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穿越者祖传绝活
啪!
话至最后,仍是以一句不文不白,甚至算不上押韵的诗句结尾。
“花甲大儒年少时,也曾青衫仗剑行。大盗未必真恶贼,文纪实乃大丈夫!”
“好!”
满堂喝彩声中,说书先生谢幕退场。
这次没人拦他下台,但其行至后院,却又被人堵住。
杨狱起身随行,就得见一位眼熟的衙役拦住那说书先生,后者一脸肉疼,也只得乖乖的将两枚金锭递了过去。
那衙役却还是不走,最后,在那说书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一把将他竹箩里的钱抓了一小半走。
“三尺刘,真真名不虚传。说书这么些年,头一次见到赏钱被人要回去的,要回去就算了,还拿了我的钱……”
杨狱走到近前,就听得这说书先生咬牙切齿的低语声。
只怕,心中已是想好,若是去往他城,好好说一下这位天高三尺刘县令了。
杨狱却是见怪不怪。
这位刘公子自以为仗义疏财,挥金如土,可事实上,其名声也是臭的很。
其中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这老子。
每每刘公子头前挥金如土,后脚就有衙役上门,一应银两悉数还回去不说,还要被敲诈一番。
久而久之,这位刘公子可不就臭了大街。
可他偏偏不自知,还以为自己仗义疏财,有豪侠之风呢!
“你是?”
嘴里一阵骂骂咧咧,一回头,看见一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说书人顿时老脸涨红,尴尬的直搓手:
“咳咳!小兄弟,这是叔叔的一点心意,拿去买糖吃!刚才这些话,你不曾听到,对吗?”
一边递过去两枚铜板,说书人心中直呼见了鬼。
他行走江湖,也算激灵的,可这小子居然靠的这么近才被自己发现。
“太抠了也!”
杨狱眼皮一跳,接过铜板,才道:
“先前那位,与我同在衙门上工。”
“呃……”
说书人脸色一僵,心中骂着晦气,手机麻利的递过去一钱碎银: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杨狱自然不嫌少,一拽,居然没拽掉,这说书老者,眼珠子发红,紧紧捏着碎银不放手。
“告辞。”
杨狱一抱拳,转身要走,那说书人慌了手脚,忙不迭的将碎银递了过去。
“先生不是青州本地人吧?”
茶桌上,杨狱端着茶,对面,说书人拉着老长一驴脸。
拿了还要吃。
说书人牙都咬碎了,这黑山城果然如其名。
黑,真的黑!
但没法,谁让自己嘴贱,这下好了,被人捏住了把柄。
“李先生书讲的极好,只是听口音,似乎不是青州本地人吧?”
杨狱问道。
“李某自建州来。”
李二一翻了白银,皮笑肉不笑:“老夫劝你适可而止,你一小小衙役,便是说些什么,也不见得就有人信。”
“小子可不是来敲诈先生的。”
杨狱转着茶杯,斟酌语气:“实不相瞒,小子来此,是要和先生谈一笔买卖的。”
听书固然可乐,可之所以让杨狱停留这么久的,当然还是钱。
他自然不会说书,可他有故事。
不但有,还有很多,很多。
“哦。”
李二一耷拉着眼皮,毫无兴趣的‘哼哼’了两声。
一个半大小子和自己谈买卖?
笑!
自己要是会做买卖,还说什么书?
“这买卖,和说书有关。”
杨狱继续说。
“是吗?”
李二一稍微来了点兴趣,这小子看着不大,似乎沉稳的有些过了头。
“先生收到的打赏可远比寻常的说书人更多。”
杨狱饮了口茶:
“但这,可不是因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而是黑山城的其他说书人,翻来覆去只那几套。
先生的,更新鲜而已。”
黑山城位于青州边缘,交通不便,行商不易,很少会有人千里迢迢的行商拉些杂书回来卖。
而且黑山城蒙学都只有两处,识字的人比‘燕来楼’的歌姬也多不了多少。
根本不会有人买。
“老夫的技艺更高罢了,他们怎么比得了?”
