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升个级?(第一更)
青州有内外城之分。
外城热闹,内城,却更为幽静。
以青州州衙为中心,四条大道蔓延之尽头,就是青州四大家,若居高临下望去,真好似四大家将州衙拥簇其中。
作为州主聂文洞的幕僚,于忘海每日都来衙门点卯,其余时间,或是在茶馆饮茶,或是去酒楼听人说书。
闲暇时间,他是不大喜欢被人打扰的。
几个衙役战战兢兢的捧着卷宗在外等候,天色都黯淡了下去,于忘海才慢悠悠的出得茶馆。
“大人,年关将近,各府、县的汇报还需要您来过目……”
几个衙役忙不迭的递上卷宗。
“嗯。”
于忘海微微点头,另一个衙役才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份,是下面人孝敬您的……”
“哦?”
于忘海接过这份卷宗,慢慢悠悠的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同时扫着这份卷宗。
某一瞬,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顺德府下辖黑山城县令刘文鹏问老大人安,特奉白银三千,黄金二百……”
“又死了一个……”
于忘海合上卷宗,脚下也停下了。
眼前,是内城中心,比邻州衙,青砖黄瓦,却是一见道观,外有道童清扫落叶,内里,大树参天。
闹市之中,却尤为清静。
于忘海踱步进得道观,十数间红墙绿瓦的静室围绕中,庭院里树木深深。
此时天色渐黑,风也更凉了几分。
老树之下,却有一道人盘膝而坐,几个长相清秀,年不及豆蔻的少女小心的跪在一边,伺候着。
这道人年岁已很是不小了,虽然仪表精致,却仍可见老态,只是整理的极好,发丝胡须根根垂下,随风而动。
端端是好卖相。
于忘海微微躬身:“大人,这是今年诸府县的岁入。”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尚无察觉,一年已是过了大半……”
道人呼吸有着韵律,语气温润如水,却有着一抹不舍:
“又是一年空耗啊。”
“自秦皇到明祖,自古而今三千年,多少人渴求而不可得,大人又何必急于一时?”
于忘海神情恭敬。
“少年人,生气蓬勃,青年人,生气旺盛,中年人,已有颓势,道德暮年,就江河日下了……”
聂文洞随意翻看了几眼卷宗,就自抛下不理了:
“老夫已是江河日下之年,怎能不急?”
于忘海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
“一个时辰前,那黑山城来的小子接了任务出城,后脚,石婆子也跟了上去,只怕……”
“些微小事,何必拿来说?”
聂文洞微有不悦。
“您之前不是还怀疑这小子得了道果吗?”
于忘海不得不提醒一句。
“真要是假的,那疯丫头怎可能放过他?啊,痰盂……”
聂文洞打了个哈欠,喉头似有痰涌起。
在旁伺候的少女忙上前蹲伏,仰起粉颈,张着樱桃小嘴,接下这口浓痰,面带欢喜的咽了下去。
于忘海面无表情的看着。
“冀龙山…”
一口痰吐出,聂文洞的面色已是沉凝如水。
以他的武功,虽谈不上百病不生,可也不该有什么秽物才是,只所以如此,是因他受了伤。
“以卑职看来,您所要考虑已然不是冀龙山了,而是大人您的那位同窗……”
示意一众侍女退下,于忘海方才缓缓道:
“听闻这次他出京都,只带了一老仆、一孙女以及一张空白的状子,青州之内,一切职位,全凭他自己填写……”
“他不会。”
聂文洞打断了他的话,让其坐下,道:
“道家三皈五戒,吾已持多年,到底要到何等程度,才可更进一步?”
于忘海吃惊于他的镇定,听到这句话,也不敢怠慢,沉声回答:
“佛门八戒、道门三皈五戒,本质上,皆是自我之束缚,是心灵修持上的功夫。道行不到,就无法更进一步……”
“道行…”
聂文洞微微皱眉:
“听闻当年贵派祖师持三皈五戒十八载,终成真人,我持戒已有十八年,莫非不成?”
“这…”
于忘海神情微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回应道:
“我家祖师居于深山,清规戒律十八年,几乎不曾沾染红尘。大人您虽居于道观,俗事到底太多了些。
若不然,以您的天资,早该跨过那一步了……”
“唉……”
聂文洞长长一叹:
“终归是青州误我,黎民误我啊……”
……
……
宽敞的护城河外,数里之宽的平地上搭着不少棚子,虽天色寒冷,人流却着实不少。
多是附近府县、村庄前来互通有无的人。
青州城的入城费不低,足有八十文之多,对于一些乡人来说,八十文足够他们一家吃四五天了,自然舍不得。
久而久之,青州城外也有了互市。
互市也要交钱,但只要入城费的一半。
这互市不算大,却很热闹,远远看去,诸多力夫、乡人、小贩、行商都在呼喝叫卖着。
也有不少精壮的汉子或持刀剑,或拿长鞭,维护秩序。
青州城居大不易。
不止是人,也包括马。
这年月,青州一匹普通的驽马,价格大概是十五两银子,好一些的,往往得三十两以上。
哪怕对于青州城里的百姓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更别说买得起,也未必养得起了。
更不必说,青州城是不允许外来马车入内的了。
让人代为照料,一日就得二十铜板,但这,却是最差的待遇,只保证你的马不会被饿死。
想要上好的草料喂养,那就得掏银子。
“承蒙惠顾,一两二钱银子。”
有着八字胡的马棚老板笑呵呵的将杨狱的黄骠马牵出来,态度极好。
不止是因为银子进账,还因为这位爷提刀挎剑还背着弓,怎么看,都是个狠角色。
“你这生意,可真做的!”
取出一两碎银递给这老板,杨狱轻梳黄骠马的鬃毛:
“待会有人大概会问起我…”
“客官说笑了,小本生意而已……有人问起?”
老板面色一僵,强笑着:
“客官说的哪里话?要有人问起,我当然一无所知。”
“这也不必。待会若有人问起,你直说就是。”
说着,杨狱牵着马离开。
“真是怪人。”
那老板嘀咕了一声,就又忙碌了起来。
而果然如杨狱所料,一个时辰都不到,一行人就匆匆出城,寻到了那马棚的老板。
“六,六扇门……”
那老板骇的面无人色,忙不迭的指路。
心中却不由的暗暗侥幸。
要不是那客人刻意提及此事,他这般忙,怕是根本记不得哪个客人什么时候走,去了哪个方向。
“且慢!”
一行人牵了马匹正要追赶,石婆子突的唤住众人,将一份卷宗传给几人:
“老婆子久未办案,有些生疏了,尔等且看看这卷宗,猜一下那小子是否有其他目的?”
“采花贼‘王生’?这败类真流窜到了青州?”
尤金发眉头微皱。
世道混乱,贼匪横行,他最厌恶的,就有采花贼,尤其是他生了女儿之后。
“那王生轻功不差,想围杀他不容易,不过杨狱擅使弓箭,倒是克他。”
贾秋详细翻阅卷宗:
“情报中,那王生疑似来到青州城附近……”
“婆婆多虑了,一个小城衙役出身的小子,就算有几分天赋,我等联手,他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尤金发冷笑:
“若他武功超过秦氏兄弟,又何必暗箭伤人?我们只需防着他的冷箭,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石婆婆微微点头,看向队伍正中,背负长弓的中年人:
“刘公子,你以为如何?”
“此人,就交给我吧。”
刘文龙神情冷漠:
“无论他是什么人,疑似偷学我家四象箭,就必须死!”
……
……
“好弓…”
跨马急行的同时,杨狱抚摸着这口通体光亮的精钢大弓,微微赞叹。
很多时候,平常人与公门中人接触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寻常弓,有效杀伤不过三十丈,但军中的弓弩,远非如此,黑山城的神臂弩仅是残次品,就可射足一百五十丈以上。
真正的神臂弩,杀伤力更为凶猛的多的多。
杨狱手上这口弓,林安是费了一番手脚的,精钢弓身倒算不得什么,玄铁含量极少,但这弓弦,却非凡品。
“据说那些常年铸弓的大家,往往会圈大片山川,在其中圈养蟒蛇,以蟒蛇大筋,辅以秘药胶汤之中浸泡多年。
据说龙渊王就有那么一口弓,是巨蟒之筋在秘药胶汤中浸泡三百年而成,天下有名的神弓之一……”
轻抚着弓身,杨狱心生向往。
直至目前为止,他的箭术仍是他的最长处,若有一把神弓在手,莫说这石老婆子,就是那位闻名青州的大寇冀龙山。
他也敢碰一碰。
可惜…
心中念头转动着,杨狱随意将马匹丢在路旁,一个折返,进了丛林,寻了一处狭小的山洞盘膝坐下。
“石婆子据说早已跨入气血如象的层级,加之其够老,上乘武功只怕修的也不低……不能轻敌。”
把玩着红色瓷瓶,杨狱心中自语着。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属于他的时间还未到来,正好,做些其他事。
比如,升个级。
第118章 戒色(第二更)
咕咚~
如石落深井,荡起点点涟漪。
杨狱跌迦而坐,双手自然落于小腹,一手虚托向上,一手捏指如印向下,正成虚虚之太极。
换血十三,筑基五关。
按照一些古老卷宗中的说法,最早,是没有换血十三这个说法,有的,只有筑基五关,五关大成,才可踏足换血。
但经过先贤的一步步细化,方才有了如今换血与筑基的相辅相成。
降低了筑基五关的难度,也让换血的危险大大的降低。
换血之难,在于首尾,但这并不意味中途就是一帆风顺,事实上,太多人的卡在某一关之前不得寸进。
嗡!
杨狱的五感拔升到了最高。
这一瞬间,他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体内的诸般景象。
沿着内气游走,每一个器官、每一处筋骨、每一寸肌肉乃至于自喉管坠下的换血大丹都一览无余。
呼!
几乎是坠入胃袋的同时,杨狱的身躯就止不住一震,一股堪称汹涌澎湃的药力瞬息之间,在他的脏腑之间炸了开!
“啊…”
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身心,以杨狱的耐受力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一股药力爆发的太凶,瞬息而已,已沿着他的血管经络扩散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畅通无阻,绝无一处不通之处。
刹那而已,杨狱的皮膜已是一片血红。
极速流动的血液甚至透体而出,于这窄小的山洞中发出阵阵‘哗哗’之音,好似惊涛拍岸!
“这药力消化的太快太快了…”
杨狱心头一惊。
这几天里他详细打听过有关于换血大丹的情报。
按照林安的说法,换血大丹的包衣极为特殊,极难消化,一般来说药力会在数个时辰里缓缓扩散出来。
可眼下,这换血大丹分明是入肚的片刻,已然被自己彻底消化了!
“我的胃…”
强忍着刺骨剧痛,杨狱沉凝心神入微,就看到剧烈蠕动的脏腑中,他的胃在泛着赤红的光芒,宛如透明!
一惊之后,杨狱杂念全无,全身心的沉入了消化药力的过程之中。
恍惚间,他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一片通透,血液流经之地,强大的药力瞬间冲开了一切窄小之地。
剧痛之后就是舒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畔突响起一声‘咔吧’之音。
“这是…”
杨狱豁然睁开眼,一张口,竟吐出一颗牙来。
继而,接二连三的坏牙被他吐了出来。
“我的牙…”
杨狱下意识摸住腮帮子,就觉牙床一片酥麻,似有一颗颗新牙在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飞快的生成着。
继而酥麻上涌至鼻腔。
“五次换血这就成了?口与鼻一体相通?”
“不对,这枚换血大丹的药力还有残存?那我岂非可以一举突破筑基第二关?”
强忍着鼻腔的酥麻,杨狱再度闭上了眼睛,引导着体内庞大的气流开始向着四肢百骸扩散。
以老母想尔服气录的记载,诸器官的强化以眉心为开始,其后是眼、耳、口鼻……
口鼻之后,
是身!
呼!
吸!
随着杨狱再度入定入静,狭小的山洞中响起了悠长的呼吸之声。
这呼吸之声是如此之悠长,甚至吹的四周灰尘扬起,吹的杂草伏地。
可若有人靠近细看,就会发现,巨大的呼吸并非从杨狱的口鼻发出,而是从他周身的毛孔中发出!
随着药力的再度冲击,他周身的毛孔,竟自发的开始了开合!
犹如口鼻一般呼吸!
滴答。
滴答。
……
随着呼吸的越演越烈,渐渐地,一滴滴粘稠腥臭的血滴被从诸多毛孔中挤了出来。
……
……
呜呜~
犹如被人塞住嘴的呜咽声在风中飘出很远。
一道人影横掠在丛林之中。
他的轻功极好,足落之处积雪无痕,又很快,劲风掀的长袍猎猎作响。
王生的轻功极好,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止是因为他根骨特殊,天生骨轻,更因为他所学‘周游六虚功’极为特殊,这门集轻功、外炼、服气于一体的奇功。
寻常武功或侧重外炼、或侧重服气,唯有这门功法,只侧重于轻功。
这门功法的换血,有且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双腿!
正因有着这一门奇功在身,他才能纵横几州,窃玉偷香多年都不曾被人抓到。
但此时他心中却非常之郁闷。
伴随着好似敲鼓一般的‘咚咚咚’之声,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追赶而来。
“戒色秃驴,想吃奶回家找你妈!跟着本公子作甚?!”
单手提着铺盖卷,王生咬牙切齿。
他本是个很注重仪表的人,往年采花之时,也不乏有女子投怀送抱的,可此时却满脸风尘,狼狈非常。
“阿弥陀佛!”
风中传来沉重的佛号:
“色乃刮骨钢刀,施主听为僧一句劝,放下欲念吧!只有你放下杂念,再由贫僧为你斩去欲念之根,你才能得大自在,大清静!”
“放你娘的屁!”
王生面黑如锅底,破口大骂:“你怎么不会去骟了你爹!”
“阿弥陀佛!”
佛号回响,却没了回音。
王生回头一扫,就见得身后百丈开外,一着月白僧衣的青年僧人跨步而来。
每一步都势大力沉,速度却又绝快无比。
每一个起落就得二三十丈远,比起自己都不遑多让。
“啊啊啊,本公子要疯了!”
王生气怒已极。
但没奈何,这和尚追了他已有数月,任由他怎么乔装打扮,怎么潜形匿迹,都无法彻底摆脱。
一时被甩掉,很快就又会追上来。
让他愤怒又无可奈何。
咔嚓!
一时分神,王生只觉脚下一空,险些跌倒,大叫一声停了下来。
一路奔逃到现在,他的内息已近乎耗尽了。
再回头,果不其然,那和尚已追至近前。
呼!
戒色和尚缓缓落地,积雪飞溅中双手合十:
“施主,你输了!”
他的长相偏幼,虽身量高大,乍一看却好似不经世事的孩童,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输什么?”
王生面皮一抖,伸手抓着那铺盖卷:“你要敢再靠近一步,本公子立马杀了她!”
“施主亲口说与小僧比拼脚力的。”
戒色和尚认认真真的回答:
“你不会杀她的,因为杀了她,你就无法威胁小僧了。”
“秃驴!”
王生颓然叹了口气,将那铺盖卷丢在积雪之上:
“本公子认栽了,这女子随你拿去,以后,本公子金盆洗手,再不犯女色,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
戒色和尚点点头:
“不过,师父说,凡事治本不治标。施主色欲缠身,已不可自制,还是由贫僧助你一臂之力吧!”
“你休想!”
王生气的吐血。
这和尚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却着实恶毒至极,一门心思就想阉了自己。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微微摇头:“施主的妄念、贪嗔也重……”
“怎么?准备连头也一并斩了去?”
王生戒备后退几步,冷笑道:
“伏龙寺也是佛门大派,虽不及烂柯、大蟾、无量三宗,但也有着诸般戒律,你莫非想破戒出门?”
“小僧若有破戒之心,又怎么好让施主断欲戒色?”
戒色和尚说着。
“秃驴不是个好东西!”
王生眼神一转,突然射出一枚枚银针。
戒色和尚闪身避开,就见得王生脚下发力一踏,劲风漫卷下,那铺盖卷一下被撕成碎片。
露出一具大白羊似的胴体来。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看了一眼地上的胴体,顿时止住了脚步,双手合十,诵念起佛号来。
“哈哈哈!”
