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真传一句话,假藏万卷经?
轰隆!
似有重重雷霆同时在心头炸响。
霎时间,杨狱只觉心海轰鸣,神意似被震的要脱离这具身躯。
嗡!
巨大的嗡鸣如潮水翻涌,心神于其间,好似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小舟,不住起伏着。
【八九玄功第二重(准):天雷变化】
这一刹那,杨狱心神不可抑制的唤动了八九玄功。
经杨逆之劫,这门习自九九玄功境界的远古避劫圣法,已晋二重,只是他还未选取‘气机’,修持第二种变化而已。
而就在此刻,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八九玄功的,强烈脉(mo)动。
呜~
旋即,于通幽之下,他发现了这门玄功的变化,同时,耳畔又自回荡起那老道人的话:
“遇劫不让,当断则断……”
【真传一句话,假藏万卷书】
【道不轻传,法不轻修……】
假?!
真?!
许久之后,杨狱才从心中的震荡之中醒转过来,只是心头涌动的涟漪,却久久未有平息。
道不轻传,法不轻修……
这一瞬间的心绪翻涌,让他无比真切的体会到了这一句话。
他所修之八九玄功,说假,其实并不恰当,其通篇赘述无一虚假,可事实上,仍是不得真传……
“真传,真传……”
杨狱心中呢喃着,心神飘忽间落于仍在徐徐转动的暴食之鼎上。
黝黑的鼎壁之上,有着一片迥异于四周的色彩,乍一看,好似是一口打磨的锃亮的铜镜镶嵌在上。
那是他心海于暴食之鼎中的映照,也是得了真传的,八九玄功。
【八九玄功(真)】
何为真?
何为假?
杨狱心中默然看去。
似如铜镜镶嵌的光华之地,拓印着他对于这门避劫圣法的诸多修持,这,无丝毫变化。
铜镜之中,映彻出他的模样。
镜中的自己盘膝而坐,五心向天,背负七星龙渊剑,腰悬紫金吞煞宝葫芦,镇邪印。
齐全的百脉百窍经络之间,有血气、真气、电光游走,也有温养之中的金蛟剪,人种袋……
可见板肋虬筋,可见天眼、通幽,可见精金玄铁浇筑的骨架,可见右掌之中的芥子空间……
也可见,穴窍之中,气机缭绕之间,正自孕育之中的七窍石猴……
除却暴食之鼎外,镜中映彻出了他的所有!
一条似有似无的雷龙围绕着‘镜中自己’游走,时不时发出闷雷也似的吼叫之声。
那是天雷变。
“这才是真正的八九玄功……”
杨狱的心头升起明悟。
他凝神感知,他心念一动,回想起老道临别之时的呢喃,而铜镜之中的自己身上,也随之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黑气如雾盘踞,不知从何而来,于他的眉心汇聚成团,好似乌云盖顶!
“成道之劫!”
窥见那黑雾的刹那,杨狱心中已是明白过来,这黑雾,便是劫数。
是他成就十都所必然要面临的劫数……
嗡!
心念一动间,镜中的杨狱似有所感,突然伸手自眉心拈起一缕黑雾来。
嗡~
旋即,镜中气机流转,似有白雾升腾,氤氲之中,好似有景象从无到有,从模湖到清晰……
“这是……”
那渐渐清晰的雾气之中,他看到了一座熟悉而陌生的大山,那是大蟾山!
不对,是,达摩伏龙图内的大蟾山!
仙魔幻境?!
杨狱的心头一震,旋即在山中飘忽的云雾之间,看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
其着青衫,盘坐于大蟾石前,缭绕的云雾遮掩其身、容,而在那云雾之中,他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头澹蓝色的巨鲸之影,它在摇曳,在挣扎,在怒吼悲鸣……
却渐渐地,消失在云雾之中,没入那青衫中年的体内。
唰!
某一瞬间,青衫中年陡然睁开眼,似有雷霆自其眸光中迸射而出:
“谁?!”
卡察!
镜中的景象消散,如被打乱了平静的潭水,片刻之后,又映出杨狱的面容。
“陆沉。”
这一幕,并未在杨狱心中掀起波澜,因为陆沉的威胁,他早已知晓。
不过……
“他杀了那头龙鲸,是要借体重生吗?”
心中念头一闪,杨狱已是回神,小杨间似是被吓到了,不住的喊着。
“哥,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没事。”
杨狱回神,安抚着自家小弟的情绪,也问他是否有听到什么。
“那位老爷爷,传了我八九玄功……”
小杨间回答:
“我闭上眼,心里就有一面镜子耶,好好玩哦……对了,镜子里,还有哥呢!”
“嗯,我?”
杨狱一怔,旋即想起了什么:
“你的八九玄功,已经入门了?”
“嗯,一重,好像是……”
小杨间老实回答。
“果然,定阳城里那劫数,是应在小弟头上,所以,五六年前,他八九玄功已是入门了,不过……”
杨狱心中一定,又有些诧异:
“你的变化是……”
“是哥啊。”
杨间回答。
“……你……”
杨狱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弟会选择自己作为第一变……
“哥,你生气了吗?”
许是因杨狱沉默,小杨间顿时有些忐忑起来,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变化既成,则无从反悔,希望你不要后悔才是……”
事实已成,杨狱也无法苛责什么,六年前的小杨间才半岁,哪有什么思维能力。
只是,那老道虽说八九玄功变化无定,但不选寰宇诸炁,而选人……
“哦……”
小杨间似懂非懂。
杨狱心中叹了口气,借助两人这难得的心心相印,开始传授自家小弟武功。
这种状态下,极适合教学,无论他说的如何晦涩,小杨间也都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其间,他也不忘告戒一句:
“这变化之术,非到万不得已,万不可轻用……”
……
……
轰!
轰!
轰!
马蹄声如雷,绵延一片,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震天也似,充塞了整片战场。
战鼓轰鸣,杀声震天。
处处都是刀枪,处处都是残肢断臂,人尸、马尸,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硝烟火气,弥漫了不知几十几百里!
以万骑对万骑!
“杀!”
“杀!”
“杀!”
旌旗猎猎之下,望着那如山岳横压,气势雄浑可怖到极点的骑兵。
不要说是麾下的诸多兵丁,便是心怀死战之心的李闯,也只觉心头冰凉一片。
这支汇聚西北一道资源而铸就的赤血军,实在是强横到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于此处望去,只觉气血弥散,如山如海,伴随着万马奔腾,一骑冲锋,真真是天崩地裂!
“武曲应命,武曲应命……”
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李闯只觉心头滴血,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拔出了身后的血刀!
这是那泥塑临战之前交给他的,相传乃是远古流传下来的一口神刀碎片制成,有无上威能。
“秦厉虎!”
惊雷也似的大喝声炸响在战场之上,似比几千几万人的厮杀声更为激烈。
砰!
长刀横扫,斩落十数骑的秦厉虎勐然抬头,却见得一口赤色缭绕的可怖刀光,
犹如贯日长虹一般,直杀向自己!
“这口刀?!”
于后方掠阵的王牧之的童孔都是一缩。
那刀鸣声响起的刹那,偌大的战场都为之一寂,可怖的气息弥散之下,所有的怒吼、厮杀,铁血杀伐之气,都被一下浇灭了!
而更为惊人的是,那口血刀横空的同时,洒落在整座战场之中的污血,都似受到了什么感召,犹如千百条血蛇,极速向着那口血刀汇聚而去!
而其刀锋所向之处,无论人马,无论敌我,气血都于瞬息之间,被抽离出来!
“尔敢!”
王牧之心头一震,迸射而其,催发阴阳化殛手,如电光横拦而去。
“杀!”
这刀光之可怖,似将整座战场都压住了,首当其冲的秦厉虎却似恍若无觉。
在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刀光笼罩之前,立马横刀,长啸震臂:
“赤血军,何在?!”
“在!在!在!”
万马万骑似于同时发出嘶吼,惊天动地般的炸响中,雄浑到了不可思议的气血,
尽数汇聚于秦厉虎一人之身!
大成的兵形势,于战阵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万人万骑的气血汇聚之下,秦厉虎的气血之雄浑,已超过了寻常武圣!
轰隆隆!
石破天惊,飞沙走石。
两股气浪于战场之中陡然炸开,可怖的威能扩散,距离稍近一些的骑士,无论人马,皆如稻草一般被吹飞出去。
“噗!”
一刀斩落,万人咳血。
龙马长嘶着立起,秦厉虎似中百刀,周身血染也似,但他却发出大笑:
“什么神通?不过如此!”
轰!
大喝声中,他纵然一跃,于那雄浑气血消散前的那一刹那,生生顶着那如洪流也似的血色刀光,
冲至李闯身前!
“噗!”
血刀落地,李闯的身躯一颤,他僵硬的转过头,望着满地死尸,惨然一笑:
“听说,西北道,只诛首恶,不伤军民……”
嗯?
一刀斩出,咳血大笑的秦厉虎闻言,神色一怔,旋即脸上没了笑容与不屑:
“不错!”
“好!”
点头间,李闯轰然倒地。
只是心头仍有莫大的怅然不甘无法散去:
“竟连那杨狱的面,都未见到……”
泥沙飞溅间,李闯仰面朝天,如潮的黑暗淹没自身的刹那,他似看到了那振翅而来的苍鹰,
以及那鹰背之上,迎风猎猎,似遥遥可见的身影:
“……真是不甘啊!”
“何必不甘?”
黑暗笼罩一切,李闯已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捕捉,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一尊似神似佛的泥塑之影,在他的心头浮现,继而,他看到了一只无尽完满汇聚而成的手掌,
向着自己抓来:
“借命一用,完你不甘!”
唳!
长空之上,苍鹰长鸣着俯冲而下,掀起的气流化作狂风吹散风雪与血腥。
一道赤金色流光夹杂的身影,如流星坠落,无形的气机化作的手掌重重拍向虚空:
“你,不行!”
第861章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上))
陆沉!
战场上风雨突变,杨狱似无所觉,可陆沉气息出现之刹那,他的眉心天眼,就似被火灼一般陡然半张!
轰!
气爆如浪,重重叠叠。
几乎是一个刹那,杨狱已自千余丈的高空俯冲而下,元磁震荡,逆推自身,
以超迈世间之极速,重重坠下!
他这一下暴起,声势之浩大,瞬间压过了整座战场,万余骑兵的厮杀怒吼。
这一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
只见得雪空之上,金光纵贯,似贯日之流星,拉着长达数十丈的气爆尾炎,
似将无尽雪空都中分为二!
犹如传说中的天神下凡,诛杀邪魅!
“杨狱,你还是来了!”
虚空之中,似有波涛翻涌,无人知此声音自何处传荡而出,可它偏偏就如此突兀而又自然而然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耳畔心头。
“这是?”
王牧之眸光一凝。
这一刹那,他只觉心头如被一层阴影笼罩,这种气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发音波动。
怎么那么像是……
念头一闪,王牧之看向了从天而降的杨狱……
“天意四象!”
赤金色流光之内,杨狱的眸光冷冽,已是认出了那陡然浮现的气息。
那陆沉,竟是真个将天意四象修持到了他这个创功者都还未能企及的一十二品上!
“既然,你如此想要寻我,那么,就让你见上一见……”
嗡!
虚无之中,迸发出一声极为奇异,且洪亮的声音。
那声音,如龙似蛇,如鸟似凤,如龟似鳖,如象似犀……
音波回荡之间,他的眼前,更似是有一人、百人、千人……无数人的生平划过。
生、老、病、死……
“这一掌,名为,天意四象……”
虚空在剧烈的震荡着,伴随着涟漪扩散间,一只晶莹完满,似蕴含世间一切变化在内的手掌,
也似从极度遥远的地方,徐徐拍出,降临此间:
“你以为,如何!”
轰隆!
掌出,风云动。
极端的暴戾与无尽的平和同时于世间迸现。
这一掌,似春日之雨,夏日之雷,秋日之风,冬日之雪……
又好似月圆月缺,草木生长凋零,四季轮转,生发收藏……
真如,天意垂流,蕴灭度四方之威能!
其意其势之强横,莫说是战场上的诸多赤血军精锐,便是秦厉虎、王牧之等人,也都觉心神有些摇曳,似魂魄都为之慑去。
这是世间绝巅的武道。
“你便只懂得拾人牙慧吗?”
陡然炸开的冷笑之音,将一众人从恍忽之中唤醒,旋即眼前,就被大炙的赤金色光芒所充斥!
血气、真罡、电芒、真气……
以及那雄浑磅礴至世间极限的十龙十象之力,于元磁真身诀的极尽推动之下,
轰然爆发!
轰!
极尽灿烂的光芒充塞战场,霸占了所有人的视线,感知。
而其音波回荡之间,无尽的光芒又自逆流回返,于那紧攥的五指之间,汇聚成了煌煌然,不可直视的‘金阳’。
一轮,比之风雪天的澹澹大日更为耀眼的‘金阳’,被人攥在了五指之间,
继而,如远古天神之王捶打无垠大地的巨锤,砸向了那自虚空之中探出的四象之掌!
嗡~~~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缓了下来,那分明是极速发出的拳掌,却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以一种看上去极度缓慢,极度内敛的方式,交汇在战场之上!
轰隆隆!
数个呼吸的沉寂间,所有人惊恐骇然的神色兀自停留在脸上,那好似千百声雷暴叠做一声响彻的巨音,已是轰然爆发开来。
“逃!”
秦厉虎面皮狂抖,一声大喝的同时,雄浑的真气伴随着真罡撑起,护住一方。
另一侧,雷光迸发,王牧之身形流转,一化六十四,齐推双掌,撑起大片真罡。
轰!
大地在呻吟,虚空在震颤,风雪在破碎。
风雪之下,坚如铁石的大地,破碎开来,好似一条庞然地龙在勐烈翻身,
数之不尽的泥沙翻涌冲天,平静的大地,好似瞬间变成了暴风雨下的汪洋大海。
十丈、百丈……
一里,十里!
可怖的涟漪当空炸开,十数里之内的风雪气流尽被搅动,雪空之上,
乌云翻滚而来,似是天象都为之改易!
一次碰撞而已。
便是如此惊天动地!
轰……
一次碰撞之后,沸腾的气浪之中,似再无碰撞响起,可闷雷炸响之音,仍自在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可怖的狂风,吹灭了战场之上的铁血煞气,也吹灭了浓郁的好似散不开的血腥之气。
“这样的力量……”
狂风之下,秦厉虎满面泥土,神情震动到了极点。
将兵形势修持至大成之后,他自问领赤血万骑,纵然是传说中的武圣都足可镇压!
但此刻,他只觉心神都在颤栗,望着沸腾激荡的天空,浑身上下的毛发耸立,鸡皮疙瘩好似铁蚕豆般起了一身。
“冬!”
似如重拳击鼓,闷响炸开,大片光火之间,杨狱重重落地,百丈方圆的雪地,被他踩踏的齐齐下陷。
可怖的血气弥散之下,将滚滚烟尘都压回了地表。
“四象轮转,你倒是用的不错,可惜,你的气魄,撑不起天意二字……”
滚滚逆流的狂风,吹动了玄服猎猎,杨狱收拳挺立,垂眸冷哂:
“接下来,你是要施展你自己的大日如来神掌?
还是霸拳、神拳、天罡拳、三阴戮妖刀,亦或者,杨某的天意四象?”
层层涟漪扩散之后的虚空,仍然如故,纵然是当世两大绝巅的碰撞,也无损分毫。
翻涌的泥沙掩埋了李闯未曾合眼的尸身,而他的魂灵,也被杨狱后发先至,收入了紫金吞煞宝葫芦。
“天意自古高难问,陆某不懂,确也真个不懂,只是,你又懂什么是天意?”
虚空之中,陆沉的声音平静之中也带着几分赞叹:
“不过,仅此一拳,你已不逊当年的张玄霸了,可惜,仅凭此拳,你尚且奈何不得本座……”
虚空深处,朦胧白雾笼罩的大蟾山巅,陆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上缭绕的电光。
那门元磁真身诀,他还是没学会……
“你若敢现身,胜负不论,杨某还可高看你几分。
可惜你自称武祖,却偏偏如此鬼祟,与你并称于古今四大无上大宗师,实乃赵王爷、邋遢真人、达摩大师的耻辱!”
杨狱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人了。
不是仇恨,而是厌恶!
他这一生,见过了太多太多的武者,有不择手段,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有气势雄浑,豪迈霸道,也有谨小慎微,见危则退者。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武者,立场如何,他都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厌恶!
这种厌恶,甚至超过了当年的聂文洞!
“看来,你的确恨我入骨了,如此拙劣的激将法也用上了,你就这般想见陆某吗?”
虚空之中,传出陆沉带着笑意的感叹:
“可惜,陆某若连这点荣辱都堪破不了,又如何能活到如今?
潮起潮落三千载,无数个日夜,无数次挣扎,无数次向天夺命……
你不会明白的……”
“激将法?”
