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霸尊,兵形势!(第三更)
人的名,树的影。
伴随着那被残阳映彻,拉出长长影子的白衣老者的缓步而来,长街内外,乃至于遥遥观战的其他各方势力,皆为之静默。
十三从军,戎马近一甲子,萧战于青州军中的威望极高。
上至十三位统领,下至各部将校,乃至于军中旗官,无不受过其恩惠,更有甚者,就是其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固然有魏正先韬光隐晦之原因,可也足见其能力。
“萧战……”
哪怕早有预见,真个站到了军中宿将,百战老兵的对立面,莫说赵惊龙,便是余凉,也只觉自己无形中矮了一头。
这不止是武力之高低,也是其人威望之体现。
曾几何时,他一度是军中大将军的人选,只可惜,魏正先青州一坐五十载,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萧大人。”
余凉面色冷凝:
“你来的晚,可需要晚辈为你诉说一番,之前此处所发生的事情?”
“萧老大,你这心腹,私架神臂弩,一波攒射,几乎将赵某人射杀在此,这事,怎么办?!”
赵惊龙亦是强撑着起身。
余凉来的及时,没让他硬撼神臂弩,他的伤势看起来极惨,实则还没心里受到的惊吓更重。
“哦?”
萧战止步,眸光落处,似有一股冷冽的风随之而动,吹打在面色黯淡、苦涩的萧长锋的脸上:
“萧长锋。”
萧长锋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躬下身子:
“大人,末将在……”
“戍关无能,此你罪一。私自调兵扰民,此你罪二。擅动神臂弩伏杀同僚,此你罪三……”
萧战的声音冷淡:
“三罪并一,该当如何,你可清楚?”
随其音动,萧长锋接连三颤,接连三叩,惨然抬头:
“末将明白!”
“兄长!”
远街上传来一声凄厉尖鸣。
萧长锋神情越黯,却再不发一言,赤红依旧的长戈倒卷而过,只见赤色如柱倒冲天,乱发遮面的头颅就自掉落。
被其自己横举的右手托住。
真提头来见……
眼见一位统领自戮而亡,跪倒提头。
那刺鼻的猩红,好似烙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让他们眸光刺痛。
哪怕是之前还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赵惊龙,也闭上了嘴,无话可说。
余凉亦然。
“兄长啊!”
狂奔而来的萧长兵见得这一幕,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重重的摔倒在长街之上。
“是弟无能,累死兄长……”
几个翻滚之后,犹如厉鬼般悲鸣一声,血气勃发,生生撞死在墙角。
只一下,脑浆迸裂,气绝人亡。
“大人……”
到得此时,之前被乱石击伤的一干弓弩手、士兵方才如梦方醒,彼此环顾,亦是跪地叩首。
继而割头。
顷刻之间,数十人横死于前,皆自割其首,死无全尸!
浓烈到了极致的血腥,让见惯了生死的赵惊龙、余凉等人,都不自觉的偏转了目光。
遥遥望着此处的其他几方势力,也都觉心中一凉。
曾经,只听说过萧战御下极严,还曾有过怀疑,可此时见得,方知何为酷烈。
“麻烦了……”
余凉与赵惊龙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神中的凝重。
一位统领,说让其自裁就自裁,这样的魄力,何止是惊人?
他们心中都不由一凉。
呼!
冷风吹过,却吹不散血气浓烈。
立身血泊之前,身后残阳更红,萧战神情如旧,依然淡漠:
“如何?”
“很好。”
余凉强压下心中悸动,却仍不准备退走,沉声道:
“萧大人痛失爱徒,心情悲痛,我等都能理解,可据余某所知,贵公子遇刺那天,杨狱身在大狱,众目睽睽之下,纵然有心,也分身乏术。”
“老夫知道。”
萧战点头。
见他面色依旧,余凉眼皮一跳,又道:
“萧大人当知,军捕并不统属,杨狱身为六扇门铜章捕头,在六扇门总部都挂着名号,即便有罪,也该交由其上司处置。”
“老夫知道。”
萧战再度点头。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余凉暗自咬牙,朗声道:
“杨狱虽为六扇门中人,可此来却是奉徐老大人之命,传播秘旨。大将军,绝不允许有人伤他分毫。”
“老夫也知道。”
听到魏正先,萧战的脸色才有了动容,他缓步而前,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却足可覆盖整条街道。
赵惊龙如遭雷殛,不由的退后一步。
“之前在大河之畔,他在藏拙?!”
余凉的心头也是一惊。
数日之前,在大河之畔,他亲眼看到了萧战被魏正先一掌镇压,轻易的好似老子打儿子。
以至于,在此之前,他对于这位青州军中的二号人物始终有着一抹轻视。
直至此时,他才惊觉,这位军中宿将的武功,简直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比之龙渊道城一些成名高手还要强得多!
之所以让他感觉到弱,是因为那位大将军,强到离谱!
“老夫知道,魏大将军,这多年来,之所以纵容老夫****,拉拢将校,收买军心。一是因为示弱于某些大人物,二来,是朝廷粮饷不足,要老夫填补……”
说话间,他又走出一步。
“老夫还知道,这些年,除却本族之人,诸多将校,实则仍倾向于大将军,与我不过是假意奉承,虚而委蛇。”
“艹!”
赵惊龙满面青筋,重刀在手,几乎忍不住要出手。
“老夫更知道,诸多统领对我多有痛恨,之所以按而不发,不过是因为魏大将军需要,需要老夫为他遮挡来自龙渊道、来自朝廷的目光。”
萧战再进一步,身上的气势随之一变,犹如积压了无数年的火山,即将喷薄而出,毁天灭地:
“可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呢?!
“老夫本可以忍,本可以让,可……”
萧战双臂大张,白袍无风而动,炙烈的火光随其周身游走,映衬的他好似火种仙人,降世火神。
血气如火,炙烤四周。
无形的势,犹如实质般升腾而上,似连云霞都被荡开,浩荡气息,瞬间扩散,犹如惊涛骇浪。
“老夫唯一的希望,断绝了!”
“淦!”
赵惊龙承受不住如此威势,哪怕怒目圆睁,仍是不得不连退三步。
余凉,也不得不有反应。
其双手交叉于身前,跳跃的电光纵横交织,阻挡住了来自对面的无边煞气。
“兵形势!”
再抬头,余凉的神色凝重已极。
兵形势,本非武功,而是指的用兵之法。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直至三千年前,秦末之时,一位惊世人物诞生,其出身军伍世家,天赋绝顶,更生有无边大力。
此人不拜师,却自兵法之中悟出一套足可惊世的武功,其名,就如其用兵之法。
霸尊,兵形势!
这是一门极为强横的战阵之功,尤其是在当年全盛之时的霸尊手中,借由其麾下八千重骑之力,甚至是可以媲美‘大日如来掌’的惊世武学。
然而,霸尊陨,这门惊世武学,也就自失传,历朝历代虽都有点传说,可得到验证的却不多。
他认出这门惊世武学,是因为类似的气势,他在另外一人身上见过。
西府赵王张玄霸!
“不愧是万象山人弟子,见多识广。可惜,老夫所得,仅是残卷,无法重现当年霸尊盖世无双的兵形势……”
萧战口中惋惜,脸上却是萧索更多:
“来吧,让老夫瞧瞧万象山人秘传的阴阳化殛手,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轰隆!
话音回荡之间,长街之上,已荡起惊涛骇浪。
于此间,萧战跨步,身若奔马,臂如钢枪,仅仅一个跨步后,擎臂于天,又自一攥。
只这一下,那滚滚罡风气流就被拉扯而下,环绕其身、其臂,更随着其一拳轰击,洪流也似倾泻而出。
好似金戈铁马重现,万千骑兵冲锋!
浓重的铁血煞气滚滚纵横,好似整条长街都化作了蒸笼,惊人的光与热,哪怕隔街相望的其他高手,也都感觉的到。
“杀!”
眼见如此雄浑之力轰击而下。
没有任何犹豫,赵惊龙与余凉齐齐出手,一人血气勃发,怒发如乱,重刀所向,气流罡风都被劈碎。
一人踏风而行,擎电而动,拳掌指尖皆有电光闪烁,攻伐落处,更似山中惊雷,威能绝大。
两人彼此配合,更平添威力。
“杀!”
隆隆巨响响彻长街,黄昏的光芒都不及三人罡风碰撞的火花更亮。
轰!
似是一声,又好似千百声同时响起。
“啊!”
赵惊龙首先不敌,沸腾激荡的血气被一下扑灭,重刀被拳印轰碎,整个人犹如攻城锤,重重的砸碎了大狱墙壁。
砰!
其跌落之同时,气浪漫卷间,似有黑白电光同时迸射而出,如龙蛇滚走跳跃,一瞬之后,方才彼此**。
砰!
拳起拳落,好似骑兵冲锋。
又一拳落下,余凉咳血,几乎被轰的双脚离地,然而,他的眉宇间,却似有电光闪过。
咳血之时,双臂亦是同时推出,那黑白电光也如长矛一般,洞穿罡风气流,以极端凶戾之势刺向了萧战!
“阴阳雷落,万殛惊天!”
……
……
外界轰鸣阵阵,一墙之隔的牢狱之中,自不会毫无感应。
事实上,外界刚有异响,就被杨狱敏感的五感捕捉到了,但他没有动作。
而是在等待。
“呼!”
“吸!”
激烈而悠长的呼吸声中,杨狱盘膝而坐,犹如老僧入定,其双手环抱于小腹之处,状若太极之表里。
而其双掌之间,赫然是那块得自百毒老叟,后又足足用了七八日,费尽诸多手段,甚至险些暴露了活死人的存在才送进来的。
空谷石!
咕咚!
随着又一枚金豆子的吞服,无人可见处,暴食之鼎,终至全黑!
蓄能,终于足了。
第233章 遵纪守法好少年(第一更)
“不容易啊……”
看着渐至全黑的暴食之鼎,杨狱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身陷大狱,固然方便了活死人的在外行走,但同时也减缓了他吞服金豆蓄能的速度,约莫耽搁了三五天。
若没有空谷石能够携带大量的金铁之物进来,只怕这十多日就空耗了。
“呼!”
没有耽搁,心念一动间,杨狱的神意已汇聚在自被捕捉之后,就一直堆积在一角,看起来毫无神异的石块上。
“炼化,融金炼体!”
【是否炼化神种,融金炼体?】
“是!”
嗡!
绚烂的光幕再现,虽只是一闪而逝,但透过这经由神种融化之时遗留之光,他再度看到了鼎壁之上那一头头狰狞的凶兽。
但下一瞬,剧烈而又熟悉的痛楚,就自涌上心头。
“呃……”
好似烈火焚烧,欲要将体内最后一滴油脂都烤出来,深入魂灵的剧痛让杨狱忍不住发出闷哼。
如果说,魁星位阶的炼化,神种通幽的炼化,是春雨般的润物细无声的话。
此刻炼化这‘融金炼体’的痛楚,就好似流星坠地般的剧烈。
剧痛如潮,层层而起,彻底将其淹没,以杨狱今时今日的心境忍耐力,竟也不由的升起了中断炼化的心思。
但这年头只是一闪即逝,就被他强行抑制了下来。
“呼!”
强自忍耐,忍耐,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有些涣散的心神才自重新凝聚,眼前,是大片如雾白光。
未多时,白光散去。
再度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座堪称壮阔的山脉,其横陈大地,南北拉开,千山起伏,诸峰竞秀。
细看之下,他认出了此处。
“这是长留山?”
杨狱心神一动,已自极高处落下,似只一眨眼,已然落在了一处云雾翻滚,足有千丈之高的断崖上。
云雾之间,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子,盘膝而坐,对空吞吐,云雾萦绕,有着仙神之感。
“冀龙山。”
杨狱落地,方才察觉到变化,这一次,与炼化九牛二虎之时不同,他自己进来了此间,而非被赋予什么身份。
身前盘坐,却仍比他高的魁梧身影,正是冀龙山。
“一丝残念留于此时,却原来是因为这样……”
云雾缭绕间,已看不清面容,身形都有些模糊的冀龙山似有些恍然,又有些怅然。
杨狱立身不言,望着这位名噪一时的长留大盗,心中也有些感触。
冀龙山殒命之后,出于一些原因,他曾自六扇门借出了有关于这位长留大盗的卷宗。
对于其身世经历了解加深,心中对于他的厌恶,也减少不少。
“你要‘融金炼体’?我阻止不了你了……”
冀龙山的声音缥缈,整个环境也随之黯淡了不少,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我本有法子,至少让你没有那般容易得到‘神种’,但这似乎也无必要,本想有所求,但想来也没甚资格……”
冀龙山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对人诉说,语气悲凉而惆怅。
“他早已死了,一缕执念,也根本无法交流,也察觉不到我……”
杨狱心中有着明悟。
冀龙山早已身死魂灭,眼前仅仅是他的一缕执念罢了,事实上,这一缕执念根本无思无觉,仅仅在复述原主留下的话罢了。
而且,眼前的环境也显得缥缈模糊,相比起九牛二虎中,堪称真实的幻境,着实有莫大的差距。
这是神种之主的修为差距?
杨狱心中思量间,对面,冀龙山那本就模糊的身影,越发的黯淡了:
“我这一生,活着与死本也没什么区别。后来者,我的馈赠送与你了,无论你是谁,哪怕是杀我者,也无所谓了……”
“若有来生……”
“呵,要什么来生,当死,则死矣!”
轰隆!
话音飘荡之间,整个环境为之溃灭,无尽的光影流散,却似被云气缭绕,好似其主人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曾经与过往。
呼!
刹那之间,光影尽散,眼前仍是正在褪色的暴食之鼎。
“如此轻易?”
感应着魂灵的变化,杨狱微微发怔。
相比于九牛二虎的艰难,这一次神种的炼化顺利的让他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可感知到的变化却不是假的。
鼎壁之上,进度条也自显现而出。
【融金炼体:第一重,可汲取土石之力改易部分身躯筋骨】
神通,也是有着层级的。
九牛二虎、通幽皆是如此,融金炼体也不会例外,只是……
“土石之力?”
杨狱皱眉。
这与他之前预想的就有些出入了,第一重的融金炼体,无法达到冀龙山那种熔百炼玄铁于身,近乎不破的程度。
“玄雷石,是经受雷霆锻打的玄铁,虽有个石字,可本质仍是玄铁……”
皱眉间,杨狱回转心思,睁开眼,当他目光落在怀中的‘空谷石’上石,心中突然一动。
土石……
土石之力。
“这空谷石……”
杨狱的眸光一亮。
心中回想起那本杂谈中有关空谷石的记载。
此物似非人界之物,而是天界奇珍,不具锋锐、破甲之能,坚固也不过寻常金铁的程度,
却有近乎‘须弥芥子’之能。
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物,非是‘奇铁’,而是‘奇石’!
奇石!
杨狱心头一震,之前的些微杂念顿时一扫而空,双掌落在空谷石上,就自发动了‘融金炼体’。
若仅能汲取土石之力来强化自身,那么,什么石头比得上这传说中的天界奇石呢?
按着他的猜测,融金炼体所汲取的土石金铁,是可以保存其特性的。
而空谷石的特性……
嗡~
变化,自魂灵而外,其速极快,犹如人之本能,更没有丝毫的晦涩不圆融,只一念而已。
杨狱眼前的诸般景象又自消失,目光之中有且仅有一物,那便是双掌间,那形似蜂窝,有着诸般孔洞的空谷石。
在他的感应中,丝丝缕缕的不知名白气,随着他神通的催使,缓慢的流入他的双掌之中,游离不定,无有去处般不住打转。
可行!
“我需要选择一处,作为容纳‘空谷石气’的载体,它的纳物特性,能保存下来吗……”
杨狱心中升起明悟。
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右手手掌。
嗡!
丝丝缕缕唯杨狱可以察觉到白气萦绕在他的指掌之间,随着他的选择,诸般白气也不再流转,直接没入了其掌心之中。
嗤!
好似握住了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
杨狱眼皮微颤,旋即已不在意,这点痛楚比之炼化神种的痛苦差了不知多少,仅一瞬,已然适应了下来。
全身心的感知着手掌的变化。
那丝丝缕缕空谷石气,在莫名的引导之下,开始渗入掌心,自皮膜到筋骨血管,到得后来,连身怀内视之能的杨狱也看不到气机的去处。
只知道,它还在不住的向着细微之处渗透着、渗透着。
这种变化,细微而又剧烈,杨狱凝神细观,只觉手掌在不断的膨胀收缩,每一根肌肉,每一条纤维,都在不断的拉伸绷紧。
犹如钢丝一般,变得无比的坚韧与弹性。
而更大的变化,却不在此,而是掌心,在白气的渐渐倾泻之后,他隐隐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掌心‘空’了。
哗啦啦~
这时,被他捧在掌中的空谷石,好似被风干了多年的土块一般,突的坍塌破碎,顷刻间,化作碎屑齑粉。
大量的铁蚕豆、银豆子以及不少的丹药洒落了一地。
“仅仅一块空谷石,就有如此大的变化?”
杨狱心中喃喃着。
突然伸手,没有任何内息与血气的催使,也不带丝毫的劲气与罡风。
但仅仅一插而已,大狱坚固的青石墙壁,就如豆腐般被他刺穿!
