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再无短板!(第三更)
吸铁石……
望着段冷捧着的玄石,杨狱有些出神。
这玩意,有叫慈石、也叫磁石、也有叫玄石的,因地区朝代而有区分,然而,其量是很大,且运用也是很广泛的。
可正因为它太常见,杨狱才下意识的忽略了,而此时望见这玩意,他心中顿时就是一震。
只是,这玩意,是石头吗?
当然,别人认为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融金炼体这门神通如何判定……
呼!
杨狱伸手握住了这枚玄石,催使起了融金炼体神通。
旋即,他的眼神就亮了起来,随着神通的催使,他感应到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其来处,正是这枚玄石。
可行!
看着出神的杨狱,段冷的心中有些忐忑起来,这样的大人物,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他说不同于不同石头,且有着奇异的能力,这玄石完全符合啊!
“不错。”
杨狱收敛心思,微微点头,一伸手,桌上就多了三锭黄金,金光闪耀,吸引来了诸多眼神。
玄石的确不是罕见之物,他自己也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到,但答应的黄金,他自然不会食言。
若不是段冷点破,他不知几时才能想到,这就是所谓灯下黑了。
“都,都给我?”
段冷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满面潮红,旋即想到了什么,快速收起黄金,压着心中悸动又是一抱拳:
“多谢大人!”
这感谢,真心实意。
这年头,多得是说话不算,见利忘义之人,如面前这位大人一样的人,着实太少了。
要知道,他是可以反悔的,因为玄石虽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就现在这年月,买上千百斤,也要不了一锭黄金。
“说好的交易,自然不能反悔。”
把玩着这枚玄石,杨狱归心似箭,却还是嘱咐段冷为他收集玄石以及其他奇石,而连段冷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大了许多。
不知茶馆内,便是外面长街也有不少人听得清清楚楚。
城中半个月的清洗,可以吓住大部分人,却不能吓住所有人,为财死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
段冷人高马大,但也不过换血一次而已,若自己不为他背书,只怕过几日就似在街边了。
“大人放心,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黄金的刺激下,段冷摩拳擦掌,颇为兴奋,也不多说,重重的一拜,转身就去到大街上,大声呼喝着收购玄石。
杨狱饮尽杯中茶水,放下银钱,等段冷收购了一批之后带上,又嘱咐了他几句,方才起身回客栈。
城中缺水,杨狱已多日不曾药浴,好在他服气法有成,身感成就之后,周身毛孔都可自由舒张,灰尘不可及体。
否则月余不洗澡,他着实也受不了。
要知道,他每次打起来都是尘土漫天飞……
“杨大人!”
刚进客栈,未等杨狱回房,就有人唤住了他,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走来,见得他微微一抱拳,递给他一封信。
“此信自青州而来……”
说罢匆匆退去。
杨狱眉头微拧,撕开信件,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这封信,来自魏河。
黑山城大乱之后,魏河高升锦衣卫百户,不再是暗子,但他还是留在了黑山城,直至安置好了所有事,才动身去了青州城。
“……有你留下的东西,你家婆婆的身子大好,不再那般干瘦,但还是思念你,若得空,回去看看。”
“你五哥断了一笔后退出了六扇门,不过,由老夫运作,当上了县丞,有他在,你家婆婆安危不必操心。”
“这一路,老头子净听到你的名字了。好小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这才多久就一飞冲天了!”
“青州居大不易,可怜老头子这点银子啊。”
“回来了,咱爷俩喝一杯……”
……
薄薄的一封信,杨狱一眼扫过就看完了,不过他却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
“两年过去了,老爷子还是没找到,婆婆身子好了,可晚上怕是还要偷偷哭,小老太太本就爱哭,我还不在身边……”
“五爷这性子也能做县丞吗?”
“老魏头去了青州,啧,这一路上听到我的名字,不知什么反应?”
“老爷子他……”
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杨狱心中温热,思念,自言自语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收起信件,放进了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不大,因为他所容纳的空谷石太少,而且还要分成两半,以做储物与对敌的区别。
信件被他放在深处。
然后,他先去了李二一的房间,刚推开门,半睡半醒的老小子就被惊醒,似做了噩梦般张牙舞爪。
“是我。”
杨狱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内息催吐,平复了他的惊慌烦躁,叹了口气:
“老李,你还是得登台,老一个人闷着,不是事。”
大半年的饥民生涯,彻底摧毁了李二一心中所有的安全感,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惧人,喜欢阴暗的角落。
这是严重的心理创伤,他知道,但没法治,只能开导,让他自己走出来。
“登不了台了,登不了台了……”
李二一神色黯淡。
不要说登台,只要想一想那个场景,他浑身就在打颤,除了杨狱,他不想见,也不敢看到任何人。
“我还没听你说过完整的‘西门大官人’,水浒传也没听完,怎么就登不了台了?”
杨狱为其盖上被子,笑道:
“我认识一个医术了得的大夫,等她来了,只需要轻轻一按,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嗯……”
在杨狱的注视下,李二一昏昏沉沉睡去,这几天,他也根本没有睡好,只有这时候,才能安心睡下。
“青女……”
望着睡梦中时而狰狞,时而惊惧,时而惶恐,时而抽搐的李二一,杨狱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
短短大半年,李二一已几乎崩溃,可德阳府,如他一般的饥民,流民,何止百万?
被饿死,被杀死的,又有几多?
“无论你是谁……”
杨狱按下心思,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段冷也送来了第二批玄石,两批加起来,足有百斤之多了。
送走段冷,杨狱合上房门,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玄石堆,微微点头。
玄石具备的磁力,在他看来,是不逊色于空谷石的,潜力可说是极大。
而且,其本身的质地也比空谷石要坚硬许多。
更重要的是,玄石并不稀少,量足够大,足够他整体体质达到一个蜕变,或许达不到圆觉老僧那种金刚不坏的地步。
却足以弥补他此时最后的短板,横练。
呼!
心思转动间,他双手前伸,搭在了玄石堆上。
融金炼体,发动。
嗡!
神通念动则发,顷刻间,杨狱再度感知到那丝丝缕缕的黑气,随其心念一动,就没入了他的双手之中。
继而,以一种莫测的轨迹向着周身各处细微之处蔓延。
嗤嗤嗤~
黑气入体,远比熔炼空谷石之时还要剧烈的多,剧烈的刺痛瞬间从他的全身各处传来。
“呼!”
杨狱神色如常,心神沉凝,内观己身。
他的感知提升后,内视越发的清晰,甚至可以精细到具体某一根血管。
随着一块块玄石化作齑粉,痛苦越发的剧烈,而杨狱也终于捕捉到了身体的变化。
这个变化,似是从极为细微,他都察觉不到的地方开始,渐渐地蔓延到骨骼、经络、皮膜、血管、脏腑……
“不止是体质的变化……”
模糊的念头在心中闪烁,杨狱有些惊异的发现,随着黑气的没入,体质的缓慢强化,不但没有感受到沉重。
反而感觉得一股难言的轻松感,好似整个身子变得越来越灵动,甚至于,体表与空气的摩擦,都变得细微起来。
这是,磁力?!
……
……
呼!
吸!
一座荒山之上,王景奇盘坐一块卧牛石上,面向朝阳,吞吐内息。
以他为中心,所有的龙渊卫皆蛮细而坐,缓解着多日奔波的疲惫,恢复精神与体力。
扑棱棱~
突然,远处传来气流呼啸声。
周四离心中一动,睁开眼,云头处,一只巴掌大的翎鹰如箭矢般俯冲而下,随着他一抬手,落在他的手臂上。
“去吧。”
取下信件,投喂了一礼补血丹,任翎鹰自去,周四离上前一步,递给了刚刚睁开眼的王景奇:
“徐老大人的信……”
“嗯。”
王景奇打开信件,刚看了一眼,就冷哼一声:
“六扇门果然是烂到了根子上,难怪哪啊方其道迟迟不现身!此次事罢,非要那他给灾民抵命!”
“发生了何事?”
周四离问道。
“杨千户突袭了六扇门,夺取了卷宗,发现六扇门据点根本没有被拔掉,而且……”
王景奇言简意赅,说出信件上的内容。
“好大的胆子!”
一众龙渊卫听着,皆是震怒。
“不止方其道,那位聂州主,只怕也不干净。”
周四离面色一冷。
“聂文洞的事,咱们管不了,他背后的人……”
王景奇微微皱眉后长身而起,一众龙渊卫也皆随其而动翻身上马:
“出发,猿鸣谷!”
第277章 惊人的发现(第一更)
建设远比破坏难太多了。
夕阳下,德阳府的城门缓缓关上,望着拥挤的人群散去,李闯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城外的难民会进城,事实上,守卫在此的兵卒也不是为了阻挡难民进城,而是为了拦住意图去城外粥场混吃的城中居民。
粥场,城内外都有。
然而,就是有人,在城内吃完以后又跑去城外,吃不完都要兜回家去……
若是饥民也就罢了,其中不少还是家有余财,就想着钻空子,吃粥场的,这就让人无奈。
李闯对这些人很反感。
大灾两年仍体白肥胖,却还要去和饥民争抢粥米,深知运粮不易的他,对这些人自然喜欢不起来。
与接替的兵卒换了班,李闯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州衙,他虽然有些微末武功,但这些天也着实太累。
“李闯?”
刚进州衙,丘斩鱼就瞧见了他,摆摆手将其唤过去。
“丘大人。”
李闯恭敬抱拳。
“劳你再跑一趟,就这些卷宗送去春风楼后的小巷,交予杨千户。”
丘斩鱼抱来好几十斤卷宗,递给他。
“是!”
李闯神色肃然,接过卷宗,心中念头翻滚。
杨千户?
就是那位击杀冀龙山,震杀萧战,硬闯州主府宅全身而退,徐老大人眼前的大红人,杨狱吗?
望了一眼后院伏案批阅的徐文纪,李闯的眼神中闪过羡慕。
自己何时能成为徐老大人眼前的红人?
心中想着,他的脚步却没停,出得府衙,就向着春风楼而去,此时临近傍晚,城内外的粥场都在施粥,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处清净的小巷。
呼!
刚转进小巷,李闯就觉一股迅疾的风扑打到了面上。
“这风……”
李闯惊诧。
他后退一步,风顿无,前进一步,就扑面而至,再退,再进,几次尝试后,他的脸上尽是诧异。
怎么回事?
“是那位杨大人在练功?”
李闯心跳的‘砰砰’响。
这些日子里,他可没少听过有关于这位杨大人的传言,都说他的武功已入化境,放眼青州都是顶尖。
他驻足了片刻后,还是止不住好奇走进巷子,随着他的走动,他好似听到了流水之声。
初时潺潺而动,旋即就如大江大河在滚动,随之而来的,是可以察觉到的热浪,以及吹的他衣衫都在抖动的气流。
“偷窥他人练武可是大忌……”
走了几步,李闯又有些犹豫,想了又想还是停下了脚步,但这时他才发现,这小院的门根本没有关。
亦或者是被鼓荡的风吹开了?
‘这可不是我想偷看的……’
李闯心中嘀咕,眼神止不住的瞟向门内,这一看,眼神都直了。
小小的院落之内,有人在打拳。
其人一袭赤色飞鱼服,体魄修长而匀称,随其拳脚推动,衣衫都被气流灌满。
他的拳法没有什么精妙可言,动作也无甚美感,甚至连速度都谈不上快,只有微末武功的人都能看得清楚。
不像是在练武,反倒像是要传授弟子的老拳师在教拳。
然而,在李闯的眼中,这一幕,却神奇到了极点。
他的动作很慢,似乎也无什么劲力在其中,可其指掌所向,气流竟如活物一般游动鼓荡着,整个院子就像是一个会呼吸的怪物。
他所感受到的气流,就来自于他那平平无奇的动作之中,也来自于院落内鼓荡的气流。
“这,这……”
李闯心神一颤。
这一幕,他看得分明。
院落中那位大人箕张如爪的五指之间,竟有着无色透明,却明显区别于周围环境的球体在滴溜溜的转动。
握气成球?!
李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也抓了抓,却哪里能抓到任何东西?
呼!
吸!
突然,院落内响起了更为猛烈的呼吸之声,好似城中最大的铁匠铺中千百风箱同时拉动的声音。
李闯只觉气浪翻涌如潮,几乎分不清眼前的是空气,还是江海翻涌,浪滔天。
呼!
一霎之后,动静消失。
李闯战战兢兢的望去,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鼓荡到极限的飞鱼服缓缓瘪了下去,而那位大人,却微微抬头后,张口吐息,一如他曾经所见过的武林高手们收势。
然而,这不是一口气,而是一口剑!
咻!
气剑吐出,如强弓激射,更似传说中剑仙们的剑丸,绕着院中老树打转,几个刹那而已,枯败的老树竟已被切成了无数的碎块!谷
木屑纷飞中,李闯彻底呆住了。
呼!
悠长的气吐完,杨狱不曾收势,足不离地,徐徐蹚步,双臂舒展,感受着气流的细微变化。
空气如水般泛起涟漪。
曾几何时,他一拳击出,极快的速度与力道之下,也可掀起气浪,配合内息更可化生罡风。
可那必然会伴随着音爆。
而此时,他的速度仍然快,力道也足够强,却反而没有了音爆响彻,相反,他感觉到了气流如水般环绕。
“摩擦!我与空气间的摩擦变小了……”
“我的身法、拳掌,比之之前足可快出三成,空气的阻力,大大降低,我的拳力损耗小了太多!”
“可惜,罡气太过难以束缚,想要以真罡达到传说中七玄门祖师飞剑斩人于千步之外的程度,根本不可能……”
……
拳掌推行间,杨狱几乎有些痴迷其中。
七日里,他前后熔炼了十多批次的玄石,几乎花光了他身上的散碎金银,而这变化,同样是立竿见影。
玄石入体,他的筋骨皮膜如同又经历了一次换血的蜕变,弥补了他比之同阶弱了一筹的横练体格。
而比之体魄提升,外显的特性才是他最大的惊喜。
随着他的动作,他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体内,似有着微弱的电流产生,刺激着他身躯的每一处细微变化。
这个变化很细微,可他的感知何等敏锐,只是,这个变化刚发生,他也尚未察觉到身体的变化。
“难道,这就是异术?”
杨狱想起了余凉的‘阴阳化殛手’。
他那门传自万象山人的秘术,似乎就可在一定程度上,以电流对敌,因其迥异于寻常武学,故而称之为异术。
与他此时的状态,岂非是有着共通之处?
“下次见面,倒是要与余凉交手一试……”
念头闪过,杨狱缓缓收势,满院气流的呼啸声,也随之停止。
看向了门外战战兢兢的年轻人:
“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没有?”
“杨,杨大人。”
感受到杨狱的目光,李闯一个哆嗦,几乎将捧着的卷宗都扔掉,好不容易压住了心中的惊悸,听到询问,又是一阵张口结舌。
“我,我……”
“看了也不大紧,若你真能看出什么东西来,那也是你的本事。”
杨狱笑笑,不甚在意。
这年头,下到贩夫走卒,江湖武林,上到世家门阀,朝廷机关,无不严禁武学外流,可他心中自然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
毕竟,认真追究起来,他这一身武功,也来的不甚光彩。
虽然他不偷不抢,但武功到底是别人家的……
“大人说笑了。”
李闯有些手足无措,距离越近,越是感觉不自在。
“放下吧。”
杨狱也不难为他,随意抖了抖袖子,拿着瓢喝了几口水,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鹌鹑似听话的李闯。
自通幽入魂,除却战斗之中,他多半看人先看命,后看气势,再看体魄,最后才瞧人五官。
而这一看,他的眉梢就挑了起来。
“嗯?!”
听得声响,李闯几乎被吓的瘫软在地,僵硬的转过身,就见得这位大人物望向自己的眼神变得极为不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要糟!”
李闯的心中一凉,下意识的想捂腚,却又立马反应过来,低着头回答:
“李,李闯……”
“去吧。”
杨狱摆摆手,让其离去,而随着李闯自报姓名,他的心底,也浮现出了他以通幽所见之命数。
【李闯】
【家徒四壁(灰)、流年不利(白)、血气旺盛(灰)、龙精虎猛(白)、贵人扶持(淡青)、一代枭雄(淡金)、百折不挠(淡红)、英雄气短(深红)、潜龙蛰渊(深红)、为王前驱(淡紫)】
十条命数,淡紫命格!
望着忐忑远去的背影,杨狱心中翻起波澜。
青州一地,就先后出现两位命格极贵的枭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且此人,还有着极为罕见的紫色命格,虽仅是淡紫,可却还要超过吴长白了。
只是,为什么是青州?
