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心眼?(第一更)
咕咚!
如巨石落入深井,点点涟漪在心头泛起。
炙热的火焰自胸口扩散至全身,不止作用于筋骨之上,更深入血管之内,只一瞬间,血液就化沸腾起来。
热!
炙热!
炙烈的火焰之下,杨狱只觉五内俱焚,沸腾而粘稠的气血裹挟着筋骨皮膜脏腑,好似要将血肉烧融,锤打锻炼。
痛楚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的五感超乎常人,对于痛觉的感知也比常人多出无数,这一下爆发的痛楚,哪怕早有预料,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呼!”
但仅一刹而已,他已强自落座,赤红的上身上,舍身印的痕迹扭曲起来,犹如一团火莲绽放。
乍一看,好似盘坐于血莲之中,看上去妖异而恐怖。
呼!
吸!
长长的一次呼吸之后,杨狱再度转为内呼吸,周身毛孔瞬间闭合,拦住了外溢的血气。
这是极为危险的。
比之上次一举突破第三关的时候还要危险许多,因为在秦姒神通的作用之下,舍身之火直接焚进了血液之中。
那是一尊混血十三次的准宗师毕生的血气所燃起之火,狂暴而可怖。
想要化害为益,有哪里是说说而已?
秦姒本想亲自为他扭转,但杨狱思及之后,却还是拒绝了,并非是不想让她察觉自己血气运转。
而是换血的过程,也是自身蜕变的过程,他不能错过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
自身的蜕变,必须要自己来掌控,秦姒或许可以让他避免这样的剧烈痛楚,可同时,也会让他失去领悟血气蜕变的奥妙的机会。
嗡~
焚烧杂质,锤炼气血。
而他一并吞下的三枚换血大丹,也在提供着海量的药力去补充他的气血。
焚烧、补充、焚烧、补充……
这样剧烈的变化之下,他只觉自己好似充气一般,整个人都膨胀了起来。
耳畔中,血液流淌好似惊涛骇浪,狂风暴雨。
这已然不像是今法换血,更像是古法换血了,狂暴的火焰驱离着血液中的杂质,也在变相的锤炼筋骨。
“或许,换血十三后,还是要经历一次如古法换血一般,剧烈的脱胎换骨!”
剧烈的灼烧痛楚下,杨狱心中升起了明悟。
今日之换血十三,筑基五关,是在古法的基础上改进的,让曾经极度凶险的换血大关,从筑基五关之后直接拉近到了武道之初。
相传,在三千年前的秦末,筑基共有六关,换血是最后的门槛,其后三千年的演变,才化为如今更为温和的十三次换血。
这毫无疑问是一次壮举,让更多的武者能够走入更高的境界。
原本他以为,将那极端凶险的换血大关,化为如今的十三次换血之后,就不需要凶险的换血关。
但这时,他心中突然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换血,才是武道的精华之所在。
犹如神通的仪式,不经历这一遭,就无法发挥出其真正的威能来。
换而言之,温和的换血,想要达到古法那种剧烈到极致的升华,所需要的时间只怕会无比的漫长。
武道修行,几如人之进化。
温和的进化,需要无比漫长的时间,想要加速,无论是什么法子,都绝不可能温和!
小火可以将水烧开吗?
当然可以!
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烧开水,只能是大火、猛火!
“老母想尔服气法……”
血气剧烈蜕变中,杨狱的心中又是一动。
换血层级的提高,他的内炼服气法,也可以再进一步了。
数年之中,杨狱也曾接触过其他的服气法,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改换,而是仍旧选择了这一门品级未定的服气法。
其他服气法,随着品阶的提高,内气会越来越凝练,甚至,化作实质一般的存在。
道果杂谈中,曾有记载过那位‘武圣陆沉’的一则传言,他曾留下的一缕内息,被人妥善保存之后,竟留存了足足三个甲子都不散!
老母想尔服气录,于内气品阶之上的表现着实一般,可其作用于五感之上的作用,却是他在其他地方闻所未闻的!
“筑基第四关,于武道而言,可凝真罡,等闲的刀兵彻底失去了意义。而老母服气法之中同样如此……”
杨狱心中泛着念头,同时,那竟有血火煅烧之后,似也有着蜕变的内息,就自从周身向着大脑汇聚。
竟有眼耳口鼻之后,汇聚于鼻梁之上,眉心之处。
五感之后,是第六感!
服气录中将之称之为‘心感’!
轰隆!
内气停驻于眉心之瞬间,杨狱只觉心头落下了惊雷一道,直将他的精神都震的一散!
嗤嗤嗤~
下一瞬,失去了他的控制,浓烈的汗气自周身毛孔被挤压了出来,带着滚烫与血液之中特有的铁锈味道,一下弥漫了整间石洞。
唰!
血液的沸腾,催发了内气之暴动,周而复始之下,石洞都似被染红,炙热的热浪从缝隙之中挤了出去。
不!
这热浪如此惊人,甚至将那一块块巨石都推动了!
“不好!”
石洞之外,始终关注着的秦姒面色一变,瞬间挣脱了赵坤的手臂,发力拍开巨石,竟又进了石洞!
“你!”
赵坤神色也是大变,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杨兄!”
热浪水汽让秦姒周身发红,但她也无暇理会,一步上前,双手又自落下,发动神通。
“燥热、驱离!”谷
“心魔、驱离!”
“痛楚、驱离!”
……
温润的光芒接连闪过九次。
立竿见影。
前一瞬还赤红一片的石洞瞬间恢复如常,燥热与水汽也一扫而空。
秦姒这才松开手,脱力一般踉跄一下。
呼!
杨狱伸手,抓住她的腰身,这才睁眼。
秦姒的面色潮红,香汗淋漓,好似耗费了莫大的气力一般,显得有些疲惫。
“咦?”
杨狱发怔。
“杨兄!”
秦姒只觉好似被他看穿了所有心思,不由的脸色发红,一发力,挣了开来。
“抱歉。”
杨狱怔怔回神,拱手道谢:
“有劳秦姑娘费心了。”
那一瞬间,他确实有些失神,无法操纵血气,若无秦姒出手,只怕要有危险。
“舍身印没了。”
看着杨狱光着的上身,秦姒小脸微红,转身出了石洞。
“呼!”
杨狱也松了口气,手却不自觉的抚摸眉心,心中自语:
“这就是心眼?”
那一瞬间,他确实看穿了秦姒。
不过,不是心思,而是……
……
……
呼呼呼~
燥热的秋风漫卷着尘埃,在荒芜的野地上,来回吹卷,吹动了枯干的杂草,也吹动了树梢上早已褪色的衣角。
呼!
林安足下轻点,将那衣角取下,手指一拈,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这是飞鱼服……”
“飞鱼服?!”
他身后的一干锦衣卫的脸色都变了。
飞鱼服、绣春刀,这两者并称为锦衣卫的两大标志之一,可事实上,不是所有锦衣卫都有此殊荣的。
飞鱼服,乃是来自皇帝的赏赐。
欲穿飞鱼服,至少,都得是百户之上,京都或许门槛低一些,可在青州这边关苦寒之地,不少百户都没有资格穿飞鱼服!
“赵青,曹老大……”
林安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先他而来,且着飞鱼服的,有且只有赵青、曹金烈两人而已。
不详的预感袭来,让他忍不住咬紧牙关,他却强行压住了心中的悲戚,冷眼扫过一众义愤填膺的手下,低喝道:
“遣几个人去通知祁头,剩余的,跟我走!”
“是!”
一众锦衣卫心头皆压着火。
比之同为暴力机关的东西两厂、六扇门,锦衣卫是个极为特殊的机构。
锦衣卫,是极少有到了如今这个年月,还在遵守最初禁令,父死子继规矩的暴力机关。
欲成锦衣卫,只有两个条件。
良家子,以及,祖辈有人是锦衣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求。
特殊的要求,让锦衣卫的人数稀少,可也让他们极为抱团,彼此之间的交情,已非同僚那般简单。
眼见得破损的飞鱼服,所有的锦衣卫心中尽是暴怒与杀机。
“走!”
林安压抑着怒火,循着痕迹一路追踪,未多久,他的脚步又停下。
“那是……”
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枯林,靠着密林,聚集着一批饥民,有人在打水、有人在生火。
“你衣服哪里来的?!”
林安足下发力,瞬间逼近林子,直接将其中一个流民提将了起来。
这流民衣衫褴褛,可依稀可见,其上大红的云缎底子,这时飞鱼服……
铮~
几个锦衣卫直接拔刀,厉喝出声。
这些流民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全都慌了手脚,忙不迭的跪下求饶。
“这衣服,哪来的?!穿这衣服的人呢?!”
林安厉声呵斥。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这衣服,这衣服是我捡,捡到的,他,他人,他人……”
那流民骇的面无人色,连连求饶。
“捡的?”
林安的眼神何等锐利,一眼就发现了这流民的眼色总是乱瞟。
他猛然回头,待看清后,身子就是一个踉跄。
那是一处仍在燃烧的火堆。
其上,有一满是污黑、油脂覆盖的刀鞘……
第248章 魏正先之后,青州天赋第一!(第二更)
轰!
似被重锤迎面一击,林安只觉眼前发黑,几乎一头栽倒在地。
来到德阳府已有月余,他哪里不知道这一幕代表了什么?
“赵青!”
林安的身子哆嗦,再扭头,眼神都几乎充血了。
见他如此模样,那流民几乎被吓的心脏骤停,其余的锦衣卫也反应了过来,旋即,就是冲天怒火。
“你,你们吃了他?你们,你们吃了他!”
“畜生!老子活剐了你们!”
“我们来救你们,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当啷啷’几声,刀剑出鞘,一众锦衣卫眼睛全都红了,怒吼声犹如下山的恶虎,就要暴起杀人。
“都住手!”
冷冽的声音从紧咬的牙缝中挤了出来,林安冷冷的扫过一干流民,心中悲戚已无法抑制:
“取我刑具来!”
他与赵青,是同一批进入锦衣卫驻地的,习武、任务、晋升,三十年里几乎形影不离,虽是异姓,却是兄弟。
眼见得这一幕,他心中的杀意几乎将心都吞噬了,却还是按耐了下来。
曹金烈的下落,或许还要从这群畜生身上着手。
“畜生们。”
一众锦衣卫几乎咬碎了牙,狰狞着脸将所有流民都围在了中间,刀剑紧攥着,随时都可暴起杀之。
眼见得刀剑如林,森寒逼人,一众流民都吓的脸色煞白,更有甚者瘫软在地,屎尿齐流,也有人,发出惨笑。
“哈,哈哈哈!杀,杀吧!”
林安冷冷望去。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体若骷髅,半分像人,九分像鬼的老者,他哭着,笑着,望着一众锦衣卫,狰狞不已: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王法道德,在那样的饥饿之下,统统都是放狗屁,放狗屁啊!哈哈哈!”
“你们那里知道?你们不会知道……”
那老者语无伦次,浑身不自觉的打着摆子,只从其破烂的衣衫上,似可看出儒衫的残留。
一个锦衣卫就要上前,林安拦住他,冷冷的看向老者:
“继续说!”
“你们有干粮、有马、有刀剑、有甲胄。可我们,什么都没有……”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他救了我们,可,我们……”
“不想死……”
……
那老者哆哆嗦嗦,哭笑着说着。
林安的脸色又青又白,一干锦衣卫的面色也变化不定。
那是数月之前,烈日炙烈的夏日,一行锦衣卫来到了这里,解救了一伙被马匪圈养的‘两脚羊’。
他们别有任务在身,只留下一个人带他们数百人离开,可半路,又遇到了一伙凶人。
“……没有办法!那伙凶人杀了他,升起了火,让我们吃了他。我们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畜生!”
一个锦衣卫怒不可遏,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看着满地的行尸走肉,气的浑身哆嗦;
“他救了你们,你们,你们……”
他说不下去,所有的锦衣卫也都红了眼眶,几乎咬碎了牙。
“赵青、曹老大。”
林安低声自语,死死的看着那老者:
“那伙凶人留着你们,是想借你们的嘴,给我们指路吧?说,他们在哪里?”
“不,不知道。”
那老者身子一僵,望着杀气腾腾的一众锦衣卫,绝望而木然:
“真,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林安点点头,望向身后的一个脸色木讷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点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刑盒,走向了那老者。
“啊!”
惨叫声划破天际,凄厉已极。
未多时,那锦衣卫擦着手站起,向着林安点点头,然后腰间一抹寒光迸现,拉扯出大片刀影,只一瞬,已将聚拢的流民尽数斩杀。
血腥味冲天而起,扑灭了一旁的篝火。
“那伙凶徒,只留下了一句话。”
木讷的锦衣卫青年环顾一干同僚,其实,老者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那伙凶徒,
让他们在原地等死。
没人再发一言,心中尽是悲愤与怒意。
刀头舔血一辈子,死,每个人都想过,可身死,却要将尸体都给人烧着吃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从未遇到。
更,不可原谅!
“赵兄,小弟来接你了……”
林安取下那满是污黑、油脂的刀鞘,又将那流民身上不足一半的飞鱼服扯了下来,塞进怀里。
他心中悲怆至极,却无暇感伤,想嘱咐属下回去报信,又觉不妥。
那伙凶人留下这伙流民在此数月,又有这话留下,只怕早就在暗中谋划,说不定此时就有人在隐秘处盯着他们。
一旦分散,只怕就会被逐一击破。
“等。”
强压下心中怒火,林安席地而坐,即是等那伙凶徒上门,也在等待祁罡带人赶来。
其余锦衣卫也都盘膝坐下。
呼呼~
微风吹过,吹不散此间的血腥味,一众锦衣卫犹如磐石,横刀剑于膝前,闭目调息。
等待着。
……
……
唳~
一头苍鹰划过天际,飞过无云的天空,突的俯冲而下,落在一处荒山之上。
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伸出手臂,让苍鹰落下。
“死了?那群流民死了?杀他们的没有走,在原地等着,二十人?”
那汉子轻抚苍鹰的翎羽,似是自言自语,又好似听懂了这苍鹰的叫声。
呼!
他弹出一枚丹药喂食了苍鹰,一抬臂让其远去。
自己一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他的速度很快,片刻时间已到了山脚,又几个拐绕,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前。
此处正是背阴处,还有着零星的绿色,不过,大片的竹子也都干死,溪水也早已断流。
竹林里,有着一间小院。
“大人,锦衣卫的人,应是到了。”
那汉子微微躬身道。
说话间,小院中就出现一个人,其人八尺来高,黑衣罩体,筋骨强健,犹如铜浇铁铸,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此人,正是怜生教七府总舵主齐龙生。
而随其出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也随之扩散开来,浓烈到让那低矮汉子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这伙狗腿子的鼻子,一向都是这么好!”
齐龙生面色一沉。
曾经,他太低估了锦衣卫的追踪能力,以至于足足用了数月,方才甩掉祁罡,为此,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好重的血腥气呀!”
突然,竹林外又传来了声音,隐隐测测,尖而细:
“呀!是齐总舵主?以你的武功,哪个能将你伤的如此之重?啧啧啧……”
“我道哪个如此鬼祟,原来是魅影夫人?那于忘海倒是好手段,连你们‘魅影十三凶’都请来了……”
齐龙生眸光一冷,旋即回以冷笑:
“我听说十三年前,你们还叫做‘魅影四十凶’,怎么走了一趟天狼关,就成了十三凶了?”
魅影四十凶,是十多年前最为活跃的马匪,其流窜于龙渊道在内的三道九州之地,做下不少大案。
其成员,最次也是换血九次的强横武者,更不知从何处学来一门奇门阵法,四十人奔行如一体,五关的准宗师都曾杀过一次。
彻底引来了六扇门的注意。
不过,因他们出手从来不留活口,更居无定所,六扇门的数次缉拿都被其逃掉。
直至十三年前,这伙凶人踢到了铁板,几乎全栽在天狼关。
“哼!”
冷哼声落,一仅着黑裙的妖媚女子来至院落之前,面色不善的望向齐龙生:
“不想怜生教青州总舵主,居然是个牙尖嘴利之辈。”
“彼此彼此。”
齐龙生皮笑肉不笑:
“夫人想必不是来和齐某斗嘴的。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伙锦衣卫,是你去解决,还是我来?”
“可有祁罡在内?”
魅影夫人问道。
那汉子微微摇头:
“都是小角色,不止祁罡、裕凤仙、丘斩鱼这样的锦衣卫高手都不在其中。”
“那又杀个什么?”
魅影夫人面色不悦:
“老娘等了数月之久,几个小虾米就想老娘收网?留着他们,等祁罡到来,再一网打尽不迟!”
说罢,拂袖而去。
竹林中隐藏的十数身影,也随着她的离去而悄然退去,一如其来,极为诡异。
“等祁罡?”
齐龙生冷笑起来:
“真等来祁罡,看你可还笑不笑得出来?”
“大人,咱们?”
那汉子询问。
“那于老匹夫前几日不还放翎鹰来传信?他既然要动手,咱们不妨等上一等。顺道,也等一等赵光圣。”
说罢,齐龙生也不再多说,转身走进了屋内。
那汉子无法,也只得退去。
竹屋内,还有一人盘膝而坐,其人一袭白衣,面色更是煞白,高瘦如竹竿,眼窝更是深陷的看不到眼珠。
“那祁罡,果真如此了得?”
