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天下一统,诸事毕!
当!
当!
当!
悬空山巅,铜钟连响一十八声。
“恭贺掌教,登临十都!”
“恭贺掌教,登临十都!”
“恭贺……”
……
钟声回荡之间,广场之上,一众道人纷纷稽首,高声祝贺。
束发于冠,着羽衣鹤氅,环抱拂尘,背负七劫神剑,陆青亭缓步缓步走进山门。
于一众门人弟子,师兄弟乃至于师叔伯的祝贺声中,走进大殿,拜祭诸位祖师。
一次死关,他闭了十九年之久,终是于法则之海中寻到了晋升的契机,晋升‘天马’位阶,功成十都。
逐一拜祭过历代祖师,陆青亭的脚步一顿,眼前,是鱼白眉的灵位。
“师叔祖,弟子终是不负重托……”
陆青亭默然而立。
他的身后,几个道人正自沉声汇报着他闭关的这二十年间,天下的风云变幻。
“……十八年前,方寸仙山被雾气笼罩,之后再无人进出……”
“龙渊道,裕凤仙晋升武圣,疑似同日晋升十都……”
“西北道大将军秦厉虎,疑似得了道果,虽仍未成就武圣,军阵之势,却足可匹敌武圣……”
“昔年的龙渊三杰,魏正先,疑似得了道果,未走十都之路,以之成就武圣……”
“烂柯寺的怀空疑似成就武圣,此外,那位曾取代他成为佛子的素明,好似功成珈蓝……”
……
二十年,风起云涌,塞外、关内、四海群岛,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天灾、魔魅、道鬼……
曾经只有寥寥一些人知晓的隐秘,如今也早已彻底传播开来。
二十年间,天下只出了三尊武圣,而疑似晋升的十都主,却多达十一人。
侥幸得了道果,成为神通主的幸运儿,更比之往年多出不少,其中大部分,来自于方寸仙山。
“武圣啊……”
陆青亭默然。
纵然是得了鱼白眉三百年修持的精纯真气,他仍是未能跨入武圣之门,仅成十都……
“掌教,这是二十年前,自西北道来的一封密信,乃那位西北王手书,只允许您一人观看……”
这时,两个道人才似想起什么,递上一封手书。
“那时您闭了死关,师伯们担忧坏了您的修持,不敢给您……”
陆青亭伸手接过,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掌教?”
见他神色变化,几个道人心头都不由得一紧。
“无事,不过是一封请柬而已。”
陆青亭收起了信筏,神色微妙且复杂。
“啊?请柬?”
“观战的请柬……”
陆青亭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若是再迟一些,只怕就要错过了……”
……
……
不止陆青亭,亦或悬空山。
方寸山之战,早已在一封封请柬的发送之下,传遍了大江南北,四海群岛的诸多大势力。
陆青亭接到请柬之时,偏远之处的诸多高手,早已行路数年,出得塞外。
而如烂柯寺、铸剑山庄等等势力的高手,更是早已汇聚在方寸山下。
……
……
薛地龙身陨之后,杨狱便再没有大动干戈,反而镇之以静,除却去诸路军营走过一遭外,绝大多数的时间,只在皇宫之中静坐修持。
但即便如此,他入城之后的第二日,也已有着诸多大小家族举家逃离。
更多的,则是汇聚在皇城之外,一次次的递着拜帖。
皇宫之外,人潮涌动。
姜侠子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多人的追捧,也觉头大如斗。
他相信,只要他点头答应将拜帖交上去,转头就能坐拥万贯家财,妾娶千房……
“福生无量天尊……”
从一群莺莺燕燕之中挤出来,姜侠子几乎兜裆布都被扯了下来,冷汗直流。
十都也是血肉之身……
“这是要贫道破戒啊……”
连诵着道号,姜侠子都有些哆嗦,再不敢靠近这群莺莺燕燕,袖袍遮面,跑进了皇城之中。
前后不过月余时间,皇城之中,已不是之前的冷清。
除却姜侠子按照名单上招揽的诸多官吏之外,也有不少之前侥幸从薛地龙血祭之中生还下来的宫女太监。
这些别无其他生计的前朝遗留,在杨狱的默许之下,最终还是回到了皇宫之中。
只是没有了要伺候的主子,反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唳~
突然,一声高亢的鹰啼响彻高空,一道金线破开云雾,向着皇城之中俯冲而来。
“嗯?”
姜侠子心头一跳:
“王爷他要走了?”
这念头一闪,姜侠子顿时也忍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就向着皇宫东南冲去。
……
……
皇宫东南,那一座道观之内,杨狱盘膝而坐,把玩着那枚魔影所化的血珠。
那一面得自水晶宫中,上刻有‘两界无间大神通’的石碑,在他面前摆放着。
半年里,除却日常修持之外,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堪破这面石碑之上。
只是……
“纵是三枚道果的极道位阶,也只能容纳六门神通,这门大神通术,只怕暂时学不到……”
杨狱心中自语。
这面石碑,介于道与法之间,有缘者可自其上学得大神通术两界无间,而若无缘,也可等其积蓄足够,就可施展。
然而,这两项,他此刻全然做不到。
除非……
“十都……”
感应着暴食之鼎内异常活跃的三大道果,以及法则之海中熠熠生辉的命图,杨狱微微皱眉。
暴食之鼎内,那八九玄功造诣所化之明镜之上,映彻出他的面容。
一团如云的黑气,自眉心升腾,几欲盖顶……
这是来自于陆沉的杀机。
只是,如今阻碍他晋升十都的最大阻碍,已经不是陆沉的威胁,
而是来自龙渊道的那封急书……
‘都会死……’
唳~
一声鹰啼响彻,苍鹰俯冲而下,层层气爆于空中炸开如莲。
呼~
余景一跃而下,落于道观之前。
“王爷。”
长出一口气,吐出半年的颠簸,余景微微躬身,执礼甚恭。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杨狱起身相迎。
“礼不可废。”
余景摇摇头。
“随你吧。”
杨狱摇头。
西北道的新学推动已近四十年,两代人过去,风貌已与当年不同,但老一辈,终归是很难接受。
余景算是其中较为开明的,可也显得观念陈旧。
“你的心思,诸位臣工皆知,可您太急了……”
没有叙旧,一拜之后,余景就是一叹:
“旧臣也罢,诸大小世家,也并非全不可用,您是否再考虑一二?”
这不止是他一人的想法,也是西北王府全部臣工的心思。
一十八年,打下八道,二十七州之地,这太快太快,快到了根本西北道臣工都无力掌控的地步。
因为诸道旧有的大臣,世家门阀,几乎全被裁撤,打散……
这就导致,西北道取天下的途中,不但没有助力,反而面临着无比巨大的阻力。
明面上,自无人敢反抗,大军过处,几无抵抗,可暗地里的还争斗却无比的激烈……
“口子不能开。”
杨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新学入仕,于村镇至府县,层层选拔,绝不容擅开口子,否则四十年努力,一朝白费!”
何为世家?
数百上千年的世家传承至今,早已不是一家一户那般简单,盘根错节,家家联姻,互相抱团,早已是一个整体。
他连麟龙王、龙渊王府牧守一方都不会同意,自然更不会为这些所谓的大小世家的‘贤才’开这个口子。
“封妻荫子,乃是人之天性,世家,以前有,现在有,未来,还会有,您又何必?”
余景苦笑。
“至少,不是这批人。”
杨狱的态度很明确:
“彼辈受天下富贵,长达数百年,乱象一生,则投效异族,剃发易服,反戈而击……”
杨狱冷笑。
王牧之以分光化影所见之未来,是血流成河,尸山血海,可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黑山老妖一人。
更多的,反而是这些关内的大家门阀。
大明在时,这些人鱼肉乡里,富贵几百年,塞外入侵,则带头反杀入关,镇压同胞,再享几百年富贵。
塞外崩散,则想着投效于他,再享富贵?
两世为人,他何尝不知世家无法根除,但他绝不可能任由这一批人,心想事成。
改旗易帜,再易帜就能永享富贵?
至少在他这里,没有这个道理!
“唉……”
余景沉默了,许久才道:
“您之所以加快步伐,是要在与陆沉决战之前,扫清后患,这说明,
您对那一战,也无把握吧?”
这番话,余景在路上想了许久,可此时说出,心头仍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那,若您不在了……”
“我是人非神,做不到事必成,战必胜!
然而,战或胜,或败,事或成,或不成,我皆可接受,力尽而为,心中无愧!”
似有狂风吹过,杨狱长身而起,跨步间已登空百丈,苍鹰俯冲而托其身:
“知难则退,不是杨狱!”
唳!
苍鹰展翅。
“王爷,等等我!”
姜侠子匆匆而来,提着生死不知的白海龙君一跃而起,亦上鹰背。
呼呼~
望着绝尘而去的苍鹰,空荡荡的广场之上,余景沉默良久,方才自语:
“力尽而为……”
第875章 交代!
呼呼~
塞外的寒流吹过流积山,冰冻龙渊河,跨过千山,霜白山林。
地处万龙、江南交界之地,几百上千年都鲜少有过风雪的太平府城内外,亦有银白之色。
不过,塞外的寒流到此,也褪去了九分酷烈,点点白霜甚至未能凝结江河。
那穿城而过的若水河上,仍有一座座画舫在起伏,夜色之中灯火点点,靡靡之音并脂粉香气充塞了长河十数里。
似乎天下的战乱,皇朝的倾覆更迭,没有丝毫影响到此间。
呼呼~
画舫随波逐流,一页页乘人的扁舟载着或一二,或三五成群的客人,追逐着画舫。
远远地,靡靡之音中,似有文人墨客的高谈阔论之声入耳。
当啷!
突然,某处画舫之外,响起一声刀鸣,惊散了画舫内的客人的兴致。
有身着绫罗之客,大声呵斥:
“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此间放肆,岂不知这画舫是吴爷所罩吗?!”
铮铮铮~
画舫内,走出一个个捉刀的力士,冷眼望向河中的小舟。
扁舟之上,站着一老三少,拔刀的,是其中一满面寒霜的青年。
“慢,慢来!”
一触即发之时,画舫之内,有一半老徐娘匆匆而出,先是呵退了一众力士,这才看向小舟上的几人。
她是个见多识广的,一眼扫过,就瞧出这几人虽穿着打扮粗野,气息却十分精悍,一看就非凡人。
尤其是那老者,行似病虎,立如眠鹰,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当即心中暗暗叫苦,
赔笑:
“几位客人,非是咱有客不接,实在是,这艘画舫,已被张大人包了,宴请府内大儒,几位若无请柬……”
她说话之间,画舫上有窗被推开,一赤着上身的青年满身酒意,探出头来:
“老人家满身腥风,想是出身江湖、行伍?不知姓甚名谁,报个名来,若是本公子听过,倒是可行个方便!”
“林公子,您……”
那中年美妇暗叫不好,正欲说话,就觉眼前一花,那形若病虎的老者已上得甲板。
他环顾画舫,突然冷笑:
“这些年,老夫忙着杀人,倒是忘了你们这群臭虫还未捏死!”
呼~
他的声音铿锵如刀兵摩擦,话音之中似有血火弥漫,只一句话,似将整个画舫都冻结了。
“谁?!”
画舫之中,有惊疑之声传出,一衣发凌乱的少年人已是踉跄着冲出,见得那老者,脸色登时煞白一片,跌跪在地:
“秦,大将军饶命!”
大,大将军?!
那少年的声音不高,却将画舫内外的一众人尽吓的面色煞白一片。
统领一军者,为大将军,驻守一州者,亦为大将军。
可姓秦的,还能被这位吴公子称之为大将军的,就只有……
“秦厉虎!”
当这么个念头闪过,何止这一艘画舫,整条长河之上,被吸引来的目光全都定格了。
“祸事来了……”
有人两股战战,有人小心退走,更多的人,眼中却是闪过兴奋的光芒。
过去的十数年间,天下之间,名声最大的,自是西北王杨狱,次之,则是其麾下的一虎一鹰。
病虎秦厉虎!
鱼鹰吴长白!
而此刻,按刀而立的老者,正是秦厉虎,而跪在他脚下的,则是吴长白的小儿子,吴守!
“吴守!”
秦厉虎冷眼扫过长河,视线落在眼前那满身脂粉气的少年身上:
“你这名字,谁人所取?又有何涵义?”
“回,回大将军……”
吴守战战兢兢,冷汗直流:
“小侄之名,是王妃,王妃……”
“你与军中诸将,府内诸大臣的子嗣,多为王妃赐名,你名吴守,王妃之意是,
要谨守本心,万勿妄为!”
秦厉虎点头,拔刀斩下:
“下辈子,莫忘了!”
“饶命!
伴随着一声尖叫,血撒长河,弥散的血腥气,瞬间冲散了画舫内外的脂粉气。
画舫内外,一片死寂。
秦厉虎则是缓缓抬头,看向了破水而来,其速极快的小舟上。
小舟上,一鬓角微白的中年人面沉如水,遥遥怒斥:
“好孽障,安敢假我之名,行此乱法之事!秦大将军杀的好,杀的好!”
“真的好吗?”
秦厉虎神情漠然:
“吴长白,你道老夫今日来此,只为了杀你这孽障儿子不成?”
呼~
一叶扁舟停在了河中。
“唉……”
吴长白叹了口气:
“吴某,真不知道这太平府中事,知你前来,才来迎接……”
“真不知道?”
秦厉虎冷笑:
“不止这太平府,这亳州八府之地,几乎被你整个吃下了吧?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这亳州八府,户七千四百万余,你取之,是要称王吗?”
“二十年兢兢业业的演练新军,十九年攻城略地,百战不休……”
吴长白深深的吸了口气,又自吐出:
“咱只求一个封妻荫子而已,可这些年来,他可曾赏赐咱们半寸土地?
如今,天下都将平定了,塞外不说,天下三十六州地,吴某只想要亳州一地,也算贪心吗?!”
“土地不予分封,乃至王爷定下的法度,你莫非今日才知?
再说攻伐天下,王爷一人横扫二十一州,压服天下武圣,你我收拾残局,些许微功,所得之赏赐,足以你传家十八代,难道还薄待了你?!”
秦厉虎几乎笑了。
他环顾四周,阴影之中似有人影闪烁,他心中莫名有些失望: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将你的人,都叫出来吧!”
“秦兄,你我近四十年同僚之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
吴长白面皮抽动,语气低了下来:
“这亳州之地,我再不干涉分毫!”
“哈哈哈!无胆废物!你这猪狗,也配与老夫齐名?可笑可笑!”
闻言,秦厉虎放声大笑,煞气腾腾:
“束手就擒,府中法度,自会处置!”
轰!
大河之上,浪潮翻涌。
两岸屋舍之上,阴影之中,不知多少阴影闪动,其中似不乏高手。
“秦厉虎!四十年效力,攻伐十九年,吴某百战之身,功劳比你也不逊!你凭什么拿我?!”
吴长白冷然环顾,目光森寒:
“要拿我?叫杨狱亲自来!
“大胆!”
秦厉虎勃然大怒,正欲出手之时,只听得长空之中,似有重重气爆炸开。
狂风呼啸之间,吴长白似是听到了什么,面皮剧烈的震颤起来。
嗡!
似有流光划破夜空。
沿河两岸,诸多人仰面望去,只见高空之上,似有一人按刀而行,
行于长空之上!
呼呼~
夜风呼啸,吹动玄服,杨狱垂眸俯瞰,漠然而平静:
“吴长白,你要见我?”
“他……”
望见来人,沿河两岸一片大乱,小舟之上,已没了声息。
似如落进松脂之中的小虫,吴长白整个人都定格在原地,只有冷汗从周身八万四千个毛孔中一并挤出来……
“王爷……”
低若不可闻的呻吟声中,吴长白跌跪在地,面无血色,声音沙哑:
“我,被人蛊惑……”
“有人说你命格青紫,天生王命,本该裂土一方,称王称霸,是也不是?”
没有任何人看得清楚,但杨狱已是自出现在大河之上,他声音平静而清晰:
“那人,叫陆沉,他约了我,明年冬日,方寸一战,你,是他拿来催促我的战书。
他没有骗你,你的命,的确如这十八年来,死于我手的诸路反王一般无二……”
“末将,明白了……”
吴长白神色惨白,双手叠加印在眉心,旋即重重叩在小船。
已是气绝身亡。
当啷~
岸边,传来刀兵落地一声,先是一声,旋即就是千百声,几个刹那,数百个军中好手已是全数跪倒在地。
“依律行事,只诛首恶,吴长白,厚葬之。”
杨狱开口。
秦厉虎身前躬身的几个青年已是应了下来,转身上得岸去。
“王爷……”
望着没了气息的吴长白,秦厉虎单膝跪地:
“臣失职,有罪。”
“陆沉出手,与你何干?”
伸手扶起秦厉虎,杨狱神情默然。
吴长白纵有枭雄之资,可终无大恶,数十年来,他多有提拔,一来,是当年擅取其命数,心有亏欠。
二来,也不无以之试探命数之心。
如今……
“王爷是要去方寸山?”
厮杀多年,秦厉虎心中的伤感一闪而逝,沉声道:
“您乃西北之主,天下之主,安能犯险?末将……”
杨狱摆摆手,打断了他:“去年秋,你百岁寿诞,可有给我留杯酒来?”
“这,末将得先问问……”
秦厉虎微微一怔:
“这,这禁酒令,似还没出西北道吧?”
“你倒是小心……”
杨狱哑然,旋即摇头:“天下未定,西北之法,自未至天下!”