李二一捏着胡子,却也承认这小子说的是事实。
说书人很少在一地久居,不为其他,就是因为三板斧用尽,就赚不到钱。
“这也是一方面。”
稍稍恭维了一句,李二一面色缓和了不少:“小子,你加冠的年纪都没有,懂得倒是不少。”
“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杨狱笑了笑,道:“先生可带了纸笔?”
刚才他可不止是在听说饮茶,也在心中梳理前世的记忆,尤其是关于一些话本小说的。
“吃饭的家伙,怎能不带?”
李二一有些好奇,这小子想干什么,当即掏出黄纸两张,以及自己的铅椠。
这种笔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了,但书写比起毛笔更方便,也更快许多。
“铅笔?!”
杨狱心中吃了一惊。
“没见过吧?”
李二一略有得色:“此笔以石炭切割而成,方便携带,书写更快,一根,得一钱银子!”
“……”
有人向自己炫耀铅笔,杨狱一时有些无语,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拿起笔就开始在纸上书写。
“咦?写的这么快?”
李二一眼皮一跳,心里顿时嘀咕起来。
铅椠之所以小众,一时不受儒家喜爱,儒家认为书写是件需要陶冶精神的事情,胡乱书写,是大忌。
二来,则是这种笔与毛笔握法完全不同,没有接触过的人,会非常的别扭。
可这小子写的,居然比自己还快?
李二一心中有些失神。
茶添又续,如此三番,直至日头都偏了西,李二一饿的有些受不了,杨狱才揉着手腕收了笔。
两大张黄纸,已经被他写的满满当当。
“这是?”
李二一有些好奇的拿过一张。
“之前在墙角翻出来的几本杂书,可惜,保存不善,被毁了。”
杨狱随口编了个借口。
“这字真丑…”
点评戛然而止,一目扫过,作为一个积年老说书人,他当然懂得故事的好坏。
一眼,就被吸引进去。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捏着黄纸,李二一漫不经心:
“也就一般,老夫随手就能写三五十个这种水平的话本来。”
“呵呵。”
杨狱笑而不语。
李二一老脸一红,又看向第二张黄纸,细细扫过,不由的叫了一声好。
“好个鲁智深,好个拳打镇关西!”
“咳咳!”
慌忙咳嗽了几声,再看杨狱的眼神就有了变化。
这两篇文,第一篇宏大,第二篇市井气十足,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尤其让他心动的是。
这明显是截取自某个话本上的一小段。
若是那话本皆有这水平,掌握这两个话本,自己便是京都,也未必不能混一混了。
只是这小子的记忆未免好的过分,这大几千字,居然一气写了下来?
“这位,小兄弟。你说的买卖?”
杨狱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也不在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李二一。
只看了一眼隔壁酒楼,轻拍肚子:
“饿了。”
李二一脸色顿时扭曲。
第十七章 人无横财不富
酒楼就在隔壁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杨狱一早上只喝了些茶水,这时自然早就饥肠辘辘,自然不会客气。
自穿越而来,他吃肉简直屈指可数,虽然这些菜肴也只是一般,配料都不齐全,可还是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
“慢点,慢点吃…”
他一通狼吞虎咽,直将那李二一看的眼角抽搐,心中大痛。
当即,也放下矜持,加入了狼吞虎咽的行列。
一阵觥筹交错之中,两人的买卖,也就谈成了,让杨狱心中一阵感慨。
难怪前世谈生意都有酒局。
几杯酒下肚,便是两个陌生人,也能很自然的称兄道弟。
“李先生稍歇,不必送了。”
摇摇晃晃的摆摆手,杨狱踱着步下了楼梯,临走之时,不忘提了两个菜。
一出门口,却哪有一分醉意?
“好在成了。”
回首望着酒楼,似乎还能看到窗边李二一在摆手,杨狱心中松了一口气。
穿越之后,他的记忆明显比前世更好,可也不足以让他一气默写几千字。
只所以能,只是因为他早有过类似念头而已。
只是他原本想的是卖书。
他前半年辗转于几个蒙学之间,一面是想学习,另一方面,也是有着卖书的打算。
可刊印书籍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单单是本钱,就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黑山城虽有类似‘活字印刷’的技术,可价格也极为昂贵。
但真正让他望而却步的,却还是黑山城‘惊人’的识字率。
在一个识字率不足十分之一的地方卖杂书?