白衣人开口了。
他名‘穆还’,是齐龙生的副手,大宗门出身,数年前才加入青州怜生教。
“锦衣卫有九大堪称顶尖的上乘武学,常人学得一门,已足以横行一州。祁罡一人学得‘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三门!
依我看,魏正先之后,青州天赋,以他第一!”
说起祁罡,齐龙生脸色不是很好看:
“要杀他,我不行,你与我不够,加上那魅影十三凶也只勉强而已,他要走多半还是拦不住……”
“除非……”
白衣人心中了然,随手一按地砖,就听得‘咔咔’两声,其身后的墙壁开裂,露出一方玄铁精钢铸就的铁笼。
幽暗中,嗜血猩红的目光闪烁着,伴随着的,是声声不似人音的低吼:
“杀,杀了,杀了我……”
第249章 龙纹破罡,不知死活!(第三更)
幽暗渐褪,依稀可见其中景象。
玄铁铸就的精钢囚笼已肉眼可见的弯曲,扎根各处山崖、大地之中的数条锁链也被绷的笔直。
声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带来的是扑面而至的凶恶之气。
“那于忘海到底是什么来历?将人缔造成如此怪物,比起教中的一些丹药还要诡异无数。”
齐龙生有些忌惮。
“自那张玄霸伐山破庙之后,不知多少宗门隐匿于暗中,他兴许就是其中之一?”
穆还微微摇头,问起了之前的魅影十三凶。
“一群马匪,即便有些武功,到底还是太蠢。或许,这伙人还以为我刻意夸大祁罡,意图抢夺功劳?”
齐龙生冷笑连连:
“他们乐意去也好,咱们只需准备好,未必不可报之前的仇恨!”
恨!
提及祁罡,他心中就是大恨。
他于余灵仙的争斗,依仗的就是遍布青州各府县的据点、讲经道人,可这些日子,祁罡追杀之下,不知毁了他多少据点。
这是比他身上的伤势还要令他肉痛的损失。
这意味着,他将不再能把控青州怜生教,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第二次与那于忘海合作了。
勾连朝廷势力,这乃是怜生教大忌!
“以他如今的状态,想要用,只怕不大可能。如此大的凶性,是人都会有三分戒备……”
穆还微微摇头。
“那于忘海拿出来的时间太短,即便是我,也很难做出什么东西来,不过终归要试上一试,那赵光圣也是废物,请个人,这么久还没回来……”
齐龙生缓缓走向幽暗,口中诵念出若有若无的奇诡经文,随着他的走进,幽暗中锁链狂抖如浪潮拍击。
声声痛苦的低吼透屋而出,传荡到很远之外,到得后来,渐趋平和,直至不可闻听。
……
……
“齐龙生,无胆之辈也!”
走出竹林,魅影夫人泛起些微冷笑,身形几次闪烁,已来到自己临时驻扎之地。
一道道身影犹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侧,或蒙面、或带面具、也有人乱发遮面,唯一相同的,是身上皆流溢出嗜血冰冷的气息。
“大姐,如何?”
“足足百天有余,就这么一直守着?老子着实按耐不住了,我要女人,不是这群皮包骨头的饥民,是大户人家白嫩丰满的女人!”
“那群锦衣卫来了?直接动手,杀绝了他们罢!”
“那齐龙生只怕是刻意夸大,怕我等抢功?”
……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都住口,听大姐说!”
一身形矮小,似连四尺都不够的中年人托着一口比他高一大截的黑金大刀出现,冷冷的扫过一众人。
“二哥。”
其余人皆有忌惮,安静了下来。
“大姐,那齐龙生如何答复?于忘海那里,可有什么信儿?”
三尺刀客询问道。
“齐龙生?到底不是怜生嫡系,几被那什么锦衣卫副指挥使吓破了胆子,可笑,可笑。”
魅影夫人冷笑着。
怜生教,可以说是天下间除却三大王朝之外,最为庞大且复杂的组织了。
其中分为九系之外,又分内与外。
如圣女余灵仙这般自小栽培的,多为一州总主,而如齐龙生、穆还这样外来加入的,多外放州府县的分舵。
齐龙生七府总舵,名头大的不得了,可事实上,在教中的地位远远低于那位圣女余灵仙。
只是他深耕青州多年,故显的势大而已。
“七府总舵,岂能小看?大姐可莫要被其蒙蔽才是,我等此次应邀前来,事关重大,小心一些才是。”
三尺刀客轻声说着。
天狼关一战,他们四十人一气死了二十七人,伤亡太过惨重,引得各路敌人纷纷前来报仇,这些年里,着实狼狈的紧。
此番前来德阳,当然不是为了劫掠这伙穷鬼,而是要投靠一方大势力。
此时看来,怜生教果真靠不住……
“咱们,别无选择了。这些日子闻讯而来的江湖势力里,可有几家是咱们的死敌,不快些完成任务,只怕会被群起而攻之。”
魅影夫人也是叹了口气。
没男人可以依靠的她,这些年着实累的紧,实在不想再这么无休无止的被人追杀下去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来这德阳府,谁让她得罪了青州军的那位……
“依着您?”
三尺刀客询问。
“设伏就是!”
魅影夫人冷笑一声:
“那祁罡即便真如齐龙生所说的那般了得又如何?杀人,可不是只有刚正面!”
……
……
一处背阴的山谷,锦衣卫的临时驻地。
一匹匹快马自四面八方而来,提交情报,领取干粮与清水之后又匆匆而去,周而复始,已持续了月余之久。
“驾!”
一匹快马绝尘而来,行至驻地之前翻身下马,甩出腰牌验明正身后匆匆进入驻地,几个转弯,来到一处山洞之前。
轰!
轰!
看到山洞的瞬间,他的耳畔就传出阵阵轰鸣之音,那是气流被蛮横压迫之后发出的惊人之音。
脚下的地面,都在疯狂的震抖着。
越是走近,山洞中传出的声音就越发可怖,好似有一条大江大河被塞进了山洞之中,正如恶龙般奔流咆哮着。
那是气流呼啸、是罡风震爆、亦是拳脚所向,山洞的震荡与颤抖。
‘祁头的武功,越发的精进了……’
他的心中闪过敬畏,躬身道:
“祁头,林百户发现了赵副百户他们的踪迹,特遣我来通知您,他可能已经……”
“呼!”
一言未落,山洞中的声响已近消失。
“赵青……”
山洞中,传出怅然之音。
下一瞬,一袭黑底红纹的类蟒飞鱼袍已至眼前。
接过属下递来的情报,看完,祁罡方正而古板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复杂而痛心的神色:
“着千户‘林东’遣散驻地,千户之下,所有锦衣卫散往各处,搜寻饥民,聚于德阳府城!”
他的声音洪亮,不止在眼前回荡,更好似在整座驻地上空隆隆作响。
话音未落之间,一匹长嘶着的龙马已自远处奔腾而来,祁罡足下一点,跃上龙马,袍袖翻飞间,催马而动:
“其余千户,随我来!”
“是!”
驻地各处,传来声声响应,不多时,数匹龙马已跨离驻地,随祁罡绝尘而去。
天下马匹,分常马、蛟马、龙马。
其中,常马者,日行难过五百,且行一日多要休息一日,只在寻常人家中,以及拉运物资之用。
蛟马,则已广泛在军中普及。
据说此类马,乃是秦末之时,某位相马大师,以特异法子培育而成的,流传到如今,日行可千五,且擅久行。
最上等的,则是龙马。
此类龙马,不比蛟马,极为稀少,相传乃是代代蛟马之王配种而成,优中选优而成,也有人说,这类马匹蕴含龙血,故而强健。
不但各个肩高一丈,鬓毛光华,更极擅奔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一行人轻衣快马,更无丝毫耽搁,不过一日夜过去,已比的上林安等人十数日搜寻之距离。
“吁!”
突然,祁罡勒马急停。
从极动到极静,竟没有丝毫的僵直与不对,其后一干锦衣卫千户,也都随其而停,犹如一人般。
“祁头?”
其余千户循其目光望去,就见得不远处荒芜的野地中,有大片黑影涌动,细细看去,赫然是一群群犹如行尸走肉般的饥民。
几人的眼力极好,几可看到那些饥民呆滞的目光与深深菜色。
“大人,给口吃的吧!”
“大人,救救我们……”
“救救孩子吧!”
……
几人看到了这群流民,后者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当即,乌泱泱一大片的流民就向着此处扑了过来。
这些流民,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弱的不似人形,且其中竟不乏一些满口牙都不曾长全的娃子。
“祁头。”
见得这样一幕,即便是一干锦衣卫千户,也都心有不忍,慷慨解囊,将随身携带的干粮递了出去。
眼见眼前凶神恶煞的武人竟递出了干粮,本还有些怯懦的流民当即疯狂一样拥挤了过来。
甚至不少抓向了龙马。
“唏律律!”
龙马受惊,长嘶着起立,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突然窜出一人,短刀极速刺出的瞬间,大片牛毛细针也迸射而出。
铺天盖地一般射向了被流民团团围住的祁罡。
呼!
几乎是同时,那一群流民也纷纷出手,抓住了祁罡的衣袍腿脚,甚至于座下的龙马。
这些流民是如此之多,这一下发力,竟将龙马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然而祁罡的神色依旧,更无丝毫变化,一众发觉了此幕的锦衣卫千户,也都冷眼相望,好似在看着一群死人。
呼!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牛毛细针,祁罡冷然睁目,只是一张手,空气犹如水波,被其强劲的指力弹动的荡起涟漪。
“破罡龙纹针?”
直至其五指再度捏合,将迸射而出的牛毛细针悉数攥进了掌心,那剧烈到了气爆都压抑不住的铿锵之音才伴随着拳印轰击而传荡在荒原之上:
“敢来惹我,不知死活!”
第250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第一更)
轰!
气浪骤起,自地而天,大片扑击而上的流民就如稻草一般被荡飞出数丈之外。
“嗯?!”
那扑击而出的人影眼皮一跳,凝眸望去,就见得骤起的罡风气浪之间,龙马长嘶人立起。
一拳横空而来。
这一拳,犹如山崩地裂,长河滚走,大海涨潮,快到了极点,也凶猛到了极点。
拳印所向,身前的大片空间都好似被齐齐推动,犹如一座大山拔地而起,带着迅猛至极的罡风扑面而来。
“大伏魔拳!”
人影怪叫一声,短刀瞬间横起,随其血气鼓荡,双臂交叉于前。
砰!
拳至,刀断,人飞!
鲜血飞洒间,无数牛毛细针以比来时还要快无数的速度追击而上,在那人影怒吼声中,将其贯穿。
顷刻之间,刀断,人死,血撒荒原!
哗啦~
眼见得如此惊人的一幕,前一刻还在哄抢的流民顿时一哄而散,惨叫着向着四面八方溃逃而去。
“好个鹏魔真罡,连龙纹破罡针都破不开,不愧是锦衣卫九大顶尖绝学之一!”
远处,传来长啸之声,随之而动的,是一支支奔若流星,足可洞穿金铁的箭矢。
极远处,一人立于骏马之上,张弓搭箭,箭开连环!
崩崩~~
箭矢穿空,却并非射向祁罡,而是射向那大片的流民以及其余千户。
“鬼祟之辈,真真该死!”
祁罡眸光冷然,其双腿微动,座下龙马就自发出一声长嘶,驮着他一跃丈许之高,跨过大片流民的头顶。
然后,又是一拳轰出。
砰!
有若雷出山中,雄浑的罡风随之倾泻而出。
一霎间,烟尘泛起,泥沙乱舞,以其为中心,身前一切气流都被蛮横的挤压了出去。
轰!
空气好似被压成了实质的气墙,飞腾而起,竟将呈扇形射来,不知多少箭矢统统撞碎在了半空之中。
一拳击出,龙马已绝尘十丈,快到了极点,其身后灰尘、气浪、泥沙都被拉扯着滚涌。
虽只一人一马,竟生生奔腾出了千军万马齐冲锋的可怖气势。
“如此凶猛?!”
眼见得祁罡纵马而来,射箭的大汉吃了一惊,再无卖弄箭术的意思,拨马就走。
可却哪里还来得及?
咻咻咻!
千百道锋利的破空声此起彼伏,那大汉猛然回头,却是那被祁罡一拳震碎了箭矢碎片,又被罡风拍打的好似利器破空。
“艹!”
那大汉脸色一沉,翻身下马,血气腾起,窜出十数丈,避开了箭矢碎片的攒射。
然而,这一瞬间的耽搁,拳音再起!
轰!
这一瞬间,大汉的心神狂震,恐怖的气浪滚滚而来,让他几乎窒息一般。
这一拳之下,以他为中心,数丈甚至十数丈之内的空气都被蛮横的挤压了出去。
仍是那一式大伏魔拳,可远观和近距离,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大姐不要来!”
他发声怒吼,拳头大小的鼓起自其腹部上涌直至胸腔,滚烫的血气瞬间弥漫全身,同时双臂交叉,斜斜上迎。
下一瞬,拳到了。
咚!
宛如重锤击鼓!
十数丈大地几成怒潮,泥沙如水般翻滚炸裂,数之不清的烟尘冲天而起。
那大汉一声惨叫未及发出就被生生打灭,连同其身一般被锤进了大地之中,烟尘一震间,于地下就化作一滩血泥!
而直到这时,那一道道在四周埋伏着的身影所发出的怒吼之声,方才传荡而来。
“祁罡!”
“住手!”
四面八方,十人蛰伏,有人藏身地下,有人杂草遮身,犹如伏地与黄土一色,更有隐匿在灌木之后。
他们皆蓄势待发,就等着祁罡到来,为了这一刻,甚至埋伏了数日之久。
然而,太快了。
祁罡的动作太快,从打死藏身流民之中,手持破罡针的悍匪,到一拳将那大汉打进地底,行云流水也似,根本没有半分滞涩。
以至于,哪怕众人心中复盘多时,却还是落空了一瞬。
一瞬,就是生死之隔!
“杀!”
不同于拍去送死的流民,这大汉却是他们多年的兄弟,眼见兄弟身死,一众凶徒皆是暴怒!
“死啊!”
凄厉的尖啸不如剑芒更快。
那是一口玄色长剑,剑身上有着水流一般的纹路,随着剑芒吞吐,泛起赤色的血光,锋利到了极点。
其所至处,甚至连浅浅的裂帛声都不曾有。
几乎是祁罡拳落的瞬间,已刺落其身前一丈!
拳打三尺罡,剑落四尺芒!
剑芒吞吐至一丈,几乎如刺进了眉心三尺,这对于任何高手而言,都几乎不算是距离了。
但,对于祁罡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一拳打死了那神箭手,其手腕一翻,箕张的五指突然出现在眉心,于间不容发的瞬间探出,弹出了五指。
当啷啷!
五指弹抖,响作一声。谷
音落,长剑暴退!
没有人知道祁罡这一弹指蕴含了多么可怖的力量,唯有从那如遭雷殛般暴退的大汉瞪大的怒目之中可见分毫。
五指弹抖,恐怖的震荡已自长剑传递至其指、掌、臂、肩……直至全身!
他怒目圆睁,决意刺杀,然而,却身不由己的后退,暴退!
只这一下,他全身的筋骨都在疯狂跳动,身体,都失去了掌控!
呼!
五指接连一弹,将长剑震退,祁罡面无表情,一个后拉、攥紧,竟犹如黑洞一般,将身前大片罡风齐齐攥紧了掌心!
那被震的暴退的凶人目眦欲裂,却无法控制的飞向了那攥紧、递出的拳印。
这一退,一进之间,他的所有剑法,就已土崩瓦解!
只能闭目待死!
“你敢!”
连声怒吼带着凌冽的杀机迸射而来,却又如何阻挡这一拳的落下?
砰!
拳印平平一击,汉子那偌大的身体,好像鹅毛一样飘起,在声声令人牙酸的可怖骨骼炸裂声中,飞出了十丈之外。
“你说对了。”
拳落人起飞,祁罡旋即转身,宽大的飞鱼服猎猎而动,精钢铸就一般的身躯迸射出惊心动魄的可怖杀机:
“我真敢!”
轰!
兀自没有从两位兄弟的惨死中回过神的其他人,目眦欲裂的狂吼尚未吐出,就被更为迅疾的气浪拍击的闭上了嘴!
收拳、拧身、再度拉拳,连毙两人!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之后,祁罡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他那本就精悍的身躯变得雄壮、古板方正面容,也随着他一挑眉,变得睥睨嚣狂,前一瞬,是不动如山的沉重。
这一瞬间,就如展翅欲飞的大鹏!
唳!
惊空遏云般的气爆,随其衣衫鼓荡此起彼伏般的响起。
就好似,万千神鸟朝大鹏!
祁罡的足尖一点,其人已从众人的围杀之中脱身而去,一跃足有十丈之高。
鹏魔之身,不止是筋骨的强横霸道,更有着超越同阶的可怖速度!
大鹏乘风起!
“大姐,退!”
“不可敌!”
“走!”
眼见得祁罡脱困,十三凶的其他人全都心中一寒,不假思索的暴退,同时催促暗中藏匿的魅影夫人速走!
