身子不好,外面风大……”

    轻轻合上窗户,徐文纪微微摇头:

    “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

    黄四象脸色不是很好:“聂文洞已连续多日宴请城中乡绅,您怎么就稳如山岳?”

    “不稳又能如何?聂文洞深耕青州多年,不是你我可比。一动,不如一静。”

    徐文纪端起茶杯。

    “您手握文书,可左右一州之吏治,为何迟迟不见动作?”

    黄四象有些沉不住气了。

    相比于十多日前,现在的驿站已然是门可罗雀,莫说前来依附的,就是拜见的都少了。

    这说明,聂文洞已然有了动作。

    “箭矢,只有离手之前,才是威慑,一旦出手,那就是鱼死网破了。”

    徐文纪神色平静:

    “我那位同窗,家世好、天资好、读书也好,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只将自己当个人。”

    “如他这样的人,天下比比皆是。”

    黄四象面无表情。

    有关于聂文洞的情报,没进青州之前他就翻看了不知多少遍了。

    “不一样啊。那些人要么是财雄势大、要么是性情桀骜,我这位同窗可不是。”

    饮尽茶水,轻转茶杯,徐文纪眸光幽幽:

    “他是高高在上从未下来过,是真正的心性凉薄。”

    “没有什么区别。”

    黄四象有些烦闷。

    驿站前后,不知多少人盯着,这种感觉让锦衣卫出身的他,极为不适应。

    从来只有他盯人,什么时候轮到人盯他了?

    “区别自然是有的。”

    徐文纪微微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天色晚了,你也早歇吧。”

    “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黄四象没动身子,面色沉凝:

    “依着您之前的性子,怎么都不该如此轻易妥协才是。到底是什么,让您如此顾虑?”

    “看看这个。”

    徐文纪向后一靠,露出案上的纸张。

    黄四象打眼一扫,眉头顿时拧起:

    “德阳大饥,人相食。江河皆干涸,乃至赤地千里,粝米一斗价二十金,麦一斗价七八金,久之亦无卖者。

    篙芹木叶,取食殆尽,最终,人相食……”

    “德阳?!”

    黄四象心头一震,随即大为不信:

    “德阳灾情,竟至如斯?”

    他们一路而来,经历诸府收拢流民,虽不曾到得德阳重灾之地,可以听说一些。

    “现下不至如此,可若我与聂文洞、四大家争斗日久,则必会如此。大旱之后,必有大疫!

    若置之不理,德阳一府之灾,必会演变成一州之祸!”

    徐文纪吐出浊气:

    “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天灾人祸。

    徐文纪心头沉重,却还有着话不曾说出口。

    他离京之前,曾请钦天监主洞观天星,不见青州有灾,更别说持续两年的大旱灾了。

    这种突然出现的灾情,他曾在书中见到过……

    如果这是天灾,那还好,可若是人祸……

    “天灾啊……”

    黄四象神情也凝重起来。

    他也曾经历过大灾,那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文士杀人更胜武夫,可天灾,更可怖!

    他曾经历过‘江洪道大灾’,连绵七日的大暴雨,冲毁万里山川,死伤数十万,失踪更多。

    据统计,受灾者高达千万,景象之恐怖,让他至今难忘。

    “有备无患,一时的先后手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整合力量,赈济灾区。”

    徐文纪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人切莫忧虑太过,至少等之前派去的锦衣卫有了回信也不迟。”

    见徐文纪神色疲惫,黄四象安慰着。

    他们来青州之前,曾有一队锦衣卫前来迎接,被他随手打发去了德阳府。

    那队锦衣卫,也算精锐,算算脚程,再有些日子也该到德阳府了。

    “是否有回信都不重要了,赈灾刻不容缓。”

    徐文纪轻揉着太阳穴:

    “顺道,也得拔除了那什么长留山,山匪汇聚,不是小事。”

    “我明白了。”

    黄四象点点头。

    ……

    ……

    虽是年关将近,天气已不如之前寒冷,但不少地方仍有大雪。

    呼呼!

    凄厉的北风吹卷着积雪,天地间一片萧瑟。

    一片霜白的天地间,突闪过一道黑线。

    踏踏踏~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渐行渐近。

    “吁!”

    见得一片丛林出现在眼前,带头的骑士高呼一声,拉停骏马。

    身后的一众人,也都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去那处林子歇歇脚,吃点干粮!”

    飞鱼服翻卷间,曹金烈下了马。

    其余的一干锦衣卫也都下了马,他们最差也是六七次换血的高手,虽不至于寒暑不侵,却也耐得住寒冷。

    但马却受不住。

    哪怕是蛟马,也不如他们耐寒,除非是雪域龙马这样的珍品马种,才能够做到寒暑不忌。

    但整个青州,也没多少龙马,雪域龙马,更是稀少。

    “这天也太冷了。”

    拿着皮草为马儿擦拭身子,赵青微微皱眉。

    长途跋涉,最是损耗马力,尤其是大雪大寒天,见马儿萎靡不振,不少锦衣卫都很是心疼。

    “等会?”

    突的,曹金烈眸光一眯,示意众人停步,足下一点,已扑向林中。

    “啊!”

    不多时,就听得两声惨叫。

    众人赶上前去,正见曹金烈解下飞鱼服,将一面黄肌瘦的少女裹住。

    “这两人?”

    赵青扫了一眼血泊,在看着冒着香气的汤锅,面皮顿时一抽:

    “该死的畜生!”

    “畜生!”

    其余锦衣卫面色也都是铁青。

    这一路,类似的景象,他们见过不止一次了……

    “德阳府的情况,只怕比咱们想的还要严重……”

    以内息暖热这女子的身子,曹金烈大踏步走向马匹:

    “不歇了,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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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614/ 第一时间欣赏诸界第一因最新章节! 作者:裴屠狗所写的《诸界第一因》为转载作品,诸界第一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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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界第一因介绍:
浩瀚的世界重新焕发生机,远去的神魔即将归来。
持一口暴食之鼎,法学生杨狱穿越而来,于边陲小镇睁眼看这似是而非的世界。
他看到无垠大地之上,古老的王朝濒临末路,烽火中龙蛇四起。
他看到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千户之地,瞬息尽成白地,万乘之国,弹指化作云烟。
他看到有童子挥舞红绫舞动四海。
他看到猎户立于山巅,弯弓向天。
他看到巨人立地顶天,咆哮间,山河皆碎。
他看到九霄云中仙神盘踞,谈笑间,沧海桑田。
杨狱沉默、迷惘、压抑,直至,发出惊天怒吼:
“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我这一生,绝不碌碌!”
…………
已有老书《诸天投影》《大道纪》,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看。诸界第一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诸界第一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诸界第一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