直到听到这李二一说书,他灵机一动,才想着试试与他合作。
除了这李二一的技巧不错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前世的一些故事,也只有大概印象。
真个记得的,也只有这两篇而已。
这,还多亏了前世小时候读课外书,若不然,就算他记忆再好,也记不得这么详细。
其余的,故事似乎记得,可怎么动笔问题就很大。
好在,还有李二一。
还需要李二一润色。
……
“这般好的故事,必然不会无名。怎么我就没听说过?”
酒楼三楼靠窗,李二一手捧黄纸,一遍遍的咀嚼着。
“先生?您怎么喝了这许多酒?”
之前在茶馆收钱的小厮捏着鼻子走了过来,手里收拾着细软:“咱们什么时候走?”
“走个什么?”
李二一打了个酒嗝:
“盘缠都没赚够呢!”
“啊?”
小书童瞪大了眼:“刚,刚收的那许多钱呢?还有两锭金子呢!”
“那钱是,是咱们能拿走的?”
提起金子,李二一的心就又抽了起来,咬牙切齿。
“钱,没了?!”
书童大惊失色,忙询问。
“别号丧了!”
李二一却懒得多说什么,醉靠着窗户,甩了甩手中的几张黄纸:
“有这宝贝在,钱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
杨狱的动作很快。
身无分文让他的动力十足,一晚上就又东拼西凑的写出几个前世脍炙人口的篇章。
但李二一的动作比他更快。
还没走到茶馆,远远的,就听到了李二一抑扬顿挫的说书声。
“动作这么快?”
杨狱心中一动,放缓脚步。
只见茶馆人满为患,莫说喝茶,只怕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让他都有些发懵。
有这么受人欢迎?
转念一想,他摘选的那几篇故事,可是经历过时间的考验的,加之这李二一评书说的是极好。
昨日名气又打了出去,今日人多些,也是正常。
想着,他也不急着进去了,寻了处阴凉的所在,准备等人群散去之后再去与李二一分账。
微微闭目,感应着暴食之鼎。
这口鼎此时通体漆黑,唯独三足二耳还是青色。
“变慢了…”
杨狱皱眉。
这些日子,他吃下的石头比之之前半年还要多的多,按理说,这鼎早就该积蓄完毕才对。
还是说,石头已经不能满足这口鼎的炼化需求了?
“难不成要我吃铁?”
杨狱心中胡乱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冷笑。
睁开眼。
就见不远处老槐树下乘凉的几个汉子,看着茶馆内的喧嚣气氛,露出冷笑。
“这茶馆的月钱可交了?”
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发声道。
旁边几人以他为主,见他发问,忙道:
“回李哥,这茶馆掌柜是个懂事的,不止咱们,那四家的月钱,也都交了,纹银二两之外,还有孝敬咱们兄弟的半两碎银。”
“哼哼!”
那汉子一抹胡茬,冷笑道:“那四家的月钱都交了,偏生少了咱们‘毒蛇会’?
真是好大的胆子!”
“啊?”
答话的那人先是一愣,看了眼爆满的茶馆,顿时明白。
“不错,真是好大的胆子!”
“敢缺咱们的月钱,真真好大的胆子!”
其余几人也都嚷嚷了起来。
“这就被盯上了?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哪个帮派的,毒蛇会,豺狼帮,还是哪家养的护院……”
杨狱皱眉。
他距离那伙人并不近,听不真切,但只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北大街由五家势力一起把控着,凡是在这街面上做买卖的,必然每月都要孝敬。
若是没有,就会和那韩六子一个下场。
只是,按份缴足月钱也没有用,这伙人根本没有信用可讲。
生意不好也就罢了,要是生意好,一月上门被收三五次月钱的,也不是没有。
今年年初,这北大街有一家生意不错的馆子,只一个月就被收了十几年的月钱,硬是逼的一家人上了吊!
看着情况,这伙人怕不是盯上了李二一。
“这群渣滓!”
杨狱咬牙,眼神发狠。
自己一分钱都没赚到,这伙人就想上门打劫?