然而,声音怎比拳更快?
鹏魔真罡、大伏魔拳,并列为锦衣卫九大顶尖武学之一,可事实上,这两门武功的可怖之处,不仅仅在于前者的横练、极速,后者的刚猛霸道。
更在于两者,相辅相成!
以鹏魔的极速,推动大伏魔拳的至阳至刚,其威能之可怖,远不是两门上乘武学相加那般简单。
事实上,正是因为要同时修持‘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这三门,可以相辅相成的绝学。
他才会迟迟停留在第四关。
但即便如此,在裕凤仙空降青州之前,他也足以稳压青州所有锦衣卫,与方其道并列为青州双雄!
轰!
一跃十丈,又自翻转,以头为下,以脚为上,飞鱼服猎猎如双翅,五指捏合,拳印横压。
此时此刻的祁罡,像极了神话中伏魔大鹏,声势一时到了顶点。
避无可避!
闪无可闪!
“拼了!”
极速围杀而来,却因祁罡拔地而起,反而沦落为拳锋正对,十三凶的一干人全都心神狂抖。
发出凄厉的催促之声后,悍然绝然的爆发气血与内息,各自施展出彼此压箱底的杀手锏,迎上祁罡这一式‘鹏王伏魔击’。
轰隆隆!
犹如诸雷自天落,又像是地火从下起,亦或者,两者同时爆发。
一霎而已,地动土翻涌。
罡风激荡,泥沙滚滚,大片的残肢与鲜血被吹的漫天都是,又如雨点般‘噼里啪啦’而下。
狂风之间,隐可见飞鱼猎猎如旗帜。
一人自天而地,犹如神山压下,将所有反抗,一击而溃!
“啊!”
眼见得这一幕,隐藏于暗中,等待时机的魅影夫人以及三尺刀客全都被惊呆了。
这样的武功,还是副指挥使?!
怎么能是副指挥使?!
轰隆!
拳如一,一以贯之。
只一拳,九个换血九次以上,包括两个四关大武者,就被打成了漫天飞舞的烂肉。
如此可怖。
如此凶戾!
呼呼~
涌动的气浪间,祁罡目光如电,望向暗处。
“祁罡?!”
魅影夫人与三尺刀客双眼赤红,发出厉鬼般的尖啸。
然后,
不约而同的,
夺路而逃!
第251章 祁罡!(第二更)
呼呼~
飓风漫卷,灰尘尽落。
一众锦衣卫千户催马欲追,却被祁罡摆手拦下。
“两头败犬,却不忙杀。”
祁罡轻抖袖袍。
一个早绕到一旁的锦衣卫千户走近,手里捧着一枚黑色铁蛋,脸色难看:
“祁头,百丈开外,一处密林地,藏着的大量的‘霹雳雷火弹’!”
“霹雳雷火弹?”
几个锦衣卫千户脸色皆是铁青,又有些后怕。
惊于这伙贼人竟能动用大量的霹雳雷火弹,后怕则是,若非祁罡足够雷厉风行,那么,只需再追百丈,恐怕就会落入埋伏。
“留下几人清理雷火弹,其余人去寻林安。”
祁罡轻抖袍袖,翻身上马。
“祁头,小心有诈,还是等弟兄们一起去。”
几个锦衣卫千户面色皆是一紧。
“若真有诈,带上你们作甚?地下作伴?”
祁罡一摆手,龙马已长嘶着绝尘而去。
他的目力极佳,遥隔千百丈,仍可见那两人的奔逃之背影。
……
……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怎么会如此强横?!”
极速奔行间,魅影夫人心中惊怒已极。
过去的二十年里,她们傲笑山林,纵横诸州,虽然行事也算小心,可终归还是被人围追堵截过,也曾与白州、云州的数位锦衣卫副指挥使交过手。
可那几人固然也强横,却哪里比得上身后追逐而来的那个?
她已然尽量高估了此人,甚至耗费多日时间,在这必经之路上埋下了足以摧毁一座小山丘的霹雳雷火弹。
却哪里想到,根本没有用到,十三人就被杀去了十一人!
巨大的懊悔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灵,让她双眼泛红,可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危机,却哪里敢有丝毫的停留?
她受惊极大,可三尺刀客也不遑多让。
按着两人之前的谋划,本该是他正面出手的,但眼见其人出手如此之霸道,他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奔逃之速,比之魅影夫人还要快一些。
两人全都有心分开,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分开,两人一并奔逃,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分开。
谁敢保证逃出生天的就一定是自己?
呼呼~
龙马绝尘,四蹄翻飞如踩云雾,倏忽便是数十丈,快的惊人,可那两道身影发了狂也似奔逃,龙马一时之间也根本无法拉进。
但祁罡却似并不急,催马狂奔,留存体力。
“魅影十三凶……”
祁罡心中自语。
一交手,他已认出了这在十多年前凶名赫赫的马匪,只是,谁又这么大的本事,让这群穷凶极恶的匪类前来送死。
是谁?
齐龙生?
余灵仙?
还是……
万般思量于心中流过,祁罡的眼神变得无比之冷冽:
“无论是谁,杀我兄弟,都得死!”
……
……
呼呼!
秋风呼啸,带着燥热,日头已近西山,山谷渐渐变得清凉。
穆还盘坐山巅,林荫下,轻磨长刀,铮铮有声。
以他为中心,十数人立于各处,其中一人蹲坐于树梢上,仰望着云霄,隐隐间,可见几头苍鹰在不住的盘旋。
凝重的气氛在山巅蔓延着。
呼~
未多久,穆还的眸光微动,看向林荫之外,笑了:
“不想你们真会来。”
林荫之外,一袭蓝衣,面色木讷,似贴了一张假面在脸上的高大中年人缓步而来,闻言冷淡道:
“怎么只你一人?赵光圣等人何在?魅影十三凶何在?齐龙生何在?”
他皱眉。
紧随他而来的一众高手也都拧眉。
无他,山林中的人不少,可却比他们预想之中要少了太多。
“不在又如何?”
那训鹰的汉子冷眼回望。
其他人的语气也不善,对于来人冷硬的口气十分之不喜。
“到底是乌合之众,根本不知什么是朝廷精锐!”
蓝衣人身后,一面色冷峻的黑衣剑客漠然扫过众人,眼神中闪过轻蔑:
“怎么,这就忘记了你们总舵主被祁罡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事情了?”
“林赤山!”
一众人勃然大怒。
“住口。”
穆还开口,呵斥了众人后,淡淡的看向黑衣剑客与蓝衣人:
“林兄,楚兄,你们千里迢迢而来,不是为了贬斥我等吧?”
“只是要叫诸位知道,祁罡是什么人罢了。”
楚大丰面色沉凝:
“我等虽应邀而来,可却不是为了送死而来,若此地只有你们几个,那我们只能回去了。”
武道成就,天赋占据了巨大的比重。
可除却天赋之外,武道的成就,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重要项,那就是势力。
出身大势力的武者,自习武开始,一应武功、丹药、兵器皆是最好的,天然就比小门小户的武者强上一个档次。
而大明朝廷,是天下间最为庞大的势力之一。
锦衣卫,是帝王之鞭,其中天赋最佳者,所拥有的资源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同为四关,寻常武者与朝廷精锐的差距足可大到一倍有余,而祁罡,比之精锐,还要强不知几何。
其几乎等同于天下三大宗门,最为杰出的弟子!
同阶论战,几乎是碾压。
“楚兄说的不差。”
这时,山林中传出声音。
带着浓烈血腥味道的齐龙生缓步而出,其似数日夜未睡,此时看上去极为的疲惫,但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齐兄的伤势……”
楚大丰、林赤山的眸光皆是一凝,看出了齐龙生身上的伤势。
“三功合一的祁罡,确有当年魏正先的风范。我非是他的对手,不过,我既还敢对他出手,那自然就有着万全的把握。”
齐龙生缓步而来,环顾一众人,心中权衡着,面上却是智珠在握:
“若是不成,诸位随时可以退走!”
说至此处,他微微一顿,看向包括穆还在内的所有高手:“这话,我不止是说于楚、林两家,诸位,亦如是。”
“嗯?”
见其说的自信,楚大丰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下意识的扫看着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高手来。
他们如此,怜生教的一众高手更是诧异不已,但他们深知祁罡的凶猛,闻言,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只有穆还面不改色。
咻!
众人还想说什么,突听得一声尖锐气鸣,一头苍鹰以极度向着山川俯冲而来,口中发出急促的叫声。
“来了!”
那训鹰的汉子猛然站起。
“诸位,且看吧。”
齐龙生的眸光亦是一凝,旋即向着山下走去。
“换掉衣衫,易容改面!”
楚大丰也自低喝一声,甩落了身上的蓝衫,身形一闪,已没入了密林之中。
其余众人,也纷纷照做。
轰!
未多时,一道轰鸣在山中炸响。
隐藏的一众高手循声望去,就见得雄浑气浪炸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跌进山谷,周身染血,凄厉如鬼。
“齐龙生!”
魅影夫人发出厉喝,同时与三尺刀客回身联手迎上那横压而至的霸道拳头。
砰!
灰尘扩散,飞鱼服猎猎而动。
祁罡跨步而至,随手一拳将这两个凶悍匪类打的咳血倒飞,目光,就落在了缓步而来的齐龙生身上:
“我的人呢?”
“你猜?”
齐龙生大笑着跨步而前,携风雷震爆之势,斩出凶戾至极的刀气。
“你想死?”
祁罡的面色一冷,不见如何动作,已跨步如飞,衣衫猎猎之间,又是一式大伏魔拳轰击而出!
“那就打死你!”
与所有的武者都有不同。
他这一生,有且仅有三门武功,从习武之处,他所学的就是‘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这三门上乘顶尖武学。
数十年的修持,让他在这三门武功上的造诣达到了一个极深的地步。
这一式大伏魔拳出手,轰鸣如雷,声势恐怖。
轰!
拳印与道光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在山谷中不住回响。
数月里,两人交手不下数次,对于彼此知之甚详,这一动手,就是全力勃发!
一次碰撞,齐龙生再度咳血,但却半步不退,赤色上脸,全身如火,诸般刀法尽数施展出来。
他是带艺加入的怜生教,本身就有着极高的武学造诣,加入怜生教之后,更学了诸多精妙武学。
此时施展开来,整座山谷都被其刀光所照亮。
然而,祁罡仍是大伏魔拳,只是大伏魔拳,任由千般刀法变数,他一概不理,一式大伏魔拳,就压下了齐龙生千般刀法。
以及借势反杀回来的魅影夫人以及三尺刀客。
这两人见识过了祁罡的厉害,加之诸多兄弟尽数身死,眼见得齐龙生出头,也是杀招连施。
轰!
又一声轰鸣响彻。
祁罡的衣衫皆动,雄浑的气血炙烈如火,随其踏步,拳印隆隆,如同群山位移。
只一拳,就将齐龙生打的吐血倒退,魅影夫人尖叫一声,被锤塌了胸膛,那三尺刀客,更如炮弹也似飞出了十数丈之远。
‘轰’的一声,砸翻了竹林小院。
“嗯?!”
一拳扯起风流,就待再度轰击而下的祁罡似有所觉般,突然回眸,翻滚的烟尘遮不住他的眼眸。
灰尘之间,竖着莫大的铁架,其上,以粗大铁链束缚着,一个满身血污,不知生死的人影。
那是……
轰!
犹如山洪爆发,地火喷涌,恐怖的气浪冲天而起,祁罡足下一踏,脚下夯实的地面都被踩的爆碎。
只一步,他已将挣扎起身的魅影夫人撞成碎肉,拉扯出大片罡风嘶鸣,落在了竹林小院之中。
“杀,杀,杀了我……”
微弱到了极点的声音,在灰尘中传来。
咔嚓!
徒手捏碎了儿臂粗细的锁链,祁罡的面皮又那么一瞬间的抽搐,以他的眼力,只一眼就看出。
曹金烈,已活不成了。
他的整张皮,被扒了下来,双眼被挖,五脏内服已近溃烂,他,已然死了,只是有什么药在强行吊着他的命。
“他扒了你的皮……”
祁罡轻轻的将曹金烈放在地上,缓缓回身,此时此刻,他眼中流漏出前所未有的凶戾、暴怒、杀机:
“我要将你们所有人,千刀万剐!”
“是吗?!”
齐龙生被打的七窍流血,但他却笑了,笑的轻蔑而狰狞。
“什么?”
祁罡的心头突生出莫大的寒意,不及他念头闪过,在他的身后,已腾起了大片的烟尘,以及骇人级的恐怖血气。
砰!
这一瞬间的突袭,来到太快,也太过凶戾,以至于心神暴怒的祁罡,竟也迟了那枚一个刹那。
旋即,一双充满血污的手掌,硬生生打穿了他的护体真罡,重重的印在了他的脊背!
轰隆!
犹如黄钟大吕被猛然敲响,浑厚的音波一瞬间响彻整座山谷。
可怖的气浪随之扩散,霎时间,就见得碎石飞溅,无数的烟尘震荡、飘飞、却吹不散那浓烈的血腥。
这一下的变故太过惊人,整座山谷的所有人,全都怔住了。
哪怕是距离最近,被震飞出去的三尺刀客,都满目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成功了!”
齐龙生如释重负,转瞬化作冷笑、大笑:
“祁罡,你此时的心情如何?!哈哈哈!”
滴答!
浓稠的血液滴落在灰尘,初时是一滴,旋即练成了线,从祁罡的七窍淌下。
他怔怔回头。
爆出惊人一击后,已近乎没了生机的曹金烈,也在怔怔的看着他,黑洞洞的眼眶中,流出两行血泪。
“你这小子……”
惊愕化作释然,祁罡抬手,擦落那狰狞面目上流淌的血泪,又缓缓将几乎穿透他胸膛的双臂拔出来:
“莫哭,头还在。”
第252章 赤衣如火,其人如龙!(第三更)
呼呼~
炙热的风吹着,纵马其间,秋风猎猎。
“百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
马背上,杨狱环顾四野,神情怅然。
入目所及的荒凉与破败让他心中因突破四关的细微喜悦为之一空。
心眼成就,他犹如眉心多出一只,可以环顾四面八方的眼睛,五感也各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可即便如此,他催马极行了一日两夜,都不曾看到一个人,甚至活物,所见,只有荒芜死寂,以及累累白骨。
大灾之可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着无数有关的诗词与记载流传下来,可再如何血淋淋的篇章,也书不出亲身所见,万一的悲凉。
“嗯?”
突然,他的眸光一动,看到了杂草之中一堆不规则拜访的石块:
“锦衣卫的印记?”
他险些没有认出来。
不是他不熟悉锦衣卫的印记,而是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这印记根本用不着,也只有在这样百里无人烟的荒芜之地,才有着指引的作用。
“似乎有些时间了,这印记哪个留下的?老曹,还是祁头?”
心中思量闪过,杨狱没有耽搁,一路所见的荒凉让他心中压抑,急切的想要寻人问清楚情况。
“驾!”
见得印记之后,杨狱再不吝啬马力,喂了这匹龙马几粒丹药,就自催马狂飙,这一走,就又是一日夜过去。
奔行三四千都不见疲累的龙马都几乎累瘫了,杨狱才看到了一路上印记指引之处。
背阴处,靠着山谷,似是一处临时营地。
只是好似,废弃了?
“谁?!”
随着杨狱催马而来,似已被废弃的临时营地中传出一声厉喝,旋即,有人影从山洞之中闪身而出。
见得杨狱,那人挣了一怔,大喝道:
“来者何人?!”
“青州锦衣卫,百户杨狱!”
杨狱手一抬,芥子空间中珍藏的锦衣卫令牌就丢了过去。
“杨狱?”
那锦衣卫一愣,接过腰牌仔细检查之后,方才躬身一拜:
“小旗官,李明当,见过杨百户!”
收回牌子,杨狱询问:
“怎么只有你在?其他人呢?曹百户、林百户、祁头此时都在何处?”
“曹百户?”
李明当面色微黯,旋即回答:
“诸百户都去荒原搜救流民,林大人去往各处搜寻曹百户踪迹,十多日未归了。不久前,似是有了曹百户的踪迹,祁头带着几位千户去了,并让我等散去……”
“不过,营地里的东西着实不少,加之还有其他的兄弟未曾归来,林千户命我在此看守物资,顺便,也等各位兄弟交接任务,领取给养……”
他的语速很快,说的也很详尽,在他的口中,杨狱对这数月里,锦衣卫的动静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接下来,他又询问了此人一些问题,了解后,询问了祁罡等人远去的方向,就自抬手告辞,准备追赶。
“等等!”