这,已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办到的事情了。
而更为惊人之处,却不在于墙壁,而在他的掌心,随着墙壁被他刺穿,他惊异的感觉到,掌心的‘空洞’有了变化。
呼!
手掌翻转,泥沙俱下。
“芥子空间?!”
……
……
轰隆!
惊人的碰撞于大狱之外猛然炸开,肉眼可见的实质气浪,同心圆一般向着四周不住扩散。
“噗!”
一粒燃命丹吞下,狂暴冲撞而前的赵惊龙张口喷出血雾,偌大的身躯被打的双脚离地,稻草也似飘飞了出去。
撞塌了大狱的墙壁,泥沙飞溅中,低吼咳血,却再无法爬起。
“萧战!”
赵惊龙的冲撞与倒飞只是一瞬,但几乎被碾压的余凉却是得到了**之机,只听得一声长啸。
其胸口就自泛起电光,狂暴涌向近乎报废的双手,就要再度轰击‘阴阳化殛手’。
“你就只学了这么一招吗?”
然而,就在黑白流光交织之瞬间,一只血迹斑斑,几可见骨的手掌穿雷而过,于间不容发之际,印在了余凉的胸口上!
砰!
电光溃散,余凉咳血倒飞,心中亦有惨淡。
“大将军错估了此人,此番要遭……”
念头一闪,他心中就是发狠,欲咬碎早塞进口中的‘燃命丹’。
突然,他的倒飞之势戛然而止。
一只手掌自破碎的墙壁中探出,按住了他的肩膀。
“谁?!”
余凉回首,就见得一身着武袍的少年,自狱中走出,环顾四周后,询问:
“打死他,违法吗?”
第234章 绝杀时刻!(第二更)
打死他,违法吗?
不高不低的声音回荡在硝烟与烟尘翻滚的废墟之上,带来的,却是一片死寂。
赵惊龙挣扎着爬起,望向声音来处。
望着满脸认真与问询的少年,饶是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余凉,一时间,都好似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谁?”
遥遥观战的其他势力,也似发现了异样,纷纷望向来人,有人猜出其来历,却更为惊诧了。
大狱之外,几成废墟。
萧战立于烟尘之间,白衣褴褛,胸口有着大片焦黑,隐见蠕动的脏腑,阴阳化殛手极凶。
他仅中了一击,却被打穿了真罡。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拳一掌击溃了赵惊龙与余凉,他也自驻足,冷眼望去,一袭武袍之下,是个看上去似乎不及弱冠的少年人。
其身量不高,五官也未有多精致,乍一看,似只是个寻常普通的少年人。
然而,细看之下,就能感觉到,他那普通甚至有些单薄的表面之下,隐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杨狱。”
萧战的面色冷酷如铁石,语气却有着波动:
“曾几何时,老夫还想着入我麾下……”
呼呼!
残日几已落山,长街内外一片萧瑟。
杨狱环顾四野,眸光扫过各处,最终落于比之之前狼狈,却又暴戾了无数的萧战身上:
“我却只想……”
呜~
他的周身气流鼓荡,一衣一体之隔下,传出犹如江河涨潮般的剧烈血液流动声,整个人,焕发出实质般的血光来。
“打!”
“死!”
“你!”
无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隐藏。
于大狱之中,清晰感知到了此战一切始末的杨狱,深知面前之人的强横与暴戾,一出手,就是全力而发。
血气沸腾,即将跨入第二重的九牛二虎之力,彻底爆发。
轰隆!
脚下落雷炸动,身如疾电,携罡风震爆之势,排山倒海一般,冲撞而出。
一扬臂,一张手,五指捏合,纳罡风于指尖,悍然而绝然的打向了废墟之中长身而立的萧战。
起手,即是霸拳!
十数日的牢狱生涯,杨狱无从打磨筋骨,无法药浴,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了武技的打磨之上。
这一式霸拳轰击,已有了三分气象。
“不可!”
这一拳,这一击,极为惊艳,然而余凉的面色却是一变,想要阻止,却哪里还来得及?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杨狱跨步而出,横掠十丈。
心中不由的叹息一声。
这一式,像极了传说中的霸拳,这少年的力量似也极为强横,可与萧战交过手的他深深知道这位军中宿将的可怖。
虽无骑兵在后,可其这一身兵形势,也几乎无可抵挡。
“打死我?你只怕是没有睡醒,也罢,便让老夫来打醒你!”
音似霹雳,暴戾已极。
弥漫各处的烟尘被这一声长啸荡起,风流激荡间,萧战跨步,躬身,亦是轰出一拳。
久经战阵的他,有无数种手段避开这一式像极了霸拳的冲击,但他没有,而是选择的出拳。
以强碰强,老夫怎会怕你?!
轰!
没有花俏的变换,也没有复杂的套路,只是平平一拳。
然而这一拳之下,却又传荡出金戈铁马之音,尽是铁与血,浓烈的硝烟几乎让杨狱以为再回了流积山战场。
轰隆隆!
巨雷惊鸣,大地都为之一颤。
空气好似变成了水面,一层层涟漪自两人为中心扩散,掀起滔天浪潮,滚滚血气四散。
这是纯粹的力量的碰撞,气浪与血气的扩散,犹如最为强劲的狂风。
遥隔十数丈,余凉都只觉面目生疼,刚刚爬起的赵惊龙更是被吹的一个踉跄,几乎再度栽倒在地。
“血气如炉,竟如斯强横?!”
双拳碰撞之瞬间,杨狱就自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周身筋骨都在颤栗。
哪怕他已迸发了血气,更不在乎血管与脏腑的不堪重负,彻底爆发了九牛二虎之力,但在正面对撞之中。
仍是落入了彻底的下风。
砰!
剧烈的碰撞,似只一刹,一道人影已是炮弹般倒飞而回,重重的**在大狱之上。
血花飞溅。
轰!
一声巨响,大狱坍塌了一面,无数的瓦片横梁被爆裂的气浪撕裂成漫天的粉末。
而烟尘弥漫间,萧战却仅仅身形后仰,乱发扬起。
“这力量?”
他的眸光一凝,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但念头闪动仅是一瞬,他已悍然踏步,席卷身后烟尘罡风于拳臂之间,再度一拳打出,就要将其生生打死。
“这也太莽撞了……”
余凉咬牙,正要上前阻挡,却听得身后长啸再起。
土石飞溅的废墟中,杨狱再度窜起,其踏步间,脊椎如龙,隐见血迹的嘴角勾勒,双眼更是好似火炬燃烧。
灰尘漫卷,气流激荡间,竟又是一拳,轰击而出。
轰!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再度**,似流星坠地,气浪再生。
不出意外,杨狱仍是如炮弹般倒飞而回。
“嗯?!不对!”
又一次碰撞,萧战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惊疑。
却非是惊异于其的力量纯粹与强横,而是,他这一拳,未尽全功。
双拳碰撞之瞬间,他的拳力、内息,好似有那么一霎的流逝与消失。
‘这小子有鬼,居然……’
萧战察觉到了不对。
然而,仅仅是他念头一转的功夫,废墟之中,杨狱已再度起身,跨步,拳印轰击而至。
以至于,他也只能放下疑虑,转而更为凌厉的出拳。
轰!
轰!
轰!
狂风地动,气浪翻飞。
顷刻之间,两人已然交手十数招,每一次都是拳拳相撞,每一次都是气血勃发。
两人的速度快极,拳头更是极重,碰撞之势,好似疾风骤雨,凶悍异常,惊人至极。
无数的泥石还在高空爆射,就被两人交手的大力震荡成无数的碎末!
“这小子……”
赵惊龙看的眼皮狂抖。
他当然看得出,两人的碰撞之中,杨狱处于绝对的下风,可这小子的体力简直像是无穷无尽,一次次的出拳,竟都不会力竭!
而且,他居然能接下萧战那重若千钧的拳头。
要知道,哪怕是服下了燃命丹的他,正面硬抗了十数拳,就几乎被打散了气血与内息,再无力还击了。
这小子居然……
同样惊诧的,还有余凉。
与萧战交手这般久,他哪里不知道其拳头有多重,虽然没有骑兵加持,可其兵形势已有所成就。
拳印之重,超越同阶,哪怕是同样凝练了血气熔炉之辈,也未必敢与他正面硬撼如此多拳。
但渐渐地,他发现了异样。
萧战的拳,仍是极快,可力道,似乎降低了极多……
不对!
“是那小子,他身负一种极为高明的卸力方式,每每拳印相交,萧战的力道都会被其卸掉数城之多!
似乎还不止……”
余凉心中恍然,止住了本将咬碎的燃命丹的动作。
全神贯注,等待着萧战露出破绽,双臂间,电光燃起,蓄势待发。
砰!砰!砰!
萧战长身而立,从容的挡下了杨狱狂风暴雨般的拳印轰击,一次次将其击退,击溃。
可看着杨狱一次又一次的暴起,出拳。
心中渐有狐疑。
因为要防备余凉,他的拳下留有三分余力,可他的七分力,也足以毙杀五关之下,一切非横练大成的武者了。
这小子力量强的非人,可换血层级到底太低,至多也不过能与寻常五关的准宗师周旋一二。
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接下自己的拳头?
有鬼?!
砰!
又一次出拳将其击退,萧战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噼里啪啦!
他的十指舒展,空气都好似被割裂弹爆,发出刺耳音波。
呼~~
悠长到了极点的呼吸声中,萧战一步前踏,周身的血光伴随着罡风随其双拳递出,化作汹涌的潮汐滚荡而出:
“该结束了!”
“无论是你不是你,如你这般远超同阶的天才,老夫,都该给你最后的体面!”
一声低喝,一团炙烈明亮的光团就自从其腹部燃起,旋即扩散全身,更携带着惊人的光与热。
透体而出!
霎时间,好似已落西山的太阳坠落此间,刺目的光芒与灼热再现。
萧战再一次,点燃了熔炉,动用了他骇人级数的恐怖血气。
“不好!”
余凉不假思索的吞下了燃命丹,双臂之间电光四溢,就要再度施展阴阳化殛手。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心头又是猛然一跳。
“嗯?!”
萧战似有所觉,猛然回身,就见得四道极尽华美的流光,自极远、极高处迸射而来!
不止是萧战与余凉,遥遥观战的众人前一瞬还在感叹,后一瞬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那天狼关第一高楼,铁血楼顶,一黑袍人应风而立,遥隔不知几十几百丈,弯弓搭箭,射出了四道光!
是的,光!
没有任何人看到本该有的箭矢,所见的,只有极尽炫目的光芒。
四道光,破空而至,拉出长长的白气,好似划破天空的流星,更于刹那间,裹挟了漫天的罡风气流!
唳!
一声亦或者四声音爆响起。
有人听着只觉好似虎啸、有人听着却如龙吟、也有人觉得这是凤鸣、更有人觉得其音如龟啼。
流光破空,四象留影!
“这是,天意四象箭?!”
惊悚而震撼的目光中,四道流光,竟化作四象之影,携无物不破之极致锋芒,自高空而至,呼啸而落。
“天意,四象箭!”
萧战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
惊疑、诧异、不解、暴怒、杀意……
无数种负面情绪在他心中一下炸开,化作一声响彻半城的怒吼:
“赤火真罡,护持吾身!”
无可躲避,甚至无从格挡。
哪怕是萧战这样的五关准宗师,军中宿将,在面对这蓄谋已久,筹备了不知多久的箭光,也根本来不及躲闪。
只能长啸着,唤出了他修持多年的真罡。
轰隆隆!
好似四枚拖拽着熊熊火焰的流星坠落长街,恐怖级数的气浪与硝烟,竟好似一小团蘑菇云般升腾而起。
大狱之前,方圆三十丈的地面都为之塌陷,一座座临近屋舍与大狱墙壁为之倒塌、木与石乱飞。
“淦!”
赵惊龙怪叫一声,被飓风一下拍进了地面。
正欲冲前的余凉比他还要惨,几乎被波及进去,哪怕有电光护持,都被吹的撞翻了十多丈外的屋舍。
忍不住翻身咳血,被引动了伤势。
但他不及养伤,已是翻身而起,凝神望去,只见硝烟与灰尘冲天而起数丈之高,其间火光与血光同在。
死了?
不止余凉,遥遥旁观的诸多人心中皆是一震,更有不少人越上屋檐,遥望此间。
然而,硝烟之中传出的声音,却让众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无怪乎有人说,诸般武功,箭术为首,好一式天意四象箭,好一个刘家……”
硝烟之中,火光尽散,已近乎无有人形的萧战缓步而出。
他的伤势极重,肉眼可见。
不着寸缕的焦黑身躯上,横七竖八无数道伤痕罗列,甚至可以看到内脏中流着的污血。
他七窍皆淌血,尤其是右眼,已只剩一个黑窟窿。
但他,仍是没死。
而且,周身的气势,反而越发的冷冽与残酷。
枭雄末路,尤为可怖。
余凉的心中发凉。
在他的眼中,此时的萧战,就如同一颗瞬间燃尽了所有光与热的流星,似乎下一瞬,他就要彻底陨灭。
可在这一瞬,他的可怖,甚至要超过之前。
这是吃了多少燃命丹……
“一瓶。”
似是感受到了余凉的惊骇,萧战独眼中泛起骇人的血光,死死盯着烟尘弥漫的某处废墟:
“一刻钟,足够了。”
“要杀你,可真不容易……”
灰尘间,衣衫褴褛好似乞儿的杨狱,缓缓站起身来。
为了伏杀萧战,他用尽了一切手段,交战之余还要操纵活死人,最终,以活死人燃起的血气熔炉再度熄灭为代价,射出了必杀的天意四象箭。
可却仍未杀死萧战,这样的生命力,让他不得不动容。
“原来是你……”
望着此时的杨狱,萧战似乎洞彻了什么,独眼中的火光剧烈的摇曳了起来:
“了不起,了不起。”
“你是我这些年,所遭遇的最强对手……”
硝烟缭绕间,杨狱的神色明灭。
然后,一步跨出。
“为此,接下来,我会不留余地的……”
话音回荡间,他长身而起。
浓烈的血液奔流声再度响起,可更为剧烈的,是他的筋骨摩擦之音。
筋如强弓,骨似精钢,彼此摩擦之音,竟连那沸腾的血气都压抑不住。
这声音,似虎啸,如龙吟,传荡而出,惊心动魄。
继而,在诸多人的注目下。
他跨步,
躬身,
出拳!
仍是霸拳一击!
可这一击迸发,哪怕是萧战,余凉,都为之动容。
这一击,不仅仅是他血气加持的九牛二虎。
更有他以掌心‘芥子空间’,在一次次碰撞中吸纳累积的,来自萧战他自己的恐怖拳力!
一拳击出,犹如天河开闸,汹涌而出,淹没一切。
“……我会不留余地的,让你和你的家族……”
“黄泉相聚!”
第235章 尘埃落定,怜生舍身(第三更)
神通之强弱,一取决于位阶、道果,二,则取决于神通之主。
曾几何时,杨狱看到这句话之时,并未在意。
直至将‘空谷石’炼进掌心,杨狱突然对于神通就有了更深的理解。
融金炼体,真仅仅是让血肉之躯具备金铁之锋芒、坚韧吗?
亦或者,汲取奇石、神金之类,堪称神异的特性于一身,才是这门神通的真正用处?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空谷石。
空谷石,仅仅可储物吗?
正是这一思量,让杨狱有着触动,而之后的一次次碰撞,也验证了他的心思。
不仅仅是吸纳拳力,以达到泄劲之效用,更可在短暂的积蓄之后,借由自己的拳掌,将其一并轰击。
借力打力!
轰隆!
念动音动之间,拳印横压而下,直如上古仙神,击穿了天河之门,引动九天汪洋垂落,灭世。
其威能之强横,之可怖,让余凉、赵惊龙,乃至于遥隔不知多远观战的各方势力都为之骇然色变。
“这,这……”
余凉身上的雷光都熄灭了,眼底闪过难抑的惊骇。
杨狱这一瞬间的威势,让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辞别数日的魏正先。
如此的狂暴霸道,如此的势不可挡。
可这,明明是一个换血层级还停留在第三关,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人而已。
嗡!
气流凝滞,犹如实质的气墙被击穿,这一击的威能之强,连神情的气流罡风都无法背负。
更让杨狱自己,都不堪重负,他整条手臂,自指尖直至肩膀,皆在渗血,乃是力量太过强横,让他的筋骨、血管都无法承载。
出拳者,已然如此,直面着,又当如何?
“这一拳,我接不下……”
见得拳芒迸现之瞬间,萧战的心中就升起明悟。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之后,他本如残阳的气势突然下坠,狰狞可怖的脸色,变得安详、沉凝。
这是血与火种磨砺出的决断,是不畏生死的觉悟与心境。
是哪怕在生死一线间,都能在万念纷飞中把握住本心的超强魄力。
“这一击,我或许会死!”
劲风扑面,拳芒破空,如此电光火石般的快,杨狱却突然读到了萧战的心声。
“可你,也休想活!”
独眼之中,血泪流出。
不止是独眼!
七窍、伤口、飞扬的乱发、乃至于周身无所不在的毛孔,都在滴血!
炙热的血,散发出硫磺也似的浓重硝烟味。
而就在这样可怖的状态下,萧战却安详的好似一座盘坐于血海尸山中的大僧高功,他的双手突然合拢。
面对这样近乎可怖的拳力,他甚至放下了兵形势,转而,结出了一个古怪的身印。
“舍身印?”