“为王前驱……”
杨狱眸光闪烁,心中一时不能平静。
通幽所见只是命数,但从命数之中,是可以推敲出什么东西来的,回想着吴长白与李闯,他心中升起强烈的既视感。
这两个人……
“乱世将至,青州首当其冲。”
怔立了许久,这么一个念头在杨狱的心中闪过,随之而来的猜想,却让他的呼吸都是一滞。
若这两人的命格属实,青州必将成为乱世之开端,那么……
“若我推算是真,那徐老大人他……”
第278章 化吾为神!(第二更)
大日将落,天边云霞似火烧。
徐徐微风吹过院落,不减燥热,杨狱静默而立,久久无法平静。
乱世人如草,能比天灾更为可怖的,是战争。
他尤记得在六扇门案牍室中扫过的一则记录,那是立国之初,太祖张元烛巡守江南道,所见野草风貌,鸟兽成群,独不见人。
“前朝亦分九道,其中,以江南道最为繁华,率土亿万,居民四万万,太祖一度心向往之……”
“后太祖巡江南,繁华已成灰,万里沃土,仅存一十八户……”
“帝垂泪,从者无不伏地大哭。”
……
战争之残酷,远非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可以描述,可窥一斑可见全貌,最为繁华的江南已是那般模样。
苦寒如龙渊道,如青州这样诸国交界,兵家必争之地,又该如何?
能剩下几户?
而更让他心中凝重的,是如今明明形势已有着好转,在徐文纪的铁腕之下,四大家销声匿迹,青州吏治得到清洗。
境内的山匪强梁也几乎一扫而空,只待解决了德阳府大旱,就有着百废待兴之趋势。
再有二十年休养生息,青州必可焕然一新,不复之前的乱象。
是以,哪怕天下仍不可避免的大乱,也不该是从青州开始才对。
除非……
“命运啊……”
许久之后,杨狱方才拂袖合上院门,转身回到房间之中。
呼!
吸!
他压下心中的种种忧虑,盘膝床榻之上,服下丹药、金豆子,阖眸入定,再度进入了暴食之鼎中。
命数之奇诡,非是此时的他所能参悟,他的猜测对于不对,他此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思电转间,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上乘刀法‘青龙九杀’上。
张氏,传承久远未必及得上那些千年世家门阀,但于当世而言,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合以大明九王,张氏十脉几乎就是天下最大的门派世家。
四百年鲸吞天下,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深厚底蕴,其族中嫡传的武功,名头比之烂柯寺的三十六绝技还要大的多。
这样一门上乘刀法,足可将他的刀法造诣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非如之前与王景奇交手之时只能以半成的霸拳还击。
嗡~
握住青龙偃月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再度剥离,流转,白云大日,田园村落,黄泥压就的演武场,再度显现。
骨架大而高,却消瘦到几只剩了骨架的老人,手持青龙偃月刀,扬天长啸。
场景再度斗转,眼前所见,又好似是一方旌旗如林,杀伐震天的战场。
硝烟滚滚间,又一身如赤火的神俊龙马驮着一员上将纵横来去,所过之处,青光如龙,尸血如山海。
“青龙九杀!”
……
……
城南府宅,数十个兵卒、护卫来去匆匆,取来各式各样的材料搭建法坛。
法坛并非一座,而是七座,每一座皆要高足三丈六尺五寸,二丈四尺围圆,坐落于前堂与后院之间。
七座法坛之间的坐落也极有讲究,每一座法坛之间的距离也是三丈六尺五寸,以七星之状存在。
有着足够的人力去调动,十三日时间,法坛已几近完成了。
而出乎意料,这个过程十分顺利,无论是那位杨千户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前来打扰,倒是让他空坐了十多天。
“需要七座法坛才可施展的道术,这位聂大人不简单啊……”
盘膝坐于假山之上,圆觉微微自语,心中泛着思量。
道术、武功、异术,看似不相同,实则有着极深的联系与趋同性。
佛门武学,最初乃是禅宗初祖于菩提树下闭关七载,自神通之中开悟出来,而后,道家真修也受到启发,开创了道家武学。
再之后,才有无数人杰天骄,根据佛道二家的武学开辟出千万种武学的盛世。
故而,方才有着万般武功,不出佛、道二家之言。
而异术脱胎于武功,却又迥异于寻常武学,走的是奇诡之路,但根本仍是不变,仍是武学。
可道术比之二者的区别就要大的多。
道术,皆源自神通者,是比之武学、异术都更贴近于神通的存在,甚至于一些强大的道术传承,看上去几乎与传说中的神通无异。
当然,这也是传说。
就他所知,三千年里,有着确凿记载的,最为强横的道术,出现于秦末之时。
秦末之年,秦皇最为倚重的两位方士,真名已不得而知,后世称为‘侯、卢二真’,这二人深得秦皇信任,为其寻觅长生药。
后来,于无边汪洋之上,这二人也是最早记录的,发现了道果之人。
这二人,曾以三十二座道台为引,唤出了十二金人,几乎镇压了天下武者,甚至于连当年的武圣陆沉都要避其锋芒。
到最后,还是陆沉联手韩初三杰,并请动商山四真正面迎战,霸尊率八千子弟,以其天下绝顶兵形势,击溃了其道台,方才绝了此二人的生机。
三千年里,因神通者时有出世,精通道术的门派与个人也越发的多了起来,道术种类也多,可威能超过二人的,几乎没有。
而据他所知,道术的强弱,可从法坛之上看出端倪来。
越是强横的道术,施展的步骤就越是繁琐,也就需要越多的法坛作为承载、媒介,七座法坛所发之道术,已非同小可了。
“大师对聂某的道术很感兴趣?”
不知何时,聂文洞来到假山之前,他负手而立,望着已有了轮廓的七方法坛,微微点头。
“道术到底是天下最为接近传说中神通的手段,贫僧自然也是好奇的。”
圆觉很坦然。
大衍院的传承虽然久远,可奈何千年里也没出过哪怕一位神通者,烂柯寺虽然有,可那不是他可以接触的。
道术哪怕对于他而言,也是极为神秘的存在。
哪怕他心中,对于这道术施展的威力,也有着好奇。
“道术再好,终归不如神通,甚至不如武学与异术……”
聂文洞微叹。
道术固然是极好的,可其施展条件也着实太过苛刻了,不说其他,单单是这七方法坛的作价,已可抵七万两白银。
而且搭架极为繁琐与复杂。
若无势力帮衬,单个人想要施展道术,那几乎是做梦,而且,若无人护法,还极为容易被人斩首。
比之武学、异术的施展如意是大大不如,更不要说比之真正的神通了。
因此,得到这道术的数十年里,他还未真正施展过一次。
“各有优劣罢了,且道术与武功、异术并不冲突。”
圆觉微微摇头。
道术与武功的优劣,几千年里时常有人争论,但终归会道术者,武功亦是一流,可哪怕武圣,也未必就会道术。
“大师若有兴趣,不妨再做个交易?”
聂文洞望向这老僧,微微一笑:
“比如金刚不坏身。”
“大人说笑了,以聂大人的尊贵身份,大多时候也无需自己出手与人厮杀,这道术,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圆觉收敛笑意,不再纠结于这法坛道术是什么,转而问道:
“依着进度,至多半日,法坛就可搭建完成。不知大人的目标是谁?徐老大人,还是那位折了你面子的杨狱杨千户?”
“大师护法就好。”
聂文洞笑而不语。
“难道大人另有目的?”
圆觉心中却泛起古怪。
最初,他只道这位聂州主睚眦必报,设下法坛必是为了杀那位杨千户,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谁知道呢?”
聂文洞不答,缓步走入法坛之中。
见得他走入法坛之中,一众兵卒、护卫皆躬身退开,而圆觉老僧的眸光却是一凝。
聂文洞长袖一抖间,一枚拳头大小,不知是何材质雕成的神像,自他袖袍之中滑落。
随着聂文洞的动作,法坛之中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发生,原本平淡无奇的法坛,有着画龙点睛般的转变。
在他的感应中,就好似活了过来一般,在不住吞吐着外在的某些东西。
“那是什么雕像?非神非魔,似男似女……”
望着那似人非人,散发着奇诡气息的神像,圆觉坐不住了,只觉有些心惊肉跳,下意识的就想要远离。
那不是他所知的任何神像,也非有名的邪神,非男非女,奇诡异常,但他瞧着,突然就发现了异样。
这雕像,似乎与聂文洞自己有着不小的相似之处……
“全都退下!”
登上法坛,聂文洞冷然发声,一众兵卒闻言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法坛所在之地。
只剩下护法一侧的圆觉,以及更远处,气息仍有些虚弱的风虎云龙四护卫。
呼呼!
非人非神的雕像落于法坛之上,旋即就有风声自地起,吹响法螺,荡气风铃,朦朦胧胧的雾气也随之笼罩了七座法坛。
圆觉极目眺望,却看不透那薄薄的雾气,只隐隐间听到了细微而奇诡的呢喃之声。
音节怪异,如泣如诉,不像是男声,更似一怨女在呼唤情郎归来,呼唤儿女归家,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这是……”
第279章 风起青萍之末(第三更)
登高可远望。
淡淡的月光抚平了德阳府白日的喧嚣,夜幕无所不至,笼罩了天地,也盖住了城内外的饥民百姓。
足有九层之高,十丈开外的春风楼顶,杨狱盘膝而坐,身前摆放着一坛美酒,几叠小菜。
吃喝之余,也自远眺城南。
他的目力远超鹰隼,千丈之内,目之所及,无不看的通透,便是蚊虫的纤毛、公母都清晰可见。
自然,也看的到府宅之中,搭建完全的七座法坛,以及法坛外严阵以待的圆觉老僧。
那法坛之上足可遮掩他目力的薄薄雾气足可说明这些法坛已然动用,只是,他并未感觉到丝毫的危险。
十多日里,大多数时候的夜间,杨狱都在此间静坐,观察着城南府宅,等候着聂文洞的发难。
对于道术,即便是如今的他,也心怀忌惮,但道术有着绝大的威力的同时,也有着莫大的破绽。
雾气,亦或者道术作用之地,是有限的。
心眼成就之后,他对于外在的感知越发敏锐,若有道术作用于他,亦或者说将他所在的地方笼罩,他必然会感应到。
只是,他此时并无异样的感觉。
与他之前经历的不同,那雾气仅仅是笼罩着那七座法坛,并无丝毫的发泄,好似只是为了遮掩外人的视线。
“他在做什么?”
杨狱捏着酒杯摇晃,有些惊疑。
如徐文纪所料,不到半月,聂文洞已然搭起了法坛,甚至于已然上了法坛,准备道术施展。
只是,那薄薄的雾气始终笼罩在七座法坛之上,不增不减,这说明,他的道术并不外放,而是局限于法坛的范围之中。
这就很奇怪了。
“故弄玄虚?”
杨狱拧眉,心下一动,埋伏于暗夜之中的活死人已随风而起,兔起鹘落间越上高台,从另一个方向射出一支玄铁箭!
轰!
音波爆鸣。
休养生息足有半月之久,活死人已恢复了元气,这一箭射出,犹如霹雳夜炸,贯入了城南府邸,直射那法坛而去。
以杨狱对于环境的把控,无论身处何地,箭矢都绝不落空,选择的角度必是最好最为精准的。
这一箭射出,正好避开了风云龙虎四大护卫的防护之地,倏忽而已,已然来至那法坛之前。
然而……
“阿弥陀佛。”
佛号声后发而同至,就在箭矢即将灌入法坛的瞬间,一只泛着金光的手掌突兀出现,横拦在前,生生挡住了箭矢的爆射。
这只手掌泛着金光,于夜幕之中显得极为醒目,其饱满如月,根根手指都如象牙般圆润有光泽。
噗!
不见手掌有任何动作,那足可洞穿铁甲、墙壁的玄铁箭矢,就好似遭受到了巨大的震击,刹那间,化作飞灰。
僧衣翻卷又自落下。
圆觉立于法坛之前,高大的身形如同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他环顾夜幕,深陷的眼眶中眸光似有金光加持。
似可在黑暗中视物。
他看到,西方高楼上,有一黑袍人凭风而立,手握大弓,背负诸多箭矢散发,如同开屏之孔雀。
正北春风楼上,有赤衣如火,随风而舞,犹如飞龙盘亘,气势沉重而强势,虽是捏着酒杯,却似是随时都在准备暴起杀人。
“金刚不坏身。”
饮尽杯中酒水,杨狱眼神中有着忌惮。
这疑似是聂文洞背后之人遣派而来的老和尚,武功极强,而比之武功更让他忌惮的,是那一身几乎不可破的金身。
烂柯寺的金刚不坏身,完全摒弃了克敌制胜的手段,却也缔造了堪称可怖的体魄防御!
同阶之中几乎不可破。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更为可怖的,是其反震之力,于忘海全力一击,几乎让其当成震死。
这门武功对于拳掌有着巨大的克制,尤其是以力压人的自己,若无芥子空间,那日交手就要吃大亏。
这老和尚不擅杀伐,杀不得他,可他要反杀之,同样极难,金身难破。
若是纠缠之时,聂文洞暴起发难,以其七座法坛方可承载的道术之威,即便是此时的杨狱都没有把握能抵挡的住。
“招惹到这样的少年天才,可不是个好事……”
圆觉的眼神中涌动着异样的色彩。
凭风而立于春风楼顶之人是谁,他即便看不到,也猜得到。
这位杨千户的天资,哪怕在道城之中都属于顶尖中的顶尖,年不及弱冠已可与自己交手而不死。
他实难想象数十年后,其人的成就如何。
不说那虚无缥缈的武圣,至少成为宗师,甚至大宗师的可能十分之大,而若是有人肯扶持,寻到适合其的道果,未必不能叩击武圣之门。
得罪这样的人,哪怕是他,都觉的有些如芒在背,可聂文洞反而有些平静的有些反常。
他自忖,若是自己有着这样的敌人,又有着道术在身,哪怕冒着彻底交恶徐文纪的后果,也要将其扼杀于未成之时。
只是……
呼!
突然,笼罩于七座法坛之上的雾气散去。谷
一袭便装的聂文洞手捧着一枚怪异神像现身。
“那神像?”
杨狱的目力自然是极好,那神像虽小,却也看的真切。
其似哭似笑,似男似女,乍一看就觉怪异,仔细看着,越发的觉得奇诡,他想要驱动心眼,却突然觉得心惊肉跳。
咔!
忽然,杨狱的眸光一凝。
就在他注视到神像的同时,那神像居然如活物一般扭动了头颅,似哭似笑的脸上,似乎闪过一道幽光。
这玩意是……
杨狱心神微震,嗅到了浓烈的异样,距离太过遥远,暴食之鼎没有反应,但他几乎可以肯定。
那神像就是聂文洞身怀的奇物,更可能就是他道术的来源,一门神通孕育出来的神种。
只是这神像的样貌,怎么……
“那神像是相由心生,还是……”
杨狱有些动容。
法坛之上,聂文洞的心情似乎不差,他掏出绢巾擦拭着并无污秽的手掌,环顾夜幕,似也望向了春风楼所在。
遥遥对视,皆看到彼此眼中不加掩饰的浓烈杀机。
……
……
接下来的几天,杨狱百日忙碌着炼化玄石,吞服丹药练功,翻阅卷宗,赈济灾民,审问六扇门缉拿的于忘海党羽。
夜晚则于春风楼上静坐,或入暴食之鼎磨砺刀法。
精研青龙九杀。
任何一门上乘武功都非等闲,哪怕杨狱本身的刀法造诣深厚,短时间内也无法将其修持到精深。
这门青龙九杀,看似只有九式杀招,实则每一式都蕴含着一套完整的刀招,而只有将这九套刀法全部修至大成,才可入门,掌握杀招。
这一日,杨狱正在练功,有人匆匆来报,要他前去府衙一趟。
近一月的时间,因彻底清洗而停摆的德阳府衙恢复了运作,哪怕是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也根本不缺想要当官的士子。
听闻徐文纪清洗德阳官场,附近州府县的士子蜂拥而来,根本不在乎德阳府还在持续的旱灾。
为此,路上还差点死了一大批,还是被锦衣卫给救了回来。
“杨爷!”
见到杨狱,新上任没几天的府丞远远的就迎了过来,衣帽整齐,再没了几日前饥民般嚎啕大哭的模样。
“孔大人上任几日,感觉如何?”