这时,李明当似是想起了什么,唤住了杨狱:
“杨百户,营地里,好似有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杨狱一怔。
李明当已是折返回了山洞里,没一会,就捧着一方半人大小的木盒走到他的身前,躬身道:
“属下险些忘记了。这木盒,是祁头带来的,据说,是上头答应给你的东西,几个东厂的太监送过来的……”
“答应给我的东西……”
杨狱恍然。
他解了黑山城之危,并上交了道果‘紫金吞煞宝葫芦’(假),魏河曾说要为他邀功,裕凤仙也曾说起为他请赏。
只是一晃快两年了,他只当朝廷抠搜不愿给,加之本就送了个假的道果上去,也就渐渐淡忘,却没想到,这时候才送过来。
木盒打开。
杨狱的眼神就是一亮,不在于其上那一枚可去锦衣卫指挥使处兑换一门上乘武功的帛书,而是其下那一件银衫。
其似如血丝织就,底色,则是一头近似龙首、鱼身、有翼的怪兽。
这是飞鱼服。
飞鱼服之下,则是一口连鞘漆黑的长刀。
“赤色飞鱼服、绣春刀。”
望着木盒中的刀与衫,李明当的眼神中尽是艳羡。
飞鱼服,共有三色,如祁罡那般的黑色,层级最低,以红色最高,红色的飞鱼服,已是千户级的待遇了。
当然,祁罡那一件飞鱼服乃是先帝所赐,他素来不离身,之后的几身并不多穿而已。
换而言之,面前这位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人,已是千户级了。
那口绣春刀既然能和赤色飞鱼服放在一起,不问可知,定然不会是他手里这样的制式刀。
说不定,就是十锻宝刀。
“啧!”
杨狱大为满意。
锦衣卫九门上乘武功,他眼热许久了,他听说,这九门武功,乃是四百年前张元烛亲手挑选,数百年改良下来,几乎是天下最顶尖的武功了。
除此之外,他喜这飞鱼服。
无他,不但坚韧,而且,漂亮!
是的,漂亮。谷
在这个年头,绝大多数的百姓穿的都很简单,灰白麻衣才是大多数,带着不同色彩的衣服,就一个字。
贵!
而飞鱼服,自然不仅仅是贵,其用料考究是其次,不易损耗才是其真正的宝贵之处。
即便是修持横练的武者,穿着此衣,也不会爆衫。
不过,穿上飞鱼服,他的身份,自然也就瞒不住了,但对于此时的杨狱来说,那自然无所谓了。
即便他穿着飞鱼服去六扇门点卯,也没人敢说什么。
“呼!”
也不避讳外人,杨狱直接换上了这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翻身上了龙马,伴随着一声长嘶,就自出了据点。
而同时,他一手上扬,轻触眉心,内气涌动间,望向了那锦衣卫指点的方向。
人具五感,而心眼,可称之为第六感。
它的作用,自然不仅仅是多了一只眼睛那般简单,更有着堪称神异的能力。
这能力,配合‘通幽’,更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嗡!
杨狱的心念一动间,其眼前诸般景象随之退去,再度化作那无穷无尽,不可辨认,无可名状的气机纠缠。
“祁罡……”
他心中默念,旋即,找到了自己所需的气机。
哗!
似有潮起于眼前,杨狱只觉自己的精神拔升到了极高的地步,虚无的心眼,似可看到百里之外。
心眼配合通幽可有奇效,这是他在突破后多次尝试中发现的。
千里锁魂!
这非是神通,而是武者竟有真罡、熔炉、百经熔铸、直至气通百窍,打通玄关一窍后,所衍生出的能力。
根据一缕气机,可感知百里范围。
杨狱此时借助心眼,也可达到类似的效果,虽不及百里,但也相差无几。
“不在百里之内……”
收了神通,杨狱心中隐有不安,也顾不上怜惜四蹄发软的龙马,血气一摧,再度绝尘而去。
每过百里,就施展一次通幽,配合心眼去探查祁罡、曹金烈、林安的踪迹。
百里、二百里、三百里……
千里!
这一奔行,又是千里过去。
到得此时,龙马已实在动弹不得,再强催,只怕会暴毙而亡,杨狱无奈,也只得弃了龙马,身形起伏间,再度追寻而去。
自板肋虬筋成就,他得见精力近乎无穷,奔行不下龙马。
嗡!
极速奔行的同时,他再度催动了心眼、通幽。
而这一次,随着气机的流转,他的心头突然一震,眉心一阵滚烫后,竟有着朦胧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山谷、竹林、灰尘、血腥……
以及一满身血污,好似被扒了皮的人……
“那是?!”
轰!
荒原之上,似有霹雳炸响。
……
……
呼呼!
渐趋冷冽的秋风之中,山谷上下,一个个人影全都走了出来,或平静、或惋惜,亦有狰狞。
望着小院灰尘之中,濒临末路的男人。
换血武者对于自身血气的掌控是极为精细入微的,遑论祁罡这样近乎宗师的强大武者。
他的七窍流血不止,是因为受了重创。
可即便如此,仍是无人敢动,困兽之斗最为凶险,一尊足可碾压同阶的强大武者,末路之时,足以拉着在场的任何人去陪葬。
咔嚓~
清脆的响动声中,祁罡折断了曹金烈的脖子,他轻抚其眼眶,为其擦去血泪,面无表情,其身上的肃杀之气,却越发的可怖。
“你想同归于尽?”
穆还轻弹长刀,露出冷笑:
“此件山谷,遍布‘静心草’,此草无毒,却正克制燃命丹!你以为,我会给你搏命的机会吗?”
“这些年里,能将齐某追杀到如此狼狈地步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齐龙生擦去眼角的血色,语气遗憾,面色冷酷:
“作为回报,杀了你之后,我会杀尽青州锦衣卫,让他们,与你地下相聚!”
“你算计很多。”
轻轻放下下属的尸体,祁罡的眸光变得炽烈,好似火炬在熊熊燃烧:
“但我,仍可……”
轰!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突然间,一道山崩地裂般的炸响,自极远处传荡而来。
“嗯?!”
山谷上下,一众人的神色皆动,就见得远处灰尘弥天,大地震抖如潮,一道人影踩踏风云,黑发红衣,犹如火龙腾渊。
其人速度快到了极巅,跨步如飞,众人只见得红衣如火,猎猎而动,下一瞬,其人已携雷霆万钧,天崩地裂之势而至。
道出了祁罡未曾吐出的杀伐之音:
“打死你!”
第253章 杨狱之怒!(第一更)
“打死你!”
冷厉已极的杀伐之音贯穿了滚滚激荡的罡风气流,降临在竹林山谷之中,隆隆而震,回荡不休。
闻听此音,山谷上下一片震动。
无论是楚大丰、林赤山还是兀自咳血的三尺刀客眸光皆是一凝。
轰!
轰隆!
犹如远古大神锤击天空大地,发出震耳欲聋得了连环雷炸。
来人的力道是如此之强劲,每一次踏足,每一个起跃,都充斥着震撼人心的绝对力量,大地之上土浪涌动,其人身后,烟尘如龙。
乍一看,其不似是在以极速奔逃于大地之上,更像是踏空而行,骑龙而至。
谁?!
眼见得来人如此威势,齐龙生的瞳孔一缩,遥隔不知几十几百丈,已感受到了彻骨的杀机与寒意。
“是他……”
祁罡的眼神有着刹那的恍惚,旋即,已认出了那赤红色飞鱼服下的来人。
可正因认出,他的心中才越发的恍惚。
一别不过数月而已,他的武功怎么会……
轰!
那是罡风与气流的剧烈摩擦,更是空气被蛮横挤压出去发出的哀嚎。
杨狱奔行而来,更无丝毫余力保留,汹涌的气流掀起了他如火的飞鱼服,更拍打在他的面颊、周身。
然而,却无法阻拦他的脚步,反而被他一一撞碎。
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在他周身炸开,又被远远的抛离在后,实质的波纹不住的扩散着,犹如流星坠入深海。
暗流汹涌,更蕴含无尽的杀机!
“老曹!”
凌冽的气浪之中,杨狱的眼神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杀机,他的五感何其之敏锐,哪怕是在这样剧烈的奔行之中。
他仍是看到了泥泞之中,那双眼俱无,犹如血馒头般被剥皮,此时更无一丝生气的曹金烈。
以心眼洞察的那一刻,杨狱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向着此处而来,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瞬间,他心中涌动着莫大的悲怆。
突来此界,他对于陌生的环境,始终有着保留,犹如无家可归的孤魂,游历于所有人之外。
自黑山到青州,从六扇门到锦衣卫,他所认识的人不知几何,可能让他记在心里的朋友,不过寥寥而已。
轰!
血色上脸,内息吞吐,捏合五指,一拳递出。
百里奔行,杨狱此时的速度已然积蓄到了一个极为可怖的程度,借助这样强大的冲势,这一拳的威力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拳印所至,空气都似来不及躲闪,被一气洞穿,似只一瞬,已自数十丈之外跨越而来。
携驱山赶海般的磅礴巨力,轰然落下。
“这人……”
如此剧烈的变化,让齐龙生一时都无法辨别来人的身份,但心中嗅到的危机还是让他在瞬间反应了过来。
砰!
他脚下一踏,身形斗转,肉眼可见的罡风被其身形吸引,环绕其身而动,更随着他的动作,好似一条气龙抬头。
呼!
随其旋身,其掌中那一口足人之高的大刀也泛起了凶戾的光芒。
嗤!
匹练也似的刀光割裂了纵横激荡的气流罡风,更吞吐出了宛如实质般的刀芒!
武道行至第三关,可拳出三寸罡,刀落四尺芒,第四关,更进一步,可催生出笼罩全身,足可抵挡刀剑的罡气。
这是武者彻底超越寻常人的一步,真罡吞吐之下,再非常人能以人数可以堆杀的了。
真罡,不仅仅可以护体,更可驱之杀敌!
不过,真罡修持多为各家秘传,非嫡系不可触及,而催使真罡以杀敌的刀剑之法,更是少之又少。
他叛离自家宗门,加入怜生教,为的就是那一门‘绝灭龙刀’!
数月之前,他正是以此刀,挡下了祁罡‘鹏魔真罡’‘大伏魔拳’‘沧海九叠仙’三功合一的撼世一击。
而此时,眼前之人的气势之强烈,几已不下当日之祁罡,是以,他无比果断的催发了全部的血气与内息。
呼!
恍若实质的刀芒拉伸开来,最初,只是一只布满鳞甲的巨爪,旋即,就于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条鳞甲齐备,栩栩如生的暴戾刀龙!
昂!
刀芒凝成的刀龙顾盼四方,睥睨天下,龙口微微一张,发出一声响彻山谷的龙吟之声。
伴随其音,山谷之中已成一片罡风激荡之海潮,可怖的罡气纵横交织,泥土、木石、竹林……
刀芒之所至,一切都被斩成肉眼都好似看不到的渺小尘埃。
“死!”
一气催发了毕生内息、血气,齐龙生的一张脸惨白犹如死人,可其狰狞之处,更似恶鬼!
随其一声低吼,那一条长达数丈的暴戾刀龙,就自在滚滚罡风震爆之间,扑向了那极速而至的赤色人影。
当!
足以刺穿耳膜的金铁交鸣声中,齐龙生终于看到了来人漠然冷酷的面容,然后,他的神色变了。
来人强横不下巅峰之时的祁罡,甚至纯粹的力量还要超过,而他,却重伤未愈,这一刀凶戾依然,可力道……
这一拳,这一拳!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震荡,却连任何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因为拳与刀的僵持,只一息而已。
一瞬之后,那纯粹而恐怖的力量,也随之爆发了。
好似一座压抑了无数年的火山,爆发于顷刻之间。
轰!
齐龙生身形狂震,催发了他全部血气与内息的数丈刀龙,就在沛不可挡的巨力之下,轰然解体、破碎、四向飞溅。
砰!
炸裂的刀风、肆虐的罡气之间,一道满身染血的身影被轰的双脚离地,炮弹也似飞出了数丈,十数丈之外。
粘稠的鲜血挥洒在半空之中,又被迅猛至极的气浪一个鼓荡,吹遍了小半个竹林。
“我若死,尔等岂可逃?!”
汹涌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大口吐出,齐龙生的声音蕴含着暴怒与剧痛,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惧意。
十二次换血铸就的强大生命力,让他哪怕内脏筋骨都被震的开裂,却也仍未死。
可他的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一抹惧意。
这惧意,不是来自面前之人强横的拳印,而是因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古来无数人杰都看之不透,他又怎能例外?
嗅到这浓烈到了极点的死亡气息,齐龙生的心也不由的剧烈跳动起来!
“总舵主!”
伴随着他的怒吼,山谷上下,诸多人方才如梦方醒,看着那纵横激荡的罡风起来,跨行如龙的赤色身影。
以及倒飞咳血,似已被重创的齐龙生,所有人都无法淡定,包括楚大丰、林赤山。
前一刻,祁罡重创,他们自忖胜券在握,已走出了隐藏。
没有人料到会有人在这个当口杀出来,可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杀!”
然而,一道犹如春雷炸响般的怒斥,抢在所有人反应之前,就自爆发开来。
铮!
犹如雷云中滚走的霹雳落在了山谷之中,照彻了黄昏下略显黯淡的山谷。
刀光鸣动,犹如龙吟虎啸。
一拳击溃刀龙的瞬间,杨狱生生抗住了碰撞的反震之力,足下重重一踏,就自在泥沙冲天,碎石飞溅之中。
再度踏前一步。
踏步,
躬身,
拔刀!
铮铮铮~
惊心动魄的刀光乍起,犹如风雷激荡间,潜龙升天。
从断刀,到鬼头大刀,再到其他的种种蕴含刀法的食材,杨狱都不知道自己吸纳了多少人的刀法技艺。
这其中,固然没有一门称得上上乘的刀法,可他于基础刀法上的修持,已到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地步。
而此时此刻,伴随着心中莫大悲怆的腾起,他毫无保留的,极速挥刀。
一刀?
十刀?
没有任何人知道杨狱到底斩出了多少刀,所有人的眼中呈现出来的,是一片实质的刀之海洋!
一人一刀,竟斩出了一片刀光之海!
“要我死,岂有可能?!”
齐龙生心中的危机已响如黄钟大吕,他的双眼充血,恐惧催生的,是极致的怒火。
他是什么人?
百万怜生教徒之主,青州七府的总舵主!
怎么可能,会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轰!
几近干涸的血气被他彻底压榨干净,在这极致的危机感之下,齐龙生只觉一颗心灵却是前所未有的敏感,甚至于,纯净!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同样,也有大造化!
这一瞬间,齐龙生的精神好似升到了极高处,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突破的契机,也看到了包括楚大丰在内所有人的出手。
“只要挡下这一刀……”
念头的闪过,是如此之快,可与其一并闪过的,是一道似可冻结万物的肃杀之音:
“我岂能……”
犹如海潮一般的刀光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任何精巧的变化、不包含任何血气与内息的催发、没有什么上乘与下乘,有的只是赤裸裸的杀意。
“啊!”
绚烂到极点的刀光瀑流之中,响彻的是一声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什,什么?”
楚大丰等人心头皆是一颤,那如海刀光乍闪即灭,随之而显的,却是那喷洒在罡风气浪中的鲜血与碎肉。
以及那一副好似被世间最好的屠夫,耗费了巨大心力,剃除了所有血与肉,晶莹犹如美玉一般的骨架!
这是,千刀万剐!
冲天的血腥气中,是那回荡不休的,冷戾之音:
“我岂能……
让你好死?!”
第254章 风卷残云!
静!
狂风仍在漫卷,整座山谷却静了下来。
千刀万剐,又唤凌迟。
此类刑罚,乃是诸多死刑之中最重者,常用于罪恶重大,死也不能抵罪的穷凶极恶之辈。
因此类刑罚过于酷烈,莫说青州,即便放眼大明,也都极少有了,但凡有着,就会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可在场之人都是什么身份?
即便是训鹰的低矮汉子,放于一地,也是足以称霸百里的豪强,虽对此类刑罚有过了解,却哪里亲眼见过?
眼见得狂风漫卷,血与肉横飞四处,簌簌如雨落。
哪怕穷凶极恶如穆还,望向那立身风中,赤衣如火般的人影,心头都不禁涌出了深深的寒意。
一拳,千刀。
短短十多个呼吸的时间,怜生教七府总舵主,就死的仅剩一具遍布裂痕的骨架,即便他的生命力再强百倍,也绝无可能承受的起如此酷刑。
没有人想得到。
更无法接受。
尤其是暴露人前的楚大丰、林赤山等人,更是脊背泛凉,彼此对视,皆看出对方的懊悔与忌惮。
锦衣卫可杀吗?
自然可以。
东西两厂也好,锦衣卫、六扇门也罢,朝廷的几大暴力机关,执行任务的死亡率是不低的。
可这不意味着,谁都敢伏杀锦衣卫。
若真个杀了也就罢了,没杀掉,反而暴露了自己,这麻烦,可就大了。
呼~
渐落的血雨中,赤色的飞鱼服猎猎而动,炙热的气浪伴随着血与汗的蒸汽扩散。
百里奔袭,击杀齐龙生,杨狱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压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此时血液微微回落,炙烈滚烫的汗气,就自被他排出了体外。
这是何等巨大的热量?
气浪扩散之处,竹林仅有的一抹绿意都被炙烤的消失不见,不少杂草、枯枝更是被烤的卷缩,甚至燃了起来。
随着换血层级的提升,九牛二虎,也渐焕发出真正的威能来。
真正强大的武者,一分力可打出百分功。
九牛二虎与武道的契合,远远超过了通幽,甚至于融金炼体。
迈过四关门槛的杨狱,只差一步,就可凝成真罡,放眼九道二十七州,任何一处,都足可称之一声强。
九牛二虎,自也非曾经可比,哪怕,这门神通仍差之一线才可晋升第二重。
“杨狱!”