王生一下拉开距离,笑的颇为快意:
“秃驴,好看吗?”
“好看。”
笑声戛然而止,望着一本正经的戒色和尚,王生顿时讶然。
“佛门之色为心中色,不是天下色。小僧持戒,却不会磨灭本性。好看,就是好看。”
解下僧袍,将女子抱起,戒色和尚神色郑重:
“施主,你印堂发黑,若不斩去欲念之根,只怕命不久矣了……”
“既还是要动手,何必废话这么多?”
王生冷笑着跃上树梢:
“之前我抱一人拖累,现在轮到你抱着了!若天亮之前,你还能追到我,那么,老子就将我那兄弟施舍给你!”
说罢,已窜入林中,足尖轻点几下,突的落下。
“唏律律!”
听得骏马长嘶之声,戒色和尚面色微微一变,足下重重发力,抱着那女子急速追上。
可他一路奔波内息也罢、体力也好,都消耗颇大,这一时耽搁,就见得王生纵马而去,笑的快意而猖狂。
“秃驴,后会无期了!”
王生大笑着扬长而去。
与那和尚废话当然不是无因,只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匹骏马而已。
若放在之前,他肯定不会骑马,可此时气力皆衰,可就大不一样了。
他这口内息用尽,这和尚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他纵马而过百丈而已,身后已听不到那擂鼓般的脚步声了。
“青州城似离得不远,本公子累的紧了,说什么也得寻个娘们暖暖身子……”
摆脱了戒色和尚,王生心中不由一松。
这时,一道人影突的映入他的眼中……
第119章 神箭手的对决!(第三更)
唰!
再睁眼,虚室生白。
淡而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杨狱微微一抖身子,荡下一层厚实的灰尘来。
噼里啪啦~
随着他长身而起,全身筋骨就响起连珠炮也似的摩擦之声,血液流淌间,周身温热,好似泡温泉一般。
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感涌上了心头。
自得到九牛二虎以来萦绕周身的微微刺痛感,在此刻彻底消失了。
“血气如虎…”
弹指轻抓崖壁,‘咔嚓’一声,岩石碎裂,轻轻一捏,就化作齑粉。
接连突破二次换血,直达气血如虎层级。
在杨狱的感应之中,这不止是内气的攀升以及对自身力量的深层次掌控,连他本就强横非人的力量。
居然也有着不小的增幅。
“血气变得更为凶戾与灵巧…”
微微感应之下,杨狱眼前就似浮现出体内诸般状态。
筋骨皮膜乃至于脏腑脊椎,都似变得灵动起来,整个人立身不动,却好似随时可以发力扑向任何一处。
就好似一只时时刻刻处于捕猎之前的下山恶虎。
“唏律律~”
未等杨狱细微感应,就听得夜幕中传来一声骏马长嘶之声。
“这就追来了?”
杨狱眸光一冷,身子一伏一起,就窜入夜幕之中。
……
……
“谁?猎户?山贼?还是……”
见得远处人影,王生心头一紧,但思及身后的戒色和尚,微微一咬牙,还是催马直撞了过去。
两侧皆是山林,小道有且只有这一条可以纵马。
“这人是?”
王生瞧不见杨狱的模样,后者却将他看的清清楚楚,心中微动,自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来。
六扇门的画师不是黑山县衙的画手可比,自然画出来的也不会是火柴人。
只是,单凭画像认人还是有难度。
不过,这画像上还有着衣着、五官、以及气息的描写,对比之下,勉强有着四五分相像。
“这采花贼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杨狱有些惊诧了。
这任务他只是随意接的,本意还是要引石婆子出城来,却不想,自己还没腾出手去寻他,他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呼呼!
杨狱心念转动间,催马狂奔而来的王生心头却是一惊,又有些恍然。
这人,应当是马主了?
眼见这人提剑挎刀又背弓,心中腹诽其不伦不类,却还是随手掏出一锭金子丢了过去:
“这位朋友,在下有要事在身,这一锭金子权当买马了!”
话音回荡之间,王生轻拨马头,微调了方向,直冲而去,但心中却还是提着几分戒备之意。
但见他结果金子,若有若思并未动手,方才松了口气。
呼!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掌出现在他的眼前,以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绝巅的速度,按在了奔行的马头之上。
“嗯?!不好!”
王生眼皮一跳,不假思索的折身而起,鹞鹰翻身也似飞腾而起,落向不远处的树梢。
同时回望,这一看,瞳孔不由的剧烈收缩起来。
唏律律~
骏马惊恐长嘶声划过夜幕。
“这人?!”
王生心头狂跳。
一匹骏马狂奔之力极为凶猛,但这不算什么,跨过第一关的武者,以硬碰硬也足以锤杀。
对于他来说,自然更不是问题。
然而,那看似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单手一横,那骏马狂飙之力竟好似瞬间消失了!
不但他的身子不曾有丝毫颤动,就连那骏马,也不曾被骤然逼停的反震所伤。
这人……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好大的力气…”
伴随着气流呼啸,抱着女子的和尚重重落地,远远看到这一幕的他,心中也是吃惊不小。
拦停奔马不算什么,可如此轻描淡写的消受了所有的冲击力。
这少年人只怕力量远超过这骏马狂飙了……
“和尚、少女、采花贼……”
一手捏着那锭金子,一手轻抚马头,杨狱冷淡的眼神中闪过怪异:
“你就是那什么玉面镴枪王生?”
“……”
如临大敌的王生好悬没反应过来,还是勉强回了一句:
“江湖上的弟兄抬爱,起了个‘玉面银枪’的诨号,这位兄台换我王生即可!”
“玉面银枪…”
杨狱面色微冷:
“你似乎还很自得?”
眼见杨狱语气不善,王生心头‘咯噔’一声:
“你是朝廷鹰犬?阁下如此武功,却甘做鹰犬,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这年头,猪狗是的多…”
杨狱发现,自己连愤怒的情绪都没了,心中仅有一抹厌恶与杀意涌起。
这些玩意,该怎么讲道理?
放在前世,这种人是最受人逼视唾弃的废渣,但在此世,居然还为自己扼腕叹息……
砰!
话音尚未落地,王生已骤然发力,内息爆发将树干踩成漫天碎屑遮掩目光,转身就逃入夜幕丛林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施主手……”
戒色和尚面色微变,前踏一步,欲要说些什么。
但两人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杨狱。
几乎是王生窜起之刹那,一道箭矢已然破空而出,穿过那漫天的木屑与黑夜,发出震耳的霹雳之音。
杨狱的箭术本就受限于弓与内息,这两个短板补上,这一箭的威力已比之前强了太多。
箭矢所过,空中竟有淡淡的痕迹留下,许久才散。
“啊!”
弓弦弹抖之声刚自响起,远处林中已传出凄厉如鬼嚎般的惨叫声。
“一箭去势,施主真真好箭术。”
听得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戒色和尚眼皮都不由一抖。
以这一箭的凶戾,那王生只怕半个大胯都没了……
可怜这采花贼如此轻功,偏偏撞在一个神箭手的手中,真真是……
“还可以。”
杨狱轻抚弓弦,不无满意。
这口弓用的更为顺手,不像刘文鹏那一张,还要担忧力气用大将其拉断。
但即便是这张弓,也不足以完全发挥他的力量优势,但却也是他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弓了。
“……”
戒色和尚欲言又止:“施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道,那就别说了。”
杨狱直接打断,牵着马走向箭矢所射之地。
这些和尚什么性子,他哪里不清楚?
废话来废话去,总还是那套他不爱听的,索性,根本就不搭话。
“施主,师父交代我,要带这王生回寺中剃发静修,你能否?”
戒色和尚硬着头皮上前几步。
“剃发静修?小和尚,你可知依着大明律,采花贼是什么罪行?”
杨狱冷眼回望:
“寻常采花贼,阉割后处斩!如他这般积年惯犯,理应阉割后腰斩!
一句话要带他走,莫说你,阿弥陀佛来了也没这个道理!”
说罢,拂袖而去。
“这…”
戒色和尚摸了摸光头,低头后退几步:
“是小僧唐突了……”
……
……
“我被阉了,我被阉了,老子,太监了……”
挣扎着逃窜,王生心如死灰,喃喃自语着,只觉无尽痛楚在心中翻滚,恨不得仰天长啸。
痛苦。
绝望。
愤恨!
听着身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王生顾不得流血如尿崩的胯下,咬着牙夺路而逃。
哪怕到了此时,他也绝不想死。
杨狱缓催着马,手握长弓,扫视着山林。
虽没看到蛛丝马迹,但他确信,那石婆子定然追了出来,且极有可能就在这片山林之中的某处。
紧握长弓,杨狱眸光幽沉,相比这王生,那几人才是他的目标。
“石婆子……”
……
……
夜幕之下的山丘上。
石婆子一行人分立四方,环视山林,几条獒犬发出躁动不安的低吼,又被呵斥住。
“山林、夜幕。那小子只怕猜到了什么,想要反杀?”
尤金发冷笑连连。
亲自经历了秦氏兄弟被冷箭射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他失心疯才会夜里去山林里追杀一个能箭发雷音的神射手。
哪怕自己这方也有一个神射手。
“若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出城呢?”
石婆子面色阴冷:
“那小子自然不知道,我要杀他的消息,是特意让铁峰听到的……”
“婆婆就不怕这小子胆怯不出?”
贾秋牵着獒犬,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一众人连篝火都没升,就是怕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凡年少成名者,多自负桀骜,自以为天下第一,实则,这些愣头青,最好对付。”
石婆子缓缓踱着步子,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四方:
“他们总以为自己特殊,自己可以反杀,实则……嗯?”
突的,山顶的一众人皆是一惊,坐着休息的几人也全都起身,望向了动静传来的地方。
“马嘶、破音箭!”
坐于最隐蔽处的刘文龙猛然睁眼,眼底闪过凝重、忌惮、凶戾的光芒:
“哪怕是我,也足用了二十七年才到了这步,这小子,居然真的能箭发雷音?!”
“这小子…”
尤金发眼皮微跳,看向石婆子。
石婆子注视片刻,一摆手,就有人匆匆下山,不到片刻,山下就亮起一堆篝火来。
“接下来,看你的了。”
石婆子淡淡一笑,夜幕微光下尤为可怖,刘文龙偏转目光,自身后取下那一张造型奇特的大弓来:
“他敢出来,就必死!”
第120章 谁的主场?
这张弓的造型奇特。
扯下包裹的布条之后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温润的木质弓身,通体完美,一眼看过,不见任何违和之处。
“木流弓?”
石婆子微微一惊:“刘家居然还存有木流弓?”
“不错,木流弓。”
刘文龙轻抚着长弓的纹理,面上有着迷醉之色:
“南岭矿地出事后,祖父曾高价回购木流弓,我有幸得了一口……”
刘家是铸弓世家,在龙渊道乃至于大明天下都赫赫有名,其所制之弓,曾一度被军中大将追捧。
也就是木流弓。
不同于军中流行的精铁、精钢、玄铁、炫金弓身,木流弓,一如其名,是真正的木质弓。
据说,这木流弓,非是人制,而是以秘药浇灌,从百金矿脉之中生长出来的奇异木材。
刘家的先祖不知以何等法子掌控了这木材的生长,让其天然长成大弓模样。
因其没有后天打磨,故而通体如一,很是被人追捧。
“想不到刘公子居然连木流弓都拿出来了。”
贾秋恭维了一句。
成也木流,败也木流。
刘家的兴衰史,就是以木流弓的消失为截点的。
相传,一口上好的木流弓,其弓力堪比神臂弩,更因其纹理特殊,极为适合内息与血气的灌注。
加之特质的箭矢,甚至足以威胁武道绝顶的人物!
他记得,青州大将军魏正先,就有着一口一流的木流弓,配合其四象不过之臂力,于战场之中堪称杀戮之神!
几次与外族的碰撞,都展现了惊人的威慑力。
就是不知刘文龙手里的这口木流弓,算得几流。
“诸位自去准备,不必管我…”
长弓在手,刘文龙的神色顿时沉凝如水,他后退几步隐入山林之中。
不止踪迹,整个人的气息都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
借着这浓重的夜色。
此处山林,就将是他杀戮的主场!
……
……
“石婆子知我箭术,若敢追来,必有依仗,我却是不能大意……”
缓催着马,杨狱心中谨慎。
那采花贼他倒不是太在意,即便是横练高手被他如此射中,也休想逃的了多远。
“施主!”
杨狱心中思量之时,抱着那昏迷女子的戒色和尚又跟了上来,这和尚武功比王生可要高的多了。
杨狱皱眉:“怎么?我话说的不够清楚?”
“施主误会了。”
戒色和尚环顾四周,尽是一片漆黑夜色,面上闪过忧虑:
“再往前走,恐有不祥。”
“嗯?”
杨狱勒住马匹,有了好奇:
“小和尚莫非会看相?”
夜幕山川,地势复杂,他自己视夜如白昼尚且发现不了蛛丝马迹,这小和尚居然看得出来?
“不会。”
戒色坦然回答:“我伏龙寺唯我唯识,小僧是心有略有感应。”
“唯我、唯识、感应…”
杨狱咀嚼着这和尚的话,心中兴趣越浓了:
“我听说伏龙寺讲究个‘八戒十善’每一代只有十八人,除非有人离世,否则,绝无招外人进宗的说法?”
伏龙寺的名头,他倒也听闻过,据说,这伏龙寺地处禹都道,名头也有些,只是因门人稀少,名头远不及烂柯、大蟾、无量而已。
按着六扇门的情报,这伏龙寺的和尚最是神神叨叨,也是天下间最守规矩的一批和尚。
“施主也知我伏龙寺?”
戒色略有欢喜,轻轻将那女子放在树下,就是双手合十:
“小僧戒色,初次下山。”
这和尚话很绵密,见杨狱态度有些缓和,就有些滔滔不绝起来。
从伏龙寺到禹都道,从云州到青州,最后,见杨狱有些不耐,才收了口。
“小僧法号戒色,可年岁不大,师父要我下山抓那王生回山,之前唐突,施主勿怪。”
戒色和尚不舍的住了口。
自下山来,他还是第一次与人说这般多的话。
“小师傅,敢问这佛门八戒,有什么说法?”
杨狱道出真正目的。
听得这和尚的法号,他就想起了数月之前所见,剃度为僧,法号素明的刘清卿以及其师父‘慧安’老僧。
自那日听那老和尚说起‘持戒’,他这些日子,曾收集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才发现,持戒这个说法,不是佛门、道家所独有,涉及非常之广。
甚至于,连传说中的仙佛,都要谨守清规戒律。
“持戒啊…”
戒色挠了挠头皮:
“按师父所说,戒律非是磨灭天性,而是恪守本心。人心如纸,红尘如墨汁,若心无自持,则难见原本模样。
总归,是有大好处。”
戒色没有隐瞒,但他所知也是不多,只能将他师父的话搬了出来。
而按照他师父所说。
“这世上无有不孝之仙人,也没有破戒之佛陀,更无乱天条之神明……”
戒色如是说着。
杨狱咀嚼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他正想道谢,问更为详细的东西之时,就听得一声惨叫自不远处的林中炸响。
继而,是一道轰鸣如雷的炸响!
呼!
气流呼啸,箭矢传林,劲风吹的道旁的枯枝哗哗作响。
“箭发雷音?!”
杨狱眸光一凝,骤然伏低身子。
一双泛着微光的眸子顿时望向箭矢炸响之处,他的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被射穿了胸腔,整个人都炸成两截的王生。
以及更远处山丘林间一闪而逝的人影。
“神箭手!”
杨狱心头一跳,不假思索的松开了缰绳。
唏律律~
骏马受惊,长嘶着跑远。
“他,他又中箭了?”
戒色也看出了什么,面色微变,也低下了身子。
想了想,又将内袍扯下,在泥浆中一滚,盖在了光滑发亮的脑门上。
呼!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着劲风起落,身前已没有了杨狱的身影,抬头望去,就见得草木抖动,去的远了。
……
“艹!”