望见这个手印,余凉、赵惊龙的心头皆是一寒。
不是惊于这一记手印的威能,而是惊于其来历。
舍身印,全名‘怜生舍身印’。
取自怜生教教义之中,老母七日创天地后,有万魔来袭,老母身负天地之重,无法还击,只得舍身除魔。
这是与敌偕亡的招式!
“怜生舍身印?!”
赵惊龙惊的两眼发黑。
砰!
下一瞬,拳落。
预想之中的惊人碰撞并未发生,空气,好似在这一刻都为之沉寂,大地之上飞扬的灰尘都被狠狠的压在地表。
呼!
杨狱撤身收拳,右臂之上,鲜血滴答。
一步之隔,萧战本就不甚高大的身躯,更犹如风干后的腊肉般干瘪,被风一吹,就自重重倒地。
周身的皮肉,就好似乱蹂头发时,飘落的发屑般簌簌而落。
胜负已分?
见得这一幕,所有观战之人的神色皆有变化。
震惊有之,敬怖有之,拍手称快着有之,暗自咬牙着,也有之。
可无论他们心中如何作想,再看向那收拳挺立的少年,目光中不由的就多了忌惮与敬畏。
无论他之前是谁,今日之后,必将名动青州,乃至于龙渊道!
自古成名最快的道路,就在他的脚下。
“你的霸拳,未得真谛,血气孱弱的不值一提。今日杀我者非你,实是老夫自己也!”
换血武者的强大生命力,在此时萧战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血与肉都已干涸龟裂,内脏筋骨皆被震成泥浆,却兀自提着一口气,不肯咽下,独眼中,光芒黯淡。
“你说的不错。”
杨狱点头,承认。
这一战,他从十数日之前,就开始谋划,筹备,可即便如此,若非空谷石的意外之喜,他只怕仍无法奈何萧战。
甚至,极有可能被反杀。
是以,哪怕对于此人的厌恶极深,他也不得不承认,其人武功之强横,远超此时的自己。
若非借由其拳力,他也只有以周游六虚去躲避,生生将其耗死这一条路可走。
“老夫的骨与血,将会助你真正名动青州,那些目光,也终将落于你身,一如当年的我。”
萧战平静的说着:
“舍身印没有杀死你,也将会永远跟着你,代老夫看你的惨淡下场,直至你我地下相遇。”
“说完了?”
杨狱足尖一点,碎石飞射,洞穿其脑:
“若有那一天,再杀你一次。”
染血的石子跌落尘埃,萧战眼中的火光也自黯淡下去,气息断绝,再无丝毫生机可言。
杨狱望着这一幕,突然伸出手掌。
无人可见的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绽放豪光,其内诸色光芒交织碰撞,嗡嗡而鸣。
大局已定!
见得这一幕,余凉的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一战,彻底将他自离龙渊道至青州后所有的轻视尽数敲碎。
萧战,一个旁系出身,有且仅有一门赤血真罡,支离破碎兵形势,一年逾古稀,血气走向下坡路的老将。
就几乎将自己杀的大败亏输。
萧战如此。
那位一只手就将他压在地上,任其挣扎却不可撼动的青州武道第一人,天狼之称的大将军呢?
“死得好!”
只有赵惊龙,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大声叫好。
今日之战,他先后两次险些死在萧家人的手里,对萧战等世家中人,简直是恨之入骨。
“这事,大将军只怕都没有预料到吧?”
望着废墟也似的街道、大狱、房屋,余凉的心下摇头。
他的脸色苍白。
他虽当机立断压下了燃命丹,可这丹药对血气的催化作用,犹如烈火浇油,哪里那么好压制?
最后他虽没有出手,却也受了极大的损害,若不能加倍调养,甚至会动摇他进步的根基。
这一遭的代价之大,简直让他都有些承受不起。
不由的让他怀疑,自己这遭,是不是也做了回棋子……
“怜生舍身印。”
望着已无气息的萧战,杨狱心中自语。
以他的五感之敏锐,哪怕是在最紧要的当口,都可以捕捉到最细微的变化,赵惊龙的声音,自然听的到。
正常的武功,是不可能带有怜生二字的,换而言之,带有这两个字的武功,定然来自怜生教。
只是,萧战这样出身名门,武功高超,更有大权在握的边关宿将,有什么理由加入怜生教?
而且,他最后所说的‘那些人’,又是谁?
……
……
萧战,死了!
这消息,犹如飓风一般,很快就席卷了整座天狼关。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官吏将校,亦或者是江湖武林中人,所有听说这个消息的人,全都哗然。
而比这消息传播更快的,是余凉的动作。
萧战身死不足一刻,他已到了军营之中,以赵惊龙,程山两大统领为刀,以最快速度将军营镇压下来。
避免了萧战死后,萧家人趁机作乱将可能引起的哗变。
这一夜,天狼关血流成河。
但凡与萧家勾连,甚至有着关系的军中将校,无一例外的被押进了坍塌小半的大狱,若有反抗者,更是直接镇压、击杀。
自夜幕落,到太阳升起。
这一夜的喊杀之声几乎未绝,直让天狼关一众居民,从哗然到惊惧,再到默不作声,人人自危。
但这一切,杨狱却已没有心思理会了。
客栈二层房间。
杨狱全身心的浸泡在其中不住加热的滚烫药浴中,直泡到皮肤泛红,方才站起身来。
正对的铜镜上,映出其棱角分明,绝无一丝赘肉的精悍身躯。
他的右臂,尽是细微的伤口已然结痂,身体各处,还有些细微灼伤,那是百毒老叟的毒药腐蚀的。
左臂处,则有一条时而蠕动的细微金线。
这些,是他连场战斗下来,身上所遗留的伤痕,可这一切,比起受冷后浮现在他胸口,那十指交叉,形如莲花的印记来说,就不值一提了。
萧战所施展的,似乎与怜生舍身印有些差异,可结果,却也大同小异。
这形似莲花的舍身印,好似活物,不断的消融他体内的气血,而且,它还在不断扩大,似要消融他全身血气。
血气之后,是内息,再之后,是血液、筋骨皮肉、内脏骨髓……
“好在,有着解决之道。”
长舒一口气,杨狱坐回浴桶,没多时,已有兵士前来,送上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呼!
关门之时的风吹而至,吹动了桌上的卷宗,依稀可见‘玉龙观’‘南岭剑派’‘大老板’等等字眼。
第236章 命数极贵(第一更)
上至庙堂、下至江湖,任何一方势力,都必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
军队尤其如此。
青州兵常年戍边,更有无数的探子遍布各地,青州、龙渊道,乃至于边关,但凡可能影响局势之地,都必有着暗子、情报据点。
哗!
杨狱站起身,周身的水珠悄无声息的脱落,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就坐于案前,翻开起余凉遣人送来的情报卷宗。
“舍身印,以怜生舍身印最为出名,流传也最为广泛。除此之外,悬空山、烂柯寺等等大宗门中,也有着舍身印法。”
“此类印决,多是同归于尽之法,哪怕击杀施术者,也将会遭受反噬,其内中原理不详,可比之武功,更类似于术法。”
“一旦中了此类印决,初时尚可,不过些微气血流逝,但随着其深入,全身气血都会被窃取。”
“怜生舍身印,属于此类印决之顶尖。不但有其他舍身印的功效,更有传言,施术者将会在中术者死后,重生!”
……
余凉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卷宗里的记载极为详尽,记录着各门各家,有关舍身印的种种信息。
“术法。”
杨狱自语。
术法,并非传说中的法术,而是脱胎于武道之中,却又明显区别于寻常武功的一类奇门武功的统称。
如余凉的阴阳化殛手,就属于术法之流。
入门难,精进也难,但威力绝大。
这点,从换血层级不过四关的余凉,能凭借阴阳化殛手就可与萧战交手,甚至伤及后者,就可见一斑了。
术法没有上中下之分,但凡术法,皆属上乘,阴阳化殛手,更是上乘中的上乘。
继续翻阅。
“舍身印,破之并不难。各门各家的舍身印,各有破法,即便是怜生舍身印,也有其破法。”
“朝中‘三元大丹’可避万毒,可解万法,无需天地二丹,仅需人元大丹,已可破舍身印诀。”
“除此之外,南岭道大宗门‘万草山’,精擅奇门医术,也可解舍身印诀……”
……
天下无不破之武功、术法。
舍身印固然神奇,也不会例外,余凉罗列出来的破法,多达十数种,其中疑似的有六七种。
必然可解的,也有两三种。
其中,见效最快的,自然是朝廷的‘三元大丹’。
其次,才是如‘万草山’、‘百闻谷’之类的武林大派。
“三元大丹。”
杨狱微微皱眉。
丹药,是最大的禁忌,不止是大明,其余两大王朝中,也大差不差,是不允许传播、私人大批量炼制的。
三元大丹,是大明,乃至于天下最为顶尖的一类丹药。
相传,这是四百年前,大明太祖张元烛奇遇所得,分‘天、地、人’三品,每一品又有上中下之分。
可相传,即便是下品人元大丹,其价值也极为高昂,一粒,足可抵得上一甲子吞吐之血气、内息。
并且能巩固精元,消除身体的隐患,提高潜力。
据说,即便是坐拥亿万疆域的朝廷,每三年,也仅能开出一炉,且一炉,有且只有三颗,品阶不定。
比之烂柯寺的‘大还丹’,以及名头极大的‘脱胎丸’还要珍贵的多。
地元、天元,更如同传说,连六扇门的案牍库中,也仅有寥寥记载,连其作用都没有。
“物以稀为贵,莫说这三元大丹的功效如此之惊人,即便不是,产量如此稀少的丹药,想要拿到手,也非易事。”
杨狱眸光闪烁,一掠而过,继续翻阅,看起了有关于玉龙观、大老板的情报。
“秦姒。”
杨狱微微自语,那位秦大家的音容样貌似在眼前浮现。
接连两门神通的入手,让他对于秦姒这位他熟悉的道果拥有者,有了更深的理解。
什么样的医术,能比得上神通?
哒哒哒~
这是,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杨狱起身开门,来者身上血气未散,正是余凉,一夜镇压,让这书生模样的青年,满身铁血煞气。
“杨兄。”
余凉抬手见礼,扫过桌上的卷宗,主动开口:
“昨天夜里,余某已放出翎鹰,将此间事宜上报大将军,并恳请大将军上书朝廷,为杨兄求取一枚人元大丹。”
望着杨狱,余凉很诚恳。
不止是昨日并肩作战,也是看重其潜力。
此时的他,或许还只是六扇门的铜章捕头,但不日必将名动青州,而他,此时尚且不足弱冠。
这是真正的未来可期。
“多谢余兄。”
杨狱心中虽然有着主意,也不大相信余凉能求来人元大丹,却还是点头谢过。
毕竟,昨日他与赵惊龙,都是为他而来,虽然是奉命而来。
交谈几句后,余凉道出来意:
“对了,不止师祖密信……”
“师祖?”
杨狱心中微动,掏出了徐文纪的信件。
“家师王牧之,又号万象山人,少年时曾在徐老门下求学。”
接过信件,余凉笑道:
“昨夜为镇压萧家余党,去的匆忙,今日有闲暇,正要请杨兄赴宴,关内的诸多将校,期待已久,还请杨兄不要拒绝。”
杨狱自无不可,坐了这半月的囚牢,他嘴里也着实没味,昨夜又鏖战一场,此时也饿的紧了。
两人交谈着出门,此时已是日上三竿,一夜的铁血镇压后,天狼关再度热闹了起来。
天狼关的居民,往日里是不怕军官将校的,因为他们之中不少都与将校、老卒有着关系。
但此时见得杨狱,却避之如虎,远远就避了开来,有正在议论昨日之事的,见到他,更是吓的面色惨白。
“杨兄如今在天狼关的名头,只怕仅次于大将军了。”
余凉笑笑。
流言自来都有夸大,在这些小民的口中,杨狱就像是金翅大鹏转世,乃是吞吃龙蛇的天神,足可止小儿夜哭。
“余兄怎么也来打趣我?”
杨狱摇头,却也没有去纠正流言的意思,转而询问起昨夜的事情。
说起此事,余凉的神色有些变化,说的也轻描淡写:
“抓了一批,杀了一批,吓住了一批。”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了铁血楼。
然后,本还热闹喧哗的铁血楼,瞬间静了下来,两人从大堂走到七楼,则诸音皆没。
自大堂到七楼,一时落针可闻,数百客人都噤声不敢言,只是仍小心的,以余光打量着杨狱。
敬畏、惊惧、崇拜、感激……
诸多情绪不一而足,敏锐的五感让杨狱不由皱眉。
流言往往比事实要夸张不少,他的五感强大,未上楼时,就听到了诸多人的讨论。
在这些口中,他简直神魔也似……
好在类似的场景,他在木林府就经历过,很快也就不在意了,只是往日喧闹的铁血楼,着实静了好一阵子。
上到八层,却又一变。
偌大的一层,只有一方大圆桌,上有珍馐美味,各类美酒,其中不少都带着塞外气息。
“余先生,杨捕头!”
见得两人,原还在议论的十数个将校齐齐起身见礼,或隐晦,或大方的打量着杨狱。
身为军中将校,自然知晓流言虚假,外面传言的什么大鹏转世,天星降世不可信,可面前这少年,杀了萧战,却是事实。
无论他是以什么法子杀的,都说明其人的手段,已非是自己所能及。
“杨狱见过各位。”
杨狱自不怯场,抬手见礼。
一众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一时气氛就热烈了起来,陌生感,在觥筹交错间,渐渐消失。
余凉为杨狱一一介绍,而杨狱眼中,这些将校的命数词条,也随之变化,也从‘军中将校’变化为各自的名字。
窥探命数词条,是杨狱前来赴宴,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十几日里,通过活死人的眼睛,他也记录了不少词条,但身负通缉,自然不比今日这般从容正大,收获更多。
突然,杨狱的眼神一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是个看上去比他还年轻一些的少年,其着武袍,坐立有度,可见出身于将校之家。
其人身材修长却不壮硕,眉宇间带有些许生涩,五官端正,可算俊秀。
似是察觉到杨狱的目光,那少年笑着起身,躬身敬酒:
“小弟吴长白,因在家排行老三,同僚皆称呼一声吴三。”
“吴长白?”
杨狱眸光微微一动,与其碰杯,转而不去看他。
“喝酒!”
“杨兄,今日不醉不归!”
“萧战匹夫……”
觥筹交错,酒气升腾,杨狱垂眸遮住心中异样。
自通幽入体到得此时,他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的命数,可绝大多数的人,不过三两条命数,且多以灰白为主。
稍好些的,也不过有那么一二绿色。
哪怕是余凉这样的大儒弟子,命数垂青不过一二而已。
眼前这看上去有些腼腆、清秀的少年,词条不但多达九条,与方其道等同,且还要更为豪华的多。
不但有着命数垂青,如火大运,更有着他首次见到的淡金之色!
【吴长白】
【将门世家(淡绿)、军中将校(淡绿)天赋异禀(深绿)、血气如虎(白)、贵人扶持(淡青)、勇冠三军(淡红)、冲冠一怒(深红)、位极人臣(淡金)、列土封疆(淡金)】
第237章 逆天夺命!(第二更)
接下来的宴会,乏善可陈。
两条金色的命数让杨狱心中波澜泛起。
位极人臣也就罢了,这样的命数固然极贵,可‘裂土封疆’可就不一样了。
聂文洞这样的一州之主,可称一声封疆大吏,然而,裂土的意义,与之绝不相同。
“乱世英雄起四方……”
一杯杯的喝着酒,杨狱眸光幽幽。
乱世的气息,在许久之前他就嗅到了,不止是他,许多有识之士从种种迹象上,也可看出一些东西来。
可那终归只是猜测。
大明立国四百载,虽见衰败,可仍有百战之军,仍有中心之臣,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这样的庞然大物,哪怕要倒,只怕也不知要到许久之后。
在之前,杨狱也是如此认为的。
青州虽有乱象,可大明养士四百年,如徐文纪这般心向朝廷的臣子,不在少数,仍有挽大厦于将倾的可能。
可如今看来……
“萧战于军中勾结党羽,排除异己,这些年里,军中将校多受其害。杨兄为我等除去此害,实在是大恩!”
酒宴过半,吴长白已有三分醉意,话也多了起来。
杨狱瞧的分明,在场的将校,以他年岁最幼,武功最浅,但隐隐间,却似都在附和他,虽不是以他为首,却也足可见其在这些将校中的地位不敌。
须知,能被余凉请来作陪,这些将校无不手握实权。
“敬杨兄!不醉不归!”
“好!”
酒意上涌,一众将校起哄,一杯杯的敬着。
杨狱有些心不在焉。
通幽所见虽尽是命数,可细细琢磨,也可从中看到其人的些微命运。
比如此时,他脑海中萦绕着的,皆是吴长白的命数词条。
勇冠三军、冲关一怒、位极人臣、裂土封疆……等等词条汇聚,在以其地位、环境推敲,他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这浓眉大眼的,难不成会通敌叛国?’