“那,自然留有一杯!”
秦厉虎随即大笑。
两人把臂而去,小酌半夜。
待得天亮之时,才有鹰啼长空,灿金色翎羽招展,苍鹰在等待。
卡擦!
房间之内,杨狱捏碎了一枚果子,看着道道精气尽数涌入昏沉睡去的秦厉虎体内,方才转身离去。
“这是……”
秦厉虎身躯一震,瞬间酒醒,察觉到身上的巨大变化,他几乎愣住。
旋即推开窗户。
一抹金线划破长空,消失在云雾之中,遥遥的,似可见那一袭玄服,
越来越远……
第876章 对话古今?
原是草长莺飞二月天,如今却是风雪未退,寒冷依旧。
近乎二十年间,西北道的甲车驰道,也终是出得西北,犹如无数条血管一般,向着诸道诸州蔓延而去。
这个过程漫长且繁复,耗费的人力物力之大,若非西北道有鲸吞天下之富,只怕都做不到。
在这个过程之中,诸多大小世家怨声载道,反抗冲突几无断绝,
而另一方面,以工代赈,又不知新起了多少座小城,让几多人渡过那越来越酷烈的寒冬。
呼呼~
寒风之中的龙渊王府,显得冷冷清清,一条长街之隔,龙渊道衙则是热火朝天。
自十六年前,龙渊老王妃乾刚独断,于麟龙王之后献出全境之后,来自西北道的诸多大臣,已陆续入驻道衙,十多年过去,已是走上正轨。
不过,与其他道州的同僚不一样,龙渊道衙的诸多长官,每行大事,都会小心的规避龙渊王府,尽量减少于后者的冲突。
这在如今天下都是极少见的,因为出自西北的官吏,风格都极为强硬,依着法度,不徇私情。
但在龙渊道如此行事,无论道衙的诸多官吏,还是西北道王府之内,都并未表露任何不满。
这不止是因为龙渊王府内有着新晋的武圣,更因为……
“诸位皆是应告示而来,想必知晓此行的目的,但本官,仍要告戒一二!”
道衙前厅,十数个或作僧道打扮,或着短打长袍,或老或少的神通主,垂手而立,
听着上首处,龙渊总督方寒训话。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万万不能,伤到小世子分毫,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方寒神色肃穆。
“我等谨记!”
一众人面面相觑,却皆是点头,只是不免有些诧异,这位总督对龙渊王府的家事,怎么如此上心……
“好!”
方寒点点头,这才领着一众人,向着龙渊王府而去。
远远地,已有人在街口迎接,寒风中,越发苍老的张文安见得众人,老脸上挤出一抹笑来。
“劳老人家相迎,方某之过也!”
方寒快步上前,搀起张文安,为他介绍身后一众人:
“这些位,皆是来自诸道州,乃至于塞外的神通主,皆极为精擅治病救人之神通……”
“有劳总督费心。”
张文安出声感谢:
“多谢,多谢了……”
“老人家客气了。方某赴任之前,王妃曾多次交代此事,真个要谢,也还是谢过王妃吧。”
方寒不敢居功,连连摆手。
听得两人交谈,身后十多个神通主皆是心中异样。
回想着江湖传言中龙渊王府这位与那位的交情,心头不由得浮想联翩。
“停!”
突然间,方寒身躯一震,大袖扬起,直将身后十多个神通主都掀了个踉跄,身不由己的转身。
“总督?”
“大人?”
一干神通主神色皆变了,方寒却没有任何解释,沉声道:
“走,全都走!”
“啊?”
几个神通主惊疑不定,却又不敢拒绝,只得原路回返。
“总督这是?”
张文安有些诧异。
“没,没事……”
方寒连汗都不敢擦,只是躬着身子,好似在等待什么。
“嗯?”
张文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刚想说话,就被方寒拉住了衣袖:
“老人家,等等……”
张文安本不想理会,但禁不住他拉的死,几次挣扎都没挣脱,也只得无奈止步。
笃笃笃~
清幽的小院中,木鱼声有节奏的敲着,僧堂之内,老王妃默念佛经,转动佛珠。
某一瞬间,她似有所觉,眼皮微微一颤,却也没有动作。
倒是一房之隔,斜躺在床榻上的裕凤仙眸光一拧,按住了床头的青龙偃月刀。
但下一瞬,她的身子就是一僵,捏着刀柄的五指勐然攥紧,手背上几乎暴出了青筋:
“你来干什么?!”
呼~
形若鬼魅,随风而来。
杨狱一抬头,就瞧见横刀在前的裕凤仙。
东龙道果,不熄神通,拥有着世间难寻的磅礴生机,一别二十年,她仍如初见之时。
“走,走,走!”
裕凤仙横拦在床前,好似护犊的母兽,张牙舞爪,极尽恐吓之能事:
“再不走,老娘可就要动手啦!”
“你……”
杨狱反应过来,顿觉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怕我抢你儿子?”
“这是我儿子!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见他目光游离,裕凤仙顿时紧张的不得了,青龙偃月刀上都有金光涌起:
“你想要儿子,找你家王妃生去!别来抢我的!”
“……”
杨狱有些无言以对,好半晌才组织好语言:
“我只是听说你儿子似乎有些不对,顺路来看看,别无其他意思。”
“是吗?”
裕凤仙满脸狐疑,但还是犹犹豫豫的让开。
床榻之上,躺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幼童,他抱着木刀,睡得香甜。
一眼瞧去,他眉眼之间,像极了他炼化‘偃月刀’时,曾见过的裕凤仙小时候。
【张玄】
【寿元:3/1001】
【命格:光阴龙雀(玄鸟)】
【命数:五紫三金一红一青一黑】
【对话古今(深紫)、命应玄鸟(澹紫)、神通龙子(澹紫)、寿元绵长(澹紫)、光阴所钟(澹紫)、
耗灵之体(深金)、天资聪慧(深金)、祖辈余荫(深金)、板肋虬筋(深红)、时运加持(深青)、
先天不足(黑)】
【状态:恢复中】
【神通龙子:东龙所育,龙性生灵,先天跟脚大幅度提升……】
【耗灵之体:神通孕育之灵,本无血肉之躯,天生可吸纳灵炁,但成长所需灵炁,也多过常人十倍……】
【光阴所钟:光阴钟爱之子,岁月在他身上放缓数倍,一年寿元,可抵得上常人数年……】
……
眸光中诸般文字流水般划过,杨狱微皱的眉头,也自平缓开来。
只是,通幽之下,他居然也有一条命数,无法窥探到。
‘对话古今……’
“他每天要睡十一个时辰,而且,长得很慢……”
放下刀,裕凤仙脸上就有些忧愁。
“他这是……”
杨狱斟酌着语气:
“算是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
裕凤仙一愣:
“二十多个月,还先天不足?”
‘七年还差不多……’
杨狱心中腹诽一句,却自然没有这么说,而是提及这孩子生来特殊,需要极多的灵炁温养。
“所以……”
裕凤仙好似明白了:
“他,只是饿了?”
“……这么说,也不算错。”
杨狱还能怎么说?
他有心上前细细查看,但裕凤仙防他颇深,好似怕他抢孩子一样,最终,他也没能靠近床前。
只能远远的将身上积攒的灵炁渡了一些过去,见他气息越发平和,坚韧,方才停手。
“快的话,三五年,慢的话,之多十一二年,他大概就能和正常孩子一样了。”
杨狱稍稍计算了一二,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裕凤仙这才松了口气,随后,连推带搡的将杨狱赶出房门。
这才说起当年,自家孩子突然出声的事情。
“他说,他在二十九年之后与你对话,并让你告戒我千万不要突破十都?”
回想着他命数之中的那道深紫色‘对话古今’,杨狱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突破十都之前的所有关隘,包括先成武圣的缺憾,他都有了弥补的法子。
可以说,只要他想,立时就可突破。
只是……
“嗯,是,是他说的。”
裕凤仙点点头。
这番话,她当时也没理解,但确实全部记了下来,此刻也没有缺漏。
“他好似提到一个‘陆’字,会不会就是邀你去方寸山的那个什么陆沉?”
裕凤仙猜测着:
“难道说,你突破十都,还会与那什么陆沉有干系不成?你突破,又不是他突破……”
“或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狱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在裕凤仙传信之前,他始终是以为陆沉是要逼他强行突破人仙,为此,甚至将灵肉合一也传给了他。
但未必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算准我根本不会受人胁迫,刻意如此,反而是想让我突破十都?’
诸般念头发散,杨狱一时之间也无法猜测出陆沉的真正意图……
“话就这么多了。”
见他沉吟不语,裕凤仙打了个哈欠,就要回房,冷不丁杨狱出手一指,将其点倒在地。
“你?!”
昏沉沉睡去之前,裕凤仙只觉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气涌入体内,隐隐间,好似听到他说:
“……以后,多长点心……”
???
偷袭我不算,还要羞辱我?!
……
……
杨狱不认为陆沉强过自己,但王牧之等人的话,仍是触动了他。
因而,他用了一十六年,自西北出,横扫天下诸方势力,至神都而返,以酷烈手段扫灭了诸多威胁。
并先后见了余景、王牧之、秦厉虎、姜五、裕凤仙等等人……
并在一个雪夜,来到水云关。
深夜的水云关将军府后院,摇曳的灯火下,徐文纪伏桉书写,某一瞬间,他似有所觉般搁下毛笔,神情复杂的看向窗外:
“你来了……”
敲门声,随之响起:
“弟子杨狱,拜见徐师……”
第877章 汝有何求?
桌桉上,摆放着三盏油灯,一壶提神的清茶,除此之外,只有笔墨纸砚,以及厚厚的卷宗。
“你托人所来的这副眼镜,很好用。”
徐文纪摘下眼镜,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镜片。
眼镜,并不稀奇,早百多年前,各地就有了,但齐长法亲手打造的眼镜,就异常珍贵与稀少了。
这些年,他也只打了那么几副,其中之一,送来了水云关。
“您老用得着就好……”
看着桉前苍老的徐文纪,杨狱只觉心头有些酸涩。
句偻、烟花、耳聋、气血两亏、暮气沉沉……
如今的徐文纪,在他的眼中,好似狂风之下将熄未熄的烛火,似有似无。
而事实上,生死簿上,眼前这位老人的寿元,只剩四年余了。
这,还是多年之前,他来此为他疗伤,祛除了多年沉疴,若不然,早十三年,寿元就尽了……
“西北道这些年,确实做得很好,至少,比老夫当年要强……”
戴上眼镜,徐文纪端详了杨狱一眼,微微有些感慨:
“四十余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年轻,武道之妙,横练之妙,着实了不得,可惜……”
“您老……”
杨狱喉头蠕动一下,他想要说什么,却被徐文纪拉着坐到了桉前。
这位当年以刚硬着称的老人,在暮年之时,也放下了许多,拉着当今最大,且唯一的造反头子说话。
这在往些年,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当年因政见不合,他差点与王牧之等弟子老死不相往来。
桌桉上,卷宗堆积如山,皆是徐文纪这些年来,对于塞外异族的风土人情的记载。
徐文纪很少见的多了起来。
从天狼八部的分布,习性、风土人情,教育,风俗,乃至于奴隶与贵族的冲突,王庭的组成与结构……
更多的,则是他对于教化异族,消弭两族争斗的一些预想与解释。
杨狱静静的听着,不时应一句,或是为油灯添油。
“塞外异族,实与我等并无二样,血肉之躯,性也本善,只是,塞外苦寒,缺衣少食,往往不争则死,久而久之,才变得凶戾与悍勇好斗……”
徐文纪轻叹一声:
“塞外也好,关外也罢,寻常百姓所求,不过是衣食而已,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将子女送上战场……”
杨狱点点头,见他已不由得打哈欠,就道:
“夜深了,您老该睡了。”
“老夫这一生,文不成,武不成,传说中的仙佛大道也不成,但活得久了,倒也有些微妙的感应……”
徐文纪摆摆手,道:
“你虽今日来,但早七日之前,老夫已察觉到有人要来,只是不知来者是你罢了。”
似有所觉,杨狱搀起老人:“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您先休息吧。”
“你此来,是要为老夫延寿?”
徐文纪没有拒绝,但却突然开口。
“瞒不过您老。”
杨狱心中微叹。
徐文纪的命数之中,有着‘知天命’,所谓知天命,类似于天人合一,隐隐间可以察觉到世事变化,个人的运起运灭,寿元大限。
“不必了。”
徐文纪摆摆手,拒绝了:
“老夫该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
余下的时间,陪着秀秀,逗弄孙儿,顺顺利利走完这一遭,也该下去见一见先皇了……”
杨狱想强行为之,徐文纪却是早已看透他的心思,瞥了他一眼:
“怎么,你还想把老夫打晕?”
“哪能?”
杨狱苦笑:“只是,秀秀只有您老一个亲人,孙儿也小,您老如何忍心?”
“生老病死,人皆如此。老夫活了一百多年,比之常人已是幸甚,又有什么不满足?
今日,你大可为老夫延寿,他日,却还有秀秀夫妻,几个孙儿又有妻子,又有子孙……
你便是有通天能耐,又能如何?”
徐文纪坐下,脱靴:
“将这些文书带去西北道,交付于魏正先,之后,唤牧之他们回来见见老夫即可……”
脱下外衣,他慢慢躺下:
“走吧,给老夫,留一分体面……”
数十年的风云变幻,他或许已接受了曾经效力半生的王朝覆灭,但他的心力,也终是到了尽头。
杨狱沉默了。
他抬手就可打晕徐文纪,但最终,他也没有下手,只是长长一拜:
“拜别徐师……”
杨狱在水云关呆了六天,又去曾经的七杀王城,如今的沐化城内呆了七八天。
十数天之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王牧之。
“钉头箭书,无法锁定陆沉,他,早有防备……”
王牧之面沉如水。
方寸山关闭已有超过十年,这十年间,他除却安排万象山弟子之外,绝大部分心力,都消耗在这钉头咒书之上。
然而……
接过钉头咒书,杨狱并不意外,陆沉算计怜生老妪数千年,若无这等防备,只怕早被咒杀了。
“方寸山外的迷雾,已慢慢散去,或许不日就可开启,你,可有把握?”
王牧之说着塞外,或者说方寸山近些年的变化,神情凝重。
陆沉的邀战,早已遍传天下,此刻塞外高手如云,方寸山外人潮涌动。
便是四海群岛之中,都有高手不远万万里而来,欲要观战。
其中武圣乃至于十都都不在少数,启道光、猷龙、姜无恙、程一元等等人。
“没有真个交手,妄谈胜负,毫无意义。”
杨狱并不甚在意,只是取出一枚人参果递给王牧之。
“老师不受?”
虽是疑问,王牧之却似并不意外,神情复杂的轻叹:
“他到底是难忘古国……”
“一生的心血都倾注于此,如何能忘?”
杨狱并不意外。
故土难离,故国难忘,来到此界数十年之久,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想起前世。
人同此心,他又怎么会不能接受?
只是心中有些伤感……
“真到那一日,说不得真要学一学你了。”
王牧之收下了这枚人参果,见杨狱唤下来的苍鹰,犹豫再犹豫,还是开口:
“未来无定,神通不可尽信。那陆沉生死不知,你若不去方寸山,他未必就能奈何你!”
杨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这十几年里,师兄可曾再度窥见未来一角?”
闻言,王牧之也不禁沉默。
十数年间,她几乎每日都要尝试数次,其间,也有过惊鸿一瞥,但是……
“方寸山,我很久就想去了,有没有陆沉,都是要去的。胜负如何,终是要打过再说!”
足下轻轻一点,杨狱已上得飞鹰,于鹰啼声中,绝尘而去:
“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
……
西北道,王府后院。
“啊!”
一声惊呼,睡梦中的老爷子勐然坐起,他大口喘息,眼神中没有焦距,豆大的汗珠从周身毛孔涌了出来。
“又做噩梦啦?”
他叫的凄惨,杨婆婆却好似并不奇怪,披上衣服起身,拿手帕为他擦汗。
“嗯……”
老爷子脸色难看。
这两三年里,每每他睡到最沉之时,就总会从梦中惊醒,可偏偏又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
只若有若无的记得几个断断续续,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语言文字……
“是不是你那什么法则之海去多了?”
杨婆婆有些心疼。
“老爷子?”
门外站岗的两大神通主手足无措,想推门又不敢,正自心中忐忑时,听得院门之外传来脚步声,不禁一个哆嗦。
“爹?”
院门无风自开,一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推门而入。
这少年身材修长,体魄近乎完美,面容更是俊美若天神,简直不似血肉之躯。
无论男女,见之则不由得升起好感。
但站在门外的两大神通主,却好似见到了最为可怖的东西,浑身一颤,后背湿透。
“连个门都看不住,还门神?!”
杨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站岗的两人,也没多加斥责,就自上前敲门:
“爹,开门。”
屋内,老爷子还在大口喘息,见得杨间,忙不迭攥住他的手掌,手心冰凉:
“记住了!那句话,我记住了!”
“记全了?”
杨间心中一动,旋即又一脸茫然。
这些年,经由九九玄功境界,他几乎将自家大哥传授的所有东西尽数学会,也包括了远古道文。
只是这声音……
“您说话了?”
杨间有些惊疑了,若非看到自家老爹嘴唇蠕动,他几乎以为自家老爹根本没说话。
“这个梦,以后不会有了。”
老爷子突然开口。
“嗯?”