一箭出手,刘文龙面色就是一沉。
射错了不可破,可怕的是,这一箭,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再难出其不意了。
心中想着,他就看向亮起的篝火处。
除了那断成两截的尸体,周遭再无任何动静,心中不由的一紧。
隐隐间,他有种预感,那小子正在林中某处张弓搭箭,寻觅着自己的踪迹。
“死了?”
听得惨叫,山丘某处的石婆子等人皆是心头一震,小心望去,只见篝火处躺着两截尸身。
“不对!”
贾秋压低声音:
“射错了人……”
“那小子真有帮手?”
石婆子与尤金发面面相觑。
酷烈隆冬之时的山林夜晚,哪里会有旁人,或许,那小子真有帮手?
“好狠!竟让同伴做诱饵……”
尤金发心中一紧,不由的低下了身子。
望着四周一片幽暗的山林,不由的有些发毛。
夜幕山林中的神箭手,太过恐怖了,一旦被发现,只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只有他有帮手吗?”
石婆子眼神中闪过狰狞,望向了尤金发。
后者顿时汗毛倒竖:“婆婆,你……”
“若有差池,汝妻女吾自养之!”
石婆子眸光闪烁,夜色下,显得无比骇人。
贾秋本想说话,但瞧着这一幕,还是闭上了嘴,他上好过自己上。
“婆婆……”
尤金发汗出如浆,心中大骂,脸上难色闪过,却也只能咬牙应下。
心中万分后悔,自己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秦氏兄弟死了,和自己有个什么关系?
“这该死的老东西……”
但无论他心中如何去想,还是只得硬着头皮出去,向着那篝火之处潜行而去。
呼!
吸!
刘文龙压低了呼吸,拉长了气息,弯弓搭箭,扫视着四周。
他在等,等那石婆子的动静。
两方神箭手对峙,最为忌讳的就是有人率先出手,之前也就罢了,那小子不知自己存在,一时发现不了。
现下都有了戒备,谁先出手,就要落入对方的节奏之中。
但让他惊诧的是,直至那尤金发来到了篝火之前,甚至向着对面潜藏而去,对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唏律律~
突然,一道长长的马嘶声惊动了数方。
尤金发骇的倒退躲闪,刘文龙的面色也是一紧,险些将箭射出。
“想要诱我发箭?”
他心中冷笑一声,双眸如鹰般俯瞰山林,扫过那马匹之时微微一顿,果然不见其上有人影。
“这小子藏的真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文龙额头逐渐见汗。
他不曾将木流弓拉到满,一是办不到,二,则是那太耗费体力,可哪怕只将弓拉了三分之一,他此时手臂也有了酸麻。
而就在他松开手臂,准备缓一口气之时,心头骤然一寒!
就见得一道人影自树梢之上一跃而起,犹如苍鹰展翅,满月也似的弓弦骤然松开,杀机迸现!
“不好!”
刘文龙心头一炸,尽在掌握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起莫大的寒意与危机。
更多的却还是不解与惊诧!
自己仅仅是松开弓弦这么微小的动作,他居然把握得住?!
崩!
弓开满月,箭射连环!
自老树之上一跃数丈,杨狱衣袍猎猎,双眸泛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他的眼中,山林、沟壑、草石、积雪、乃至于林文龙。
全都纤毫毕现!
“啊!”
又是一道惨叫声响彻山林。
篝火之畔的尤金发亡魂大冒,疯狂遁逃,等的心焦一片的石婆子等人心头也皆是一震。
谁中箭了?!
听得夜幕之中阵阵霹雳也似破空声,没有人敢在此时冒头。
砰!
某一刻,一道人影自灌木丛中跌出,满身是血,满是惊惧绝望的向着众人发出低吼:
“逃!逃!逃!”
轰!
话音还未落地,其人已然重重扑倒在地。
那带着赤红光芒的箭矢破空而至,只是一箭,就将其拦腰射成了两截!
夜色静谧如水。
石婆子三人却只觉心头发寒,只觉那无垠夜色犹如一张恶兽之口,即将择人而噬!
“你们,不逃吗?!”
第121章 以强击强,以硬碰硬!
呼!
寒风漫卷,一片死寂。
“嗬嗬~”
刘文龙仅剩的半截身子扑在地上,直至气绝,他赤红的眸中仍尽是不甘与绝望。
他刘家精研弓箭已过两百年,大明都有着名头。
而他自己无论是与人对射还是潜形匿迹都属刘家一流,纵是军中的百战神箭手,也未必强的过他。
可就在刚才,他遭遇了习箭以来最为巨大的挫败。
那来自于边荒小城的衙役,无论是箭术还是潜形匿迹之法都不逊于自己,更为恐怖的是,他的箭,例无虚发!
这漆黑夜幕、复杂山林,竟对他造不成半点困扰!
就好像,他至始至终都看的到!
“不好!”
听着自山间飘荡而出的声音,一众人不假思索的各自散开,纷纷扑向了能够隐蔽身形之地。
刘文龙的死活,此时当然没有任何人会在乎了。
咻咻咻~
几人身子一动,就听得阵阵破空之声呼啸而至。
这箭矢太凶太狠,高速迸射之下,空中竟似有剧烈摩擦之后才有的焦糊味!
“啊!”
箭矢一发,即有惨叫响起。
纵然此时的箭矢迸发已无有霹雳雷音,可这箭来的还是太快,太刁钻,一众人哪怕疯狂躲闪着,却还是不时的有人中箭!
“怎么会这么凶?!”
扑倒在山石之间,贾秋的额头有了冷汗,心脏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边城小地方的衙役,箭术怎么可能超得过箭术世家出身,习练了数十年箭法的神射手!
没道理啊!
听着不时响起的惨叫之声,贾秋心中心焦,石婆子心中却是惊怒夹杂。
她也不曾料到那刘文龙会如此的不济事,死的如此之轻易。
“废物!”
眼见得众人狼狈逃窜,纷纷躲在山石缝隙不敢出来,石婆子也缩了缩身子,心中狂怒。
逃?
神箭手的感官何其之敏锐?
有夜色罩体,躲避还可侥幸,若是狂奔露出身形,哪怕是早已跨过换血九次门槛,凝成如象血气的石婆子也不敢!
换血九次,血气如象,相当于一次质变,内气已然可以离体!
拳打三寸罡,剑出四尺芒。
然而,那箭出音爆,其速太凶,一旦被射中,以她的横练,也根本没有把握生生挨住。
呼!
一声惨叫之后,山林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石婆子伏低身形冷视四方,其余人皆是躲避在障碍之下,大气也不敢出。
心中无尽憋屈。
打到现在死伤惨重,他们居然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好凶,好凶。”
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缩在树后的戒色和尚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呼呼!
夜风依然漫卷。
“四象箭?那人是刘家的人,看其箭术,比之刘文鹏还要强上一筹,显然也是得了真传的……”
杨狱持弓而行,缓步潜行间,身前身后一览无余,一如白天。
换血六次,于老母服气录中算是一次升华。
至此,眼耳口鼻身的接连强化,让他的五感再度拔高一个层级。
这个变化,让杨狱自己都有些震惊。
就如此时,他踱步而行,随着内息在全身的游走,夜幕下的山路、山林中的味道、乃至于空中飘荡的灰尘。
皆在他的泥丸汇总。
哪怕闭上眼,周身三丈之内,竟也栩栩如生的呈现于心中,直好似他的眉心多了一只更为灵敏的眼睛!
这对于一个神箭手的加持之大,是超乎想象的。
尤其是夜间。
杨狱自忖单凭箭术,他与对面那不知名的箭手相差无几,可五感的加持之下,又是夜色。
那人自然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和一个盲人对射都赢不了,他也不必练箭了。
换血武者的感知自然异于常人,神箭手更不必说了。
可对于他来说,和盲人,也差不太多了。
“我已如此,那老妪…”
持弓缓行,杨狱心中有杂念一闪而过。
这门老母服气录越是神异,他对于曾在暴食之鼎中窥见的那老妪就越是忌惮。
这怜生教……
……
“刘文龙死了,定然是死了!”
听着夜风吹来的惨叫之声,尤金发手心出汗,心中止不住的涌起忐忑。
入目一片昏暗,不知敌人所在,却总觉得有危险在逼近。
这种感觉,让他难受的想要吐血。
真刀真枪的打一架,哪怕不是对手,也绝不会有这种无力感。
“嗯?!”
突然,尤金发身躯一颤,不假思索的一个翻身避开,猛然回首,就见得十数丈外,一随风而动的枯枝上。
杨狱正自弯弓搭箭对着自己。
“你!”
他想大叫,可听着那弓弦搅动之声,心头又是一阵发寒,叫不出声来了。
“你大抵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杨狱冷眼俯瞰。
“杨狱…”
尤金发心落谷底,通体冰凉。
这一遭,是无法幸免了……
“究竟是什么人在针对我?”
杨狱持弓搭箭,随口问了一句。
尤金发的武功比之秦氏兄弟强上一筹,也更为警觉,只是,十多丈对于他来说,与面对面也没有任何不同。
“你不知道?”
尤金发声音沙哑,瞧着那泛着寒光的箭头,突的冷笑起来:
“若你是我,勤恳三十年,不说有功,可也算兢兢业业。
到了,一个年岁不足一半,更没什么师承与人脉的小吏一下爬到你的头上,你能甘心?”
“就这?”
杨狱微微摇头: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砰!
几乎是杨狱松开弓弦的同时,尤金发的周身骤闪起红光,一些较为粗大的毛孔已经渗出了猩红血液。
只一瞬,已将血气催至巅峰!
“杨狱在此!”
尤金发纵声大吼,合身前扑,竟似是要顶着这一箭扑向杨狱:
“同归于尽吧!”
这一声大喝,声震数里。
几乎掩盖了玄铁箭破空而发的似雷之音。
“尤金发!”
山丘之上,听得这一声大喝,包括石婆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假思索的跳将起来。
或是冲向夜幕、或是狼狈而逃。
而石婆子,眼神一转后,足下一点,竟如鬼魅般窜向了怒吼声回荡之地。
噗嗤!
血撒山林。
杨狱更无丝毫耽误,足下一点,窜上树梢,如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山林的同时,一支支箭矢已然迸射而出。
尤金发的同归于尽,自然不是以为他有资格与自己同归于尽。
而是想要提醒山中的其他人逃走!
呼呼~
换血武者的速度何其之快?
哪怕是夜间山林,跳跃奔跑也远比寻常人快了十倍,这一散,就如烟花溃散满天星,瞬间就分出了十多个方向去!
除却杨狱之外,哪怕换成刘文龙,在如此复杂的夜色之中,也绝无可能围堵十多个换血武者的逃走!
更不必说其中还有一人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了。
但对于杨狱而言,黑夜,反而是他的主场!
这些武者被拖累了速度,但他,却没有任何妨碍!
咻咻咻!
伴随着鬼哭也似的凄厉破空之声,杨狱几乎瞬间就射空了身后的箭篓!
“啊!”
一声声惨叫响起,血撒山林。
箭出连环的同时,杨狱脚下发力,身形游走间,拔出一支支的箭矢,二次射将出去!
“啊!”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声。
在所有人全都散开,却独自藏匿于山涧之中的贾秋,突然间窜升而起。
“杀!”
贾秋厉喝一声,已蹿过十数丈距离,席卷剑光道道杀向了杨狱。
嗡!
这一瞬间,贾秋不知斩出了多少剑,内气催使之下,竟好似泛起了微光。
“偷袭?”
杨狱冷笑一声。
夜色于他没有任何妨碍,所谓偷袭在他眼中宛如笑话。
长剑吞吐而来的同时,他的身形猛然一个折返,后退。
然后,松开弓弦。
崩!
铮!
雷音与金铁碰撞同时响起。
“啊!”
贾秋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只觉五指连同臂膀全都失去了只觉,一口逆血喷出的同时,已远远跌了出去。
“杨狱!”
犹如闷雷在耳畔炸响,正想补上一刀的杨狱身躯不由一震。
再抬头,就见得夜幕山林之中骤起狂风。
数之不尽的泥沙积雪犹如幕布扬起老高,犹如群象肆虐、践踏、冲锋!
石婆子白发后仰,神情犹如厉鬼,后拖着那一根精钢拐杖,踩踏着烟尘滚滚,激射而来!
“小杂种,我要你死!!!”
这一瞬间,石婆子再无任何保留。
数十年积攒的内息爆发于顷刻之间,激荡的血液流淌之声竟好似虎啸、象鸣一般透体而出。
干枯瘦弱的身躯大幅度膨胀,皮膜面色皆成紫黑,条条青筋铁链似的愤起,整个人好似高了两尺之多!
杨狱只是一个恍惚,这老婆子竟已掠过了近百丈距离,后拉的拐杖携排风震云之势,自下而上。
由自上而下,伴随着一声雷炸,好似空气都被抽爆!
“好凶的老太婆!”
直面这一棍,哪怕是杨狱眼皮都不由的一跳。
这一棍比他所见的任何拳脚都要凶猛,这干枯老迈的老太婆,比他此生所见的任何男子,都还要来的刚猛!
“好,好,好!”
直面如此凶戾的一棍,杨狱心中也似有一团火蹿升而起。
丢弃长弓的刹那,他身子一晃,两腿踏地,直踩的靴子破裂,山地都是一抖。
砰!
双足踏地,巨大的反震之力层层而上,犹如冰水落入滚油。
只一刹,杨狱全身的血气、内息、体力就沸腾了起来。
吼!
毛孔舒展,犹如虎啸般掀起狂风!
不退反进!
凶戾的劲风扑面而至,杨狱一踏之后,却是躬身向前,脊梁微弯的同时,一抹闪电已在腰间绽放而出!
砰!
这是一次碰撞,又像是十多次交锋,回应兀自没落,石婆子本就狰狞的脸色更恐怖了三分。
“小畜生!”
石婆子猛一张口,逆血夺口而出。
她心中警兆激增,却仍旧死战不退,血红着双眼低吼,又是一棍朝天,点破劲风气流,杀气十足!
她心中震撼难言。
这小畜生的天赋真就强横如斯?
自己携百丈冲击,内息爆发、血气激荡之下,这一棍莫说是人,就是一头大象,也打成两截了。
可这小畜生……
噼里啪啦~
双臂张开,筋骨摩擦剧烈。
“再来!”
一次碰撞,杨狱只觉周身无一不通,气血越发沸腾,眼见得石婆子又是一棍点来,亦是一刀斩下!
轰!
被几乎震晕的贾秋强提一口气,咳血抬头,就听着一声雷炸轰隆。
如雷出山中,回音不绝!
“我……”
贾秋怒目圆睁。
就见得一刀一棍重重相撞。
肉眼可见的气浪扑打四方,两人脚下冷硬的山地寸寸龟裂,在强大的撞击之下,泥沙冲天!
“婆婆……”
贾秋心头冰凉,呆呆的望着。
那翻滚的烟尘之中,血色喷洒,一颗乱发如草的头颅,就这么被鲜血冲着飞起。
那无头的身躯被劲力一吹,死狗也似飘飞数丈。
重重落地。
好似砸在了他的心头之上。
噗通!
第122章 打扫战场、清点收获
噗通~
枯尸落地,溅起泥沙三尺。
伴随着人头落地,这位立足青州多年的六扇门高手,就自没了气息,只从其面上的狰狞可见其不甘。
贾秋整个人已然呆住了。
换血三三关,三步一重天,到得第三重,气血如象关,武者拳打三寸罡,剑出四尺芒,杀伤力暴增。
寻常的刀兵甲胄在他们面前犹如纸张般一戳就破。
石婆子年少时也曾风华一时,名头很大,却不想晚节不保,被一个边荒小子锤杀在这无名山林。
呼!
挥袖荡开灰尘,杨狱根根立起的长发方才垂下,他归刀入鞘,揉捏着酥麻一片的手臂,也有些吃不住劲:
“好凶的老虔婆!”
数次碰撞,两人全无留手,石婆子承受不住他的雄浑巨力,杨狱也有点消受不起她的刚猛内息。
若非这老婆子年老体衰,气血跌落巅峰,这一战,还有的打。
“你叫贾秋?”