这一念动,杨狱有些不淡定了。
仔细想想,越发觉得有可能……
“此番军中清洗,以萧家为首的一干人等皆被剃除,诸位皆有望更进一步。”
便是余凉,也有了几分醉意,笑着迎合,末了,还露出口风。
有意举荐一些年轻将校,去龙渊道求学,顺道,也可参加武举。
听得这话,酒宴的气氛更是高涨。
“武举?”
吴长白的眼前一亮,更是频频敬酒。
余凉虽身有书生气,可酒量却是极好,来者不拒,到得后来,大半人都醉倒在桌上,酒量稍好的吴长白,也有些坐立不稳了。
“杨兄,借着酒意,咱也不说什么交浅言深了。”
余凉打了个酒嗝,道:
“六扇门虽是极好,不过,那方其道非是良善,与其在其手下,倒不如,加入我青州军!”
“以你的武功与功绩,必深受大将军器重……”
看似随口一句,余凉却很认真。
昨日一战,他所遭受的震撼远比其他人更大的多,其他人不知以弱胜强击杀萧战的难度。
可他却知道。
以三关之身,逆杀五关高手,这样的战绩,莫说青州、龙渊道,放眼天下,都不多!
这话出口,杨狱的目光突转,就见得吴飞白脸上闪过惊愕,虽只是一闪而过,心中却是哑然一笑。
“杨某是个懒散的性子,只怕耐不住军中严苛,大将军麾下人才济济,也不缺杨狱一个。”
杨狱婉言拒绝。
余凉说的不假,方其道的确非是良善,只是军中未必好多少。
萧战能到今日的地步,或有其本身的原因,未必就没有那位魏大将军刻意纵容的原因在内。
更不必说,此时的六扇门,应当是比锦衣卫更适合他的去处了。
毕竟总捕可是‘自己人’。
“也罢。”
余凉不无可惜,却也不再多劝,笑着敬酒。
杨狱微笑与其碰杯,余光扫着吴长白,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通幽再动。
拨弄、改易命数,并非没有限制。
十数日里,不知几千几百次尝试,杨狱对于这门神通的利弊也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首先,命数不可自观,无论以什么法子,他都看不到自己的命数。
其次,命数有高低贵贱,上等命数可覆盖下等命数,反之则不可。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任何命数的吸纳,都会遭到反噬,或者说,反冲。
欲改易命数,就要承受命运之重。
“试试?”
酒气遮掩,杨狱蠢蠢欲动。
金色命数之稀缺,仅从位极人臣四字就可看出,放眼天下,都未必有多少。
要知道,两朝元老,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太师的徐文纪,称一句位极人臣,都有些勉强。
错过这个机会,可未必还有了。
呼!
心念一动间,暴食之鼎中,紫金吞煞宝葫芦就为之震颤嗡鸣起来。
“哎?”
几乎是同时,醉醺醺的吴长白身子一颤,紧了紧衣衫,摇晃着站起,去关窗户,嘴里嘀咕着‘这风邪门’。
话未说完,已是醉倒在窗边,噗通一声。
另一边,余凉听到异响,回头一看,杨狱也已醉倒在桌上,似已不省人事,不由的笑了:
“一个人喝倒了我一大桌人,我还道你千杯不醉呢……”
……
……
扑棱棱~
气流呼啸间,一只只翎鹰飞离天狼关,去往四面八方。
翎鹰,属于异鸟,其个头很小,比之鸽子还要小不少,可速度远超鹰隼,且飞的极高,动辄千丈,很难被人发现、拦截。
只是因为这类异鸟的寿命短,蓄养不易,若非重大情报,等闲根本不会动用。
而在那一夜过去,却有数十只翎鹰破空离去。
其中一只出了关,一路北去,天色蒙蒙亮之时,就自云中俯冲而下,落在了绵延十数里的军营之中。
未多时,一封密信已被送往了大将军账内。
高足一丈,长达数丈的行军堪舆图前,魏正先负手而立,身前,几个幕僚在指指点点,道出自己的想法。
一位位军中大将皆立于一旁,或是垂手聆听,或也打量着行军图,更多的,则在观察大将军的脸色。
“报,天狼关密信!”
突然,有探子来报,奉上密信。
“咦?”
接过密信打开,魏正先眸光微凝,略有些讶异。
“敢问大将军,可是关内有大事发生?”
几个将领起身询问。
“大事,的确是大事。”
魏正先的神情微妙,说话间,一一环视在场众将:
“萧战,死了。”
嗯?
大帐内微微一静,一众将领似没回过神,还在想萧战是谁,待到反应过来,顿时一片哗然。
“萧统领?!他死了?!”
“以他的武功,又在天狼关,哪个能杀他?!”
“谁敢杀我军中大将?!青州有此本领者,不过十指之数,难道是其他州府来人?”
……
大帐内一片哗然。
萧战,何许人也?
在这边疆之地,其名头之大仅次于魏正先,甚至于,在某些方面犹有过之。
这样的人,居然死了?!
还死在大军驻扎的天狼关?
“杀人者,杨狱。”
听得魏正先口中,很是陌生又有些耳熟的名字,大帐内的众将都有些发懵,未多时,才有人想起:
“六扇门铜章捕头,绰号‘斩首刀’,人称‘杨砍头’的那个杨狱?”
“是他?”
“六扇门的捕头,有这么大的本事?区区铜章捕头?”
听得有人叫破杨狱来历,有人恍然,更多的却是惊诧,疑惑。
六扇门的晋升,虽是依靠功绩,可武功强弱也是重要衡量,铜章捕头,多是筑基二三关的修持而已。
魏正先默然而立,任由众将喧哗,良久后,才道:
“杀得好!”
呼!
喧闹之声戛然而止。
“大将军?!”
有人反应过来,勃然色变,有心夺路而逃,可望着大帐之中,形若魔神的男人,最终还是面色惨白着跪跌在地。
“大将军……”
见得那几人跪伏在地,其余将领也都反应了过来。
是了。
没有自家这位大将军的同意,谁能杀,谁敢杀青州军中的二把手?
也有人心中胆寒。
他猜测到魏正先迟早会动手,却没有想到,他自己都不曾出手,萧战竟已被人所杀……
“萧战已死,是非功过,其实说也无益。”
魏正先负手而立,终将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淡淡道:
“交战在即,自个滚去‘先登营’吧!”
“多谢大将军,法外开恩!”
跪伏在地的几人如蒙大赦,重重叩首,匆匆离去,出得营帐,才发现不远处的高杆之上,悬挂着熟颗人头。
却正是萧家一系的重要人物。
几人心头一颤,再无侥幸。
“大将军,就这般放过他们吗?”
见得几人离去,才有将领咬牙询问。
“首恶已诛,余者不必苛责太甚。”
魏正先摆了摆手,再度望向行军堪舆图,指点着其中光卡、山地,提出一个个疑问。
“大将军……”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所有人心中皆是有些发凉。
曾几何时,不少人都以为魏正先已老迈,再非当年的天狼大将军,以至于被萧战篡权,可此时看来。
或许他,根本不曾在意过。
无论是萧战,还是任何人,只要他还活着,就仍是青州军的天!
第238章 名动青州!(第一更)
青州兵天下闻名,天狼关更是边关重城,自然有无数势力都瞩目此间,便是有些微小事,都会很快摆在某些大人物的案头。
遑论是青州军中二把手,几近宗师的军中宿将萧战?
如此震撼性的消息,但凡得知的探子,无不在第一时间就动用了翎鹰,以最快的速度传给背后的势力。
一只只翎鹰飞去四面八方,或落于城池、或去往高山、或落进庄园、或飞去高门大院。
其中一只,穿过云霞,自白日飞至夜幕,跨过千、万里山河后,突的俯冲而下。
向着一处高山落下。
长留山,地处诸府、州之间,其内山多峰密,其内猛兽横行,瘴气深深,是绝对易守难攻之地。
历朝历代都不乏藏身其中的强梁、大寇。
冀龙山收束其间十二山贼,三十六流寇之后,更是轰动青州,成为无数山贼汇聚之地。
州府讨伐长留山,更成为诸多势力瞩目之地。
此刻正值凌晨,长留山内外,却是一片火光冲天,到处皆是喊杀之声,秀丽的山峰一时成为修罗地狱,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兵戈碰撞,处处都是喊杀怒吼。
“啊!不,不要!”
“饶命,饶命!”
“杀!杀了这群鹰犬,狗腿子!”
……
厮杀、火光、鲜血、残肢、硝烟、怒骂求饶……诸般色与音,组成了一张残酷的画卷。
啪嗒~
浓稠的墨滴在青石之上。
一众精锐甲士、高手的拥簇之下,聂文洞立于青石之上,泼墨挥毫,映着山中的火光与惨叫,一方画卷,就自书成。
其上血火皆存,隐见兵戈杀伐,可见其人高超的画技。
“万事万物,皆难长存,便是再如何震撼人心的景色,也难以久存,丹青之妙,就在于留住。”
随手搁落狼毫笔,对望着山火之间,厮杀的场景,聂文洞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心情似乎极好。
一众护卫、兵士沉默的立于一旁,一言不发。
“大人画技超群,仅丹青一道,便是那万象山人王牧之,只怕也有所不及了。”
略带老迈的于忘海微微一笑,赞叹不已。
他自然知道聂文洞为何心情好,事实上,自得知了冀龙山的死讯,他的心情就极好,从未有过的好。
“王牧之,小辈也。”
聂文洞收束了画卷,方才一指山中,道:
“诸位,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是!”
其音落,应者如云,诸般甲士犹如群狼下山般扑向长留山寨、聚义堂所在之处。
这些甲士皆是精锐,更着甲胄,手持利刃,这已加入,本就落于绝对下风的长留群寇,更是一击而溃。
似不多时,就要结束战斗。
“鹰犬受死!”
突然传来怒吼之音,一手持鬼头大刀的大汉从山火之中杀出,血气勃发,只一瞬,就杀伤了大批的军士。
“此人是谁?”
聂文洞微微皱眉。
“回大人,此人似叫‘王金刚’,是长留七大寇中人,此人隐匿多时,只怕是打着大人的主意,此时眼见大局将定,方才按耐不住。”
于忘海道出此人来历。
“呵~”
聂文洞轻笑一声,淡淡道:
“风虎云龙何在?”
呼~
随其音动,山林之间突有四道长啸响起。
“风、云、龙、虎!”
长啸声动,于夜幕山林之中掀起狂风,王金刚眸光一凝,如临大敌。
他当然知道聂文洞座下的风云二卫,龙虎二士。
相传,这四人皆出身自大宗门,因种种原因投靠了聂文洞,是他手下最为强横的战力。
轰!
他的心思转动间,心头突然一寒,不及转身,就见得一口细剑从火中迸现,只一瞬,已刺到他眉心三尺!
‘好快!’
王金刚怒目圆睁,鬼头大刀于最后一刹扬起,挡住那刺来的细剑。
然而,一剑之后,又有三道恶风袭来。
他奋起怒战,却也只来得及挡住其中两式杀招,就被从天而降,形如武僧般魁梧的‘龙士’敲碎了脑壳。
“结束了。”
聂文洞微微一笑,就听得‘扑棱’之声,一只翎鹰自高处俯冲而来,于忘海一伸手,拦住翎鹰。
得了示意之后,打开了信件。
一眼扫过,眉头就是一皱。
“念来。”
聂文洞心情不差,也有兴趣听一听。
“是。”
于忘海微微躬身,念起来:
“徐文纪遣杨狱送信至天狼关,后与萧家起了冲突,夜里杀了萧家族人与百毒老叟……”
“说重点。”
聂文洞微微皱眉:
“那叫杨狱的小人物,就不必反复提及了。天狼关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
于忘海神色一滞,道:
“萧战,死了。”
“嗯?”
聂文洞微惊,后又平复:
“萧战隐为萧家在青州的主心骨,徐文纪要动四大家,此人的确是非要剪除不可。萧战固然不是等闲之辈,但也不会是魏正先的对手。”
萧战会死,这并不太出乎他的预料。
只是魏正先韬光隐晦了这些年,居然因徐文纪一封信,就动手了?
他只得魏正先与徐文纪曾有几分香火情,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利益永远是第一。
“不是魏正先出手……”
于忘海看着,眸光突然一凝,惊诧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魏正先?萧战的武功地位,青州能杀他不过十指之数,能在天狼关杀他的,不是魏正先还能是谁?”
这下,聂文洞也有些诧异。
“是杨狱……”
“什么?”
聂文洞似有些没回过神,一瞬之后,神色方才变了。
一把夺过信件,匆匆一扫,心也随之一缩。
“这怎么可能?!”
捏着信件,聂文洞神色动容,更有着难以置信。
萧战什么人?
那可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将,不但武功极高,厮杀经验也足。
那杨狱之所以能击杀冀龙山,不过是依靠了楚家的符箓,徐文纪的谋划而已,并非他自己有多了不起。
可这……
“这小子,不得了了。”
于忘海心中也是一紧,喃喃着。
他尚且记得年前在青州城外的惊鸿一瞥,那时的他,不过是个押送犯人来青州的六扇门新任铜章捕头而已。
这才多久?
他居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徐文纪,又添了臂助。”
聂文洞来回踱步,多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斟酌了良久,方才一咬牙,唤来于忘海,低声吩咐起来。
“嗯?!”
听得他的话,于忘海的眼底泛起疑惑:
“德阳府?”
……
……
一只翎鹰落下云头,箭矢也似落进青州城某处庄园。
躺在屋檐上晒太阳的谢七心中一动,一跃而起,接过翎羽腿上的密信,一个翻转落于院中。
富态的大老板坐在躺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听到翎鹰的叫声,方才睁开眼来。
“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了一眼谢七,突然摆摆手:
“你先别开口,我来算上一卦!”
“呃……”
谢七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立在一旁等候,看着自家老板神神叨叨的念念有词,好半晌才将铜板落下。
“您何必多此一举?”
谢七叹了口气。
他着实不能理解大老板对于算卦的强烈爱好,尤其是近些年,已然到了哪怕吃饭前都要算一卦的程度。
问题是,也没准过啊……
“嘶!这卦象……”
大老板直起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铜钱卦,许久后,方才摇头:
“似乎是好事?”
嘀咕了一句,他接过了信件,只扫了一眼,他就跳将了起来。
谢七吓了一跳,后退几步。
就见得自家大老板恨恨的跺着脚,好一阵捶胸顿足,比之自家海运舰队被劫之时还要痛心疾首。
“早知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谁想到,谁想到……”
大老板心疼的直哆嗦。
谢七好奇的看向那信,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大跳。
“萧战死了?杀人者,杨狱?!”
……
……
不止是聂文洞、于望海、大老板。
随着翎鹰飞到各大势力、大人物的案头,杨狱这个名字,也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了青州南北。
历来成名最快的方式,就是踩踏前辈的尸骨爬上去。
而杨狱此番踩着的,却是青州军中的二号人物,莫说青州,在龙渊道都有名头的大人物!
但凡有些耳目的势力,都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一时之间,青州震动,但凡听闻者,无不哗然。
但无论是谁,都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
而处于风暴之中的杨狱,却浑然不知。
看似宿醉未醒般沉沉睡着,实则精神处于前所未有的活跃。
嗡嗡嗡~
暴食之鼎中,似有飓风骤起,紫金吞煞宝葫芦光芒大放。
这小葫芦之中诸色纷飞,嗡嗡鸣动间,忽大忽小,好似一吃撑了奶娃,却又如何都不愿意将东西吐出来。
豪光之间,杨狱也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只觉好似深陷巨潮之中,起起伏伏,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拨弄命数,自会受到命数的反噬,不过,这反噬十之八九都被这小葫芦抗下,落在他自己身上,已不足十一了。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金葫芦的颤动方才消失,杨狱睁开眼,就见得那葫芦之中,似有一抹金光。
第239章 人的命,谁掌控?(第二更)
神通与道果,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通幽者,可窥众生隐秘命数,且改易之,此举本就会遭受到命数的反冲,这时,就要用到三大道果了。
紫金葫芦吞而化之,若无法承载其吸纳之命数反馈,就会传递自镇邪印上,以镇邪印统辖的诸般活死人代为承灾。
若还不可承载,则龙渊剑就将迸起,斩落命数吸纳、反冲之过程。
是以,哪怕知道吸纳太过高等的命数会有反噬,杨狱还是行之,并非莽撞,而是有着后手。
之所以亲身承受,也是想要感受下真正命格的冲击罢了。
此刻见得紫金吞煞宝葫芦平复,心中一松,方才看向被它吸纳的诸多命数。
是的,诸多命数。
未经历三大仪式,他对于这三个宝贝的引导无比有限,镇邪印仅能炼化一个活死人,且操纵距离与精细程度都有限。
七星龙渊斩鬼剑更是大爷一般,根本不理会他,宝葫芦好一些,但吸纳命数也完全随机,且无法赋予除却镇邪印掌控的活死人以外其他人命数词条。
而这一次,似乎是因为金色命数太过稀缺,亦或者真是巧合。
宝葫芦犹如饕鬄一般,吸纳的命数,非只一条。
他一眼扫过,足有四条之多。
【吸纳命数词条:贵人扶持(淡青)、勇冠三军(淡红)、冲冠一怒(深红)、位极人臣(淡金)】
“厉害了,我的葫芦。”
看着鼎壁上浮现的字眼,杨狱心情都有些振奋了。
一一点开了上列的命数。
【贵人扶持:欲成大事者,历来是三分努力、七分运气、一分贵人扶持。阁下的人品高贵,极大可能吸引贵人扶持】
【勇冠三军:天生军胆,遇强则强,但入军中,则入龙归大海,虎入山林】
【冲关一怒: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身怀此命格者,怒则不惧一切,敢为天下人所不为】
【位极人臣:天命垂青,命格贵重。有此命格者,百无禁忌,无往不利,无论身处何地,皆会被掌权者器重,被同僚敬重,被属下敬畏。】
“这样的命数……”
望着鼎壁上的字眼,杨狱呼吸都变得沉重,突然有些理解了什么叫‘命不同’。
一个出身将门世家,天赋异禀,不但有贵人扶持,且无论在何处都会被掌权者器重者。
与一个出身贫寒,家徒四壁,天赋一般者。
真的是身处同一个天地吗?