杨狱瞥了这人一眼。
这孔生原本是个落第秀才,但这人眼光极好,在徐文纪来到青州之后第一个选择依附,虽然其本身才学有限,但到底还是做了一府之府丞。
不少人明里暗里酸溜溜。
杨狱倒是理解,当官和习武不一样,不止看才智文学,否则的话,刘文鹏也不至于只混了个县令了。
“杨爷莫要取笑。”
孔生点头哈腰,在这位面前他可不敢摆谱,不提其武功如何,单单其在徐老大人眼中的地位,就百倍于自己了。
“去忙吧。”
杨狱随口应付了几句,没走几步,就迎头看到脸色难看至极的丘斩鱼。
“你来了。”
丘斩鱼松了口气,而杨狱的眉头也拧起来了,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一月一来,府衙每天都有人流血,血腥味本不甚稀罕,可这股血腥味,却不同,味大却不腥,反而有着强烈的异香。
这是换血有成的征兆,这个有成,是指筑基第四关,换血十二次以上!
“是谁?”
杨狱脚步加快,丘斩鱼反而落后了一步,但他自然也没有闲心在乎这个,满面凝重的吐出一个名字:
“龙渊卫,王景奇。”
“谁?!”
这下,杨狱都有些动容了。
一别不到二十日,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位刀法武功不逊于自己的大高手。
呼!
他足下一点,鬼魅般进了后院,只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榻上,脸色紫黑的王景奇。
这位龙渊卫的大高手,此刻满面紫黑,气若游丝,本来强盛的血气此时也如风中烛火,而其气息……
“龙渊卫全军覆没了?”
杨狱惊疑不定。
“不止是龙渊卫,还有好些家被魔魅消息吸引来的武林宗门,都栽了,只有王景奇强撑着逃回了德阳府。”
徐文纪长出一口气,面上难掩凝重:
“那怪物,要出世了!”
感谢上仙齐天的白银盟打赏!
谢谢齐天。
上本书就给了白银,这本又给了,感谢。
今个有点事耽搁了,马上去写。
第280章 严重的伤势,滴血的手掌!(第一更)
那怪物……
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王景奇,感受着其身上熟悉的气息,杨狱也有些动容:“猿鸣谷?”
曹金烈失陷于猿鸣谷,这是六扇门卷宗上记载的。
杨狱看到过,但他心中存疑,毕竟,以背后之人封锁了大灾消息两年余的谨慎去看,不该会留下如此破绽才是。
却没想到……
“有人以老夫的名义发去了翎鹰,诱了龙渊卫去往猿鸣谷……”
将一粒丹丸塞进了王景奇的口中,徐文纪站起身来,望向了丘斩鱼。
后者铁青着脸掏出自王景奇身上找到的信件,递给杨狱:
“确实是徐老的笔迹,足有八成相似,不要说是初来乍到的龙渊卫,即便是我,一不小心都会被误导……”
“的确有七八分像,除非亲近之人,否则看不出端倪来……”
杨狱端详片刻才发现了异样,不禁摇头。
写下此信的必是此道高手,若非他早被告知此信有假,只怕也会被蒙蔽过去。
“是谁假造书信日后再说,此时当务之急,是要救出陷于猿鸣谷中的龙渊卫……”
徐文纪微微摇头,道:
“杨小子你且看看,他所中之毒,与当日曹百户所中之毒,是否相同?”
杨狱点点头,上前查看。
王景奇的状态十分之惨烈,周身大小创伤数十处,不少都深可见骨,渗出的鲜血都是青黑之色。
刺啦!
杨狱扯开他的上衣,其胸口处赫然有着一只乌黑爪印,胸前的皮膜骨头都好似被强酸腐蚀过一般,甚至可见散发着恶臭味的脏腑。
他所受的最重的伤势,是心脏被抓破了,气血止不住的外泄。
但若尽是如此,以王景奇五关之身的强大生命力,怎么也算不得致命伤,不至于如今这般气若游丝。
这,只是外显,真正让他重伤近死的,是那一股肉眼不可见,杨狱催使心眼才隐隐察觉到了青黑色雾气。
这雾气阴沉诡异,自其胸口伤处扩散,深入血液、脏腑、脊髓直入大脑……
“大差不差。”
杨狱凝重点头。
“他所中之毒,名为‘尸毒’,典籍之中记载,来源于‘尸魁’‘尸僵’之类魔魅,此毒极为凶戾,中者不会毙命,却会迷失自我,渐渐以血液杀戮为食,危害绝大。”
徐文纪取出一粒丹药:
“知晓可能是青女为祸,我求取来了一些‘清心净血丹’,只是他所中之毒比之记载还要凶戾十倍,而且已入脑髓……”
“救不了吗?”
丘斩鱼拧起了眉头。
龙渊卫万里迢迢而来,若是全栽在这里……
“救不救的了,也得试一试再说。”
徐文纪将几粒丹药交给丘斩鱼,嘱咐他去院子里熬煮一锅热水,并采买一些药材。
“是。”
丘斩鱼记下这些药材,匆匆出门。
“龙渊卫不乏百战精兵,怎么会栽的如此惨淡?”
杨狱为王景奇盖上被子,心中有着疑惑,也就问出口。
这事,是有些说不通的。
哪怕龙渊卫没有看出那书信的造假,真个去了猿鸣谷,但这些百战精兵的警惕是很深的,怎么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才是。
要知道,单独厮杀,出身行伍的或许不如同样出身大势力的高手,可一旦列队布阵,那杀伐力可是要暴涨的。
“急则生乱。”
徐文纪叹了口气:
“龙渊卫之所以来去匆匆,自来德阳府就无一时停下,为的就是今早完成任务回去龙渊道……”
徐文纪的声音有着疲惫,有些话也没有说透,但杨狱却听出一些东西来。
“夺嫡。”
杨狱心中了然。
事实上,无论是之前与余凉的交谈之中还是在之后炼化青龙偃月刀之时的所见所闻,都说明了龙渊道的夺嫡早已到了一个很激烈的地步了。
龙渊卫这样的精锐军队,自然不可避免的将要受到波及,不想站队,则必受双方之害。
“是啊,夺嫡。”
徐文纪喟叹一声:
“二公子因少年时被幽禁多年,心思越发的深沉了。这十多年里,龙渊卫之所以不敢离开道城,就是因为他。”
‘果然是幽禁。’
杨狱心下摇头:
“这种事,猜得到。”
炼化青龙偃月刀之时的龙渊老王,只怕已是最后清醒的时刻了。
这位老爷子看的清楚,手段也够狠,哪怕亲子,也可扼杀,只可惜,那位王妃显然没有他那样的决断。
以至于造成了龙渊道如今的乱象。
“寻常百姓家,尚有兄弟阋墙,更不要说是帝王之家了。龙渊王宰执一道三州,亿万黎民,虽为王,可和帝皇也没什么两样了。”
徐文纪心情不佳,没甚心思说话了。
杨狱知趣的没有再问,而是来到床边,细细观察着王景奇的伤势。
尸毒的特征在他的眼中十分的清晰,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毒素,在他的感应之中,犹如活物般游走着,自皮膜到脏腑……
他细细的看着,越发的觉得诡异,这不像是毒,反而像是一种昆虫之间的寄生……
“那时的老曹,就是被这尸毒掌控的身子,才会偷袭祁头吧?”
杨狱心中默然。
以曹金烈的脾性,但凡还有一丝掌控自身的余地,都只会自杀,而不会偷袭同僚。谷
朝廷的几大暴力机关中,锦衣卫是唯一可以彼此交出后背的。
未多久,门外的院子里已支起了大锅,火焰熊熊,很快就煮沸了,丘斩鱼按着指点下入种种药材。
最后,将几枚清心净血丹丢入其中。
杨狱则将昏厥之中的王景奇搀起走来,毫无犹豫的将他扒光,丢进了冒着水汽的大锅里。
嗤!
犹如滚油之中泼入冷水。
这样的滚烫之下,王景奇的身子却在颤抖,不住的打着摆子。
“尸毒非同寻常毒素,更类似于岭南道的毒蛊,不但有着强烈的腐蚀性,还会掌控宿主的身体,甚至会吞噬其记忆……”
徐文纪立于火边,看着水汽蒸腾的大锅里,浑身赤红与青黑夹杂的王景奇,突然出声:
“杨狱,出手,以内息灌入其百会!”
呼!
杨狱前踏一步,出手如电,精准的点在王景奇的百会穴上,鼓荡的内气瞬间灌入其中。
“风府!”
“神庭!”
“上星!”
“哑门!”
杨狱凝神于心,精准的拍打点击着一个个穴位,直至最后,方才有一瞬间的迟疑。
“真罡运起,同击其太阳穴!”
一瞬间的犹豫之后,杨狱还是出手,青光泛起一瞬间,双掌如双峰贯耳之势,贴上了王景奇两侧太阳穴。
啪!
一下拍落,杨狱的眼神顿时变了。
他固然没有用什么力道,可以真罡的锐利,铁球都足可拍扁了,可这一次拍下,他不但没有伤及王景奇。
反而感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力。
哗啦啦!
王景奇的挣扎剧烈,荡起大片水花,脸上闪过可怖的狰狞。
见得此幕,徐文纪不惊反喜,吐气发声:
“潜心运气,意随罡动,催!”
杨狱来不及回答,动作却是比他的声音更快,徐文纪的话音未落,他的衣衫已尽数扬起,澎湃的真罡瞬间喷薄而出。
砰!
这一下,杨狱只觉心神一颤,罡气入脑的瞬间,他敏锐的五感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眉心之下的心眼,更是瞬间睁开。
轰!
似有惊雷贴面炸响。
一霎而已,杨狱的眼前尽是炙烈的红光闪烁!
不,那不是红光。
而是烈焰真罡的狂暴推动下,极致绽放的赤血月精轮!
这是……
杨狱的心神一颤,无人可见的眉心之中,心眼大开。
恍惚之间,他只觉自己的神意拔升,倏忽而已,就好似穿透了一重无形的隔膜。
下一瞬,他的视线回落。
眼前所在,是一处幽沉阴暗的地宫,黑暗之中,黑影滚动如潮水,个个狰狞可怖,扑杀而来,凶戾到了极限。
“杀!杀!杀!”
声声暴喝中,赤红刀轮绽放。
王景奇乱发狂舞,身如山岳横推,一轮刀轮于其掌中绽放,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可怖威能。
刹那间,数之不尽的鲜血与残肢飞舞,也照亮了那幽沉阴暗的地宫。
乍闪即灭的红光之下,是无数三分似人,七分如鬼般的狰狞面孔。
有武林人士哀嚎挣扎……
有刀剑铮鸣,喊杀声烈……
也有大批龙渊卫怒目圆睁,浴血奋战……
轰!
地动山摇间,杨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怒吼。
“走!”
周四离怒吼,龙渊卫也在怒吼,血光催发,那是燃命丹吞服后绽放的光芒。
一条、四条、无数条手臂从飞舞的残尸鲜血中身处,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王景奇推的倒飞出地宫。
呼!
红光消失,光影明灭。
砰!
青石地砖被一下踩的塌陷碎裂,杨狱衣衫鼓荡,血气真罡都处于即将爆发的当口。
“醒来!”
徐文纪舌绽春雷。
杨狱这才惊醒,失焦的眼神之中,似有一幕画面深深镶嵌其中。
那是幽暗深沉的地洞、尸山血海般的杀戮场、数之不尽的嘶鸣声……
以及,蹲坐在地洞深处,一个衣衫雪白,脸色却更白的清秀女子。
她紧攥着右手上,有着血污滴答。
这是……
第281章 姓杨,名狱!(第二更)
……
……
德阳府地处青州南方,境内地势多变,有着高原、山地、丘陵、平原、尤其多河流。
向来有着千川环绕,鱼米之乡的美誉。
然而……
一辆马车孤独的行于荒野之上,微风吹来草与灰,分外凄凉。
“谁能想到,不到三年的光景,曾经的繁华已然化作万里焦土,入目之所及,竟连半点生机都瞧不见?”
眼前景色多日的一成不变,让赵坤这样的老江湖心中都生出了莫大的压抑,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马车中,秦姒将手掌放于手臂上,默念一句:
“驱尘。”
呼!
她身躯微微一颤,本就没什么污渍的衣衫越发的干净了。
“神通就是这般用的?”
灰尘满面的赵坤腹诽了一句,伸出手臂:
“给我也来一下。”
秦姒自动忽略了他这句话,掀开车帘远望:
“该不会走错路了吧?二十多天了,怎么也该到德阳府城了才是……”
“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赵坤悻悻然的放下手,故意抖着袖子上的尘土。
“你再说这为老不尊的话,休怪我驱了你的声儿!”
秦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咱们的干粮和水都不多了,真要走差了路,怕是要挨饿……”
她素来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她着实难受的紧,虽然神通可驱尘,但还是想着泡个澡。
“那怪得谁来?”
提起这个,赵坤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那些流民本就快死的人了,你还舍了一半干粮给他们,即便给了,难道他们能活下去不成?”
“救不救的下,求个心安罢了。”
秦姒懒得理他,正要放下车帘,突然看到了什么。
“那是?”
赵坤也似有所觉,站起身遥望,就见得极远处似有炊烟升起,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不就有了人烟?有人烟,估摸德阳府城就不远了……”
“谨慎些好。”
秦姒提醒他,自己也攥住了袖口中的软剑。
她自然是会武功的,奈何她习武的天赋平平,十来年勤勉,也才换血八次,还差一线才能走到第三关。
“真要碰到个不开眼的,老夫说不得也得开开荤了。”
赵坤空甩马鞭,驱马而前。
未多时,两人已然瞧见,那处,似是一座小镇尚算完好的小镇,他们所见的炊烟,正来自那小镇。
只是……
“这一路走来,所见村镇无不成一片废墟,这里……”
赵坤提起小心,驱车靠近。
行至镇口,心中又是一突,这小镇,看上去废弃已然许久了,这从那些屋舍的落灰就可以看到。
但是,这镇子内外,居然有着不少新鲜的脚印,细细感应,似乎还能听到低低的马嘶声。
“不是这小镇侥幸存活下来,而是有人远道而来,在此落脚,看那脚印,人还不少,且不是一批人……”
秦姒观察着,也是皱眉。
“总得进去瞧瞧,你自己小心些,最好不要下车了……”
赵坤低声警告着。
见他要进去,秦姒皱眉,却也没法阻拦。
这小镇,只怕不是善地,只是他们这一路来,着实也有些山穷水尽,干粮还好说,水着实是缺不得。
小心翼翼的进去,走过一条街道,赵坤就愣住了。
一街之隔,就没了半点灰尘,眼前所见,赫然有着一间客栈!
这客栈,高有六层,虽仍有破损的痕迹,可显而易见是修葺过的,门外飘扬的酒旗,都擦的干干净净。
稍微远处的房屋,更是被推平,用作安放马匹的所在,一眼扫过,怕不是有好几十匹马!
诡异……
不说赵坤,马车中余光瞥见这客栈的秦姒也有些愣住,但她瞧着瞧着,突然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酒楼三层的檐角处,有一人蹲坐,其着一袭青衣,头顶竹编的斗笠,腰间一口长剑,气息冷峻。
这人……
她心中升起一抹古怪,旋即松了口气,催促赵坤进去。
“怎么?”
赵坤还有些愣神,客栈里,就传出声音来,带着惊讶。
“来人可是秦大家?咱们还真是有缘分,木林府一别,居然这么快就在德阳府见面了……”
赵坤闻言更是惊讶了。
秦姒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她仍着男装,却难掩秀丽脱俗,吸引来不少目光注视。
檐角上,半躺假寐的剑客也掀开了斗笠一角,望着缓缓下车的男装丽人,也闪过一丝惊诧:
“怎么是她?”
“您可真是家大业大,买卖都做到德阳府来了……”
秦姒缓步走进客栈,赵坤打了个口哨,马匹已拽着车去了一边,他跟着走进客栈。
这客栈不算小,人却不少,且几乎全部都提刀挎剑,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柜台前,那一个着黄衣,满脸笑容的富态老胖子,空着双手。
也不对,他手里分明捏着几枚盘的都包了浆的铜板。
“小本买卖,糊口而已。”
大老板把玩着铜板,笑呵呵的招呼秦姒坐下,并顺手递过去一张单子。谷
“清茶一壶,作价十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
只看了一眼,赵坤活像是坐到了钉子般跳将起来,满面怒容:“在这大灾之地也敢赚这丧良心钱?!”
“恰恰相反,这钱,很良心。”
大老板微微一笑:
“这茶,只卖给没良心的,阁下以为呢?”
赵坤心中生怒,却又有些忌惮,这老胖子的气息筋骨好似常人,可一个普通人,哪有在这里开客栈的本事?