杨狱揉捏着手腕,淡淡的扫向跌坐在地,两眼无神的贾秋。
他认出,六扇门的铜章捕头里,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相比于秦氏兄弟、尤金发,这人的存在感着实不高,却没想到也来凑这个热闹。
“你,你杀了她…”
贾秋的身躯一颤,面如死灰,心知再无幸免。
石婆子在六扇门的地位可不低,杨狱杀了她,就绝不会允许自己活下去。
“怎么?只有她能杀我,我还还不得手了?”
杨狱冷笑一声:
“她的命未见得比杨某更贵吧?”
贾秋呼吸一滞,苦笑一叹:
“你说的不错,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们敢出城杀你,本就该料到会有这个结果。”
“你倒是想得明白了。”
杨狱语气平淡: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介意回答几个问题吧?”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敢放我活着不成?”
贾秋冷笑着暴起,并起染血的五指,如剑般直刺杨狱的胸膛:
“黄泉路远,我且慢行,看你几时下来陪我!”
呼!
杨狱知其心意,一叹间,五指箕张下抓,将其脖颈绞断:
“若有那一天,黄泉之下,我就再杀你一次!”
……
……
一场杀戮,持续了数个时辰。
凌晨之时,天色正是最为黑暗之时,戒色和尚生了一堆篝火,烤着潮湿的衣袍及干粮,瞬间,也不想让那昏迷的女人冻死。
“嘤~”
某一刻,一声呻吟,那被王生劫掠而来的女子似有了反应,即将醒来。
啪!
戒色眼疾手快,反手一掌送她昏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女施主还是再睡一会吧……”
戒色低声念着佛号。
这一夜,漫长的有点离谱,他先后已拍晕了这女子三回了。
沙沙~
微风吹过树梢,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狱提着一不小的包裹,背着两口大弓走近篝火,随手丢落杂物,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虽已有一定程度的寒暑不侵,靠近火堆,还是有些暖洋洋:
“和尚还没走?”
“施主让我走吗?”
戒色和尚反问一句。
他只是经历少,并不痴傻。
这种情况下,若说不明白就走,怕不是前脚一走,后脚就得挨上一箭。
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厮杀,当然知晓,在这山林夜幕,即便是他,怕也躲不过这位杨施主的玄铁箭。
“好和尚,想的真明白。”
杨狱长出了一口气。
若是厮杀之时这和尚突然起身远遁,他未必不会出手将其拦下来。
“善哉,善哉。”
戒色长诵一声佛号,将收拾的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那王生施主小僧将其掩埋了,这是从他身上寻到的一些东西,施主既是官差,这些东西就交由你处置吧。”
王生身上的东西不多。
两截可组合可拆卸的银枪,一件薄甲,两把匕首,一些散碎银子,以及,一本有些年头的古书。
“难怪伏龙寺拢共十八个和尚,名头还不小。”
听得这话,杨狱对这和尚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混迹江湖,实力固然是极重要的一方面,可人情世故也不可获取。
如今看来,这伏龙寺的武功如何他还不知道,但这些和尚,是真会做人。
“嘤~”
戒色眼疾手快。
那女子眼皮只是一颤,又是果断出手,将其打晕过去。
“这是?”
微微一诧异,杨狱就有些哭笑不得,这和尚是真以为自己会杀人灭口啊。
杨狱无端发笑,戒色却不大在意,双掌合十道:
“施主出身行伍吧?”
“为何有此一问?”
杨狱对着和尚的兴趣大了起来。
“施主的武功是江湖的武功,可这一身气势、杀机,却像极了行伍的做派。”
戒色神色郑重,低声道:
“过度杀戮,真的会伤天和的。故而,古之名将往往命短,更容易陷入杀戮之中。”
“伤不伤天和姑且不论。”
杨狱按着包裹,淡淡道:
“杨某不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但今夜之事却极为紧要,让我如此放你离去,心中总归是不安。”
“阿弥陀佛。”
戒色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不由的转动着手腕上的念珠。
这一场杀戮,他从头看到了尾。
他看得分明,这位杨施主或许此时还及不上青州武林中的那些个后起之秀,相差也不会太远了。
若一意为难,今日他只怕很难走出这片山林了。
“你怕死?”
见得戒色有些紧张,杨狱微微挑眉。
“和尚也是人,怎就不怕死了?”
戒色略有羞惭:
“老和尚或许不怕,可我,小僧只是个小和尚……”
“哈哈!”
杨狱闻言一笑,旋即正色道:
“今日之事,对我也算要紧。放你离去大概不行,但杀你,也不至于。
如此,你且去我家做客几日,待得风头过了,再放你离去。”
“也只能如此了。”
戒色面色一苦。
话毕,气氛顿时舒缓下来,不再凝重,戒色心头松了口气,添柴加火不谈。
杨狱,则开始整理着一战后的战利品。
他是个没人脉、没底蕴的,是以,从不浪费获得的任何资源,金银也好、刀兵也罢,全都收拢了起来。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没有太大用处,只是多少值一些银子的杂物。
将杂物整理好,剩下的,除却食材之外,就是十炼以上的刀兵,以及丹药、随笔,甚至于武功秘籍之类。
行走江湖的人,鲜少会随身携带武功秘籍的。
但也不是绝对,比如那采花贼王生,因为其行踪不定,有无亲朋宗门,但凡有好东西,也都带在身上。
是而,这采花贼的身上的好东西,比之尤金发等铜章捕头身上带的还要多一些。
“周游六虚功……”
翻开古卷。
“此功不下上乘轻功。”
卷首的第一句话,就让杨狱眼神微微一亮,但接着看下去,却又不由的皱眉。
这是一门中乘武功,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中乘武功。
这门周游六虚功,集内外炼、拳脚刀兵身法于一体,且完全断了其他可能性,一切,只为突出其轻功!
“王施主的轻功是极好的,若非遇到杨施主,只怕……”
见杨狱看的皱眉,戒色不由的说了一句。
王生的武功远不如他,只所以屡屡逃脱他的追踪,除了狡诈之外,也是因为他轻功极好。
事实上,若非那王生被自己追的筋疲力尽,又遇到了两个神箭手,只怕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栽在这里。
“的确是上好的轻功。”
杨狱收起古卷,微微点头。
这古卷很是有些年头了,也倾注着创此功法的高手的心血,虽然品质不算很高,但也是一件食材。
逐风步的停滞不前,让他的轻功一度成为短板,这门武功来的,自然是正正好好。
戒色和尚很有些话想说。
杨狱却埋头整理起战利品,除了这卷古卷之外,最让他看重的,是另外两件。
石婆子的精钢拐杖,以及那一口怪模怪样的大弓。
“木流弓!”
抚摸着木质大弓上类人类经络般的纹理,杨狱心中不无满意。
这口弓,并非食材。
可对于他的价值,还要超过寻常食材了。
他轻轻拉弓,逐步增强力量,直至力发七成,才将这口弓拉成满月!
嗡~
箭头所向,戒色和尚面色微微一紧。
“好弓,可惜,暂时用不得。”
缓缓松开弓,杨狱有些惋惜。
作为一个爱弓之人,他当然认得木流弓,托林安买弓之前,他还曾打听过。
整个青州城最好的弓,就在军中与刘家!
这人又用的四象箭,不问可知,这人定是刘家的嫡系!
与离了主脉的旁支不同,嫡系被杀,对于任何家族来说,可都是大事。
这时候拿着这口弓……
戒色低声诵念着经文,悄悄打量着。
身前的这位杨施主再无之前林中杀戮的纵横睥睨,时而苦笑、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看的他心头阵阵发紧。
将诸多战利品分门别类的摆放好,杨狱才拿起最后一件,石婆子的精钢拐杖。
作为六扇门的银章捕头,数十年的老人,这老婆子,自然是有着上乘武功在身的。
【食材:精钢拐杖】
【等级:优(劣)】
【品质:优(劣)】
【评价:玄铁精金混杂之百炼拐杖,蕴含棍法精义若干】
【服之可得:上乘武功‘玄鲸吞海诀’】
第123章 散为流民、聚为义军!
玄鲸吞海诀。
杨狱心中自语,念头一动,已从食材中得到有关这门武功的讯息。
随着他五感的提升,暴食之鼎的反馈也越发的详细。
玄鲸吞海诀,并非是服气法,也不是外炼法,更不是刀剑类技艺武功。
这是一门以‘丹田收气血’的奇门秘传。
筑基五关,是由浅而深,一步步强化自身筋骨皮膜血髓的过程,而这门奇门秘传,着重于血。
化丹田为海,鲸吞血气于其中,不但可以延缓自己年老体衰血气跌落的问题,更可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战力。
“怪不得那石婆子一下爆发,几乎连我都按不住…”
杨狱心中自语。
血气非内息,是要不断的流经全身,强化自身的同时,也会有着损耗,这个过程,是不可控的。
而这门玄鲸吞海诀,却可规束血气于一地,集藏匿与爆发于一体,无怪乎可称之为上乘。
“蓄能…”
一喜之后,就是头疼。
一件件上好的食材入手,但暴食之鼎的蓄能却总是不足,杨狱心中颇为憋闷。
加速暴食之鼎蓄能,已是迫在眉睫了。
……
六扇门对于缉凶令上的任务自然没有时间限制。
但前脚出城,后脚就完成任务到底是违和了些,是以杨狱留在山中,消化着此战得失。
七八天之后,方才和戒色和尚一道出了山林。
“咦,好多流民。”
牵着马还未行至官道,杨狱就吃了一惊。
以此处遥望,官道之上逃亡的流民乌压压一片,不见首尾,不知几千上万。
让人有些惊诧的是。
这些流民之中,有的面黄肌瘦,好似身染重病,有人拖家带口,还有着驾着马车,带着行李,说是流民,不如说是逃难。
“这…”
戒色和尚也有些惊讶。
他脚步很快,一闪身,就拉住了一个流民,那流民本还不耐,但见得杨狱挎刀而来,露出畏惧。
这才回答两人的疑惑。
“若不是实在没活路了,谁想背井离乡…”
那流民惨然一笑。
他名刘十九,是自德阳府逃窜而来的,一路上不知跑了多久,几次都险些死了,直到碰到这支流民队伍,才活了下来。
在他口中,这一路上触目惊心,饿死道旁者,不知几千了。
戒色神色动容,杨狱却皱起了眉头:
“德阳府虽比不得青州城,可也算富裕,怎么会有如此大面积的流民逃亡?”
由不得杨狱不疑惑。
青州并非皆是苦寒之地,顺德、木林、德林三府最为贫瘠,可德阳府,向来算是富裕的。
其地处青州西南,境内有平原湖泊大河,更多雨水,哪怕有灾,也不该是旱灾啊……
“德阳西南已然两年不见一滴雨水了。几条大河都干了,田地荒废,贼匪横行,已,已没有我们的活路了……”
那流民几乎落泪。
他的一家老小,几乎全都遭了灾,死的只剩他一人了。
“阿弥陀佛。”
戒色长诵佛号,将身上的干粮拿出来,开始分发给流民中的面黄肌瘦的老弱。
“大旱三年,我居然都没有听说过…”
放那流民离去,杨狱只觉心头发冷。
不说是德阳那样的多雨富庶之地了,即便是顺德府有着三年大旱,这也是要惊动道、州甚至直达天听的大事了。
可事实就是,他甚至没有听任何人提及过这件事。
他有心不信,但接连问了几人,越发怪异。
这些人十分之杂,有德阳府、有木林府,甚至还有从顺德府逃荒而来的。
不少人,还是刚刚汇聚的。
好不同意寻了几个德阳府的人询问,得出同样的答案,杨狱方才知晓,这问题真的大了。
有人,在刻意隐瞒这件事……
“杨施主,这流民队伍有些不对劲……”
这时,戒色轻声说道。
“嗯?”
杨狱眉头拧起,冷眼扫过。
“但凡流民,一旦有人施舍粮食,必会遭到哄抢,甚至争斗。可之前小僧分发干粮,那些流民竟无一人抢夺……”
戒色面有讶然,甚至是疑惑。
流民只所以是流民,一是其无路引、不得允许脱离了户籍所在州府县城,二来,则是混乱无序,犹如流沙。
纵有人想要救济,往往会遭遇哄抢。
救济不成反而被劫掠,以至于全家沦落为流民的例子,屡见不鲜。
这种不争不抢的,哪里像是流民?
“这…”
杨狱也察觉到了不对。
眼前这只流民队伍,浩荡怕不是上万人,面黄肌瘦者有之、拖家带口的有之,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不像是逃难,而像是行军……
不由的心中提起小心。
半年之前,龙渊道三州都有着县城被攻陷的记录,其中不少就是盗匪假扮流民所为。
黑山城是个例外。
那地方太穷,向来只有跑路的百姓,没有来送死的流民。
“这些流民的目标,是青州城…”
戒色面色微变。
上万甚至更多的流民,青州一地,有且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吃得下,那就是青州城。
只是……
“数万流民啊……”
杨狱心头一紧。
莫说之前诸县被流民冲击的前车之鉴不远,即便没有,以青州历来的做派,只怕也不会允许这些流民进城。
青州城,不仅仅是一州之中枢。
更是边关大城,一旦异族兵锋进犯,跨过流积山,这龙渊道三大州城,就是大明边关最重要的一道防线的三大节点!
青州兵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这座雄城。
他们完全有不纳流民的理由,而一旦这些流民被人蛊惑冲击青州。
那下场……
“这下麻烦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瞧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沙般流散的是流民,一旦被人整合,这就是‘义军’了!
前者,青州顶多是不纳,后者……
青州,是边境重城,城中,有着神臂弩一千两百架!
“呜呜~”
然而,不及两人动作,远处,已传来了低沉而又绵长的号角之音。
青州城,已然发现了流民!
……
……
数万人的流民何其之壮观?
自头到尾不知几里,远远看去,直好似一条黑龙。
“敌袭?!”
遥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青州城顿时哗然,号角呜咽声中,护城河外的集市更是一片大乱。
这一刻,谁也不在乎入城费的那几个同伴了,拼了老命的想要进城,却被早有准备的兵甲卫士打了回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关闭。
嗤嗤嗤~
有人还想靠近,就被箭雨逼退,警告。
“任何人,不得进城!”
伴随着一声低沉大喝,城门重重关上,城头之上,披甲执锐的士兵迅速拉开,遍布城墙。
铁血肃杀之气,瞬间弥漫了整座城墙。
哪怕是力夫帮的一些头目,此时也全都变了脸色,守门的士卒来自州衙,驻守城防的,却是青州兵!
“原校尉,似是敌袭!”
听着号角声,有人惊呼一声。
“嗯?!”
众星捧月般坐于正中饮酒的原景英闻言眸光顿时一亮
“敌袭?难不成是天狼王庭?!不对,他们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来到青州?”
屋内的其他人也全都精神一震。
“想不到老子有生之年,还能在青州听到这号角之声!”
一魁梧大汉甩了酒杯。
战时兵为王、定时将如草,听得这号角呜咽,屋内的所有人全都振奋了起来。
“天狼王庭绝无可能无声无息打到青州,必是其他原因。”
原景英心下也有些激动,但还是按耐住了。
“难不成是长留山?”
其他人还想说些什么,原景英已然长身而起。
他的速度极快,披甲、持刀、背负长弓只在眨眼间,足下几次轻点,已跃马而去,不多时,已攀上城头。
此时,城外的集市已然人去楼空,远远地,已可看到那队伍的真面目。
“那是,流民?”
以为的敌袭只是流民,原景英心下稍稍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精神又自振奋了起来。
唤来小兵:
“去通传州衙,就说,有大批流民进犯,似欲冲城……”
……
……
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传荡远远传荡着。
似是因为看到了青州城,流民队伍一片骚动,杨狱与戒色穿梭其中,看得大门紧闭的青州城,心头皆是一紧。
“青,青州城到了!”
“那,那就是青州城吗?娘,娘你醒醒……”
“爹啊……”
哭喊声渐渐响起,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越发的骚动起来。
绝大多数的流民,根本不懂这号角的意义,哪怕有那么几个知道的,也根本于事无补,无他,人太多了!