相比于孙二牛,吴长白简直就是话本小说中才会存在的‘天命之子’,而前者,不要说是配角,只怕连路人甲都算不上吧?
鼎壁上的字眼看起来十分简单、朴实,可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的东西,就让杨狱有些无法呼吸。
人的命,谁在掌控?
“被宝葫芦吸纳了命数的吴长白,是否还能位极人臣?是否还能勇冠三军?是否还会有贵人扶持?”
怔立了许久,一个又一个疑惑在他心中泛起。
对于命数,他似乎看到的更多,却又好像更看不懂了。
……
……
晕!
痛!
挣扎着爬起来,足足灌了几茶壶的水,吴长白才恢复了一些,揉捏着太阳穴,暗自告诫自己,再不能喝这么多的酒了。
或许是因宿醉的原因,他只觉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心里有些空空荡荡。
“奇怪。”
吴长白甩了甩头,也没太当回事,稍稍整理了一下,打开了房门。
天色刚亮不久,铁血楼难得的有些冷清,他来回走动,昨夜的同僚大半都还没睡醒。
“我昨日可有做的不好之处?”
踱步间,吴长白回想着昨日种种,分析着自己的作为以及其他人的态度与反应。
谁与自己亲近,谁又稍稍有些冷淡,如何拉进与他们的关系,以及所得与付出是否相当,是否值得。
心中思量间,他下到大堂,这时的铁血楼并无太多客人,只有一些附近的居民在吃早点。
他一眼扫过,就瞧见看余凉与那位杨捕头在吃早点,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杨狱该不会真想加入青州军吧?’
他心中有些担忧。
吴长白笑着上前打招呼,两人点头回应,只是他总觉得那位杨捕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命数,消失了!”
一勺一勺喝着碗里的咸豆腐脑,杨狱心中却着实震荡不小。
他早早起来,自然是在等待观察吴长白,可通幽之下,吴长白原本的命数所在,犹如一团混淆的气团,看不到任何东西。
“是宝葫芦吸的太狠?还是身怀金色命格者的特殊?”
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余凉交谈,杨狱心中则不住的闪着念头,饭菜都没了味道。
“待会回去睡一会,看你今天气色很差,精神也不是很好。”
余凉扫了一眼吴长白,觉得他的气色很差,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多谢先生关心。”
吴长白笑笑,也没太在意,旁敲侧击的问他昨日所说的举荐和武举。
“过些日子,你自会知道。”
余凉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微微皱眉,略有不悦。
酒后的话,也拿来说?
“是,是。”
吴长白笑容一僵,只觉早点也吃不下了,待了一会,还是告辞离开。
“这小子的确是可造之材,只是年岁到底小了些,还需磨砺磨砺。”
见他离开,余凉微微摇头。
“年轻人,有几分野心再正常不过了。”
杨狱笑笑,心中则在分析着。
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态度,真的与命数有关?
似乎不太对。
昨日的吴长白,精气神完足,谈吐风趣而懂进退,自然比起此时宿醉未醒,一副气血两亏要让人更喜欢一些。
这不能说明是因为他命数变化。
“杨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余凉询问着。
“接下来?大抵是回徐老大人处复命吧。”
杨狱放下碗筷,准备告辞。
自熔空谷石入体,别的不说,行李什么的确方便了太多,随时可走,不必收拾什么。
“待得大将军求取了人元大丹,为兄必第一时间通知于你。”
余凉起身相送。
“那就多谢余兄。”
杨狱抬手谢过,然后,在一众行人敬畏的目光中,牵着马离去。
……
……
复命,当然不需要。
离开天狼关,杨狱自也没有回返青州的意思,事实上,徐文纪也未必还留在青州,更有可能已去了德阳府。
复命不复命,对徐文纪来说并不重要,杨狱自然也知道。
而且,他的麻烦也着实不少,自然只能先处理关于自己的事情。
催动龙马,杨狱绝尘而去,活死人跋涉于山林之中,不远不近的跟着。
以全部血气催发了天意四象箭之后,活死人躺尸了足足一夜,才勉强恢复了过来,而且血气不可抑制的跌落下去。
想要再度燃起血气熔炉,又要耗费很大的功夫。
说到底,活死人也仍非活人,除非是更高层级的血气熔炉覆盖,否则,血气根本无法再生。
而方其道的血气熔炉的层级,比之萧战还要高,想要取更高的,谈何容易?
“呼!”
一份心思在驾驭龙马,杨狱的心思多半还在思量得自吴长白的命数词条。
淡绿以上的词条,都很少见,千人之中未必有一个,他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处置。
除非击杀一头真正的魔魅,于其尸身之上,炼化‘紫金吞煞宝葫芦’,否则除了活死人,他没有办法赋予命数给其他人,更不要说自己了。
只能暂时搁置。
呼呼!
留出一分心思操纵活死人跟上,杨狱催马疾行,一日后,再度赶到了催命楼据点所在的小镇。
催命楼很谨慎,据点早已人去楼空。
不过,催命楼防备的是萧家的报复,而非自己的客人,自然也有着痕迹留下。
通过留下的痕迹,没多时,杨狱已找到了留在小镇里的催命楼的人,当然,是以活死人身份去的。
之前的据点酒馆掌柜,改头换面,在街边支起了摊位,见到着黑袍、斗篷的活死人,顿时面色一紧。
“客官,您的包子!”
他笑着招呼,掀开笼屉,以大叶子包裹着新鲜的包子,连同其下不起眼的卷宗递给了活死人。
催命楼主亲自招待的客人,他哪里敢怠慢?
甚至不敢多看两眼。
杨狱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小镇外,杨狱打开卷宗,其上,是他委托催命楼调查的,有关于怜生教的情报。
怜生教最近,也是麻烦缠身。
七府总舵主齐龙生被祁罡追杀,圣女余灵仙,则被锦衣卫指挥使裕凤仙追杀,不少据点、分舵都被连根拔起。
不过,根据一些信息,也可看出,怜生教似乎也在酝酿着反击……
“还是没有老爷子的信息……”
杨狱不无忧虑。
以老爷子可带人往返‘天海界’的能力,一旦被怜生教发现,后果只怕堪忧。
“咦?”
杨狱挑眉,目光落在了其中一条不怎么起眼的讯息上。
“德阳府,似有魔魅踪迹,怜生教已遣人前去,各大宗门似也都被惊动,龙渊卫似有现身……”
“魔魅?”
第240章 青鸟借势方可起(第三更)
呼呼~
秋日仅深,天气也渐寒。
凌晨的官道之上,隐可见霜白之色,风儿也有些刺骨。
咕噜噜~
略显沉重的车轮压过并不平整的路面。
扑棱棱~
松开手掌,任由翎鹰飞走,赵坤怔坐了半晌,方才一叹:
“后生可畏啊!”
叹息之间,他好似又想起了那少年。
初见之时,其在木林府大杀四方,初露峥嵘,可那时,他尚没有多么在意,只道六扇门又出了个好苗子而已。
再见之时,其弯弓搭箭,于城门处射杀了包括段飞在内长留三大寇,让他不由的为之动容,甚至起过招揽的心思。
可谁知,那仅仅是个开始。
前后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先是协助徐文纪击杀冀龙山,在之后,居然在天狼关杀了萧战!
这样的惊人变化,让他都有些恍惚了。
他活了大几十年,自问也不是没有见过天才,可但凡成名的少年天才,无不是年幼时展露锋芒,哪有这样的?
“杨兄此番之后,当真是名动青州了。”
马车中,男装打扮的秦姒收回信筏,有惊讶,更多的,还是喜悦。
“那位杨大人,已然这般厉害了吗?虽然他之前就很厉害就是了……”
两个侍女也有些惊讶。
她们见识不广,常年驻守边关的萧战,她们不认得,可赫赫有名的长留大龙头的名号当然是听到过的。
“杨兄人中龙凤,迟早会名动天下,只是那萧战非是等闲之辈,即便能胜,只怕自身也有伤势……”
秦姒掀开车帘,询问赵坤:
“杨兄此时应当是回青州,还是?”
“一口一个杨兄,对本师叔就没有个称呼了?”
赵坤‘哼’了一声,道:
“你这杨兄此番做下了好大事,去了哪里,不必问,过些日子也该能听到才是。”
秦姒放下车帘,懒得理他了。
“冀龙山,太也蠢笨!大好的局面被他一人毁了,长留山中数万绿林,不出山,哪个能奈何?”
赵坤狠狠抽着马鞭,烦闷不已。
他考究长留已是不短时间,虽也未觉得其能成事,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就被全歼。
自冀龙山往下,七大寇尽皆伏诛。
好一番忙碌尽成空,他心情如何能好?
“冀龙山根基到底浅薄,这个年月,本也没有他积蓄实力的土壤。或许我们,本该远去关外……”
秦姒把玩着袖角,却是想的明白。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大明朝日落西山,可终归还是天下最为强大的势力之一,没有惊天变局,这样的局面,可以预见还会持续很久。
宗门长辈们想要报复张家,谈何容易?
“你又有多少选择?我们又有什么选择?”
赵坤苦笑:
“青鸟借势方可腾飞,避居关外说得容易,可怎么对得起师兄以命为你换来的道果?”
“当年师祖遭劫之事,还有着疑点,未必就是张家所为。即便是,与我等有仇的,也仅是张玄霸而已,何必……”
秦姒轻声说着。
青鸟借势方可腾飞,可这个选择,并非只能是冀龙山这样的草莽豪杰。
只是……
“此话再也不可提!我等身负宗门被灭之仇,怎可栖身敌人之下?!”
赵坤紧握马鞭,面色有些狰狞。
曾经,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道童,每日里与师兄打坐诵经,虽清苦却自在。
可那一日后,宗门倾覆,道观被焚,师兄弟们尽数被杀,侥幸逃脱,却又被通缉追杀了数十年。
这一切,他如何能忘记?
秦姒默然。
她没有经历过玉龙观被灭之日,却是自小生活在大明朝治下,实难如宗门长辈们一般厌弃朝廷。
许久后,赵坤心态平复,却又想起一事:
“说起杨狱,老夫曾记得你提起过,他身上有师祖的气息……”
“或许只是错觉,后来的接触,我确实不曾从他身上看出任何与我等有关的迹象……”
秦姒淡淡回应。
“是吗?老夫怎么觉得,你对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赵坤有些狐疑了。
之前秦姒也是这番说辞,他当时信了,可这些日子感觉到这妮子对杨狱似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态度。
他又有些怀疑,这妮子是否动了情,刻意为其遮掩……
“为老不尊!”
秦姒当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轻哼一声,不再理他。
“前面似乎有座茶肆?奔波一夜了,去吃些东西吧。”
赵坤眼尖,一扫就看到不远处有着人踪与炊烟。
“小心些。”
秦姒提醒了一句。
赵坤点点头,驱赶马车前去,未多时已到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茶肆,坐落于官道之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过往行商,多会在此落脚。
远远就可见到门口拴着的马匹与货物,茶肆里,客人很是不少。
赵坤细细打量着,没看出什么问题,也就停下了马车,秦姒与书童打扮的两个丫鬟也下了车。
虽都有武功在身,但赶路着实辛苦,吃多了干粮、冷水,自然想吃些热的。
“真是晦气!”
刚进了大堂,赵坤的眉头就拧起了。
黑店,并不多,敢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做杀人越货买卖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多。
这茶肆,自然不是。
可店无问题,店里的人,却有问题。
茶肆中,客人不少,可他却一眼就看到了坐于角落处,自顾自喝茶的大汉。
那大汉,身长足有九尺,可却生的瘦骨嶙峋,两眼凹陷,本该紧身的武服,居然被他穿成了宽袍。
其人生的难看,可其双手却是恰恰相反,修长白皙,指节饱满,一双木筷,在其手中,却像极了利剑。
只一眼,就可看出其不凡来。
“赵光圣!”
认出来人的一瞬,赵坤就握住了剑柄。
赵光圣,与他明面上的身份一般,皆是南岭剑派之人,可又有不同,此人是叛离的弃徒。
三十年前,他隐姓埋名进入南岭剑派,所结交的第一个人,就是赵光圣。
曾几何时,赵光圣还是南岭剑派最为出彩的弟子之一,可惜,一次变故,他叛离了门派。
而且,带走了南岭剑派唯一的一门上乘剑法‘北斗玄天剑’。
“许久不见了。”
赵光圣抬起头,淡淡道:
“赵师弟。”
“叛离之人,还称什么师兄弟?”
赵坤冷笑一声。
他环顾四周,因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大堂里的客人已悄然退去,显得空空荡荡。
很显然,赵光圣早就盯上了他。
“赵师弟还是这般谨慎,不过你放心,为兄此番虽非一人前来,可也不会唤人围杀你。”
赵光圣微笑着拍手。
战战兢兢的店伙计就捧着食盘上前,一盘精切的牛肉,一只烧鸡,四碟伴酒小菜,以及一大坛酒。
“地方简陋,也无上好佳肴,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不知赵师弟是否赏脸,与为兄喝上一杯?”
赵光圣说着,看向了其身后男装打扮的秦姒,道:
“秦大家,也可一同落座。”
秦姒不答,望向赵坤,微微皱眉。
此人连她的身份都知道,只怕是早已盯上赵坤了,但他一向低调,在南岭剑派的存在感并不高。
这人什么理由盯上自己等人?
“你此番,倒像是专门来等我。”
赵坤面色一沉。
赵光圣是南岭弃徒,追杀他的剑派弟子不在少数,可却不包括他。
一来,他当年与赵光圣有几分交情,二来,他本身也只是借了南岭剑派的名头掩盖自己。
是以,他也着实弄不明白,赵光圣的来意。
“喝酒,叙旧。”
赵光圣将酒坛上的泥封拍碎,满满的倒上三碗酒:
“请吧!”
“自你加入怜生教那日起,咱们这点交情就散了!还喝个什么酒?”
赵坤懒得与他打机锋,语气冷硬: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南岭剑派到底也是青州有名的大门派,秘传的上乘武功被人窃取叛逃,怎么会放任他逍遥?
之所以他还能活到如今,是因为他早已加入了怜生教,且是一府之舵主。
面对赵坤的恶劣态度,赵光圣不以为意,反而有着微笑,意味深长:
“赵师弟,真的要如此剑拔弩张吗?须知,咱们才是一路人……”
“不知所谓。”
赵坤拂袖欲走,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秦姒的眉头也微不可察的一皱。
见赵坤转身欲走,赵光圣也不阻拦,轻声道:
“从前有座山,山中有座道观,道观里,是一个老道士与七个小道童,后来,那七个小道童又各自收了那么七八个更小的道童……”
话音戛然而止。
森森寒光笼罩了整间茶肆,赵坤扭身,出剑,剑光残影充塞了整个空间,如林如山,铺天盖地般压向了赵光圣。
然而后者却是不慌不忙,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呼!
剑影消散,赵坤面色阴寒,按住了剑影,余光扫过茶肆之外,就见得一道道身影出现,皆提拿刀兵,杀机森森。
“呵呵~”
赵光圣再度邀请,轻笑道:
“贵人相邀,推辞不得,两位还是喝杯水酒,随某上路吧!”
持剑护在秦姒身前,赵坤的脸色极为阴沉,他正想说什么,突听外面声音传来。
不高不低,却似风雷骤来,充塞满屋。
“那可不行!”
第241章 没活口!(第一更)
呼!
凌晨的秋风,冷的刺骨,这声音随风而来,充塞满院,却带着一股炙烈阳刚之气,让众人只觉热浪扑面。
定睛再瞧,大堂之中,不知何时竟已出现一个人,鬼魅般突然现身,却又没有突兀与违和。
好似他早已在此,本就在那里,就该在那里。
黑色武袍随风而动,隐可见其修长而精悍的身躯,虽身量不高,可赵光圣却觉得面前之人犹如高山大岳,沉重高大已极。
平平直视,却似翱翔天穹的苍鹰在俯瞰,带着让他汗毛炸起的惊人威慑力。
并不出众的五官,在那炙烈如火的刚强气息的衬托下,散发着奇异的魅力,让人见之难忘。
“大高手!”
赵光圣眸光收缩,再坐不住了,‘哗啦’一声站起身来,修长的五指紧攥住了剑穗飘扬的长剑,如临大敌:
“阁下是谁?!”
“你?!”
不同于赵光圣以及茶肆之外诸多怜生教高手的惊悚、忌惮,赵坤却是眸子大张,充满的震惊与诧异。
没有理会两个老家伙,来人侧身,望着男装打扮,却仍美的让人一眼可辨的秦姒,微笑道:
“秦大家,许久不见了。”
“呼!”