而且,关于这位大老板,他可也听说过不少传言。
这胖子做了大几十年的买卖,涉及了不知多少行业、道、州、府县,却还能安稳的赚钱,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大老板说的不是我们。”
秦姒笑着叫了一壶茶,才道:
“这年月,这光景,能拿出十两黄金喝茶的,没良心的占多数,好在咱们是外来的,不是德阳府人……”
“还是秦大家看的通透,作为答谢,这一壶茶,就赠予你了。”
大老板抚掌一笑,一壶清茶已放在桌上。
赵坤眉头微缓,秦姒却是摇头,自包裹里取出一锭金子,道:
“您既然是小本买卖,怎好赊欠?”
“哈哈,好。”
大老板一怔,旋即笑了:
“听闻秦大家与那位杨捕头私交甚好,不知怎么不见同行?”
其余客人包括赵坤就有些怪异,白送的茶不喝,偏生要掏黄金?
十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这灾年,足可买二十个豆蔻少女了,用来买一壶茶?
“杨兄公务繁忙,怎会与小女子同行?”
秦姒不必想,这些人大多是吃白食的,却也不在意,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有些好奇道:
“以德阳府此时的境况,您这样无利不起早的,怎么会来?难道真是来做这‘小本买卖’?”
大老板什么人,秦姒自然知道。
这位不说富可敌国,但其身家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这样的人,怎么想都没道理来这德阳府才是。
而且,她可是知道,这位大老板并不喜欢亲自出面经商,而是喜欢借钱给其他人做买卖,亏赚都不甚上心的样子。
大老板没有回答。
秦姒感觉到,满屋的酒客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极为奇怪了。
“秦大家真是路过此处?”
看着秦姒不似说谎,大老板的眼神也变得颇为古怪,但也还是回答了:
“此时的德阳府虽然连草皮都没有一张,可却又一件非常之难得的‘宝贝’,为它而来的人,不知几百几千,且不乏有头有脸,有身家的大人物……”
“嗯?”
赵坤心头一跳,想起了他之前听说过的一则流言,脸色突变:
“魔魅?!”
“不错,正是魔魅!”
听得这两个字,一直没有开口的其他酒客,也开口了。
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听着这些人的话,赵坤脸色渐渐变化,秦姒也眉头紧锁。
魔魅代表着什么,作为神通者,她自然很清楚。
最初的魔魅,指的还是神话传说中的魑魅魍魉,可那只是传说,他们口中的魔魅,指的是被道果反噬的神通者。
魔魅现世,人人诛之,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着流言,说是魔魅死后,道果将不会如神通者身陨后一般消失。
而且,还会比之寻常道果更容易炼化。
真假不得而知,可每每魔魅现世都会引来无数争端,这却是事实。
这要真是魔魅现世……
“道果是何等宝贝?上至秦皇,下到当今皇帝老子,没有一个不想要的,不想丢了命,还是速速离开吧!”
说话的,是一个气质阴冷,面瘦有须的中年人,他的眼神微妙,却又带着怪异:
“需知此地,只这些日子,就死了不下三百武林同道!据说前些天,一批的龙渊卫,都栽在此间了!”
龙渊卫?!
赵坤神色一紧,看向秦姒,后者微微点头。
她们真是路过此间,可没甚么兴趣参与这种事。
“慢,慢着些!”
眼见两人似有退意,头上,却传出一声冷笑,一道人影鬼魅般落于门口,拦住两人,眼神不住的打量着秦姒两人。
“你意欲何为?”
赵坤面色一沉。
因魔魅吸引,此镇中不乏高手,他并不愿招惹事端,但自也不怕事。
那人闻言却不答,而是望向了其余人:
“这两人,诸位可有兴趣?”
一众酒客或是忌惮其人,或是本就无心,见他目光望来,纷纷摇头。
只有大老板笑笑呵呵:
“横山独叟摘星手,厉正来?听闻你的擒拿手独步德阳府,只是,你怕是还惹不起这位秦大家。”
“大老板是说,我招惹不起他们背后的六扇门捕头?”
厉正来仰面打了个‘哈哈’,转脸已是满面狰狞,他扫视眼前两人,眼神暴戾:
“算你们命不好,厉某人恰好与朝廷仇深似海,但遇到结交鹰犬的武林败类,也无一例外,尽数格杀!”
“厉正来?你自号横山独叟,想来,是数十年前,朝廷马踏江湖时,横山派侥幸未死之人?”
望着面前干瘦狰狞的老者,赵坤心中微怒,哪怕眼前之人与他们师兄弟的遭遇相近,却也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横山未死之鬼,怕得什么六扇门?”
厉正来冷笑一声,踏步欲击,大老板却也没甚在意,只淡淡道:
“若他姓杨,名狱呢?”
第282章 杨大爷!(为上仙齐天白银盟加更)
呼!
凌厉的爪风戛然而止,屈伸的五指骤捏成拳,气流刹那间的鼓荡,直将整座客栈都震的一晃。
“杨狱?!”
“居然是他?胜冀龙山,杀萧战,如今青州名声最盛的少年天骄?”
“六扇门中好修行,听说此人短短三年间,就闯荡出了莫大的名声,刀剑箭三绝,尤其一口刀,刀刀枭人首……”
大老板的声音不高不低,六层上下却尽可闻听,一时引起不小的哗然,哪怕是六层之上,也有人投下目光来。
作为过去三年间名声最盛者,杨狱的名头几乎已超越了青州四公子中的三人,与楚天衣并列。
甚至不少人都认为,比起家世显赫的楚天衣,前者的天赋更胜。
呼!
半白的须发扬起又落下,厉正来缓缓抬眸,望向大老板:
“你说,杨狱?”
“厉正来,横山派真传弟子之一,于朝廷伐山破庙之战中侥幸脱逃,后几十年,独居横山,与鸟兽为伍,效法虎豹,将一门中乘虎魔大擒拿炼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几不逊色于上乘武学……”
大老板半靠在柜台上,摇晃着茶壶,淡淡道:
“若所记不差,当年带兵伐灭你横山的青州军统领,名为萧战,是也不是?”
“呼!”
沉重的鼻息喷出,厉正来默然半晌,方才点头:
“不错!”
“所以呢?”
大老板倒了杯茶水,慢慢品味着。
“他大恩于我。”
厉正来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的女人,碰不得。”
言语飘忽间,其人已然远去,不多时,只听一声马嘶,旋即远去,渐不可闻。
这一番变故,直让赵坤都没反应过来。
“这小子的名头,居然已然这般大了?”
赵坤出神,心中着实有些难以置信,可细细回想下来,发现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因着秦姒,自己始终将那小子当晚辈,但事实上,杨狱的武功、名声、地位都已然在几次大事件之后远远超过了自己。
尤其是萧战。
当年伐山破庙,那位西府赵王固然不可能踏遍每一处山与林,真正动手的,还是麾下的兵卒。
作为青州军十三统领中资历最老的,萧战自然参与了那一战,获取了大量好处的同时,自然也有极多仇人。
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萧战很可怜。
自己数十年积攒的战绩,成为仇人扬名的台阶,而他于江湖中所造下的莫大杀孽,也成为了杨狱的人脉……
这简直是……
“说,说什么胡话?”
秦姒更是怔了好一会,方才啐了一口,佯作撩发,遮住微红的耳垂。
“其实,秦大家不必忙着走。”
见她还是要走,大老板开口留客:
“魔魅出世这般大的事情,那位杨大人自然不会不知,或许此时就已在来的路上了,也未可知。”
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情报信息,唯有信息差才可赚大钱,他是各种高手,情报系统自然铺的不小。
虽然比不得六扇门、锦衣卫这样的大组织,可他想要知道的,自然就能知道。
想卖奇货于人,买主的信息,他自然是时刻关注着。
“不……”
赵坤摆手欲言,秦姒却是点点头,坐了回去。
“你……”
赵坤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好悬没憋死,但眼见秦姒落座,也只能黑着脸,悻悻然的落座。
“斩首刀,呵呵,好一个斩首刀!”
楼上传来冷嘲声,音不曾落,又有一人鬼魅落入大堂,掀起的灰尘让一众食客面色不悦,但看到此人的面容,却又按耐了下去。
赵坤瞧去,那是个身高不足四尺,干瘦似鬼的老者,背后的三口斜背的宝剑怕不是与其身等长。
“三剑鬼叟……”
赵坤有些心惊,不是惊于这老叟的身份,而是惊于这魔魅出世之事居然引来这么多邪人。
只是,以德阳府如今这般荒芜,人丁稀少,魔魅出世的消息居然能传的这么广、这么快?
他可记得这三剑鬼叟,不是青州之人。
“大老板,都说你富甲天下,通晓诸般奥妙,金钱开路,情报之广不逊六扇门、锦衣卫,你且说说,老叟我。”
三剑老叟随手揪起一酒客丢出门外,自己坐下,翘着腿看向大老板,眼神中有着异样的光芒。
呼!
身影如鬼魅,一瞬而已,檐角半躺着的谢七已来到大厅内,长剑出鞘半寸,发出铮铮剑鸣,却已拔不出来了。
“和气生财,打打杀杀为为哪般?”
大老板将其宝剑推回去,仍是带着笑容,不见丝毫怒气:
“三剑老叟,原名不可知,也不重要。听说你出身岭南道,因幼时被毒蚊咬伤,以至于血脉干枯,半生也长不大。
不过也因此,学了一身诡异武功,闯出不小的名头,至于是什么武功,家住何处,父母妻儿是谁,需要一一道来吗?”
最后一句未说完,三剑老叟脸色已是变了:
“不必了!”
“为何不必?大老板说来听听!”
又一声怪笑,两条人影坐到了二楼栏杆上,冷笑着望向三剑老叟:
“老鬼,你的来历武功,咱们兄弟也是好奇的紧啊!”
见得这两人,楼上楼下不少食客的眉头就都拧了起来,无他,太丑了!
三剑老叟已是干瘪如鬼,这两个比他还不如,干瘪的身子顶着斗大的头,满脸的麻子挤的五官都变了形。
真真是瞧一眼就够了。
“三剑老叟,铜山二凶,都是出名的邪人……”
眼见得三人交谈,厅内不少食客眉头都是紧皱。
非是他们以貌取人,而是武功本身就有改易人体魄、精神的能力,邪道武功若是修炼不到家,往往就会扭曲体魄与精神。
但也因此,在前期的进境远比正派的武功要快的多。
“啊!”
突然,传来数声惨叫。
当啷~
旋即才有长剑出鞘归鞘之音。
“老子这辈子,最讨厌有人以貌取人。”
三剑老叟冷眼扫过所有人,冷哼一声,道:
“铜山的两位老兄,你们早我前来足有月余,想来知晓的内情更多,不妨说来听听。”
“凭什么就说于你听?”
并排而坐的两个大头老叟闻言皆是冷笑,这两人犹如双生儿,说话间都有着趋同重叠:
“魔魅就一头,道果又能有几个?”
“即便就有一个又如何?龙渊卫都栽了,就凭你们两个,莫非就能击杀魔魅,抢夺道果?”
三剑老叟回以冷笑:谷
“只怕连被锦衣卫封锁的猿鸣谷也进不去吧?”
“那与你有什么干系?”
铜山双凶冷哼一声,却是看向了大老板: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怎么不说说猿鸣谷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大老板的身上,即便是本来想走的赵坤,也好奇的望向了他。
说到底,哪怕是他,心中也未尝没有对道果的好奇与渴求。
“几位想知道?那就说一说。”
大老板笑眯眯,颇有种但有所求,无不应允的乐善好施之风,让秦姒看的直皱眉。
自数年前与这大老板见过一次,她心中始终抱有莫大的戒备,总觉得这人大方的过了头,不像是个正经商人。
因此,她才屡屡拒绝这位的‘好意’。
“这事,说来可就长了。魔魅之说,实则在各州府县流传了很有些日子了,只是,真个被人发现猿鸣谷,也就最近几个月的事情。”
大老板慢慢喝茶,慢慢说:
“大约是一个月前,猿鸣谷中有魔魅的消息就在不少势力中流传,但真个得到确认,是二十一天前,龙渊卫的动作……”
“龙渊卫真个全军覆没?”
有人发问。
可还未说完,就被自二楼扔了下来,铜山双凶眼神凶戾,警告所有人不准插言。
“何止是龙渊卫?七八家势力派出的暗子,跟踪龙渊卫进入其中的几家势力,也都陷了进去,逃出来的寥寥,且皆身中奇毒……”
大老板放下茶杯:
“再之后的事,你们大概也知晓。祁罡率人前来,占了通往猿鸣谷的几处要道,没本事接下大伏魔拳的,就都在我这店里住下了。”
最后一句话,直说的整座客栈大半客人的脸色青红又白,却又无话可说。
祁罡什么人?
他的大伏魔拳下死了不知多少武林高手,谁敢说一定接得住大伏魔拳?
但自然也有人不服。
“大伏魔拳又如何?好了不起吗?”
冷晒声自六楼垂下,随着音动,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又自响起,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一眼神幽冷的白衣中年人缓步而下,其身形如山,徐徐而来,却好似巨岳倾塌,沉重已极。
“主上!”
见得白衣人,铜山双凶齐齐跪地,恭敬至极。
这……
三剑老叟的眼神跳了跳,如临大敌,这铜山双凶的武功不逊色于他,更擅长合击之法,他也深深忌惮着。
可却不知这两人居然还有个主上……
“大老板?”
白衣人负手而立,微微垂眸道:
“你会算卦?”
大老板本也每太在意这白衣中年,闻听此言,才来了兴趣,眉梢挑起,颇为自傲:
“所算,无有不准。”
果然……
本来打算让其先退的谢七听到‘算卦’两字心中就是一沉,知晓再别想劝走自家大老板了。
“哦?”
白衣中年仔细打量了几眼大老板,淡淡道:
“以你的耳目,相比猜得出某家是谁,更该知道,凭你身边那剑客,后厨那几位高手,拦不住我!”
“七玄门副门主赫连秋的大名,自是有所耳闻。”
大老板抛动着铜板,随口道出他的目的:
“听说你们七玄门的少门主被祁罡打废生擒,你此番前来,是要报仇的?容我算上一卦……”
赫连秋眸光微凝时,大老板抛飞的几枚铜板也自一一落在了柜台上。
“嘶!此卦……”
轻点着铜板,大老板眼神很亮。
赫连秋本是随口一问,见他这模样,也不由好奇了起来:
“如何?”
“此卦,甚妙。”
大老板啧啧称奇:
“此卦好不到极点,可也算是上上大吉了……”
“……大,大吉?!”
谢七含胸拔背,严阵以待,但听到‘上上大吉’四个字时,心中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好,好得很!”
赫连秋闻言眉头不由舒展,面上有些愉悦,当即也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了秦姒两人。
“六扇门铜章捕头、锦衣卫千户、斩首刀杨狱!”
他的声音幽沉而冷漠,更有着不加掩饰的杀机与暴戾。
‘要遭……’
赵坤的心里连叫倒霉,天知道那小子的仇家怎么就和他扯上关系了。
却也无可奈何,感知着其人的目光,就要拔剑而起。
突然,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道清越的声音:
“上上大吉?怕不见得!”
这声音不高不低,却蕴含着极致的穿透力,贯空而至,瞬息间已响彻整座客栈,惊动了满座酒客。
所有人的目光皆不由自主的偏移,被那长街那头,缓步而来的人影所吸引。
赤色如火飞鱼服,沉凝如冰雁翎刀。
随其而来,似有乌云遮日,莫大的阴影随之垂流,自长街而至,两尊了整座客栈,暗了满座酒客的目光。
“杨兄的武功似乎越发的强了……”
秦姒的眼神亮起。
她似有惊喜,而赵坤心中,却尽是惊吓。
一别不过月余而已,可他却再度感觉到了变化,分明自己的进展微乎其微,怎么他就……
轰!
遥遥相望,就似有巨大的压力滚滚而来。
三剑老叟与铜山双凶皆是怪叫一声,身形震颤,大小不一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犹如直面猛虎的狸猫般,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上下六楼,数十酒客也似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有人颤栗,更有人打翻了桌椅,刀剑出鞘。
“呼!”
悠长的吸气声压不住心中犹如潮水般浓烈的危机,赫连秋开口了,声音居然有着沙哑的味道:
“杨砍头……”
呼!
风云停滞。
“嗯?!”
百步开外,杨狱驻足,鹰隼都远不可比的锐利眸光洞入客栈,旋即,音波与雷炸同时响彻小镇:
“叫大爷!”
第283章 大吉大利(第一更)
轰!