人一上万,人山人海。
哪怕是此时的杨狱,看到这一片骚动的人海,心头也不由升起一抹无力感。
“停下!”
戒色发出大喝之声。
他的声音很大,周身数百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然而,不等他们停下来看,就又被裹挟着向前冲去。
轰隆!
就在杨狱准备强行拦住这些流民之时,就听得一声巨响,青州城那紧闭的城门忽然洞开。
四匹雪域龙马拉乘的马车缓缓而出。
数队甲士鱼贯而出,于马车前铺成两队,伴随着阵阵重锤击鼓之声,车帘掀开。
一着牧守官袍的老者迈步而出,声音不大,却传荡数里乃至更远。
言辞诚恳,更似带着呜咽之声:
“文洞无能,累诸位父老背井离乡,实乃大罪,大罪也!”
第124章 同窗的相见!
一州州牧,封疆大吏,亿万百姓的父母官,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呜咽着鞠躬认错。
这一幕画面,对于青州城内外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时值傍晚,风声正高。
随着那声音的飘荡,青州城内外上下,一片寂静。
一时间,哪怕是正自骚动的流民队伍,也安静了下来,望着马车前的老者,敬畏有之、委屈有之,流泪者亦有之。
“聂文洞……”
听得这声音,杨狱的动作也是一缓,神情惊疑不定。
聂文洞的名声在青州尚算可以,但就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杨狱着实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心怀百姓的父母官。
可眼下这一幕……
“阿弥陀佛。”
戒色双手合十,长长的诵念了一句佛号,亦有些惊叹:
“一州父母城前认错,小僧似还不曾听闻过。这位聂大人,真是……”
戒色有些动容。
此情此景,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但他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一位尽忠职守,心怀父母的好官,怎么会等得流民来到青州城下,方才有动作?
“他,他……”
城楼上,青州军的一干将领面色几变,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做什么……”
原景英喃喃自语。
望着那诚恳认错,好似心怀百姓的老者,只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这老家伙,闹哪样?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了。
“文洞深知诸位父老乡亲的苦痛,虽朝廷尚未允许,但文洞还是决意开仓放粮!上头若有问责,我聂文洞一力担之!”
聂文洞说着,长长一躬:
“必要诸位父老有所住、有所食,如此,方才能恕吾罪责之万一!”
“……”
声音回荡在城外,回应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杨狱眼皮一跳,回望戒色,后者眉头也拧了起来,低声道:
“此人,心头有奸!”
大奸似忠!
方才第一声,杨狱还有些动摇,怀疑自己之前误会了这位州牧,或许他只是无能,并非奸恶之辈。
但随着他第二次开口,他心中顿时就有了冷笑。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历朝历代都有人做,纵不得允许,也多是功绩,哪需什么万死?
更何况,这老家伙,声音未免太大,情绪拿捏也太好了些。
分明是练过的……
“青天大老爷啊!”
随着聂文洞的长长一躬,满怀伤感内疚的认错声,那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里,响起了一声哭喊。
“大人,救救我们吧……”
一声哭喊响起,似会传染一般,这些长途跋涉而来,不少都死了亲朋的流民们,皆认不出垂泪呜咽。
到得后来,似有万人在嚎哭。
声势之大,让青州城头的兵卒也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眶,紧握兵器的手都有些濡湿。
“大人…”
马车后方,于忘海垂手而立,见得这一幕,心中也不免有着触动:
“这就是大明朝廷的威望吗?”
“大人…”
漫天嚎哭声中,垂手侍立在马车之旁的老仆微微皱眉,望向车辇。
车辇中,一衣袍发白,犹如老农般的老人,握着孙女的手,望向遍地嚎哭的流民队伍。
一次鞠躬、两次发话,就引得万人垂泪嚎哭,这是聂文洞的威望如此之隆重、手段如此之高吗?
不是。
透过这一幕,他看到了更为深层的东西。
自秦至明,三千年王朝更迭,大明疆域非是最辽阔、文治武功也远非第一,可在民间的威望,却是无可比拟的隆重。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立国之初。
也是在这青州城,有一小民,头顶一本大诰,花十二年走入京都。
一举倾覆了整个青州官场,直让士绅之血,染红了青州护城河。
此事,曾轰动天下,更使青州人心归附,青州兵,亦是诞生于那时。
直至四百年后的如今,都是天下强兵。
曾几何时,这都是一段君以诚待民,民以忠报君的假话。
可惜……
“太祖啊……”
徐文纪长长一叹,心头涌起万般酸涩。
聂文洞啊,聂文洞。
你可知,你践踏的,不止是法与人心,更是百姓对于朝廷最后的信任!
“爷爷……”
听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大人?”
老仆微微皱眉。
“有劳黄兄陪我走一走这龙潭虎穴了!”
徐文纪微微一笑。
黄四象回以一笑,微微躬身:
“故所愿也!”
徐文纪微微点头,老仆自牵驽马前行,路过某处,他低语一声:
“大人,那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咱们。”
徐文纪侧目望去,远处人群一角,以提刀挎剑,背负大弓的少年人,正拧眉望向自己,不由颔首回以微笑。
“那老者……”
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杨狱心头微动,已是猜出那老者的身份了。
是了。
也只有这位老人有这能力、胆量敢收拢流民至此了。
咕噜噜~
马车驰过,一众流民皆带着敬畏感激退开。
“嗯?”
城头之上,原景英等人心头皆是一跳。
随着这马车驰出人群,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息瞬间让他们紧张了起来。
“那是……”
聂文洞瞳孔一缩,心头泛起了然的笑容:
“果然是你!”
得到大批流民前来青州的消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这位大器晚成的同窗。
除了他,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胆量。
这样的能力。
他微微扫了一眼身后,于忘海微微点头,迈步间,发出一声低沉呵声:
“来者何人?”
轰!
平地一声惊雷。
这一声大喝,比之聂文洞的声音还要大了许多,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全都吸引了过来。
“那马车……”
戒色和尚后知后觉。
但他感知也强,一眼扫过,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牵马的老者,气息沉凝不显,但在他的感应之中,却雄浑如山,带给他强烈至极的危险感。
“他是……”
杨狱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道老而弥坚的声音在人群之中炸开,在青州之中响彻:
“云州,徐文纪!”
徐文纪?!
声音回荡之间,青州城上下一片惊诧,却也有些猜测,不算太过震惊。
“他来了……”
原景英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环顾一周同僚,似笑非笑:
“有的乐子瞧了!”
其余青州将领先是一怔,随即也都反应过来,或冷笑、或玩味。
“徐,徐大人?!”
流民队伍之中却是真一片哗然。
纵是一些早就对这位抚慰流民,召集众人前来青州的老者有所怀疑,却也没有想到,只一仆一马车的寒酸老者。
会是那位闻名天下的老臣徐文纪。
那可是徐文纪!
从云州小城踏入京畿之地,名满天下的数朝元老!
有关于他的事迹,在青云三州传播极广,哪怕是一些童子,对于这个名字也是耳熟能详。
或是太过震惊,流民一方的哭声都是一止,所有人全都望向了那缓缓驰向对岸的马车。
“居然是他?”
戒色和尚心头微震,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你认得这位徐大人?”
杨狱微有些诧异。
“何止是认识?在武林中,这位徐大人的名头,也是极大。”
戒色和尚神情复杂:
“你听说过‘治国十方’吗?”
“略有耳闻。”
杨狱微有些恍然。
治国十方,应当算是这位徐大人真个走进天下人目光的开始,同样,也是他遭人诟病的一点。
西府赵王张玄霸,就是因伐山破灭而受了重伤,多年来深居浅出,龙渊王,似乎也是如此。
“伐山破灭,清扫江湖。”
戒色和尚微微摇头:
“短短八个字,多少武林宗门断了传承……”
“清点天下宗门,并非夷灭所有,只是清扫藏污纳垢之地罢了,作奸犯科之辈,传承断了也就断了,有什么大不了?”
杨狱却不赞同。
徐文纪自己收回了‘治国十方’,这才是他真正令人诟病的地方。
呼!
寒风漫卷。
护城河外,相隔一里,两架马车遥遥相对。
“徐兄远来辛苦,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聂文洞遥遥拱手,颇为热情。
一里之隔,徐文纪却连车都没下,只是随手掀起车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自又放了下来:
“不枉聂大人多年耕耘,如今的青州,越发的地广人稀。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都在头疼的土地兼并问题,在青州得到了大大的缓解!”
“青州到底是苦寒之地,徐兄久居京都,或有误会,不如回城细聊?”
被人当面嘲讽,聂文洞神色不变,只是笑意淡了几分。
“咱们曾是同窗,可却非是好友,话不投机,半句也多。细聊什么的,我不喜,你更煎熬!”
徐文纪态度冷淡,放下车帘,就自缓缓进城。
“徐独夫…”
望着马车远去,聂文洞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好半晌,聂文洞的神色才恢复如常,摆摆手,让一众甲士上前安置流民。
“大人,徐文纪来者不善啊…”
四周再无旁人,于忘海才满是担忧的上前来。
“来者不善?我且看他……”
望着护城河前乱成一片的流民,聂文洞眼底泛起厌恶,漠然转身:
“能奈我何?”
第125章 一片赤红天!
护城河外,数队兵卒散开,维持秩序,严禁流民进入。
流民们或有意见,但此时却都在乖乖的排队,等着粥厂放粥,州衙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那两位走没多时,第一批粥已然开始施放了。
“真开仓放粮了!”
一众流民全都喜上眉梢,不止是粥厂开始施粥米,远处,大批领了粥米的灾民在大批衙役的指挥下,搭建起简陋的棚子。
“数万流民,无土无粮,青州粮仓能坚持多久?”
也有人心有忧虑。
浩浩荡荡数万人之巨的流民队伍,其中自然也有着识文断字的读书人。
杨狱和戒色和尚踱行在护城河外的临时场地,听着乱糟糟的各类声响,心下都不太乐观。
人一过万,人山人海,赈灾二字说来容易,事实上难度奇大。
数万人一日的口粮有多少且不必说,单单排泄又得有多少?
若无人管理清理,至多半月,护城河都得断流。
“只盼那位徐大人,真有这个本事照料这些流民吧。”
戒色心中微叹。
武功在这样的场合,真个没有太大的用处,武功绝顶,也解决不了数万人的生计问题。
“先进城吧。”
杨狱将马匹安置好,与戒色一并回城。
此时的青州城戒备森严,没有户籍路引,即便有钱也进不去城门,哪怕是跟着杨狱的戒色和尚,也得出示路引。
青州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宽敞的大街此时居然都有些拥挤,有奔走相告,来看徐文纪的,有听说大批流民来了,要推货物去卖的。
更多的,自然是从城内运粮出来的力夫、衙役们。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吵闹非常,五感超人一等的杨狱顿时皱起了眉头。
“徐大人令,严禁囤聚居奇,任何粮商不得惜售、不得抬高粮价!家有余粮者,也不得恐慌购粮!”
长街各处的粮铺,都有衙役高声呼喊。
但也仅是呼喊罢了,无他,抢购粮食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大批流民的到来,打破了青州的平衡,内城尚且不知,外城已很有些混乱的苗子了。
但凡手里有些银钱的,全都加入了疯狂的抢购之中。
“下马威啊!”
杨狱心下摇头。
徐文纪的到来不过半个时辰,青州城何其之大,消息怎么也不该传播如此之广,百姓也不该如此警觉的前去抢粮才对。
不问可知,这是下马威。
“卖粮的不敢涨价,可还是买不到粮食……各个粮铺前排队的,多是他们自家人。”
苦笑着从人群中退出来,戒色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青州不是禹都道,他伏龙寺僧人的身份没有半点用处,该买不到,还是买不到。
“青州的地头蛇,不是聂文洞,而是四大家。”
杨狱却是早知如此。
聂文洞执掌青州年头不短,但四大家可是扎根百年以上,势力渗透到了方方面面,哪怕明面上顺从。
暗地里随意用些手段,再好的政令,也是下不去的。
涨价,粮食买的到。
不涨价,粮食就是买不到!
“小僧本想略尽绵薄之力,谁知……”
戒色微有挫败,他都不是化缘,掏银子去买,都没买到半粒米面。
“哈哈哈!”
不远处,突传出一声大笑,两人侧目望去,就见一满身酒气的文士被人从酒楼中丢了出来。
几个伙计唾骂,语气不善。
那文士却是醉醺醺的大笑起来:“尔等休要狗眼看人低,需知我孔秀才的贵人,已经到了!”
“我瞧你是个秀才让你赊欠了多少酒钱?可你每日除却饮酒,不作他想。不说读书备考,衙门做个文书也可啊!
可你……”
略有些富态的掌柜摇头叹息:
“如你这般人,哪有什么贵人肯扶持你?”
“哈哈,老掌柜,你之前莫非没有听到?云州徐文纪,两朝元老,兵部尚书啊!”
那孔秀才踉踉跄跄,似已站立不稳。
听得这句话,酒客也罢,路人也好,全都哄堂大笑。
都笑他一个落第秀才,居然向着依附徐大人,好生不自量力。
“你们且瞧好!”
孔秀才也不分辨,踉跄着走向驿站,其余酒客路人都很有兴趣,跟着去想看他的笑话。
“这位施主,倒也有些见识。”
戒色神色微正,却是点头:
“他们只道一个秀才依附不上,却不想这位徐大人只身前来,除一老仆,就再无可用之人……”
戒色和尚的话还是很多,杨狱见怪不怪,却也懒得回他。
随意将他打发去了客栈,杨狱提着刀剑回了六扇门,交付任务。
六扇门冷冷清清,人流不密,见他到来,不少人面有异色。
杨狱也不理会,自去交付任务,又去取了些丹药,调阅了一些卷宗,直至天色大黑,才告别了老赵头,出了案牍室。
不紧不慢的回到家,关上房门,点上油灯,杨狱突的打开窗户,翻身而出,再度潜回了六扇门所在的街道。
环顾四周,杨狱小心借力,攀上了距离六扇门最近的酒楼楼顶。
虽说是最近,可也算得上远了,居高临下望去,以他的目力,也只勉强看得到六扇门驻地而已。
夜晚的六扇门,十分幽静,远远看去,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六扇门干的缉凶拿人的行当,最不缺藏形匿气的武功,随意哪个捕头,都是拿人的好手,杨狱自然不会靠的太近。
“石婆子一去不回,我却安然返回。若这石婆子还有帮手,他们一定会有动作。”
杨狱眸光闪烁。
他回城必然瞒不过有心人,更不必说他还特意去六扇门走了一遭了。
这一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杨狱耐心很好,果然,又过了没多久,他就见得一道黑影从六扇门后门走出,几个闪烁,去的远了。
“果然…”
杨狱心下松了口气。
足下轻点,下得酒楼,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这黑影走的并不远,来回打了几个转,居然又回到了距离六扇门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似乎有些不对……这气味,有点像是……”
杨狱伏低身子,眉头就拧了起来。
那人进了小巷没多久,居然有着一行人走了出来,看那打扮,似是夜香客,他的嗅觉极好。
在刺鼻的臭味之中,他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
“火油?!”
杨狱心头微震:
“开仓放粮连半日都没有,就要烧粮仓?!”
流民到来、开仓放粮、夜间火油,这桩桩件件凑在一起,杨狱很难没有这样的联想。
“聂文洞?四大家族?还是……”
杨狱心念电转,疑惑惊诧皆有,脚下却是不停,仍旧追了上去。
这伙人不是夜香客,个个都有武功在身,脚程极快且非常小心,一路上七绕八绕,却还是很快到了粮仓所在。
青州城,是边防重城,不但有着粮仓,而且年年都要去陈换新,以保证战时用度。
粮仓所在,一片黑暗。
这里附近一片空荡荡,最近的居民也在百丈以外,严禁任何明火、火种靠近。
高大的围墙之外,还有着兵卒巡逻,算是戒备森严。
“这伙人,居然真敢烧粮仓……”
杨狱眸光一冷。
青州粮仓,可不仅仅是战时所用,青州若有大灾,也需从此调度粮食救援,甚至青州城粮食短缺,也要从此调拨。
一旦被烧掉,不说城外的数万流民,城中只怕都要人心惶惶,一片大乱。
“好狠,好狠!”