秦姒轻出一口气,看到来人就觉得万事已定,美眸流转,盈盈下拜:
“小妹近来可是没少听杨兄的大名呢!”
一别似只是数月,可在她眼中,杨狱的变化却是极大。
曾经萦绕眉宇间的稚嫩再也不见,澎湃血气映衬下,整个人充满了蓬勃生机与阳刚。
来人,正是杨狱。
催命楼不愧是龙渊道有数的杀手组织,重利之下,情报比之六扇门都要详尽一些。
看到有关于秦姒的痕迹,他星夜而来,没有半分拖延,足将龙马都跑的汗如血浆,方才能及时赶到。
不但适时出现,还顺手打发了隐藏在暗中的两个高手。
以他今时今日之武功,有心算无心之下,不要说这些江湖散人,即便是裕凤仙、祁罡这样的精英种子,都要吃亏。
那两个高手武功也不差,可惜,在他突然出手的情况下,一招都挡不住,就被他震碎了颅骨。
“杨……”
见得来人似与秦姒相熟,赵光圣面色就有些不好,听得她说出‘杨兄’二字,心中更是一颤。
他既然接下了‘邀请’秦姒、赵坤的任务,来之前对于两人的情报自然也是做到了心中有底。
与她们相熟,且姓杨者……
当啷~
利刃出鞘声中,赵光圣后退数步拉开距离,眼神中尽是忌惮与惊悚:
“你是杨狱?!”
人的名,树的影。
伴随着长留山的全面溃败与天狼关萧战的败亡,杨狱的名字,已然是名动青州,风头之劲,几乎无两!
哪怕再是消息闭塞之辈,也必然听说过他的名头。
遑论赵光圣这样的怜生教舵主?
“杨狱!”
听得这个名字,茶肆之外蠢蠢欲动的一干怜生教高手也皆变了脸色,本在靠近的脚步不但停下,甚至还后退了几步。
冀龙山也罢,萧战也好,这皆是可以比拟怜生教七府总舵齐龙生的大人物。
踩踏着这样两尊大人物扬名的高手,哪里是他们能对付的?
“些微虚名罢了,好处还未见到,这一身的伤势,却是实打实的。”
杨狱微笑回礼。
全然没去看一眼如临大敌,连声发问的赵光圣一眼。
“杨兄受伤了吗?”
秦姒秀眉微皱,这才感觉到什么:
“毒伤,蛊虫,内伤,筋骨也伤着了,还有气血亏虚之症?似乎有些麻烦了……”
“不是似乎,是的确有些麻烦。”
杨狱坦言。
这一路上,他也尝试着驱逐‘百毒金蚕蛊’以及‘舍身印’,可惜,这两者几如附骨之疽,哪怕是他,也只能暂时压制。
想要祛除,却是极难。
两人一言一句,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甚至旁若无人的讨论着自己的伤势与麻烦。
赵光圣看在眼里,只觉眼皮抽搐,心中本该有的,被轻视的怒火与不甘,却是半点也无。
面前之人如今的名头与实力,只怕已不弱于他的顶头上司齐龙生,甚至于,单论名头还要更响亮了。
“此间事了,还要麻烦秦大家了。”
两人的交谈,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告一段落,旋即,杨狱望向了赵光圣。
“危险!”
只一眼,赵光圣心下警钟便是大作,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直接炸了毛。
叛离南岭剑派的这些年中,他不知遭遇了多少高手,可却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压迫与危机。
诚然,这或许有此人如今名头太大的原因,可这危机却是错不了,来人的实力,远超自己。
“阁下果真要强出头吗?”
一柄铁剑握的铮铮响,双眼死死的盯着来人,赵光圣瞳孔剧震。
他所精擅的北斗玄天剑,最擅窥人破绽,继而以最为迅雷不及之势斩破其破绽,是以这些年,他与人交手之时,都可达到以弱胜强的效果。
但此时,杨狱缓步而来,武袍随风徐徐而动,不似是闻名江湖的少年高手,更像是踏青的士子,赏花的贵公子。
缓慢而随意。
好似全身都是破绽,却又几乎无法出手。
数次,他都想拔剑而斩,可都在最后一刻停下了动作,他不知道这满身的破绽是真是假,可每每想要出手,就觉得心中发凉、发寒。
“这小子……”
赵坤的心中都在发毛。
他看的分明,赵光圣的血气在翻滚,筋骨都在咔咔作响,可他,就是不出手。
是不能?
还是不敢?
滴答!
斗大的汗珠自额头落下,跌在地板,四分五裂。
时间好似在此刻变得缓慢,四周也陡然静的落针可闻,静的赵光圣几乎能听到因血液奔流而跳动剧烈的心脏跳动声。
咚咚咚!
心跳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响亮。
某一刻,赵光圣只觉心脏都要爆炸,沸腾到了极点的血气自口中喷薄而出,化作雷霆之音:
“杀!”
音波似雷,震动了整间茶肆,灰尘伴随桌椅、餐具、酒菜在汹涌的气流下翻滚纷飞了出去!
剑如霹雳,一闪而过,就掀起更为可怖的森冷寒流。
只一瞬间,剑光充满了整间茶肆,这一剑,直好似夜幕天际之中的北斗之星,徐徐转动间,洒落无尽星光。
一剑,犹如百千剑,齐刺向他眼中所看到的,所有破绽。
不知道哪个破绽是真,那就全部当真的!
呼!
剑光如潮,瞬间将杨狱淹没其中。
见得这一幕,赵坤的手腕都是一紧,秦姒更是有些紧张,哪怕都知道他最近做的事,也知道他今非昔比。
可眼见他如此托大,还是不免担忧。
但这担忧,仅是持续了一瞬,就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而彻底消失。
呼呼!
剑风呼啸之间,杨狱长身而立,仅凭一手的指掌变换,就拦下了迎面而来的剑林、剑潮!
“不可能!”
赵光圣的心头震荡。
两人距离的如此之近,他哪里看不到,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一无指虎,二无拳套,可却全然无视了他足可切金断玉的剑芒,罡风。
‘罡风也罢,剑芒也好,果然在接触指掌之时,就可被纳入‘掌中芥子’,可惜,其手中的刀剑不行……’
漫步于剑风剑潮之中,杨狱心思翻飞,尝试着‘掌中芥子’对敌的不同用法。
他的血气平缓,更无大力发动。
非是他轻视赵光圣,而是身有百毒金蚕蛊与舍身印,他血气沸腾,则必被消融。
不过……
当!
赵光圣心中震荡虽只是一瞬,可杨狱对敌的经验何其之丰富,精准的把握住这一瞬,一掌拍落,积攒了诸多剑芒罡风就自一气拍出。
轰!
漫天剑光瞬间溃散。
赵光圣只觉虎口一麻,巨力扩散,只一霎,他整条手臂就好似被千刀万剐一般,瞬间血、骨、肉分离掉落。
“啊!”
一声惨叫,赵光圣倒跌出去,撞碎了身后的墙壁。
“大人!”
怜生教的诸多高手也看到了这一步,惊怒不已,旋即一哄而散,就要逃之夭夭。
“你们竟敢!”
赵光圣其的吐血,却也没有丝毫办法阻止,只能捂着断臂暴退数步,声嘶力竭:
“你身为六扇门捕头,却与‘玉龙观’的贼人相交,这可是谋反的罪过!!你今日若是杀我,明日这消息就会传遍江湖!”
“胡言乱语!”
眼见他道出隐秘,赵坤惊怒,震剑欲追,却哪里及得上杨狱的动作?
呼!
他足下仅是一点,已随风而动,只一瞬已追上了暴退的赵光圣,前者怒目圆睁,还要怒吼。
杨狱屈指一弹,劲力勃发之下,已洞穿罡风气流,点在他的眉心之上。
嗤!
指力如剑,洞穿其颅,血红飞溅间,已然没了气息。
旋即,看了一眼逃窜的其余人,心念一动,埋伏于暗处的活死人已杀将而去。
微微分神后,杨狱转身,看向茶肆中的几人。
“玉龙观?”
不止是赵坤,秦姒的脸色也变的苍白起来。
时至今日,玉龙观仍在六扇门的缉杀榜前列,不要说他们这样的嫡系,便是一个丫鬟,都足可抵半个大功。
“杨兄……”
秦姒深吸一口气,要说什么。
杨狱却是笑了:
“没活口。”
第242章 极贵之命(第二更)
早在数月之前的那个雨夜,杨狱已猜到了秦姒等人的身份,知晓她们与玉龙观的关系匪浅,极可能就出自这个被朝廷缉查了多年的道观。
玉龙观被通缉的始末,在六扇门的案牍室中有着详细的记载。
四十年前,流积山一战过去十年,因国战势力大衰而无法控制地方的恶果显现。
诸多江湖宗门勾结世家,培养流寇,囤聚居奇,霍乱地方,天下诸州都深受其害,却因利益,鲜少有人发声。
直到那个出身云州,也经历了流积山一战而小有名气的徐文纪,站出来挑破了这个毒瘤。
其上书治国十方,变数天下局势,痛陈利弊,朝野震动,更戳动了先皇的心思。
其后,一场针对江湖与庙堂的大事件,发生了。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而发动者,就是经由流积山一战十年,以一己之力击退了大离军神‘黎渊’金帐王庭的‘澹台灭’两尊武圣,名震天下,隐为天下第一的西府赵王。
张玄霸气吞万里如虎,其自军中走入江湖,仅率其麾下的八千玄甲精骑,自南到北,转战四道十三州。
传世超过八百年的‘龙图道’、‘五行宫’、‘燕云山庄’等等大势力都尽被伐灭,一时间天下震动,武林中更是人人自危。
适时,正是张玄霸声名最盛之时,无数人对其咬牙切齿,可却无有办法,诸多江湖门派联合阻击,也被其一波踏平。
没有意外,那一战,天下武林都将一波而灭,朝堂江湖都要被血洗。
可惜,没有意外的是,意外到底来了。
小小一座山,一座道观,小到都不在清洗范围之内的道观中,有一老道站了出来,邀其于山中论道。
马车之中,秦姒为杨狱奉上茶水,赵坤盘膝而坐,回想当日,叙说着:
“师祖与张玄霸相谈甚欢,论道足有九日,我等本以为这一场波及江湖庙堂的灾祸就将消弭……”
“消弭?”
杨狱心下摇头。
朝廷不惜请动张玄霸,都要清洗江湖,那必然是江湖已乱到了动摇国本的程度,怎么可能因为谁的劝说就放弃?
真言道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站了出来,这就有些意思了。
“可谁知,第十日,发生了惊天剧变……”
赵坤的身子触电也似颤了一下,语气中情绪变得极为强烈:
“没人知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夜里似有雷潮滚走,群山中火光冲天,直至第二日天亮,张玄霸纵马折返,四十年不履江湖,而祖师,也在那一夜之后,再没了音讯……”
他的身躯有些颤抖,那一年那一日在山中所见的一幕幕,又在他的心中浮现。
大片密林被火焰吞噬、数十里山川几成废墟,两人论道之山岳,几乎被拦腰打断,滚落的巨石足以大江都为之断流。
恐怖的疮痍,直至如今都还可见。
“而我玉龙观,也在那一夜之后,近乎被张家灭了满门!”
说到最后,赵坤的脸色都狰狞起来。
“果真是朝廷动手吗?”
杨狱反问。
心中,却不自觉的想起了他炼化那承载着神种‘九牛二虎’的人皮卷之时,所见的景象。
群山小院中,养猪的老妪与她说起过的话。
关乎于这老妪的身份,无论是在六扇门中,还是锦衣卫中,他都没有看到过只言片语。
但他很确定,这老妪,极为可怖。
且,很有可能与赵坤口中‘第十日的惊变’有关。
“怎会有假?”
赵坤痛苦的摇摇头,起身走出马车,不多时,以杨狱敏锐的五感,已可察觉到他压抑的哭泣声。
“玉龙观、真言道人、张玄霸、老妪……”
杨狱心中自语着。
虽然赵坤经历过那一日,但不要说那时的他,即便是现在的他,都无法接近两尊武圣级存在的交战。
看到的,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自从听到秦姒说起过自己身上有她祖师的气息,他就专门研究了玉龙观事件的始末,察觉到其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在。
当时大明九王几乎全都动了手,即便张玄霸回转,清洗江湖也不该会戛然而止。
其中必然有着其他的原因在。
而且,他心中有个暗藏许久,无法告知于人的隐秘猜想。
九牛二虎,来自于他得到的那一张,疑似来自真言道人的人皮卷,可炼化九牛二虎之时所见之人,他见到的,却是张玄霸……
“杨兄勿怪,当年之事,几是师叔的心病了……”
秦姒微叹一声。
“我能理解。”
杨狱点头。
宗门被灭,相依为命的师兄弟被大肆屠戮,这样的事情,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释怀的。
更不必说之后长达几十年的通缉与追杀了。
“还要多谢杨兄解围,且没有对我等喊打喊杀……”
秦姒的神色有些黯淡:
“这些年,我们死的人,太多了。”
杨狱默然,想劝也无从劝起。
天下最为强横的势力的针对性通缉与捕杀,是极为可怖的,无论对宗门还是个人。
他可是记得,当年在青州城,秦氏兄弟抓了一个玉龙观的女弟子,可是丝毫没将其当个人。
窥一斑可见全貌,赵坤与玉龙观对于朝廷的仇视,并非无因。
“不说这些了。”
秦姒轻拭眼角,询问起杨狱的伤势。
杨狱本就为了疗伤而来,自无隐瞒,将神中‘舍身印’与百毒金蚕蛊之事说了出来。
“南岭道的百毒金蚕蛊,疑似怜生教的舍身印?”
秦姒微微皱眉,起身走到杨狱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
“呼!”
温热的气息自肩头蔓延,杨狱合上眸子,眼底,则泛起以通幽所见,秦姒的命格。
【秦姒】
【媚骨天生(淡青)、才思敏捷(淡绿)、钟灵毓秀(淡青)、纯阴之体(淡青)、薄命红颜(淡绿)、血气如虎(白)、青鸟之主(淡紫)】
“紫色命格,是道果吗?”
杨狱心头泛起涟漪。
以他如今所知,命数词条的颜色以灰、白最低,此为中人之资,绿、青之色,已算超人一等,千人之中未见得有一位。
而其后的红、金,几乎与普通人无缘,寻常人终其一生未必能遇到有这样命数之人。
如吴长白,其淡金命格,已是位极人臣,列土封疆,几等同王命。
而紫色,尤在其上。
他尚未见过命中带紫之辈,此时见得秦姒命中泛紫,心中却是了然,这,必来源于其所得之道果。
传说中天地汇聚,法理交织而成的道果,自然是有着逆天改命之效。
其贵重,只怕更胜帝王。
毕竟,三千年里,有着庙号的皇帝,就几近千人,而现世之道果,只怕不足其十一之数吧?
要知道徐文纪的道果杂谈中所言,大多来自大明皇家藏书楼,几乎可算是世上典籍最多的几个地方之一。
可其中列举的道果,也不过数十而已。
“杨兄的伤势,的确有些麻烦,即便是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祛除,百毒金蚕蛊还好,舍身印,的确有些麻烦。”
松开手,秦姒略有些皱眉:
“百毒金蚕蛊并非恶蛊,杨兄若有法子喂养,或许还将化为臂助,这舍身印,才是真个麻烦。”
“愿闻其详。”
杨狱睁开眼。
“不说朝廷,单单武林中的各家势力,舍身印的种类就多达十数之多,杨兄所中,很像‘怜生舍身印’,但其实,是‘赤血舍身印’。”
秦姒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此印应当是萧战临时之前,燃烧了自身的血气而发吧?”
“不错。”
杨狱点头。
“此类印决,欲施展,必要以施术者毕生血气为根本,施术者换血层级越高,威力也就越大。
杨兄觉得舍身印在消融你的血气,其实也不算错,舍身印中蕴含着萧战全部的血气,他哪怕死,都向着拉你同归于尽……”
秦姒擦拭着汗珠,说着。
“很麻烦?”
见她神色凝重,杨狱也正色起来。
如果秦姒也无法祛除舍身印,他只怕就得走一遭‘万草山’、‘百闻谷’了,至于朝廷的人元大丹。
他根本没去想。
三年一炉,几乎相当于一年出一枚的东西,经由皇帝、后宫、朝中的衮衮诸公,大明的九大王爷,诸般公侯分下来。
哪里还有的剩?
即便有剩,又哪里轮得到他?
“却也不是。”
见杨狱也紧张起来,秦姒这才抿嘴轻笑:
“我还道杨兄丝毫不急呢。”
“事关生死,哪能不及?”
见她一笑,杨狱也是哑然,哪里不知这妮子在吓自己。
“百毒金蚕蛊也好,舍身印也罢,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极为棘手,可对小妹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若仅是驱离,之前就可。”
秦姒微扬下巴,谈及自身那手本领,她的语气就多了几分从容与自傲:
“但仅仅是驱离,又怎么显得本事?”
“哦?”
杨狱直起身子,目光炯炯。
“小妹的神通,名为‘驱害’,一切我认为有害者,皆可驱离。但这神通也可理解为‘趋利避害’,化害为益!”
秦姒微微一笑:
“萧战以毕生血气凝结舍身印来杀杨兄,小妹却可扭转,借助其毕生气血凝化之火,助杨兄脱胎换骨,功行大进!”