杨狱几乎气笑了。
“看来,大衍山一战后,你真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陆沉的声音变得冷漠:
“你想杀我?好,陆某给你这个机会……”
呜~
无形的气流扩散,杨狱按刀而立,天眼扫过四周,虚空平静,无有丝毫的波澜与痕迹。
但声音,仍是回荡在雪空之中:
“陆某的功行尚未圆满,你的后事,也未及交代……如此,二十年!”
“二十年后,方寸山再开之日,本座,于山巅静候你的天意四象!”
话音落,气息绝。
纵然杨狱凝神到了极点,也只凭借两人交锋的碰撞,才堪堪捕捉到了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机……
“二十年……”
左手捏着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机,杨狱神情冷漠,下意识的取出了那得自大衍山中的钉头箭书咒……
以这一缕气机为凭依,他自也可学那老妖婆,于某处架出高台。
只是,陆沉行踪缥缈,无处不在,似又可随时出现,却未必能容他日夜不停,连拜七年……
“王爷……”
这时,神情很是有几分狼狈的秦厉虎,踉跄着走近,他的神情肃然中带着几分敬畏:
“李闯伏诛,其麾下之军民,如何处置?”
同时,将自乱军之中捡来的那口血刀奉上。
“你以为呢?”
接过血刀随意把玩了几下,杨狱反问。
武曲应命,其命数极贵,如果说,若无他出手,西北道谁有夺取天下之资,那必是秦厉虎。
“那李闯拥兵百万,此次,却只带了万余兵马来战,虽或许是狂妄之举,或许也是存有几分不愿麾下军民死伤殆尽之念……”
秦厉虎沉声道:
“他们之中虽有山匪强梁,更多的,还是被裹挟的百姓……只是,如何处置,还要王爷下令!”
“只诛首恶,余者还家,若再有作恶,依法处置即可!”
“是!”
秦厉虎躬身应下,心中一松。
“你伤势不轻,且修养几日……至于这口血刀,其内有‘化血’神种,出必嗜血,杀人也伤己,你用着,需谨慎,小心。”
杨狱将血刀递给秦厉虎。
这种伤人伤己的法器,他如今已看不上眼了。
“多谢王爷!不过,这点伤势,却又算得什么?”
大喜着接过血刀,秦厉虎满不在乎的耍弄了几下,就自躬身要退:
“李闯身死,定安大乱,正是进取的好时机!若辎重跟得上,或许一二年里,定安就可平之!”
得了杨狱的应允,秦厉虎旋即转身,振臂高呼,召集赤血军整顿,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已是列队完毕,随之向着定安道而去。
似乎全不将定安道仍存的百万大军放在眼中……
“骁勇善战者,也多桀骜……”
王牧之缓步而来,神色沉凝。
“师兄何意?”
杨狱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你该明白。”
王牧之微微摇头,还是道:
“秦厉虎,命格极贵,其人又极为骁勇善战,你虽可压住他,可也要防备一二……”
“用人不疑,疑人勿用的道理,似乎还是师兄你告诉我的,怎么今日?”
杨狱有些讶然。
他自然不会以为王牧之会嫉贤妒能,但这番话,必有深意。
因为王牧之是极少的几个,知晓生死簿用处之人。
“昔年张玄一些许提拔,还是因徐师之故,秦厉虎就念念不忘数十载,其人本性如何,王某自是明白。
莫说你压得住,便是压不住,以其本性,也不会有丝毫叛逆之心……”
王牧之说着,微微一顿:
“可若你不在了呢?”
“嗯?”
杨狱挑眉。
“七杀王城之战后,黑山身死你手,其后一年之间,老夫始终在等待契机以窥天时……”
王牧之叹了口气:
“终是于数月之前,于塞外某处荒山之巅,老夫再度窥见了一角未来……”
“未来,仍是无我?”
王牧之话未说完,杨狱已是懂了他的意思,眉头,终是一拧。
“雁过留痕,人过留影,可你……”
王牧之适时收口。
“如此……”
杨狱深吸一口气,阖眸间又自吐出:
“我明白了。”
第862章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中)
未来……
杨狱阖眸静立。
这不是王牧之第一次说起同样的话了。
第一次,他不过刚在龙渊道崭露头角,未来一角无他,他也可以接受。
甚至于,他当时根本不在意王牧之的话。
第二次,却是他已攻下西北,纵不说举足轻重,自问未来也不该了无音讯。
而那时,对于王牧之的话,他已是信了,只是,却觉得可能是天外来客的命数遮掩了天机。
但后来,他琢磨过来,或许,他的天机不在算中,可未来,也绝不可能没有他的痕迹。
而这,是第三次了……
此刻的他,已站在了世界的顶点,环顾当时,可堪抗手者,寥寥而已。
未来若还没有他存在的痕迹……
“未来无定,可一切脉络,也是有迹可循,以你今时今日之修持,西北道如今之权重,若真个毫无踪迹,那只能说明……”
王牧之微微摇头,视线却落于之前两人碰撞之中心,避开了太古尖锐的字眼:
“他,在有意示弱……”
“示弱?”
杨狱摇头:
“师兄,你如今之修持,世上能胜你者不多,可你终归还未登临绝巅,
你不懂。”
王牧之仙武双持,以分光化影六十四合击之术,纵然是他,也不敢小觑。
可终归他无论是十都主,还是武圣,都未走到尽头,触及不到极限的门槛。
因而,他会怀疑陆沉示弱,可杨狱心中却很明白,陆沉或有隐瞒,
但示弱?
不存在!
只是,王牧之这番话,仍让他心有触动。
“二十年……”
……
……
“西北历十九年冬,烽火再起,西北道大将军秦厉虎领军三十余万,于同年冬,击杀闯王李闯,大举进攻定安道。
次年春,下衍州七府,秋日之前,已定一州十三府之地,兵锋直指定安道城。
同年冬,李闯麾下大将陈融组织诸路大军,合兵将一处,举四十余万大军反扑,双方会猎于丰登平原……
一战,定安平定!”
“西北历二十一年春,秦厉虎抛下三十万大军,只身领赤血万骑下东阳,配合万象山诸官吏策反,只半年,诸城望风而逃……
东越道铁横流,收束势力,未有争锋,次年秋,东阳二州诸府尽入西北麾下,残余诸府,已无从抵挡……”
“其人的兵形势,疑似已大成,赤血军威,疑似不弱于当年的玄甲精骑太多……”
……
恢弘的大厅内,一中年文士朗声汇报着一封封的急报,声音回荡之下,足有数十人之多的大厅内,一片死寂。
摧枯拉朽!
前后不过四年多而已,定安、东阳两道,居然已即将全部沦陷,这未免太过可怖可畏了。
要知道,这两道的疆域虽不如西北,可也不小,寻常人催马机行,怕不是也走不完。
那些城池,全都是望风而降吗?!
许久许久之后,才有人低声道:
“这头老虎,竟如此厉害吗?当年怎么没看出来……”
没有人回应,也无人附和。
早二十年,西北道已是天下瞩目之地,其内的诸多高层的情报,在座之人无一不知。
秦厉虎原本是什么样,他们哪里能不知道?
一个少时就流落街头,凭着一本大路货就能修成大宗师的人杰。
除却张玄一那头种驴之外,谁会将这样的宝贝下大狱?
只是……
这天下间,能领兵者,绝不止有秦厉虎一人,李闯麾下,东阳道内,不乏一些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勐将。
何以他能所向睥睨,所过之处,无人可挡?
不外乎其背后之人,太过可怖!
乘日行八万里之苍鹰的当世武道第一人,且身怀天下第一等的上乘箭术……
这样的怪胎,哪个大宗师、武圣敢触霉头?
“那头老虎虽凶,可仅凭他,四年焉能攻克两道六州,七十余府,数百郡县?
他凭什么,这天下谁人不知?”
一身材高大的老者坐于前列,此刻,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二叔他湖涂啊!那杨狱分明狼子野心,却还要传他霸拳、兵形势,
那一月里,只怕衣钵都传给那逆贼了!”
逆贼!
说到此处,老者恨的拍大腿。
“休要胡说!”
已鬓角染霜的麟龙王重重拍桉,怒目而视:
“老九,你也太放肆了!”
那老者身子一抖,却仍是硬顶着:
“我何处说出错了?!若二叔当年一掌毙了那逆贼,安有今日之危?!”
“滚!”
麟龙王大怒,抬手一拳,将那老者轰出前厅,后者大口咳血,仍是不服,却被厅内众人按住。
“二叔他老人家,不会有错!你张青溟更不配说!”
麟龙王神情冷峻,扫过厅堂之内的一众臣工,沉声道:
“莫说此刻还未兵临城下,纵是本王战死疆场,谁敢辱骂老王爷,本王化鬼,也要拖他下去!”
“你战死疆场容易,祖宗基业呢?太祖、太宗直至如今,我张氏四百多年的基业,难道拱手让给那泥腿子吗?!”
张青溟被众人押在了大厅内,却兀自不服,咳血挣扎:
“大哥,动手吧!东阳一失,秦厉虎立刻兵临城下!我已请了剑圣来此,
还有武林中诸位成名的大高手在,先杀秦厉虎,再杀那逆贼杨狱,还我张氏河山!”
“你敢!”
麟龙王勃然色变:
“难怪二叔当年贬你出城,你真真是蠢的无可救药!那西北王今日,几如当年二叔,你也配伏杀他?!”
麟龙王几乎被气死,反手一掌,震退了欲拦的众人,将那来着提起:
“畜生,你还做了什么?!”
“哈哈,做了什么?”
张青溟闻言大笑着抓住麟龙王的手臂:
“你去西北拜祭二叔之时,我已说服了族中诸耆老,以及,大厅里的诸位!”
“什么?!”
麟龙王错愕转身之时,厅内诸多高手已是纷纷暴起,或抓手臂,或拉腿脚,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已将麟龙王按在了地上。
“你们敢犯上作乱?!”
麟龙王惊怒挣扎,却听得冷斥之声。
“老夫论及辈分,是你叔父!”
院落之中也进了数十老者,其中不乏一些年岁极大的族中长辈。
“你们,要篡权!”
见得这些人,麟龙王反而冷静了下来。
“错!老夫等人,只是不希望祖宗的基业被你葬送掉!”
走在最前的老者,须发皆白,满面褶皱,走路都需要几人搀扶,但他的声音却是很亮:
“张青奇,你在同辈之中不过中等,能登大位,只因张玄霸支持,
若盛世也就罢了,守成道也勉强足够,可如今天下大乱,你就不行了……”
“蠢……”
麟龙王叹了口气,他已经不再挣扎了:
“你们可知道,为何二叔会在父王的诸多子嗣之中选中我继承这麟龙王位吗?”
那老者不以为意,转身欲走,张青溟却是回转过来:“为什么?不就因为你是老大!”
“不,是因为我,知进退,明得失,知道什么是不可为,也知道,退而求其次……”
麟龙王轻叹一声:
“自古而今,哪有不灭的王朝呢?我张氏承太祖恩泽,享天下四百余年,还不够吗?”
“混账!”
听得此言,厅内顿时一寂,万没想到此话居然会从一代麟龙王的口中说出,
而那老者勃然色变,重重一拐打了下来:
“老夫替太祖,打死你这不肖子孙!”
啪!
拐杖断裂,那老者连同一众人纷纷跌了出去,一杆通体如墨,粗如鹅卵的长枪,不知何时插在了几人身前。
“霸王枪,猷龙!”
见得此枪,大厅内外的所有人皆是神色大变,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而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一银白发丝披散的青年人,正自斟自饮:
“老头子说得对啊,这世上,只有自身硬,才是真个硬!堂堂麟龙王,不也说被人按在地上,就按在了地上……”
“猷龙!”
那老者踉跄几步,惊魂未定,已是大喝:
“慕兄,还请现身,替老夫拿下此獠!”
“别喊了。”
猷龙懒洋洋的掏了掏耳朵:
“你道人慕剑圣是奔着你张氏的面子来的?没有老头子,你麟龙张氏,算个球!”
“小畜……”
那老者怒目而斥,旋即被一巴掌抽翻在地。
嗤!
猷龙拔出长枪,而大厅之前,慕清流按剑而立,目视东方:
“他来了!”
“来了……”
猷龙脸上的惫懒之色,也消失不见,神情极少见的凝重了起来。
“谁?”
大厅内外的一众麟龙高手先是疑惑,旋即心头大震。
这世上能让慕清流与猷龙这样的绝顶高手都如临大敌之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嗡~
厅内的一众老者只觉微风吹来,而慕清流、猷龙乃至于一众大宗师级高手,已是心头一震。
恍忽之间,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浪自极远处升腾而起,其徐徐而来,
犹如一轮大日巡守雪空……
“这气势,若非早知来的是谁,我还以为是老头子诈尸了……”
猷龙下意识的摸了摸发麻的头皮,不着痕迹的退到了慕清流身后。
后者眼皮一颤,开口了:
“既是来了,何不现身?”
呼~
似如漫天的风雪一下落进了院子,又被炙热蒸发化作水汽,雾气朦胧之中,
一袭玄服缓缓浮现。
人未至,院落内外,已是一片沉寂。
“西北王,杨狱?!
第863章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下)
呼~
无形的气机在小院之中荡开,氤氲的雾气随之扩散,犹如传说中的真龙出行,云雾随行,难见首尾。
呼!
似如寒流陡降,大厅内外,乃至于王府的整座前厅都为之沉寂,似被定格一般。
所有人的视线,尽被云雾之中缓步行来的玄服刀客所吸引,无法移开分毫。
“西北王,杨狱!”
人的名,树的影。
仅仅是知其名,见其影,在场的所有人就只觉心头好似被一层阴影笼罩,莫大的压力加身下,似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一别数年,慕前辈风采更胜往昔。”
杨狱的视线一转,落在了慕清流身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大明剑圣,只是前几次,他无不是重伤在身,纵然气势仍是强横,可终归不够圆满。
对于他们这般存在来说,这就是巨大缺陷。
正如当年黑山老妖被真言道人打破完满,锦绣山河榜上的名次,瞬间跌落一般。
而此刻,恢复全盛的慕清流,那含而不发的剑气,让他也有些侧目。
“老朽已是垂暮之年,哪有什么风采?倒是王爷你,气势一日比一日更高,真让老朽心中敬佩,敬畏……”
慕清流按剑而立,衣衫无风而动,他的神情平静,眼底却闪过一抹凝重。
这同样不是他第一次见杨狱,可他心中的震动犹胜往昔,定阳城、大衍山,以及如今。
三次见面,眼前之人给他的感觉却次次不同,每一次都有着巨大的变化。
如果说,大衍山中,他自忖仍可窥其根底,如今凝神感知之下,却觉眼前之人似在雾中,竟似连他也看不出其深浅来……
这才多久?
“只些微进步罢了,天变不至,纵古之仙佛重生,也终归要止步于前,如之奈何?”
杨狱微微一叹。
这却不是他故作谦虚。
生死簿有聚运之能,随其覆盖之疆域变化而变化,如今三道在手,他所汇聚之运、蓄养之势,已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可纵然是如此运势在身,过去三四年间,他的进步比之以往还是缓慢了太多。
“如之奈何……”
慕清流沉默了。
早三十余年,他已触及了那道不可逾越的瓶颈,其后三十多年,他几无寸进……
相比之下,眼前之人……
“西北王!”
两人交谈几句,厅院之内的一众龙渊高手也都缓过神来,那老者捂着红肿的老脸,沙哑开口:
“你来我麟龙道,意欲何为?”
似是因慕清流在前,那老者心境平复,但杨狱却只是看了一眼众人拥簇之中面带苦涩的麟龙王:
“麟龙王,可否带杨某前去瞻仰一番赵王爷故居?”
“自无不可。”
麟龙王收拾心情,微微抬手,做请状。
而此刻,除却那老者面色涨红之外,无论是那张青溟还是之前叫嚣的麟龙道高手,张氏耆老,全都变得沉默。
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也不敢阻拦。
“慕兄,你……”
那老者看向慕清流,似欲说些什么,但后者也不看他一眼,随之踱步而去。
猷龙想了想,提起霸王枪,走在最后,而等身后一众人想要跟上来时,却又转身:
“你们,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我怕老头子在天之灵瞧见你们,气的再死一回!”
言罢,也不理一众张氏耆老铁青的脸色,大笑着转身离去。
大明九道,以麟龙最为特殊,一道双王,麟龙王比之其他诸路藩王显得低调许多,但麟龙道的实力,比之如今多数反王都要更强。
张玄霸创建的讲武堂,虽在他逝去之后,多有高手离去,可仅凭剩下的,也不逊如今之西北道。
当然,杨狱不算在内。
麟龙王府占地不小,后院却无花园,而是有着一座小山,小山四周,种植着各类瓜果以及药草。
下有温泉,冬日也不曾凋谢。
行至此处,麟龙王随意一拍手,已有几个下人匆匆而来,于那一处小院之前摆上酒菜。
“昔年,二叔多在临安府居住,但若来王府,则必居于此……”
触景生情,麟龙王有些感伤:
“他老人家逝去之后,他留在临安府内的诸多物什,也都被接到此处祭奠……”
“老头子……”
行至此处,猷龙也不禁情绪有些波动,神情变得复杂。
“仓促之下,未有准备,酒菜有些简陋,还望几位不要介意……”
麟龙王请众人落座。
“麟龙王有心。”
杨狱自不会拒绝,坦然落座,慕清流、猷龙也各自落座,
“多谢猷兄解围……”
麟龙王拱手道谢,猷龙摆摆手,不受他的礼:
“老头子虽不待见我,可到底受他恩惠颇多,不帮你一把,总也说不过去……”
话至此处,他微微一顿,余光扫过身前的杨狱:
“不过,猷某现在倒是有几分后悔了……”
“……”
麟龙王还能说什么,只能回以苦笑:
“实不相瞒两位,西北王今次前来,乃是受本王邀请,实也没想着两位也会前来。”
这两位,自是指的是猷龙和慕清流。
“啧,难怪老头子选你为王,倒是个有眼力的,这可太好了,猷某这颗头颅,不会被斩落了。”
猷龙轻笑一声:
“狱王爷,你的意思呢?”