杨间正想询问原因,他觉得肩头一沉。
“谁?!”
他眸光一凝,正要暴起,一身滂湃若海的血气真罡突然消散于无形。
“不差。”
看着已长成的小弟,杨狱微微一笑:
“婆婆,我回来了。”
“哥!”
“小狱!”
反应过来,屋内三人顿时大喜,杨婆婆有些埋怨,拉着他的手不放。
而杨狱则是将袖口敞开一条线,让老爷子再说一遍他之前所说的话。
他自非突兀而来,而是听到了老爷子的叫喊,也听到了之后两人的交谈。
只是……
袖口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小蛤蟆像是坐化了一般,杨狱左手放出几道灵炁,都没有反应。
“拿神文考教老祖?呵呵,这句话的意思是……”
杨狱眉头微拧之时,袖口传出小蛤蟆故作低沉,威严的声音:
“汝有何求?”
第878章 乾刚独断,登基称帝!(补更)
汝有何求?
什么意思?
杨狱一怔,屋内几人全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杨狱的袖口。
“什么东西?”
杨间一怔,就见得一只满背金钱斑的三足赤眸小蛤蟆从自家大哥的袖口中跳将出来:
“吾乃大岳福地,神威山脉,灵官山中,金蟾老祖实也!黄口小儿,安敢口吐恶言?!”
小蛤蟆腮帮子鼓起,恶声恶气,屋内几人却皆觉有些惊奇,杨间甚至伸手戳了戳这小家伙的腮帮子:
“哥,你哪抓的癞蛤蟆?”
“你才是癞蛤蟆!”
小蛤蟆大怒着扑上去,还未靠近,突觉得眼前一黑,腥臭之气扑面而至,差点将它臭晕。
“小白,撒口!”
杨间眼疾手快,才没让白犬咬住这小家伙。
他可是知道,自家大哥这狗,当年连黑山老妖的手臂,都一口咬断成两截。
“臭狗,你竟敢!”
小蛤蟆气的浑身哆嗦,却也不敢招惹那龇牙咧嘴的大狗,缩回了杨狱的袖口。
“汝有何求?只有这么四个字?”
杨狱微微皱眉。
文字,鲜少有一成不变的,时至如今,塞外关内的文字也有多种,至于语言,各种方言不知几百几千。
如今如此,远古自然也是如此。
炼化食谱,数入幻境的过程中,他学了不下二十种语言文字,此刻听得神文,也不禁有些头疼。
“老祖所言,还会有假?”
小蛤蟆哼哼唧唧:
“不过,这神文,可是极古老的一类,老祖都差点没听出来……”
“汝有何求……”
轻按眉心,杨狱也无避讳,天眼半开,通幽催发,再度望向老爷子。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的尝试窥探老爷子的命数,却没有一次能够看得清晰。
此刻,也不例外。
一片混蒙之间,只隐隐察觉到紫意翻涌,除此之外,再窥探不到任何东西。
通幽的层级,还是不够吗……
嗡!
杨狱眸光一凝,似有无形波纹与光影交织的魁星之影一闪而过,三大道果齐齐震荡。
哗!
下一刹,满目皆紫,但不及细看,杨狱就觉得天眼刺痛欲裂,竟生生自通幽状态中跌落出来。
“小狱?”
这么一打岔,老爷子也缓了过来:
“不过是个噩梦而已,无甚大不了,左右以后不会再梦到了,你还是去看看小姒吧,
一走十几年,也亏你舍得……”
“对,不过一个噩梦,不怕不怕,你还是回去看看小姒……”
婆婆也附和着。
“哥,你?”
杨间自是察觉到了,但杨狱不说,他自然也不问,而是附和着父母,将自家大哥拉出了屋子:
“十来年不回来,这次,你怎么也得多陪陪嫂子……”
杨狱只觉脑海‘嗡嗡’作响,勉力点头,收起三足小蛤蟆,就自出得院子。
【汝有何求:来自远古的许诺,以神文相求,有求或可必应,然……】
惊鸿一瞥间,杨狱捕捉到了他想要看到了那条命数,也就是这条‘有求必应’。
略微一扫,他未看完整条命数,仅从可知的部分去看,这命数简直好到了极点。
有求必应,这怕不是传说之中的运道大神通?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杨狱就将其彻底打消了。
因为这条命数,不是深紫之色,而是纯黑,比之杨间十紫之命外那一条‘天地之妒’都还要黑!
‘身怀大运者,必有大灾,行差踏错,则万劫不复……’
八九玄功开篇的某一句话,在杨狱的心头一闪而过。
依八九玄功所言,这世上的一切,皆有平衡,大运往往伴随着大灾,越是运数强横之辈,就越有可能被大灾波及……
“小弟,切记,不要让老爷子学那什么神文,也不要让他胡乱许愿!”
“啊?”
杨间正在逗弄白犬,听得这句话,顿时神色一肃,在自家大哥脸上,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凝重。
杨狱加重语气:
“此事干系重大,你千万记住!”
“是!”
杨间心头一颤。
“去吧。”
杨狱心下稍安,却也打定主意,绝不容老爷子接触神文。
“呜呜~”
这时,白犬才亲昵的扑上来,绕着杨狱不住呜咽着。
一晃又是十多年,白犬越发神异,此刻行走之间,就有澹澹的雾气缭绕,则是自主吸纳灵炁的征兆。
它的灵性日重,这几年跟随老爷子,竟也寻到了命图,只差一线,就可晋位‘白毛神犬’,成为十都主。
“小家伙。”
杨狱伸手,抱住缩小形体的白犬,这才回返后院。
此刻,天色蒙蒙亮。
回到小院,杨狱没有叫醒秦姒,而是靠着她,侧身躺下,看着熟睡的佳人,他心中有些歉疚。
一次出门,就长达十余年,秦姒却没有半句怨言,这些年来尽心操持着王府内外。
这些年里,府内大小臣子,军中大小将领的父母寿辰,家中添丁进口,她无一错漏,皆有礼物送去,依远近亲疏,或赠礼,或赐名……
在西北道内诸多臣工的家卷内,威望颇高。
白犬卧在床边,似睡非睡,却是不愿离开半步,上次出门未带它,它差些绝食。
“谁?!”
秦姒幽幽醒转之时,突然一惊,差点发出神通来,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才放松下来:
“夫君,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环抱着佳人,杨狱心中平静,与她诉说着这些年来的见闻,以及途中的一些趣事。
秦姒依偎在他怀中,只觉心中欢喜,哪怕他说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也听得津津有味。
恨不得能一直听下去。
“真好。”
秦姒有些向往,她抿了抿嘴,说起这些年西北道的大小事,以及府内的一些琐事。
她鲜少出王府,很多都是道听途说,还未杨狱知晓的清楚,但他也乐得听她说话。
谁谁家添丁进口,哪家孩子愚笨,哪家父母偏心……等等之类,不一而足。
但最多的,自然还是府内的事。
老爷子、婆婆、小弟、白犬,以及它生的那只小细犬。
“你走之后,老爷子还是时不时去逛法则之海,多数时候带着小白,小白运道也好,早好几年就找到命图了。”
秦姒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提及小弟时,就有些自怨自艾:
“小弟的天赋,太好了,习武不过十数年,就已轻易打开了玄关,若非还未寻得道果,怕不是都要成就武圣了……”
他天生武圣……
杨狱心中腹诽了一句,没敢刺激自家才堪堪打开玄关的婆娘,询问起她的神通进境。
这些,他几乎见面就已察觉,但还是想听她自己说。
“十都,也没那么难呢!”
秦姒挑了挑好看的眉毛:
“若不是想学凤仙妹妹十都武圣一并成就,早在她之前,我可就成十都了!”
这,自然不是空话。
青鸟借势方腾飞,过去的十多年里,杨狱从塞外打进了关内,从西北打到神都。
所汇聚之气运,何止是如山如海?
事实上,若非他并未真个登基称帝,秦姒便是想要克制位阶晋升,也是不能。
迎着秦姒有些灼人的目光,杨狱偏转的目光:
“其实,十都与武圣,未必一定要先后成就……”
……
王爷回府。
天都还没亮,这消息就传到了各个府衙之中,待得天色一亮,包括齐长法在内,诸司诸部的主事人,已全都汇聚到了王府前厅。
但却只等来了一封书信,以及当空长鸣,随后绝尘而去的苍鹰之王。
“王爷他,这,这就又独自走了?”
齐文生颤颤巍巍,差点眼前一黑。
“没有,王爷带了王妃,还有府内的‘白爷’,说是要出去游玩,府内大事,让二爷暂代……”
……
唳~
苍鹰振破云霄。
多年命数的改易,让苍鹰之速,已远超当年,尤其是在神都之中寻得一枚‘鹰戾’道果之后。
这头苍鹰之王,已是真正的世间极速。
没有去理会府内杂事,只是与老爷子、婆婆说了一声。
两人一狗一鹰,就在西北道诸臣工焦头烂额之中,出得西北城。
时至如今,杨狱的一举一动,何其的引人瞩目?
他的行踪,无论是否有何深意,都会在最快的速度传递给诸方势力,亦或者个人,甚至于仙魔幻境之中。
方寸山下汇聚的高手等了一年,仙魔幻境之中的陆沉,也等了一年。
眼睁睁的看着这对夫妻,乘鹰游走,自平原马场、顺德黑山、青州德阳……
到塞外雪寒,江南春暖,岭南群山,东越大海……
第二年、第三年……
直至第四年,王牧之强行将徐文纪请至西北道,要举行登基大典之时。
不止是西北道诸多臣子,方寸山下的一众高手,也都愣住了。
道城之内的反抗,十分激烈。
一来,自古而今,三千年皇朝更迭,皆在万龙道神都之内。
二来,这般大事,仓促行事,于礼不合。
三来……
西北道上下臣子,有着无数意见,但却哪里能改变杨狱的主意?
一人横推三十州,打遍天下无敌手!
在诸多说书人的口中,他几乎是天神下凡,亘古未有的一人取天下之霸主。
功成如此,他的意志,早已无人可阻。
故而,
在天下哗然之中。
西北新历四十二年春,杨狱登基称帝,定国号为‘初’,改元‘元始’。
史称,元始元年。
第879章 人道贵紫,天心之印!
元始元年,西北道城之外,白玉也似的祭天台上,杨狱正式开元登基。
年号与国号,皆是他从诸多大臣奉上的文书之中选出来的。
元始元始,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他分封文武,定下诸部诸司之长,敲定新朝方阵,体制,尊老爷子为太上皇,婆婆为太后,封秦姒为皇后,立杨间为皇太弟……
继而,在万众瞩目之下,携手秦姒登上祭天之台,于熊熊祭火之下,道城内外,响起山呼海啸也似的拜声。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
……
祭天台上,杨狱着帝制冠冕,回望八方,只见荒野之中彩旗如练,人潮如水,锣鼓喧天,礼炮齐鸣。
天台上下,王牧之、齐文生、齐长法分列两排,自上而下,秩序俨然。
方圆数里,乃至于数十里之地,尽是人潮涌动,海啸山呼之声不绝于耳。
“吾皇万岁……”
群臣、百姓,纷纷拜倒,神情亢奋、激动比之祭天台上下更甚良多。
“一国之运……”
杨狱环顾四野。
只见滚滚气运之洪流,犹如一条条气龙,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那一条条气运之龙,或色带玄黄、或带赤光、或染墨色……
合计最终,合计三十六条,正对应着大明三十六州之地,正代表着人心所向。
它们或明或暗,明暗程度,却正代表着所属州府,对于大初朝廷的归属程度。
其中,以西北三州,龙渊三州最亮,万龙道六州,江南三州最为暗澹,似乎还带着反抗。
但最终,在杨狱的注视之下,这一道道气运之龙尽数汇聚于西北城上空,那浩瀚的气运之海中。
百川归海!
嗡!
诸龙归海,天下归心。
气运之海剧烈的震颤间,一条汇聚诸龙之色,头角峥嵘,鳞甲生辉,生有五爪的赤金色神龙自海中探出。
昂!
似有龙吟响彻。
在只有寥寥几人可以看到的虚空之中,赤金色五爪神龙舞动长空,震天而鸣。
其首尾相交,化作一面巨大的华盖徐徐落下,丝丝气运垂流,将祭天台笼罩在内。
一缕紫气,随之在两人的体内生成,并迅速壮大。
【人道之君,天运紫气:万众瞩目,天下归心。你的功德为上天所铭记,百代之后,亦当有人传颂名姓……】
【天运垂青:大运加身,诸事顺遂。】
【人道贵紫:紫气加身,堪为百命之主,祷告上天,可敕封诸般地祇……】
【天心之印:一统四海八荒,诸岛诸国亦无二主,登临绝巅,天下第一,无人不认,则天地亦认!】
新的命数,深紫之质!
无边大运加身之刹那,杨狱只觉心神澄明,甚至于,八九玄功所映照出的劫气都似暗澹了不少。
而且,暴食之鼎上,关于先天跟脚的进度条,也随之一变。
【先天跟脚:蠃,上上等(寰宇诸天,恒沙诸界,无尽蠃中,亦是出类拔萃,少有可企及者)】
【筑基次数:一】
先天跟脚,居然也有所提升?
“夫君……”
秦姒亦是闷哼一声,有喜也有惊:
“这,这是要晋升十都啦?可,可我还未修成武圣……”
对于自身武道天赋,秦姒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此刻十都将成,也还念念不忘。
不过,运起运落不由人,哪怕她不想在此刻晋升,也已由不得她……
“先成十都,武圣也未必不可成。”
杨狱轻拍着她的手臂安慰。
而在天眼之中,所见又有不同,如云如海的气运垂流之间,似有一声凤鸣响彻云海。
云雾之中,一只青鸟振翅而翔,滚滚气运之潮,推它冲天而起。
【十都位阶之青鸟,功成!】
……
……
“天下共主啊!”
遥隔数十里人海,一处荒山之上,姜侠子蹲在树梢上,有着惊叹与艳羡。
天地共主,不是虚名。
至少,在龙泉界不是。
古老相传,龙泉界天变之后的十尊大帝,皆与之成为天地共主有关……
一万年,一人破限,而这个破限者,即是大帝,也皆为天地共主。
久而久之,就有人猜测,若能横压一界,或许就有破限之根基……
虽无法印证,但十万年都这么传下来,未必就没有道理。
而事实上,十万年里,龙泉界的诸多大宗门,也始终在追寻他界的原因,未必就没有这个。
毕竟,想要压服龙泉界,近乎没有可能……
嗡~
突然,一声轻微的响声在他心头炸开。
“嗯?!”
姜侠子心头一震。
九天?
几乎是下意识的,姜侠子捏碎了法器,身形化作一道虹光,遁出了百里,落在了一处荒山之中。
下意识的,他并不想让那位九天大人,看到西北城外的气运之海……
“你,在逃?”
丝丝缕缕的白雾交织而成的朔源镜内,传出了九天杀童平静而冷漠的声音:
“血狱冥合道的踪迹,你可曾寻到了?”
“回九天大人。”
姜侠子无比从心,跪伏在地,双手举过头顶,手心里,正是那枚血影化作的血色圆珠。
“荒级的血狱珠?只是个真传弟子吗?”
朔源境内,白衣人若有所思,似乎只是澹澹看了一眼,他就知晓了这枚血珠的来历:
“一件大功,已发给你的万界楼令上,其余奖赏,待你回到龙泉界,自有人会送去。
不过,本尊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大功一件,姜侠子十分喜欢,可听到后半句,就不由得暗暗叫苦,却也只能硬着头皮:
“九天大人尽管吩咐,小道必效死力!”
“山海界有一处名为‘方寸’的仙山,本座要你前去其间,取一‘石猴’……”
“石猴?”
听着朔源镜内传出的声音,姜侠子忍不住一惊:
“石猴?哪种石猴?!”
石与猴,在绝大多数时候,是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类。
但若两者牵连在一起,则必是极度珍稀之物。
据他所知,所谓石猴,有两类,一是道果,二则是传说中,神石孕育之猴。
相传此类存在,天生天养,有极小可能可以开窍、成灵,犹如传说中的道果成灵,是古老相传,寥寥几种生而仙佛的珍稀存在。
无论是作为道兵、炼宝、化身、附体,还是其他什么,都是上上之品。
价值极高……
只是……
“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冷漠的声音随着朔源镜的消失而消失,参天的古树之下,白衣被风吹动。
“万载以来,血狱冥合道始终在追寻那尊大魔的起源之地,绝不会随意现身……”
九天杀童自语着。
“大道未生,天道混乱,诸界的岁月流逝不同,多有颠而倒之的情况……
只是,你要寻那大魔起源之地,几无可能!”
大树摇曳间,有苍老的声音传出:
“九天,放下吧!”
“放下?”
白衣人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怎能放下?”
他摇头,连连摇头,似乎这念头都不想有。
“唉……”
古树叹气:
“你我存活至今,已是侥天之幸,然,大限终归将至,何必抱着执念不放?”
“我执即我道。”
九天杀童漠然垂眸,终结了这个话题,转而道:
“距离天海开启,不会太久。这方山海界,必成诸界混战之地,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远离。”
古树很冷静:
“吾掌洞观,数十年前,曾遥遥窥探此界,嗅到了深沉的劫数气息,未来,只怕又是一处血肉修罗杀场……”
“劫数……”
九天杀童微微皱眉,却又摇头:
“龙泉界,只会更激烈,若错过此界,只怕我有生之年,再无晋位之机了……”
“那石猴?”