杨狱心头发冷,忍不住握住了背后的长弓。
“让他们烧!”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幽冷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谁?”
杨狱心中警觉,折身后退,就见得一道人影自不远处的高楼上一跃而下,人如苍鹰,迅疾而来,轻飘飘的落下。
其人身着灰袍,身材寻常略显瘦弱,面色蜡黄,双眸却似晨星般明亮。
杨狱认出,这人就是白日里给徐文纪牵马的老仆,观其气息,只怕不弱于祁罡副指挥使了。
“又是刀、又是剑、还背着弓。你年纪不大,学的倒是很杂……”
淡淡的瞥了一眼杨狱,黄四象望向粮仓,面色幽冷:
“这青州,真是烂到了骨子里,大人刚来半日,就急不可耐的想让他背锅……”
“背锅?”
杨狱眸光一凝:“这粮仓?”
“空了,早空了!”
黄四象冷哼一声:
“耗子进去,都得饿死。粮食,早被搬空了……”
“搬空了……”
哪怕已有猜测,听到这话,杨狱的面皮还是止不住一抽:
“若真是如此,这青州,真烂透了……”
“何止青州?自老王爷重伤,这龙渊道已算是烂透了……”
黄四象冷笑一声:
“一座空仓,由得他们去烧!烧完之后,才是算账的时候!”
“走水了!救火,救火!”
两人交谈不过几句,一声凄厉的叫声已响彻夜空,随之而起的,是一场小半个青州都可看到的熊熊大火!
赤红的火苗染红了小半个夜幕,还未沉睡的青州城,彻底沸腾了起来。
“烧吧,烧吧。”
黄四象面沉如水,突的转头:“你去哪里?”
“救火你来。”
杨狱足下一点,长弓在手:
“杀人我来!”
第126章 一场造化
呼!
登高远眺,杨狱心中杀意升起。
流民有多惨?
杨狱仍记得刚穿越而来,道旁无野草、路边尽尸骨的景象。
若非真的逼到了绝境,他怎么会吃土?
遥望那熊熊燃烧的火场,耳畔似又有哀嚎响起,哪怕早已不是流民,可他仍对于这种人深恶痛绝。
杀人?
黄四象略带惊诧的望了一眼杨狱,随即点头,其足下微微一点,人如苍鹰一般扑向了熊熊燃烧的火场。
咻咻咻咻~
他的轻功极好,飞掠好似展翅的大鹏,倏忽已是数十丈,带起气流狂飙。
但其横掠之刹那,就听得道道破空之声急速远去。
再望去,就听得火场之外声声惨叫响起。
那一个个装作夜香客的贼人惊骇欲绝,纷纷躲避,却仍被那鬼魅一般的箭矢射倒在地。
此时夜色正高,火场之外浓烟滚滚,能见度可说极低。
但黄四象看的分明,那一个个奔逃的贼人皆被钉穿了四肢,蛮横挣脱者,不及再度逃跑,就被钉死在地上、墙壁之上。
箭矢神出鬼没,带着阵阵凄厉破空之声,绝无丝毫浪费,但凡箭出,必有一人扑倒在地。
显现出其人极为高超的箭术技巧。
“这箭术……”
黄四象心头不由一动。
他这一生经历极多,武林中、行伍中、朝堂中,什么样的高手没有见过?
若这小子只是箭术精妙,他也未见得会有多在意,让他惊诧的是,这小子箭下没有任何的犹豫。
滚滚浓烟也好,夜色也罢,似乎根本在他眼中不存在。
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箭术算不得什么,但这小子的箭速,未免也……
呼!
几乎是黄四象落地之刹那,火场四周已扑满了放火的贼人,或是被钉穿四肢惨叫挣扎,或是被钉死在墙上,死相凄惨。
他瞧的分明,被其射死的几乎都是悍不畏死,疑似死士之人。
黄四象猛然回头,夜色之中,已不见了那小子的身形。
以他的轻功,一百多丈的距离需要多久?
不足三个呼吸而已。
如此短暂的时间,那小子已射出了三四十箭,例无虚发不说,该杀的杀了,该留的活口,也留了下来。
“好小子,好小子……”
……
……
熊熊大火足足烧了半夜,才被整个扑灭,虽因附近民居都距离较远,火势并未蔓延。
但那燃烧之后的灰烬,却像是一场黑雪,盖住了小半个青州外城。
次日一早,整个青州城都戒严了。
来往巡逻的兵卒与衙役比之平常多了不止十倍,以火场为中心,挨家挨户的搜查起来。
甚至于连几个家族都没有例外。
“好一场大火……”
酒楼六层靠窗,戒色眺望远处仍有烟气未散的粮仓废墟,微微摇头:
“白日里开仓放粮,足证粮仓有粮,夜晚一场大火,又将其中亏空掩盖,真真是好手段……”
他是个和尚,但他并不蠢。
青州粮仓是何等重要的地界?
明令禁止,哪怕是州牧、大将军都不允许携带火种靠近,怎么可能凭空失火?
夏日里天干物燥也就罢了,如今可是隆冬之时。
“文士杀人,更甚武夫百倍。此时,我倒有些明白这句话了。”
杨狱转动着酒杯,眸光幽沉。
“阿弥陀佛。”
戒色和尚双手合十,神情悲悯。
踏踏踏~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没多久,就听到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队衙役匆匆而来,上得六楼。
领头之人见得杨狱,松了口气,沉声道:
“杨捕头,州主有令,请您前去州衙……”
见杨狱不语,又加了一句:“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全都在邀请之列,您不必多心……”
“这样…”
杨狱心下了然,点头应下了这事。
那衙役松了口气,转身离去,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杨施主自去就是,小僧在此等候,不会离开。”
戒色很识趣。
谁知杨狱却是摇摇头:“我不会去的。”
“嗯?”
戒色微微一怔:“为何不去?”
“六扇门独立于军政之外,我不受他管辖,何必理会他?”
杨狱提杯一饮而尽:
“不外乎逼人站队,官场上的这些东西,我是懒得理会。”
“这倒也是。”
戒色挠了挠头皮。
“行了,小师父且在此用些斋饭,我去去就回。”
杨狱放下银钱,起身出门。
戒色和尚微微疑惑,却还是留在了酒楼之中,见杨狱留下的银子不少,心中一动,让酒楼掌柜将斋菜换做馒头。
端着出城去了。
除了酒楼,他根本找不到地方买粮食,而酒楼的粮食本就不多,大多都是酒菜,这些足可享口腹之欲。
但对城外数万流民而言,真就是杯水车薪。
今日的青州比之昨日还要热闹,粮仓的失火让人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杨狱听着,只觉青州渐渐有了乱象,心下摇头,走进了铁匠铺。
这间铁匠铺是青州城规模最大的。、
其铺面很小,内里却足足占了大半条街,单单是打铁的铁匠就有上百人之多,烟火气浓郁。
见得杨狱进来,一众铁匠的神色都有些怪异。
掌柜的迎了上来,满身肌肉的汉子满面笑容:“客官来的正好,您要的东西,打成了!”
“不愧是青州老字号,动作是真快。”
杨狱微微一赞。
这时,两个大汉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抬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杨狱的脚边。
“千两金豆子,不缺一毫,客官可自行查验……”
掌柜打开盒子,顿时金光一片。
铁匠铺内众铁匠呼吸都是一滞,望着那一片金灿,有些挪不开眼了。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位可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虽羡慕嫉妒,却也不敢流漏出丝毫的恶意来。
“多谢。”
杨狱打量了一眼,木盒之中一片金灿,皆是黄金融成的金豆子,颗颗饱满如人的小拇指肚。
他很满意,付了银子,合上盖子,在一众铁匠惊诧、艳羡的目光之中提着木盒,以及另一个袋子就出了门。
千两黄金看似很多,实则不过百斤而已,对于杨狱而言,不比一根稻草重多少。
但这,却是杨狱一路辛苦的全部身家了。
“两袖空空了……”
走出铁匠铺,杨狱的心头都在滴血。
青州金贵而银贱,官方定的价格早就没有参考意义了。
一两黄金,足可抵得上二十两白银,可让一五口之家的庄户人家,三年吃喝。
一千两,足够一五口之家,吃上足足三千年!
从秦皇大一统,吃到如今……
这些黄金,少部分是他在六扇门的俸禄,大部分,则是铁剑门、金刀门以及路上的诸多山寨贡献出来的。
熔了这千两金豆子,他是彻底的身无余财了。
“这千两黄金,足够我炼化几件食材?”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
他这一路上收获实在太多,精金甲胄、十步一杀、玄鲸吞海、周游六虚等等食材都已可以炼化。
只是受限于暴食之鼎的蓄能不足,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是以,他痛定思痛,还是决意融了这千两黄金,耗时八九日,终于还是成了。
呼!
这时,身后有微风起落。
杨狱警觉转身,就见得巷尾无人处,昨夜见到的那老仆立在那里,朝自己微笑点头。
“黄金、白银、水银、玄铁……”
微微一扫,黄四象就有些惊诧了:
“六扇门的俸禄有如此之高?”
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偌大的青州城,能轻松拿出如此之多黄金的个人,只怕也不过数十之数,这小子这般有钱?
“前辈跟踪我,意欲何为?”
杨狱微微眯眼。
小儿持金入闹市,自然很危险,但以他如今的实力,自无不可。
“不请老夫去你家喝杯清茶?”
黄四象微微一笑。
杨狱心中猜测,却也没有拒绝,点点头,向着家中走去。
路上,也随口问到了昨夜的事情。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昨夜,老夫在粮仓外等着,大人却召见了四大家,以及青州城的其他大家族前去驿站……”
“粮仓的事,自是解决了。不止是粮仓,甚至于之后的一些事,也都解决了。”
黄四象语焉不详。
杨狱心中越发好奇。
但他可不会传音入密,在这街道上自言自语总归是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小院,杨狱合上院门,为黄四象倒上一杯清茶,方才问道:
“强龙难压地头蛇,四大家就这般容易就范?”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这地头蛇,指聂文洞,还是指四大家呢?”
黄四象轻轻吹着茶杯:
“一座青州城,可容不下两个地头蛇!大人的到来,他们真会同仇敌忾?不,他们只会撕咬的更凶!”
“茶有点差了。”
轻饮一口,黄四象就放下杯,见他沉吟不语,笑了:
“老爷他,可不会久留青州……”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杨狱若有所思。
哪怕对于聂文洞与四大家而言,他们彼此才是最大的敌手,但两者之间本已有着微弱的平衡,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打破?
“其中复杂的东西太多了,别说你,就是老夫也未必就看得清。”
黄四象微微摇头:
“虽我不甚明白,但结果就是,四大家的就范,正是因为这位州主大人……”
“聂文洞?”
杨狱心中突然一动。
想起了传言之中徐文纪离京赴任青州之时,曾带了一张空白文书……
心中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这倒不假……嗯?!”
黄四象说着,心中也是一动,微微有些恍然了:
“怪不得大人入城之后不去州衙,而是自去了驿站,原来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恍然过来。
徐文纪携空白文书入青州,谁最担忧?
那自然是随时有可能被顶替了职位的聂文洞!
从聂文洞出城迎接,到在流民之前的做派来说,他确实在示弱……
徐文纪不冷不热,却并未直取其州牧之位,而聂文洞果然也很识相,转手就将四大家给卖了……
如此一想,那烧粮仓的人来自四大家,主意又来自谁?
虽不知自己猜测对不对,杨狱心中却对这两人起了莫大的忌惮。
“这就是官场吗……”
两人沉默许久。
杨狱方才想起询问老者的来意。
黄四象方才回过神来,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
“老夫此来,是想给你一场造化!”
第127章 青州四公子
造化?
看着一本正经的黄四象,杨狱嘴角微抽:“前辈有话直说吧。”
这老头是不是话本小说看多了?
还造化?
“咳咳……”
许是被杨狱盯的面上挂不住,黄四象偏转头,轻咳一声:
“你变卖财物融成金珠,是要离开青州城吧?”
“此话怎讲?”
杨狱静下心来,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心中,是有这个心思的,但至少目前来说,他还并没有想要离开青州城。
城中局势或许混乱,但至少暗中盯着的人不敢肆无忌惮的出手,若他再度出城,可就未必了。
“听说你在六扇门颇受排挤,呆的并不舒服,之前出城擒贼,还似乎有人跟着出去……”
黄四象眸光幽幽。
杨狱心中微沉,面上却无变化:“初来乍到,难免被人冷落,至于其他的,晚辈着实不解……”
“实不相瞒,老夫此来,是有事要你去做。”
黄四象开门见山。
“这,在下可未必有这个能力。”
杨狱眸光一闪。
他也瞧聂文洞不惯,但以他现在的实力,那龙虎风云四卫任意一人都未必敌得过。
轻易插足这两人的争斗中,很容易成为炮灰。
“小滑头。”
黄四象哑然一笑,也不想绕圈子了:
“老夫认得你家指挥使,关于你,可知之不少。”
“嗯?”
杨狱面色微变,心中不禁腹诽。
那小娘皮办事就是不靠谱,这就把他给卖了?
“咱们,可是同僚。”
黄四象瞧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掏出一枚玄铁腰牌来:
“某家,正是云州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黄四象!”
“原来是大人。”
杨狱一拱手,作肃然起敬状。
心中则搜索着有关于这黄四象的信息。
可惜,他入锦衣卫时间太短,甚至不曾去过锦衣卫驻地,有关于其他锦衣卫的身份,知道的自然不多。
但他既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那武功定是极高的了。
哪怕年老体衰,只怕也是能和裕凤仙掰手腕的大高手……
“老夫随大人前来青州上任,路上曾听说有一少年衙役,只身押送犯人上路,一路斩杀了不少为祸一方的匪类。
略一打听,才发现你居然也是锦衣卫,加之昨日凑巧碰上,心血来潮,也就来见你一见。”
黄四象手捋长须,微微一笑:
“依着咱们锦衣卫的规矩,此事你若办成,上乘武功、换血大丹、千炼神兵、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说是造化,未尝不可吧?”
“这,大人为何要寻我……”
杨狱有些心动。
但他更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丰厚的酬劳,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这该从何说起呢……”
见杨狱如此沉稳,黄四象心下点头,略一沉吟后,问道:
“青州糜烂,外有长留山聚义,为祸一方,内有世家乡绅争权,局势一片混乱,你该如何破局?”
“假如是我…”
杨狱微微一怔,沉吟起来。
这些天,他对青州局势也知之不少,只是……
“你且说来,错也不怕。”
黄四象端起茶杯,轻轻吹动着。
“青州之混乱,贼匪也罢,乡绅也好,都是外显,根本还是吏治。假如我是徐老大人……”
杨狱心念电转。
思量着青州的局势,同时也在猜测徐文纪的目的,毕竟,这黄四象寻上门来,自报家门,想要打发可没有那么容易。
但就青州这局势,他若是徐文纪,会来吗?
“假设我是徐大人,必要逐步分解,缓步进行。先针对四大家,设个套子,寻个由头,扣个罪证,一次性打残、按死!
虽不知聂文洞为人,但若事不可为,他必不会援手四大家,甚至反而要添一把火!然后……”
“咦?”
黄四象眉头微挑,心中兴趣大增。
他是原原本本看过面前这小子的履历的,知道他最早只是个流民乞儿,被狱卒收养后,也就学了半年蒙学。
加之其年纪不大,本也没指望他说些什么。
但这一听,似乎就有些东西了。
“……四大家一退,或可找几个独善其身,或者不同流合污的官吏提上去,整理政务。再然后,找几个有胆子跟聂文洞唱对台戏的硬骨头……”
话音戛然而止。
杨狱狐疑的望着这老家伙:
“我就是这硬骨头?”
“咳咳…你这小子,可不像是个只读了半年蒙学的文盲啊……”
黄四象收敛惊容,轻咳两声,也是狐疑的望向杨狱。
“信口胡说罢了。”
杨狱警觉刚才思量过头,说的多了些。
不过,你才是文盲!