楚大丰一字一句,望着杨狱,他的神情震惊已极。
天狼关一战,杨狱名动青州,其人的武功如何,众说纷纭,可让他震惊的,却是那一身飞鱼服。
赤色飞鱼服,穿在了六扇门的后起之秀身上,这让他如何能不惊诧。
“呼!”
长长的一口浊气吐出,杨狱扫过谷中诸人,目光于祁罡身上微微一顿,落在了地上,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曹金烈身上。
没有了气息,也没有命格。
他死了。
而且,不是刚死,以其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上可看出,他曾承受了非人般的酷刑,甚至于,本该死去的他。
生生被吊着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直至彻底断气。
“还说回来请我喝酒……”
杨狱喟叹一声。
他的手腕一翻,谁都不曾看到他去何处取出了一小坛酒。
“好在此时也不晚。”
大口灌酒,补充着一路奔行耗费的水分,剩余的一半,随其一甩,洒落在曹金烈身前的废墟上。
呼!
祁罡提起浅浅的酒坛,一口饮尽,将上涌的逆血压下,道:
“你再废话多些,或许人就跑完了。”
自见得杨狱一拳打出,祁罡心中就熄了出手的心思,直接席地而坐,开始疗伤。
“祁头说的是。”
杨狱点头,转身,跨步,已杀向山谷上下的其他人:
“有酒无菜也是美,待小弟去宰了这些猪狗,助助酒兴!”
所有人,一哄而散!
没有人想要给齐龙生报仇,哪怕是他的副手穆还,见得其被斩千百刀之后,第一个念头,也是夺路而走。
山谷内外,他们埋伏了足有百人之多,其中不乏高手,甚至有着足可与祁罡交手一二的两位世家高手。
真个决死一搏,未必就没有胜算。
可……
一众人风流云散,穆还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折身而走,然而,他退走不过数步,心中就是一动。
猛然回首,就见得一道流光自远处而至,倏忽而已,跨过数百丈之远,洞穿了最先撤走的一位怜生教高手。
这一箭,来的突兀,其速极快且无比精准,被射杀之人也是换血六次以上的好手,却直到被射杀,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来。
谷外神箭手?!
“神箭手?!有埋伏!”
已摸至谷口,正欲远遁的三尺刀客见得这一幕,吓了一身冷汗,洞穿了那人,却余势不减的箭矢。
正落在他身前三丈。
以他的速度,若是再快一瞬,此时被洞穿的,只怕就是他了!谷
“神箭手?!”
穆还的眸光一凝,循声望去,只见山谷之外,一座不高的山丘之上,一黑袍人凭风而立,正自弯弓搭箭。
“杨狱背后的神箭手!”
见得这黑衣人,穆还顿时惊觉的闪开空地,心中一冷。
天狼关一战,杨狱击杀萧战,这是这段时间,江湖上最为轰动的传闻,而随杨狱一并为人所知的。
是他的背后,还藏着一位神箭手!
崩崩崩崩~
第一箭破空之音未落,竟又射出连珠之间,一时之间,只听得阵阵罡风震爆,大片的箭雨就笼罩了山谷。
箭势凶戾,且更非漫无目的的攒射,那呼啸而来的箭矢,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锁定着每一位出谷之人!
“啊~!”
山谷上下的一众人,不乏好手,敢来此间,就绝无弱手,可在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被射杀了数人。
其余人斩落了箭矢,却也被逼回了山谷。
轰!
一众人心中正自惊怒,犹豫,一道轰鸣已自竹林中响起,杨狱足下一踏,随风而动,周游六虚展动,瞬杀而来。
德阳府非是善地,故而,他谢绝了秦姒同行的邀请,但活死人,却始终跟在他的身后。
无思无觉,不知疲惫的活死人,其耐力远胜龙马。
数日的奔行,龙马都累瘫了,他却始终在后,也正因有着活死人在身后,他才不怕这些人逃掉。
哪怕一心二用之下,箭术的速度与威力都会大大降低,但仅仅是逼退这些人,那自然是绰绰有余了。
嗤嗤嗤~
一动手,绝不留情,杨狱随风而动,内气鼓荡间,刀光与拳掌并用,一瞬之间,已打碎三人胸膛,斩落四人头颅。
一瞬之间,身形七次变向,连杀七人!
随着换血层级与内息的提升,他在周游六虚这门轻功上的造诣,越发的出神入化,一瞬之间,可在空中变向九次。
“王兄!”
“三哥!”
“艹!与他拼了!”
眼见外有神箭手伏杀等待,身后又有煞星追赶,有人进退维谷,也有人被激发了凶性,咆哮着转身。
杀向杨狱!
那是个满脸横肉,身高八尺开外,似修持着横练的高手,这一下爆发,堪称悍勇。
然而杨狱却仅扫了一眼,反手一拳,就将其脖颈打了个对折,身形扭转,刀光游走,再杀两人。
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伐手段,于群战之中尤其显得可怖,纵横挪移之间,杨狱几乎没有任何废招,简洁却又杀机凌厉。
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在场众人,除却数人之外,也根本连和他角力的资格都没有。
几如虎如羊群,所向睥睨。
不多时,死在他手上的高手已超四十,浓郁的血腥气弥漫了整座山谷。
其凌厉冷酷的手段让一众人心头发毛,彼此之间散的更远,更有甚者,宁肯承受暗箭射杀,也要逃离山谷。
“我等已然认栽,杨狱你果真要斩尽杀绝吗?!”
有人怒吼。
砰!
回应他的,是杨狱冷漠无言的拳印,只一下,就将他的胸腔打穿,匹练也似的刀光也随之斩落另一人的头颅。
“杨大人……”
“杨狱!”
“我等愿降!”
几如狂风扫落叶,杨狱毫无留情的杀戮之下,这一干凶徒再不见凶性,甚至有人都已开口求饶。
但回应的,只有那染血的铁拳,以及酷烈到了极点的杀意。
“杀!”
……
……
滴答~
不见如何动作,周身的血污连同灰尘已自衣衫、手臂上滑落而下。
踩踏着遍地残尸血污,杨狱再回到废墟之中。
“逃了一个。”
祁罡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双手抱着曹金烈。
“我知道。”
杨狱点头。
他可清晰看到祁罡背后触目惊心的血洞,以他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内脏以及遍布裂痕的脊椎大龙。
“锦衣卫不同于东西两厂、六扇门,类似武林宗门,也像是军队。大多数的锦衣卫,是从同一个地方走出来的。”
祁罡木然说着。
“即便如此,如您这样的老江湖,也会栽在这么浅显的手段下,也着实让我有些例外。”
杨狱摇头。
他自然猜得出祁罡的伤势是如何来的,猜得出,才诧异。
“老江湖……”
祁罡失笑,抱着已寒的尸骨走向山谷之外:
“活了半辈子,身后连站个人的空当都没有。”
“未免,可悲……”
第255章 大追杀!
呼呼~
夜风呼啸,吹起灰尘枯草,天地间一片萧瑟。
稀稀拉拉的枯木林前,一众锦衣卫默然而立,无声的望着林前微微隆起的两个小土丘,有人流泪,有人低声抽泣。
德阳府的天气太过燥热,尸身无法久存,只能就地安葬,甚至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流民,墓碑都不敢竖。
大旱大灾之年,刨坟掘墓的事情屡见不鲜,但凡特征明显的墓穴,无不被人挖开,甚至不止一次。
因此,众人也只能暂时将两人安置在此,日后再来迁走。
“曹老大、老赵……”
土丘前,林安跌坐在地,悲怆痛苦,念叨着一个个名字。
锦衣卫鲜少一个人去执行任务,曹金烈此来德阳府,带着数十个锦衣卫的好手,可到得此时。
除却曹金烈不完整的尸身以及赵青那半件飞鱼服之外,再没有了任何其他人的痕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悲戚的气氛蔓延了整片空地,所有的锦衣卫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不是见惯了生死就可漠视别离。
甚至,越是见惯了生死的,越是珍惜彼此,越无法忍受别离之痛。
“曹老大,赵兄……”
一个个锦衣卫上前敬酒,默立,转身垂泪,痛苦低吼。
祁罡默立不语,连伤口又渗出鲜血也不知道。
而站在一角的杨狱,在平复了心中的怒火之后,发现了异样。
“老曹不像是被人虐杀至死,更像是被人用来练邪功,不,更像是道果神通……”
杨狱心中闪过阴霾。
他的五感太过敏锐了,哪怕山谷之战心中尽是怒火之时,察觉的不对还是在他心中萦绕着。
这世上,不乏吊命的药,可什么药能在内脏、器官都腐烂的情况下,吊人数天之命,而且,还能让其重创祁罡?
祁罡是什么人?
曹金烈即便全盛之时,也没有可能击穿他的鹏魔真罡,更不要说将其一击重创到如今这个程度了。
这其中……
“此仇,必报!”
重重一拳砸碎了酒坛,林安长身而起,虎目含泪,亦有着不可抑制的暴怒与杀机。
朝夕相处的同僚,数十人生死不知,见到的两人,一个仅剩刀鞘残衣,一个被人戳瞎双眼,扒了皮,虐杀而死。
他心中怎能平静?
如何能忍?
“此仇,必报!”
所有锦衣卫全都砸碎了酒坛,悲怒嘶吼,声音在夜幕之中传荡出很远很远。
“祁头!”
林安转身,望向夜幕中默然而立的祁罡。
在青州所有锦衣卫的心目中,裕凤仙是指挥使大人,可祁罡,才是他们的‘头’。
唯一的头。
“此仇,必报!”
祁罡的声音与面色一般冷硬,迎着众人的目光,他未多说什么,只是望向站在一角,始终沉默的杨狱:
“可有把握?”
以杨狱之前所展露出来的武功,配合山谷之外的神箭手,若他不想,自然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出去。
之所以放离,必是有着目的。
他自然猜得出来。
“若他背后果真有人,无论是谁,我都一定将他抓出来!”
杨狱缓步走着,走过人群,来到曹金烈、赵青的坟丘之前,将坛中酒水一字洒落。
望着坟丘,感受着所有人的注视,他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转身,走进了深沉夜幕之中:
“一定!”
……
……
逃!
逃!
逃!
紧身的白衣被迅疾的气流吹的猎猎作响,乱发后仰。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穆还贴地而行,胸膛起伏,心如擂鼓般剧烈跳动着,他的脸色煞白,眼神中涌动着惊惧的光芒。
再无法坦然自若。
山谷一战,那杨狱果真如传言中的凶残,一经出手,就无有任何人性可言,残尸、断臂、鲜血几乎充塞了山谷。
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的步伐,哪怕同为四关中人的楚大丰、林赤山,都被摧枯拉朽一般碾压而过,死的无比凄惨。
唯有他,在最后一刻侥幸逃了出来。
可他不敢停步,不敢回头,一路上变换多个方向逃走。
他的感知十分敏锐,知晓并无人在身后追逐,但他的心中却始终充斥着不祥之感,自己,真的是逃出来的吗……
哪怕真个逃出来,他心中竟还有着恍惚。
他没有与祁罡交过手,却也在齐龙生的口中知晓其人近乎碾压同阶的武力,可那是祁罡!
青州一地,本来的指挥使。
更有望走入京都的锦衣卫种子。谷
他的强大,是锦衣卫完备的武功体系,海量的资源,以及其人的天赋,种种方面的结合。
可那杨狱呢?
他曾不止一次在案头看到过杨狱的情报,然而,在他看来,此人的战绩固然辉煌,但却有着极大的水分。
木林府,他击杀了包括段飞在内的三大流寇,可当时在场的,还有黄四象!
黄四象固然已年老体衰,血气跌堕,更曾有传言说他曾受过无可治愈的重伤,但虎死余威在,其人的武功还要在段飞之上。
有他加之木林府诸多高手的助力,击杀三大寇,不过是情理之中。
青州城,同样如此。
青州城有谁?
徐文纪、四大家、丘斩鱼、方其道以及青州六扇门四大名捕,于玄、唐百列等人在。
很难说,那杨狱在其中算是什么角色。
天狼关,同样如此。
有青州十三统领之一的赵惊龙、万象山人的弟子余凉在前,还要隐藏的神秘神箭手在后。
那杨狱固然有着击杀之功,可在他看来,其人的武功,绝不可能有传言中那般可怖。
至少,远不如萧战!
然而,这个念头,在齐龙生身死的瞬间,就彻底被打破了。
他与齐龙生相处虽不过数年,可也深知此人的武功了得,虽然比不上祁罡、裕凤仙、余灵仙这样的大势力倾力培养的高手。
可同阶之中也鲜有敌手。
即便身受重伤,也绝非等闲人可以相比,然而,却被那杨狱一拳打碎了刀龙真罡,千刀斩成了骷髅!
如此武功,纵然不及齐龙生口中‘三功合一,可战宗师’的祁罡,只怕也相差不多了。
可他凭什么?
一个出身边关,年不过弱冠的泥腿子,即便再如何天赋异禀,可换血却是个漫长的水磨过程。
他凭什么跨越?
“神通,神通!那杨狱一定身怀神通!”
穆还的心头闪过寒意。
可不知是否真是如此,可都明白,那杨狱已非他可敌了。
那又是一个祁罡。
而且比之祁罡,此人更加的不择手段,而且,极端的凶戾冷酷!
哪有高手在交手之时,将敌人千刀万剐的?!
这已然不是凶残,而是没有人性!
呼!
突然,他的心头一寒,蓦然回首。
此时夜色已然浓重,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隐隐间,心中却有明悟升起。
那个凶人。
他,追来了!
呼呼~
夜色之中,杨狱跨步而行,随风而动,每一步都可跨越十丈开外,身形起伏间,一瞬就是数步。
轻松从容,却快若龙马。
四关武者,但凡有着一门中乘轻功,其速都可比拟龙马,甚至超过,然而,极少有武者会以轻功赶路。
疲惫是其一,第二,则是内息不足,无法持久。
除却少数横练武功之外,绝大多数的武功的催使,都是需要内息的,即便是真罡,也是要以内息为支撑的。
而再没有气通百窍之前,这一口内息总归无法循环往复,耗费巨大的话,一旦遇到敌人,就会吃大亏。
但这个问题对于杨狱,并不算是个问题。
九牛二虎,不仅仅是力量,同样,也是耐力。
是以,追逐之中,他不但未有消耗,还可一心二用催使活死人吞服丹药追赶自己,甚至于,还有闲暇整理此次的收获。
那山谷之中,高手不在少数,让暴食之鼎有着感应的食材,也很是不少。
包括且不限于齐龙生的那口重刀、几门中乘武功,还有些训鹰、暗器等奇门武功……
“怜生教。”
遥望着极远处,狼狈逃窜的穆还,杨狱心神幽冷。
心眼与通幽的结合下,除非有人能瞬间远遁百里,且让他抓不到方向,否则,就无法摆脱他的追踪。
不过,这穆还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一路上多次变向,始终在兜圈子。
“那可由不得你!”
扫了一眼远远跟着的活死人,杨狱眸光一沉,加快的速度。
“他真的追上来了!”
穆还的心如擂鼓,一阵口干舌燥,长时间的奔逃,让他的血气沸腾,内息损耗严重。
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于感知到身后寒意越发浓烈之后,咬着牙加快了速度。
可让他崩溃的是,无论他如何加速,背后的寒意不但没有减褪,反而越发的浓重了。
这意味着那凶人,快要追上他了!
“不行,我跑不过他……”
“若我此时折返,不行,我全盛之时都不是对手,此时更不行……”
“据地不可去,齐龙生已死,若再得罪余灵仙,那天下再大,也没有我容身之处了……”
……
极速奔行,汗出如浆,穆还心乱如麻,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256章 绝世凶人!
……
……
呼呼~
黎明将至,天色正自黯淡,仅有一丝微光。
荒芜的田野之上,一队黑衣人驱马而行。
其人坐下马匹堪称神俊,皆肩高足有九尺以上,鬓毛油滑,奔行之间犹如流火。
他们身着黑色单薄劲装,统一的长刀劲弓,神气完足且精悍,催快马而行,身形却如山岳般沉凝不动。
“停!”
突然,当先一人抬手,所有人马令动则止。
这时,才传来阵阵马蹄声。
众人抬头,才见得夜幕之中一行红马绝尘而来,皆色如火焰滚走,不多时,已来至众人身前。
头前一黑袍刀客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朗声道:
“龙渊卫,山字营,校尉周四离,拜见王大人!”
“起来吧。”
答话者,是个面目刚硬的中年人,其着黑甲、黑袍,背长弓,佩长刀,只有一双眉毛,泛着淡淡的红色。
龙渊卫,效仿御林军而建,分‘风、林、火、山’四营,每营仅三千人,却被誉为龙渊第一军。
此卫,最早成于龙渊王马踏江湖之时,最早,乃是调青、白、云三州中的精锐而成,而真正让其保持战力的,是龙渊卫近乎苛刻的制度。
演武制度。
每隔四个月,龙渊卫中就会举行一次,四大营的演武,每一次,每一营,都要淘汰超过五分之一的兵员。
是以,哪怕龙渊卫每一年都会从三州最为精锐的部队中调取大量精锐加以培养以填充四大营。
也从未满员。
眼前之人,却是龙渊卫、山字营的长官王景奇,上一次龙渊演武,其于火字营中,名列前三。
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是。”
周四离肃然起身。
“你先本大人一步来这德阳府,可有发现?”