直如晴天闪过霹雳。
动若雷霆,音波回荡之瞬间,杨狱的足下就是一踏,偌大的长街在他脚下呻吟低头,下沉尺许。
巨大的力量层层递增,自足至跨再到脊骨大龙,化作强大的推动力,青光乍闪即灭间,汹涌的气浪已先人一步倒灌而来。
轰!
声音都不曾落地,客栈中一干人的惊诧目光还未来得及变化,就见得烟尘翻滚,气浪排空。
飞鱼服猎猎而动,一抹赤色侵染罡风,真好似龙王出巡,风云景从,雷电相随,声势凶猛到了极点。
没有任何犹豫,更不想说任何废话。
以他超人一等的感知,早在入镇之前,就已捕捉到了一干人等的交谈,包括其人是谁,为何而来。
那既然已然知晓对面是谁,确定了敌友,明确了动机。
那还需要有什么犹豫?
管你什么副门主,打过再说!
快!
太快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杨狱会如此果决的出手,且一出手,就是如此声势浩大。
“杨狱!”
一惊之后,赫连秋率先醒悟,他的面色阴沉,眼神中尽是惊怒与杀机。
一街之隔的来人是谁,他如何能不知道?
过去一年中,哪怕是在被龙渊卫副统领秦金锋的万里追杀之时,他都不止一次的念叨过这个人的名字。
就是此人,让他们七玄门谋划了多年的计划落空,少门主况天青因此人暴露被抓,死了无数人才拿下的精金甲胄也再度失去。
这是真正的仇深似海!
眼见此人率先出手,声势浩大,他心中有过惊诧,转瞬就化作暴怒,凶戾的长啸如惊雷炸响。
人也随之踏步而行。
嗡!
内息催吐,血气勃发,真罡绽放,三重气力推动着其人的气息层层攀升,滚滚如海潮。
同时,剑鸣若龙吟,一个弹射,割裂了十丈之内翻滚的气流,带着实质般凶戾杀气直刺而前。
十步一杀!
同样的十步一杀,可在此人手中施展出来,与况天青完全不同,分明是以刺杀为主的一剑,在其手中却有着堂皇正大之势。
好似一位统御千军的大将跨马而至,旌旗所向,滚滚杀机如潮水,足可淹没一切敌手。
轰!
气浪汹涌,杨狱踏行其间,炼化玄石之后,他的体魄有着不小的长进,磁力环绕下,空气阻力更是大大降低。
一步跨越,几近百米!
而比之他的速度更快的,是他的拳头。
鼓荡的袖袍猎猎而鸣,杨狱手臂舒展,绽放着青光的五指在虚空一抓,这一抓,就好似将无形的气流抓成了实质的气球!
螺旋转动,足可切割金铁!
下一瞬,他长臂下拍,整条长街被他搅动的气流伴随着他的罡气逆流至其指掌之上,随即,爆发。
“退!”
高亢的怒吟惊醒了客栈中的一干酒客,没有任何犹豫与迟疑,包括赵坤在内,所有人就一哄而散,有破窗而出,更有甚者,直接撞开了墙壁。
丝毫不敢在原地停留。
而下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他们的选择的正确。
轰隆!
拳剑相交!
有着不足一刹那的沉寂,旋即化作雷霆爆鸣。
狼狈退开的一众酒客骇然望去。
只听得一声轰鸣响彻,偌大的客栈都为之一震,旋即气浪扩散,烟尘滚滚间夹杂着大量的土石、木屑。
一次碰撞之下,层高丈许,足有六层的客栈,就在一声刺耳的呻吟声中,轰然倒塌。
呼!
狂暴的气浪拍击四方。
“怎么会?”
赫连秋神色动容,更夹杂着不可思议。
他对于杨狱当然不是没有任何了解,深深知晓此人的力量强横非人,出剑之时全然没有与其硬撼的心思。
事实上,用剑者,哪有与人硬撼的?
然而,就在他这一剑刺穿罡风,点向其心口之时,似有一股异力陡升,生生将他的剑吸引过去。
与其狂暴的一拳正面相撞!
以至于吃了大亏,嘴角流出黑血来。
“如此凶猛?!”
被气浪迫退数步的三剑老叟怪叫着连连后退,余光扫过,铜山双凶的脸色也都为之大变。
“主上竟然落了下风?!”
铜山双凶倒吸一口凉气,有心上前助力,可却哪里能靠近?
两人交集的罡风如同世间最为锋利的刀阵,土石金铁都要被搅成齑粉,谁敢靠近?
铮铮铮!
一次碰撞之后,就是连绵不绝的金铁交击之声。
灰尘如浪,重重叠叠,纵横扩散之间,长街那头被圈起的数十匹上等好马都被惊的长嘶奔逃。
气浪中两人碰撞激烈,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罡气一震间,什么房屋、横梁、青石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顷刻之间,整座长街就毁了小半,荡起的烟尘如戏台上的帷幕高高扬起,蔚为壮观。
“这小子,这小子……”
眼见得两人的惊天碰撞,赵坤的心中止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武功强横者,他见过不少,他家祖师更是曾经与西府赵王论道的真言道人,然而,望着眼前这一幕,他心中还是升起震怖。
不是对其展现出来的武功震怖,而是惊于其不似人的惊人进步。
他尤记得第一次见面之时,这小子武功也已不差,但还是有些照猫画虎的稚嫩与生涩,第二次再见,已有着惊人的蜕变,一手神箭射杀了武功不逊自己多少的段飞。
第三次见面,已是其震杀了萧战之后,而这一次,其居然又有着肉眼可见的进步。
无怪乎流言中这小子得了道果,这样的进步,若非亲眼得见,谁能相信?
可若说其得了道果,其所用却皆是武功……
“这是什么武功?擒龙功?控鹤手?摘星手?万川归流?!”
又一次碰撞后,赫连秋再也无法按耐,一口逆血喷将出去。
如他这样的武者,同样的亏哪里会吃第二次?
第一次被逼着硬撼咳血之后,他就吸取了教训,之后剑光挥洒,再不想与其硬撼。
然而让他惊怒,甚至惊悚的是。
无论他施展何种剑法,以什么角度刺之,都会莫名其妙的被其一双拳头拦截,乳燕投林般送上门去,招招硬撼!
他练剑足有一甲子,哪怕是闭眼于夜幕中,都可刺中任何想刺之处,精准与力度拿捏早已到了巅峰。
何曾出现过无法控制自己剑法方向的时候?
轰!
气浪炸裂间,杨狱衣衫猎猎,长发后仰,身形却没有丝毫后退,反而再度大跨进!
左臂扬起,荡开繁密的剑光的同时,右手握住了腰间的绣春刀。
下一瞬,
铮!
青光如瀑逆起,刀光如龙怒吟。
十分之一刹那都不到,乍闪的青光之下,已无人看得到杨狱的身影,目之所及,只有那一抹托着青光而生的刀罡之龙!
青光如瀑、真罡如海,刀光自其中出,犹如一条真龙腾渊,展露威严与凶戾。
正是杨狱以自己深厚的刀法基础,于这些日子里初悟出的‘青龙第一杀’,‘青龙腾渊’!
“这是?”
眼见这一幕,观战的其余人只有震惊,而大老板心中却升起一抹古怪,这刀法怎么那么像……
‘退!’
再度咳血,赫连秋心中狂怒,却也生出了退意,再度一剑斩出,分化成漫天的剑影的同时,就要暴退。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突然一僵。
“怎么可能?!”
他的瞳孔震颤,活像是见了鬼,就在他即将暴退之时,他掌中的长剑竟像是活了过来,生生将自己拽向了那如龙腾渊的可怖刀罡!
这一口他入门之时,师傅手把手带着自己打造,以心血浇灌,甲子里从不离身的宝剑。
居然叛离了自己?!
这一惊非小,哪怕如赫连秋这样的高手都没有预料。
一个剑客,会怀疑自己的掌中剑吗?
答案不言而喻。
不诚于剑者,必难悟上乘剑术,赫连秋不止一次的说过这句话,然而此时,他的心神都动摇了。
“异术?!”
赫连秋的心神狂跳,不甘的松手弃剑,全身的真罡吞吐,随其指掌所向,尽数喷薄。
逃不了,那就同归于尽!
“龙渊剑毫无反应,以赫连秋的剑法,在其看来,居然连剑手都不是?!”
杨狱的五感何其之敏锐,哪怕是这样激烈的交锋中,也不妨碍他感应其他,包括赫连秋的神色变化,以及暴食之鼎中的动静。
遇到一尊剑术高手,他本也是有些见猎心喜的,可惜,赫连秋的剑术,似远远达不到龙渊剑仪式要求……
那么……
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杨狱掌中长刀,也随之斩落,全然不将赫连秋那足可洞穿金铁的剑指放在眼中。
同归于尽?
嗤!
预想之中的碰撞未曾发生,绚烂的刀罡青光却是乍闪即灭。
当啷!
直至杨狱收刀归鞘,赫连秋的长剑也才将将落地,其剑指催发之剑芒也才落地,于青石地板上割裂出狰狞痕迹。
“呵……”
望着跌落地上的长剑,赫连秋似哭似笑,他的眼珠动了动,整颗头颅已然跌落泥泞中,直勾勾的望向大老板。
最后吐露的声音,方才在一众人震撼、惊骇、古怪、敬畏的眼神中响起:
“上上大吉?”
第284章 许你一枚道果如何?(第二更)
上上大吉……
瞥了一眼地上血未凉的赫连秋,所有人皆打了个冷颤,这特么也叫上上大吉?
呼呼~
倒灌的气流吹的众人衣衫鼓荡,灰尘被迅疾的气流卷向远处。
杨狱收刀归鞘,望着倒地的赫连秋,微微皱眉。
龙渊剑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小镇长街上一片死寂,有人心惊肉跳,有人目眦欲裂,更有人悄然后退,却独独无人发声。
“主上……”
铜山双凶身躯颤栗,想要怒吼着扑杀上去,可彻骨的寒意却好似将他们冻僵在了原地。
客栈中的一干酒客,无论来自何处,是否知晓七玄门,此时心中都打起了鼓,惴惴不安。
倒是谢七虽也有些惊异,却很快回过神来,无他,他早就料到这人不得好死了。
从他让大老板算卦开始……
“这……”
大老板也拧起了眉头,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不应该……”
他自然不在意赫连秋的死活,只是,他的卦,不该有错啊,这些日子,他于此道分明有着莫大的精进。
望着倒地的无头尸体,赵坤松了口气,心中却有些复杂。
七玄门虽然已被朝廷打为叛逆,可其曾经也是龙渊道有数的大门派。
这赫连秋作为七玄门两大副门主之一,也曾是有名的江湖名宿,谁知就这般被人一刀枭首。
他倒不是可怜此人,而是想起了自己……
反倒是秦姒的心思很单一,见得尘埃落定,就缓步上前,见杨狱身上无伤,方才松了口气,见礼。
杨狱正要回礼,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
“是了!”
大老板一拍大腿,似有些恍然大悟。
一众人纷纷侧目,谢七暗暗皱眉,他距离最近,当然听得到自家大老板的呢喃声。
他居然觉得,自己算的对……
“老夫算卦无有不准,卦象显示其大败其敌,此时想来,应当是‘大败于其敌手’?这样说来,此人的下场,完美与老夫的卦象吻合……”
大老板越想越觉得可能,掌中的铜板越转越快,末了,望向四周的一干酒客:
“诸位可有谁想要老夫给算一卦的?分文不收,若有不准的话……没有不准!哪位想算的?”
算卦?
除却谢七,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偏移,望向了缓步而至的杨狱,皆按着刀剑缓步后退。
“三剑老叟、铜山双凶、独行刀乌正、独臂银剑陆光……都是六扇门缉凶榜上有名的凶人。”
目光扫过,一一念出众人的名字,杨狱冷笑: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这般多牛鬼蛇神都汇聚一窝来了,很好,很好……”
六扇门的缉凶榜,是极厚的,其上罗列着近几十年里犯禁的凶徒、邪人,每一个加入六扇门的捕头,第一件事就是要默记缉凶榜。
以杨狱的记忆力,自然早就熟记于心。
此时在场的几十人,足有三分之一榜上有名,尤其是投钱几个面目可憎的,更是记忆犹新。
呼!
杨狱目光所及,众人无不生出感应,被念出名字的更是脸色煞白,三剑老叟更是忍不住拔出双剑来。
“杨,杨爷。”
三剑老叟如临大敌,躬着身子,活像是炸了毛的狸猫:
“咱虽然犯了事,可缉凶拿人是六扇门的职责,您也要来掺和一手吗?”
他虽然不知这位传言中的六扇门后起之秀为何穿着飞鱼服,但很显然,飞鱼服仅有锦衣卫可穿。
传言或许有误,此人只怕根本不是捕头,而是锦衣卫千户。
“不错!杨爷,缉凶拿人本也非您职司所在,何必要与我等为难?”
“是极,是极!我等素来仰慕杨爷大名,对于您可是万般敬佩,没敢有丝毫得罪!”
“之前嫂夫人在此,我等可是秋毫未犯,只是那赫连秋武功太高,我等不是对手,方才来不及援手……”
“杨爷今日放我等一马,来日必将结草衔环以抱……”
……
有人开口,被杨狱点到名字的所有人也都回过神来,一个个如临大敌,或退、或避、或闪,口中则不断说着各种恭维的话。
赫连秋的尸骨仍温,亲见了其人的惨状,绝无人想与其交手。
可又不敢率先逃跑,恭维、后退的同时,不住的打量着其余人,等有人绷不住率先有动作。
“说完了?”
杨狱驻足,按刀,环顾众人,语气沉凝:
“你们说了这么多,有求饶的,有恭维,也有暗含威逼的,却独独没有一个说一句‘冤枉’……”
绣春刀拔出半寸,杨狱眸锋如刀:
“看来,都死有余辜了!”
轰!
杨狱的话音未落,一众人已尽皆暴起,气鸣嘶吼声一时响彻云霄。
“并肩上,挑了他!”
三剑老叟发出一声厉喝,双剑齐齐一震,将身侧两人踢飞了出去,自己则足尖一点,极速暴退。
却哪里有丝毫想与之搏命的想法?
然而,他余光扫过,却发现之前叫嚣的厉害的,包括铜山双凶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爆发了内息、血气。
夺路而逃!
嗤!
刀光闪烁,犹如匹练。谷
杨狱只一步踏出,身后已有三颗头颅被气浪吹飞,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在这座小镇的废墟之上扩散开来。
“啊!”
一人退无可退,咆哮着迎击,被一刀斩碎兵刃手臂。
枭首。
“与之拼了!”
一人怒目圆睁,狂吼着挥舞铜锤,却被连同流星锤一并被砸进了地面。
身死。
“杨爷,饶……”
一人被骇破了胆子,却仍比不过绚烂刀光,被斩断脖颈,血撒当场。
嗤嗤嗤~
杨狱足踏连环,随风而动,身形数次闪烁,已斩十人首级,血腥气大作间,三剑老叟已终于暴起。
“欺人太甚!”
这侏儒凶相毕露,眼见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彻底催发了血气,双剑震起,欲要搏命。
砰!
然而,刀剑相交的瞬间,他的双眼已被血色染红,无可形容的巨力倒灌之下,甚至连一声惨叫都不曾发出,已是气绝身亡。
“杨狱!你胜之不武,以大欺小!”
铜山双凶面色狰狞,暴退闪避,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杨狱,逃不过百丈,已被匹练也似的刀光斩成四截。
“啊!”
“饶命!”
眼见得武功最高的几人都被轻松斩杀,正自逃遁的几人全都被吓破了胆子,一个个汗出如浆,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
当啷~
杨狱收刀归鞘,瞥了几人一眼。
几人身躯一颤,忙抛下了刀剑,跌跪在地,望着一地残尸断臂,脸色惨白。
到此时方知什么叫,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差的名号。
“没有念到你们名字,跑个什么?”
杨狱微微摇头:
“杨某缉拿者皆为作奸犯科之辈,尔等不在榜上,岂会乱杀?不过,你们几个似乎有些心虚……”
“冤,冤枉啊!”
那几人听到前半句,吓丢的魂才回魂,听到后半句,心肝都是一颤,忙不迭的否认,摆手。
他们几个距离三剑老叟等人太近,眼见杨狱持刀而来,下意识得救跑了,此时知晓原因,悔的肠子都青了。
“回去镇子,等待盘查。”
随口说了一句,不再看几人,杨狱回身小镇。
他这一番杀戮,用时不过片刻,百多丈外的一众武林人士也都有逃跑的。
但被其目光一扫,也全都触电也似颤了一下,下意识的丢掉了刀剑,尤其是那几个偷跑的,更是脸色煞白。
“呼!”