我可是正儿八经寒窗苦读了十二年!
“虽只是胡乱猜想,但也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有一点你是大错特错了。”
黄四象心中啧啧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等杨狱询问,后者却坐下来慢慢的喝起茶来,不想多费口舌了。
“四大家,你小看了四大家!”
黄四象神色沉凝:
“你是否在青州城并未感觉到四大家的存在感?”
杨狱略一回想,点点头。
还真是!
萧、楚、叶、林四大家,名头是如雷贯耳,但他来到青州城之后,还真没看出来这四大家哪里来的这般大名头。
“那是因为,其家中出彩者,或是去了庙堂,要么,就去了江湖!穷文富武,寻常人求其一已是难上加难,可对他们来说……”
黄四象‘嘿嘿’冷笑一声:
“远的不说,就说这青州武林,你可知,当今青州如林,最出名的后起之秀是谁?”
“冀龙山?”
杨狱有些拿捏不准。
他出了黑山就来青州,除了赶路就是练功,倒真没在意所谓的江湖武林。
“萧、楚、叶、林四公子!”
黄四象没有卖关子:
“你以为的世家,只是有钱的文人?不,所谓世家,上达庙堂之高、下处江湖之远!黑白通吃,文武皆全!
其势力之大,绝非你看到的那点东西!”
“黑白通吃…”
杨狱眸光一动,想起了毒龙寨。
听那蓝玉书所说,这毒龙寨后面,就站着四大家的某一家,他初来之时,还曾警惕四大家会来寻仇。
久而久之,也就渐渐淡忘,如今想来,这针对自己的,可未必就是六扇门的人。
四大家的触手如此长,六扇门中,未必少了他们的人。
“有权势、有人脉、有钱财、有武功,且盘根错节,彼此关联。想要一波按死,那是绝无可能。”
黄四象叹了口气。
如果他是徐文纪,是绝不愿意来这蹚浑水的,奈何……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见得黄四象连连叹息,杨狱却是想起了徐文纪的‘治国十方’。
如今看来,其明面上针对的是江湖,实际上,还是世家门阀啊……
“那时的大人还是太过想当然了,这世上,甘愿铲除世家、江湖的,可只有老张家……”
黄四象神色复杂。
治国十方,直至如今,仍被人诟病,可究其根本,这于国无错,可……
‘老张家,岂非就是最大的世家门阀?’
杨狱心中腹诽,却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也不迟疑,直接就问:
“大人说了这么多门阀世家的事情,看来,是要我做个铲除四大家的马前卒了?”
“你意下如何?”
黄四象望向他。
杨狱毫不犹豫:
“我拒绝!”
世家门阀是否可恨?
它们囤聚居奇,把控粮价,为祸地方,自然该杀。
但以他如今的实力,只怕自己一头撞死,也未必能撼动四大家的根基。
徒劳送死的买卖,收益再大,他也是不想做的。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八个字,说来轻松,看着威风。
可他却没忘记,那位能在三百万人鏖战的流积山纵横睥睨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就因此,已多年不曾现身人前了。
“此事着实危险,你不答应,也属正常。”
黄四象略有些失望,却也不强求,饮尽杯中茶水,起身就要告辞。
“大人,我还有疑问。”
见他要走,杨狱起身相送,却也忍不住心中疑惑,发问道:
“你与指挥使有旧,本不必对我说这么多,直接下令,我未必就会抗命不尊。”
“若这天下尽是些以权压人,命人送死之辈,那这大明,真个要完了……”
黄四象神色木然。
杨狱略微失神。
“此事本也强求不来,你且歇吧,老夫走也。”
黄四象不再多言。
杨狱却还有疑惑:
“在下不是妄自菲薄之人,但不说青州,只锦衣卫中,比我强的也有一些,大人为何属意我呢?”
杨狱凝神望着这老者。
他从来是个对于自己分量有着明确认知的人。
他换血六次,血气如虎,箭术纯熟,更有九牛二虎之力,哪怕换血层级高过他,且将上乘武学修至炉火纯青之辈,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但不说裕凤仙与两位指挥使,锦衣卫还有几位千户、同知呢,除此之外,曹金烈也逊色不了太多。
如何看,他也不是个不可或缺的。
黄四象也好,徐文纪也罢,没有道理就看上他。
“你还是妄自菲薄了。上一个如你一般身怀四象不过之力的,如今已是青州军大将军了。”
黄四象深深的望了杨狱一眼,似要将他看透:
“更何况,比你强的人,多为人瞩目,锦衣卫权势极大,可盯着的人,也极多……”
“行了,你且考虑几日吧!老夫去也。”
说着,黄四象摆摆手,告辞而去。
杨狱立于门口,沉默着,心中却有触动。
恍惚间,似看到无边汪洋上,一艘大而破的船,随时都要倾覆。
有人拆卸甲板以求自保,有人卸下风帆中饱私囊,可也有人,颤颤巍巍的奔波各处,左右黏合,要做个缝补匠。
世间人有万种,你要做哪一种呢?
杨狱?
第128章 暂离青州城
……
隆冬之后是大年。
伴随着爆竹声声,青州城越发的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贴上对联,门神,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在这个时节,即便家中拮据者,也多会咬咬牙买些年货,扯上几尺花步,为孩子置办一身新衣。
青州城,一片祥和。
刘家之中,却是一片压抑。
空旷的练武场上,上至族老,下到仆人丫鬟,全都汇聚于此,披麻戴孝者有、低声呜咽者有、嚎啕大哭者也有着。
“我儿…”
年已花甲的刘长峰轻抚白布盖着的残破身子,老泪纵横。
四周,刘文龙的妻小乌压压跪了一大片,皆在啼哭,好几个小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昏厥过去。
缓缓盖住儿子仍残留着惊骇与不甘的面容,刘长峰木然转身,望着一众族人、族老,悲痛冷戾:
“我儿死了!”
偌大的练武场一片沉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刘家上下,无人不知,刘文龙是族长最倚重的儿子,是已然定下的下一任族长。
眼看着刘文龙死的如此之凄惨,在场所有人,全都能感受到刘文峰木然的脸色下,蕴含着的暴怒之火。
“唐大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神色悲痛上前,沉声望向练武场中唯一一队外来人:
“文龙他,究竟为谁人所杀?!”
唰!
刘家宗族的所有人尽皆望向台前。
黄泥压就的练武场上,一队六扇门的捕头神色肃穆而立,头前立着的,是一身量普通,其貌不扬,好似老农的中年人。
“诸位节哀。”
众目睽睽之下,唐百列微叹一口气:
“诸位的心情,唐某、六扇门的诸位同僚也都感同身受!与刘公子一并遇难的,还有我六扇门的一位银章捕头、两位铜章捕头……”
“唐大人!”
刘长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冽:
“老夫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儿!”
“唐某今日来此,也有此疑惑。”
唐百列上前几步,目视一众刘家族人,淡淡道:
“隆冬之时,天气大寒,虽已过了半月有余,但几位遇害者伤势皆清晰可见,经由仵作验尸。
贵府的刘公子以及我门中的一干捕头,皆死于,四象箭下!”
四象箭?!
唐百列的内功极强,声音回荡,百丈开外都可清晰听闻。
“四象箭?!不可能!”
练武场上一片哗然。
无论旁系还是嫡系,寻常族人还是族老皆是不能置信。
四象箭乃是刘家秘传,虽族中无论旁系还是嫡系都可习练,但真个入了门的并不多,登堂入室的更少。
如刘文龙一般练到炉火纯青地步的更是不足十指之数。
谁人能以四象箭杀刘文龙?
“这不可能!”
一位族老忍不住上前想要查看伤口,却被刘长峰冷眼呵退。
这古稀之年的老者,本灰白的乱发皆白,冷眸环顾,犹如暴怒的雄狮,目光所及,所有人皆静了下来。
“这天下箭术良多,类似四象箭的也不在少数,是或不是,又有谁知?”
刘长峰凝视着唐百列:
“唐大人,你看错了。”
“或许吧……”
唐百列不避不闪,与其对视良久,方才一抬手,转身离去:
“此獠凶横,若有其踪迹,还要诸位协助追凶!”
“六扇门……”
刘长峰手指攥紧,痛苦闭目,他不信以六扇门的手段会不知道凶手是谁。
可……
“族长。”
有族老面含悲愤:“六扇门分明欺人太甚!文龙为他们而死,竟连个交代都没有!”
“我儿不会白死……”
刘长峰漠然垂眸:
“无论是谁,无论是谁……”
……
……
“这老家伙,居然敢威逼大人!真真是胆大包天!”
出得刘府,几个捕快脸色已显现出莫大的不悦。
“老年丧子,有着失态也算不得什么。而且他说的不差,天下箭术繁多,凶手用的未必就是四象箭……”
唐百列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起哄:
“尔等自回六扇门去吧!”
一众捕快还想说什么,唐百列已是匆匆离去,他的脚程极快,很快就穿过了数条巷道。
很快,来到一座满是假山的院子中,随意扫了两眼,就自微微躬身:
“大人,刘长峰悲愤不已,或许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除非他能明悟‘四季变换、天意无常’的道理,悟出天意四象箭,否则,连丝毫威胁也谈不上。”
假山之中,平静到连一丝情绪都没有的声音响起:
“这老家伙生性多疑,你告诉他,没有用,只能让他自己‘无意间’发现,才会深信不疑。”
“大人似乎很在意这所谓的天意四象箭?一门上乘箭术,固然珍贵,可对于大人您来说,应当不算什么才是。”
唐百列心下好奇。
上乘武功珍贵异常,箭术尤其难得,但那只是对于寻常人而言,对于这位,又算得什么?
“这世上只有废物的人,没有废物的武功。任何一门上乘武功,一旦能练到返璞归真境界,都将是超乎想象的。”
假山之中,声音无有波动:
“万般武功皆出自佛道二家,天意二字,在这两家的分量如何,你不会不明白吧?”
“这倒是。”
唐百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
“那小子真有些邪门,秦氏兄弟也就罢了,石婆子居然也栽到他手里,可着实让属下有些难以置信。”
他并不看得上石婆子。
可这老婆子到底也是九次换血,修持着上乘武功的高手,栽不奇怪,栽在一个边荒小城出身,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少年人手里。
就让他有些不能轻视了。
“武功的修持终归要按部就班,可有些东西,却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假山中,声音有了波动。
“大人说的,是道果?”
唐百列心中一动。
以他的地位,自然能够接触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比如道果。
道果的存在,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事实上,四百年中,出世的道果很是不少,但凡是掀起腥风血雨的事件背后,往往少不了这些东西的影子。
“一个边荒少年,短短两年间走到这个地步,这已然不是一句天赋异禀可以说得过去了。”
假山中,声音幽幽:
“我不行,这世上,也无人可以。”
唐百列对于他的话深信不疑,心中有着异样:“那您为何不?”
“一粒种子,唯有在成为果实的时候,才可采摘……”
假山中,声音渐渐平复下去:
“春种秋收,天地之道也……”
……
……
粮仓大火之后的日子,好似一下平静了下来。
州衙高速运作,四大家乃至全城乡绅慷慨解囊,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一座新的粮仓已然拔地而起。
天气稍稍没有那么寒冷,城外就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在州衙派遣的一些工匠的指点下,护城河外数里之地,一片忙碌。
有着粮食,有着允诺,也为了自己有着住的地方,城外这数万什么苦都吃过的难民们,爆发了让青州居民侧目的力量。
七八天的功夫,居然已然有了些轮廓。
“照着这个速度,不用多久,这些难民就应该可以暂时安顿下来了……”
望着热火朝天的建设,杨狱微微有些感叹。
城池的建立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可这群难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片瓦遮头也就满意了。
“这位徐大人,到底名不虚传。乡绅们发力,这工期可比州衙还要快的多。”
戒色和尚也有些感叹。
数万人的安顿生计何其之复杂困难?
可这也就十多天的功夫,已有着眉目了,这个执行力,让他也有些叹为观止。
“真要落成,也得数年之后了。”
杨狱收回目光:“倒是你,真打算留在这里?”
“小僧本就想做个游方和尚,回山静修是修行,在这里治病救人也是修行。”
戒色双手合十。
数万难民汇聚之地,难免百病滋生,他这些日子,多在城外为难民们医治一些伤病。
“如此,咱们就后会有期吧!”
杨狱牵着马,向他告辞。
“杨施主之前还说,现在不宜出门,为何会这般快的转变念头?”
戒色有些好奇。
“现在的青州城……”
杨狱摇摇头。
青州城已成一滩浑水,即便不接受黄四象的任务,他也是不会久留的。
他加入锦衣卫、六扇门,来青州,为的可不是在官场里打滚。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就上了马车。
“坐好喽!”
换了一身崭新衣裳的小武兴奋的甩动着长鞭,养的膘肥体壮的黄骠马就自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车厢里,杨狱盘点着自己出门带着的东西。
一剑、一刀、一弓,银豆子二十斤,金豆子九十斤,换洗衣物、干粮之类也带了不少。
小小车厢都有些满当当。
“接下来炼化哪一件食材?”
随口吞服了几颗金豆子,杨狱心中泛着思量。
距离他回城已是十天过去了,金豆子自然比铁蚕豆强了不知多少,十天而已,暴食之鼎的蓄能已满。
杨狱微微闭目,眼前食材流转飘忽:
“精金甲胄、十步一杀、玄鲸吞海、鬼影大擒拿、还是周游六虚?”
卡文,没整出来……
如题。
脑子昏昏沉沉的,状态非常不好,先睡了,明天三更补上哈。
顺便说一下,本书目前的境界体系。
筑基五关,换血十三,牛、虎、象、龙、炉,对比换血就是三三进制。
下乘武功有九层,一到三为登堂入室,三到六是炉火纯青,六到就是大成。
中乘武功有九阶,其他同上。
上乘武功分九品,其他同上。
九层的下乘约等于中乘的三阶,中乘的九阶,约等于上乘的三品。九品上最高,这样好记一些。
换血层级,关系到武功的上限,武功能不能达到上限,还是看个人。
至于十都,容后再说。
第129章 无名老道,周游六虚(第一更)
微微犹豫之后,杨狱还是握住了那本古卷。
若论价值,十步一杀、精金甲胄的价值最高,次之则是选鲸吞海和鬼影大擒拿手,周游六虚的价值不如前几者。
但对于此时的杨狱来说,周游六虚却正好可以弥补他的短板。
尤其是此次出城,极有可能遭遇到武功更在自己之上的高手,这门轻身之法,就更有必要了。
【是否炼化食材古卷】
“是!”
杨狱心念一动,一团光华就自古卷之上炸了开来。
高山、藤蔓、断壁、悬崖、挺拔的青松、翻滚的云海……
似只是一个恍惚,杨狱的眼前已是一片空旷,目之所及,尽是云海翻腾,环首四顾,这正是一方摩天峰顶。
山巅窄小,更有积雪寒霜,光华异常,仅有一株被藤蔓环绕的青松挺拔而立,左右四方,尽是万丈悬崖。
一望不知深浅。
“王生,你我本无师徒之缘法,但念在你跋山涉水而来,也算心诚,老夫破例传你一门轻身之法……”
突的,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压过了风声呼啸,回荡在摩天峰顶。
“这是…”
杨狱心下一震,眼前的景象极速拉近,方才看到。
崖顶青松之下,之前为自己所杀的王生满脸恭敬的跪在那里,一册古卷在他身前不住翻转。
循声望去,却见断壁之处,竟有一条不知多长的铁索在云海之中起伏着,链接向云海那头。
以杨狱此时的目力,也仅仅能看到云海之中,似有一道袍老者盘膝铁索之上,任由风云漫卷,飘飘若仙。
“这老道好高的轻功……”
杨狱吃了一惊。
此山怕不是千丈之高,寒风凌厉刺骨,这铁索光滑冰凉于云海之中蜿蜒,抖动不知多么剧烈。
那老道盘坐其上,虽看似随风而动飘飘欲仙,可在他的感应之中,却是气息如山,巍峨耸立。
任由风云漫卷,我自巍峨不动。
“多谢仙长赐功!”