王景奇问道。
“百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除却几处大城之外,荒野之间,村镇皆没,满目疮痍,尽是白骨累累……”
周四离的神色一黯,又有些发狠:
“庸官无能,放任灾情,累死千万百姓。该死,该杀!”
“是该杀。”
王景奇的神色阴沉。
何须周四离说?
他这一路所见触目惊心,往日的繁华再不见分毫,他虽非德阳府人,心中也承受了莫大的冲击。
“敢问大人,我等该如何行事?”
周四离询问:
“德阳府城中,徐老大人正在赈灾……”
“以老大人之能,德阳府这些庸官,何须我等再去理会?”
王景奇眸光幽沉:
“反倒是那些趁灾生乱的武林人士,才是真真该杀……”
“武林人士?”
周四离微微拧眉。
他倒是听说过因着不知从哪里流传的魔魅流言,这些日子,附近州府的武林人士,都被吸引来了德阳府。
“归队吧。”
王景奇却不再多言,抬手让周四离以及一干手下归队,催马向南而去。
周四离心有疑惑,却还是按下了。
……
……
大灾之下,千里皆枯,可却不是所有人都会沦为流民,真正家大业大之辈,足可庇护家族,甚至可以大捞一笔。
白石山庄,就是这样一处所在。
德阳府,于青州诸府中,几可算是最为富裕的府城,故而,其中江湖势力本也不少,白石山庄,就是其中之一。
“白石山庄?”
一处沟壑之前,周四离遥望对岸,干涸的河道对面,孤零零的庄园尤其显眼,他微一思忖,就认出了此处。
白石山庄并非单纯的武林势力,其庄主‘郑白石’曾在青州任职,地位似乎还不低。
其所修建的白石山庄,比大河青山而建,占地足有百亩,内藏诸多景观,在德阳府,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势力。
“郑白石此人,手段极高,不但与诸多官员有着关系,与好些武林宗门也有很深的交情。
因此,才在短短二十年里,积攒下这份家业。”
王景奇冷笑一声:
“可此人,道貌岸然!往日里看似广结善缘,实则包藏祸心。此次大灾,此人趁机出手,不知逼的多少人妻离子散,饿死道旁……”
“该杀!”
周四离面色一沉。
自古大灾,穷人死,富人发,以大户人家的底蕴,大旱莫说两年,便是二十年,也可撑得住。
同时,可以最低价,买下大片的土地。
在往常,农人绝不肯放弃土地,可遇到灾年,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走!”
王景奇摆手。谷
他此来德阳府,一为统计灾情,二来,就是要镇压一切趁火打劫之辈。
此时,城中有徐文纪镇压,他所要做的,自然就是镇压这些江湖势力,郑白石自然是其中之一。
呼!
一众人齐齐而动。
宽阔的河道对于他们座下的龙马来说自然不是问题,莫说干涸,即便水漫两岸,也足可泅过去。
很快,一众人就到了对岸。
“不对劲。”
遥遥望见白石山庄,王景奇的眉头就是一拧,周四离等人也都面色一动,察觉到了异样。
血腥气?
王景奇翻身下马,周四离紧随其后,两人的轻功皆是极好,未多时,已至山庄正门之前。
朱色大门仅剩了零星的木屑,洒在了台阶与门外惟妙惟肖的石狮子上,到此处,血腥味越发浓郁。
正门之后,是一片干枯的林道,枯叶飘飞,落在地面,足有尺许之高。
呼!
周四离猛一挥袖,掀起气流,吹散了面前堆积的黄叶,露出其下一片暗红色的土地,以及一具具早已僵硬的尸体。
“死亡时间不超过两日……”
周四离的动作很快,荡起大片的枯叶,其下的一具具尸体也就显露出来。
这时,其余龙渊卫的高手也都赶到。
“三人一组,分开查看,小心戒备,若有发现,随时回禀。”
王景奇沉声道。
“是!”
一众龙渊卫皆散去,唯有周四离陪同在旁。
他缓步行走于林道之上,查阅着诸多尸身与痕迹,不时开口。
“一百二十七具尸体,皆有武功在身,应是山庄的护院。动手之人,手段极为凶残,绝大多数的尸体,筋骨都被震碎……”
“三十三人被徒手打死,其余人,好似是被,罡气震死?!”
“凶手只有一个人……”
……
黄景奇微微闭目,听着周四离的汇报,心中复盘着所推测出来的场景:
“这些护卫,早知有人闯庄,结阵等待,却不想来人武功极高,徒手闯入,百丈林道,只留下四个脚印,以深浅、速度推算。
他是一掠而过,几无停歇……”
高手!
四关之上的高手!
“此人必修持有极高的横练,被其亲手毙杀者,皆骨裂如泥,这不是内气,而是绝对的力量碾压。”
“是个高手!”
周四离神色凝重。
白石山庄的护卫,不是一般人,皆是换血有成之辈,虽绝大多数停留在一二层,但也非是寻常人了。
他自忖,便是自己出手,也不过如此了。
但他,就得动用内息了。
“尸横遍野,没有活口!”
“家中钱财皆在,凶手似乎走的很匆忙,只拿走了一些酒水、干粮……”
“郑白石的尸体,在后院!”
很快,分散的一众龙渊卫纷纷赶回来,汇报着各自的发现。
“白石山庄有这般厉害的仇家?”
周四离微微挑眉。
王景奇神色不变,走在最前,向着后院而去,沿途所见,死伤狼藉。
而比这些死尸更为触目惊心的是,所有人,皆是被一招毙命!
“一击毙命,拳法极为霸道!这死者,横练不差,却也扛不住一下,全身筋骨都碎成渣了。”
出手抓住其中一死相凄惨,头都被打进胸腔的死者的手臂,周四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出结论:
“此人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
听得此话,随行的一众龙渊卫皆是神色凝重,周四离,虽只是山字营的校尉,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武功却不低,在上一次龙渊演武,他在山字营中,排行二十三,若是修成‘牛魔真罡’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王景奇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眉宇间稍稍多了一丝惊疑。
青州的诸般高手,少有他不认识的,有此实力的横练高手他也认得一些,只是那些人,都不在德阳府才是。
他心中思量,脚步却很快,越是向山庄深处走,就越见狼藉,铺彻的石板几乎都碎成齑粉。
到得后来,甚至发现了弓弩攒射的痕迹。
“私藏弓弩、甲胄?”
望了一眼脚下披甲的死尸,周四离眉头一拧,这是个身高极为魁梧的老者,可死相,同样凄惨。
被人一拳打穿了胸膛,脊椎都断成了七八截。
“玄金锁子甲,这老家伙是……”
俯身瞧了一眼,周四离的眼皮一跳,其人的血液极为粘稠,且筋骨极为强健,甚至不逊自己了……
有龙渊卫小心的看了一眼周四离,低声道:
“这人,应该就是郑白石。”
周四离面皮微红,稍稍有些挂不住。
“一拳破罡、破甲、破横练,且震碎其脏腑。如此拳法,如此武功……”
王景奇俯下身,细细端详着,眉宇间,也终于显露出了凝重之色:
“此人的武功,只怕不在我之下……”
第257章 捏金为丹,化剑为丸
白石山庄,已成死地,自前院到后院,尽是狼藉一片,尸横遍野,近乎灭门。
立于后院,王景奇神色凝重。
玄金软甲,是以玄铁掺和精金打造而成,不但可阻断刀剑,更可卸去罡气、内息,即便放眼龙渊道,也算宝甲。
郑白石虽已老迈,可其以横练闻名,几可算钢筋铁骨。
然而却被人一拳砸穿了软甲、罡气、横练,震碎了全身筋骨,可见来人的武功比之郑白石几是碾压。
“青州宗师级武者,以魏正先为首,不过,郑白石即便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招惹那位。除此之外,一记直拳就可砸死郑白石的,可不多……”
周四离难掩动容,再没了‘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的念头,而是思量着青州何人有此等武功。
魏正先?
方其道?
裕凤仙?
祁罡?
余灵仙?
还是那些早不现世的武林名宿?
青州的高手不少,可以拳掌称雄就不多了,能一拳锤杀郑白石的,那就更少了。
“如此霸道的拳法……”
王景奇自语着。
龙渊卫执行任务,素来是情报第一,粮草第二,他来青州之前,曾详尽的查阅过青州诸多高手的卷宗。
只是,杀死此獠的拳法,并未在青州高手的卷宗之中。
反倒是像极了他曾在麟龙道曾见过的,盖世拳法。
“大人。”
这时,又有龙渊卫前来汇报,脸色难看,发现了暗室。
被重拳砸碎的假山之后,有一处暗道,刚走近,就有恶臭、血腥扑面而来,王景奇走在最前。
很快,他停下了脚步。
长长的暗道之后,是被挖的极深、极大的空地,恶臭之味,也是在此传出。
借着火把的微光,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堪称触目惊心的场景,数百上千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就这么被胡乱的堆砌在此。
一眼望去,犹如尸山一般。
“大人。这些尸体,多为壮年男女,男子,缺了前阴两丸,女子的金沟被羊肠线封了大半……”
那脸色难看的龙渊卫沉声汇报:
“这是邪法炼丹……”
“怜生教的阳丸、阴丹……”
周四离的面色一沉。
真正的丹药,其炼制堪称繁琐,且也绝不是寻常人认知中,将药材的熬制、晾晒、捏成丸状。
多是以种种奇诡的仪式所得之物。
丹丸,也不止是草木,传说之中的仙神,甚至可以捏金为丹,化剑为丸。
可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势力,是无法炼丹的,即便可以,其产量也少的可怜。
于是,邪法炼丹,也就出现了。
怜生教的阳丸、阴丹,就是其中之一。
此类丹药原材收集极为容易,成丹比之正统丹药也要简单了太多,可其成丹法子,就极为可怖。
阳丸,是要刨开男人小腹,以秘法取出其前阴两丸,将未成的丹药填充进去。
阴丹更甚,自金沟塞入,再以线缝合,犹如十月怀胎一般,才可孕育。
丹成之日,作为承丹之材者,虽不会死,可也将元气大伤,别是血气旺盛的壮年人,也只能承丹两三枚。
“难怪郑白石发家如此之快,更可网罗如此多换血好手,难怪德阳府出逃的难民比之预想的要少那么多……”
王景奇走过尸山,以他的目力,可以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由此向着另外一处暗道而去。
应是杀人屠庄者,救下了未死之人,从那处暗道将人送走。
“应有活口由此处逃走,遣几人追上盘查,若有白石山庄者,格杀勿论。若是难民,护送他们去最近的粥棚!”
“是!”
几个龙渊卫闻声而动,穿过暗道直追而去。
其余人则在草草收拾之后,随着王景奇出得白石山庄,跨马绝尘而去,奔赴下一处。
然而,到得下一处庄园,所见仍是一片狼藉,且同样发现了怜生教的踪迹。
“这不是巧合!”
望着如地鼠般被砸进地下的凄惨尸身,王景奇拧起了眉头。
大旱大灾之年,人命如草贱,本就常见的江湖仇杀,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接连两处,死相还如此一致。
这就不像是江湖仇杀了。
更像是一场针对于怜生教的绞杀?
“会不会是祁罡?”
周四离站起身来,猜测着:
“锦衣卫入德阳府已有数月,以祁罡嫉恶如仇的性子,若是发现了怜生教的踪迹,下此手也不奇怪。”
“祁罡?”
王景奇摇头:
“祁罡以鹏魔真罡,大伏魔拳称雄青州,特征太过鲜明,这拳法比之大伏魔拳还要霸道,与‘霸拳’有五分相似,却又有着不同之处……”
“霸拳?赵王爷的霸拳?!”
周四离倒吸一口凉气,再度俯身查看,细细端详之后,果然发现了霸拳的特征。
霸拳,是流积山一战后,西府赵王张玄霸开创的一门惊世拳法。
此拳,属于上乘武功,却与大伏魔拳一般,是可在换血之处就可习练的武功,对于内息的限制并不大。
“杀人者,只一人而已,不是祁罡,也不会是方其道。”
王景奇十分确定。
周四离隐隐有些心惊。
江湖武林中,但凡成名人物,往往不屑于对武功远逊自己的人出手,而此番动手之人,却是毫不留情。
大有遇神杀神,遇魔杀魔之势。
“分散开来,你我各自带队,分别去往其他江湖势力。本官非要见见这位为民除害的‘大侠’是什么人!”
王景奇长身而起,果断下令:
“我却不信,我们如此多人,追不上他一人?”
一个人,无论武功如何之高,也不可能在匆忙之间灭杀所有敌手,他相信,必然会有着漏网之鱼的存在。
寻出此人的身份,乃是必然,迟早而已。
“是!”
……
……
龙渊卫的行动能力极强,催发龙马的情况之下,真个迅捷如火,数日光景,就奔走了数千里之遥。
然而。
白石山庄、陈山庄、金刀园、南斗堡……
一处处德阳府知名的势力,都被人犁庭扫穴般碾过,彻底除名!
哪怕在这些势力之中都发现了怜生教的痕迹,此人的杀伐之凶戾还是让龙渊卫都有些心惊。
然而,比之他们更为心惊的,却是穆还。
“他的体力难道无穷无尽吗?!”
夜幕之中,穆还披头散发,狼狈逃窜,一颗心却是沉入谷底,绝望充斥了脑海。
白石山庄、陈山庄、金刀园、南斗堡……
近十日的时间里,他奔行辗转数千里,走遍了与他有着联系的势力、宗门。
可他仅仅是逃窜,就几乎用尽了一切精力,携带的丹药都吃空了。
可背后之人,接连扫灭了上列的诸多势力之后,却仍然追在自己身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追杀者的体力好似无穷无尽,而他的体力,已几近干涸。
这如何不让他心生绝望?
无数次,他都恨不得折返回去,与其拼个你死我活,可……
呼呼!
夜风之中,杨狱随风而动,起伏如龙,奔走如蛇。
“怜生教的势力,当真可怖可畏……”
心中低语。
怜生教的可怖,不止在于那供奉九大圣母的嫡系,也不在于齐龙生这样遍布天下州府的分舵。
它真正的可怖之处,在暗中。
怜生教的入教,太简单了,只需认识任何一个教徒,再将九大圣母之中任何一位的神像请入家中,就算是入教了。
以至于,怜生教无处不在。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武林宗门,世家门阀,乃至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人知道怜生教究竟有多少教徒。
十日里,他转战七处据点,所杀之人何止数百?
而这,仅仅是德阳府一角而已,放眼整个德阳府、青州七府、龙渊三州、大明九道、天下三国。
怜生教的教徒,又该有多少?
“咦?又变向了?”
心思转动间,杨狱的眸光一凝,每逢夜色笼罩之时,穆还都会转向,乔装也多在黎明之前,天色最黑之时。
可惜,他视黑夜如白昼,穆还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在他的眼中,几乎一览无余。
而此刻,在旺盛的求生欲的催使之下,穆还再度开始乔装,并鼓起余力,向着南方而去。
“不准备绕圈子了吗?”
杨狱心中冷然。
伏杀祁罡的山谷之内,称得上好手的足有数十之多,而他之所以挑出头前那人,只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此人的求生欲,是山谷众人之冠。
那一夜,他大开杀戒,山谷上下,几乎所有人,在进退维谷之时,都或早或晚的折返,与他搏杀。
唯有穆还,从始至终,没有与他正面交手过哪怕一招。
也只有这般惜命之人,才会在哪怕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只要不曾真个陷入彻底的绝境,也会想方设法的求生。
“他的速度慢下来了!”
“他的体力到底不是无穷无尽,是了!数百上千人,莫说其中有郑白石这样的高手,即便都是普通人,也要耗费力气吧?”
“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松开了紧握着燃命丹的手,穆还眼神发狠,低吼着压榨自己最后的内息与体力,加速狂奔: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第258章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
……
夜黑无月,风高微寒。
德阳府,本就地处青州极南,温度比之顺德府之流要高上些微,大旱两年,更显得燥热。
哪怕时已近深秋,半夜凌晨之时,也未见得有多寒。
咕噜噜~
德阳府城南的一间小院中,冒着腾腾热气,紫黑色的木桶内,滚烫的药液泛着血也似的微光,那是药液之中添加了‘岩浆草’。
这种草,根植于火山口内,与诸多药液交融下,可散发出极高温,可更快的发散药力。
其价值,也是极高,一株草,便足够寻常人家半年吃喝,而此时木桶内,岩浆草密密麻麻,不知几十还是几百。
“呼!”
浸泡其中,于忘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随着换血层级的提高,换血武者的生命力渐渐的蜕变,尤其是到得三四关以后,比之寻常人真可谓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拿捏气血,精细入微,热力内锁,几已可寒暑不侵,滚烫的药液也只能让其皮膜泛起微红而已。
几个侍女小心的侍奉着。
“退下吧。”
于忘海闭目养神,突的开口,让几个侍女退去。
未多时,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人走过来,微微躬身道:
“父亲。”
“公门之中好修行,川儿,你下山这几日,可有体会?”