被杨狱煞气未散的眼神扫过,哪怕明知他不会对自己出手,赵坤都不由的一颤,差点拔剑出鞘。
他都是如此,其余人就不必说了。
见得杨狱回来,一个个鹌鹑似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那几个偷跑的更是呼吸一滞。
不过见杨狱好似全不在乎他们的气流,方才悄然离的远了些,才自觉稍稍安全些。
“杨大人真真是威风,霸气。”
大老板神色如常,见得杨狱不由的抚掌而叹,眼神越发的亮了。
谢七则是全身绷紧,如遇猛兽般受惊不小,哪怕这位似乎没有恶意,可还是止不住心头压抑。
“大老板不在木林府发财,怎么有闲心跑到德阳府来给人算命?”
杨狱不咸不淡的说着。
来到此间的第一时间,他就催动通幽欲窥其命数,果然,其也如徐文纪、聂文洞一般身怀异宝。
以他通幽如今的层级,却是无法窥见。
不过,即便看不到,他也不敢小瞧这老胖子,因为哪怕是此时的他,都无法在其身上察觉到丝毫异样。
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世道,莫说积累万贯家私,即便是活下去,都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而根据他翻阅的一些卷宗来看,这位的生意,可不局限于青州、整个龙渊道,乃至于附近三道九州都有着他的买卖。
“实不相瞒,老夫此番,是为你而来。”
大老板微微一笑,坦然相告。
自得知萧战被杀,他就惊觉,自己只怕错过了投资面前之人最好的时机,不过,为时未晚。
“为我而来?”
杨狱挑眉欲言,秦姒却提前一步开口了:
“以杨兄如今的武功、地位,什么也不缺,大老板再想当一回散财童子,只怕也不容易了。”
“万事万物皆有价码,老夫做了这般久的声音,心中岂能没有衡量?”
大老板瞧出秦姒心中的忌惮,却也不以为意:
“我做生意,从来不占人便宜。如今的杨大人奇货可居,要做买卖,自然就要舍得本钱。”
杨狱轻按秦姒肩头,示意她自己知晓轻重,才望向大老板,眼神中带着探究:“说来听听。”
秦姒略有些担忧,却还是顺从点头。
“杨千户果非凡人。”
见他没有拒绝,大老板环顾四周,声音压低,只几人可闻听:
“许你一枚道果,如何?”
第285章 山是什么山?(第一更)
道果?
杨狱的眸光微动,其余几人也皆有些惊诧。
“大老板!”
谢七更是下意识扫向四周,眼见一干武林人士距离都不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道果?”
赵坤差点看向秦姒,好在反应极快,压住冲动望向大老板,语气中有些惊疑不定:
“你是神通者?”
身怀道果者,历朝历代都受到武人的排斥与敌视,因此,绝大多数的神通者,都会隐藏自己,尽可能的和光同尘。
上下三千年,因道果产生的厮杀不知几多,虽然理论上道果是无法被抢夺和继承的。
可总有人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是以,对于大老板自泄底牌的动机,他有些怀疑。
怀疑这老胖子怕是知道了什么……
大老板微微一笑:
“谁不是?哦,你不是。”
“……”
赵坤一口闷血差点喷出来,但旋即反应过来,看向了杨狱:“你,你也是?”
杨狱不置可否。
大老板已好整以暇的看向杨狱、秦姒,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两位,换个地方聊,如何?”
秦姒微微皱眉,看向杨狱,见其点头,方才应下。
随即,在一众武林人士如蒙大赦的目光之中,几人离去,只有那几个惊魂未定的武林人士两两相顾,不敢离开。
有钱不一定能让鬼推磨,但必然会有着莫大的便利。
在这一座废弃了有些时候的小镇,大老板也有着一处庄园,虽然占地不大,可其中的各类设施也是应有尽有。
“泉眼?”
望着面前几眼不住涌水的泉眼,杨狱吃惊非小。
两年大旱,德阳府的各路水眼都干涸了,再无之前千川环绕的盛景,但大老板这处庄园中,却有着九处泉眼。
“大旱两年有余,德阳府地表几乎无水可用,但地下水脉,却并非消失,而是遭人肆意破坏,修补之后,此方泉眼自然复涌。”
大老板一摆手,自有人搬来桌椅、酒菜,招呼两人坐下,赵坤自然不在此间,被请到了偏院生闷气。
“肆意破坏?”
杨狱皱眉。
“湖中无水,江河断流,这或许是因常年无雨,可再大的灾旱也影响不到地下水脉,因为德阳府下,有这一条龙渊道最大的水脉,汇聚三州水脉于一身。”
大老板自倒一杯酒水,微微一笑:
“之前你问我为何来此,事实上,是徐大人请我来开凿水脉,算算时间,第一批的七百八十口水井应该已然打出来了。”
“原来徐老大人所说之人,就是你。”
杨狱了然。
德阳府水脉遭人破坏他早就知道,以德阳府的底蕴,若无人干涉,大旱不至于如此到了如今的地步。
徐文纪坐镇德阳府,清洗吏治,安抚灾民之外,最为重要的,是看顾水脉不让人二次破坏。
“凭此,可请杨大人饮一杯水酒吗?”
大老板轻笑举杯。
“若真是如此,莫说一杯,七百杯杨某也得喝了。”
杨狱正色,落座,轻轻一嗅,饮尽杯中酒。
秦姒随之也喝了一杯酒。
谢七立于一旁伺候,见三人杯空则倒酒,一言不发,只是以余光打量杨狱两人。
大老板除却卜卦不靠谱之外,其余事情上几乎没有过错漏,他认为这两人是神通者,那就必然是了。
“大灾大旱之年,不好铺张,两位不要嫌弃酒菜寒酸就好。”
大老板始终带着笑容,不似假笑,让人望之心生好感。
“大老板有话直说吧。”
杨狱放下酒杯。
这世上,但凡出头者,无不有着过人之处,或是人脉、或是天赋背景、名师传承。
他几样都不占,快速出头被人猜疑那是自然。
事实上,猜测他身怀神通的不在少数,丘斩鱼明里暗里都试探了好些次了。
多一个大老板也不稀奇,但他自己自然不会承认。
你猜任你猜,承认算我输。
“杨大人快人快语。”
大老板喝了杯酒润了润喉咙,方才道:
“不知两位可听说过数百年前,一位名唤三笑散人的有道真修?”
“三笑散人?”
秦姒眸光微动:“潮汐论?”
杨狱也点点头,表示听闻过,心中则在思量面前这位的目的。
“不错,正是潮汐论。”
大老板抚掌而笑,望着两人,道:
“这位三笑散人,可谓奇人,无人知晓其来历,甚至认识他的人不多,生前几可算是籍籍无名,但其死后,名声却越来越大……”
“因为潮汐论?”
杨狱开口了。
“潮起三千年,天地即将迎来大变!这个说法,在天下诸国、诸世家门派中流传甚广,只是不为寻常人所知罢了。”
大老板的眸光很亮,缓缓说着。
他明显对三笑散人知之甚深,有些东西杨狱在六扇门、锦衣卫的案牍室中都不曾见过,但他却信手拈来。
不但说出了三笑散人留于各处古迹中的流言,更对于潮汐论的各种解释知之甚详。
“潮汐论,杨某也看过。只是天地大变的说法,到底是他一家之言,恐怕未必就有着证据吧?”
杨狱不动声色的试探,他总觉得面前之人心思深沉,抱有极深的忌惮。
“老夫少年时也与杨大人一般心思,只觉这三笑散人与其他野道一般,言辞空泛而无证据,直到……”
大老板深深的望了一眼杨狱,心知此人对于自己的戒备很深,却也不甚在意,缓缓道:
“两位看过潮汐论,但想必没有看过下册吧?”
“潮汐论还有下册?”
这下,杨狱也有些惊讶了。
哪怕是徐文纪口中,他也并未听说过这潮汐论还有下册。
“潮汐论的上册,是三笑散人整理出来的潮汐论,而下册,则是他预测中,天变的征兆。
两位没有看过并不奇怪,事实上,这潮汐论的下册,知道的不超过十个人。”
大老板微有得色,分享秘密,是拉进彼此关系的最好方式。
“原来如此。”
杨狱心中将信将疑。
“其中许多征兆其实说也无意义,可有一个征兆,杨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大老板微笑:
“幽灵山庄!”
“这和幽灵山庄有什么关系?”
杨狱口风不漏。
这老胖子说得越多,他心中反而越发的忌惮,很明显,这胖子把自己调查的清清楚楚。
“杨大人还是信不过老夫啊。”
大老板微微一叹,道:
“潮汐论下册中曾有提及,天地大变的征兆有三,其中之一,就是传说中‘天界’‘佛界’‘仙界’的再度出现……”
“传说难免夸大,这世上未必真有所谓的天界吧?”
秦姒有些皱眉。
即便她也身怀道果,可对于传说中的仙界还是存疑的。
依着传说中所言,仙界之大,亿万万倍于人界,如此巨大的世界若是真个存在,怎么可能说个消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便毁灭了,难不成连点滴遗迹也没有?
“自然是有的,只是,以老夫看来,所谓的‘天界’‘佛界’‘仙界’‘幽冥界’其实只是一个世界,三笑散人称之为‘天海界’。”
大老板看着杨狱,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杨大人亲历的幽灵山庄,事实上老夫也去过,若所料不差,那其中的产物……”
“天海界。”
杨狱心中微沉,这是他第一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其实,老夫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奇异之地。那是一个夏天,离家访道的我,迷失了方向,又累又渴,昏昏沉沉睡去……”
眼见杨狱仍有戒备,大老板微微皱眉,说出自己的经历。
听着他的声音,在座的两人与谢七心思各异,却皆是静静听着,谢七知晓他要说什么,但自然不会打岔。
最初,杨狱与秦姒般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少年人寻仙访道的典故,这样的故事,道藏佛经中不知多少。
可听着听着,杨狱心中就有些动容了。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杨狱咀嚼着大老板口中诵念的道歌,用尽了莫大的气力,才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沸腾没有人前失态。
这首道歌,他自然是听过的。
只是并非是在此世,而是在前世……
“杨大人听过这首道歌?”
大老板有些诧异。
杨狱平复心境,摇摇头,问道:“敢问大老板,可知你所乱入的那座山,那道观,可有什么名字?”
“名字?”
大老板眉头紧锁,片刻后还是摇摇头:“那时只顾着追逐那歌声而去,路上所见着实没有留意,多年来,深以为憾……”
他叹了口气,少见的流露出惆怅、遗憾。
“可惜了。”
杨狱也有些遗憾。
秦姒察觉到什么,却也没说什么。
“那必是一座仙山,时至如今,老夫也难以忘却……我循着那歌声走进坍塌破旧的道观中,寻到了一张祭台。
那祭坛似是经历了久远的岁月洗礼,几近坍塌,可祭台上的东西,却没有丝毫的老旧……”
说到此处,不止大老板情绪有着起伏,杨狱也不自觉的挺直,让秦姒越发的有些疑惑。
‘怎么杨兄的反应……’
“望着那祭台,一个声音在我的心中响起,祭台上的东西,我只能选择一个。”
大老板陷入回忆,神情不由的变化,他喃喃道:
“我仔细看着,那是一个木质的樵夫雕像,一个石刻的猴子抓耳挠腮像,一个面目凶恶的恶鬼铜像……”
“选猴子!”
杨狱几乎就叫出了声音,好在他对于身体的把控能力已细致入微,心中狂狼翻滚,面色却没有变化。
只有距离他最近的秦姒发现了什么,却也没有声张,反而故意出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祭台上的东西,应该都是道果?”
“当时我哪知道什么道果?现在想来,应当都是道果了……”
见两人都来了兴趣,大老板心情也好了不少,但每每思及深入宝山却不能将其搬走,就又是一阵抓心挠肝的懊悔。
“你选择了什么?”
杨狱忍不住开口打断。
“呵呵。”
闻言,大老板笑了,颇有些自得的味道:
“那时我虽然年幼,但家中到底有从商的,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越是宝贵的东西,其材质就越好……”
“所以呢?”
杨狱又问。
“到底选择了什么,就不好说给两位了,不过嘛。”
对于自己的选择,大老板讳莫如深,这自然不能说于其他听:
“不过,那第一眼看到的什么木樵夫,石猴,铜恶神,自然是首先就被老夫排除掉了……”
第286章 敢为老天开眼!(第二更)
“……”
到底选了什么,大老板没说,但杨狱却不由的揉捏起了太阳穴,心中波澜翻滚,几乎有当场给他一拳的冲动。
可转念一想,他所去的山未必就是自己猜测的那一座,即便是,那也是人自己的选择。
也未见得就选错了。
只是……
“风华内敛、神物自晦。以凡人的价值去衡量道果却是不可取,大老板或许会后悔也不一定。”
杨狱难得的多说了一句。
“后悔?”
大老板哑然一笑:
“我怎会后悔?”
杨狱不言,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他此时自信的神情记在了心里。
秦姒听完了他的话,方才道:
“大老板是想邀我们再去一遭那座仙山?”
“不错。”
大老板点点头:
“我自问选择不会差,可那座仙山之中宝物必然极多,不止一张祭台。老夫吐露隐秘,并邀请二位同去,可见诚意了吧?”
他很诚恳。
做生意从来是见自己的诚意,才可得对方信任,这一点,他自然懂。
“此话,只怕是空话吧?”
秦姒猜测:
“只怕出得此山后的这么多年,大老板都未曾再寻找到其中门径吧?”
“不错。数十年过去了,老夫再未见过那座仙山,只是,它迟早还会出现的。”
大老板点头承认,这一点也瞒不过其他人:
“潮汐论中有言,随着潮起的加剧,传说中的‘天海界’迟早会重现世间,出现过的古迹,只会出现的越发频繁。”
“关于‘天海界’大老板知道多少?”
这时,杨狱才平复了心中的波澜,恢复了冷静。
亲自经历过幽灵山庄,大老板的这番说辞,他倒是信了几分的。
毕竟,根据六扇门的记录,幽灵山庄也是九十年前才出现的,每隔三十年才会出现一次,这本身就超乎常人的认知了。
更不要说,他可是亲自去过一次天海界了。
“杨大人这是信我了?”
大老板笑容越发灿烂。
他这番说辞并非每个人都信的,毕竟若非他自己亲身经历,对那潮汐论也是有几分怀疑的。
“天海界到底是什么所在,没人知晓,毕竟三笑散人也只是从古迹中推敲出的名字,仙界什么的,终归太远了。”
大老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放在桌子上,推向杨狱:
“杨大人若是有兴趣,不妨自己看一看?”
呼!
变化,也就在此时生出。
自来到此间就不曾闭合的心眼突然窥见了一抹淡薄的雾气,随着那书卷飘向了自己所在。
这是神通发动了?
而要达成,需要自己接受这册子?
难怪这大老板在许多人的口中都大方的不成样子,这分明是另有所图。
只是这是什么神通,接下又有什么后果?
杨狱微微眯眼,心中泛着思量,虽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的气息,但自然也不会以身试法。
不动声色推了回去,拒绝道:
“不必了,这情报想必大老板也得来不易,杨某岂能占人如此大的便宜?”
“区区情报算得什么?”
大老板笑着又推了过去。
“还是算了。”
杨狱不接。
一者要送,一者执意不受,这一幕在谢七眼中就显得很诡异,大老板很喜欢送人财物交好他人,这他是知道的。
但如此执拗的想要送人东西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
“罢了。”
几番推辞之后,大老板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秦姒,后者抿嘴一笑,摇头拒绝。
“两位对我防备如此之深,却又为何?”
“不过是无功不受禄罢了。”
杨狱端起酒杯,道:
“承蒙款待,杨某这里谢过,下次若有缘再会,必做东回请大老板。”
言罢,起身告辞。
他走的果决,大老板没奈何,也只得目送他远去。
“呵!”
眼见两人离去,大老板突的笑了。
“您这是?”
送人回来的谢七见到他的笑容,心里打了个突:“什么事如此高兴?”
“这位杨千户为人谨慎,可惜到底太年轻。他不想受老夫恩惠,可却不想想,我那被打翻的酒楼……”
大老板说着,突然察觉不对,看向谢七。
后者面色僵硬,额头见汗,却还是自怀里掏出了一张足有三百两的金票来:
“他非要给……”
“……”
大老板眼皮跳了跳,笑容僵住了:
“他给,你就要了?”谷
“他给,你就要?!”
大老板狠拍大腿,气的跺脚,点指着冷峻剑客的手都在发颤:
“老七啊老七!你跟着咱这么久了,怎么还看得到这点银子?这年头什么最珍贵,人情最贵!”