不知跪了多久,甚至身上都有着寒霜的王生强压着失望抬头,闻声却不见人。
“这门武功,乃是贫道悟自‘逍遥游’其等阶虽算不得高,但潜力,却远不止如此……”
云海中,老道缓缓开口:
“一阳开天,六阴终焉!阴阳变迁生六气,六为无穷。周游六虚,非是六气之功,而是无穷之道!
若你尽悟其道,则天下之大,随你纵横!”
嗡!
话音回荡之间,山顶骤起狂风,一个漫卷,吹落树叶千百。
风云漫卷间,落叶翻飞。
就见得一老道跨行铁索之上,足下一点,竟御风而起,于高空之上,狂舞而动,足下连点,竟凭空行出数十步之远。
久久不落。
犹如御空飞行之仙人!
王生一脸惊骇,跪倒连呼仙长,杨狱心中也是一惊。
他的目力强过那王生十倍,哪怕在劲风呼啸间,也看的清晰,那老道看似踏空而行,实则是踩踏在那一片片落叶之上。
可这,却比其真个御风而行,还让杨狱来的惊诧。
若其御空而行,这意味着这老者不是凡人,可其踩踏落叶而狂舞于空中,这份轻身之法,却是惊人无比了!
要知道,其身下仅有一条铁索,再往下,可就是万丈悬崖!
“周游六虚…”
杨狱心头喃喃,只觉自己大大低估了这门武学。
这老者的话或有夸大,可若有他这一身轻功,只要不是在战场之上被万箭齐射,还有哪里去不得?
他心神微微激荡间,诸般讯息已然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而出。
这古卷之上烙印的,不是王生的信念,而是那无名老道对于这门武学的心得与缅怀。
“辨别六气,择其一而修,一窍通则百窍通!”
老道的身形飘然如仙,随风而动,风停而终,待得人影消失,声音方才再度回荡开来:
“你来试试。”
“我?”
王生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环顾四周,只觉双腿发软,汗出如浆。
哪里敢迈出一步?
……
……
呼!
马车中,杨狱身躯一震,下意识的蹬腿,真实到极点的失重感让他猛然惊醒。
咔嚓~
马车一震,车轴当即被震断。
伴随着一声‘唏律律’长嘶,小武一个不察,‘噗通’跌下了马车,一阵龇牙咧嘴:
“杨爷?”
“呼!”
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额头见汗。
食材的炼化,真实至极,他一番尝试坠崖,几乎完美的反映在他的身上,以至于此时竟有些手脚发软。
“那老道士……”
杨狱心中悸动。
随风而动,踏叶而行,这看似容易,实则难度之大超乎想象。
风无定、云无形,想要把握住风云的脉络谈何容易?
杨狱自忖自己还是有些底子的,逐风步也是逐风而动,铁索之上还是立得住的,但要踏叶而行,就真个做不到了。
他尝试了数次,还是坠下了山崖。
他都如此,那王生自不必多说了。
“那王生绝无这个胆量行跨铁索,若其果真能练成那老道,不,哪怕有那老道的一两成,以我此时的箭术,也未必就能将其射杀……”
听着外面的呼喊,杨狱压下杂念,下了马车。
“车轴断了…”
小武从马车下爬了出来,有些咂舌:“这可是精钢打造的车轴,杨爷您未免太过生猛……”
“还能修吗?”
杨狱微微苦笑。
食材的炼化太过真实,真好似他自己坠崖,哪怕他心里知道是假的,身体还是不自觉的一沉。
“不成了。”
小武满脸苦笑:“好早此处距离青州城也不太远,小的回去一遭吧。”
“只能如此了。”
杨狱取出几枚碎银递给小武。
后者掂了一掂,卸下马鞍,翻身上马,向着青州而去。
“出师不利。”
杨狱随手扯着缰绳将马车拉到了路边,也不是太在意。
略微平复心情,就在林间演练起周游六虚来。
周游六虚乃是道家武功,其中多有术语,若无食材之炼化,杨狱想弄明白也不容易。
比如,六虚之虚,指的是气,六,则指无穷。
取自道家‘三三无穷、六六不尽’,诸如此类,这古卷中不知多少,无人指点,入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呼呼!
杨狱缓缓拉开架势,步履沉凝,双臂舒展缓行,没有特定的步伐走向,而是感受着无所不在的气流变化。
他五感皆有增强,尤其是血气入身,周身毛孔自由舒展,对于气流的把握无比之敏锐。
是以,在有了正确的引导,他瞬间就入了门。
将这门‘周游六虚’练到了第一阶。
同时,对比老道的心得,他也发现了,这本古卷上记载的一些东西,是经过删减、简化的。
只所以要将‘服气’‘外炼’‘换血’等方向尽数锁定在轻身之上,实则是在降低这门武功的入门难度。
换而言之,只要‘资质’足够,不需要内外炼的配合,也能将其修持至大成。
“呼!”
一套架势拉满,徐徐推动过后,杨狱缓缓收势。
“你在练功?”
林安神出鬼没,蹲坐在树梢上,神色古怪又疑惑:
“跟你师娘学的?软塌塌的,拳不像拳,掌不像掌,步伐不像个步伐的……”
“少废话,你来做什么?”
杨狱懒得理他,随手折了些枯枝下来,就地升起了篝火,这时,天色也渐晚了。
“你以为我想?”
林安落下树来,飞鱼服猎猎而动,让杨狱有些眼热。
飞鱼服的防御当然比不了精金甲胄,但是,好看啊!
“怎么说?”
杨狱微微皱眉。
“青州,真成是非之地了。”
林安叹了口气:
“徐老大人、聂文洞、六扇门、四大家以及其他乡绅家族,一团乱麻啊!”
“你当你的差,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理会作甚?”
杨狱随手添柴。
“说得容易。徐老大人势单力孤,除了咱们锦衣卫,哪还有什么可用之人?”
林安略有些烦躁:
“不说这个了。我此来,是带着老大人的口信来的,对了,还有你要的东西。”
“东西带来了?”
杨狱眼神一亮。
他不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但为人卖命这回事,他当然也是有所求的。
只是他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不想这位徐大人也真是个敞亮人。
“不忙。”
林安按住杨狱的手掌,很有些审视的味道在其中:
“这几日,青州城有传言,说你得了道果,是也不是?”
“这你也信?”
杨狱面色不变:“我这一身武功,都是一点一滴练起来的,可没有半点虚假。”
“再者说了,指挥使大人什么脾气,要是我骗了她,她能不来寻我?”
“这倒是。”
林安面色微缓。
自家的指挥使大人,他能不了解?
她要是被人骗了……
只是一想,林安就止不住打了个冷颤:“最好没有,不然……”
“行了。”
杨狱略有些心虚,转移话题:
“东西呢,给我吧!”
“这东西虽极为珍贵,可对咱们也没什么大用。你太浪费了……”
林安袖口一抖,一个油布包裹的册子已杨狱接在手里。
“行了,助你此行顺利!”
摆摆手,林安已去的远了。
目视其远去,杨狱才揭开了油布包裹,随意扫了一眼上册的‘龙渊道漕运盐铁册’,就将目光放在了下面那一册:
【道果杂谈】
第130章 天灾、人祸、道果、神魔(第二更)
道果杂谈。
轻抚着尚有墨香的书卷,杨狱眸光闪烁。
六扇门的情报包罗万象,上至朝堂,下到江湖,可说极为详尽,哪怕有些权限不足够调阅,可也能寻到蛛丝马迹。
唯有有关于道果的情报,案牍室中似乎没有任何留存,亦或者,被人全部掩埋。
哪怕是视财如命的老赵头,都三缄其口,无论如何都不敢提及。
他与黄四象所做的交易之中,就有着道果的讯息。
一州的锦衣卫指挥使,一位两朝元老,官至兵部尚书的老大人,自然能够接触到常人无法了解的东西。
至于是否露出马脚。
一个曾入手过道果的少年人,如果表现的对其丝毫不感兴趣,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道果…”
夜色渐落,篝火摇曳,显得杨狱的脸色明灭不定。
墨迹未干的字迹,如刀剑般棱角文明,力透纸背,其上的文字,朴实易懂,又毫无废话。
“道果,又称之仙基。秦时初次为人所知,后世三千年,上至帝王将相,下至乡绅游侠,无不心向往之。”
“余也曾心生好奇,追寻过些许日子。发现,道果之久远,远在秦前,只是因年代久远,历史断层,故而颇多失真,加之传言夸大,多衍生为传说、神话。”
“道家先贤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果之道,疑指天道,其果,又有天道所结之果实之涵义。
人之五脏,杂草尚且消化不得,遑论天道果实?世人只知追捧,却不知,盲目渴求,实为取死之道。
欲以人身掌天地之力,谈何容易?”
……
前言很长。
杨狱一字一句的默读着,恍惚间,好似看到那位老大人伏案桌前,奋笔疾书,书写也在劝诫。
“天道之果实。”
杨狱心中自语,默默将文字熟记于心。
“余收拢前人遗留,也曾寻当时道果所有者询问,得出,欲吞服道果,需经历降服其心、举行仪式、点亮命图、炼化位阶四步。
其一,压服道果中前人遗留之意志,其二,则要举行仪式。何为仪式?人吃五谷,需播种、施肥、灌溉、收割、脱壳、揉捏、蒸煮、入口、消化。
道果,亦然!”
“仪式千变万化,不同的道果有着不同的仪式。当我懂得仪式之时,突然对于神话有了深层次的理解。
古老相传,有魔神撞倒天柱、有魔魅翻江倒海、有神人擒龙拿虎……这些,会不会也是所谓的仪式呢?”
“少年时,读神话颇为新奇,年岁大了,就有着恐惧。魔魅翻江倒海,神人搅动风云,凡人何在?”
“我曾亲历流积山,见得三百万人鏖战年余,鲜血染红大地,尸体截断江流……”
……
“流积山?!”
看到此处,杨狱心头一震。
此处,字迹有着涂抹的痕迹,那位徐老大人似乎很有些忌讳。
但联系上下文,杨狱心中突然有些惊悚,脊背有着凉意。
那一场三国参与,伏尸百万,间接导致千万人流离失所,青州人人披麻戴孝的旷世大战。
难不成,居然是某个人炼化道果的仪式?!
……
……
噼里啪啦~
天色已黑,青州城里却还是一派热闹景象,临近年关,没了宵禁,不少孩童点燃鞭炮,奔走玩闹。
“年关将近,又是一年将过啊……”
立于窗前,望着燃起的万家灯火,徐文纪微微一叹。
“夜深了,大人早点歇着吧。”
黄四象踱步走进屋子,合上房门:“小小姐,已睡下了。您对她太过苛刻了,小孩子,终归是喜欢热闹的。”
“若若的身子不好,外面风大……”
轻轻合上窗户,徐文纪微微摇头:
“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
黄四象脸色不是很好:“聂文洞已连续多日宴请城中乡绅,您怎么就稳如山岳?”
“不稳又能如何?聂文洞深耕青州多年,不是你我可比。一动,不如一静。”
徐文纪端起茶杯。
“您手握文书,可左右一州之吏治,为何迟迟不见动作?”
黄四象有些沉不住气了。
相比于十多日前,现在的驿站已然是门可罗雀,莫说前来依附的,就是拜见的都少了。
这说明,聂文洞已然有了动作。
“箭矢,只有离手之前,才是威慑,一旦出手,那就是鱼死网破了。”
徐文纪神色平静:
“我那位同窗,家世好、天资好、读书也好,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他只将自己当个人。”
“如他这样的人,天下比比皆是。”
黄四象面无表情。
有关于聂文洞的情报,没进青州之前他就翻看了不知多少遍了。
“不一样啊。那些人要么是财雄势大、要么是性情桀骜,我这位同窗可不是。”
饮尽茶水,轻转茶杯,徐文纪眸光幽幽:
“他是高高在上从未下来过,是真正的心性凉薄。”
“没有什么区别。”
黄四象有些烦闷。
驿站前后,不知多少人盯着,这种感觉让锦衣卫出身的他,极为不适应。
从来只有他盯人,什么时候轮到人盯他了?
“区别自然是有的。”
徐文纪微微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天色晚了,你也早歇吧。”
“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黄四象没动身子,面色沉凝:
“依着您之前的性子,怎么都不该如此轻易妥协才是。到底是什么,让您如此顾虑?”
“看看这个。”
徐文纪向后一靠,露出案上的纸张。
黄四象打眼一扫,眉头顿时拧起:
“德阳大饥,人相食。江河皆干涸,乃至赤地千里,粝米一斗价二十金,麦一斗价七八金,久之亦无卖者。
篙芹木叶,取食殆尽,最终,人相食……”
“德阳?!”
黄四象心头一震,随即大为不信:
“德阳灾情,竟至如斯?”
他们一路而来,经历诸府收拢流民,虽不曾到得德阳重灾之地,可以听说一些。
“现下不至如此,可若我与聂文洞、四大家争斗日久,则必会如此。大旱之后,必有大疫!
若置之不理,德阳一府之灾,必会演变成一州之祸!”
徐文纪吐出浊气:
“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天灾人祸。
徐文纪心头沉重,却还有着话不曾说出口。
他离京之前,曾请钦天监主洞观天星,不见青州有灾,更别说持续两年的大旱灾了。
这种突然出现的灾情,他曾在书中见到过……
如果这是天灾,那还好,可若是人祸……
“天灾啊……”
黄四象神情也凝重起来。
他也曾经历过大灾,那是真正的惨绝人寰。
文士杀人更胜武夫,可天灾,更可怖!
他曾经历过‘江洪道大灾’,连绵七日的大暴雨,冲毁万里山川,死伤数十万,失踪更多。
据统计,受灾者高达千万,景象之恐怖,让他至今难忘。
“有备无患,一时的先后手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整合力量,赈济灾区。”
徐文纪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人切莫忧虑太过,至少等之前派去的锦衣卫有了回信也不迟。”
见徐文纪神色疲惫,黄四象安慰着。
他们来青州之前,曾有一队锦衣卫前来迎接,被他随手打发去了德阳府。
那队锦衣卫,也算精锐,算算脚程,再有些日子也该到德阳府了。
“是否有回信都不重要了,赈灾刻不容缓。”
徐文纪轻揉着太阳穴:
“顺道,也得拔除了那什么长留山,山匪汇聚,不是小事。”
“我明白了。”
黄四象点点头。
……
……
虽是年关将近,天气已不如之前寒冷,但不少地方仍有大雪。
呼呼!
凄厉的北风吹卷着积雪,天地间一片萧瑟。
一片霜白的天地间,突闪过一道黑线。
踏踏踏~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行人渐行渐近。
“吁!”
见得一片丛林出现在眼前,带头的骑士高呼一声,拉停骏马。
身后的一众人,也都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去那处林子歇歇脚,吃点干粮!”
飞鱼服翻卷间,曹金烈下了马。
其余的一干锦衣卫也都下了马,他们最差也是六七次换血的高手,虽不至于寒暑不侵,却也耐得住寒冷。
但马却受不住。
哪怕是蛟马,也不如他们耐寒,除非是雪域龙马这样的珍品马种,才能够做到寒暑不忌。
但整个青州,也没多少龙马,雪域龙马,更是稀少。
“这天也太冷了。”
拿着皮草为马儿擦拭身子,赵青微微皱眉。
长途跋涉,最是损耗马力,尤其是大雪大寒天,见马儿萎靡不振,不少锦衣卫都很是心疼。
“等会?”
突的,曹金烈眸光一眯,示意众人停步,足下一点,已扑向林中。
“啊!”
不多时,就听得两声惨叫。
众人赶上前去,正见曹金烈解下飞鱼服,将一面黄肌瘦的少女裹住。
“这两人?”
赵青扫了一眼血泊,在看着冒着香气的汤锅,面皮顿时一抽:
“该死的畜生!”
“畜生!”
其余锦衣卫面色也都是铁青。
这一路,类似的景象,他们见过不止一次了……
“德阳府的情况,只怕比咱们想的还要严重……”
以内息暖热这女子的身子,曹金烈大踏步走向马匹:
“不歇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