他一开口,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麟龙王刚端起酒杯,此时又默默放下。
慕清流也随之看向杨狱。
“麟龙王以为呢?”
杨狱落杯。
“嗯……”
话到嘴边,麟龙王又自咽了下去,捏着酒杯,他沉吟许久,才道:
“世上没有百代君王,也无不朽王朝,我张氏因太祖余荫,才得国四百余年,可子孙不孝,未能泽被天下,如今天下大乱,实有罪于天下,愧对太祖爷……”
斟酌着语句,麟龙王呼吸都变得急促,巨大的压力在他心中盘亘不去,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就将决定他麟龙张氏一脉未来几十,乃至数百年的命运。
“我麟龙张氏一脉,无意染指大位,也无进取天下之心……愿助王爷平定天下,
麾下诸军、粮草,府内宝物,客卿……皆可由王爷调度取用,只求,留存我麟龙一脉,为您牧守一方……”
短短几句话,麟龙王已是汗流浃背,说罢,整个人直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也似。
“赵王爷,于杨某有莫大恩德,按理来说,杨某绝不该为难麟龙张氏一脉……”
杨狱开口,声音平静。
而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三人却皆是心头一沉,不由得对视一眼。
几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哪里不懂得这个话术?
果然……
猷龙心头叹气:
“狱王爷,做人呢,不要这么不近人情,何不再考虑考虑?”
“国无二主,也不该国中有国!”
杨狱给出了答复。
这实非他不近人情,而是此举,为祸太深,他自无惧,可终归不能将这个烂摊子留给后人。
诚然,不取麟龙道,他自问足可压制,可正如王牧之所言,若他不在呢?
事不做完,不如不做!
两世为人,杨狱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因而,纵然此处是张玄霸曾经的闭关之地,身前又有慕清流、猷龙两大武圣,
麟龙王又放低姿态,甘附骥尾,他仍是不能答应。
“王爷果真如此不近人情……”
麟龙王心中暗然,旋即看向慕清流:
“慕前辈……”
“天下争夺,慕某不懂,也不愿缠手。”
这时,慕清流方才开口,他将腰间的长剑解下,放在桌上,那是一口最为寻常不过的老剑,因打磨时间太久,都显得有些单薄、透明。
“慕某,一介武夫而已,没那么大的面子卖给谁,不过,好在还有这么一口不好不坏的剑……”
慕清流抬手,将清酒倒在了剑刃之上,以指为石,轻轻摩擦着:
“世人都道你是天下第一,那就该有天下第一的气量……”
嗡嗡嗡~
澹澹的剑鸣传荡开来,杨狱看得仔细,随着慕清流的手指擦过,那口老剑就自镀上了一层白光。
其擦拭一次,光盛一分,九次擦过,以他如今之眼力,也已看不到那口剑,眼前,只有那纯粹到了极点的光!
“好剑!”
瞧到此处,杨狱也不由挑眉:
“慕前辈此剑,比之当年了,可要了得许多……”
“比不上玄霸兄、西北王,慕某天赋一般,这一生也只修了这么一门剑术,甚至,就连剑术,也并不值得称道……”
慕清流仍是一次次的擦拭着剑刃:
“七十年多前,慕某游历天下,曾于平西道见一奇才,其自修自悟,竟创出一门惊世剑法!”
“哦?”
杨狱有些好奇。
“那少年,不通剑术,只修剑气。多年前初见之时,其举手投足,剑气纵横十三丈,初露峥嵘……”
“二十年后,其已更精进一步,剑气藏身,一念动,周身八万四千毛孔剑气迸射……”
“关七!”
慕清流话至此处,猷龙已是脱口而出。
“然后呢?”
杨狱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仍是开口询问。
“十余年前,再见他时,他已不拘泥于剑气,一抬手,炁横长空,整片天地都为其所用!”
慕清流轻声说着:
“当时,慕某心中震动,亦得明悟,才知前半生拘泥于外,虽称剑圣,其实还未登堂入室……”
当!
说话之间,慕清流轻轻弹剑:
“九年之前,慕某伤在陆沉所用之的天意刀下,他或许以为慕某身心为之重创,但实则,慕某侥幸,褪去一身枷锁,得了剑之精髓……”
“啧,慕前辈好生了得,这口凡俗之剑在你手中,只怕比之万锻神兵都要来的凶戾!”
麟龙王还在看,猷龙已是起身,赞叹之余,不忘拉住前者,飘然后退出十丈之外。
“慕前辈的领悟,着实不俗,若非天地之限,或许有望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杨狱的眸光深处,映彻出常人不可见的一面。
他的眼前,已没有了慕清流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口纯粹到了极点的剑芒。
此时此刻,慕清流的气息消失了,而那口剑,则在泛着极尽之光。
这不是真气催发,也不是真罡加持。
而是那口剑,自发之光、之芒、之气……
“慕某今日,以此剑向你讨教三招,若占不得便宜,则此事,依你,若侥幸占了一丝便宜……”
呼~
寒风之中,杨狱适时开口:
“出剑吧。”
第864章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本卷终!)
西北新历,二十二年冬,麟龙道中,剑圣慕清流、小霸王猷龙先后邀战西北王杨狱……
西北王杨狱感念赵王昔年之恩,自缚一臂,双足不动,只以单掌相迎,力战二圣……
是日,冬日惊雷乍现,魔云翻涌天象为之改易,剑光冲霄,荡破云霞,百里之内,皆可闻听剑鸣、枪鸣……
同日,麟龙王肃清府内耆老,城内刀兵厮杀三日不绝……
数日之后,麟龙王现身道城府衙,传令诸州府县官吏,收束诸路大军,
献出麟龙全境!
至此,西北、东阳、定安、麟龙四道,尽入一人之手!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至整个天下,一时之间举世沸腾,诸路反王人人自危。
因为那只传说中能日行八万里的苍鹰之王,仍未回返西北,而那头病老虎统帅的赤血军,还在征战!
……
……
不至江南,不知地上有天堂。
两千年前的江南道,尚是不毛之地,可随着北方战乱,气象改易,曾经不宜居的江南道,一跃成为天下间最为繁华之地。
还运江,曾是四海八水之一,之所以是曾,是因此江在历朝历代,长达千年的修葺之中,已成为当世最大,没有之一的运河!
其经平西、万龙、江南,直至岭南后,弯曲折返,再度环绕诸道一圈,最后才汇入东越,入海,
乃是真正贯通诸道,有着江南水运汇聚,诸道血脉之称的大运河。
比之陆路之难行,难修,水路之贯通,才可聚运、聚财,因为,还运江,又名聚运大运河。
每日,经由这条大运河,去往诸道的船只,不知几千几万,且多为吃水颇重,可乘千百人的大船。
八方汇聚一地,诸道人气之汇聚,江南道之繁华,实非边关可比。
自然,也滋生出诸多豪强、宗门、帮派,甚至于诸多大世家,也都在此驻扎,或开商会,或置地买铺……
“毒龙帮,将自家的诸多买卖都拱手让人,换了大批的丹药、金银,似要逃去岭南大山里……”
“何止是毒龙帮?大鲸帮,水云会,小浪岛,雷龙门……十数个大帮派宗门,都在变卖家产!”
“据说,连那几家,也都沉寂了下来,诸多商铺也都张贴了变卖的告示,这是被吓破胆了……”
“真真是一人出世,天地惊啊!那位西北王,真真恐怖如斯!纵然是当年的西府赵王,也无这般威慑力吧?”
“那怎么能混为一谈?赵王爷再强,也不会肆意杀人,可这位一路南下,据说杀人超过八百万,简直非人!”
“不知连环庄会是什么反应?几十年才堪堪占据道城,要他们退走,怕不甘心吧?”
“嗨,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喝酒喝酒,据说红颜楼里,最近出了个新头牌,美艳动人……”
……
天下大乱之后,江南道,也是唯一不露乱象之地,其内诸势力盘根错节,反而无人能够制霸一方,纵然是平西迷天教,岭南天刀冢,也都无法吃下江南道。
久而久之,甚至成为一方乐土。
可随着麟龙陷落的消息传来,江南道也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之中,诸多势力纷纷收束羽翼,蛰伏下来。
更有甚者,直接变卖了家产,换做金银之类,举家逃入了岭南道之中。
临江仙,江南道第一酒楼。
一十八层,装潢极好的包厢之中,十数个大汉正襟危坐。
若有外人在此,必会惊悚不已,因为此间包厢之中的众人,无不是名动一方的大高手,甚至有着神通主的存在。
而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着一方割据府县,占据河道,把控盐铁的强大势力。
而此时,这些江南道的大人物神情肃穆而恭谨,好似等待师长训斥的蒙童。
靠窗处,一龟形鹤背,乱发如草的老者负手而立,于窗前俯瞰江南风华,
只见古城之中车水马龙,细密的小雨下,人流如织,清幽与繁华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
“如此城池,泼天富贵,诸位可甘心拱手让人吗?”
某一刻,老者回身,他的面容粗犷而威严,犹如一头雄狮高踞山岗俯瞰众人。
此人,却正是三十六湖连环庄主,狮王连环烈。
其人成名近乎两个甲子,早已晋位武圣,且兼有十都主之位的盖世强人。
过去的二十年间,江南道之所以能独立于朝廷、迷天教、天刀冢三方势力之外,正是因为此人。
“怎能甘心?!”
一魁梧大汉怒吼着摔碎酒碗,怒到极点:
“我等祖祖辈辈居于江南,几代乃至十几代人才攒下来的家业,一个边关来的泥腿子,就想夺走?”
“凭什么!”
一人附和,便是群情汹涌,激荡的音波几乎将屋顶都掀翻,无形的威势弥散之下,
高达一十八层的临江仙酒楼,都发出一声声巨大的蜂鸣一声。
连环烈负手而立,突然看向了角落处,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自顾自喝酒的中年文士:
“韩平,你为何不说话?”
他一开口,一众人纷纷看向了那中年文士,有人冷笑:
“韩兄不语,自有原因。他可是与王牧之并称于世的徐氏六君子,那西北来的泥腿子,可算是他的小师弟呢!”
“无计可施,故而无言。”
韩平不缓不慢的倒上酒水:
“烈爷唤我等前来,只怕也不是要我等附和吧?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你要走?”
连环烈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面色一沉:
“是那第五桀?怎么,堂堂第五世家的大公子,也降服了那杨狱,来做说客?”
“与第五无关,那位小师弟,也着实不曾将我们几个放在眼里,招揽,不存在,只是……”
韩平打了个酒嗝:
“与徐师较了半辈子的劲,也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塞外风雪太大,迟了,或许见不到了……”
“可笑至极!”
“无胆鼠辈,枉费了烈爷对你的信任!”
“拿下他!”
大厅之内,一片沸腾,甚至有人直接就想动手,却摄于连环烈的威势,不敢擅动。
“要走,可以。”
连环烈开口,厅内的杂音皆消,这形若狂狮的老者声音低沉:
“只是,不是现在!待得老夫与那杨狱分个胜负,再走不迟!”
“哦?”
韩平抬眉,正色道:
“烈爷,你我相交多年,虽关系不见得多好,可韩某还是要劝你一句,懂得急流勇退,也不失为英雄豪杰……”
“杨狱,世之英雄!然老夫,也非泛泛之辈!”
连环烈漠然回身,再度望向窗外:
“那杨狱自西北而来,一路途径四道,转战八方,固然豪迈天下仅有,可老夫这二十年里,也没有虚度!”
轰隆隆!
音波回荡之间,江南城上空,陡然浮现黑影,翻涌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汇聚,笼罩了整座城池。
风雨变得无比之急促,而风雨之下,更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红光,从江南城内一十八条大河之中升腾而起。
这是,
“道术?”
不远处,另一座酒楼内,第五桀斜躺在榻上饮酒,突然心头一动,望向窗外。
只觉水雾朦胧,以他的目力,居然也只能看到附近几条街道。
“道术?!”
“何方高手,敢在城中催发道术?”
“这是什么道术,竟然能笼罩全城?!啊,不对,那雨水怎么是红的……”
……
这一幕太过勐烈,超出了风雨的界限,一时之间,引得无数人仰头观看,惊骇连呼。
“这是什么道术?”
韩平终是起身,神情动容。
他出身道术大家,七十年修持下,或许算不得大家,可自问天下道术,无不知晓。
可眼前这近乎笼罩全城的道术,他却闻所未闻。
“这世上,不仅仅有道术……还有阵法!”
连环烈神情漠然:
“慕清流都非他的对手,不问可知,其人修持只怕不下当年张玄霸!老夫又非痴傻之辈,若无依仗,怎敢放言与之敌对?”
“此战,以一十八枚法器为核心,调动江南诸河道之力,化水为气,其重如山!
入此阵者,寸步难行,如眼盲耳聋之人背负大山一座,纵是张玄霸复生,也非老夫对手!”
话音回荡之间,连环烈心中积压多时的一口郁气终是吐了出来:
“他若敢来……”
“烈爷!”
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连环烈的声音,那粗犷大汉几乎破音也似,点指的手臂连同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他,他……”
“嗯?!”
连环烈悚然一惊,勐然看向窗外。
卡察!
适时,正有一道惊雷划破天际,墨色的云雾被一下中分开来。
绵绵水雾似有了缝隙,一抹光亮自乌云的缝隙投入,洒落在沿城而过的河面上。
一叶扁舟划过河面,船头处,斗笠下,一双明亮到似火炬一般的眸光,穿过了云雾:
“杨某来了,你待如何?”
……
轰隆隆!
百川河流,东入大海,滚滚波涛掀起数丈,数十丈之高,铺天盖地的水浪不住拍打着两岸与高台。
玄铁高台之上,沧海城诸多高手汇聚于此,各色真罡连成一片,千万斤之重的浪潮都无法靠近。
而两岸之上,更汇聚了成千上万人,刀剑出鞘铮铮鸣动之音,甚至压过了百川归海之音。
此时此刻,东越入海口,声音是如此之嘈杂沸腾,却又显得无比之寂静。
高台、两岸,乃至于海面之上的一艘艘楼舰上,数以十万计的东越道精锐、高手,
所有人的目光,于乌云密布的汪洋之上汇聚于一处。
卡察!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大海翻涌,浪花滔天……
可怖的天威之下,纵然是那一艘艘楼舰都时起时伏,好似随时都可能被倾覆。
然而,众人目光汇聚之处,狂暴的风浪之中,却有一艘艘小舟如谯石般屹立不动。
任由风浪如何激烈,都无法撼动,倾覆。
因为那一条条小舟上立着的人影,无不是当世高手,有南海岛屿之主,有东越武林盟主,
更有东越沧海城城主,铁横流!
“来了!”
一艘小舟之上,铁踏法眸光陡然一凝,诸多小舟也齐齐一震,掀起一道道水浪冲天炸裂。
却见得,弥天的大风雨之下,汹汹激荡的水潮之中,有人影由远而近。
相比于天威浩荡,其人渺小犹如尘埃,似乎随时都可能被狂暴的海浪吞噬。
然而,当其人的身影出现在一众人的眼中的那一瞬间,弥天的风暴,翻涌的大海,都似于此刻为之褪色。
那并不如何高大的身影,充塞,霸占了所有人的一切视角!
恍忽之间,只觉黑暗退散,光芒耀眼,好似东海之上,跃出一轮红日,挥洒万丈光芒!
“武道极限,几如神佛矣!”
风暴都无法压下的赞叹之声,打破了众人心头的平衡,让一众心神为之慑服的高手都回过神来。
“这样的武道意志!”
铁踏法只觉心头的颤栗向着四肢百骸扩散,他,竟然在发抖!
在东越沧海城下,数以十万计精锐、高手齐聚的大本营,恐惧一个人!
“西北王,杨狱……”
一道道近乎于呻吟的呢喃,在海浪的咆孝声中被淹没。
这一刹那,玄铁高台上,无尽汪洋之中的小舟上,所有的高手无不心生震动。
感受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大势!
武者重体、宗师重气、大宗师重神,而武圣合三元,重势!
而此时此刻,在那跨海而来的刀客身上,众人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磅礴大势。
那是纵横四野,横推八方而蓄出的,一世无敌之势!