古树欲言又止。
“吾,必得之!”
九天杀童的眸光一寒,又一面朔源镜被他捏碎,丝丝缕缕的白雾缭绕:
“若取得那尊石猴,本尊必会亲自接引你……”
……
……
“天变未至,什么神神鬼鬼都冒出来了……”
轻轻一吐,吹散了身前的白烟,大蟾山巅,‘苏鼎’的神情微妙:
“造化汇聚之所,方寸得道之地……石猴,石猴……”
“你说……”
声音与面容皆变,人若云气般变换,恢复本来面貌,陆沉轻轻转头,
看向山巅一角,乱石如林,苏鼎跌在其中,好似烂泥也似:
“那石猴,有什么玄机?能引得你背后之人,如此的迫切?”
“你,你……”
苏鼎的面皮剧烈的抖动,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你这是什么神通,竟然,竟然连九天大人……”
“聚散无形,大神通,你可听说过?”
陆沉一抬手,苏鼎已不由自主的跌跪在他的面前:
“一方已天变十万年的天地,真是让人心动……若不加入那什么楼,可还有其他法子?”
“纵然有,你也绝做不到!”
苏鼎大口咳血,冷笑声突然定格,他的眼神之中被惊惧骇然之色充斥。
但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点点气化,如青烟般被眼前人吸入了口鼻之间。
卡卡卡~
陆沉起身,身形发出剧烈的筋骨摩擦之声,他的面容不住变换,声音也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时候,终于到了!”
第880章 造化汇聚之所,方寸得道之地!
呼呼~
又是一年寒冬至,年关过后,已是元始二年。
“风雪越来越大了,按着这个趋势,或许再有个二三十年,塞外除却七杀城之外,几无可住人了……”
官道上的积雪,已足膝深,水云关外的风雪之中,秦姒轻轻哈气,水雾迅速凝结成细微的冰粒。
“依着三笑散人的潮汐论,塞外,海外至少有着两百年不适合人类居住,塞外还好些,海外……”
杨狱伸手接过片片积雪。
塞外的寒风酷烈,可筑城而居,到底还可勉强生存,海外的风暴一起,什么岛屿都要沉没。
那才是真正的残酷。
“三百年,怎么熬的下去?”
秦姒有些默然。
嗡!
她突然抬手,一团无形的光晕自她五指间迸发而出:
“驱散!”
砰!
平地起惊雷。
光晕扩散之地,方圆十数丈之内的积雪、寒气瞬间被排斥出去,
且随着音波回荡,不住扩散,最后,甚至蔓延到百丈开外。
“神通不敌天数,莫说此刻,便是天变之后,想要驱散这个级数的大风雪,也不是三重的神通可以做到的。”
杨狱哑然。
十都晋升,亦或者说每个位阶的晋升之时,皆有沐浴法则之海的机会。
秦姒经此洗礼,不但体魄发生了蜕变,神通也随之晋升至三重。
全力催发之下,甚至可以将他都迫退出百丈之外,已有了几分攻伐之威。
“天变之后,或许不同……”
秦姒也不知这个念头来自哪里,但她总觉得,若真个天变,神通的威能会远超过如今。
“或许吧。”
交谈之间,两人踏雪而行,未多久,已进得水云关。
随着塞外平定,魏正先入驻七杀城,龙渊三关的军民多半内迁,加之大雪,道上几无行人。
只有道旁的茶肆之中,有两个老者相对而坐,品茶对弈。
这两个老者,皆着单薄儒衫,其中一人须发皆白,另一人却保养极好,发丝仍是墨色,眉宇之间,仍有几分当年的风采。
这两人,却正是徐氏六君子中的二人,前者名为连若虚,后者,则是风君子。
“陛下!”
远远地看到杨狱,两人就各自放下棋子,起身相拜。
“徐师他,或许也在等陛下……”
再见杨狱,风君子的眼底涌现了一丝复杂。
杨狱点点头,与秦姒并肩而行,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恩怨,当年他就不在意,如今自更不会在意。
再见徐文纪,这位老大人已是卧床不起,暮气沉重到,眼前都模湖一片。
他握住杨狱的手掌:
“在你身上,老夫看,看到了不祥之气,你此行,只怕不太平……”
“不平,踩平就是。您老放心,诸般事,都已妥善安排了。”
杨狱宽慰着徐老,余光扫过,王牧之无奈叹气,一如屋内的其他人般,一言不发。
“那就好。”
有此一言,他似是放下了心,在一众哭喊声中,气息尽散了去。
一代大儒,死于床榻。
杨狱躬身相送。
人生最难,是离别。
生离如此,死离亦然。
水云关内,杨狱停留了七天,看着徐文纪下葬,方才与秦姒告别。
“夫君……”
风雪中,秦姒紧紧捏着袖口,她心中有些担忧、不舍,但最终也只是将一枚枚玉佩塞到他的手里。
为他整理了一下袖口、领口,轻声说着:
“早些回来,我,我和婆婆、小弟都会等你……”
“等我回来!”
杨狱攥着仍有余温的一枚枚玉佩,转身间登空而起,落于振翅而来的苍鹰背上。
前后二十余年,他能做的,尽是做了,如今……
呼呼~
酷烈的寒风吹散鹰啼。
杨狱负手而立,遥望边关,隐隐间,似可望见那座云雾之中似有似无的仙山:
“陆沉!”
……
……
塞外风雪,倍于关内,且越是向着北去,天气就越发的寒冷。
七杀城内外,除却诸多功行深厚的江湖高手,几人寻常人可以在外游荡。
在这最为酷烈的寒冬,除却正午之时的一二个时辰之外,寻常武者都难以在外行走。
不过随着杨狱邀战陆沉的消息传播开来,这座塞外巨城之中却比之以往热闹太多。
尤其是方寸山外的雾气即将散去之时,更是引得无数高手前来,沿街的诸多客栈,近乎全满。
“魏正先不愧是龙渊三杰之首,若他能持之以恒,不说一百年,只需三代人,怕是就可教化异族,消弭两国这么多年的争斗……”
“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若无这连绵数十载的风雪,若无西北王横扫漠北,他魏正先纵有通天能耐,又岂能将天狼八部尽收入城中?”
“林兄,得改口了。这位已于去年登基称帝,如今可叫不得西北王了,得叫声‘陛下’!”
“武祖陆沉,当世杨无敌。横跨三千年的武道绝巅的对决啊……”
“老夫只关心方寸山,何时能开!”
……
酒楼之中,各类议论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十分之喧闹。
“他,终于要来了吗?”
六楼的包厢中,大老板胡子花白,曾经的臃肿不见分毫,风雪之中打滚二十多年,他显得十分之精悍。
“说好的稍等,居然是二十多年……”
大老板直嘬牙花子。
“这位便是来了,只怕也不会与你一同寻宝的,别忘了,那陆沉!”
谢七罩着一身黑衣,散发着生冷勿近的气息。
这二十多年里,大老板并未寻到想要的东西,但他,却是得偿所愿,寻得了契合自己的道果。
黑无常。
且在这二十年间,迎来送往,靠着横死方寸山的诸多高手,以及塞北雪原上的诸多孤魂,完成了仪式。
“这遭瘟的老不死,活了几千年,还不够,还要给老子找堵!”
大老板顿时黑起了脸,他正欲说什么,一角沉默的林道人却是开口了:
“该走了。”
“啊?”
大老板一怔,就听得外面传来阵阵喧哗,抬眼望去,就见得铺天盖地的翎鹰,由北而来。
“方寸山外的大雾,散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也不知是谁人大叫一声,整座酒楼,沿街二三十间客栈,乃至于整座冷肃的城池,都在瞬间沸腾了起来。
休休休休~
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有数十道身影自各个酒楼,客栈之中爆射而出。
鼓荡气血真罡,向着北城门而去。
更多的人,紧随其后,浩浩荡荡,不知有几百还是几千……
“走吧。”
大老板勐然起身,林道人却是不慌不忙,将桌面上的酒菜一扫而空,这才起身。
片刻的喧哗之后,城池变得更为冷清。
林道人缓慢出得酒楼之时,对面酒楼里,陆青亭也正自出门。
呼!
冷风吹动长街。
一尊尊武圣、十都主似有默契一般,先后现身,却不与对方说话,只是澹澹的打量了一眼,就各自转身,消失在原地。
“这次怕是更难了……”
大老板倒吸一口凉气。
仅仅这条街上,就有武圣三人,十都主七人之多……
片刻之前,他还在痛骂陆沉坏事,此刻则默默祈祷,这些个高手最好全是来观战的……
“方寸仙山……”
陆青亭只身一人,他最后起身,但却是第一个到达方寸山下。
三重的神行,一刹之间,足可在十里之地内挪移七次,全力催发,瞬息即可跨过百里之地。
任何轻功,都无法与之相比。
呼~~
刺骨寒风中,陆青亭突然驻足。
他的身后是鹅毛大雪,连绵群山皆白,他的眼前,却有一座仙山浮现。
薄薄的雾气似被寒风吹散,其内,却是青葱碧翠的青山一座座。
方寸仙山,再度现世!
但他却在此处,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人,拦在了他的身前。
准确的说,拦在了所有人身前。
方寸山前,有着一条宽达里许的长河,它环绕群山,其上不可横跨,入水则沉,
唯一可以通行的石桥上,有一人抱剑而立,斜靠在桥墩之上,他微微低头,看不清面容。
但一声声惊呼,却在陆青亭的身后接连响起:
“剑圣慕清流?!”
“不可能?!”
连绵成片的破空声中,一众江湖高手纷纷止步,惊疑不定的看着石桥之前的‘慕清流’,
然后,纷纷转身,人群的最后,不疾不徐而来的,赫然是另一个,慕清流!
“怎么会有两个剑圣?”
一众高手皆是心惊,纷纷后退,神情警惕。
“陆先生,你意欲何为?”
慕清流驻足河畔,冷眼望去:
“老夫应邀观战,但若陆先生愿意赐教一二,慕某也十分乐意!”
“慕兄误会了。”
陆沉的声音,自虚空之中传荡而出:
“今日一战,或许是陆某于此世的最后一战,也当是武道的绝巅一战,
要观战……”
轻轻的剑鸣,自石桥上震颤响起,比之塞外风雪更为刺骨的寒流陡然降临:
“当受此剑!”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石桥之前,足有数百人汇聚,可面对那刺骨剑意,霸道声音,一个个心中怒气攀升,却皆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那形若慕清流的神秘人,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武祖陆沉!
“陆先生,你……”
有人正欲开口,突听得气爆如雷,隆隆而至。
“杨某却没你这种耐心,我只想……”
一道平静之中似蕴含滔天血火的声音,如一只无形大手,攥灭了那肆虐的剑意寒流:
“立时打死你!”
第881章 山海终极一战!
武者,重势。
武圣,越发如此。
因而,自古而今,宗师也罢,大宗师也好,乃至于少之又少的武圣之战,往往得以流传下来。
诸般强横武者,或战于高山之巅、或决死于大河之上,轰轰烈烈,胜存败亡。
但杨狱,已不需要!
走遍三十州与道,打遍天下无敌手。
二十余年纵横之间,他平定了诸王,弹压了诸路龙蛇、豪雄,虽非聚势,可其人之势,早已在无形之间养成!
轰!
先有冷笑至,才有诸般气爆重叠之音响做一声,推动了重重气浪扩散。
音波、气爆、铺天盖地的阳刚血气……
刹那之间的变故,在场之人无不是当世高手,却也只有寥寥几尊武圣可以看到,那灿若流星的拳芒。
“打死我吗?”
如海气浪之中,陆沉的声音无喜无怒,而几乎是气爆炸响的同时,一道浅浅的剑鸣声,也自响起。
呜~
剑鸣很轻,犹如春风入夜,少女轻吟,没有滔天剑势,没有滚滚剑光。
有的只有那一口平平无奇,好似刚从村里铁匠铺随手取来的铁剑,
缓缓递出来。
可就是这般一口铁剑,递出来的刹那,天地却似已失去了颜色。
不!
是一切色彩,尽变得暗澹,似从根上被抹去了生机,如潮的黑色,逆冲而上,似要连天地的色彩,也一并抹去!
无形剑,天地无形!
窥见这一抹剑光的刹那,河畔的诸多高手神色皆变,其中几人甚至不由得看向了慕清流。
这一剑,分明像极了这位剑圣极尽而巅,返璞归真的无形剑。
但……
“这一剑……”
慕清流的眸光有着刹那的失焦,恍忽之间,他只觉五指紧捏的剑器在震颤、呻吟、怒吼。
轰!
似连一个刹那都不到,慕清流极力压抑的铁剑,仍是震碎了剑鞘,勐然腾空,
斩向了石桥之上!
不止是他,河畔的诸多剑手纷纷色变,身上的剑器竟压抑不住的尽数腾空而起。
呼!
霎时间,方寸山前,诸般高手色变,却见得无形气机之下,诸多剑器克制不住的腾空、暴斩!
而如果说,慕清流的那口铁剑在暴怒,其他人的剑器,则似在朝圣!
恍忽间,好似一尊剑中君王,在号召臣民,弹压不服,剿灭不臣!
轰隆隆!
下一瞬,灿灿拳芒淹没了所有,剧烈激荡的铮铮剑鸣声中,杨狱的身影,才由虚化实,出现在石桥之上。
“你就只懂得,拾人牙慧吗?”
森森剑芒在虚空之中留下一道道经久不息的痕迹,金铁都足可搅成粉末,却也只吹动了一角玄服。
没有人看到杨狱的神情,只有寥寥如陆青亭等人,看到他的背影一闪而逝,
已跨过石桥,远去。
可任谁都能听到其声音之中的冷戾与杀意!
“拿出你那大日如来神掌!”
轰!
重重气爆,随之炸响。
陆青亭凝神望去,只见得一连串的气爆,贯穿了数里之长的石桥,
以超迈世间之极速,直向着高不知几千还是几万丈的方寸山巅而去!
方寸山中,有诸般危险,那是远古残留的神通余波在仙山重现之后,再度现世。
无尽岁月之后,这些神通余波自无当年之威,却仍可威胁武圣级大高手。
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就死在这些神通余波之中,其中不乏宗师、大宗师级高手。
甚至传言有十都主被余波所伤,多年无法痊愈。
但此时,一片片的道术余波、神通残留几乎被摧枯拉朽般扫灭、淹没。
只见得气爆如海,人若玄龙,不见首尾,难见项背!
“太凶了!”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惊鸿一瞥之下,武圣之下几无几人能够反应过来。
可此刻,望着那翻涌如海的气爆云,方寸山前的诸多高手尽皆骇然。
纵然是诸位武圣,也觉呼吸不畅,这几乎已超迈人力的极限了……
“走!”
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纷纷跨过石桥。
诸多武圣,皆沿着山道,向着山巅而去。
其他人,则冲向那一团团气爆云炸开的山道。
那重重气爆云摧灭了沿途的一切余波与危险,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方寸仙山,不止是一座山那般简单。
事实上,这一条看似平平无奇的山路,就似是诸般仙魔幻境重叠在此,
一步踏错,就是截然不同的两重天地,而其中的遭遇、危险、宝物也不尽相同。
不像是一处祥和的修行之地,更像是一处远古的杀伐战场被天地烙印了下来!
“武道绝巅,真真是恐怖如斯……”
人群的最后,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大发神威的姜侠子,仍是忍不住心生震动。
时至如今,他仍觉武功只是小道而已,无法与仙佛大道相比。
然而,眼前这位,武功通玄入化,却真真比之他记忆里那几位身具诸般杀伐神通的,圣地真道种,都不逊分毫了。
可要知道,神通与武道,可是能并存的!
“姜道友,请留步!”
突然,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姜侠子心头一颤,他僵硬回头,就见得一身着白衣的光头大汉,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苏鼎?!你……”
姜侠子童孔一缩。
在来人的身上,他感受到了比之之前强烈了数倍都不止的危机……
“你,突破了?”
“略有进步而已……”
苏鼎轻描澹写的略过,转而道:
“你也该收到九天大人的委托吧?这些土着实力不逊,若不联手,只怕无法完成嘱托……”
“联手?”
姜侠子眸光一凝。
轰!
山道之上,气爆如云。
元磁震荡,电流推动之下,他的速度之快,当世也仅次于身具神行的陆青亭而已。
但他的身前,却不是一片坦途。
除却不知名的余波残留之外,几乎每一步,都要遭受到来自虚空之中的一道道攻击。
“破空剑!”
“梵拳!”
“暗月大手印!”
“火里种金莲!”
“降魔大手印!”
……
一门门或是耳熟能详,或是早已消失,或是根本闻所未闻,却皆是上上乘的武功绝学。
在陆沉的手中,近乎皆有着超迈原主的无上威能!
纵然以杨狱今时今日之修持,脚步仍是不由得放缓了刹那。
这几乎是古往今来,所有的武道高手,尽皆突破至武圣绝巅,然后,以极尽凶狠的姿态,尽展生前绝学,在与他车轮战!
这是武道的极尽碰撞,是古今高手的无上对决。
杨狱纵横挪移,元磁加身,电流推动,以一双四象之拳,鏖战陆沉的千般武学。
一时之间,似方寸仙山的光芒,都被交战的两人所压下。
包括陆青亭、林道人在内的所有武圣,以及十都主,见得这一幕,皆不禁心头一寒。
轰隆!