谢七战战兢兢,有口难言。
那位杨千户硬塞过来,他怎能拒绝,怎么敢拒绝?
“罢了,罢了。”
跳脚骂了好一会,大老板才坐下,连喝了几杯酒才压下心中的郁闷。
他也没想到施恩于人也这般难,这不由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迫切明显了?
‘这天杀的‘施恩图报’……’
大老板喝着闷酒。
见他没那么生气了,谢七才擦了擦冷汗,靠近道:
“接下来该怎么做?”
“怎么做?”
大老板冷静下来,两次被拒绝,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凭借着简单的手段想要施恩于神通者,只怕不可能。
是以,沉吟片刻后,他说出一句让谢七发懵的话来:
“传出翎鹰,通知各个商会的主事人,调运钱粮来德阳,以那杨狱的名义,赈灾!”
“……为,为什么?”
谢七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但也不敢违拗老板的意思,只得点头应下:
“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需要调运多少钱粮来?”
“嗯……”
大老板起身踱步,沉吟片刻后,一咬牙:
“调运三百万两的份额来!”
“三,三百万两?!”
谢七倒吸一口凉气。
“去!”
大老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任其自去,自己则不住的院子里踱着步子,难掩心中烦躁。
做个善人并不容易,做一个施恩图报的善人就更不容易了。
“这天杀的‘仪式’……”
以手抚额,好半晌,大老板才发泄了自己心中的郁闷之气,重又坐下,一伸手,却又抛下了铜板来。
无人可见的细微处,丝丝缕缕的雾气随着铜板的跳动而不住翻滚着。
“你虽屡次拒绝了老夫的好意,但好歹人品还不差的份上,就勉为其难为你算上一卦吧!”
随手拨弄着铜板,他喃喃自语道:
“到底是我辈中人,气运鼎盛,这卦象显示,他此行必是无往不利,遇难成祥,不算上上大吉,却也是上好的卦象……”
……
……
“这位大老板,不是个大方的人、”
出得庄园,秦姒方才开口:
“若他真个仗义疏财,也成不了如今这样富甲一方的大商贾。”
“他的所作所为,应当与其道果,神通有关。”
杨狱点头。
若非他的心眼察觉到了神通施展的雾气,心系天海界的他,只怕就要接下那一册情报了。
虽然没有嗅到恶意,但落入他人的节奏中,那自非他所愿。
“杨兄晓得就好。”
秦姒轻笑一声,询问起之前的事来:“那大老板所说的仙山,莫非杨兄也去过?”
“这倒没有。不过,那座仙山非同小可,假设有机会,咱们不妨与之同去。”
杨狱说道。
直至此时,他对于大老板口中那座仙山的兴趣仍是不减反增,心中有着太多的疑惑想要去验证。
“听了他的话,小妹心中实有些不太平静。依着他话中的意思,那些蕴含道果的‘古迹’越来越频繁的出现的话,天下只怕就此多事了。”
秦姒微微一叹。
她身怀道果,自然知晓神通者的可怖,事实上,过去三千年里,足有数朝是因神通者的争斗而覆灭。
而那还仅仅是几个神通者的争斗,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有朝一日天下处处皆有神通者现世的话,将会造成多么惊天动地的变故来。
“未来如何谁能料准?”
杨狱按住腰间长刀,笑了笑:
“事有不平,掌中有刀!怕得什么?”
人非一成不变,岁月与武功皆可改易魂灵。
食材炼化所得到的,不止是其上的武功,更有诸多武道先贤的精神、意志。
这些意志、精神或许不及武功来的立竿见影,但对于一个武者的心神洗涤,却是难以想象的。
一晃数年,他早非当年几乎饿死街头,只能祈求老天开眼的流民乞儿了。
掌中有刀,敢为老天开眼!
“杨兄越发威武了。”
秦姒轻笑,也有惊叹。
比起初见之时,如今的杨兄,越发纯粹,也越发的像是一座高山,身处其阴影下,似乎也不坏?
一路攀谈,两人再回到小镇里。
步灵虚率领的六扇门一众捕头也都赶到了,正在盘问那些没敢离开的武林人士,见得杨狱,无分敌我,皆是身躯一颤。
这一地残尸,不止这些武林人士心惊,六扇门的一众捕头也瞧的心惊肉跳。
死在这位手下,可真没几个能留有全尸的……
“大人。”
步灵虚态度恭敬了许多,虽仍冷淡,敌意却减少了不少,他奉上书信,道:
“猿鸣谷出事了……”
第287章 君子之交,一将功成!(第三更)
猿鸣谷,的确出事了。
不过……
“自寻死路,怪得谁来?”
扫了一眼信件,杨狱心中稍安。
猿鸣谷这些天,始终就不太平。
因着魔魅赶来的大群武林人士,也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纷纷来到了猿鸣谷,虽忌惮于锦衣卫的名头没敢硬闯,摩擦却着实是有的。
后来祁罡不耐烦了,直接开门将一拨人放进去,不出意外的是,果然出了意外。
几十人全死了。
之后跑来要说法的惹恼了祁罡,又被打死了几十个……
“或许是巧合,或许有人刻意为之,被祁指挥使打死的人里,有一个还颇有背景。或许会生出些事端来……”
步灵虚微微摇头,却也不甚在意。
这一点从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或许有些事端’就可以看出,他对于江湖武人的态度,也是瞧不起居多。
比背景,锦衣卫能输?
见步灵虚说的随意,秦姒提醒了一句:
“青州的武林因着当年那一劫,其实已然很是凋零,几十年也没缓过气来,也就比隔壁云州好些。但也还是有些高手的。”
“嗯?”
她一开口,步灵虚才惊觉杨狱背后还跟着个人,这一看去,就觉眼前一亮。
虽是不施粉黛的男装打扮,可却仍是极美,让人看一眼,就有些转不动眼神。
好在他知晓轻重,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回应道:
“龙渊道三州的武林势力,以白州最为强横,青州次之,云州更次之。不过,因当年徐老大人肃清云州,大批的高手北逃青州……”
步灵虚以尽量简短的话说着三州的武林势力。
当年朝廷伐山破庙,以青州受灾最为严重,境内武林几乎被清洗一空,而云州更惨,被徐文纪一番治理,几乎收不了门人子弟。
独有白州,因多出贵妃,虽也清洗,但受损最轻。
杨狱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青州武林十分之凋零,白龙轩、南岭剑派虽称之为大派,却也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不过当年伐山破庙留下的漏网之鱼,极为厉害。”
步灵虚顿了顿,道:
“青州武林,首推当年玉龙观的余孽‘林道人’,他是真言道人关门弟子,武功之高只在魏大将军之下。
其次,则是寒水老叟,此人当年躲过清洗,不知所踪,再次之,就是被祁指挥使所杀之人的师叔祖,镇三山,云杰与怜生教圣女余灵仙。”
“林道人,寒水老叟,云杰,余灵仙……”
杨狱咀嚼着这几人的名字。
青州七府,百二县,人口亿万,习武者何其之多,然而武林却凋零至此,数十年积累,称得上顶尖高手的不过四人而已。
而这,还包括了早就行踪缥缈的玉龙观林道人……
“林道人……”
秦姒心被触动一下。
“此处这些人,就交由步大人了。”
杨狱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咳一声,找来两匹马,与秦姒一前一后离开了小镇。
“林道人,是祖师幼徒,算是我师叔祖,他少年时天赋就是关内最好,被祖师视为衣钵传承。
是他收养自饥民中收养了我,待我很好……”
秦姒轻声说着:
“前些年,他与魏正先交手后,被龙渊卫四大统领寻上门,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她的神情有些黯淡。
“没有音讯,才是最好的消息。”
杨狱正待劝慰,落后两人不少的赵坤也赶着车追来。
“杨兄不必劝慰,江湖儿女,哪有看不开生死的?”
秦姒展颜一笑,又自一抱拳:
“杨兄此去小心些,小妹有些事要去德阳府,不能同行了。”
说着,已下了马。
“这是一些盘缠,丹药,路上或许用得着。”
杨狱下马相送。
“这枚玉佩是观内传下来的,可短暂容纳一道‘神通’之力,留着有备无患。”
秦姒接过东西,将早准备好的玉佩送上。
也不待他拒绝,摆手上了马车。
杨狱立了许久,目送马车远去,心中也有涟漪泛起。
……
“这小子,已非池中之物了。”
驱车赶马的赵坤回望其消失的背影,微微有些感叹。
或许因时间短暂,他此时只是锦衣卫千户,可以其武功、手段,未来的成就只怕不可限量。
要知道,神通者往往武道天赋一般,武道天赋极好者,就更难获得道果认同。
而杨狱,其武功天赋绝顶,更身怀道果,有朝一日成为武圣,也未必不成。
秦姒放下车帘:
“这回,可莫走错路了。”
“怎还会走错路?”
赵坤瞪眼,见车里没回音,微微有些犹豫,还是道:
“其实,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地位,若能劝动,有我等这些年积攒的家底相助,未必不能走那争龙之路……”
“师叔,你这辈子,不要说知己,便是连朋友也没几个吧?”
秦姒攥着装着丹药银钱的袋子,说道:
“若是师祖还活着,只怕也不愿你如此……”
“你!”
赵坤一怔,旋即有些恼羞成怒,狠狠一鞭子抽的马匹长嘶:“老夫看,你分明是对那小子动了心!”
“随你怎么说。”
秦姒懒得理会他了。
“你就是不想拉那小子造反!可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张家坐了天下四百多年,天下人早就不欠他张元烛了!
依着如今天下的局势,跟着朝廷才只有死路一条!”
赵坤怒气冲冲,又有些无力。
“即便是,又如何呢?君子之交淡如水,他视我为友,秦姒自视他为友,怎能忍心拉他入泥潭呢?
至于其他的……”
说到此处,秦姒语气一顿,才道:
“道可成,那便成,不可成,那便不成!”
……
……
伴随着一只只翎鹰破空,魔魅出世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几乎传遍了青州。
呼呼~
一只翎鹰飞出德阳府,落于群山之中,几个盘旋之后,落入一座坐落于山巅的门派后院。
“我儿!”
一把捏碎了信筏,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低吼一声,神色狰狞。
顾不上翎鹰讨食,他足下发力,很快进了后山,匆匆来到一处幽静的密室之前。
唰!
似有霹雳闪过,幽暗的内室有着瞬间的明亮。
蒲团上,坐着一个老者,其身长八尺开外,弓背、宽肋、方头大耳,体魄强健不见丝毫老态。
更看不出其人已年近九十,血气旺盛如烘炉,整座内室的石壁都被炙烤的滚烫。
“发生了什么事?”
老者一摆手,石室就自洞开。
门外的大汉躬身跪倒,悲愤道:“师傅,我儿死了!那祁罡想要独占魔魅……”
呼!
似有气浪翻滚,老者双眸大张,形若狂狮:
“你说什么?”
“我儿死……”
那大汉刚说了半句,就被蛮横打断:
“下一句!”
“那祁罡想要独占魔魅……”
“魔魅?!”
老者长身而起,一伸手已将那大汉抓在身前,俯身厉喝:
“有魔魅出世,为何不通知我?!”
“师,师……”
那大汉色变。
“休要说什么废话!那魔魅身在何处?”
“德,德阳府,猿鸣谷!”
砰!
话音未落,那大汉已被狠狠掼在地上,只听气流呼啸,那老者已不见了身影,只有音波回荡:
“带上门内精锐子弟,速速赶来,不得有误!”
……
……
扑棱棱~
一只翎鹰飞进府宅,落入湖中亭,聂文洞轻抬的手臂上。
“挺热闹,却还不够热闹。”
随手毁了密信,聂文洞面有微笑,唤来了远处伺候的下人,吩咐了几句,也就自起了身。
行至前院。
前院的戒备森严,并没有因为杨狱的离去而减弱,甚至还在加强,除却风虎云龙之外,还有着不少高手埋伏暗处。
神臂弩也被他调来不少。
圆觉老僧更是日夜不挪步的守在法坛之前,诵经参禅。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吹去面前的灰尘,圆觉缓缓睁眼,看向聂文洞:
“聂大人又要启动法坛?”
这些日子里,聂文洞一日平均要催使三四次法坛,只是雾气朦胧中,他也看不出前者到底在做什么。
甚至连丝毫的异样也察觉不出,更猜不出他的神通是什么。
“有劳大师费心看顾了。”
聂文洞微微点头,就自走进法坛之中。
随着一次次的动用,七座法坛都没了原本的颜色,不管材质为何,此时都泛起了青黑之色。
“阿弥陀佛。”
圆觉老僧双手合十,望向法坛。
随着聂文洞再度取出那像极了他自己的神像供上,熟悉的雾气再起,只是比起之前都不同,雾气开始扩散。
圆觉微微皱眉,却还是没有闪避,任由雾气笼罩自己,诵念佛号的同时,也望向了法坛之中。
雾气开始扩散,法坛内的景象,反而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到聂文洞立于法坛之上,衣衫无风而动,猎猎作响,他口中诵念有词,未多时,突然一伸手。
呼!
雾气逆流向其手掌之处,未多时,居然显化出一片模糊不清的画面来,似还有着人影在其中涌动。
“这是?”
圆觉心中一惊,聂文洞却已察觉,念头一动,雾气已再度变得浓郁起来。
“呼!”
聂文洞轻轻一吹,他身前的景象就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幽沉无有多少光亮的地宫,但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可见阴暗中狰狞的黑影,以及那干涸的血泊。
“呜呜~”
悲戚之声随之响起,自黑暗的地宫涌动,更好似沿着未知的轨迹,在法坛之中响起。
呜咽凄凉。
“唉。”
聂文洞伸出手去,好似透过了黑雾去到了地宫之中。
他似乎想要抚摸什么,可随着那悲戚呜咽声变得高亢,还是缩回了手。
“呜呜~”
随手抹去了身前的薄雾,聂文洞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旋即就被冷硬所覆盖。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288章 黑衣无目僧(第一更)
三川贯穿,滋养万顷良田,群山绵延,其中更多灵秀。
这本该是一处人流汇聚的善地。
事实上,原本也是如此,依着群山、三条大江、万顷良田,此间坐落着九座繁华城镇,数百万人以此为生。
可惜……
朝阳不过初升,天地间却已有燥热。
这,可已进深秋了。
“吁!”
杨狱勒马而停,自光秃秃的山丘之上遥遥望去。
黄沙漫天不见丝毫绿意,曾经川流不息的大河,已只剩深深的沟壑,或许某些地段还有点滴水洼,可绝大部分已然龟裂。
更远处的绵延群山,也没有半分青山秀丽,黑乎乎的一片,让人望之心生压力。
这本没有什么,因此此时的德阳府,大多处地方都是如此。
可在杨狱的眼中,却非如此。
遥遥望见猿鸣谷之时,杨狱心中突然萌生冲动,催使了通幽,未去观人,而是望向了那处绵延的山脉。
神通有层级,通幽之能,不止于观人,只是他的层级太低,仅仅停留在见众生的浅层而已。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仅能观人,极力催发之下,不吝惜魂灵负荷的情况下,他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正如此时,他极目眺望之下,隐隐间,又看到了通幽入魂之时曾窥见的那一股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这些气息来自天空、来自大地、来自群山、来自平原、来自泥土沙石、来自枯木蚊虫……
丝丝缕缕的汇聚,充塞着入目所及的整个天地。
这一幕蔚为壮观,无可量计的气息纵横交织着,杨狱凝神窥望,他猜测这些气息必然蕴含着什么,可他却无从捉摸。
好在他的心思也不在此,念动之间,望向了猿鸣谷所在的方向。
轰~
刹那间,耳畔似有雷龙滚走,隆隆之音不住响彻。
杨狱强忍着自魂灵传递而来的困倦感,再度观望,却只见远处青黑一片,乌压压的黑气如夜幕坍塌下来,不住翻滚。
更似是被触动了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更是以极为凶戾的姿态罩向自己。
莫可形容的压抑在他心中涌动翻滚。
“黑云压顶,大凶之兆!”
猛然退出通幽状态,杨狱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一片濡湿,刺骨的寒意不知从何而来,却迟迟不去。
让他心中都升起阵阵悸动。
危险!
极度危险!