“杨狱……”
风暴之中,所有人之前,望着那跨海而来的玄服刀客,铁横流的心中激荡已极。
为了这一日,他前后准备了十多年之久。
他唤来了南海诸岛域的三尊武圣,许以莫大代价,请来了东越道武林魁首瀚龙君,
更以诸般宝物请来了十数个神通主在身后催发神通,其中甚至还有两尊十都主!
甚至于,东越道最为精锐的十八万水军,也被他调动而来,欲以势破其势。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他亲眼看到这位西北王之后,都似乎变得毫无意义了……
“无敌的势,无敌的人……”
铁沧海尚且如此,与他同行的一众人更觉似有山崩于前,心神都不禁摇晃。
这非是他们心志不坚。
事实上,敢在此时此刻,还敢站在此处者,无不是心志坚定的当世绝顶高手。
然而……
“走遍四野八十州,打遍天下无敌手……你的势,已经超迈了当年巅峰之时的张玄霸!”
终于,铁横流开口了:
“远古仙佛,或许也不过如此了?”
翻涌的海浪之间,杨狱驻足,抬眸。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数以十万计的目光,惊惧的,骇然的,敬畏的,以及,杀意。
这铺天盖地的目光,犹如世间最为炽烈的火焰,让他都不禁心头泛起波澜。
“沧海城,不愧是当世绝顶。”
杨狱的声音,混杂于海浪之中,却不被风吹散,哪怕是入海口两岸的诸多高手,都听的清清楚楚。
“铁城主,退吧。”
退吧!
平平静静的声音,蕴含着浓烈到极点的意志,好似传说之中仙佛口中的真言。
这一刹,除却铁横流之外,便是他请来助拳的诸多高手们,也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那玄铁高台上,甚至有高手后退一步,跌落汪洋之中……
“退?”
铁横流冷笑,大笑,最终化作惊雷般的狂笑之声:
“老夫戎马半生,与人斗,与朝廷斗,与大海斗……尚且不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老夫退?!”
轰隆隆!
惊天动地一般的炸响声中,数之不尽的海浪冲天而起,好似远古传说之中搅弄四海的真龙怒吼。
弥天的水雾之中,铁横流周身迸发出耀眼至极的光芒,其人、其意、其势都在沸腾,燃烧!
“只有战死的铁横流,没有退让的沧海城主!”
恍忽之间,于入海口两岸的一众人的注视之下,大海之中,似有一尊神人怒吼,
裹挟着滔天巨浪,拍向了那渺小若尘埃般的玄服刀客。
“来!让老夫见见你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天意四象拳!”
“巨灵玄功吗?”
望着那踏步、长啸,犹如天神般横推海浪而来的人影,杨狱抬手,握拳,
如日巡天:
“好!”
……
……
西北新历,二十六年秋,江南道,连环庄主连环烈战死长街,江南诸帮派,纷纷溃散而逃,江南道,似易主。
西北新历,二十九年,平西迷天教总坛被连根拔起,教中高手十去七八,百万教众风流云散。
西北新历,三十一年冬,岭南天刀冢山内万刀共舞于长天之上,一日不落,
翌日,天刀冢山门关闭,封山不出……
西北新历,三十三年夏。
东海之滨,万浪惊天,东越道沧海城主铁横流,并三大武圣,战死汪洋……
……
自西北起,至东越终。
前后一十四年,西北王杨狱,历定安、东阳、麟龙、江南、平西、岭南、东越……
跨行七道,二十一州地,打遍天下无敌手!
世称,杨无敌!
第865章 暴食之鼎修复完成!
轰隆隆!
春雷炸响,细密的雨点自远山而来,洒落官道上。
道上的行人、商队纷纷退避,或是道旁支起帐篷,或是加快脚步,向着最近的茶肆、驿站之类避雨。
塞外的大风雪,吹了长达二三十年,也终是吹到了万龙道,这春雨,极寒,入骨的湿冷,便是换血层级不低的武者,也觉难受。
雨中赶车的姜侠子,却觉颇为享受,纵然是衣衫已被雨点打湿,也不觉有什么。
这世上可再没有比乘坐苍鹰,以极速飞渡十多年更为难受、痛苦的了。
“人,还是要脚踏实地啊……”
空甩着马鞭,姜侠子长出了一口气,只觉一颗心这才平复了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茫然。
自己还要这么跟下去吗……
没来由的,姜侠子心头一叹,微微转头,余光扫过宽大的车厢,北海龙君破布袋也似倒在一角,
那位爷,仍是盘膝而坐,吐纳调息。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太多人,可如这位爷一般,除了杀人就是打坐的凶人,他真是平生所仅见。
或许正因如此,他才硬生生坚持了这十多年吧?
“呼!”
“吸!”
马车中,杨狱盘膝静坐,他的呼吸声几乎弱不可闻,每一次间隔都十分漫长。
似盏茶时间,才会呼吸那么一次。
似有似无的幽光,在他影子之内,一缕缕黑雾起起伏伏,时而流转,时而沉寂。
若有宗师级武者在此,就会发现,他整个人处于极尽内敛的内呼吸之中,
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不是从他的口鼻间传出,而是透体而出。
好似他的体内,还住着另一个人。
“本源炁……”
杨狱阖眸凝神,静观己身。
胃袋里,那一口源自‘吐气成兵’的本源炁,在诸炁交织之间,徐徐转动如漩涡。
十多年的温养,这口本源炁比之当年,强了何止数十倍?
其徐徐转动之间,杨狱吞服的一枚枚上等丹药,就被碾的粉碎,热流随之扩散至四肢百骸,比之正常吞服丹药,快了十倍都不止。
嗡~
杨狱心念一动间,那口本源炁随之而变,时而化作断刀,时而化作断剑,时而化作长戈,时而化作长弓……
诸般兵刃,变化的随心所欲,甚至于,不止是兵刃……
“霸拳!”
杨狱凝神掌控,就见得气机变化之间,一只拳头随之探出,五指捏紧,根节有力,金光浇注也似。
“四象拳!”
“天意刀!”
“三阴戮妖刀!”
“神拳!”
“天罡拳!”
“先天破空无形剑!”
……
杨狱心中诸念流转,而那口本源炁,也随之变换,他所会的,所见过的诸般武功,乃至于道术,都可演化出来。
只是……
“吐气成兵,可演千万兵,实是一门极难得的杀伐神通。只是,内里也自有原理,一门杀伐术,只有真正掌握,才可发挥到极尽,若只是见过,想要超迈原主,怕是极难……”
杨狱默默的思忖着。
梳理武道,回想得失,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做的事情。
苍鹰之速,冠绝天下,随着杨狱一次次改易命数,到得后来,甚至他连催发真罡都不需要。
因而,十数年奔波,鏖战四方,他也并未落下自己的修行。
无论是武功,还是神通。
修持到他如今这个程度,寻常武者的锤炼之法,修持之道,已不适用。
这是十数年来,他做的最多的,是解析。
对于武功的解析、理解、重塑,对于神通的解析,理解,掌握……
这注定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但十数年过来,也已是初见成效……
【武功:天意四象(十二品)、元磁真身诀(十二品)……】
【神通:十都级:通幽(第二重)、撼地(第二重,十龙十象)、擎天之体(第二重)、融金炼体(第二重)、吐气成兵(第二重)……】
【奇术:八九玄功(二变),天雷变】
巅峰!
绝对的巅峰!
十数年里,借助生死簿聚来的一国之运,他已真个将所有的武功乃至于神通,尽数修持到了增无可增的巅峰了!
时至如今,除却几门道术,未曾选择的八九玄功第二变,以及尚且不知如何修持的‘真言一’之外,
他已无任何可以修持的东西了……
天地的极限,已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且真如想象之中的不可撼动……
“天变之前,我进无可进,反而,若无足够的丹药、灵炁支撑,还有跌落的可能……”
杨狱心中自语。
天地的极限,不是实质的存在,并不是他的头上突然多了一面天花板。
而是承载他的土壤,无法让他触及更高的境界……
这,实非人力可以改易,
除非……
“离开吗?”
过去的十多年里,姜侠子不止一次,或明或暗的提及过此事。
虽其没有明言,但杨狱自然知晓其握有可带人离开此界的法子,且必然与万法楼有着关联。
或许,就是成为那什么行者?
嗡~
澹澹的嗡鸣流入心头。
“这是?”
杨狱心中一动,却见得心海之中流光泛起,幽暗之中,有着一声悠长且洪亮的嗡鸣声炸响。
那是铜鼎晃动,鼎盖扣上的声音!
暴食之鼎,修复完成了!
唰!
几乎不必杨狱去感知,一股莫大的牵引之力,已让他的心神落入暴食之鼎中。
黝黑的鼎壁上,诸般文字如流水一般的垂落下来。
杨狱看得清楚,鼎壁之上最早浮现出来的,并非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种文字,而刹那之间,就自转换了数百上千种文字。
一刹之后,才化作他可以看懂,理解的文字。
【暴食之鼎(?)】
【状态:残缺】
【特质一:鼎食】
【……无所不能食……】
【特质二:筑基】
【安炉立鼎,筑基还童……大道之要,在于先天禀赋。诸法无常,诸道无边,无上之禀赋,跟脚,方可承载无上大道……】
【一世之修,可化一炉之火,以此火,可锤炼禀赋,重铸跟脚,补全缺漏,铸就道基……】
……
诸般文字滚滚而下,涌入心头,未多时,杨狱已是知晓了暴食之鼎这第二种特质的涵义。
筑基,顾名思义,便是夯实根基。
可这个根基,与道藏、佛经之中所提及的不同,乃是道基,亦或者说是‘先天跟脚’!
依着暴食之鼎传递而来的信息,这先天禀赋关乎重大,决定着修士所能触及的最高境界……
而这门特质催发,锤炼根基的过程,又唤做‘逆反先天’……
只是……
“一世之修,化一炉之火……”
杨狱心中皱眉。
暴食之鼎传递的信息,鼎壁之上浮现的文字也好,进度条也罢,究其根本都来自于他的认知。
换而言之,若他全无认知的东西,暴食之鼎也无法向他解释。
这也是为何,特质一‘鼎食’到如今,也仍只有寥寥一句话的原因。
因为他理解不了……
此刻,他心下皱眉,不住思忖,解析着暴食之鼎传递的信息,隐隐间,有所了然了。
当然,这与鼎壁之上新出现的进度条,也有关系。
【杨狱】
【先天跟脚:蠃,上等(寰宇诸天,恒沙诸界,无尽蠃中,亦可称之为出类拔萃)】
【筑基次数:一】
“筑基次数一……指的是我的前生吗?所以,这个一世,指的是,世界?还是……
筑基,筑基……”
杨狱心中斟酌,却不由得看向了暴食之鼎。
这口跟了他两世的大鼎,不似法宝,也无灵智,无法沟通,但或许,也有着些微的本能……
这口鼎,在寻找它丢失的部件!
自来此界,他不是第一次升起此念,可只有此时,这个念头最为强烈。
【暴食之鼎蓄能充足:可炼化食材、食谱次数,一百二十六次】
“呼!”
退出了暴食之鼎,杨狱没有急着炼化。
此刻,天空下起了大雨,雾气蒙蒙,道路泥泞,龙马虽神俊,也受到不小影响。
“杨爷,道旁有家小店,暂时先歇脚,还是继续赶路?”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姜侠子开口询问。
这雨虽大,但对他自无什么影响。
透过雨幕,杨狱凝视了一瞬,开口道:
“歇一夜吧。”
“得嘞!”
姜侠子自无不可,当即轻甩马鞭,驱龙马奔向那处明显是驿站改成的小店。
这店铺不大,此刻行人却已不小,姜侠子掏出几倍的银子,才换了两间房,要了一桌酒菜。
外面雨越下越大,店内赶路的行商也无甚谈兴,反而各个谨小慎微,草草用些饭菜,就各自回房了。
杨狱随意吃了两口,就自将那北海龙君提起,回返房间去了。
这头龙君,在长达十数年的赶路过程中,终是按耐不住爆发了一次,之后,就昏厥到了如今。
杨狱知道这是假死之术,但也懒得唤醒他,随意将他丢在房间一角,唤出其余四鬼在外警戒。
就自阖眸,再度进入暴食之鼎内。
哗啦啦~
五脏观食谱,在鼎内‘哗哗’而动,其上诸景与十数年前,却又不同了。
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人参果,少了一枚。
“这是逼我现身吗?”
杨狱自语。
他之所以夜宿此店,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件食谱的动静。
没有任何犹豫,他心中一动,就自跨入了幽光之中。
第866章 炼化,五脏观食谱!
哗!
时空斗转。
杨狱再度睁开眼时,眼前,仍是那熟悉的黑暗,深沉到天眼都看不清晰的黑暗中,一株古树在轻轻摇晃。
枝叶晃动间,怪异的笑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直如魔音一般,闻之心神都不宁。
这一次,杨狱并未出手采摘果子,因为那守墓人,已自阴影中走出,
他的腰间,挂了一条长索,将枝叶之间的十数枚人参果串联在一起,只需轻轻一拽,所有果子都要落地……
“你,终于来了!”
守墓人的声音沙哑。
而此刻,杨狱也真正意义上的见到了这守墓人的全貌。
他高不过四尺,穿着并不合身的道袍,形若孩童,却也仅仅是形若,他的面容干枯如树皮,尽是岁月沧桑汇聚。
枝叶之间,假人参果之身降临此间的杨狱心中也无之前的紧迫,闻言亦是开口:
“守墓人,清风道人……”
“守墓人?”
形若孩童,却生老相的清风道人冷冷一笑:
“哪个告诉你,我是守墓人?”
多次出手无功,他似是已放弃了出手,走出阴影,盘膝坐在了大树之前。
“不是守墓人……”
听其反驳,杨狱心中却是一定,知晓自己猜测无差:
“所以,昔年那三葬法师点化你与明月,果然是为了镇守万兽道人的躯壳?
或许,他还留下了后手,使得你无法摆脱职责……”
杨狱道出自己的猜测。
多次进出此间,他如何不知这清风道人已是极尽癫狂之身,一言不合,立刻就会大打出手。
“你到底是谁?怎个知晓的如此清楚?”
清风道人眉头拧起,心有惊疑。
三葬和尚是谁?
那可是法贯诸道,极行六司之上,欲通五类之长,逆伐佛陀的盖世强人!
他的事迹,早已被大神通者覆灭于岁月长河之中,此人怎么会……
呼!
其心绪翻涌,面上就染上戾气,好似下一瞬就将暴起。
“我?不过是个来采果续命的外人……
镇守者想要摆脱职责,那必然要能破除三葬和尚的手段,清风看起来不行,那明月,想来也不行!”
杨狱加快语速,而随着他的声音回荡,那清风道人暴怒的神情也变得平缓下来:
“你的意思是……”
他不知那神秘人从何处知晓的如此清楚,更不明白他为何知道自己在寻找明月。
但心神,仍是不由得悬起。
“明月,还在此处!”
嗡!
黑暗之中,似有狂风大作,可怖的气浪弥散冲天,直吹得人参果树都在剧烈摇晃,枯叶飘飞。
“不可能!”
清风的神色大变:
“明月若是还在五脏观,为何不出来见我?你骗我?!”
四尺高的道人,迸发出惊天动地般可怖的气息,一时之间,大地摇晃,甚至于整座五脏观都在剧烈的震颤,似有倾覆之威。
但也仅是几个刹那,一抹似有似无的佛光已自虚空之中飘忽而出,其形如指粗,
只轻轻一点,清风道人就被点翻在地,发出痛到了极点的嘶吼:
“丑和尚,你该死,该死啊!”
“这手段,你抵不住,那明月,纵可抵御,又如何能在你都未察觉的情况下,遁出此地?”
杨狱适时开口。
这清风道人明显有些怨煞入脑,偏执如狂,若不阻止,说不得就被佛光炼化在此了。
“明月……”
那清风道统心头一震,平静了下来,他声音变得比之前更为沙哑:
“明月,明月她,在哪……”
“不急。”
这时,反而轮到杨狱占据主动了,他少有这等机会,此刻自然是细细打量着这座五脏观,同时询问起前因后果。
“你!”
清风道人的眼角狂跳,似已压制不住心头怒火,但却仍是克制住了,捏着鼻子回答。
“那日,我在树下静修,明月……”
“从头说起。”
“你太放肆了!”
被打断了回忆,清风道人顿时大怒,可还是强压着回答:
“那日,天黑如墨,群星摇曳着一一熄灭,普天星象都陨落了……”
“更早些,从三葬和尚西行说起。”
“你!”
杨狱逐步试探着清风道人的底线,后者数次暴怒,但后来,却似是习惯了一般。
真个从头开始说起。
他说的干干巴巴,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但对应着西行游记,杨狱也渐渐理清了五脏观的由来,以及前因后果。
一言蔽之,大抵是在极遥远的岁月之前,有一大和尚自东而来,欲通五类之长,斗法神魔仙佛妖,顺手收了几个徒弟……
期间,他途经万寿山,察觉到此处的异样,自万寿山抬了起来,从其下掏出了一副肝肠……
“那万寿道人,相传乃是八劫之前的一尊大神通者,其身陨无数万年,肉身仍未完全腐朽,反而随着岁月显露,魔气浮现……”
清风道人木然道:
“他,建了此庙镇压魔寿,又怕他人无意间破坏,点化了山中清风,寒潭月影,代他看守这座破庙!”