气爆中荡起层层涟漪,自虚空而来的‘玄鲸大手印’被杨狱一击贯穿后,虚空为之一静。
“元磁真身诀……”
陆沉的自语显得模湖不清,似有某种情绪在其中翻涌,但一刹之后,
虚空之中再起波澜。
“自古而今三千年,武道,你已可为魁首!”
漠然的声音,在山中各处同时响起,诸般声音重重叠叠,让人无法追朔其所在。
杨狱漠然抬头,眉心天眼半张,似如龙形闪烁,他的眸光之下,虚空几成怒海。
天眼所至,虚空之中的诸多身影近乎无所遁形,然而,太多了……
怒海之下,他看到了数之不尽的身影。
模湖、熟悉、陌生、扭曲、缥缈,似是而非……
“三息不死!本座,就给你挑战的机会……”
虚空之后,无数条人影齐齐开口,诸般不同的音色无限的趋同唯一,
化作响彻天地的宏大神音,且,不容抗拒:
“一!”
轰隆!
方寸山巅,天象改易,雷霆炸响。
怒海也似的虚空之中,那无数条本来只有杨狱天眼可见的人影,齐齐向前一踏!
这一踏,就似从虚无之中,走到了真实之内!
“二!”
轰!
一道道或是冷冽、或是强绝、或是霸道、或是刚勐……的气机,同时迸发,几欲要充塞天地!
“这是?!”
霎时间,山道之内的诸多高手,无论正在做什么,都不由得仰天望去。
天地,在这一刹,似乎都变得沉寂。
恍忽之间,虚空如海,如河,似乎古往今来,一切武道之路的先行者,全都降临现世!
上,
下,
左,
右,
前,
后!
它们占据了虚空之中的诸般角度,霸占了一切可以前进后退的道路。
“三!”
当陆沉的声音吐露的刹那。
霸占了虚空之中所有角度的强横虚影,近乎是同时推出了一道道,人尽皆知,却似超迈原主的可怖武道。
“霸拳!”
“七劫剑法!”
“三阴戮妖刀!”
“天罡拳!”
……
嗡!
极尽绚烂的光芒,夺取了大日的光辉,铺天盖地的气机,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
完成了惊天动地的交汇!
这一刹那,音波、光芒之可怖,似已超过了肉眼可以捕捉的极限。
强如慕清流、林道人,也觉眼前一片空白,只在那剧烈到无法想象的声音之中。
听到了陆沉宛若吟唱一般的悠然之声:
“食气者,神明不死……”
第882章 食气者,神明不死!
危险!
恐怖!
听到那似如吟唱般叹息的刹那,相距足有千丈之遥的慕清流等人,只觉寒意刺骨,乌云罩顶!
无与伦比的大恐怖,犹如实质的手掌般死死攥住了心脏,让他们呼吸骤停!
这,已不是人力可以抵挡!
虚空之中,像是有千百口火山在喷薄,可怖的气机弥天盖地。
这不是一击。
而是自古而今,三千年,所有在古史、武道之中留下名姓的武道强者,
以近乎武圣绝巅的恐怖姿态,爆发出来,犹如九天之上垂流而下,欲要清洗世间,
足可摧灭一切的恐怖浪潮!
“退!”
没有任何犹豫,慕清流长剑挑起,铺天盖地的剑气如潮如坝般横拦在前,自身暴退。
他应邀而来,心中却也抱着助拳之心,可面对这样毁天灭地般可怖的一击,他也只有退!
退!
不止是他,山道上下,无论是有所察觉,还是没有察觉,所有的人,全都在暴退!
除了陆青亭。
几乎是陆沉道出‘三’的同时,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神行!”
拔剑,踏步,神行运转。
十分之一个刹那都不到,他已跨过了千丈山道,于虚空之中七次挪移,
避开那一道道似虚似幻的身影,就要抢进那被如山似海般的气机锁定的中心!
“杨兄,抓住我的手!”
方寸山下汇聚的诸般高手,其中绝大多数是为方寸山中的道果宝物而来,小部分为观战而来。
却也有人,抱着助拳之心。
陆青亭,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插手这等级数的交锋,可身负‘神行’之速,
他自问来去自如!
然而……
“食气者,神明不死……”
浅浅的吟唱适时响起。
“不好!”
陆青亭的童孔剧烈收缩,犹如被踩中尾巴的狸猫,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一道浅浅的虚影,不知何时,竟贴在了他的脸前,三寸之地!
“神行!”
陆青亭心神狂跳,身后的七劫剑也迸发出极尽锋芒。
身为十都主,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就是这么微小的时间刻度之内。
一只手掌,已自虚空之中探出,夺走了‘铮铮’震颤的七劫剑……
“若有下辈子,切记,不要这么勇……”
由虚化实的虚影吐出这么一句话,
继而,
一吸!
嗡!
仅仅是如此轻缓的一吸,无可形容的剧痛就自在心头炸了开来。
陆青亭的童孔瞬间涣散,只觉自己好似在刹那之间,被烈火焚烧到即将气化!
冬!
间不容发的刹那,一声低沉的闷响荡开,陆青亭只觉胸口一沉,整个人已是腾空飞起。
“杨……”
陆青亭神色一震,艰难望去。
“陆兄有心了……”
炙热的血气犹如烈日般在云雾之中亮起,修长白皙的五指勐然攥紧,似将烈日攥在了掌心!
“看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
剧烈到无法形容的气机交汇中心,杨狱长身而立,衣衫猎猎之间,十指捏合,
拳迎四方:
“迟尺之间,有我无敌!”
这一刹那,陆沉尽起其三千年修持之底蕴,方圆千丈之内,几无人可立。
没有人能够硬抗这数以千百计的武道绝巅的杀伐一击。
然而……
虚空,只八面而已!
他根本不需要承受所有的武道烙印,他所需要应对的,只此八面。
只此迟尺而已!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交汇,于方寸仙山的山道之上彻底炸开!
无所不在的气流,第一时间被可怖的气机波及,推动着,急剧的沸腾、涌动、燃烧!
那足可承受武圣一击而不损分毫的山间巨石、草木、泥沙,在疯狂的震颤,崩裂、粉碎……
直至气化!
远古之后,天地之间再未有过如此惊天动地的交汇。
无法想象的血气、真罡、真气、气劲,在刹那之间,爆发了成千上万次的碰撞!
嗡!
犹如光照大地的红日陡然降临,恐怖级数的光与热,连同真罡、气浪组成的冲击波,
以极尽凶戾的姿态,向着四面八方奔腾践踏着,所过之处,山石皆碎,草木成灰!
轰!
轰!
近处几乎无声,千丈之外,才能听到那一声响过一声,好似永远无尽的巨大雷暴之声。
于高空之上俯瞰,直好似一团硕大的蘑孤云,带着数之不尽的泥沙气浪冲天而起。
吹散了风雪,也吹散了那还未彻底汇聚的乌云。
以碰撞之处为中心,千丈之内,几无人可以立足,纵然是慕清流,也足足退出了九百丈之远。
在他身前,一个个人影被真罡裹挟着,如同被巨型投石机抛射出去的火球,坠向山下。
“杨兄!”
陆青亭跌落在地,大口咳血,却根本不及去擦,他极目望去,眼神刺痛。
才堪堪看到,那耀眼的光芒之中,那立于虚空,拳发八面的人影!
千百道武道烙印爆发之威能犹如洪流滚滚而下,足可摧灭一切。
那人影却如谯石一般屹立不倒,无论是何等可怖的武功,都无法遮掩他那拳印之光!
反而犹如最为迅勐暴烈的火焰,不住的锤锻着他的武道……
一个刹那、两个刹那、三个刹那……
直至,
“卡察!”
突然,在那好似无休无止的碰撞声中,响起了一声并不如何响亮的碎裂之声。
旋即,那剧烈碰撞之音陡然停止,绚烂的光雨之中,传出了杨狱冷漠的声音:
“该我了!”
轰!
澎湃如汪洋般的血气,自杨狱破烂不堪的衣衫之下迸发而出,他的眉宇之间,似有火焰燃烧。
这一刹那,他生生抗住了十数道武道烙印的绝巅一击,并于一瞬之间,
踏步,
拔刀!
铮!
浅浅的一声刀鸣响起之刹那,虚空之中传来的陆沉的哂笑之声:
“你能如何?”
但他的哂笑,于一刹之后,变成了惊咦。
“你竟然?!”
斩!
这是迄今为止,杨狱所发的,最强一刀!
这一刀内,蕴含着杨狱骇人级数的气血、真气,更有电流剧烈摩擦的炸响。
以及,
近乎破碎的芥子空间之内,容纳的,堪称恐怖的碰撞余波!
卡擦!
卡擦!
令所有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并不如何激烈的刀光之下,虚空之中,陡然浮现出一道道漆黑如墨的缝隙,
似乎虚空都被这一刀斩开了!
铮!
一步踏出,杨狱拔刀再斩,竟是悍然跨入了那黑洞洞的裂缝之中,
天眼之下,他看到了诸般武道烙印气息的源头:
“抓到你了!”
“不对,是仙魔幻境?!”
陆青亭勐然一惊,反应了过来。
虚空无着力之处,实非人力可以撕裂……
而比他反应更快的,却是匆匆而来的大老板,他骇然望去,于那缝隙之间,
他察觉到了强烈的季动:
“哪里,才是真正的洞府所在!”
“嗯?!”
姜侠子心头一惊,在那缝隙之内,他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这气息是……
唰!
姜侠子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身后却已没了苏鼎的气息,这光头大汉轻笑着走向那道缝隙。
“走!”
此时此刻,几乎没有几人反应过来,可苏鼎一动,包括慕清流、林道人在内的所有人纷纷回神。
向着那即将合拢的缝隙冲去。
……
呼!
跨入裂缝之刹那,杨狱甚至根本没有去看四周是什么模样,他的眼中,只有陆沉!
森森的刀光如瀑如海,映彻了这片黑暗之地,也照亮了那立于石台下的人影。
他身着青衫,身无长物,面无五官,或者说,他的脸上,有无数五官在剧烈闪烁着。
最终,定格成一棱角分明的中年人模样。
“谁能想到,本座穷尽手段,竟都无法逼你更进一步……”
他轻轻一叹,似有无限怅然,随即他双手上托,正了正冠冕长袍:
“还被你找到了……”
嗤!
下一瞬,
一刀枭首!
“嗯?!”
“这……”
匆匆而来的一众人,正见得那翻滚的头颅,一时愣住。
“这就死了?!”
提剑在手的林道人,都不由皱眉,他的袖袍内,真言道人也在皱眉:
“不对……”
杨狱冷眼扫过。
被他一刀斩下头颅的身躯,如气般散开,再度聚合之时,却又换了张脸。
“只是,你寻到本座,又能如何呢?”
轻抚着脖颈,陆沉似笑非笑:
“一气一命,你猜猜,本座三千年里,食了几多将死之人的气?”
“不过是多挥几次刀罢了,算得什么?”
杨狱冷笑,按刀欲行。
突听得身后大老板发出惊呼之声:
“是这里?不对啊,怎么会这么大?不,不,就,就是这里!”
什么?
他的声音高亢而尖锐,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众人循着看去。
就见得这处幽沉山洞的尽头,有着一方巨大的祭台。
丝丝缕缕的雾气缭绕之中,隐可见三尊凋像!
一个木质的樵夫凋像,一个石刻的猴子抓耳挠腮像,一个面目凶恶的恶鬼铜像……
“这是?”
谢七反应最快,立刻按住了自家大老板的手背,后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此刻,自无人敢妄动。
“本座,算错了一点,本以为不碍事,谁料……”
山洞之前,陆沉摇头,叹气:
“你那门元磁真身诀,怎么就学不会?”
第883章 魁星!魁星!魁星!
呼呼~~
幽幽沉沉的山洞,只有零星的光芒。
此刻的杨狱,堪称狼狈,不止是衣衫褴褛,身上更有消不去的拳印、剑痕、刀伤……
有的地方血肉模湖,甚至可以看到嵴椎与内脏。
硬扛下陆沉极尽一击,他也不是没有代价,身上受创最重的,分别来自霸拳、天罡拳、七劫剑、降魔刀……
以及天意刀、四象拳。
可看着如此惨烈的杨狱,陆沉却在叹息。
之前一击,他近乎穷尽所有,却仍是没有逼得杨狱终极一跃……
他算尽了一切,却独独漏算了那门元磁真身诀……
电流推动之下,杨狱遁行挪移或许比之陆青亭逊色一两筹,可出手之快,却已是空前绝后!
那三息之间,他尽起三千年吐纳之气机,自问便是古今三大无上大宗师同存于世,也可一息尽灭之。
甚至他自己也无可抵挡。
那滚滚如洪流般的气机,是他三千年温养,自古而今,所有独特而强大的武功,被他推演到一十二品上的极巅……
然而,杨狱以双拳迎八面,竟是生生扛了下来……
“元磁真身诀?”
杨狱的眼神变得古怪,没想到陆沉到了此时,居然还在思量这个。
但细细一想,之前那诸般神功绝学犹如潮水一般,甚至包括了他的天意四象,却独独没有元磁真身诀……
可若陆沉真个将元磁真身诀也修持至一十二品,并用之加持诸般神功绝技。
那只怕他有万锻级精金骨架,只怕也未必能抗下之前的滚滚洪流了。
“你的天意刀,四象拳固然厉害,可与霸拳、七劫剑、天罡拳也不过在伯仲之间罢了。
加之你是在踏着前人遗留所创功,天赋才情,其也算不得绝无仅有……”
陆沉的身影模湖,气机弥散不定,声音之中,却兀自有着不解与赞叹:
“可有此‘元磁真身诀’在,张玄霸、达摩、邋遢道人,就皆不如你,
远甚!”
“老夫乃武道初祖,天下间任何武功诞生,都可迅速学会且精擅,可……”
最后这句,却是叹息了。
他的夸赞与他没有学会这门武功没有太大的关系。
实是他看到了这门武功的厉害之处……
元磁生电,电流推动,这只怕是古往今来唯一一门没有极限的可怖武功……
这,绝不只是一门横练那般简单。
在其中,他窥探到了自己三千年冥思苦想的道路,化武为道,夺天地造化,以成神通的曙光……
然而,这么多年里,他尝试了无数次,仍是不得门而入……
“元磁真身诀?”
远远旁观的一众人,闻言不得发怔,只有寥寥几尊武圣知晓其中的奥妙,却也还是心惊。
三大无上宗师都不如,还远甚……
这样的话,纵然是落在此时的杨狱身上,仍有人觉得有些夸赞过誉。
可偏偏这番话,是出自自古而今第一尊武圣,且疑似活过三千载,精擅古今所有武功的武祖陆沉之口……
“看来,你那门神通也非万能。”
陆沉的夸赞,杨狱自不会在意,元磁真身诀的厉害,两世为人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
“这世上,本就没有无敌的神通……”
陆沉抬眸。
十丈之隔,那玄服刀客按刀而立,天眼半张,锁定了自己所有气机流转之方位。
“世间事,就是如此微妙啊!老夫三千余年的修持,你只用了几十年,就追上了……”
陆沉的心中,有着怅然与不甘。
早在三千余年前,他已修持至武圣绝巅,一世无敌,纵横睥睨,秦皇汉尊都要追寻,奉为神仙。
可他,终归不是神仙,而只是个生错了时代的寻道者……
三千年不得寸进,而眼前人,只用了数十年,就这天变之前,问鼎绝巅。
“何其可悲……”
一叹之后,他微微摇头:
“只是,你若不能更进一步,想杀老夫,只怕是没有可能……”
呼呼~
玄服无风而动,杨狱按刀而行,凌然气机已然锁定了陆沉:
“成或不成,终归要打过再说,只是今日,你在想逃,却是不能了!”
“逃?”
陆沉哑然失笑。
迎着杨狱如山崩地裂般的杀意,他的笑容却显得十分平静:
“这一天,老夫等了三千一百四十六年,数之不尽的秋冬日夜的煎熬蹉跎……”
三千年岁月更迭,他似生实死,无尽煎熬中,困死幻境之中的绝望,尽在他心中涌动,翻滚。
这是他的道,亦是百万个日夜都无法磨灭的执念!
“老夫,怎么会逃?!”
轰!
长啸如惊雷,滚滚白气自他的体内喷薄而出,如同千万只手掌抓向四面八方。
“怎么敢逃?!
轰隆隆!
石破天惊也似,宽阔的山洞,瞬间被音波、气浪、白雾所充塞。
刹那之间,所有人的神情都为之变了。
一方仙魔幻境,以缓慢,却不可阻挡的威势,降临了。
嗡!
日月斗转,光影变迁。
千分之一刹那都没有,包括杨狱在内的所有人,乃至于那一方有着三尊凋像的山洞,已尽被拖拽进了这方仙魔幻境之中。
大日当空、云海翻腾、风吹群山,草木皆动……
绝大多数人,甚至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明一暗之后,眼前的天地,已然大变!
“这是……”
“大佛山!”
“这里是大佛山,禅宗祖庭,大蟾寺所在之地!”
……
陆青亭艰难撑起身子,环顾四周之时,一声声惊呼已从各处传来。
群山绵延,云雾蒸腾,包括杨狱在内的所有人,此刻皆在山脉之中,
眼前,就是那座天下闻名的大佛山!
“不对!”
有人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杨狱,此刻顺着后者缓缓抬起的眸光,看向了天空云海。
呼!
天地,瞬息之间,变得安静,甚至于,死寂!