于忘海问道。
于万川点点头:
“山中清苦,莫说丹药,便是每日药浴都要耗费不少功夫,浪费时间太多。”
“是啊,时间不足。人这一生,十年少小,十年老弱,其间五十年,尚有半日半夜,真个练武、修行的时间,本就不多。若再被琐事缠身,如何能够精进?”
于忘海提点着儿子:
“门中那些老古董,自以为清高,实则不过是食古不化,当年他们是如何贬斥为父的?如今,不也要仰仗我的鼻息?”
“父亲说的是。”
于万川点点头。
习文习武,都非是容易的。
人的经历是有限的,山中固然清幽,可每日晨时诵经、备饭、劳作、采药、煮水、药浴却又要耗费多少时间?
山中三日,未必比得上城中一日。
这一点,他是极为满意的,被人伺候与伺候人,那自然是两个天地。
但想着这几日的事情,却又是一叹:
“只是这山下刀光剑影,彼此攻讦,着实让人战战兢兢。这位徐老大人手段酷烈,咱们,真要与他为敌?”
于万川有些头疼。
这几日,他在城中看的心惊肉跳。
那位这位徐老大人手段太过酷烈,十日光景,被其审问后就地格杀的官员,已达千五百人之多……
“不是我等与他为敌,而是他与我等为敌!”
于忘海睁开了眼睛,精光四射,哪里有半分老迈?
于万川顿时闭嘴。
“你久在山上,不懂人世法则。”
于忘海眸光幽沉:
“你且记得,这世上,一切东西,都要争!小到一文,大到百城,你不争,没有人会白送你!
教人不争者,自己都争成了狗脑子!”
“可徐文纪,他争的是什么?他两袖清风,身无余财,更不好女色……”
于万川摇头。
“你道他不争?”
看了一眼三十许,却仍有些混沌的儿子,于忘海叹了口气:
“不好色、不贪财、不图口腹之欲、一心为公,这样的人,才真正可怖可畏啊。”
他有些后悔。
这些年,他忙于政务,放养儿子在上,武功倒是成就不小,可这人情世故,就未免有些差强人意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慢慢教了。
“可怖可畏……”
于万川似懂非懂:
“或许,他真是一心为民呢?”
“哈哈哈!”
于忘海冷笑,大笑着摇头: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或许真有呢?”
回想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于万川有些发怔。
他在山中清修多年,下山未久,德阳府的所见所闻,几乎让他一病不起,修养数月方才恢复。
这些日子徐文纪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看在眼里,哪怕他本身对其抱有莫大的敌意,却也不得不承认。
那是个好官。
下山以来,他唯一见到的,能与儒家经文中契合的官员。
“那他,定是蠢。”
于忘海舒展筋骨,吸收着药力,淡淡道:
“齐龙生处,可有消息传来?”谷
“父亲,锦衣卫非同小可,若是齐龙生栽了,该如何是好?”
于万川略微有些担忧:
“是否要我带人前去接应?”
“接应什么?”
于忘海顿时皱眉,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是我儿,岂能以身犯险?齐龙生成也好,不成也罢,与我等又有什么相干?”
“可聂大人那里?”
于万川迟疑。
“齐龙生不成,不代表,为父不成。”
于忘海淡淡一笑:
“任何事,都要有两手准备。齐龙生伏杀祁罡,本就不是完全之策,但为父,自也不会全指望他!”
说至此处,看着似懂非懂的儿子,他是真心有些无奈:
“你道为父为何将城外庄园泄露给齐龙生等人?博取信任是其一,其二,自然也是为他被人反制做的准备。”
“难道庄园里……”
于万川一惊后,这才恍然,心中顿时佩服起来。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或许也不成呢?但成与不成,你都要记得。任何时候,不要暴露人前,也不要有任何破绽留给他人。
为父是不得已才会暴露自己,你切忌,无论任何时候,能用人,则用人,非生死关头,绝不可以身犯险!”
于忘海语气压低,神色晦暗:
“这一点,为父就是从这位聂大人身上学到的……”
他,不是个话很多的人。
可面前的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着实不得不多提点几句,否则,读了一肚子儒道经典的他,指不定会做个好人。
那就太可悲了……
“聂大人?他不是已经被……”
于万川有些惊诧,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聂大人求道如痴,诸事不管,早就被自家父亲架空了。
比之雷厉风行的徐文纪珠玉在前,他心中实则是瞧不上这位名义上的主子的。
“你只道他被为父架空,却不想想,这些年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与他无关啊……”
于忘海喟叹一声。
所有人,都或许会看低这位聂州主,可唯独他知道这位聂大人的厉害。
青州的吏治糜烂,世家控权,山匪横行,土地兼并,赋税流失,哪一桩哪一件里没有他聂文洞的莫大好处?
但黑锅,却都在自己头上,他或许也有着莫大的干系。
然而即便有人追溯到底,落在他的头上,也只是个御下不严,昏庸糊涂而已。
可昏庸,不至死啊……
……
……
呼!
杨狱随风而下,落于一座荒凉到仅有零星枯树的山丘上,以此遥望,数里之外,隐可见一方占地不小的山庄坐落。
这年月,能够在城、镇、村外独立修建山庄者,皆非等闲之辈,在这大灾大荒之年尤其如此。
德阳府的灾情已然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程度,那游荡在荒原之上的,可不仅仅是普通百姓,还有着家中贫寒的武者。
没有足够的势力,早就庄灭人亡了。
十日里,他辗转七地,所见的山庄无不有强大的武力防守,且抛却城池的便利而选择荒野,这些人,多半也是有着问题的。
事实上,能接纳穆还的势力,本就没有干净的。
要知道,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朝廷与怜生教之间的摩擦还极为克制,但勾结怜生教,也是莫大的忌讳。
“这山庄……”
杨狱驻足山丘,遥望之下,心中顿时生出异样。
心眼,又为第六感。
老母想尔服气录的突破,不仅仅是五感的大幅度提升,更让他能够在隐隐间,察觉到针对自己的危险。
而此刻,他就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这座看上去平平无奇,远逊于白石山庄的庄园,不简单,极有可能就是指使齐龙生的背后之人所在。
“让我察觉到危险,会是谁?”
杨狱心中自语,几个名字映入他的眼帘。
时至如今,他早非当年得了流民乞儿。
偌大青州,七府百二县,亿万人口中,能够让他感受到危险的,不过双掌之数。
这非自大,而是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清晰的定位。
经由秦姒的神通化害为益,几乎相当于一尊近乎五关的准宗师以其毕生最为精粹的血气洗涤他的筋骨血液。
加之毫无顾忌的直接吞服了每隔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够再度吞服的换血大丹,他直接突破了第四关。
相当于从九次换血,一跃到了十二次!
已然到了可以凝练真罡的门前!
呼!
杨狱的驻足未多久,黑袍罩体,兜帽遮脸,背负四象大弓的活死人也跟了上来。
长达十多日的奔袭,活死人虽然出手寥寥,但损耗却也着实不小,丹药之外,不可自主生出的血气,也损耗良多。
“可惜,那齐龙生的血气层级,也比不上方其道……”
寻了处背阴的枯树坐下隐去身形,杨狱心念一动,自山谷鏖战中捕捉到的诸般血气词条,就自经由镇邪印灌入了活死人体内。
嗡!
一抹炙烈的红光一闪而逝,杨狱合上眸子,活死人一颤后,睁开了眼:
“危险吗?”
第259章 神通、异术(第一更)
……
……
夜幕渐退,晨光刚生。
依山而建的庄园里,隐有着响动,不多时,炊烟升起,粥米的香气散开。
偏房里,一个小道士爬了起来,穿好衣衫,出得门来,虽然下山已然蛮久了,但多年里早起的习惯可没有丢。
如果在山上,这时候,他应该去打水、煮饭,等待早课,不过山下的人比他要勤快多了,早就起来忙活了。
这时候,他已闻到了饭香。
“做完早课,然后吃饭。”
小道士咽了咽口水,昨夜,他悄悄跑去厨房偷吃了些肉,那味道,真的美。
心中回味着,他转了几转,来到后院,一间清幽的院子。
院子里,有着光亮,有着声音,人似乎还不少。
不过……
望了一眼院子里搭建起的两座法坛,哪怕见过多次,他心中还是不由的‘咯噔’一声。
两座法坛搭建,已有些日子了,只是,昨日之前,法坛还只是徒有其形,而此时,已隐有全貌了。
红台烛,檀香炉,檀香碟,净水盅,法简,木鱼,卜图……等等一应俱全了。
只缺‘摩云令’,就是真正的法坛了。
“难道真有机会看到师伯踏罡步斗吗?也不知谁人要倒霉了……”
小道士心中怜悯,又有些悸动。
他所在的‘摩云观’虽然一直有道武双修的说法,可绝大多数的门人弟子也都只是听说而已。
“法坛不可细观,亵渎了祖师可是死罪!”
屋内传出声音呵斥。
小道士一惊,忙不迭的低头谢罪,这时,另一人的声音传来:
“云雀,快些进来!今日,你师伯讲法,若是错过,再没有机会了……”
“是!”
小道士云雀一个激灵,推门而入。
屋内,通体皆是木板铺彻,其上有着诸般纹路,数个蒲团上,都坐着人,正中者,是一童颜鹤发的老道。
手持拂尘,耷拉着眉眼。
是他的师伯,妙法道人。
他的身侧,是两个稍稍年轻的老道,其中一人,眉心点着朱砂,却正是他的师傅,妙云道人。
“坐下听讲。”
妙云一抬手,无形气劲已将房门合上。
云雀小道士忙不迭坐下,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不知师伯为何会突然讲法。
“云雀。”
小道士刚刚坐定,正中的老道已然开口了:
“你拜入门中已近十八年,每日里打水、煮饭、做早课、诵经,周而复始,可有怨言?”
“弟子没有怨言。”
云雀低下头。
“同门师兄弟皆可习武,唯你不行,有怨言,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不让你习武,门中自有用意。”
妙法道人淡淡开口:
“你也知我摩云门有‘道’‘武’两法传承,你于武道一途,天赋只是一般,可却是天生的道修真种子。”
“师伯要传我‘异术’?”
云雀抬头,惊喜交加。
“道术!”
妙法道人声音一沉。
“咳!师兄,一个名字而已,何必在意?”
望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妙云道人开口了:
“所谓道术,并非传说中的法术,而是脱胎于武道,却又明显区别于寻常武功的一类奇门武功的统称。
此类异术威力绝大,可入门难,精进也难,对于施术者的天赋要求极高……”
“异术。”
云雀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静心倾听着。
“如何能够相同?”
妙法道人面色不悦:
“所谓异术,脱胎于神通,可本门的道术,可是源自于师祖他老人家的神通!”
妙云道人反驳:
“那武功,又来自何处?”
“你!”
妙法道人瞪眼,险些拂袖而去,但还是按耐了下来,再不看自家师弟,沉声望向云雀:
“你家师父不知道术,你却万万不能如此想法,否则,有朝一日遇到其他身怀道术者,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的神色肃然,让云雀不敢反驳,只能点头。
“异术脱胎于武功,未必高于武功,可道术,却脱胎于传说中仙神的神通,虽无法与传说中移山填海、追星拿月的神通相比,可也超乎于武功之上!”
妙法道人缓缓说着。
身侧两个老道皆有些不悦了:
“怎么就超乎武功之上?!”
“武功,人人可学,可门中道术,每一代,至多传承一二人,高下立分,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
妙法道人冷哼一声:
“祖师留言,上古之年,唯有身怀道果者,才可开宗立派,传授门人弟子。为何?往日不说,不过是不想打击你们。
今日,便说道说道!”
说到此处,他反手取出一枚通体鎏金的令牌来,道:
“古老相传,得道果者,可执掌神通,然而,道果稀少,神通更少。即便开宗立派,门下的弟子,也必须要依靠神种,方可跨入‘修行之门’……”谷
“神种?”
这下,两个老道也有些惊异了。
他们自然知道,门中的道术都要经由‘摩云令’才能施展,却也没有想到,是没有摩云令就无法入门。
“这就是神种?”
“不错,神通之种!”
手捋长须,妙法道人面有得色:
“各家各派的传承不一,有以符箓为根本,有以刀剑为载体,也有以书本为传承,可究其根本,此物,名为‘神种’。”
“神种。”
云雀咽了口口水,眼神炙热。
这些年里,他除却换血之外,没有学过任何武功,本身,对于武功是颇为渴望的,但此时,自然就不一样了。
“师父藏的够深啊,这么些年,都不曾泄露半句……”
妙云与另一位老道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无奈。
“摩云令,一代只能传承一二人,老师又有什么法子?”
妙法老道微微摇头:
“即便是贫道,若非那于忘海咄咄逼人,也非要等到咽气才会说……”
“于忘海……”
两个老道都沉默了。
任谁也没想到,当年被踢下山自讨生活,最不成器的师弟,会在几十年后,让整个门派仰其鼻息。
“他将儿子送入我门下二十多年不闻不问,打的什么主意,当老道不知道?”
妙法老道冷笑:
“他自以为能拿捏我等,我却偏不让他如愿!”
“话虽如此,可如今我等到底要靠着他……”
妙云道人微微摇头。
“我等可为其做事,为他铲除异己也好,其他什么也好,唯独祖师传承,不可落于其手!”
妙法道人如是说者,心中突然一动。
砰!
屋外,传来低沉的闷响。
“谁?”
三个老道目光皆是一凝,下一瞬,房门已然洞开,妙云与另外一个老道窜出房外。
妙法道人,也扣紧了掌中摩云令,大踏步出门。
云雀还在消化几个老道的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出得门去,就见得一白衣破烂,神色狼狈也疲惫到了极点的大汉闯入了后院。
他认出这人,似在月余前见过,叫什么穆还,似乎是怜生教的一个大人物。
此刻,他就感受到了此人的厉害。
遥隔数丈,他身上散发出的热力,就几乎不亚于正午之时太阳的直射了,这样强大的血气,只怕不逊自家老师与师叔了。
是什么,让这样的大人物如此狼狈,甚至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惧?
“穆施主怎得如此狼狈?”
妙云眉头微皱,已是看出,这穆还身上无伤,却消耗巨大,不像是与人交手不敌,倒像是被人追到了筋疲力竭。
“于,于兄可在?”
穆还四仰八叉,大口喘气,只觉筋骨酸痛到了极点,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近乎不眠不休的十日奔袭,即便有丹药服用,可他也已然到了极限,离气血逆流也就差了那么一线了。
若是活活跑死,那他就是江湖上最大的笑柄了。
“不必问了,人已经要到了。”
未等他回答,妙法老道的面色就是一沉,望向渐有光亮的夜幕。
不速之客!
妙法老道遥望夜幕,隐隐间,感知到了极为强大的杀意,那杀意是如此之强烈,让他都不由的瞳孔一缩。
“是谁?”
妙云道人拧眉,望向穆还。
“锦、锦衣卫千户,杨,杨狱。”
穆还大口喘息数次,方才盘膝坐下,调息缓解着沸腾到了极点的血气。
“锦衣卫千户?!”
几个老道都是一怔,彼此对视,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就将你杀的如此狼狈?”
妙云道人的神情很微妙。
“那是杨狱!”
穆还被他的眼神看的吐出一口黑血来,他胸膛起伏,咬着牙:
“杀死冀龙山、萧战的那个杨狱!”
“是他?”
听得这话,几个老道的神色方才一震。
下山这些日子,他们最多听到的名字,就是这个杨狱。
只是,那杨砍头不是六扇门的捕头吗?
什么时候又成了锦衣卫的千户?
“两位师弟,我吾护法,招待这位千户大人!”
妙法老道开口了。
他纵身一跃,上得法坛,随手一扬,摩云令已落到法坛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随其动作,一层薄薄的雾气也随之升起,初时只在两座法坛之间,旋即,就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呼!
活死人的脚步一滞,杨狱抬头,略有惊诧:
“这是,神通的气息……”
第260章 踏罡步斗、呼风唤雨(第二更)
“这是,神通的气息?不太对,却又不是道果……”
轻按心口,杨狱若有所思。
朦胧的夜色之下,一层肉眼很难看到的薄薄雾气笼罩在庄园之上,但自然瞒不过杨狱的眼睛。
这层薄雾类似他曾在幽灵山庄见得镇邪印之时的黑雾,但比之前者却要稀薄的多,而且,要清澈。
虽也能遮人视线、感应,但却没有那种奇诡之感。
非神通,非道果?
那会是什么呢?
杨狱的心中泛着思量,却也无甚畏惧,一抖黑袍,跃上庄园之前的老树树梢上,鹰眸环顾的同时,四象弓已握在了掌中。
任何与道果神通扯上关系的东西,他都不敢大意。
不过,有着幽灵山庄的经历,他隐隐间也能猜出这肉眼不可见的薄雾的作用。
“在幽灵山庄,以镇邪印之能,也仅能在黑雾之中搅风搅雨,出得幽灵山庄就毫无用处。我却不信,你会例外。”
环顾无果,杨狱也不在意,取了一支玄铁箭,徐徐拉弓,带着冷笑:
“看不到,又有什么妨碍?且看谁先扛不住!”