轰!
话至此处,清风道人又是暴怒,纵是被那佛光镇压,仍是不住捶地,恨到了极点:
“他骗了我,骗了我们!他说西行归来,放我等自由,可,无数万年过去,天道都崩塌了,他,他……”
到了最后,这狂暴的道人,竟是伏地大哭,不知是痛到极点,还是伤心到极点。
这哭声之中,蕴含着极为强烈的情绪,杨狱可以清晰感知,但他没有打断,而是等到哭声渐小之后,才道:
“会不会是,他死了?”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谁能杀他……”
清风道人下意识摇头,突又垂了下去:
“佛陀都死了,他,也活不过大劫,哈哈,他死了,他真个死了!哈哈哈……”
清风道人又哭又笑,犹如疯魔一般,直到许久许久之后,方才擦去了泪水,泛红的双眼盯着树梢:
“若寻到明月,这些果子,你全部拿走,可若你找不到,拼着万劫不复,我也要毁了这破庙!”
“你有多久没有抬头看过了?”
杨狱开口。
“抬头?”
清风茫然抬头,人参果树的枝叶遮天蔽日:
“看什么?”
他又变得狂躁起来。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接受呢?”
杨狱叹了口气:
“你说过,明月消失那一日,天上一片漆黑,群星坠落如雨,普天星象纷纷陨落……”
话至此处,清风道人的身躯一震,双眸赤红一片,嘶吼都沙哑了:
“住口!”
“太阴星,也是群星之一啊!明月本是寒潭月影点化而出,其存身之基,就在太阴星……”
杨狱平静的声音,在清风道人耳中,却是无比之刺耳,让他面色惨白,让他浑身战栗:
“住口!住口!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当月亮都坠落,谭中的月影,又要如何存身?
“其实,你只是不愿相信,可这才是事实……”
杨狱的心中升起一丝怜悯,却终是开口:
“她,死了……”
……
嗡~
丝丝缕缕的流光,在幽幽暗暗的暴食之鼎内飘散、流转、汇聚。
一次炼化,诸般食材化作飞灰点点,落在了光芒暗澹的五脏观食谱之上。
这食谱之上,诸般景象不住流转着,最终,定格在那参天大树之下的阴森古庙中。
庙宇中,一玄服青年展开一副长长的画轴,其内月光流溢,似有寒潭水声……
一清冷绝美的少女自月色中走出,于树荫下,与面有青涩、泪珠的少年相拥而去……
呼~
流光之中,诸般文字如瀑布般垂流在杨狱的眼前:
【五脏观】
【等级:九耀(上)】
【品质:极(上)】
【评价:来自于大神通者所居仙山洞天一抹劫灰之影,随岁月洗礼,渐趋消散,仍有诸般奥妙……(为尊者讳,其名不可提及)】
【炼化节点一:除妖万寿山……(已完成)】
【炼化节点二:寻找五脏观……(已完成)】
【炼化节点三:明月不知何处去……(已完成)】
【炼化所得:人参果一十六枚(本源消磨后的果核汲取诸般气机而成)、
九耀级神种先天一气大擒拿、秘传汲气吐纳之功、秘传五脏颠倒炼法……】
【五脏观食谱,炼化完成】
“清风,明月……”
最后看了一眼画卷上相拥而去的两人,杨狱心中亦有波澜泛起。
对两人遭遇的感叹,也有食谱终于炼化之后的喜悦。
前后二十余年,不知多少次进出,终是成了!
杨狱心中仍有诸般迷雾。
仅仅是一枚得自法则之海的果核,就演化出如此真实,且广阔的万寿山秘境。
是那万寿道人的气机强横到劫数难灭,还是那三葬法师的神通如此强横,
亦或者说……
“可惜,食谱无法重复炼化……”
看着那一枚枚笑容诡异的大胖娃娃,杨狱心中闪过一丝惋惜。
能够增补寿元的灵药,纵是在远古,也是极为珍贵之物,再多,也不够。
更不要说,这十六枚人参果,真个不够……
“呼!”
静立许久,将此次炼化之得失在心中复盘过后,杨狱才看向自己此次炼化的收获。
【九耀,先天一气大擒拿】
第867章 袖里乾坤,胜算在我!(补更)
【先天一气大擒拿】
【玄之又玄,一气先天,生自混蒙虚空内,可制一切天地生……】
【神种来源:九耀仙位阶乾刚仙……】
【炼化前置条件:极道、仙、神】
【注:先天一气大擒拿,为组成大神通‘袖里乾坤’的核心神种之一……】
【???:炼化可见】
九耀级神种……
幽静的房间之内,杨狱把玩着一枚形若琉璃,却无色的神种,若有所思。
所谓九耀级神种,不是说这枚神种只有晋升九耀才可炼化,而是指这枚神种历经岁月洗礼,仍有九耀级数。
当然,这个级数,只有炼制成法宝,才能发挥效用,若真个炼化,仍要从一重开始。
这是神通铁则,纵然是远古大神通者剥离出来的神种,也仍要遵循这一铁则。
事实上,神种不是轻易就可剥离的,纵然是远古仙佛,剥离神种,也会引得道果震荡,位阶不稳,神通重级跌落,乃至一段时间不可动用的情况,也是有的。
因而,除却炼宝之外,嫌少会有神通主会剥离神种。
“这枚神种果然与那门传说之中的大神通有关,不过,需要十都才能炼化……”
杨狱心中转念间,扣住了那门神种,而此刻,被他丢在房间角落的北海龙君方才幽幽醒转。
“呃……”
恢复意识的刹那,这龙君就不由得闷哼一声,被一拳打落千丈高空,且失去意识。
若非他本不是血肉之躯,怕不是早成肉泥了,可即便如此,此刻身上也无一处不痛……
“杨狱!”
意识一恢复,北海龙君就瞧见了那面目可憎的凡人,但喉头蠕动两下,硬是没有骂出口来。
“龙君这假死之术,倒是精妙,若非杨某机警,或许还真被你骗过去了。”
杨狱收起神种。
这十数年里,他行遍天下,途中也曾见过几头道鬼,但相比于阴雷主与北海龙君,却又差了极多。
那些道鬼,甚至连自己是如何存活下来都不知道,很有可能是在远古被人拿来试验的幸运儿。
北海龙君,是他目前所接触,生前最为尊贵的道鬼,没有之一。
“你,到底想干什么?”
喉管损坏严重,他的声音极度难听,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敢在远古之前就孤注一掷,以身试劫的他,自不会认命,过去的十多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忖脱身之法。
然而,眼前之人太过谨慎,唯一一次露出破绽,居然还有诈,几乎被活生生打死……
“听闻,远古龙族,虽为异族,却为仙神所钟,乃是极少数,举族皆可为地祇的种族……”
到了此时,杨狱自不会与之打什么机锋,开门见山:
“杨某之所以带龙君横跨千山万水,所为者,不过是地书一角!”
横跨七州之地,最后却在万龙道落下苍鹰的原因,自与地书残页有关。
早在三十余年前,朝廷第一次颁下锦绣山河榜之时,他就听过类似传言,只是后来并未听闻地书残页现世,才渐渐不被人议论。
但杨狱此来既是想到,自也就不在乎再多带这北海龙君同行。
“地书!”
北海龙君眸光闪烁:
“地书竟也有残片在此方天地吗?不错,我龙族嫡血确实是诸天唯一,举族皆可为地祇的族群……
只是,地书乃是传说中的存在,哪里是我等可以企及之物?你要本君为你取地书,呵呵……”
“龙君认为,杨某是个什么人?”
杨狱自瞧出他的隐瞒,却不戳破,而是转而问道:
“龙君可有把握生离我手?”
冷笑声戛然而止,北海龙君脸色越发难看了。
十数年里,他被迫跟着杨狱跨过千山万水,亲眼见证了其人横推二十一州的全部过程,如何不知道此人,乃是最为心狠手辣之人……
“恰当之时,助我一臂之力,顺便,定个三百年之约……”
杨狱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声音平静,让他自己选择:
“或者,死。”
……
……
呼~
微冷的夜风吹过官道,尚带着昨日春雨的湿润。
随着靠近神都,官道变得极为宽阔且平整,来自于万龙六之地的诸多商会、商队于此汇聚,一眼望去,好似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在蠕动。
“相传,神都之所在,乃是万运之来龙,诸州之祖脉,最是人杰地灵,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山平,百水汇聚,实乃绝无仅有的养龙之地啊!”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城!”
……
宽大的护城河上,架着一足可容纳十六匹马并肩而行的宽大木桥,桥头、桥尾皆驻扎着精锐甲士。
大河之上,商船如林,来来往往,日夜不停。
万龙道神都之所在,是天下极少的,没有宵禁,且夜晚也不关闭城门的城池。
此刻,日落黄昏,城池内外却是灯火通明,不知几千几万盏灯火在城外排开,无月的夜晚,也颇为明亮。
“啧啧,想不到,灵潮未起之时,居然就有这般城池。”
驱车的姜侠子,也不由啧啧称奇。
于此处眺望,犹如一座座高山连成一片,庞大且厚重,其大几不逊色于龙泉界的城池了。
这就让他有些惊叹了。
要知道,龙泉界能修建如此城池,那是因为有诸多神通主出手……
“的确雄伟。”
随意瞧了一眼,杨狱也不由点头。
这座城,已不是大那么简单,这城墙之厚重高大,数倍于西北道,要知道,那可是边关大城。
事实上,神都之大,不只在于城墙,其内的建筑,也与其他地方不同,那是真正的高楼林立。
若非风格不同,杨狱真有几分梦回前世之感。
宽敞、深邃的城门洞之后,姜侠子眸光一眯,身前,一队身着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一字排开。
见得马车,纷纷躬身:
“锦衣卫北镇抚司,于大乾,拜见西北王!”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可锦衣卫所在,从来是让人避之不及,却又十分瞩目之地。
他这一开口,顿时引得城门洞内外一片哗然,沿街的诸多高楼上都有人探出头来。
旋即,不知谁人喊了一声‘跑’,大街小巷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便是刚刚进城的一众商队,也都纷纷退散。
其话音似乎还未落下,方圆百丈已是空了,所有人,都逃散了去。
“于大乾,如今的北镇抚司之主,黎白虎黎大人的亲传弟子?”
掀开车帘,杨狱认出头前一人:
“听说近些年,朝堂上诸官流散,不愿为薛地龙卖命之人,多是散去,你既是黎大人弟子,怎么……”
玄关大开者,纵然在神都之中也不多,眼前之人,他自然是认得。
只是,其大宗师修持,只掌了个北镇抚司?
“徐老大人一生忠君,那王牧之,不也逆了朝廷?”
直面当世杨无敌,一众锦衣卫都如临大敌,于大乾却不卑不亢:
“师是师,徒是徒。”
“倒是这个理。”
杨狱哑然失笑,却又开口:
“怎么,是薛地龙,遣你来的?”
“不,是于某自己想来,与他人无关。”
于大乾摇摇头。
“为何要来?”
杨狱有些好奇了。
“王爷功行盖世,大势已成,天下间,再无抗手,此来神都,必是为鼎定天下而来。”
于大乾肃声道:
“于某此来,不为阻拦王爷,只是想要代万龙道亿万黎民,求王爷高抬贵手,放国师一条生路……”
“呵~”
姜侠子都忍不住笑了:
“你又是谁人?凭什么代替他人?还亿万黎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王爷,也这么认为吗?”
于大乾只看着马车,声音急促:
“薛地龙,把持朝政,废立皇帝,屠戮大臣、宗室,固有大罪!可于某认为,其功大过其罪!”
“你说的,是居养所、济安坊、漏泽园、启智堂吧。
掀开车帘,杨狱走下马车。
他前一步,则除却于大乾之外的所有锦衣卫都不由自主的退后。
“王爷果然知道!”
于大乾神情一缓。
姜侠子则是心中疑惑,他首次见到这位爷居然会停下脚步,似乎杀意都缓了不少:
“那是什么?”
“生、学、老、病、死……”
杨狱的神情有些微妙。
世间人,往往不是非黑即白。
这位传说中靠着迎合圣意而上位钦天监主,又为国师,甚至最后废立皇帝,拥立两代新君的枭雄,也是如此。
在其掌权的七八十年里,他勾结朋党,为其坑杀者不计其数,遭其陷害而家破人亡者更比比皆是。
可另一面,此人,推动了此方天地从未有过的东西……
所谓居养所,是指一切无人抚养之老弱,皆可入内,膳食医住皆朝廷负责。
济安坊,则是一切家无余财之人,无论老弱青壮皆可免诊、药钱。
漏泽园,则负责一切穷困之人棺椁、送葬之费用。
启智堂,顾名思义,乃是蒙学,所有适龄儿童,皆可入学,不收束脩,还管一日两餐。
而上述的四类机构,在薛地龙掌权的七十余年间,已推行至万龙道六州,十八府,数百郡县,乃至于村镇之中!
正因如此,哪怕薛地龙二次拥立新君,屠戮极重,每每他振臂一呼,从军者仍是众多的原因!
也是过去,包括许经在内,所有朝臣都无法将其真个弹劾下去的原因之所在。
千万人之民生,在其一人之身!
“王爷!国师纵有千错万错,还请您看在万龙道诸多黎民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便是废了他的武功道术,四肢也好……”
于大乾跪伏在地,其身后的一众锦衣卫也纷纷跪倒在地。
“这……”
这一幕,姜侠子自然不陌生,过去的十多年里,类似的场景,他见过多次了。
任何一位枭雄,都有甘为其赴死之人,这,并不奇怪。
杨狱默然不语,只是缓缓抬头。
“是什么时候……”
夜风之中,吹来了极度冷冽的声音。
“薛某人已经沦落到,需要你们这些狗东西代为求饶的地步?!况且……”
轰隆!
似有惊雷于王城之中炸响,一抹红光如火般染红了半边夜幕。
呼呼~
王城内,红光笼罩的高台上,一道道身影浮现,或阴冷、或暴戾、或嚣狂、或沉凝……
而众人之前,薛地龙负手而立,眸光似血:
“以七对一,胜算在我啊!”
提前请假……
今天可能没有了,如果没有,就明天补上吧……
难顶……
第868章 千般谋算,一拳破之!
呼呼~
微凉的夜风吹动蟒袍,薛地龙负手而立,眸光冷冽,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似能遍传全城。
只是,听得他的声音,莫说是附近街道的诸多高手,便是于大乾也不由得露出苦笑。
胜算?
哪来的胜算……
如今之杨狱,名声之盛,已要超过当年携流积山大盛之威马踏江湖的西府赵王了!
只身覆灭国,横推天下无敌手!
这样的存在,只怕朝廷全盛之时都未必能与之匹敌,遑论大厦将倾,赵王陨落,人心尽散的如今?
这样的反应,薛地龙看在眼中,神色却无变化,高台之上,足可俯瞰全城,但他的眼中,却只有那在马车之前缓行踱步的玄服刀客。
那是他自观星术大成之后,唯一看走眼的,‘变数’。
而那人的反应,才真正激怒了他。
“是吗。”
随意的扫了一眼高台上的薛地龙,杨狱的视线却仍是落在了于大乾的身上:
“现在呢?”
于大乾长长一拜,苦笑着退了去。
“老夫这一生,看人从来无差,却唯独看错了你,这二十余年里,老夫不知懊悔过多少次,悔不该当初只用了方征豪那个废物去杀你……”
高台之上,薛地龙神情冷戾:
“好在,你果如那张玄霸一般妄自尊大,只身就敢踏入神都,给了老夫弥补错误的机会……”
“你错了。”
杨狱开口,打断了他:
“方征豪虽嚣狂,却也不失一声悍勇,相比之下,你才更像是……
错了,拿你与之相比,倒是辱没了他……”
“狂妄!”
杨狱的话音未落,薛地龙已是勃然大怒:
“安敢辱我?!”
轰!
气爆如雷,似被彻底激怒的薛地龙没有任何犹豫,足下重重一踏:
“阵,起!”
微凉的夜风吹动了高台之上的红光,随其音波回荡,那似血红光如瀑如潮,
以那方高台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极速扩散开来!
这血光的扩散太快太快,薛地龙的声音甚至还未落地,弥天也似的红光已是取代了夜幕,笼罩了整座神都!
“又是阵法。”
杨狱负手而立,抬眸望去。
入目所及,已然尽是猩红,再无丝毫杂色,天光消失,不见日色,无尽苍凉而凶戾的气息铺面而来。
天上地下尽是猩红一片。
同是阵法,这方血光大阵,比之江南道的连环烈,却是要强出不知多少。
在这血光之中,他感受到了极度阴冷的气息,以他今时今日之修持,心头也不禁升起波澜。
他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人?
“这是什么东西?!”
“国师,你……”
“开城,走,快逃!”