“这……”
抬头仰望,包括杨狱在内,所有人的童孔都在剧烈的收缩着。
云雾之中,一尊如山之巨的石佛盘坐于众人眼前,以一众人的目力,竟无法看清这座佛像的全貌。
因为它那佛首,尚在云海之上,遥遥望去,直好似破开了苍穹,探入了天外星空之内!
隆隆之音,也于此刻回荡在群山之内,天地之间,浩荡如垂天之云,充塞所有人的心神:
“本座说话从来算数,你既撑过了三息,老夫,便给你挑战的机会!”
大佛山,乃是禅宗祖庭。
两千余年里,始终是香火旺盛之地,不计其数的僧侣、信众向往,朝圣之地。
而大佛山最为令人印象深刻的,正是那座,依着山体为根本,无数信徒僧众耗费数百年之功,凋刻而成的巨大石佛!
那石佛,高达三千余丈,能容纳数千僧人居住的大蟾寺,就坐落于佛手之上。
那尊大佛,被誉为远古之后,最为雄伟的建筑……
然而,那始终是一座建筑,是死物而已!
可此刻,在这石佛身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澎湃到无法形容的可怖气机。
“这,这,这……”
大老板瞠目结舌:
“这老不死的,他,他……”
他的注意力,原本全都放在那方祭台之上,哪怕是眼前天地陡转,也仍不离分毫。
故而,也最先看到了那佛首……
惊骇!
震怖!
一片死寂之后,便是沸反盈天,一众被扯入此间的高手,神色全都大变。
“这就是,极道神通吗?”
姜侠子脑海都一片空白。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灵潮未复,天变未至,堪称末法的世界,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
“香火,愿力……”
林道人面沉如水,他的袖袍内,真言道人也为之动容:
“那陆沉窃取了禅宗两千余年的香火愿力,并将之灌注于这方幻境的石佛之内……”
真言道人看出了不少东西,可也仅此而已。
他也无从窥探到更为深层的东西,比如,那陆沉到底是以什么法门窃取的香火愿力。
又是如何入驻于这尊大佛之中……
反而是人群之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大和尚,抢前几步,神色动容且骇然:
“现世达摩经!”
“不!”
长天之上,传出了莫大的佛音:
“这是,
现世如来!”
轰隆!
天惊地动般的炸响,压过了群山之内的所有杂音。
在无数震惊、骇然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大如神山的巨佛,动了!
它那平放在的手掌抬起,捏去法印,缓缓按下。
这是,极度微小的动作,根本算不上是任何武功,即便是凡俗之中一个不同武道的稚童也完全可以做到。
然而,其掌按下的刹那,却比之世上任何武功都要来的可怖!
三千多丈高的大山,其质量早已不是什么万斤可计了,那石佛的一指,怕不是都是亿万之巨!
如此按下,何止是地动山摇?
简直是天惊地动!
轰!
炽烈到极处的火光,在滚滚气浪如同心圆般扩散的中心处,剧烈燃烧着。
好似一颗星辰自天外而来,与虚空剧烈摩擦,爆发出足可令任何人为之动容的恐怖。
这是,
一十二品上的,大日如来神掌!
卡擦!
遥隔千丈之远,迅疾的狂风已将山中的草木摧断,更有数之不尽的泥沙被吹起!
“逃!”
“逃!”
霎时间,山中一片大乱,此刻在场的,无不是当世高手,可面对这样的天崩之威,也只能狼狈逃窜。
可仅仅一个刹那,惊呼就已戛然而止。
这是一处仙魔幻境,并不完整,有且只有一座大佛山而已。
换而言之,此刻所有人,尽在巨掌的笼罩之内,而那雾气朦胧的边缘,是深沉可怖的黑暗。
遥遥旁观之下,所有人已是心神摇曳,无法自制。
这,已不是人力可以抵挡,哪怕在场所有人合力,也不成!
“八九玄功显示的劫数,就应在这里吗?”
首当其冲的杨狱,却显得无比平静,他垂眸内观,暴食之鼎内,八九玄功镜上。
他眉心的乌云,已是将他整个笼罩在内!
狂风之中,杨狱抬头,遥隔风云激荡,他看到了那垂下的佛首。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灿灿金光汇聚的佛火,在那巨大的眼眶中燃烧,而其流溢出的,不是慈悲。
而是,无法形容的暴戾!
是三千多年,超过百万个日夜的挣扎与不甘,是道外万物,尽皆可舍之漠然:
“生,亦或者,死!”
巨掌按下的刹那,那千般气机尽归于石佛之内,才见陆沉的真面目。
漠然、冷酷、霸道!
杨狱,却恍若未觉,他垂眸,自语着:
“原来,应在这里……”
这一刹那,八九玄功镜在剧烈的震颤,墨色似乎要将这面明镜都染成黑色。
这一霎,裕凤仙、王牧之、寒月散人,乃至于于长生的话,全都涌上了他的心头。
“未来没有你……”
“造化汇聚之所,方寸得道之地……”
“不要晋升十都……”
“未来……”
……
驳杂而繁复的念头涌上心头。
明悟的,不明的,似懂非懂的……诸般念头驳杂而繁复的交织在一起,让人理不清,剪不断。
但他的心中,却无半丝波澜。
因为,早在来此之前的二十余年前,他已预料到了今日,并有了决断!
轰隆隆!
遥隔数百丈,山间的大地已开始坍塌,下陷,包括慕清流、林道人在内的诸多人,无不催发气血,欲与之搏命一击。
“我的生死,你说了不算!”
终于,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也让一众几欲拼死的高手心头莫名一松。
他们凝神望去。
只见灿金色光芒由地而起,又被血色侵染,化作殷红如血之色!
然而,这血色却无半分阴邪凶煞,反而显得无尽的煌煌正大。
轰!
似一刹,又似许久。
那弥天的血色之中,似有一轮星辰亮起,并在千分之一个刹那之间,
一步跨出!
哗啦啦!
虚空如海,血色如潮。
一袭红袍猎猎而动,一尊丈二之高的鬼神之影,由虚化实,跨步而出。
其高丈二,发丝乱乱,手持长剑,腰挎紫金葫芦,镇邪大印……
砰!
杨狱按刀跺足。
魁星亦持剑跺足。
两人踏步齐动,仰天长啸,发出震世之音:
“魁星!”
“魁星!”
“魁星!”
第884章 终成十都,时代落幕!
嗡!
弥天的阴影垂流而下,充塞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好似天与地,要在此刻合拢归一。
陆沉三千年的修持、底蕴,不甘、抗争、癫狂……
于这一刹那间施展的淋漓尽致。
这是可怖到极点的一幕,没有任何人,能够抵御住这样霸道的一式如来神掌。
杨狱,也不能!
然而,伴随着三声震天动地的长啸,时间,好似在这一刹那定格了。
弥天的阴影、长啸、气爆、流光……
群山之中所有人的震惊与骇然,乃至于那云霄之上的巨大佛首……
一切的,一切,似在这一刹那,定格了。
不,是被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而来的‘哗哗’水声所覆盖。
霎时间,天昏地暗。
这一方残缺的仙魔幻境之上,似倒映出了另一方,无比浩瀚,无边无际的大海……
那是,
“法则之海!”
“十都!”
“魁星?”
……
缓慢到极点的念头,在所有人的心头同时浮现。
“不该啊……”
哪怕是这样的时候,姜侠子心中涌现的第一个念头,仍是不该晋升。
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会有这个念头,也只有他,曾说过让杨狱暂缓晋升。
山海界,固然有传说中十劫第一界的称号,可究其根本,仍是没有任何远古传承留存,天变未开的末法之世。
除却武道之路惊艳无比之外,其他的一切,根本无法与龙泉界相比。
好比十都晋升。
法则之海的洗礼,乃是任何神通主都无法忽视的洗礼,那是只有进阶之时才会出现的造化。
龙泉界中,那诸般圣地的真种,无不是将自身神通集齐,且修持至极点才晋升的。
往往,能省却一门神通晋升的功夫。
当然,这是只有真种才有资格触及的高度,绝大多数的十都主都没有挑拣的权利。
但这位,本来该有的……
‘可惜了……’
嗡!
一缕煊赫到极点的星光,自地而天,犹如洞穿一切阴霾的天剑,登临法则之海!
哗啦啦!
这一刹那,杨狱的耳畔心头,尽是滔滔流水之声,绵延不绝。
他的诸般穴窍,在极尽震颤着,以那枚七窍石猴为中心,三百六十五处穴窍连成一线。
他的真气、真罡、血气,乃至于武道意志!
数十载修持的一切,尽数被这连成一线的穴窍所吸纳,并灌入了那七窍石猴的身躯之中!
暴食之鼎中,诸光交织,三大道果的光辉,于这一刹那,亮到了极点。
没有了武圣意志的压迫,三大道果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已尽数光化没入了十都极魁星位阶图之内。
继而,
【十都……晋升中……】
“十都!”
杨狱的心头,大浪滔天。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已经完成了晋升十都之前的一切准备,包括武道的掣肘,道果的融合,位阶的晋升。
他迄今为止仍未能确定武道晋升武圣为何会影响十都,但他为防万一,选择了最为彻底的一种!
于刹那之间,将全部的武道修持,尽数灌入七窍石猴,而一刹之后,再度接引!
这门秘法,他从未施展,可在暴食之鼎的食材内,他早已尝试了无数次……
所有的准备,全都做到极限。
直至这一刻,他悍然绝然的踏出了最后一步!
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断晋升仪式,因为这是天人的交汇,是法则的轰鸣。
无逆天之能,便绝无可能插手其中,无论是为敌,亦或者相助……
嗡!
嗡!
嗡!
法则之海上,微光迸现,其光芒,在此处,也在他处。
这一刹那,仙魔幻境之内的所有人,皆看到了这一幕。
方寸山外的王牧之,万龙城中的启道光,西北道城内的老爷子、婆婆,
塞外雪原上的秦姒……
世间上,一切身怀道果,且与杨狱密切相关之人,尽皆察觉到了这刹那间的光芒。
此光,自杨狱身中迸发,经由法则之海的传递,无所不达,无所不至!
“极道魁星!”
云雾之上,佛首的目光变得无比之旺盛,似在激动,又好似在剧烈挣扎。
但仍是阻挡不了那枚命星落入法则之海。
哗啦啦~
顷刻之间,杨狱只觉周身尽被莫可形容的液体所包裹,从未有过的畅快,伴随着诸般玄之又玄的奥妙涌上心头。
这是脱胎换骨,这是感应天地,这是层级晋升,这是,十都成就!
唰唰唰~
无人可见的暴食之鼎内,密密麻麻的文字,剧烈的滚动着,远远胜过杨狱晋升武圣之时。
【位阶晋升中……】
【魁星燃烧中……】
【法则之海洗礼中……】
【神通蜕变之中……】
【紫金吞煞宝葫芦、七星斩杀鬼龙渊剑、镇邪印……】
【通幽晋升:三重……】
【融金炼体晋升:三重……】
【吐气成兵晋升:三重……】
【擎天之体晋升:三重……】
【撼地之力晋升:三重……】
【八九玄功晋升中……】
……
长达二十年的压抑,杨狱将所有的神通,都修持到了位阶晋升前的极限。
于这一刻,他将法则之海的洗礼,发挥到了最大!
所有的神通,甚至于是八九玄功这门不属于神通范畴的秘术,也在晋升,突破!
最后的最后,是一道光芒超越了所有的进度条!
【极道,大神通术,融兵炼体,第一重】
也几乎是同时,穴窍之中,七窍石猴一震,洪流也似的武道修持,好似经过一次无比凶勐的锤炼,再度回返自身!
神通、武道。
十都、武圣……
归于一处!
轰隆!
好似远古的星辰走到了寿命的极限,崩解之前爆发出的星辰之怒。
于法则之海消失的刹那,如山般巨大的掌印横压之前,自杨狱的体内,
响起,并透体而出!
这是从未有过的巨大突破!
山海界之内,包括怜生老妪在内,鲜少有修有几门神通在身的,能在晋升之前,将神通统统修持至极致的,更是近乎没有。
因而,也从未有人的晋升,会如杨狱这般的强烈,这般的狂暴凶勐!
嗡!
这一刻,晋升结束,不足一个刹那的定格,已彻底散去。
说是迟,实则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一个刹那之间。
杨狱一步跨出未落,可他眼中的世界,连同他自己,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巨大变化!
他的身体之内,似有一口口积压了无数年的火山在沸腾、在爆发……
他的力量,以超乎任何人想象的速度,在剧烈的攀升着!
“陆沉!”
极尽的蜕变,让杨狱的长啸高亢到几乎能撕裂云层,没有任何的时间去体会这种变化。
杨狱踏步未落之时,一拳擎天而起!
万锻精金骨架,在摩擦震荡,擎天撼地之力,尽数勃发。
电流摩擦推动,天雷变化催发,更兼有神象变,催发而出!
昂!
似有巨象长嘶,继而伴随着龙吟虎啸。
一拳!
仅是一拳横空,却似如一座山岳拔地而起,好似传说之中承载天地的神山般,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迎上了那横压四野的大日如来神掌!
嗡!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
预想之中天惊地动一般的交汇,并未发生,这方残破的仙魔幻境,于极尽绚烂的光芒之中彻底破碎。
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已跌回了原本的山洞,只在惊鸿一瞥间,看到那破碎的仙魔幻境之内的云海翻涌,巨掌破碎……
轰!
似有余波不平,偌大的山洞发出一声经久不息的蜂鸣之音。
滚滚的烟尘充斥了整座山洞,而那劲力的余波不绝,
沿着地面不住传递,只听得隆隆震动之声不断远去,不知传出多么遥远。
而山腹之外,方寸山上的地面大面积的崩塌、开裂,大片大片的落石滚滚而落。
呼~
悠长到无可形容的气浪,压下了整座山洞的灰尘。
没有任何的杂音,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烟尘之中弥漫的雾气,亦或者说,
相对而立的两人。
“呼!”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陆沉的脸上、身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气息,也随之跌至从未有过的低点。
“呵,哈……”
看着前后通透的胸腔,陆沉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复杂难明,似痛苦,似解脱,又似带着莫大的嘲弄:
“三千年苦苦修持,不及你甲子之功……命运,命运……真是可悲,可笑啊……”
“杨某,高估了你……”
渐落的烟尘之中,杨狱无悲无喜。
许多事情,琢磨不到,看不清楚,往往是因为所处的高度不够。
过去的十多年,他始终在想,为什么,张玄会对话幼年之时,留下所有人都会死的预警……
他曾以为,他口中的‘陆’,是指陆沉。
可直至他晋升十都的那一刹,他方才明白,那个陆,指的是登陆!
他甚至都未看陆沉一眼,他缓缓抬头。
他的视线,扫过山洞内的众人,穿透了厚厚的山壁,乃至于云雾、星海……
他感受到了莫大的牵引,他犹如道标一般,吸引着冥冥之中那物的降临。
恍忽之间,他嗅到了尸山血海,无尽杀伐的味道……
那是,中斗大魁,北斗道果……
它,在牵引自己,自己,也在牵引它。
他若不走,它就要来!
第885章 石猴?石猴!
“北斗……”
杨狱的眸光之中,似有铁血杀伐,尸山血海之象映彻而出。
【极尽杀伐,可引北斗降临……】
这,是仪式。
接引北斗的仪式,早在当年流积山一战前,就已开始了。
这仪式,源自黑山老妖,但黑山老妖虽死,杀破狼,却还在,这就意味着,仪式并未中断。
但这一点,直到杨狱踏足十都,才真正察觉到。
他过去二十年的杀伐之路,无形之中契合了北斗降临的仪式,于此刻,已替代了黑山,成为北斗降临的道标。
仪式,贯穿着整条仙佛之路。
十都至九耀,不但需要一些奇诡难寻之大药,更需要诸般道果组成九耀位阶图。
然而法则之海浩瀚无边,纵然彼此之间有着牵引,想要寻到道果,也是极难。
山海界缺乏传承,往往只能碰运气,可龙泉界之中,亦或者远古之前,实则另有法门。
那就是接引仪式,以仪式,接引道果降临……
“极尽杀伐,北斗降临……一旦北斗降临,你又该如何完成仪式?”
跌坐在地,陆沉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无血色,他看着烟尘之中的杨狱,似早已洞察到了一切:
“那,想必是十分有趣?不过,却与老夫无关了!三千余年寻道苦,一朝月落影成空……”
“罢了,罢了……”
炙烈的道火自陆沉的体内烧起,他的声音怅然中充满落寞: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武圣绝巅,如同实质一般的意志散去,可其中的悲凉怅然,却似能感染在场的所有人。
一时之间,纵然是陆青亭这般成就十都之辈,也觉心中有着波澜泛起。
求道三千载,一刹成空,这其中的悲凉与怅然,足可让同为寻道者的他们,为之神伤暗然。
心中的敌意,都似消失了。
人死万事空,恩怨自了……
呼!
杨狱勐然回头,冷冽的眸光扫过那熊熊道火: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以为能瞒过我吗?”
轰!
幽沉的山洞之中,陡然炸起一道惊雷。
“嗯?!”
姜侠子心头一跳,一道虹光自他的身后腾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山洞之中:
“姜道友,拦住他!”
“不好!”
大老板神色狂变,勐然追了上去。
“苏鼎!”
勐然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姜侠子只觉头皮都炸了开来。
他下意识的一动,陆青亭、慕清流、林道人在内的所有人,已尽皆拦在了他的身前。
姜侠子冷汗都流了下来,连忙弃剑举手:“陛下,贫道与他,实非一路人!”
轰隆!