第243章 谁人在怒吼?(第三更)
啪!
马鞭甩的震天响。
赵坤面无表情的驱赶着马车,多了一批龙马拉车,车辇的平稳与速度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但他显然没多高兴。
自家师侄女与那得知了自家身份的六扇门捕头在车厢里聊的火热,自己却要在外面驱赶马车,这着实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总有种自家小姐幽会情郎,自家却在望风的错觉。
而比起他还要不舒服的,是身后同骑一马的两个侍女,可怜她们哪里学过骑乘之术,这一路颠簸,大腿都擦出淤青来了。
当然,车厢里,又别有一番景象。
这车辇,明显是特制的,空间不小,且平稳,即便路况不好,也少颠簸,其间更有麝香缭绕,静心养神。
“呼!”
“吸!”
杨狱缓慢呼吸,调运气血,渐渐地,胸口就浮现出舍身印的痕迹来。
温热的小手自肩至肋,轻点揉捏,不时的涂抹药膏。
秦姒在熟悉舍身印,以及杨狱的气血运转。
神通的施展对于她来说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但想要化害为益,这本该是她完成仪式之后才有的能力。
此时要提前施展,自然就要做足准备。
杨狱闭目养神,心中则在思量着秦姒的神通,以及他窥探到的命数词条。
红颜薄命,顾名思义,秦姒的未来,必然会有着劫数,就如身具孑然一身者,身边即便有美人环绕,也终将分散。
道果,是可逆天改命的。
理论上,身具道果,秦姒的命数必然会改易,可消弭利害,只是道果加身,那‘薄命红颜’词条仍在,这必然就有着问题。
驱害,看似普普通通,可其厉害之处,稍稍一想,他就能品出味道来。
认为有害的,则驱离,这就很离谱了。
假设秦姒认为血气、内息、寿元是对其有害,岂非一搭手,就能将对手的血气、内息、寿元、魂灵都驱离出去?
那换而言之,她的红颜薄命并未被自己驱离,是如通幽一般,不可作用于自己身上。
还是她并不认为‘红颜’有害?
‘可惜紫金吞煞宝葫芦的仪式未能完成,无法选择命数改变,也不知催命楼情报中,德阳府的魔魅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能助我完成仪式……’
杨狱心中转着念头。
以通幽改易,将薄命红颜改易,理论上是最简单的,可秦姒的命数,可有着紫意的。
淡金色命数就让吴长白的命数化作混沌,万一触动了其命格中的紫意,那可就有麻烦了。
更不必说,此时的他,也未必有汲取紫色命数的能力。
“赤血舍身印,遇冷则现,实则是遇热则动,想要点燃,不但要内服药草、外浸药浴,还要一处极热的环境……”
一番摸索后,秦姒已熟悉了这枚舍身印与杨狱血气的运转,微送一口气:
“到得下一处城镇,就可尝试了。”
“有劳秦大家。”
杨狱点头道谢,披上衣服。
他的气血旺盛,筋骨更非常人可比,狭小的车厢里与这样的美人耳鬓厮磨,着实让他气血震荡。
若非可压抑气血,只怕那舍身印都要蠢蠢欲动了。
“杨兄称呼名字就是,秋风楼已成过去了,大家什么,莫要提了罢。”
秦姒轻挽鬓角长发,转身吹灭了麝香,不待杨狱拒绝,又道:
“百毒金蚕蛊非是恶蛊,若有法培养,不但可助主人分辨百毒,更可纯化血气,破体对敌之外。
成熟之后,更可吐出金蚕丝,这是比之精金还要珍稀的异材……”
“饲养之法,我已有了眉目。”
杨狱微微点头。
话至此处,两人皆是有些沉默,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有些不妙啊……”
一直竖着耳朵听车厢动静的赵坤心中嘀咕,暗叫不好。
杨狱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他不知道,可秦姒在秋风楼可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和人相处哪里会冷场?
事有反常,必有妖!
呼~
突然,盘坐于车厢中的杨狱似有所觉,掀开了车帘。
“嗯?”
赵坤微微一怔,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这是?”
杨狱起身走出车厢,伸出手,感受着微风吹拂,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
秋日渐深,天气转凉,此时尚未至正午,但他却感受到了细微的**,不属于这个气候的**。
随着通幽入魂,他的五感越发敏锐,深处环境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他都能捕捉到。
这一丝**虽然微弱,可来的太过突兀,在这凉爽的秋日,着实显得特殊。
“青女出世,赤地千里,大旱三年,可此间,还未到德阳府啊……”
杨狱心中微微一沉。
突然想起了在木林府地宫见到的三笑散人留书。
根据三笑散人的留书,以及之前听闻的德阳大旱,他对于青女道果在德阳府,已有着推测。
可此地还未到德阳府,天气已有着变化,德阳府又该是怎样个光景?
一枚道果,就足以影响数千里天气之变化,且长达数年之久?
这又是个什么原理?
心中思量间,他问道:
“此处,距离德阳府还有多远?”
“此处比邻德阳府,约莫还有百多里吧,不过此处官道并不通向德阳府。”
虽然有些疑惑,但赵坤还是回答了,指了指一侧的山脉:
“翻过那片山脉,就是德阳府地界,此处并无官道可以通行。怎么,你要去德阳府?听说那地方有了灾,大批的难民出逃,可不是个好去处。”
“杨兄?”
秦姒有些猜中他的心思,温言道:
“你要去德阳府?听说德阳府有魔魅的痕迹,诸方势力混杂,你此时伤势未好,最后不要以身犯险……”
‘老曹、祁头此刻应当都在德阳府,加之徐老大人以及一干锦衣卫,若还不能稳定局势。以我此时的状态,只怕也帮不上忙……’
心念翻滚,杨狱还是按耐住了心思:
“先解决舍身印吧。”
似是看出杨狱的异样,秦姒微微沉吟后道:
“其实杨兄要去德阳府,也没妨碍,去前方城镇买齐了药材,再去德阳府拔除舍身印,也不迟。”
“也好。”
杨狱心下稍安。
“……”
眼见两人一言一语,哪个也没询问自己的意见,赵坤只觉心头有些发堵,突的一抬手,长鞭空甩:
“驾!”
“唏律律!”
龙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徒留同乘一马的两个侍女灰头土脸呆立当场。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催马追赶。
……
……
惨!
惨!
惨!
早已秋日,却仍**的荒野中,运送粮车而来的所有人,全都掩面而泣。
哪怕是一路上见多了流民惨状的李闯,也不由的手脚冰凉,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荒芜的大地一览无余,只有零星的枯草趴在地上,遥遥望去,天地间一片暗黄,竟不见半点其他颜色。
不,还有着无人掩埋的骨架,在道旁野地散落着。
更远处,是被付之一炬的村庄,草木灰被吹的迎风飘舞,却仍是没有半点生机,隐隐间,似乎能看到零星的破布在地上翻滚。
“都死了吗……”
一整支运粮队,好似全都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个个面色灰败,心态稍弱些的,已哭泣的不能站立。
哪怕有一个活人,一个就好……
可是,没有。
从早上走到晚上,又从晚上走到早上,如此反复,接连十多日,竟没有见到一个活物。
不要说人,连以往大灾吞噬人骨的野狗、吃腐尸的秃鹫,都没有看到。
“啊!有人吗?!”
“还有人活着吗?!”
“徐大人救你们来了,还有人吗!”
李闯似再也无法忍受,发狂也似抓来一匹马,纵马狂奔,向着远处的村庄而去,不住的呼喊着,可直至他嗓子都喊哑了。
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目之所及,河床龟裂、荒原无杂草、山无它色河无水……这是一片死地,没有人活下来。
除了黄土,就是白骨。
太惨了。
这一路上,他见得了太多的饥民,一个个恶的皮包骨头,卖儿卖女者有,易子而食者有,饿的吃土吞石者有之。
可终归还有人活着。
可如今,这块曾经青州最为繁华的沃土,似乎已成为彻底的死地,再没任何活物、生气了。
无可形容的压抑,让运粮队中最为冷酷的士兵都几近崩溃了。
“李大人,有,有炊烟!”
“有人,有人!还有人活着!”
“快,快!”
就在李闯都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喊声,他的精神一震,四顾望去,果然看到了前方的炊烟。
“救人!”
李闯扛起一袋干粮,催马狂飙,可越是靠近,他心中越生出不安,隐隐间,他闻到了香味。
这是,
肉香味!
呼!
他猛然勒马。
那是一个被拆了大半房屋的小村庄,仅余零星几间房屋完好。
炊烟生起初,蹲坐着蓬头垢面的饥民,篝火之上,挂着的,分明是一条大腿!
咚!
好似挨了重重一锤,李闯晃了一晃,竟跌下马来。
他死死的握住长刀,却又颓然坐倒,重重的捶打着地面,双眼发红,泪水横流:
“贼老天!你不让人活了!”
第244章 岁大饥,人相食!(第一更)
荒野之地,处处无人,自不必刻意寻找什么隐蔽之所,行走未久,众人就来到一处小山谷。
大旱两年多,草木皆枯死,吃食寻找不到,枯树柴禾却是不缺,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旁,秦姒在准备着需要的药材,赵坤百无聊赖的打着坐,杨狱则起身来到山丘之上。
燥热的风中,他遥望远处。
目之所及,只见枯骨不见人,一股难言的苍凉让他心神难宁。
“青女……”
杨狱自语着。
哪怕到了此时,他还是对青女出世将会造成如此可怖天灾,有些怀疑。
道果杂谈有言,道果者,为天地精粹法理之汇聚,任何一枚道果,都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五类道果,无论神佛仙,还是妖魔类,皆是可被人掌控的,若出世都将会闹出如此大动静,何人能掌控?
是以,他更倾向于道果杂谈中的另一个解释。
能得道果承认且顺利掌控者,多称之为‘异人’、‘神通者’,而以其他法子强行炼化道果而失败者,就被称之为‘魔魅’。
这个‘魔魅’,非是指‘魔类道果’,而是炼化失败,失却本心之人。
如今德阳府这个情况,不像是正常的仪式,更像是强行炼化而被道果反噬之后所造成的。
因魔魅一旦现世多会造成灾难,是以,历朝历代以来,但凡是发现此类踪迹,必会在第一时间被扑杀。
德阳府如此大的动静,居然能持续两年多,这其中若是没鬼,他是绝不相信的。
而真如他所料,这背后果真有人在操纵、遮掩、坐视这样的灾难发生,那定然也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
徐文纪以及一干锦衣卫的到来,只怕就会面临幕后之人的疯狂反扑。
念头翻滚,杨狱越发觉得有可能,无论这是道果出世,还是魔魅出世,若没有极为强力的人在背后遮掩,德阳府的大灾绝无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他此时麻烦缠身,有心而无力。
“只能寄希望于徐老大人了。”
杨狱心中喟叹一声,盘膝坐于山巅,微微闭目间,进入了暴食之鼎。
整理收获,磨练武功,也等待着暴食之鼎的蓄能再度充满。
……
……
“啊。”
满满的一口粥米下肚,李大山长舒一口气,满足的拍了拍干瘪的肚皮。
终于,吃到了粥,而不是连清水都不足的稀汤水。
稀汤水,可以吊命,可却根本无法果腹,喝足了两年稀汤水还没死的,包括他在内,也没有多少人了。
当然,他也从两年前的近三百四十斤,到了如今的六十斤,若不是最近几天粥米突然变厚,他只怕也撑不下去了。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一人一碗,粥米管够。”
听着粥棚下传来的呼喊,李大山又舔了舔破碗,一碗哪里够?
他想再上去要一碗,但还是退缩了,这两年,他见多了贪心被打死的饥民,这一碗,以为虽然吃不饱,但起码饿不死了。
“要是晚上再来一碗,那该多好?”
旁边,有饥民呻吟着,七嘴八舌。
李大山却不觉得吵闹。
往日里,城外都是一片死寂,哪怕有超过十万人的难民扎堆,可在极致的饥饿之下,没有人还有力气呼喊。
此时,听着零零星星的声音,他才觉得,自己才活着。
“安扒皮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这样厚实的粥米,上次见,还是大旱之前了……”
有了力气,人就会开始乱想。
不少流民都议论起来,但大多数还是漠不关心,躺在地上、树下,避开毒辣的阳光,减少一切消耗。
为了活下去。
“听说,是有大人物前来赈灾了,那安扒皮或许是怕?”
有流民挣扎着坐起,小心的说起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消息。
“大人物来赈灾?”
“官官相护,谁来不一样?前些日子,不也说来了个大官?有什么用!”
“来了又怎么样?那安扒皮的叔叔,是道城的大官,谁能奈何他?”
“我想吃肉,想吃肉……”
……
议论声渐渐多了,但大多数饥民对什么赈灾却是嗤之以鼻。
两年前、一年前、半年前,或许还有人希冀着有人来救他们,可现在,没有几个人还有这样的念想了。
一群饥民,谁会在乎?
官老爷们锦帽貂裘,美酒珍馐,美人陪伴,又有哪个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吃肉?谁不想?”
李大山啥也没听清,就听到有人呢喃着吃肉,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有饥民是能吃上肉的。
只要,你有…,且舍得。
他没有,也舍不得,是以,他很久很久没有吃肉了,久到他早就忘记肉是什么滋味。
只记得那是世间最为美味的东西。
“我,不想活了。”
身侧,一个饥民突然坐起,泪流满面。
“活着吧,死了,不知要死谁肚子里去,我不怕死,可我一定不能死无全尸!”
李大山勉强说了一句:
“混着吧,或许晚上还有粥吃呢。”
这两年里,他见多了不想活的饥民,甚至于,这城外一批批来去,不知几万几十万的饥民,就没几个不想死的。
他们还活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人烤着果腹。
死无全尸的人,可是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安思之那个畜生了,他骑着高头大马,油光满面,他,他……”
那饥民崩溃了,狠狠的撞着树干。
没人阻止,也不会有人去阻止,事实上,这动静吸引了很多人,他们眼神里闪烁着的,不是怜悯而是难以形容的骇人红光。
“你要死,把你的碗给我!”
李大山突然上前,一把将那饥民手里的破碗抢了过来,使劲舔了舔,才一屁股坐下:
“你反正要死,打一碗粥给我吃再死?”
“啊!”
那饥民彻底崩溃了,扭转身子就和李大山厮打起来。
“打!”
“打死他!”
“都死了才好!”
四周围着的人更多了,起哄声更大了。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只一声,大片的饥民就被吓的倒了一地,厮打着的两人,也才分了开来。
饥民们纷纷望去,就见得一队精气完足的骑士奔腾而来,高头大马,鲜亮甲胃,森寒刀剑。
这一切,顿时将所有饥民全都吓住了。
厮打的两人更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声不断。
“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恕!”
李大山磕头如捣蒜,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这个年月,能骑马带兵器的人物,都是能决定他生死的大人物,他哪里不害怕?
更后悔自己多事。
救他干什么?
自己死定了吧?
磕没几下,突然有一只苍老的手掌搀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山惶恐抬头。
那是一个须发都近白,只有一身发白衣衫,看上去还有些句偻的老者,他搀扶着自己,脸上流露出他不理解的复杂。
“你没有罪,更不需要任何人恕罪……”
他听到面前老人如是说道。
“你们,都没罪,更不需要死。”
徐文纪望着城外躺出了十数里,犹如人肉地毯般的枯骨饥民,语气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哀:
“有罪的,是老夫。”
“徐老!”
丘斩鱼面色一变,翻身下马,尚不及到身前,徐文纪已跪在了所有灾民面前。
“老夫徐文纪!”
苍老的声音远远回荡,徐文纪重重一磕,雄浑的内气鼓荡起来:
“今日之后,若尔等食不可果腹,尽食吾心肝!”
隆隆之音在德阳城外回荡不休,空荡荡的护城河外,不知几千、几万还是几十万的饥民,全都呆呆的看向他。
没有几个人看的到他,可那声音,却在一次次的回荡之后,在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呼呼!
燥热且冰凉的风荡起了徐文纪单薄的衣衫,他的血气早已跌堕了太多,却耗费内息一次次的发声。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徐,徐老大人!”
李大山惊呆了,双腿一酸,再度跪倒了下来,嚎啕大哭,再没有吝啬本就不足的体力的意思。
“老大人!”
“徐大人!是他老人家来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呼喊、哭喊、哀嚎声,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几乎如逆潮一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声音,甚至穿过了高高的城墙。
回荡在了整座德阳城中!
一呼百应!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丘斩鱼等一干锦衣卫都觉心神震荡,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声嘶力竭,是比之武圣之吼还要来的震撼人心的声音。
城墙之上,城门之前,城墙之后,无数人听着这声音,心神颤栗,惊悚骇然。
“这……”
丘斩鱼心神震动。
他知道,在此的如此多灾民,未必都听得到徐文纪的声音,更或许许许多多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可他们,也想活!
哪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哪怕在日后的史书之中,他们或许只会是一个冰冷而渺小的数字。
他们,也想活!
牧守一府的安思之,没有在乎过他们。
坐镇一州的聂文洞,也没有理会过他们。
甚至于,那名义上的龙渊道之主,也都没有回应过他们。
然而此时,终于有人,向他们承诺了。
让他们果腹,
让他们活!