……
……
呼呼!
薄雾如风,自小院起,扩散到整个庄园。
处于其中,穆还的心中顿时就是一惊,如此稀薄的雾气,却比夜色更为遮人视线,他极目望去,居然连数丈之外的房屋都看不清楚。
那两座法坛,更是朦胧到了极点,几乎就要消失。
“那是……”
他极目望去,只见法坛之上,妙法老道足踏连环,游走不定,伴随其走动,朦胧雾气都被搅动,发出阵阵风啸、气炸之音。
细看之,其步履之间,严格的遵守着某种方位,起伏如北斗升腾,似星弹丸跳跃,如流星飒沓。
充满了古老的美感。
“禹步!”
穆还心头一震。
禹步道门的一种步法,各家各派都有传承,教中也有,只是,他也曾见过其他人施展,不过也一门中乘轻功而已。
可此时在法坛之间走动,就显得无比的苍老古老。
这让他心中不由的悸动,传说之中,禹步乃是道士用来做法,呼风唤雨,沟通神明所用的。
这难道是真的?
“起坛做法,踏罡步斗,这是神通?不,不对,更像是教中的九门神法……”
穆还强打精神,心中喃喃。
他虽然不是怜生教的嫡系九脉,可到底位高权重,所接触到的隐秘并不比嫡系少太多。
只是无法接触怜生教最为核心的‘九大神法’而已。
可无法接触并不代表他对于这些没有任何了解,相反,无论是他、齐龙生乃至于其他的州府的舵主,都对其无比眼热。
而此刻,这老家伙起坛做法,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
这要真是类比九大神法,哪怕更弱的多的法门,其价值,也是无法估量的。
若是我能得到……
穆还心头大动,收回目光,问道:
“几位道兄,敢问这法坛有何作用?可是传说中的……”
话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两个道人已分别来到了自己两侧。
“两位道兄?”
穆还心头‘咯噔’一声。
“法坛之前,由不得闲杂人等,穆舵主当懂得这个道理吧?”
一老道沙哑开口。
“正是这个道理。”
妙云亦是微微点头,望向穆还的眼神,就显得冷漠了。
这世上,对怜生教有好印象的不多,他自然不是其中之一,相反,他对于这些异教徒,极端厌恶。
正因如此,哪怕在道观命门被捏的情况下,他们仍然拒绝与这些人联手伏杀祁罡,而是要自己动手。
此刻眼见此人似乎认出了法坛,哪里还能忍住?
“你们想做什么?!”
穆还面色一变,内气一个鼓荡,就要暴起。
然而十日的追逐遁逃,他的血气与内息已然跌到了谷底,动作虽然尚算迅捷,却哪里逃得过两个不逊色于他的高手?
几乎一眨眼,已被两人一左一右,按倒在地,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咔吧’声,四肢已被卸掉了。
直看的云雀眼神发直,这也太果断了。
“杀了吧。”
那老道拂尘一扫,就要将其震杀。
“不忙。”
妙云老道抬手接住那拂尘,望向了穆还,淡淡道:
“我听说怜生教的人,一旦被人擒拿审问,必会在第一时间自尽?贫道想看一看……”
“……贼道,贼道!背信弃义者,不得好死!”
穆还气的吐血,两眼都有些发黑。
万没想到,自己十多日奔逃,连那杨狱都没能追上自己,却反而栽在了这两个老道的手里。
心中一时惊怒已极。
“背信弃义?”
妙云道人哂笑一声:
“说起背信弃义。你领着杨狱前来,可曾给过我们半点消息?”
他的笑声很冷。
对于杨狱,他并不了解,可萧战的名头,他可是听过的。
这穆还一言不发,就将一尊足可击杀萧战的大高手引来此间,还能是什么目的?
他们若是没手段,岂非同日归天了?
还扯什么背信弃义,简直可笑。
“贼道,贼道!”
穆还还想怒吼,就重重挨了一拂尘,半边脸都差点被扯下来,痛的‘呜咽’一声,蠕动如蛆虫。
“想暴露位置?”
妙云老道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就自护持在法坛前后。
呼!
吸!
雾气之中,妙法老道踏步而动,不疾不徐,而随其动作,一股莫名的气机就自扩散开来。
道术,非是神通。
必然要以种种秘传法诀沟通‘神种’方可发动,且范围之大小,也远无法与传说中相比。
然而,其威能仍然绝大。
“能胜过萧战的高手,只怕纵然不是五关,也相差无几了。不知能否抵挡老道这一式‘神峰镇魔令’……”
妙法老道悠然想着。
得传摩云令,习得道术已有近五十年,他尚未真个施展过,一来,他久居山中,少有遇到敌人的时候。
二来,则是布置法坛的耗费颇大。
是以,对于此次敌人来犯,他还是有些期待的,尽展道术之威,起码,几个师弟再不会拿什么武功来比他的道术了。
‘只是,锦衣卫到底是朝廷中人,杀之到底不好。也罢,先将他打个半死,再说其他……’
念头在妙法老道的心头转动,尚未落下,就被一声巨响打断。
轰!
巨大轰鸣响彻。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得一道流光透过薄雾映射,一道箭矢,犹如流星一般贯入庄园。
这一下,就好似天上掉下了落雷,刹那的光与亮之间,众人看的分明,那一道流光所过之处,墙壁、假山、景观、树干,统统炸裂,统统粉碎!
“嗯?!”
妙法老道拂尘抖的笔直,凝神感应,然而,薄雾所及,一片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任何敌人的气息。
什么鬼?!
他居然没有进庄园?!
妙法老道的心中一懵,而院落中的几人神色皆是大变,不假思索的护持在了法坛之前,如临大敌。
几人都是高手,刹那间的光亮,就可见到那飞腾的烟尘,这一箭之威,简直好似四关武者全力一击。
轰!
轰!
轰!
几人心中惊怒之时,遥在庄园之外的杨狱却毫无停滞,弓开满月,也不寻人,就这么一箭又一箭的射。
箭光所至,什么假山、景观,什么大堂、偏房,尽被贯穿,轰的支离破碎。
活死人固然没有本尊的磅礴巨力,可他也大可不必太过耗费内息与血气,凭借四象弓本身的强大弓力。
这庄园虽然不小,可也足可覆盖了。
轰!
箭光再落,这一箭,距离众人所在的院落却已然是极近了,那炸开的气浪所掀起的灰尘,都已清晰可见。
这样的威力,让院落中人的脸色皆是煞白。
“师兄!你的道术呢?”
一老道惊怒交加,附近院落里的下人已全都向着这里避了过来,不由的急声发问。
“……”
妙法老道须发飞扬,一双老眼瞪的老大,通过法坛,整个庄园都在他的感应之中,只需他心念一动,道术就可迸射而出。
然而,人呢?!
人呢?!
“他未进庄园!”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可眼见箭光越发凶戾,还是开了声:
“需得将他引入庄园,否则,道术无法真个锁定其人!”
“师弟,你护持法坛。让我出去会会他!”
听着这话,妙云老道再也忍耐不住,拂尘一抖,就要冲杀出去,然而,音波再度炸响,流光划过了小院,空射而去。
“嗯?”
庄园之外,杨狱的眸光突然一亮。
箭矢与空气摩擦的光芒很微弱,然而,对于他来说,却足够了。
“找到你们了!”
杨狱心中一动,于那微光乍闪瞬间,他清晰的看到了后院的一切。
惊慌奔逃的仆役护院、院落中那两座法坛、前后护持的几个老道……
以及似被卸去了四肢,满面惊怒且狼狈的白衣人。
“等等,这是内讧?还是……”
杨狱的手指微顿,内气与血气交融之下,已泛起炙烈红光的四支箭矢不曾射出去。
然而,他的箭矢未发,小院之中的几人,心头却是齐齐一寒。
“不好!”
法坛之上,妙法道人的心中一寒,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霎时间,他满身冷汗就渗了出来。
那人,发现了自己!
立于法坛,不可移动的道士,被一个如此强横的神箭手锁定,那还有好?
若是法坛被毁,自己等人哪里抵挡的住能够胜过萧战的强横武者?
拼死一战,鱼死网破?
“不行!”
电光火石之间,妙法老道显出了惊人无比的决断,足下重重一踏,踏罡步斗多时积蓄的内气就自从腹部上涌至胸腔。
血与气交融一起,自口而出,化作一声惊天怒吼:
“手下留情!”
第261章 杨狱的念念不忘(第三更)
“手下留情!”
这一声,何止是震耳欲聋,简直是直入心魂。
肉眼可见的气团在小院上空炸开,隆隆回荡,不止是小院里的一众人瞠目结舌,便是庄园之外的杨狱,都微微一怔。
“停手?”
杨狱心中念头一转,手指已是松开,不过,本是四支箭在弦上,却只发出了一箭。
轰!
崩!
弓弦弹抖之音,尚在音波炸裂声后,而比之二者更快的,是箭矢本身。
妙法老道吼出的音波未散,整个人已是触电也似跳下了法坛,几乎是同时,法坛被一箭贯穿。
轰!
箭光一闪,两座法坛已同时坍塌,木梁泥沙齐飞,石块尘埃飞溅,顷刻间,两座搭架了多日的法坛就被彻底摧毁。
余波扩散之下,所有人都狼狈后撤。
但,哪怕是在后撤躲避,所有人仍是望着妙法老道,不说穆还瞠目结舌,不可置信,便是妙云道人等自己人,也都有些发懵。
‘谁喊的手下留情?’
云雀有些懵。
在场众人,以他的武功最浅,之前的变故太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所有人全都望向妙法道人……
“师伯,你……”
云雀一个踉跄,只觉心中自家师伯高大的形象轰然倒塌了。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讲述自家门中道术威能,踏罡步斗,像极传说中呼风唤雨的高功真修的老道人。
会在下一瞬果断的认怂……
“哈,哈哈,哈哈哈!”
小院短暂的死寂被大笑声打破。
被卸掉了四肢的穆还几乎被法坛活埋,但他兀自大笑,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难怪你能活这么大一把年纪,原来是个老王八,老王八!”
“住口!”
妙云老道怒斥一声,一拂尘打落他满口牙。
但他仍在惨笑,又气又笑又恨。
他想到自己可能会栽,可却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么一群鼠辈手中。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于忘海言之凿凿的依仗,居然比自己还不堪,自己好歹逃亡了十日,可这伙牛鼻子老道,一招没出就投降了!
“噗!”
他仰面朝天,一口逆血喷上天,洒了自己一头一脸。
“师兄……”
几个老道的脸色青了又白,也有人猜到了他的想法,可这未免也太挂不住脸了。
“我等年岁大了,本就血气跌堕,加之久居山中,少有与人交手,怎么,也不会是那位杨大人的对手……”
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妙法老道神色如常,不见有什么惭愧:
“妙云师弟,你是我等中,武功最好的,可比之齐龙生如何?比之萧战如何?”
他,不是毫无办法。
若是强行压榨摩云令,他未尝不可强行发动道术,可无法锁定其人,这一发之下,来敌未必死,自己却铁定没命。
而没了自己……
“那也不能,不能……”
妙云恨恨甩袖,大有折身再与来人交手之势。
“若关乎门人生死,宗门脸面,老道何惧一死?”
妙法老道拦下他,指了指尘埃中狞笑的穆还:
“师弟真要为了他去拼个死活?”
他长长一叹,点醒了其他人。
他们此番下山,是因大旱之年,山中几乎无可活命,不得以下山求活,虽然可以委曲求全,可没道理为人拼死拼活。
真要死,他们不如死山上,还清净自在。
“这……”
听到这话,妙云也冷静了下来,当然,更主要的,是他听到了脚步声。
低沉如鼓点般的脚步声。
小院中,一时落针可闻,惨笑的穆还也闭上了口,挣扎着望向脚步声传来之处。
人未至,就见得一袭衣袍如火。
赤色飞鱼袍之下,来人气息沉凝,却又暗藏汹涌,如大地般沉稳,却又内蕴无边地火,望之不凡。
“这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吗?飞鱼服,绣春刀……”
望着来人,云雀满眼敬畏,心中的不忿顿时一扫而空。
这衣服,太好看了。
“杨,杨狱……”
穆还发出呻吟,见得那如火飞鱼袍,心中冰凉一片。
这除非是余灵仙从天而降,不然,他绝无生机了……
“摩云门妙法,拜见锦衣卫千户,杨狱,杨大人!”
妙法单掌竖于胸前,施了一礼。
其余人无论心中如何想法,也都行礼。
“摩云门……”
咀嚼着众人的来历,杨狱一一扫过众人,落在了妙法老道手中紧紧握着的令牌上:
“老道的手段,来自于这枚令牌吧?可否过手一观?”
薄雾散去后,危机感也随之而去。
而随着他走近,才有着微弱感应,让他知晓,这老道的手段,应当就是这枚古怪的令牌了。
不是道果,却是食材。
上好的食材。
“这……”
摩云门众人齐齐色变。谷
妙云道人更是大呼不可,拂尘抖的如剑般笔直,满面怒意: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
杨狱冷哂一声,语气冷硬已极:
“依着朝廷法度,袭杀锦衣卫乃是是满门诛杀之罪!莫说欺你,便是杀了你们,又有何不可?”
他的话,落地有声,杀意也不加掩饰。
这群道士或许没有参与伏杀祁罡,可从他之前感知到的危险气息就可知,这伙人屁股也不干净。
“你!”
妙云老道面色难看。
“区区一枚令牌,莫说一观,便是送给大人又如何?”
妙法老道适时开口,双手奉上摩云令。
“你真舍得?”
见得此举,杨狱倒是高看了这老道士一眼,江湖武人,能屈能伸的可不多,就算他自己,也是绝做不到了。
这摩云门,他倒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天下的宗门不知几百几千,他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毕竟从在场众人看,这门派估摸也没多大。
或许就如玉龙观那般,只是深山里的一间道观。
“大人说笑了,有什么舍不得……”
见杨狱真接过去,老道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这位大人貌似对此物不敢想去,把玩了两下,就还给了他。
其余人等也都松了口气。
摩云令若是有失,就算明知不是敌手,也得拼死了。
【食材:摩云令】
【等级:十都(下)】
【品质:可(下)】
【评价:神种‘神峰镇魔令’之载体,摩云门供奉七百年之物。与之契合者,可通过法坛催使出威力】
【炼化可得:小概率可得神种‘神峰镇魔令’】
【暴食之鼎蓄能不足,无法炼化】
神种‘神峰镇魔令’的载体?
供奉神种,可以传承下来,代代驱使?
“还能这样?”
杨狱这下倒是吃惊不小,又有些凝重。
道果,是无法传承的。
即便炼化,也是没有可能传承给后人的,在他的想象中,神种也该如此才对,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操作。
摩云门如此,那其他曾有过神种的宗门呢?
不着痕迹的感应着暴食之鼎中的信息,杨狱走到了死狗般躺着不动的穆还身前。
“杨狱,杨狱!”
穆还心中恨怕交加,想咬牙,满口牙却早被打散了:
“你不要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想要从我口中知道什么,你却是休想……”
说罢,他就闭上了眼。
他怕死,可他更怕泄露了教中隐秘,索性闭上了眼。
不过,出乎他的预料,杨狱并没有问他什么隐秘,甚至都不曾询问是谁指使他的。
“听说怜生教有一门‘怜生舍身印’十分了得,乃是与敌玉石俱焚的上乘武学,不知你可会?”
“什,什么?”
穆还惊愕睁眼。
“看来,你不会。”
见他反应,杨狱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屈指一弹,一缕罡风已将其眉心击穿,脑浆崩裂,死的不能再死。
舍身印,可真真是门好武功。
只一次,就省了他数年的换血苦熬,若是多来几次,自己说不定都能和那位西府赵王掰掰手腕?
杨狱转身,院内所有人,齐齐一退,皆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这人杀人,怎么连眼都不眨一下?锦衣卫,都这般凶残吗……’
云雀被吓坏了。
他连鸡鸭都不曾杀过一只,亲眼见得有人脑浆崩裂,着实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这位,杀人像是吃饭喝水般从容……
“搬个椅子来。”
杨狱开口,云雀一激灵,忙不迭的折返回去,搬出了屋内的太师椅,让其坐下。
大马金刀坐下,杨狱环顾众人,轻敲椅背,淡淡道:
“诸位不必担心,杨某非嗜杀之人,更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信你才有鬼!
妙法老道心中腹诽,却还是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作聆听状。
“此獠意图伏杀我锦衣卫副指挥使,其罪奇大,本该凌迟,家中老小一律流放三千里!”
杨狱冷眼直视。
“如此逆徒,着实该杀!可贫道等人,着实不知此人罪行,还请大人明鉴才是。”
老道士躬身作揖。
活了这么些年,妙法当然知道这位想问什么,当即,也毫无隐瞒,将一应事宜和盘托出。
从自己等人因活不下去下山,于忘海威逼利诱无奈合作,到严词拒绝伏杀祁罡……
“事情就是如此,还望大人明鉴。”
老道士满面苦涩:
“两年大旱,我等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山里,都无一块新鲜树皮了……”
哒!
敲击椅背声戛然而止,杨狱眸光闪烁:
“于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