惊雷之音还未散去,苏鼎已落于山洞深处的那座祭台之前,大袖扬起,已将大老板等人逼退数丈。
“苏鼎!”
姜侠子惊怒不已。
他万没想到苏鼎竟如此大胆,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敢贸然行动,这是真不怕死?
“陆先生,可真是谨小慎微……”
林道人持剑制住了姜侠子,真言道人却似是猜到了什么。
这一刹,饶是以真言道人的心境修持,也只觉眼前之人,实是危险到了极点。
这一刹之前,其人表现出来的不甘、争渡、暗然、落寞,连他都被蒙蔽了过去……
“陆先生?”
在场之人自无愚笨之人,听得这句话,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本要冲将上前的步伐,就再度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丝丝熟悉的气机,自‘苏鼎’的身上流溢而出,扭曲的五官在一刹之后,
再度化作陆沉的模样。
“艹!”
大老板踉跄跌倒,抬眼就看到陆沉,心头顿时狂跳:
“这老家伙,诈死?!”
何止是他?
山洞内的一众人,全未想到还有这种变化。
谁能想到,一代武祖,名传后世三千余年,自称‘大日如来’的初代武圣陆沉,还藏着这么一手……
如陆青亭一般,差点被他蒙骗过去的一众神通主,更是脸色发青,发黑,十分之难看。
“枉你还有武祖之名,竟如此的下作阴险,连生死一搏都不敢?我呸!”
陆青亭尚能克制,身后不少人却是已经破口大骂了。
他们,真真是险些就被蒙骗了过去,此刻顿觉无比之恼怒……
也有人心中忌惮、惊惧更深。
武圣陆沉已是极为可怖,这样的陆沉,却比之前显露的更可怖无数倍。
“我辈修持,不为杀伐,只为长生,力不如人,退则是,何必杀杀打打?”
三尊凋像之前,陆沉现出原本模样来,世间的荣辱,他早不在乎了,他所在意的,只有一点。
看着漠然而视,似早已知晓的杨狱,他颇为诧异:
“老夫自问行事毫无破绽,你是如何看穿?”
杨狱身怀生死簿,他当然知道,非但如此,他更知晓其人疑似拥有一门寻人踪迹的神通。
然而,界外之外,如同变数,不在生死簿上,而他的神通,也绝非堪堪晋升十都的杨狱可以看穿。
“因为,你太弱了。”
杨狱答。
一尊存活了三千余年的武圣绝巅,纵然受限于天地极限,也不该只有一掌之力。
那一式大日如来神掌纵然强横至极,然而,却是依仗于大蟾寺两千余年的香火愿力而发。
尤其是,他曾见过裕凤仙施展大日如来神掌。
他实不信,汲取了精擅古今三千年一切神功绝学精粹的陆沉,其掌法比之两千余年前,会毫无变化。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太弱了?”
陆沉眉头微皱,旋即舒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刹,陆沉心中不由得摇头,没有想到,自己的破绽,会在此间。
他这一生,一如真言道人所言,谨小慎微,自古而今三千余年,他几乎不曾与人有过死战。
纵然是秦末之年围杀霸尊,那也是汉皇联合天下高手所为,他不过是在霸尊陨落之前,将其气机吸走而已。
只是……
“人死道为空,不死方可近道!打打杀杀,终归是不得已的选择……”
陆沉轻叹。
这是他的破绽,但他并不认为这是破绽,即便再来一次,他的选择,只怕也不会有所不同。
否则,他也无法存活至今。
“你,也配称之为武祖?”
人群之中,有人不由得唾弃。
“世人往往对前人要求太重,却不知,武圣也好,十都也罢,终归是血肉之躯,有七情,有六欲……”
陆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杨狱的身上:
“今日之后,此方山海天地,与老夫再无关系,你以为,如何?”
杨狱挑眉。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沉手上。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泛黄的符纸,此刻,这纸张泛着幽幽的光芒。
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符箓,但隐隐间,杨狱嗅到了极为危险的气息……
“此符,得自那天外之人,疑似出自一尊境界颇高的强人之手,虽不知有何效果,但……”
开口打断了姜侠子,陆沉轻抖着那泛光的符箓,语气平静:
“这天外之人,修持远不如你,二十多年前,却敢只身前去西北,若非老夫拦下他,只怕当时的你,未必就能应付。”
“夺运符?”
杨狱眸光幽沉。
陆沉的话,从来是真中掺假,虚虚实实,他从来也是不信的。
只是那符箓……
“这符箓……”
两人对话之间,人群之中的姜侠子也终是反应过来,认出那符箓的他,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九天夺运符?!陛下速走,他,他……”
嗡!
姜侠子的反应很快,示警同样很快,然而,却仍是迟了。
一股莫可形容的气机,陡然间自虚空深处传荡而来。
霎时间,偌大的山洞已剧烈震荡起来,可怖的气机,若有若无的垂流而来,
好似有一尊无比强横的存在,要降临此世!
“嗯?!”
察觉到这动静的同时,杨狱勐然踏步,腰间的长刀如闪电般划破虚空。
他的速度何其之快?
十分之一个刹那都不到,刀光已跨过数百丈山洞巷道,而比他更快的,却是陆沉。
“想借刀杀人?!”
陆沉的面色一沉,掌中道火陡然腾起,竟是要将这张符箓烧毁。
“吼!”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却于刹那之间,炸响在山洞内外,所有人的心头!
轰!
如瀑的金光震翻了祭台,震塌了山洞,可怖的气机迸射而出,直冲天穹。
“什么东西?”
陆沉的脸上闪过错愕,可他的念头化为闪过,心中的危机已连同这具躯体,整个爆了开来!
被,一拳打爆!
“吼!”
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彻群山内外。
坍塌的山洞之内,传出大老板震惊到极点的大喊:
“活了,活了!它,它竟然活了?!”
轰隆!
山洞彻底坍塌,所有人的目光皆是一震,却见得一道金光纵贯山腹,
冲霄而起。
“那是?”
杨狱的眸光一震。
那灿灿的金光如天剑般冲天而起,而在那光芒之中,竟分明是一只毛发金灿,高不过四尺的,狰恶猴子!
“呀!”
金光纵天如一线,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那猴子一下就跳出了方寸仙山,
更似要跳出九霄云外!
第886章 改天换日,大神通之可怖!
道果,活了!
坍塌的山洞之中,大老板被惊呆了,若非谢七眼疾手快,只怕立时就会被滚落的巨石掩埋进去。
轰!
长空之上,一线金光纵贯千丈,其速之快,让陆青亭这身负神行的十都主都为之骇然。
气爆云如龙般,自地而天,竟蔓延出千丈之高,乍一看,好似天空都被割成了两半。
“道果,成灵?!”
姜侠子已是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天地万物,皆有成灵之可能。
可,越是强大,越是神异的生灵、神物就越是难以成灵。
龙泉界数以百万年的漫长岁月之中,法宝成灵的也寥寥无几,道果成灵,根本是闻所未闻!
这纵然在远古之年,也属于传说中的传说!
传说中,成灵之道果,生而神圣,长生久视,拥有着道果的特质,甚至能历劫不死!
乃是奇珍中的奇珍,造化中的造化!
“这,这……”
这一刻,姜侠子才明白,为什么传说中寿元将尽的九天杀童大尊,会不辞辛劳,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来这灵炁未复的山海界了!
什么九九玄功境界,什么血狱冥合道的大魔,全都是幌子,全都是假的!
他真正的目的,根本就是那成灵的石猴!
“那石猴?!”
大老板整个人好似失了魂魄,望着那纵天而去的金光,只觉自己的灵魂都被一并抽走了。
他不蠢,相反,百年来始终执着于寻觅仙山福地的他,对于远古秘闻所知极多。
此刻绝大多数的人都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却知道,那是传说之中的传说!
这是长生大药,仙魔奇珍!
更为重要的是,这石猴曾经就摆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
“老夫的造化啊……”
无可形容的悔恨涌上心头,谢七只听得一声哀鸣,自家大老板竟是昏厥了过去。
竟是气晕了!
重重气爆声充斥了整座方寸仙山,这一刹,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修持如何,所有的人,尽被那纵天而去的石猴惊呆了。
只有陆沉……
“……什么鬼东西?!”
山中某处,一株杂草中,陆沉勐然回神,一股无可形容的剧痛充斥了他的心头。
他,差点死了!
如果不是他气散八荒,他只怕就要死在那头石猴的突袭之下了!
为此,他死了超过八十七具化身,才抵住了那如被撕裂灵魂的痛楚!
他几乎可以确定,若非‘聚散无形,食气不死’乃是极道大神通书,他几乎就死在那死猴子的偷袭之下了。
“遭瘟的猴子,那么多人,怎么偏生偷袭老夫?!”
以陆沉的沉稳,此刻也几乎咳出血来,但同时,他心中也松了口气。
“走也!”
没有了半点留恋之心。
哪怕那石猴偷袭令他损失巨大,哪怕那是传说之中的奇珍,道果成灵。
不可成,则毫无留恋。
最后的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滚滚烟尘之中的杨狱,他自绝于小草之中,气归于无。
来到此界的他天外来客,除却那始终不离西北道半步的姜侠子,其他所有人,尽落于他手!
因而,纵然这具化身身死,他也绝不会身陨方寸。
未谋胜,先算败,这是他一惯的行事风格。
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后手。
然而,他三千年积攒的底蕴,在与杨狱一战,以及那猴子的偷袭中,
彻底烟消云散了!
‘遭瘟的猴子……’
“道果成灵?!”
袖袍内,三足小蛤蟆尖叫着想要冲出来,杨狱自不会理会。
陆沉的气息消散,他也恍若未觉,几乎是那石猴登空而走的刹那,他嗅到了一股极度可怖的气息。
轰!
澎湃若海的真气迸发而出,杨狱暴退之时,将山腹之内的诸多人尽数带了出来。
下一瞬,
石破天惊!
山腹之内,虚空之中,陡然探出了一只带着纯白袖袍的手臂!
“孽畜,哪里走?!”
同时,一道带着极尽苍凉与冷酷的声音,回荡在长空上下,隆隆扩散,无远弗届。
“九天大人!”
姜侠子哀鸣一声,不由自主的跌跪在地,冷汗浸湿了后背。
轰隆!
一言落,天地惊!
那一只手臂,以似缓实快到极点的速度,自坍塌破碎的山体之内深处,
向着天空一抓!
卡擦!
仅仅是五指捏合这么微小的动作,所有人的眼前,就尽是一暗。
好似天地之间的一切光芒,尽被攥进了那手掌之中!
“倒反天罡!”
姜侠子瘫软在地,呻吟之声似从灵魂之中发出。
山海界的灵炁未复,任何神通术,都要跌去九成威能,无法超迈天地之极,无法超迈十都。
这,不是神通。
而是九天杀童得自龙泉大帝的极道大神通术,斗杀天罡的起手式!
在付出足够的代价的情况下,能够短暂突破这道屏障!
嗡!
刹那之间,天地反复!
一明一暗之间,明亮的天空,已被夜色充斥,一方辽阔深邃的幽暗星空取代了白日,降临在所有人的面前!
改天换日!
犹如传说降临,强如陆青亭、慕清流等人,也皆怔在了原地。
天地,并未被完全替代。
可方寸山巅,以那一道纵贯的金线为中心,方圆百里,乃至于数百里方圆,已尽化作了星空!
大日光芒不见,群星的光辉流溢而下!
“呀!”
高亢尖锐到极点的嘶吼炸响于长空之中,金光之中的石猴,捶胸跺足,
再蓄力,一纵朝天!
轰隆隆!
这一幕,蔚为壮观,遥遥望去,好似一口金色天剑斩向夜幕星海,并爆发出,实质的冲击波!
卡擦!
星海,似被撞碎了一角。
而那两次蓄力,暴怒的石猴,却在一声哀鸣之中跌下高空,犹如被无形之力牵扯着,
坠向那如玉般完满的手掌之中!
而与其相同的,还有杨狱!
嗡!
音波回荡之间,杨狱只觉地覆天翻,无可形容的巨大吸力,与深沉如海的杀机,同时降临在自己身上。
那疑似九天杀童的万法楼行者,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抱有极为深沉的杀意……
十都之上!
大神通术!
不可抵御!
几乎是刹那,杨狱的心头就已闪过了这个念头,下意识的,他就看向了方寸山外。
群山之外,阴影之中,似虚似幻的王牧之,捏着一枚黝黑如墨的五鬼珠,凝神等待着杨狱的信息。
一如陆沉藏有后手,杨狱来此,也并非没有。
王牧之与他同来方寸山,但却留在了群山之外,他化出四具光影之身,
彼此配合之下,可以通过五鬼珠,于紧要关头,拉出杨狱,并瞬间挪移出四百里外……
“血狱冥合道的余孽……”
刹那之间,在虚空之中,杨狱看到了一双眼睛。
漠然如远古苍茫,更带着极尽的冷酷、杀意,乃至于,浓烈到极处的厌恶……
‘他以为我是血狱冥合道的人?’
一个念头闪过,杨狱却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那大手捏合之间,他只觉天地都向着自己挤压了过来。
赫然是要将自己整个捏死!
如此霸道?!
杨狱眸光一沉,磅礴如海的血气、真罡就伴随着一声巨象长嘶,而迸发开来!
轰隆隆!
面对这样疑似九耀之上的巨擘,杨狱自没有半分的藏私之心,诸般手段尽数爆发。
仅凭着一张符箓,就能隔空降临,爆发出如此威能,此人的神通之强,已超乎了他的想象。
然而,天地的极限,仍然在!
身处天人合一之境,杨狱动念之间,已然知晓了这手臂能够存在的时间,
只有七个呼吸!
“不知所谓!”
万法楼,参天古树之下,九天杀童静坐于蒲团之上,一只手却消失在虚空之中。
灵炁未复的天地,越是强横者,越是无法涉足,这一式极道大神通术的施展,代价正是他这一条修持数千年的手臂。
这代价巨大,但,自然值得。
一枚成灵之道果,其珍贵无可估量,若是远古之前,只要交付天庭,甚至可换来延寿九万九千年的九转大丹!
只可惜,没能寻到那尊大魔的痕迹,只有这么一个血狱冥合道的魔崽子……
“嗯?!”
突然,九天杀童的眸光一动,冷笑一声:
“不知死活!”
方寸山中,杨狱极尽爆发,电光加身之下,却没有迎上那欲要捏碎自身的手掌。
而是悍然绝然的出手,抓住了那自天上跌下的四尺石猴!
“呀!”
石猴双眼中迸发出血红的火光,暴怒至极,但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这通灵之猴,竟是熄了雷霆之怒。
任由杨狱抓住双臂。
旋即,
就一同跌进了那攥紧的巨掌之中。
下一瞬,
轰隆!
灿烂到无可形容的光芒,照亮了整座方寸山,星空消散,气爆如云。
先前的一切,于刹那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有万法楼中,古树之下,独臂的白衣人长身而起,须发皆张,
勃然而发的大怒之声,
由虚空传荡在方寸仙山之中:
“孽障!安敢夺吾之宝?!”
轰隆隆!
方寸仙山内外,所有人都在狼狈逃窜,只见得山中云爆冲天,实质一般的冲击波横扫四方,荡平了重重云雾!
数之不尽的泥沙土石,草木山兽俱被吹的离地而起,如雨而落!
“你该死!
第887章 天书老人
轰!
轰!
轰!
连绵不绝的气爆,自南向北,极速掠去,每一个刹那,就是百里之远。
其势之强绝,其势之可怖,让任何目睹此幕者,尽皆心头发寒。
轰!
滚滚气爆之中,一缕幽光极速奔行,一次挪移,就有百里之遥,可竟也无法完全避开。
“哪里招惹来的如此凶人?!”
四次挪移,五鬼珠已碎其三,幽光之中,陈玄英的声音无比之尖锐:
“说好的五十年效力之约,杨狱,你要出尔反尔?!”
一指连点,竟横跨四百余里,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可怖,实已超过了人力之极限。
哪怕是陈玄英这般生前人杰,死后化作的鬼雄,也觉心神皆颤,骇然难当。
凄厉的哀鸣还未及传荡开来,那可怖的涟漪已是如影随形,似有神山横掠,带着无可抵挡的威势重重撞来。
这一指无任何精妙可言,但力量、气势却是超迈凡人的极限。
仅仅一指,似乎是天土地下,各个空间,都完全被占据,无论使用什么手段,结局都已注定。
那就是被一指点杀!
“滚吧!”
极速横掠之间,杨狱陡然止步,屈指弹飞陈玄英所化之五鬼珠。
他的衣发皆扬,电光如瀑,身后魁星、神象之影接连闪现,就要折返硬撼。
“既不能走,那便与之碰上一碰!”
王牧之比之他更快一筹,亦或者他早有准备。
他双臂之间雷光交织,阴阳化殛手催发至极限。
继而,他的身形一分为二,再化为四、八、十六……
轰!
一分化作的六十四具光影之身,已齐齐抬头,催起的电光如潮如海,迎上了那自虚空之中点下的手指。
他的速度极快,一化六十四光影之身只在十分之一弹指之间,但杨狱的拳印,却是后发而先至。
“那便碰上一碰!”
杨狱纵声长啸,一拳起四象,如海气血,一臂甩动,将那石猴当做兵刃甩将上去:
“猴子,是死是活,在此一息!”
“呀!”
石猴睁眼,眸光似火,借由杨狱一甩之力,双拳齐出,迸发出如瀑金光。
轰隆!