第245章 让他们活!(第二更)
荒野之地,处处无人,自不必刻意寻找什么隐蔽之所,行走未久,众人就来到一处小山谷。
大旱两年多,草木皆枯死,吃食寻找不到,枯树柴禾却是不缺,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篝火。
篝火旁,秦姒在准备着需要的药材,赵坤百无聊赖的打着坐,杨狱则起身来到山丘之上。
燥热的风中,他遥望远处。
目之所及,只见枯骨不见人,一股难言的苍凉让他心神难宁。
“青女……”
杨狱自语着。
哪怕到了此时,他还是对青女出世将会造成如此可怖天灾,有些怀疑。
道果杂谈有言,道果者,为天地精粹法理之汇聚,任何一枚道果,都蕴含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五类道果,无论神佛仙,还是妖魔类,皆是可被人掌控的,若出世都将会闹出如此大动静,何人能掌控?
是以,他更倾向于道果杂谈中的另一个解释。
能得道果承认且顺利掌控者,多称之为‘异人’、‘神通者’,而以其他法子强行炼化道果而失败者,就被称之为‘魔魅’。
这个‘魔魅’,非是指‘魔类道果’,而是炼化失败,失却本心之人。
如今德阳府这个情况,不像是正常的仪式,更像是强行炼化而被道果反噬之后所造成的。
因魔魅一旦现世多会造成灾难,是以,历朝历代以来,但凡是发现此类踪迹,必会在第一时间被扑杀。
德阳府如此大的动静,居然能持续两年多,这其中若是没鬼,他是绝不相信的。
而真如他所料,这背后果真有人在操纵、遮掩、坐视这样的灾难发生,那定然也做好了被人发现的准备。
徐文纪以及一干锦衣卫的到来,只怕就会面临幕后之人的疯狂反扑。
念头翻滚,杨狱越发觉得有可能,无论这是道果出世,还是魔魅出世,若没有极为强力的人在背后遮掩,德阳府的大灾绝无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他此时麻烦缠身,有心而无力。
“只能寄希望于徐老大人了。”
杨狱心中喟叹一声,盘膝坐于山巅,微微闭目间,进入了暴食之鼎。
整理收获,磨练武功,也等待着暴食之鼎的蓄能再度充满。
……
……
“啊。”
满满的一口粥米下肚,李大山长舒一口气,满足的拍了拍干瘪的肚皮。
终于,吃到了粥,而不是连清水都不足的稀汤水。
稀汤水,可以吊命,可却根本无法果腹,喝足了两年稀汤水还没死的,包括他在内,也没有多少人了。
当然,他也从两年前的近三百四十斤,到了如今的六十斤,若不是最近几天粥米突然变厚,他只怕也撑不下去了。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一人一碗,粥米管够。”
听着粥棚下传来的呼喊,李大山又舔了舔破碗,一碗哪里够?
他想再上去要一碗,但还是退缩了,这两年,他见多了贪心被打死的饥民,这一碗,以为虽然吃不饱,但起码饿不死了。
“要是晚上再来一碗,那该多好?”
旁边,有饥民呻吟着,七嘴八舌。
李大山却不觉得吵闹。
往日里,城外都是一片死寂,哪怕有超过十万人的难民扎堆,可在极致的饥饿之下,没有人还有力气呼喊。
此时,听着零零星星的声音,他才觉得,自己才活着。
“安扒皮怎么会突然大方起来?这样厚实的粥米,上次见,还是大旱之前了……”
有了力气,人就会开始乱想。
不少流民都议论起来,但大多数还是漠不关心,躺在地上、树下,避开毒辣的阳光,减少一切消耗。
为了活下去。
“听说,是有大人物前来赈灾了,那安扒皮或许是怕?”
有流民挣扎着坐起,小心的说起自己从别处听来的消息。
“大人物来赈灾?”
“官官相护,谁来不一样?前些日子,不也说来了个大官?有什么用!”
“来了又怎么样?那安扒皮的叔叔,是道城的大官,谁能奈何他?”
“我想吃肉,想吃肉……”
……
议论声渐渐多了,但大多数饥民对什么赈灾却是嗤之以鼻。
两年前、一年前、半年前,或许还有人希冀着有人来救他们,可现在,没有几个人还有这样的念想了。
一群饥民,谁会在乎?
官老爷们锦帽貂裘,美酒珍馐,美人陪伴,又有哪个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吃肉?谁不想?”
李大山啥也没听清,就听到有人呢喃着吃肉,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有饥民是能吃上肉的。
只要,你有…,且舍得。
他没有,也舍不得,是以,他很久很久没有吃肉了,久到他早就忘记肉是什么滋味。
只记得那是世间最为美味的东西。
“我,不想活了。”
身侧,一个饥民突然坐起,泪流满面。
“活着吧,死了,不知要死谁肚子里去,我不怕死,可我一定不能死无全尸!”
李大山勉强说了一句:
“混着吧,或许晚上还有粥吃呢。”
这两年里,他见多了不想活的饥民,甚至于,这城外一批批来去,不知几万几十万的饥民,就没几个不想死的。
他们还活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被人烤着果腹。
死无全尸的人,可是会变成孤魂野鬼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安思之那个畜生了,他骑着高头大马,油光满面,他,他……”
那饥民崩溃了,狠狠的撞着树干。
没人阻止,也不会有人去阻止,事实上,这动静吸引了很多人,他们眼神里闪烁着的,不是怜悯而是难以形容的骇人红光。
“你要死,把你的碗给我!”
李大山突然上前,一把将那饥民手里的破碗抢了过来,使劲舔了舔,才一屁股坐下:
“你反正要死,打一碗粥给我吃再死?”
“啊!”
那饥民彻底崩溃了,扭转身子就和李大山厮打起来。
“打!”
“打死他!”
“都死了才好!”
四周围着的人更多了,起哄声更大了。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只一声,大片的饥民就被吓的倒了一地,厮打着的两人,也才分了开来。
饥民们纷纷望去,就见得一队精气完足的骑士奔腾而来,高头大马,鲜亮甲胄,森寒刀剑。
这一切,顿时将所有饥民全都吓住了。
厮打的两人更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声不断。
“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恕!”
李大山磕头如捣蒜,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这个年月,能骑马带兵器的人物,都是能决定他生死的大人物,他哪里不害怕?
更后悔自己多事。
救他干什么?
自己死定了吧?
磕没几下,突然有一只苍老的手掌搀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山惶恐抬头。
那是一个须发都近白,只有一身发白衣衫,看上去还有些佝偻的老者,他搀扶着自己,脸上流露出他不理解的复杂。
“你没有罪,更不需要任何人恕罪……”
他听到面前老人如是说道。
“你们,都没罪,更不需要死。”
徐文纪望着城外躺出了十数里,犹如人肉地毯般的枯骨饥民,语气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哀:
“有罪的,是老夫。”
“徐老!”
丘斩鱼面色一变,翻身下马,尚不及到身前,徐文纪已跪在了所有灾民面前。
“老夫徐文纪!”
苍老的声音远远回荡,徐文纪重重一磕,雄浑的内气鼓荡起来:
“今日之后,若尔等食不可果腹,尽食吾心肝!”
隆隆之音在德阳城外回荡不休,空荡荡的护城河外,不知几千、几万还是几十万的饥民,全都呆呆的看向他。
没有几个人看的到他,可那声音,却在一次次的回荡之后,在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呼呼!
燥热且冰凉的风荡起了徐文纪单薄的衣衫,他的血气早已跌堕了太多,却耗费内息一次次的发声。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徐,徐老大人!”
李大山惊呆了,双腿一酸,再度跪倒了下来,嚎啕大哭,再没有吝啬本就不足的体力的意思。
“老大人!”
“徐大人!是他老人家来了!”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呼喊、哭喊、哀嚎声,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几乎如逆潮一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声音,甚至穿过了高高的城墙。
回荡在了整座德阳城中!
一呼百应!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中,丘斩鱼等一干锦衣卫都觉心神震荡,数万人,数十万人的声嘶力竭,是比之武圣之吼还要来的震撼人心的声音。
城墙之上,城门之前,城墙之后,无数人听着这声音,心神颤栗,惊悚骇然。
“这……”
丘斩鱼心神震动。
他知道,在此的如此多灾民,未必都听得到徐文纪的声音,更或许许许多多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可他们,也想活!
哪怕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哪怕在日后的史书之中,他们或许只会是一个冰冷而渺小的数字。
他们,也想活!
牧守一府的安思之,没有在乎过他们。
坐镇一州的聂文洞,也没有理会过他们。
甚至于,那名义上的龙渊道之主,也都没有回应过他们。
然而此时,终于有人,向他们承诺了。
让他们果腹,
让他们活!
第246章 燃血突破!(第三更)
排山倒海也似的欢呼之声,飘过了护城河,飘过了一条条街道,落进了城南一处大宅院中。
这间宅子坐落于德阳府最为繁华,寸土寸金的大街外,占地百亩,地势开扬,门前两头大石狮正对繁华大街。
朱红大门外,平整的铺彻着白玉石板,干净到不染尘埃,精悍的门丁立于两侧,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往的行人。
大宅中,一处清幽的院落之中,自地底引上来的清亮泉水汇聚成湖,其中鱼儿争游,阳光映彻,反射出刺目的金光来。
“这山呼海啸之音,真让老夫听得战战兢兢,也只有他徐文纪,敢做下如此犯忌讳的大祸事了。”
饵料洒落,引得鱼儿哄抢,聂文洞轻轻擦拭着手掌,面带冷笑:
“我虽爱名,却也知道,有哪些东西沾不得。”
收买人心,必为上所忌,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如若不然,如此惠而不费之事,他难道不会做?
之所以不做,非不能,实不愿而已。
“徐文纪来的好快,这一路只怕停也未停,也不知他那老迈之躯,还能坚持几时?”
于忘海深深的望了一眼城外的方向,有着忌惮。
自得知徐文纪要来青州,包括他在内,青州的各方势力曾有过一次暗中会面,商议过重重反制的手段。
当时,他自忖,即便徐文纪有通天手段,青州这泥潭,也足以让其深陷其中,至不济,也得数年甚至十数年来调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
仅仅十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的诸般后手,就几乎被徐文纪一一打穿。
回想着十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于忘海心中忌惮之深,几乎达到了顶点。
一个仅带一老仆、一孙女的失势的老京官,一出现,就收束流民,更借粮仓失火倒逼四大家吐出粮食。
在之后,更在聂文洞与方其道的掣肘之下,打通了由四大家把控多年的漕运,并革除诸府官员,暂时肃清吏治。
其间,更发生了冀龙山攻城这样的大事。
可即便这样,十个月不到,他已调遣了诸府粮草,来到了德阳府,这,超乎了任何人的预料。
四大家、州衙、六扇门、匪盗……
所有掣肘他的,都被他暂时压制住了,甚至于,若非是德阳府大旱这样的事情,整个青州,都要被他彻底清洗一遍了。
“不想他来,终归还是来了,也罢,这样的事,老夫本也没指望能隐瞒多久……”
聂文洞请嗅一口茶香,将茶水倒入湖中,问道:
“方其道那里,可有音讯?”
“那一日他被‘金甲人’重创之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不过,数日之前,他曾现身在六扇门某据点,发了召集令,估摸过些时候,青州六扇门的高手也该到了。”
于忘海上前为其倒茶,清香扑鼻:
“想来他应是受了重伤,在防备我等。不过从他发布召集令来看,他还没忘了与我等的约定。”
“他不敢忘!”
聂文洞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嗅了一下,又将这贵比黄金的茶水倒掉:
“他敢忘,这两年里他拔杀锦衣卫据点之事,第一时间就会传到锦衣卫手中去……”
德阳府如此之大的灾情,能被隐瞒两年之久,固然有他的手笔在其中,自然,也有着其他助力在其中。
方其道,就是其中之一。
“大人慎言。”
于忘海面色微紧,旋即低声道:
“那姓曹的锦衣卫如何处置?”
“哼!”
听得此人的名字,聂文洞面露冷色:
“敢坏我大事,岂能让他死的便宜?”
他心中震怒。
德阳府之事,之所以会流散出去,除却那些翻山越岭逃出去的难民,与锦衣卫也不无干系。
如若不然,此时的德阳府也不会吸引来如此之多的牛鬼蛇神。
“那?”
于忘海询问。
“一个小角色,杀与不杀不急于一时,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要剪除徐文纪的手脚。裕凤仙且不必说,祁罡此人,手段过硬,不能留了!”
聂文洞轻揉太阳穴,略有些伤神:
“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个杨狱,那小畜生,也不容小觑,需得今早谋划了,否则,只怕会坏事……”
祁罡,绝非等闲之辈。
在裕凤仙调来之前,他几乎已然是青州指挥使了,其虽差一线才可踏足五关,但手段之强,也不逊五关准宗师。
数月以来,直杀的齐龙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要动他,绝非易于之事,更不要说,此时还要加上一个杨狱了。
虽然后续情报中有提及,其杀萧战之时曾有神秘的神箭手帮忙,但其武功也必然到了极高的地步。
否则萧战一拳打死,再有什么帮手,也没有用处。
“那杨狱行踪尚未可知,此时即便要动手,也无法触及。至于祁罡,有着那姓曹的锦衣卫在手,倒不是不可谋划……”
于忘海微微沉吟,衡量着自己所能动用的力量。
“具体事宜,由你办即可。”
聂文洞侧耳倾听,城外的山呼之音已落,不禁摇头:
“安思之这一条命,只怕不够平息众怒。也好,官吏换上一茬,更好下手……”
“大人不可妄动,这些日子,锦衣卫盯我等盯的很紧,为了这些蝇头小利,不值当。”
于忘海出言警告。
“锦衣卫。”
聂文洞语气不善。
从祁罡到裕凤仙,锦衣卫始终是他一块心病,哪怕他做事一向不留后手,哪怕有人查到头上,也有着后手。
可一把剑始终悬在身侧,他也着实不喜。
“也不知那裕凤仙发什么疯,倾力相助徐文纪,若非她与锦衣卫,那徐文纪便是有通天之能,在青州也只能举步维艰。”
于望海面色也有些阴沉:
“大人仅除祁罡、杨狱,只怕还是不够,不如连她也一起……”
“此事休要再提!”
不想,听到他这句话,聂文洞却似是断然拒绝,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警告:
“老夫最后说一次,她,你绝不能动!”
“是!”
于忘海心中一震,旋即低头应下,心中则是更加疑惑。
手握州衙情报系统,更随时可调阅六扇门一切情报的他,青州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他。
可他足足调查了几年,也查不出裕凤仙的来历,只能猜出其背后必然有着强大势力。
此时试探之下,心中越发笃定。
聂文洞能稳坐封疆大吏之位数十年,其背后的势力自然不小,能让他忌惮的……
“萧战死后,四大家已成惊弓之鸟,再想借力已经很难,不过,也由不得他们退缩。另外,除却风虎云龙之外,其他供奉你也可动一动……”
聂文洞轻敲椅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除此之外,贵派受我二十年供奉,也是时候该出力了。”
“这……”
于忘海心中一凛,但也无法拒绝,只能点头:
“属下明白了!”
“说来,贵派到底什么跟脚?老夫这些年也明里暗里问了你多次,为何就不能说上一说?”
聂文洞扭头,看了一眼于忘海。
“微末小派,哪有什么跟脚?”
于忘海为其倒上茶水一杯,也微笑起来:
“您要想知道,自然可以告知。不过大人您,是否也能回答属下一个问题?”
“嗯?”
聂文洞一挑眉,旋即笑着摆手:
“此事,交予你了,最好赶在龙渊卫到来之前办妥,道城来的那位,可也不是个好应付的……”
“属下明白。”
于忘海躬身退下,出得院落,眼底方才泛起阴霾:
“这老狐狸,到底想要做什么?”
……
……
大日高悬,无风、炎热。
山谷之中,赵坤移动着巨石,将席地而坐的杨狱围在正中。
“杨兄,七日准备还是稍显匆忙,不过,已可姑且一试了。”
秦姒轻点好药草,自缝隙走入其间,将一株株药材摆放在杨狱周围,道:
“舍身印火一旦燃起,你血气中的杂质将会被炼化出体外,同时,你自身会受到莫大的痛苦,补充血气的丹药,你果真准备好了?”
“来吧。”
杨狱手腕一翻,三枚‘换血大丹’已被他塞进了口中,以舌扣下,闭目等待着。
“换血大丹?”
只扫了一眼,秦姒就心中了然。
当即也不再多说,将四周的药材点燃之后,又将两株赤红的药材磨碎,均匀涂抹在杨狱赤着的上身之上。
然后,双手搭在了他的双肩之上。
“呼!”
杨狱闭目感应,就觉得温热的气流自肩至腰腹,突然间,温热变作滚烫,炽热到无法形容的火焰,瞬间从胸口扩散至全身。
“退!”
大石外蓄势待发的赵坤眼疾手快,一把将秦姒拉出了石洞,旋即,就看到那如同实质一般的血气般迸射而出。
隔着巨石,都感觉热浪逼人。
哗啦啦!
体内火焰燃起之瞬间,杨狱的血液奔流,发出大江大河般的声响。
杨狱强忍着剧烈到了极点的痛楚,引导着体内滚烫灼热的气流,向着周身四处游走。
同时,他的喉头一动,压在舌下的三枚换血大丹也随之坠入胃袋。
“咕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