滚滚黑煞遮盖头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一瞬间,杨狱已知晓了自己来对了地方。
那猿鸣谷居然不是故布疑阵,而是真的有鬼……
“大灾源头真在猿鸣谷……”
杨狱长出一口气,神情凝重:
“看来,它真的要出世了。”
德阳大旱,被人为的封锁了消息长达两年,这无不说明背后之人势力庞大且心思缜密。
是以,在六扇门卷宗中发现猿鸣谷的消息时,他并不相信,只当有人在故布疑阵,如今发现并没有。
问题就越发严重了。
背后之人之所以放出猿鸣谷的消息,只怕是因为其中的尸魁,即将出世了……
“嗯?”
突然,杨狱拨转马头,就见得小小远处黑影晃动,定睛一瞧,却是个面有菜色,瘦的皮包骨头的和尚。
“这和尚……”
杨狱目露古怪,催马下得山来,龙马矫健,翻山越岭如平地,未多时,已靠到那和尚百丈之内。
“杨,杨施主!”
那和尚早就停下脚步,眼见有人策马而来面有欢喜,待得看到面容,突的身子一僵,破烂的袖袍遮住脸,偏转头。
“小和尚,你这是闹哪般?”
杨狱翻身下马,疾步走近,这面有菜色的和尚,却不正是戒色?
青州府一别,这和尚说是要来德阳府赈灾,杨狱到府城的时候还特意打听过这和尚的行踪,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杨施主……”
戒色双手合十,脸色有些羞惭。
他此时着实太狼狈,在骑乘龙马,锦衣加身的故人面前,饶是他,也有些尴尬。
“你这是?”
杨狱神色古怪,未等询问,就听得这和尚腹中作响,哑然一笑,递过去些微干粮与水。
“小僧……”
没有拒绝,这和尚显然饿的紧了,三下五除二就将干粮与水一扫而空,吃罢,才长舒一口气。
脸上有了颜色。
“赈灾赈成你这模样,也是少见。”
杨狱摇头,却也猜到一些。
这和尚武功不差,也是三关中人,一身佛门武学也算扎实,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显然是别有隐情。
“唉……”
闻言,和尚叹气,连道不易,面色惨然。
他幼年出家,二十岁前都在寺庙修行,哪怕是在青州府赈济了半年,可一到德阳府,还是震撼的无以复加。
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地狱。
“惨啊,惨啊……”
戒色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心情波动极大。
似乎好些天没见到人,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说着自己这半年里的所见所闻,神色黯淡不已。
“天灾人祸,最为残酷。”
听得他说,杨狱的心情也有些压抑,好在他这些日子见得多了,承受力好了许多,问他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小僧陆路到木林府,买了一船的粮食,又带足了清水,可足足走了十多天,都未见几个活人……”
戒色叹气,说起自己的遭遇。
后来,他还是在一处河沟里遇到了一伙灾民,施舍粮食与水,也为他们讲述经义,顺道传播佛法。
“最初,还好,直到干粮渐渐耗尽……”谷
戒色说到此处,有些说不下去了,眼神也越发黯淡:
“其实刚见到他们的时候,贫僧就知道他们杀人、吃人,可思及一路所见,知晓他们也是为了求升级。
本想着能以佛法化解他们的罪孽,可谁知,他们竟要贫僧布施肉身……”
这段经历显然对戒色的冲击颇大。
他在青州城也是参与了救济灾民的,并一度有着成绩,可德阳府的饥民与青州城外的截然不同。
一个,是看到了希望,另一个,却是朝不保夕。
“佛法难渡腹中空空,你想教化他们,怎可能?”
杨狱心中摇头,又有些好奇:
“接下来,你如何做的?”
“所以……”
戒色长长一叹:
“教化不得,贫僧也只得超度了他们……”
戒色不戒杀。
这和尚倒不是个学坏了脑子的蠢和尚,杨狱表示同情,却也有些叹息。
经历过极致饥饿的杨狱,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到了那个地步,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佛法、道德,都远不如一块草根来的宝贵。
“佛法真的能普渡众生吗?”
看着杨狱,戒色有些迷茫了。
他这大半年的时间,几乎什么都没有办成,没有救一个人,还杀了百多饥民,然后,他自己还险些饿死在荒野里。
身体的疲累远没有他心中的迷茫更痛苦。
他分明已尽心竭力去帮助他们,为什么……
“并不能。”
杨狱回答的很干净利落。
“阿弥陀佛……”
戒色面色越发惨然:
“那贫僧这些年的修持,又有什么意义?”
他幼年出家,诵读佛法二十年,自问也虔诚向佛,可下山这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却让他对于佛法产生了质疑。
他的心,动摇了。
“你只是肉体凡胎,怎么解脱众生辛苦?”
见得这小和尚气息低落,杨狱也只得安慰一句:
“但这普度众生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宏愿!和儒家的达则兼济天下差不多,可儒家还有着‘穷则独善其身’的说法。
你不过一个学佛者,又非传说中的佛陀,现在就想着普渡众生做什么?救不了众生,先救一个,难道不成?”
对于佛、道、儒三家,杨狱没有偏向与明显的喜恶,这三家的经典终归是劝人向善的。
“救一个……”
嘴里咀嚼着杨狱的话,戒色的面色好看了些,气息也有着好转。
“多谢杨施主解惑,是小僧魔障了……”
戒色双手合十,深躬道谢时,杨狱却反而看向了荒原的另一处。
循着看去,戒色心跳就是一跳。
来人着黑衣,瘦小、跛脚且面上无须,头上无发,居然也是个和尚?
“又一个和尚?”
杨狱眯着眼,心中却又波澜。
经由心眼成,六感生,通幽入魂,熔炼玄石,他的感知逐步增强,方圆数十丈内,虫声皆能闻。
但那和尚已走进了他的视线之中,他居然也听不到这人的心跳、呼吸、脚步声。
甚至于,若非他自己主动现身,甚至能逼近自己十丈之内也未可知。
对于他这样的武者来说,十丈距离眨眼就到,与面贴面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和尚,很危险。
“阿弥陀佛。”
二十余丈外,黑衣僧人止步,他诵念佛音抬头,才看到他居然是个瞎子,黑洞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
“黑衣无目僧?”
杨狱挑眉,认出来人。
这和尚的名气不小,当然,不是什么好名气。
“杨施主认得他?”
“自然认得,恶名昭彰的无目僧,六扇门缉凶榜上也是有名的。”
杨狱回答:
“据说,这和尚数十年前也是个好和尚,诸戒严守,每日里诵经念佛,青灯相伴,直到有一天,他下了山。
然后,喝了酒。”
“喝酒破戒,可这上似乎称不上恶名昭彰……”
戒色发怔。
和尚当然要守戒律,就好像官员要守法,但各国法都有不同,不同寺庙、不同宗的和尚要持的戒也天差地别。
就如他伏龙寺,入门就要持戒,可除却根本戒之外,其余戒律并没有完全的限制死。
否则,他也无法‘超度’之前那一伙流民了。
若喝酒就恶名昭彰,那他岂非十恶不赦了……
“若只是饮酒,后能改之,未尝不是个好和尚,可惜,这和尚的酒量太差太差了……”
杨狱冷笑一声:
“这和尚,露宿一家人,不知怎么,就喝的酩酊大醉,酒后居然杀了邻居的鸡来吃,邻居女主人来问,先是谎称没有,旋即见色起意,奸污了女主人。
就这样,这和尚一日之间,犯了口腹、杀生、妄语、淫邪诸戒。”
“这……”
戒色狂跳,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再然后……”
“再然后,贫僧就加入了催命楼,每到克制不住要犯戒之时,就去杀一人。”
黑衣僧人合十双手,黑洞洞的眼眶望向杨狱:
“还请施主成全。”
第289章 天下神功秘术榜!(第二更)
“求成全。”
黑衣僧长长一拜,音波飘扬。
“催命楼……”
戒色面色微紧,这龙渊道有数的杀手组织,他自然知道。
催命楼,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杀手组织。
其以情报刺探为主,杀人为辅,也因此,其楼中的杀手接下任务之前,就会对目标有着极深的了解。
换而言之,此人敢来杀人,必有所依仗。
而且,这和尚是真个修有持戒之法的真和尚……
杨狱的眸光中亦有涟漪泛起,通幽催使。
【黑衣无目僧】
【青灯古佛(白)、诸戒皆破(淡绿)、气血如龙(深青)、佛陀掷象(深红)、大彻大悟(淡金)】
淡金色的命数?
杨狱心中微动,此人的命数虽仅有五条,可却有着一条淡金色命数,贵比一国王侯……
而且,大彻大悟?
这诸戒齐破,杀人无算的和尚,居然还能大彻大悟?
还是说……
“阿弥陀佛。”
杨狱思量间,戒色前踏一步,合十双手道:
“大师错了。”
“哦?”
黑衣僧缓缓抬头。
“持戒当自心中持,因无法克制而杀人宣泄,这非佛门之法,更非正统之法。假设你无力持戒,又何必执着于持戒?”
戒色微微一叹:
“倒不如干脆破劫归家,又何必披着僧衣行修罗之事?如此,才算不枉当年青灯古佛下多年修持。”
越是持戒者,破戒后欲望宣泄的越是可怖。
正如知法者犯法,更为可怕。
戒色深知这一点,因为伏龙寺的历史上,也曾有过破门成魔的前辈,戒色者,成色中饿鬼,戒杀者,成杀人狂魔。
在他看来,这无目僧很显然也已入魔了。
“听你气息声音,年不过二十许,也来教训老僧?”
无目僧摇头:
“不真个品尝红尘万有,如何能真正持戒出家?成佛有万千门径,谁又敢说,我就真的错了?”
“你!”
听得这话,戒色浑身都是一颤,正要反驳,就被杨狱按住了肩头。
“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那么多?”
杨狱缓步前踏,内息鼓荡下,衣衫无风而动,他望着不远处的无目僧,言语冷淡:
“你想死,杨某怎能不成全?”
“不愧是当今声名最盛的少年英杰,真真够爽快。”
闻听此言,无目僧大笑。
这一声大笑间,其人澎湃的内息已随之吞吐,音波回荡之间,犹如天变落下道道惊雷,声音之大,让戒色和尚都不由的暗暗心惊。
这无目僧的内息之强,超过自己不知多少倍,这一声暴喝若是在闹市响彻,百十人都要被一下震死!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僧人的气血随之绽放,真好似一轮大日在眼前绽放,狂猛的血气扑面而至。
竟似滚烫!
“……爽快!”
无目僧一步踏出,二十丈弹指即过,大笑声兀自回荡之间,其那干枯的手掌就自张开。
五指从握起到张开这么微小的动作,就似有着龙吟虎啸之声,这是空中气流被更为凶猛的力道与罡气蛮横排斥所发之音!
嗡!
嗡!
而他的身体之中,竟发出如黄钟大吕般的炸响,那是筋骨的碰撞!
“佛陀掷象?!”
戒色神色陡变,急声提醒:
“杨施主,这是禅宗七十二秘术,不可力敌!”
佛门诸派,但凡武功,无不与佛经有着牵扯,便是没有,其名也必会想着佛经靠拢。
无论是武功,还是秘术。
就好比这门佛陀掷象,其名就源自于佛经之中,远古之前的一门神通。
相传,那是佛陀成道之前,一日他外出礼佛,遇一巨象阻路,诸门人弟子皆不可撼动,佛陀乃出手。
其抓响鼻,掷向于天,足有三日方才跌落!
这黑衣无目僧当然不会那传说中的神通,可其所催使的这一门秘术,且是佛门三大派大蟾寺的十八秘术之一!
威力绝大!
他下山之前曾听闻长辈说起,大禅寺的圣云大禅师,就是以这一门秘术与西府赵王张玄霸角力。
虽最终坐化,可却还是护下了大蟾寺不被铁蹄践踏。
因此,曾一度轰动天下武林,被悬空寺收入了那一张涵盖天下武功秘术的‘神功秘术榜’!
“这门以力道称雄天下的秘术,就是你的依仗吗?”
杨狱的眸光亮起,大袖后仰,席卷罡风将戒色吹落十数丈外,继而,脚下一踏。
轰!
雄浑大力自地而起,更在内息、真罡、血气的三重推动之下,以极端狂暴的姿态充斥了杨狱的身躯。
玄石的熔炼,补上了他最后一块短板。
狂暴的力量在他周身涌动,却再无曾经的刺痛,反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在他心中涌动翻滚。
不入四关之时,他就敢硬撼萧战,此刻真罡入体,短板补齐,又怎么会怕这么一个瞎眼老僧?
“可笑!”
轰!
两人的拳印轰然对撞,似有道道雷龙滚走,炸响荒野。
两人身周的空气好似化作了水面,层层涟漪荡起,伴随着汹涌的罡气扩散,竟化作狂浪拍击。
哪怕连连后退了不知几十丈远的戒色,都被吹烂了衣衫!
“杨施主……”
戒色惊骇望去。
只见狂涌的泥沙被风浪吹卷,犹如沙尘暴一般腾起十多丈,弥漫两人交战之地,真好似传说中妖怪出行的恶风。
砰!
这是骨骼爆鸣之声。
短暂的僵持中,无目僧空洞的眼眶中都好似闪过血气的颜色,心中闪过惊悸。
自数月之前,他将‘佛陀掷象’修成之后,往日武功与他相差仿佛的都被他一拳锤杀,即便高于自己的,也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
可此时,他竟然听到了自己身体内筋骨发出的呻吟。
怎么会?!
情报中分明……
“好!”
杨狱亦是动容。
自炼化九牛二虎至今,他所遇到的对手之中,能承受他拳力的不少,可无论是萧战还是圆觉,都是以武功格挡、反震,并非真个与他角力。
而此刻,这貌不惊人,也没甚名声的瞎眼老和尚,居然在硬碰硬的对撞之后的角力,也没有落入下风。
但他不怒反喜,不退反进,猿臂舒展之间,五指捏合真罡与气流,携风雷震爆之势,再度捶下!
“再来!”
砰!
又一次对撞,无目老僧的面色终于变了,筋骨剧烈摩擦着,甚至一滴殷红的鲜血自他眼眶中贱了出来。
“赵无杀,你害我……”
这一刻,无尽的怨煞充斥了他的心与脑,愤恨若狂。
情报之中,杨狱未至四关,没有真罡,不但有着暗伤,更重了萧战毕生血气凝聚的一式舍身印。
可,可眼前之人,却哪里有那么一丝半点重伤的迹象?
非但如此,他居然,居然还突破了!
“等……”
无目僧心中惊怒欲言,可一张口,迅猛的气浪已将他所有的声音逼了回去。
“第三拳!”
好似金铁摩擦的铿锵之音在他耳畔炸响。
旋即,比之之前更重三分的霸道拳印,落下了!
轰!
内息与血气的极力倾泻,让杨狱心中升起难言的畅快,之前催使过度催使通幽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能够完美的发挥出自身所有的力量,是如此的酣畅淋漓。
砰!
砰!
听着风沙气浪中声声爆鸣,戒色的眼皮、心脏也随之一跳又一跳。
以他的目力自然不至于被风沙阻碍,短暂的适应后,清晰的捕捉到了风沙之后两人的碰撞。
“杨施主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这一瞬间,他心中都有些恍惚。
好似一尊手缠青龙的巨神,在以重拳捶打大地,欲要摧灭一切。
噗!
又是一拳砸下,杨狱察觉到声音不对,余光一扫,眼前已不见了无目僧的身影,其身躯犹如木桩,被砸进了废墟也似的大地里。
浓烈的血色染红了泥土,也染红了无目僧的眼眶。
“你,你……”
无目僧张口,血液混杂着内脏碎片往外流:
“我输了……”
他的喃喃自语,杨狱自然不会在意,看着这硬碰硬接了自己六拳的老和尚,他俯下身去,喂了他一颗丹药。
呼!
汹涌的热流扩散全身,无目僧心中闪过惊愕:
“燃,燃命丹?!”
他要救自己?
无目僧错愕。
自己筋脉尽碎,内脏也无一完好,皮膜更好似被戳的千疮百孔的水袋,早没救了。
可他为什么喂自己燃命丹?
饶是已没了任何侥幸的无目僧心中都有些惊愕,走了过来的戒色更是一脸懵。
这,这是没打够?
还要接着打?
“杨施主,你,你这是……”
戒色错愕开口。
杨狱不答,目不转睛的看着无目僧,暗中已催使起了神通通幽。
高等级的命数汲取非是易事,往往会遭到反扑,一个不慎还会被反噬,但若是在垂死之时,这种反噬就会大大降低。
这是杨狱这么多天下来总结出来的。
不过……
“消失的命数,又会去往哪里?”
望着无目僧明灭不定,好似随时消失的命数,杨狱有心试验,但还是放弃了。
高等阶的命数太难得了,红、金色命格更是十分之罕见,这要是凭空消失了,再想有这个机会就不知道了什么时候了。
“佛陀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