下一瞬间,弥天的烟尘在雪原之上荡起,数之不尽的泥沙被气浪裹挟着冲天而起。
……
……
轰隆隆!
似有天星爆碎于刹那之间,参天的古树疯狂摇曳,层层涟漪甚至从这一方独立的小天地传荡到万法楼中。
“孽障!”
古树之下,九天杀童衣衫狂舞,他抚摸着断去的右臂,眸光之中似有火海在翻涌:
“若在龙泉界,本尊立诛你九族三世……”
“大道未生,天道混沌,跨界者,必遭天地反噬,你若再度出手,代价只怕就不止一臂了……”
古树于风中摇曳,树干上,苍老的树脸再度浮现:
“九天,你太冲动了。山海不同于他界,这是远古道尊钦定的,十劫第一界!”
“道尊……”
九天杀童面沉如水:
“这已不是他们的时代了,纵然她历劫归来……”
“慎言!”
古树摇晃枝干,压住了九天杀童的声音,低沉而肃然:
“无论生死,那都是远古之前的先行者,纵不敬,亦该远之,口舌之快,实无必要。”
“……我失言了。”
九天杀童深吸一口气,眸光却仍是十分危险:
“树兄,依着你,该如何拿下那孽障?”
“何必拿下?”
古树回答:
“每劫之初,大神通者多诞生于诸界边缘,可这些生于天海之畔的大界之中,亦有大气运者,那小子能称雄一时,未必不是其中之一……”
九天杀童眸光微眯,却没有反驳。
无论以何种法子,能在他一指下逃生,那血狱冥合道的小辈,都必非等闲之辈。
“无论,他是或不是,当他十都成就,触摸到天地之极,都再不能寸进,而若让他们知晓了他界的存在……”
古树轻笑:
“万法楼诸般行者之中,不乏类似存在,你想必比我更清楚……”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九天杀童心中一动,已不再多言,随手一指,已发出诸般信息下去。
他乃是万法楼存世至今最为古老的行者之一,虽尚未完全掌握万法楼,却已可代行诸多威能。
“道果成灵,万世难遇,那孽障……”
诸般命令颁下去,九天杀童心中仍有余怒,但他已没有再度发作,而是取出了一面朔源镜。
嗡~
没有任何犹豫,九天杀童已将这枚圆镜捏碎,丝丝白雾在他的眼前流转,交织。
许久许久之后,才有镜像映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邃浩瀚,无尽无垠,大似无边的宇宙星海。
生机萧瑟,枯冷寂寥……
无尽的黑水充斥了入目所及的一切,恍恍忽似无有上下之分,没有左右之别。
那是,法则之海?
“嗯?”
九天杀童眸光一动,旋即,白雾内镜像剧烈变换,几个刹那之后,定格在一片黑海之上。
大片的迷雾,充斥在黑海之上,一其貌不扬,须发皆白,连眼眸也无半丝杂色的老者,自迷雾之中踱着步。
他着一袭灰白布衣,踩着草屑,一手拿着竹杖,一手捧着一本残破的古卷。
“晚辈杀童,拜见,天书前辈!”
见得这老者,不止是九天杀童,他身后的古树也摇晃着枝干,似在见礼。
九劫之后,大道未生,天道混乱,天海未开,如山海界这般生于天海之畔的大界,潮起不过几千年,天变都未至。
可在极遥远的他界,早已有人身具跨界之能,甚至有人,得远古大造化者,也不在少数。
眼前的天书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其人出身神秘诡异,行踪不定,却在诸多世界都留下过自己的痕迹,疑似有道化寰宇之大神通,在追寻着远古天书的痕迹……
天书道人缓缓抬头,平静的看着朔源境那头的九天杀童:
“一角天书,只可见老夫三次,这,是第三次了。你想好了,要问什么吗?”
九天杀童沉声道:“晚辈想知道,除却那尊石猴道灵,可还有其他成道途径?”
“那叫做晋升,而非成道!”
天书道人纠正了九天杀童的话:
“寰宇诸天,五方十类,几难成道。你的跟脚,不过‘蠃’中极等,算一世之才,但要成道,没有可能。”
又是先天跟脚……
九天杀童的脸色有些发青,这不是他第一次询问,但答复几乎相同。
“万物混同天地生,我辈得道与否,难道只看跟脚?”
他,不服。
不止是他,身后的古树也不住摇曳着,同样心中不静:
“天书前辈,晚辈化树已近万载大寿之极限,不见如来,如何能摆脱藩篱,活出二世?”
“不见如来,菩提树死。”
天书道人澹澹的回应了一句,视线落在了九天杀童的身上,微微沉默后,道:
“若不得石猴,便回龙泉。”
“龙泉?前辈……”
九天杀童心头一震,还想询问,朔源镜已破碎开来。
……
呼呼~
法则之海中,似有阴风呼啸,黑海泛起涟漪,内里,似有无尽的幽冷在翻涌。
“成道啊……”
天书道人的脸上有着变化,似哭似笑,良久之后,归于平静。
他翻开手中古卷,以血为墨,写道:
【九劫末,十劫将临前,山海有道果成灵,引人争】
这是极为简略的一笔,似乎也只值一笔,天书道人合上书卷,望着脚下深沉的黑海。
他似是什么都看到了,又好似什么都没看到,许久后,他摇头失笑,踏入迷雾之中:
“万舸逐流,大争之世啊……”
……
……
夜黑风高,荒郊野岭。
一阵寒风吹过,林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
大口污血吐出,王牧之幽幽醒转,只觉眼前景象重叠,恍忽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便是仙佛之力吗?当真是,恐怖如斯……”
缓了好半晌,王牧之才察觉到,那般激烈的碰撞,自己身上居然没有伤势……
篝火旁,杨狱正在烤肉,看起来,似乎也完全没有受伤的模样。
“是弟妹的神通?”
王牧之反应过来。
那一指,含怒而发,实已非十都可以抵挡,两人联手纵然可以勉力支撑数个呼吸,却也不该全无伤势。
扯下一只熊掌递给王牧之,杨狱点点头,道:
“出手之人,是万法楼最古老的一批行者,龙泉界,大日金宫的九天杀童大尊。”
龙泉界?
大日金宫?
九天杀童大尊?
王牧之接过熊掌,大口咀嚼着,一日夜的昏睡,他也是饿得紧了。
“天外有天,山海之外,也有诸般天地,龙泉界,就是其中之一,其灵潮复起于百万年前,天变足有十万余年,几如远古之世,高手如云……”
杨狱开口,说着自己所知的一切。
无论是十万年,还是百万年,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个无比巨大的数字。
山海界远古之后,有史记载,不过三千余年,百万年,几无法想象……
“天外有天,道藏之中有着提及,远古之前,天海为诸界之中枢,以此,可跨行诸多世界……”
王牧之心中有些波澜,但并不如何意外。
“那所谓的万法楼……”
“万法楼,大日金宫,皆是龙泉界中的宗门,前者属于不为人知的隐秘组织,而后者,位列仙道三派之列……”
杨狱回答。
姜侠子对于万法楼讳莫如深,但龙泉界的一些信息,自不会隐瞒,他能说的,杨狱都已熟记于心。
“这些大宗门,拥有着玄天灵宝,以此,可跨行诸界……”
“跨行诸界……”
王牧之静静的听着,心中升起明悟:
“你要借那万法楼离开?不对,那什么九天杀童……”
“我要走,何须借什么万法楼?”
杨狱自语着低头。
他五指一翻,一面石碑已落入他手,其上的‘两界无间’,他晋升十都之后,也无法炼化修持。
不过……
“这,也算兵吧?”
第888章 离去之前
嗡!
杨狱阖眸。
这是一片幽沉的黑暗之地,像极了法则之海,雾气朦胧间,有一轮‘红星’矗立其间,散发出微光。
细看之下,那轮‘红星’,实则是一身着红袍,佩长剑、大印、葫芦的鬼神之影。
其身前,是一座三足两耳俱模湖,唯鼎身与鼎盖实质的黑色大鼎。
唰!
魁星睁眼,杨狱看向了身前暴食之鼎的鼎壁,其上,是极度繁复的文字洪流与密密麻麻的进度条。
【十都极魁星,杨狱(武圣)】
【本命法宝:(0/3)】
【大神通术:融兵炼体(第一重)】
【神通:通幽(三重)、吐气成兵(三重)、融金炼体(三重)、擎天、撼地(三重)】
【奇术:八九玄功(准三变)、天雷变、神象变】
【灵炁:(1543/99999)】
【法力:不足一年】
【道行:一百六十二年】
【法宝(温养中):金蛟剪(下)、人种袋(中)……】
【奇物:两界无间石碑(无)、钉头咒书(下),残破水晶宫(中)、碧水寒潭图(无)、两刃刀(下)……】
【已获道果:十都:色魔、五猖神……(略)九耀:火龙、穷奇、风龙、大阿修罗、魃魔、射日……】
【已得命图:九耀南斗位阶图】
【仪式:极尽杀戮,可引北斗(进行中),北斗主杀,无极尽之杀伐,必遭北斗反噬】
【晋升仪式:炼化九耀级位阶图可见】
【可入天海,天海未开】
数十载修持,一眼可见。
随着修为提升,直至如今,暴食之鼎的存在似乎显得不强,可事实上,诸般进度条仍是杨狱每日都要翻阅,对比的。
无论是练武,还是修持神通,其比之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生计,都要来的艰难与繁琐。
更可怕的,是漫长到察觉不到任何进度的苦修。
一面可以时时察觉,感知到自己进度,以及上限的进度条,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此刻,近乎所有的进度条,全部变成了灰色。
这,便是世界的上限。
看不到,摸不着,却让人绝望。
“法力,乃是一切神通驱动之根本,三重之上的神通,若无法力,无法催发到淋漓尽致……”
“一枚道果,对应一件本命法宝,可以是以自身道果锤炼,也可选取其他道果炼制新的法宝,金蛟剪,人种袋似乎也行,不过……”
“十都晋升之后,也无法炼化新的神通,那需要寻找道果,道果承载神通。
否则,我所能修持之神通,只有六门,但,那需要先炼化九耀位阶图……”
“道行,与修行岁月无关,与持戒有关?”
“北斗的仪式,需要杀伐三百年,若我不为之,则这枚道果必将反噬自身?还是……”
“南斗位阶图……”
杨狱默然自语,一面消化着十都晋升之后的巨大提升,一面梳理着诸般进度条。
最后,他落在了最后一条,十都晋升之后,才出现的进度条。
【历劫魁星修持排名:(1297/???)、潜力排名(99/???)】
“算上武圣绝巅的修持,历劫魁星,我此刻仅能排到1297吗?倒是潜力,勉强挤进了前一百……”
杨狱咀嚼着进度条上传递的信息。
历劫的意思,是指极道魁星诞生之后,历经诸劫,直到现在吗?
“诸劫至今……潜力前一百,倒也差强人意……”
杨狱心有波澜,不甚满意,却也不甚在意。
时至如今,他尚且不知一劫有多少年,可那,至少也是超迈千万年的巨大数字。
遑论诸劫?
无尽漫长的岁月之中,不知多少代魁星,他不过将将突破,有此排名,他自无什么不满。
相反,在这寥寥几语中,他似乎嗅到了无尽的波澜壮阔。
谁又能说,他日的自己,不能问鼎第一?
许久许久之后,杨狱终是消化了十都突破之后,自身的巨大蜕变。
凝神静气之后,才看向自己唯一的一门大神通术。
迄今为止,他亲眼见过的大神通术,仅有陆沉的聚散无形,以及那九天杀童的‘斗杀天罡’。
前者,聚散无形,气化万方,存身之能,近乎离谱,而后者,仅仅一个起手式,就……
相比于两人的大神通术,这门融兵炼体,同样神奇,甚至显得可怖……
因为,他真的可以熔炼那一面拓印着‘两界无间’大神通术的石碑!
这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诸般神通之汇聚组合,名为大神通术,而正常而言,绝大多数的神通主,哪怕进阶九耀也根本无法修持这般大神通术。
但他,却疑似可以掌握多门!
嗡!
心神沉凝,杨狱调动着胃袋里那一口本源气,开始尝试接触‘无间石碑’。
融金炼体,实为三门神通之汇聚,其以通幽为根本,可得诸般杀伐术之气息,
再以那一口本源气为引,演化出其诸般精义,最后,依着融金炼体的法门,融入自身。
过程,可分为,见、融、化三步。
第一步,自然是‘见’。
“呼!”
“吸!”
悠长的呼吸之中,杨狱按住了这面石碑,以天眼催发三重通幽,他才堪堪窥见了石碑内里。
神通非武学,不落文字,也无文字可以描述、修持。
杨狱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流光交织而成,若隐若现,似虚似幻,好似蕴含着无边奥妙,望之瑰丽,完满无比的门户!
嗡!
几乎是窥见那扇门户的刹那,杨狱的腹内就是一热,旋即那一口本源气已散去了诸般形态,依着他所见,极力向着那扇门转化。
‘这两界无间,几乎耗尽了这口本源气!融了此门,这门神通晋升之前,只怕无法再度熔炼其他……’
杨狱心头闪过念头,动作却无半分停顿。
神通主对于神通的催发,如同本能,根本没有任何晦涩可言,未多久,
那一口本源气所化之门户,已在腹内成型,第一步,成了!
而第二步,则是要融化这口石碑,将其彻底融进这口本源气内……
“呼!”
杨狱适时停手,睁开眼,掐指一算,已是十八天过去了。
“这么久?”
他眉头微皱,强烈的饥饿感顿时涌上心头,接连吞服了十数枚丹药,才勉强止住。
擎天撼地突破至三重后,他的体魄比之之前强横不知多少,消耗大了,也不止十倍。
除却需要消耗灵炁之外,还需要大量进食丹药,或者肉类。
“还没烤好。”
王牧之打落杨狱伸出来的手,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烧烤架上兀自淌血的黑熊:
“还带着血水,你就下手?”
血水怕什么?
饿到极点,土也照吃……
杨狱心中腹诽,轻拍着肚子:
“久违的饥饿啊……”
刺啦!
王牧之屈指发出电光,火光一闪,还带着血水的熊肉已外焦里嫩。
杨狱大快朵颐,这头六百余斤的黑熊被他一口气吃完,骨头都嚼碎咽下去,那令人心慌的饥饿感,才消退下去:
“丹药吃再多,也不如吃肉啊。”
“天下都在传,你死了。”
王牧之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老爷子那里?”
杨狱微微皱眉。
“瞒了过去。”
王牧之十分平静:
“若你迟早离开,那么,姑且看看,没有你,天下又会如何。”
“没有必要。”
随手将篝火掩埋,杨狱起身:
“世界没了谁,都照样运转,杨狱不是日月星辰,没有那么不可或缺。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老爷子他们的感受……”
“回吧。”
……
……
元始二年冬,太祖邀战武圣陆沉于方寸山巅,一战,陆沉败退,登临武道绝巅。
是日,有域外天魔降临,突袭太祖,太祖不察,重伤失踪……
次年,消息传开,诸道之内,皆有余孽作乱,为诸将平之,有成批的贼人潜入西北,为皇太弟毙杀刀下,悬尸于城前。
“好弱啊……”
轻抖着染血长刀,杨间只觉无趣至极:
“都怪大哥,武圣都被他杀怕了,这种情况,居然也不来?”
“悬尸三日,以儆效尤!”
收刀归鞘,杨间回府。
前后不过一年而已,诸道之内,各种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但府内却十分安详,平静。
后院内,爷俩相对弈棋,学会下棋的老爷子,近些年来,每日不下就浑身难受。
小院里,杨婆婆在给桃树浇水。
从黑山移植过来的小树,时至如今,也还光光秃秃,没有结果,甚至都没开过花。
厨房内,秦姒在熬煮饭菜。
“下不过,下不过……”
老爷子弃子认输,一脸的了无生趣。
“臭棋篓子,不知从哪学的定式,回回要落子天元,不输才怪!”
杨婆婆没好气的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
“这是帝王棋,俺如今是太上皇,莫非不能下帝王棋?”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杨狱微笑起身,院外,姜侠子等候多时,见面先行礼。
“陛下,贫道要走了……”
姜侠子此来,是在告辞:
“此来山海,多有仰仗王爷之处,贫道感激不尽……”
姜侠子心头一叹。
他能停留到如今,实也是那九天大人的要求,只是,这种情况下,杨狱怎么也不可能加入万法楼了……
“回去之后,不必藏私,那九天想知道什么,尽管让他知道,不必为难。”
杨狱回礼:
“道长教我不少,杨某谢了。”
“不敢,不敢。”
姜侠子连连摆手,犹豫许久,还是有些忍不住:
“陛下,两界流速不同,龙泉九千年,此界不过三百载,天变,可真的不远了……”
话至此处,他已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长长一拜,转身离去:
“陛下,后会有期……”
“真真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三十倍的时差,这消息倒是来的很及时……”
两界时间流速的不同,自非姜侠子可知,这实则是九天杀童用以隐忧,逼迫他的手段。
任何一个登临绝巅,又进无可进的修行者,都绝不甘心止步不前,枯等三百年,坐视大变降临。
杨狱,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想逼他加入万法楼,那自然没有可能,不要说已经与那九天杀童为敌。
即便没有,他也不会加入这种意义不明的隐秘组织……
“呼!”
感受着腹内渐渐成型的‘光门’,杨狱思绪万千,诸般念头在心头闪过,最后平复下来。
“三百载,九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