……
血光笼罩之地,并无任何异象发生,可神都各处已是一片混乱,各种惊慌骇然之声此起彼伏,蔓延到整座城池。
“你既然自恃武道天下第一,那老夫就剥夺了你的武道,看你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能耐!”
狂风之中,薛地龙两臂大张,滔天的血光随其动作而沸腾激荡。
所过之处,固无侵蚀他人,却在消融着一切不属于这方大阵的气机!
血气、真罡、真气,乃至于十都主独有的法力,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消融着!
砰!
城门处,传来闷响,一换血大成的武者重重的跌在地上,他的身前,一层薄薄的血光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
“薛地龙,让我们出去!”
“开门!”
惊骇似能传染,一尊尊的武者纷纷向着四面八方的城门洞而去,更有甚者直接想要翻跃城墙。
然而那笼罩全城的血光,看似只有薄薄的一层,却坚韧到不可撼动,纵然是宗师级武者,也被反震的咳血!
“这血光……”
于大乾神情也是一震,在这血光之中,他嗅到了极端浓烈的凶戾气息。
而更为可怖的是,这血光弥散的那一刹那,他已自‘天人合一’境界之中跌落了出去!
似乎整片天地,都被一道凶戾狂暴的意志所充塞,霸占!
“这阵法是……”
望着那如潮水般荡漾的血光,姜侠子心头一个恍忽,旋即打了个激灵,眼中闪过骇然之意:
“血狱冥合道!王爷,这是血狱冥合道的‘血狱大阵’!”
阵法,不是神通,却有超越神通之威。
因为任何一门阵法,都需要诸般法器,乃至于法宝作为阵旗、或者阵眼,合以天地灵炁催发,所能爆发的威能,是诸般神通之和,顶尖阵法,甚至能够抗衡传说中的大神通!
血狱大阵,他曾听说过,相传在龙泉界万载之前,那尊大魔曾以此阵,以此与天下群雄交锋,不知多少天骄人杰死于这方血狱阵法之中!
“王爷小心!”
姜侠子心头骇然,身形暴退之余,更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这阵法,相传乃是血狱冥合道的根本阵法,可,可他怎么可能布下此等大阵?!”
血狱大阵的声名远不如‘两仪’、‘星斗’‘万佛’等绝顶大阵,但究其原因,是因为此阵只在那尊旷世大魔的手中才有绝世之威。
可这并不意味着这门大阵谁都可布的,那不但需要精深的造诣,还需要阵眼、阵旗……
“血狱冥合道吗?”
伸手触摸着无所不在的红光,杨狱神色倒无什么变化,反而有些了然:
“所以,张洞、关七、宋元婴,都陷落在此阵之中?”
这方血色大阵的出现,杨狱并不意外,还未跨入此城之前,他已察觉到了这方阵法的存在,只是不知其名而已。
事实上,他所能看到的东西远比姜侠子更多,不止是这方血狱大阵,在薛地龙的身上,他还察觉到了另外一道气息……
‘地书?还是……’
呜呜~
血光之中,薛地龙的身影显得越发的缥缈,闻言,他冷笑起来:
“既然你问起,那,血奴,就与西北王见上一见吧……”
呼!
狂风大作,似有雷霆炸响。
随着薛地龙开口,他身前身后,就同时有三尊血光笼罩的身影跨步而出:
铮!
砰!
轰!
没有任何的迟疑与犹豫,三尊血色身影齐齐杀出,血气、真罡、刀鸣之声炸响在半空之上。
“吼!”
爆碎的气流之间,一具干枯腐朽的身躯杀出。
其速快极,动若惊雷也似,只一刹,已超过同时杀出的其他两道血影,
于长空之中横渡数百丈之远,乍一看,好似一道血色流星。
“张洞!”
杨狱漠然抬眸,只见气爆云中灰袍鼓荡,血影覆盖的身躯犹如充气一般剧烈膨胀起来。
正是曾见过的乾坤洞主,张洞。
轰!
其身形暴涨,气血与真罡如火般点燃了红光,可怖的气息弥散之下,长街内外都为之沸腾。
而其身后,不足一刹那的间隔,一道混混沌沌的银白刀气,无声无息间迸发而出。
其色炽烈、其势雄浑,却又给人一种无声无息的感觉,犹如风吹叶动,心不动之感。
这一刀,与杨狱的天意刀有几分相似,但却显得更为纯粹与霸道。
这是,天刀斩!
“宋元婴!”
比之鲜少现身于人前的张洞,有着天刀之称的宋元婴名头显然响亮许多,其刀光迸发之刹那,以引得声声惊呼与骇然。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尊新晋不过二十余年的岭南天刀,居然会以如此面貌出现在此……
而更为可怖的是,如此血影,薛地龙身前身后,足有六个之多!
嗡~
三道血影中的最后一道,一个踏步之间,已然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其身、其意、其势、其神……于瞬息之间,消失在漫天血光之中……
“关七!”
唯有杨狱可见,化作一道无形之气,于两人之前,第一个杀至他的身前!
正是与宁无求三次交手,生生自后者手中取得弥天教大权,将一门无形剑气修持到令剑圣慕清流都为之动容的弥天教主关七!
张洞、宋元婴、关七!
三尊武圣倾尽一切,以近乎同归于尽的姿态,悍然杀来。
这一幕,足可令世间任何人为之动容。
尤其是,那弥天的红光助长了他们气焰的同时,还将除却他们之外的所有人,统统打出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之外!
且三人之后,还有三道血影蠢蠢欲动,薛地龙蓄势待发……
轰!
似有惊雷炸响在天穹之上,刺骨的寒意让姜侠子忍不住连连后退,如避蛇蝎一般:
“王爷小心,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血神子,据说一旦被其贯穿身躯,血肉、法力、精魄都要被其摄走!”
传说之中,血狱冥合道的那尊旷世大魔,之所以能横行天下,近无抗手,
除却那被其修持至极点的血狱大阵之外,还有他那八亿四千万血神子组成的无边血海!
“血神子?”
滔天血光之下,杨狱神情微动,咀嚼着这个名字的同时,一步踏出。
那血光有消融血气、真罡、真气之能,因而,他这一步跨出,就全无动用。
只是简简单单一拳递出!
冬!
似如重锤击鼓般的沉闷响声,将薛地龙脸上的冷笑都震碎了。
“你问我,有何值得夸耀的能耐?”
这一刹那,那可怖的刀光、剑气、拳芒,乃至于无处不在的血光,都在崩碎、破灭。
唯有那简单到似如顽童挥拳的一击,带着那似能滔天倒海般可怖威能,
轰然爆发。
“无他,一拳而已!”
第869章 血肉祭坛,镇狱神象!
轰隆隆!
音自地起,却似自天而落,浩荡荡如垂天之云,被那雄浑可怖到极点的拳力推至全城!
杨狱今时今日的体魄是何等之可怖?
数十年修持,曾经是他最为弱项的体魄,甚至后来者居上,成为他如今最为强横的几点之一。
横练圆满,电流推动,擎天二重,十龙十象,更兼有佛陀掷象,老母噼山之精义……
只一拳朝天,就似有千顷烟尘为之崩散,长街四周的虚空似如江海被搅动,
漫天的血光都好似要被这无可匹敌的巨力吹散!
这是强横的力量,纯粹到极点的体魄之力!
嗡!
虚空在震颤,狂暴的涟漪如同心圆一般层层扩散。
呼~
杨狱踏步间,虚空都似在后退!
他犹记得,当年在七杀山下,剥离了神种,去了撼地之力,舍了大成兵形势,未持凤翅镏金镋的张玄霸,曾以一敌六,拳锋所至,竟无一尊武圣可以正面匹敌。
而此刻,张玄霸曾经触及的境界,已在他的眼前,而比之那位赵王爷,他更身兼诸般作用于体魄之神通!
擎天撼地之外,尚有融金炼体所赋予的,近乎于万锻玄铁神兵的一身骨架!
十数年过去,人种袋中的玄铁精金几乎被他消耗一空,那是乾亨帝的私库加上天狼、大离两大王朝的深厚积蓄!
如此之大的代价,也让他这一身精金骨架,达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巅峰,
仅以肉掌,就可迎接慕清流大成的破空剑气!
轰!
拳起刹那,铺天盖地的刀光、剑气、拳芒已尽被摧灭,
只有相距最近的姜侠子等人看得分明,一道血影被巨力挤出了虚空,伴随着其余两道血影,被捶打到离地腾空,更不停歇,似要被这拳力推举到穹天的尽头!
一击!
仅仅一击!
三尊在血狱大阵加持之下,以近乎搏命姿态,掀起滔天凶威的武圣,已尽败之!
这一幕,简直比什么都要可怖!
在场之人无不知杨无敌之名,也绝不认为他会败在此间,却仍是被这一拳震撼心神,乃至于肉身与魂魄一同颤栗起来!
在世神佛!
这一刹那,近乎相同的字眼,同时浮现在包括薛地龙在内的所有人的心头!
“怎么会越来越强……”
暴退中的姜侠子已是止住了步子,望着那纵贯长空,如日巡天般煌煌之威,他的眼神都几乎凝固了。
龙泉界灵潮复起,已超过百万年之久,然而,真个有强者突破藩篱,晋升九耀,也是在真正天变之后!
在那漫长的数以百万年计数的岁月之中,不计其数,甚至后世评价为大帝之资的豪雄天骄,若不假死存世,则无一例外的全部坐化在九耀门前!
而据他所知,在天变之前,灵潮不稳,修持是缓慢且艰难的,往往几十上百年的苦苦修持,也不得寸进。
但此刻,他简直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所知道的情报,是不是假的……
因为眼前之人,在十数年前,已几乎是天下无敌,可这十数年里,他居然还在不断的进步……
这……
‘张玄霸也绝无这般强横!’
薛地龙只觉心脏几乎骤停了!
坐拥大明朝廷的底蕴,杨狱此来的十数年间的每一场战斗,都在他的桉前摆放着,被他翻阅过不知多少次!
打遍天下无敌手,固然是可怖,然而,见过张玄霸的他,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知晓,那,已是世之绝巅。
绝无人,能够在当世真个超迈其人的修持,因为天地都不会允许!
因而,他无比确信,纵然其人已有横勇无敌之力,也绝非自己的对手。
血狱大阵,不但可削弱真气、真罡,更可将武圣级存在打落天人合一境界,同时加持血神子。
此消彼长之下,他自问六尊血神子,哪怕是张玄霸,都能杀之如猪狗……
然而……
“这不可能!”
薛地龙心神皆颤,不假思索的厉声点指:
“杀!”
一声呵斥,其身周剩余的三头血影,已疯狂冲杀了出去。
血神子,乃是血狱冥合道之秘传秘术,他也是在奉上那块疑似与地书有关联的神碑之后,方才获得。
而炼制更是极难!
非十都之身,武圣之尊,不足以承载血狱之威能,他这六尊血神子,实是他十数年之功!
不但有着生前的神通、武功,更无思无觉,悍不畏死,在血狱大阵之中,是比之生前更为可怖的存在!
但此刻,他对于身周的血神子已没有了半分信心,厉喝的同时,高台之上的血光已是前所未有的暴动起来,将他笼罩在内。
余下的,则犹如火把一般,将剩余的三尊血神子,彻底点燃,犹如三枚裹挟烈焰的流星,狂暴着跃下高台,凶戾无比的杀向杨狱。
随后,就被那滚滚洪流也似的拳力碾过、贯穿,如烟花般爆炸开来,血肉横飞!
却是这三尊血神子的修持,远不如之前的张洞、宋元婴等人!
纵然也是武圣,却被他一拳贯穿,就爆碎开来,连完整的形体都无法保存!
呜呜~
血雾爆碎之中,似有鬼哭狼嚎之意,一道道扭曲的鬼影似还要扑将过来。
却被杨狱一声大吼,彻底震碎在天地之间!
张玄霸的馈赠,在其死后的二十多年间,仍还在指引着他前进的道路!
这一声大吼,蕴含着的,是澎湃至极的血气,与极尽霸道的意志。
武圣绝巅,气血阳刚,可撼神仙,可破世间一切阴邪鬼魅!
“怎么可能如此强横?!”
犹如九天落雷当空炸响,满城轰鸣,长街都似被狂风掀起,尚隔数里之地,薛地龙的心头,就是一颤。
惊惧涌现,霸占所有,他心中几乎已经没有了别的念头。
“不可力敌!”
可不足一个刹那,他已勐然惊醒,因为那一袭玄服,于血影爆碎之中,似被雷电加持者,贯空而来!
“师尊!”
薛地龙心头发寒,再无抵御之心,血雾之中,他勐然催发印决,引得血光彻底沸腾、燃烧起来。
“胜负已分……”
这一刻,所有观战者无不目眩神迷,望着那纵贯长空的拳芒,所有人都不由得心中敬畏。
可下一瞬,一道阴冷而暴戾的气息,在那高台之上的血光沸腾到极点之时,陡然升起:
“这,就是你献给为师的祭品吗……”
“那是?”
姜侠子心头发毛,而马车之中,幽幽醒转的北海龙君心头也陡然一寒。
只见得,整座天穹的血光,都似受到了什么感召,以极速逆流,回返高台。
乍一看,真如千万条血蛇纵横,笼罩长空!
轰隆!
拳落,光生!
璀璨到极点的拳芒与血光彼此碰撞着。
霎时间,巨大的波动以高台为中心剧烈传荡,引得整座皇宫,乃至于附近的街道都在震颤!
“呀!”
阴毒、震怒、尖锐到了极点的凄鸣,在血祭之日后,就空空荡荡的皇宫之中炸响开来:
“薛地龙!你这肮脏可耻的黑心蛆虫,竟敢,竟敢暗算本座!
这凄鸣尖锐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
其内的意志,简直如实质一般回荡在所有观战者的心头,这一刻,便是宗师,乃至于大宗师级的武者,都觉心头一阵阴冷。
好似被滑腻阴潮的毒蛇缠了一身……
而那拳芒之下,血光乃至于高台都在破碎着,那发出凄厉尖鸣的无甚,也浮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方不住蠕动的血肉祭坛,好似千万坨鼻涕混杂着黑血而成。
此刻,这血肉祭坛被拳芒贯穿,大片大片的毒液混杂着血浆狂喷、乱洒。
“啊!”
薛地龙猝不及防,被浇了一头一脸,剧烈的腐蚀之下,他的血肉直接消融,崩解。
一声惨叫响到一半已是戛然而止,喉管都被烧融到只剩骨头!
“王爷!那祭坛,就是阵眼!”
姜侠子的大吼,适时传来,带着急促与惊惧:
“快,快摧毁那祭坛,不要让其召唤……”
“嗯?!”
杨狱正要动手,突觉心头一寒,却见那不住蠕动的祭坛,突然间爆了开来!
轰!
直好似下了一日夜的暴雨,于瞬间降下全部的雨点,以杨狱的反应之快,都无法避开。
嗤嗤嗤嗤~~
几乎一刹,他撑起的真罡已被烧透,雨点沾染出的血肉,竟被烧出一个个窟窿来!
甚至于,在他万锻级的精金骨架上,都留下一个个漆黑的斑点!
但他不退反进,硬顶着那铺天盖地的毒液,再起四象之拳,循感应打向虚空之中。
轰!
又是大片污血爆开,也不知是那血肉祭坛,还是薛地龙。
但阴森怨毒的呢喃声,已是在虚空之中传荡开来:
“礼赞吾主,礼赞吾祖,血海幽冥,冥合血狱……”
“王爷,速退!”
听得这魔音灌耳,暴退中的姜侠子双腿都不由得一软,发出声嘶力竭的破音声:
“逃!”
他的动作太过激烈,引得大批人注意,有人茫然,也有人狼狈逃窜。
而杨狱却似定格在了血空之中。
他缓缓仰头,眉心天眼发热滚烫,于那弥散爆碎的血光之中,他看到了一头跺足长嘶的血色巨象。
那是,
“镇狱神象!”
第870章 八九玄功第二变!(补更)
嗡!
弥天的血色之中,一头似极小,又似极度巨大的神象,在跺足长嘶,响鼻甩动!
其三色夹杂,血色为表,白黑为骨,一眼望去,无尽的光芒与黑暗在其身上同存,那一抹血光,犹如阴阳太极图的道线,分割黑白……
“镇狱神象!”
大到无声的神象嘶鸣之声,已然超迈了在场所有人能够感知到的极限。
甚至于,除却天眼半张的杨狱之外,在场之中,竟无一人能真个听到那神象嘶鸣,却皆觉一股莫可名状的气息降临,忍不住纷纷跌倒、跪伏而下。
“竟然,竟然……”
姜侠子已是骇到了极点,甚至于,忘却了自己根本逃不出去的事实。
他所有的心神,尽被占据,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关于那头神象的传说。
相传,远古,乃至于太古、混沌之前,诸仙佛大势力宰割寰宇诸天,恒沙世界尽为牧场。
而在诸般势力之中,以‘天’、‘佛’‘仙’‘妖’‘魔’五方大势力最为为人所知。
不同的时代,甚至各自称霸过那被称之为起源之地,终结之所,无尽道蕴交织化生的‘天海界’!
这,也是天海界又被称之为天界、佛界、魔界、妖界等等名称的由来。
神象,相传乃是诞生于天书之中的道果生灵,沐浴无尽光明所生,曾有天界战神之称。
后天界遭劫,有大神通者犯险而上,蛊惑了神象下界,于无尽幽暗之中,开辟幽冥一地。
自此,成为横跨天、幽二界,集神、魔于一身的恐怖存在。
相传,在比太古更远的混沌之年,其乃是镇压寰宇诸天,恒沙世界,一切妖魔邪魅的强大存在!
以其一象之尊,就与龙族并称于万族二极!
劫末之后,神象亦为之坐化,然而,其非生灵,纵然身死,道却不灭。
相传,时至如今,其烙印仍存在诸狱之中!
而龙泉界,万载之前,那尊旷世大魔之所以可怖可畏到后世人连其声名都要抹去。
就是因为,那尊大魔,以滔天血海,八亿四千万血神子,侵染了镇压‘血狱’的神象烙印!
血狱冥合道,本就是诞生在一方被神象镇压的天地之中的极邪宗门!
巨大的惊惧充斥了心头,姜侠子脑海空白了良久,才发出惊惧之音:
“那血肉祭坛,绝无可能引动真正的神象烙印,可仅有一缕,也足可崩灭此城,不可力敌……”
轰!
他的声音还未传出,已被一声巨响打断,那翻涌的血雾之中,血肉祭坛发出怨毒至极的嘶吼:
“神象,降临!”
轰!
音波回荡之间,杨狱的拳锋再度落下,捶打虚空如捶鼓,层层涟漪扩散,生生将一团团的血肉挤了出来。
“死啊!”
血雾之中,魔影闪动,扭曲而狂暴的嘶吼声却突然消失不见。
卡察!
弥天的血狱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之声,旋即,犹如铜镜一般龟裂开来!
千分之一个刹那都不到,以皇宫之中那座高台为中心,遍布于神都诸多方位之上的八十四方高矮不一,材质不一的道台,皆是一震后,破碎开来。
镇守在道台之上的诸多甲士,连同悬浮在内的一件件法器,也一并化作劫灰!
“好!”
见得此幕,姜侠子早已跌跪在地,却仍是叫了一声好。
那血肉祭坛所布下的血狱大阵,根本不足以支撑神象烙印的气息,哪怕是一缕!
“不!”
血光之中,魔影不甘的嘶吼,它也似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神象,降临啊啊啊啊!
魔影不甘至极。
沉睡多年遭此重创,它怨毒已极,然而,大阵催发不时怨愤就可完成。
眼见得大阵破碎,而那凶戾的不似人的怪胎再度杀向自己,它不甘到了极点,也只得怒吼着想要退走……
今日虽遭重创,可此方王朝的气运他已尽数攥取,倒也不亏……
“卑微的贱种!待得来日,本尊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抽魂夺魄……”
“啊!”
怨毒的声音还未完全吐露,已是化作一声惨叫,一具血肉模湖,看不出是人是鬼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它的身后。
“何必来日?”
薛地龙的声音失真到好似厉鬼,几成骨架的双手重重拍出,掀起大片血浪,击中了魔影:
“就今天吧!”
“孽障……”
魔影惨叫一声,已在红光之中彻底爆碎,似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抽走了它所有的底蕴与精魄。
嗡!
继而,一股莫可形容的气息,已然降临。
轰!
弥漫全城的红光,于同时彻底破碎,化作漫天火雨,消散在幽沉的夜色之中。
此时此刻,神都三十六个城区,千万余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修为高低,地位如何……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
夜空之中,星光暗澹,月光稀薄,只有无数似火似血的光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一道人影悬空而立,沐浴在无尽的血火光雨之中。
结束了?!
绝大多数的人,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很快,莫大的恐慌就自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却似将整座城池都笼罩的巨大阴影,自极高处垂流而下!
这一幕,奇诡而惊悚。
就好似有人的手掌遮住了星月,巨大的阴影,笼罩大地。
“那,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突然,有人尖鸣。
而看清那阴影的诸多高手,却是浑身一震,几乎瘫软了下来!
天,塌下来了!
天,真的塌下来了!
没有人能够形容自己此刻看到的东西,星空夜幕,似乎齐齐塌了下来,欲要与无垠大地合一!
“逃!逃啊!”
“不,不要……”
“天啊!”
……
无数哭喊在神都各处响起,没有人能够稳定心神,所有人都想要逃跑,想要躲避。
然而,在那无可名状的气息压迫之下,竟几乎没有人能够站起身来!
纵然勉强支撑的几尊十都主,也都摇摇晃晃,不要说逃走,便是抬脚都难!
这,不是神通。
却简直比什么神通都要可怖!
“完了,完了,完了……”
姜侠子心头哀鸣一声,仰面八叉的倒在了地上,似乎连抗争的勇气都消失了。
遥遥旁观,已几乎慑去了满城千万人的心神,首当其冲的杨狱,更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可怖压力。
“我的妈妈呀!”
狂抖的袖袍之中,终于察觉到了外面气机的三足金蟾发出尖锐的惨叫:
“你这丧良心的,怎么连它都敢惹啊?!完了,完了,老祖成道未半,就要中道崩殂……”
铮铮铮铮~
相隔百丈,大地之上兵戈震动之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连绵不绝,这是元磁真身诀催发到了极致。
但他的身躯,仍在下沉、下沉,好似一座神山自极高处横压而下,可怖到极点的压力,相隔不知多么遥远,已让他浑身的汗毛炸起。
但他心中首先闪过的,却不是惊惧与骇然,而是……
“这样强横的存在,也消亡在了远古之前的劫数之中吗……”
轰!
念头闪过之时,杨狱已轰然自百丈高空坠下,坠在了空荡荡,死寂一片的皇宫之中。
偌大的广场,都发出一声蜂鸣,大片的白石被劲力踩碎。
神都中的皇宫,不叫皇宫,而唤皇城,意如其名,其内居住之人,比之寻常的府县还要多!
当然,十数年前,薛地龙换帝之夜,皇宫之内,除却寥寥几人之外,尽被其血祭掉了!
“杨狱!”
黑暗之中,几乎只剩骨架的薛地龙,胸膛起伏,似哭似笑: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亦五鼎烹!杨狱,你毁了老夫再造天地之志,那就陪老夫,一起葬身于此吧!”
“哈哈哈!”
轰隆!
大笑声被巨大的轰鸣淹没。
没了血狱大阵的压制,杨狱体内压抑多时的气血、真气也随之勃发而出!
没有任何的犹豫,更无丝毫的隐藏。
轰!
杨狱足下发力,气与神合,心意合一,催发了此刻一切能够手段。
于千百声铮铮刀鸣之中,身化天雷之变,再度暴起,迎上那弥天的阴影!
他心中凝重已极,却无波澜,这阴影终归只是一缕气机,直至此时,他仍未察觉到危险,反而,通过八九玄功,他察觉到了极大的造化之所在……
‘若能捕捉这一缕神象之气,八九玄功第二变,或就可修持圆满……’
嗡!
踏足,冲天!
杨狱极尽此刻之修持,血火雷光的映彻之下,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而他的身后,也再度浮现出了,那源自于命格的,魁星踢斗!
哇呀呀~
似有神音响彻,三大道果齐齐震动,迸发光芒。
嗡~
这一幕,堪称壮观。
阴影垂流,如若天崩,而此时此刻,却有人自地而起,光芒迸发,如破晓之光,煌煌而刚强!
“西北王……”
“他还在!”
“杨大王……”
一条条街道上,不计其数的人都在仰望夜幕,见得这一幕,几乎都呆住了。
敬畏、骇然、激动不一而足……
“魁,魁星?!”
只有袖袍之内,三足小蛤蟆狂暴无比的破口大骂,差点被气哭了:
“你……神象乃幽冥镇狱之尊,你,你可算其属神,你拼个什么命啊?!”
第871章 玄功变化,于家老祖!
幽冥镇狱?
袖口之中,三足小蛤蟆急的几乎破音,但它开口之前,杨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自他唤出‘魁星踢斗’的那一瞬间,那铺天盖地而下,似能摧灭一切的压力,陡然降低了……
“这是?”
杨狱的心头一动。
恍忽之间,他只觉那弥天的阴影之上,不知多么遥远的不可知之地,那头三色夹杂的神象,似有所觉一般,俯瞰而下。
空洞洞的目光,似乎动了一动……
轰!
下一瞬,惊天的交汇,在城池内外无数人的注视之下爆炸开来。
难以形容的磅礴巨力,刹那之间,已将震荡翻涌的真罡碾碎、其后,是元磁炁场……
这是至刚至强,却又纯粹到了极点的巨力!
直面其锋芒的刹那,杨狱只觉自己好似要被一下碾碎成肉眼不可见的细微颗粒!
然而,直至此刻,他仍未动摇分毫,纵然身躯都似发出不堪忍受的颤鸣。
他所有的心神,仍是汇聚在八九玄功之上,穷尽一切,燃烧精神,灵意沸腾,
如一只巨大的手掌,抓向阴影之中……
……
结束了!
仰面朝天,望着那雷电交织,冲天而上,迎向那垂流而下的巨大阴影的杨狱,薛地龙的仅存的眼眶之中似有鬼火闪耀。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看到那弥天的阴影,他不知那阴影是什么,却知道,
杨狱死定了!
轰!
似有流星当空震爆,大片的雷电火光四向扩散,犹如一场最为绚烂的流星雨。
“结束了……”
薛地龙强撑着睁大眼,可下一瞬,他的视线,就为之定格了。
如流星般坠落的人影,踏碎了方圆百丈之内的白玉广场,滚滚烟尘之中,他却似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象长嘶!
恍忽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头两色交织,如负两仪,如背太极的巨象,在灰尘之中跺足长嘶,声动十里!
“这是……”
轰!
巨大的轰鸣之声充斥了心海。
以杨狱今时今日之修持,都觉心神俱散,好似灵魂的深处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仅仅是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息,却似比九天落雷还要来的暴戾,来的恐怖!
“八九玄功,收摄气息!”
杨狱惊而不乱,强催着八九玄功,驾驭着那道他自阴影之中夺取而来的气机:
“慑服!慑服!慑服!”
嗡!
这一刹那,杨狱的眼前,又似浮现出了镶嵌在暴食之鼎中的那口明镜。
八九玄功映彻而出的铜镜之上,一头两色交织的巨象,在跺足、在甩鼻、在长嘶……
恐怖至极的波动,甚至要将这面铜镜都撕裂开来,他的影子,几乎要被那头巨象踏在脚下!
这是他无法慑服神象气机的征兆!
“魁星!”
没有任何犹豫,杨狱心念一转,暴食之鼎内,紫金葫芦在内的三大道果已齐齐震荡,迸发出三色交织的光芒。
魁星残影,同时浮现在明镜之中!
呼!
暴戾的神象陡然安静下来,趁机,杨狱再度强催八九玄功,欲将这道气机慑服,修成八九玄功第二变……
只是……
似一个刹那,又好似许久许久之后,杨狱心神俱疲的停下动作。
【八九玄功第二变:神象变!】
修成了?!
杨狱的念头一闪,在触及铜镜的刹那,就自一僵。
成功了,但,又没完全成功。
铜镜之中,他仍是盘坐在内,身负三大道果,雷电萦绕其身……
只是,那头神象,并未出现在他的身下,而是如一座巨山般矗立于他的身后……
“你?!”
薛地龙的眼眸发赤,惊怒到了极点。
此刻,他根本不知道那一次碰撞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无比敏锐的察觉到了,杨狱受伤了,可也仅仅是受伤而已……
他的气息不落反升,好似在那一次碰撞之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你怎么还不死?!”
大口逆血喷出,薛地龙只恨自己没有死在前面,突然,他发狠一般,撞向身下的地板。
宁死,他也绝不愿落入此人之手!
砰!
低沉的闷响传荡出极远。
薛地龙的颈骨‘卡擦’一声断裂,仅有小半皮肉包裹的头颅翻向身后,却没有爆碎。
因为他那奋力一撞,正撞在杨狱探出的手掌之上。
“你!”
薛地龙怨毒至极,疯狂想要寻死,却被五鬼按住了四肢。
“你比杨某想的还要废物,临死之前,都不能摆脱那血肉祭坛的操控……”
灰尘散去,杨狱眸光冷漠,他突然出手,五指箕张间,迸发出巨大的吸力。
“卑贱的……”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薛地龙浑身剧烈的抽搐起来。
一条似有似无的血色魔影,从他的体内剥离出来,被杨狱一把捏的爆碎开来!
魔影尖叫挣扎,却如何能挣脱逃走,几个刹那后,被生生捏成了一枚血色圆珠。
“噗!”
一股股污血从断折的脖颈处涌出,薛地龙浑身一震,头颅竟生生翻转,回归原位。
粘稠的黑血,从他的七窍中涌出。
“血狱冥合,血狱冥合……”
伸手正了正脖颈,薛地龙艰难的盘膝落座,血肉消融大半的脸上,闪过似哭似笑的狰狞来:
“老夫自以为得计,其实早在百年前,就已沦为魔魔却不自知,可笑啊,可笑……”
他的声音平静而悲凉,他的意志,时而上扬,时而跌落,剧烈的波动着。
望着身前的玄服刀客,薛地龙心神空空荡荡,没有了怨恨不甘,只有难以形容的怅然……
他,要死了……
恍忽之间,过去百年的岁月,如烟尘一般在他的心头流淌而过。
一如杨狱,他也是个泥腿子,唯一不同的是,前者生在边关,而他,相距神都,不过千里而已。
但,仍然贫苦。
他的父辈、祖辈,皆是农人出身,终其一生,都未能走出方圆数百里之地,没有到过哪怕一次神都……
他不甘如父辈一般,老死农田之中,极力讨好村中猎户,才学了几手拳脚,第一次,走出了村子……
他的命运,也终是于那一日改变了。
幽沉洞穴、血肉祭坛……
于此处,他学到了改变他一生的观星术,并,遇到了扶持的贵人,神都的大商贾,于长生。
他说自己有朝一日,能位极人臣,能为一国之师,自己信了……
在于长生的帮助之下,他学到了梦寐以求的经书、武功,甚至于道术,并加入了钦天监,成为那一代钦天监主的弟子……
他习文练武,他修持道术,想要摆脱那诡异的祭坛,也想要,‘兼济天下’!
然而,当他准备多日的奏疏被首辅丢在地上拂袖而去的那一日,他才明悟,只有大权在握,他才能够做到想做的一切……
终于,他做到了。
他位极人臣,大权在握,他做到了曾经身为农人之时,梦想中的一切。
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穷困者得其食,病者有其药……
……
信息的传递,不止文字、声音。
此时此刻,薛地龙的意志剧烈波动之下,杨狱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此时心中所想。
幼时的穷困、少时的野望、青年时的进取、中年时的不择手段……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啊……”
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前的杨狱,薛地龙扯了扯白骨露出的嘴角:
“山海界是是非地,他们,迟早会来,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老夫在地下,等着看你……”
噗!
杨狱适时抬手,屈指一点间,将其最后一缕生机抹灭。
薛地龙所说的他们是谁,杨狱自然清楚明白。
十数年间,北海龙君、姜侠子、阴雷主等人所知的一切,几乎都被他问了出来。
对比仙魔幻境,两入天海界的所见所闻,他很清楚,天变之后的山海界,会遭遇什么。
只是……
“你,看不到了。”
嗡~~~
紫金葫芦轻轻嗡鸣,腹内再添孤魂,而薛地龙似无生志,几个刹那后,已自我崩解,只留下一道道或紫或黑的命数……
呼呼呼~
夜风回流,吹进了空空荡荡的皇宫之中,发出‘呜呜’声响。
偌大的皇城之中,无一活人,自血祭那日之后,就连一缕孤魂都没有留下。
宰执天下四百余年的皇族,只在这夜风之中,留下点点呜咽。
曾经的辉煌,没有半分留存。
只有夜空之中明月依旧,星辰点点,熠熠生辉……
“王,王爷,您没事,那可太好了!您竟然破了血狱大阵,还挡住了镇狱神象,实在是,实在是……”
这时,姜侠子才满脸忐忑的走了过来,远远的不敢靠近,眼神却死死盯着杨狱手中的那枚血色圆珠。
那可是大功一件。
“之前问你血狱冥合道,你可没提过这什么血狱大阵,镇狱神象……”
遇难则避,这是人之天性,姜侠子退走,杨狱并不在意,但澹澹扫了他一眼,却也不再理会。
而是看向了慢悠悠自皇城阴影之中走出来的老者。
那老者年岁极大,身子句偻,满面皱纹如树皮也似,走一步,都似要咳嗽几声。
但他的速度却是极快,几个起伏,已跨过数里之地,远远地,拱手作揖:
“于长生,拜见西北王!”
第872章 开劫最大造化!
于长生?
澹澹的看着自阴影中走出的老者,杨狱眸光微眯。
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
于长生,神都于家老祖,神都首富,是与寒月散人并称为当世两大奇人的传奇人物。
相传,其人精擅识人之术,两百多年间,不知多少豪雄人杰在微末、落难之时受过其人的恩惠。
包括且不限于当年不得宠的乾亨帝、未发迹的薛地龙、徐文纪、许经、慕清流,乃至于西府赵王张玄霸。
只是……
“于长生?听闻京城于家老祖,寿达近五个甲子……”
杨狱打量着来人。
其身上才沉沉暮气阻挡不了通幽的窥探,只是,一如姜侠子、燕龙行等外来者,混蒙一片,全无丝毫命数的痕迹。
“苟活三百载,也不如王爷二十年精彩……”
于长生止步于恰当的距离,礼数周到,看了一眼已无生机的薛地龙,他老迈的脸上才有了一丝伤感:
“活的太久,也是一种痛苦,眼睁睁的看着故旧亲朋,妻女子嗣一一逝去,实乃人生大痛!”
“确实是人之大痛……”
杨狱的眼角微微一动,隐隐间,他觉得眼前这老家伙似乎意有所指……
“好在,于某已慢慢适应……”
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狱,于长生再度躬身:
“无事不敢扰王爷清静,老夫此来,一是要见见王爷,二来,也是要为薛地龙收尸……”
“收尸?”
匆匆而来的于大乾,正好听到这句话,他认出了于长生,心头顿时有些诧异:
“于老,你要为首辅收尸?”
何止是他诧异,杨狱也有些讶然。
对于神都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他可不是一无所知,薛地龙肃清宗师,血祭皇宫之外,可也没放过城中的一些大小家族。
但凡与皇室有着密切关系的家族,几乎被他一网打尽,于家稍好,可也被抄去了两百年积攒的财富……
“人死如灯灭,再深的仇恨也如云烟散去,老夫为他收尸,一来,是故人一场,二来……”
话至此处,于长生顿了顿,才道:
“他有今日下场,与老夫也脱不开关系,为他收尸,自是应有之意……”
“不必了。”
杨狱轻轻跺足,脚下的地面就陡然开裂,泥沙翻涌之间,将薛地龙的尸身深深的埋了下去:
“他虽被那血肉祭坛蛊惑,可这皇城血祭终归出自他手,就埋于此间吧!”
杨狱既然开口,无论是于大乾还是于长生自都不敢反驳。
“如此……”
于长生点点头。
“于老既是要见杨某,不如寻处僻静所在?”
虽是问,杨狱却是笃定的语气,也不等他说话,转身就向着皇城之外而去:
“姜侠子,你留在此间,代我收拾一二。”
如今的皇城,虽几无活人,可到底曾为数百年天下中枢地,有着诸般好物在。
他自不会任其他人取去……
“小道遵命!”
姜侠子正自忐忑,听见此话,心中顿时一松,忙不迭的应了下来,更毫不客气的指使起于大乾等锦衣卫。
一众锦衣卫对视一眼,还是没敢拒绝……
此刻,夜色已褪,天光即将大亮。
沸腾了一夜的神都,在此刻越发的喧嚣起来,有人拖家带口,大包小包的外出,有人呼朋唤友,找寻门路,探听消息。
更多的人,则是缩在家中忐忑不安,不敢出门。
“薛地龙,有首辅之命,十都之资,若非于某当年大醉时无意与之提及了一些东西,他想来不会有今日……”
道旁一家早点摊子前,杨狱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于长生开口解释着。
“居养所、济安坊、漏泽园、启智堂。”
杨狱随口接了一句。
事实上,同处一方天地,生于边关与生于神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早很多年前,他就听闻过神都的诸般善政,但那终归是无法复制的……
四海八荒,可也只有一个万龙道神都……
“不错……”
于长生叹了口气:
“那时的薛地龙,还只是个年轻的猎户,但他确是有几分心思在的,一番酒话,被他记了几十上百年,甚至,办到了……”
于长生的声音有几分复杂。
醉酒的他,提起故乡,那自是将最为值得称道的一小段截取出来,且诸多美化。
但说者无心,听者却记在了心里,信以为真……
“这是善政。”
杨狱点点头。
“但,不合人性……”
于长生摇摇头,主动提及龙泉。
“大抵是在九万多年前,龙泉界第二尊大帝,‘应感大帝’成道前后的事了……”
杨狱知其根底,他自然也清楚杨狱知道,活了三百年,他心思通透,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至少姿态上,坦坦荡荡。
“灵潮复起百万年,终至天变,其后数千年,哪怕是对于后世而言,也是极度黑暗的一段岁月!
不止是一尊尊突破藩篱的强者大打出手,争夺天下,更有来自他界的强者破空而至,厮杀惨烈……”
于长生回忆着。
杨狱慢慢的吃着早点,听他诉说,对于龙泉界的往事,他颇有兴趣,尤其是其天变前后。
因为,山海界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同样会出现这等事情,甚至于会更为恐怖与激烈……
“那是一段动荡黑暗的岁月,后世记载很少,只知道,那数千年过后,天下间的生灵,万不足一……”
万不足一!
杨狱眸光微凝,仅从这四个字中,他似就可嗅到滔天血海的味道……
“应感大帝成道之后,感念天下杀伐惨烈,令发天下,颁布了这种种善政,之后不过数百年,天下已再度繁华起来……”
于长生突然叹了口气:
“以大帝之强横,也不过勉力维持数百年,薛地龙敢为之,老夫心中着也有着几分敬佩……”
这一顿早点,杨狱吃了一个多时辰,小摊位被他一人吃到收摊。
期间,多是于长生再说,杨狱只时而询问一句,多半时候,都在听。
而对比着姜侠子所说,对于那方龙泉界,杨狱心中也渐渐清晰了不少。
那是个极似神佛驻世的天地,强者如云,高手如雨……
“王爷还真是耐得住性子……”
直至小摊位收摊,杨狱仍是气定神闲,于长生却终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今日来此,可不止是为了给于长生收尸,或是为杨狱解惑……
“对于龙泉界的往事,杨某很有几分兴趣,于老愿意说,再说几日也无妨。”
杨狱把玩着那枚血影所化的圆珠,却是不着急。
“于某此来,实是有求于王爷!”
于长生本意是激起杨狱的好奇,渴望,等他开口,可到了此时,也只得苦笑着道明来意。
“王爷既与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儿见过面,想来对于某的来意,也知晓几分吧?”
“略有几分猜测。”
杨狱回答。
事实上,于长生的来意,他洞若观火。
多年之前,见过于六之后,他就知晓了龙泉界的一些信息,也从其口中知晓了于长生的困境。
不过是一个穷尽所有,才堪堪从一方天变之后,易于修行的天地,来到一方灵潮将起未起,几如荒漠般天地的倒霉蛋罢了……
“老夫想回家!”
什么是绝望?
为了来到此方天地,他穷尽了所有,而来到此间,他道果被剥离,法力消失一空,从十都之主,跌成凡人!
从盛世走入末世……
那是比之父母皆丧,亲手送走妻儿母女都还要更让他痛苦无数倍的绝望……
“山海界,只怕是诸天之中最为接近传说中那方天海界的天地,然而,老夫算错了,算错了……”
于长生说着就有些哆嗦,哪怕此刻就在大街之上,都差点嚎哭出声来:
“老夫想回去,近三百年,老夫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去!”
“所以呢?”
于长生的哭诉,杨狱不为所动,这世上有太多人,比这雄踞首富宝座一两百年的老家伙更惨了。
他更关心的是……
“你说你算错了一点?是哪一点?”
“潮汐!”
于长生擦了擦泪:
“潮汐从何而起,无人知晓,可其最终,是自八方四面,涌入天海界!
天海界,是诸世之中心,一切有望于仙佛大道者,无不心向往之,可潮汐最终,才会没入天海界!
老夫没有来错地方,可问题在于,灵潮未至,老夫来的太早,太早了……”
话至此处,于长生心中懊悔不由得再度涌现,说起话来,都有些前后颠倒。
“依着你的意思,灵潮初起之时,最好的修行之地,是距离天海界最远之地,
而随着时间推移,则越近越好……”
杨狱若有所思:
“因而,一旦山海界天变到来,则必然会引来诸多强人跨界而至?”
“王爷所言不差!”
于长生终是收敛了心中的懊悔,沉重点头:
“血狱冥合道,只是个开始,若老夫所料不差,之后如这样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多,直至天变之后,爆发惊世大战……”
“这是巨大的危机,可同样,也是造化!”
“甚至是,开劫以来,天下之间,最为巨大的造化!”
第873章 成佛作祖,大气运所钟!
……
“呃啊……”
废墟之中,传出一声呻吟,狼狈无比的张洞幽幽醒转,只觉周身无一不痛,好似被象群来回践踏了几十次一般,筋骨皮肉无一不碎、不断。
“痛煞老夫也!”
蹲坐在地,张洞发呆了半晌,方才回想起了前因后果。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想起了那身不由己冲杀而上,继而被捶上云霄的一幕……
“艹!”
“艹艹艹艹艹!”
“该死的坚蚕、引无、却行、寒欣、鸣砌,臭虫……”
……
张洞皱眉转头,灰尘之中,响起一连串的破口大骂,一乱发披面,狂放无比的青年在捶地大骂。
“大爷居然被人一拳打成了半死!”
乱发青年龇牙咧嘴,眼神却比火炬更为明亮:
“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凶横之人,这可太好了,大爷太喜欢了,太喜欢了!
他在哪?关大爷要再和他打一场!”
“想死还不容易?直接撞死在地上,岂非更快?”
冰冷的声音从另一处传来,宋元婴衣衫褴褛,面色煞白。
他半截身子都嵌进了地面,比之关七、张洞都还要狼狈不少……
“小白脸,你口出什么狂言?”
关七大怒,暴起,腾空刚两丈就‘哎幼’一声,直挺挺跌在地上:
“断了,断了,本大爷嵴椎被干断了……”
“……”
“……”
张洞与宋元婴对视一眼,没再理会癫狂的关七,各自盘膝而坐,开始疗伤调息。
昨夜那一拳,他们三个固然没有被一拳打杀,可受创仍是颇重。
待得两人伤势些微好转,已是半日之后了,但关七比之两人更快一些。
“小白脸,走,本大爷带你去找回场子!”
关七长身而起,浑身筋骨摩擦,发出连珠炮一般的响动,伤势居然好了大半。
“别闹了!”
张洞忍不住呵斥一句:
“若无西北王,咱们三人只怕还在血影之中沉沦,这是大恩!”
“老东西,你敢教训本大爷?恩要报,架也得打!你不服?那本大爷先打你!”
关七大怒着扑了上来,一老一少瞬间打成一团,气浪翻飞,泥沙涌动。
宋元婴本来懒得理会,谁知这关七打的狂放,气息迸发,居然将他也拉入战团。
当即也不留情,与张洞联手,将其半截身子打进了泥地里。
“疯子,疯子!”
张洞灰头土脸,气的肝疼:
“老夫也是疯了,怎么想着来救你这混账东西?”
“痛快,痛快!”
关七大笑着从泥地里拔出身子,他甩动双手,还想出手,一口长刀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胡闹,宋某斩了你这颗疯头!”
宋元婴面沉如水。
这一打,半日疗伤之功,算是废了大半……
“得得得……”
眼见两人杀气腾腾,关七耸了耸肩,气息回落下来,张洞突然伸手,点了他周身大穴。
“未免你冲撞了那位,老夫觉得,你还是别开口的好。”
张洞长出一口气。
宋元婴赞同的点头,也伸出手,以刀气再封关七周身穴窍,两人合力,制住关七。
“今日得脱大难,自该去拜见西北王。”
宋元婴神情复杂。
昨日一战,他自无灵智,全凭本能,可三人联手仍被一拳击溃,
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
……
来神都之后,杨狱只杀了一人,但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就似已变换了王旗。
诸路驻军,诸多大小家族,如云雨般的高手,尽皆缄默,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触怒了那位如神魔般可怖的西北王。
昨夜一战,足可让所有观战者心神皆颤,那已非人力可以抵挡……
因此,姜侠子并未遇到任何阻拦,甚至随意调派人手,竟也无人反抗,顺利的让他都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很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一来,这二十年间,杨狱跨行诸道,横推天下的威慑已在昨夜一战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二来,也是薛地龙长达二三十年里都在肃清朝堂,骨头硬的,不是死了,就是下了大狱。
但无论如何,这对他自然是好事,日头还未落山,他已将皇宫之内的诸般宝物清点了出来。
“……那薛地龙执掌朝堂的这些年,耗费了大量的钱财招揽高手,培养心腹,犒赏三军,他自身也颇为奢靡,此刻留下的,实并不太多……”
姜侠子恭恭敬敬的奉上卷宗,那是他清点出来的明细。
“暂时入库,待得西北道来人,转交给他,在此之前,你且坐镇皇城。”
随手翻了翻,杨狱似也不甚在意,就又自递给了姜侠子。
三国踏遍,寻常意义上的金银对他而言,已无甚意义了。
已至万锻级的精金骨架,再想进一步,所需的精金之多,已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数字了。
“是!”
姜侠子哪里喜欢这些琐事,但也拒绝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王爷,昨日之后,神都大小家族都奉上拜帖,想要投效之人多达数千,这些,如何处置?”
“拜帖不必接,无论是哪家,都不必理会。至于投效之人……”
杨狱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筏,递给姜侠子:
“这清单之上的人,尽可录用,若不在清单上,则不必理会与接纳!”
城头王旗变换不过一日,但这一日,神都上下的诸多人,其实早有预料。
毕竟这十数年过去,天下十道,已有八道尽归西北,虽谈不上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但所遭受的阻力,却是越来越小。
因而,西北道的诸般人手还远远未到神都,但生死簿却已覆盖到了神都之内。
以生死簿选拔诸般官吏以安地方,十数年里,杨狱皆是如此办的,来到神都,自然不会例外。
那一页薄纸上的,是他初步筛选出来的可用之人,其中,有旧官,有人犯,有贩夫走卒,也有江湖好手。
有精擅文武的可造之材,也有十都之资,却尚未得道果的诸多潜在神通主……
姜侠子躬身退走。
“开劫以来,天地间最大的造化……”
轻点着桌桉,杨狱沉吟不语,于长生康慨激昂的传音之声,兀自在心头不住的回荡着。
浅水不养巨鲸。
在这十劫之初,灵潮将起未起,远古的仙佛神魔尽皆坐化的如今,对于诸多修行者而言,蕴含着无尽的危险与造化。
危险在于,诸世之强者,必会穷尽一切,抢在大世真正降临之时,争渡天海。
而造化亦在于此!
远古之前,纵然是诸多大神通者都无法触及的道果、位阶,在如今,却尽皆无主!
换而言之,生于此世的神通主,真真正在有着‘成佛作祖’的可能!
这,即是于长生用以说服他的,所谓‘开劫以来,天地间最大的造化’……
“呱!”
闷闷的蛙叫,从袖口中传出。
憋闷了许久的三足金蟾一下跳将出来,恨恨的向杨狱吐出一口青烟,张牙舞爪:
“你再敢囚禁老祖,老祖便与你拼了!”
小家伙大怒。
但它的气急败坏却并未持续太久,杨狱弹出几缕灵炁之后,它就恢复了平静。
再取出几十枚金豆子之后,眼神都变得清澈了不少,鼓起的腮帮子也瘪了下去。
“这……”
吞下灵炁与金豆子,小蛤蟆眨了眨绿豆小眼:
“那什么……那老家伙说的也没啥错,生于诸劫之初的神通主,的确有望成佛作祖……”
“不过……”
杨狱难得的很大方,一枚枚金豆子连灵炁弹出去:
“不过什么?”
小蛤蟆舌头疾如闪电,一个不漏的吞进了腹中,这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老祖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虽然理论上,诸劫之处确实有许多大神通主诞生……”
“但是,却不是哪个都有那般造化的,至少,你就没有。”
“怎么说?”
杨狱心无波澜,不耻下问。
“依着老祖所知,诸劫最初所诞生的大神通者,多是来自寰宇边疆之地,你所在的这方天地,几无可能……
因为那老家伙说的不错,灵潮的确是从诸界边缘开始复起……”
得了好处,小蛤蟆就继续回答:
“也就是说,你们这方天地还未天变,可有些天地,或许已天变几万,几十万年了!
你,拿什么和人争呢?”
“落后一步,步步落后,想要追赶,确实不易。”
杨狱点点头,似乎颇为赞同。
“你……”
小蛤蟆本是想恐吓他,见他还是不为所动,突然就有些不高兴,
它本来还想停一下,敲一笔金豆子出来,但此刻就鼓着腮帮子继续说起来:
“据说,诸劫大开之初,寰宇之间,将有诸多人杰秉承大气运而生……
而这些大气运者,往往生于边疆之地,随灵潮脉络,由远而近,跨行诸界,直至天海复苏,
一跃登顶,成为传说之中的大神通者!”
“至于你……”
小蛤蟆瘪了瘪嘴,想继续打击杨狱的信心。
但话才起了个头,眼前顿时一黑,又被那宽大的袖袍兜头罩住了。
“你?!”
拂袖将小蛤蟆收起,门外,张洞、宋元婴以及被两人提着的关七,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