眼见那几人眼神越发的不对,杨狱心一横,转身离开。
……
“你们几个一起去,把月钱收了!”
又看了好一会,那胡茬汉子终于发话了。
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弟自然别无二话,起身就要去那茶馆。
啪!
几人满不在乎的走着,突然,一个麻布蒙着脸的人出现,抡圆了手掌,就将其中一人打翻在地。
“艹?!”
“哎呦!哪个王八犊子,敢打我毒蛇会的人!”
一个不留神自己人居然被打了?!
几人顿时大怒着追了上去,他们都是常年混在这条街上的人,最为熟门熟路。
没多久,就将其堵在了小巷里。
“跑?”
“再跑啊!”
“小杂种,敢打你爷爷,今个,要不把你切了条,老子就跟你姓!”
几人狞笑着围了上去。
然后,一阵惨叫划破寂静的小巷,让附近的行人都是一个哆嗦,忙不迭的远去。
盏茶之后,兜着脸的杨狱从小巷里走出来,掂量着手里的几个钱袋,快步离去。
但没多久,他又折返了回了小巷。
直到惨叫声都几乎听不到了,才扯了麻布,一脸心满意足的走向渐渐散场的茶馆。
第十八章 深秋将至
红日东跃,晨辉破晓。
并不温热的阳光到底为大地带来一丝暖意。
青州地处西北,夏日极热,冬日极冷,但此时不过初秋刚过,天气却骤然转寒。
黑山城的街道上,行人已然少了许多,倒是道旁的摊贩不见少,反而更多了些。
这时节,生日最好的,却是推着木车沿街叫卖的卖炭翁。
这是附近村落的乡人,准备了几个月的木炭,来城里换取一些必要的物资。
“咳,咳咳~”
只穿一件单薄破衣的佝偻老者正自翻着木炭,突然感觉安静了不少,咳嗽着抬头。
就见几个骨瘦如柴的汉子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领头之人胡子拉碴,双眼凹陷,活像是痨病鬼。
“你,你…”
卖炭老者身子一颤,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苦涩,呐呐着将沾着灰黑的铜板递了过去:
“几位,几位爷,小老儿就只有这么些了……”
“谁,谁要你的钱?”
那满脸胡茬的汉子看见那几枚铜板,触电也似后退几步。
他太虚弱了,这一下动作过猛,好一阵大喘气才恢复了过来。
在一众行人惊诧的目光中,他咬着牙,递上碎银:
“买,买炭!这一车,我要了……”
老者怔怔发懵,其余买炭卖炭的人也都震惊不已。
直到老者推着木车跟着离去,才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不是毒蛇会的那几个泼皮吗?怎的改了性了?”
有人诧异不已。
也有了解的在幸灾乐祸:“据说这几个直娘贼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三月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暴打。”
“啊?他们可是毒蛇会的人,谁敢打他们?毒蛇会,不管?”
那人更为诧异。
毒蛇会最早是外城的一个小帮会,搭上了内城王家,才迅速崛起,成为北大街一霸。
行事极为贪婪凶残,谁敢惹他们?
“管?怎么管?”
有人嗤之以鼻:“不过几个巡街的小泼皮,毒蛇帮的人还能日日守着他们不成?”
“再者说,被人打成这幅模样,毒蛇会怎么还会要他们?”
一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只觉痛快至极。
这伙人横行北大街,不知祸害了多少人,衙门几次抓了又放,不少人恨不得他们立刻去死。
眼见他们这般模样,自然觉得大快人心。
“这几人,似乎有些眼熟,好似之前来茶馆收过月钱?”
酒楼三楼,李二一收回目光,看向对面自顾自吃喝的杨狱,眼皮禁不住一跳。
相比起两个多月前,杨狱至少高了小半个头,虽仍然有些瘦,却极为精炼。
体态匀称,精气神很足。
若不是眼看着他变化,李二一怎么也不信面前这人会是之前那瘦弱小子。
心中闪过念头,见桌上要被一扫而空,李二一忙伸手去抢:
“你这饭量,怎么越来越大?一顿饭怕不是能吃我三五天的量了!”
“呼!”
将剩下的馒头沾着汤汁吃下去,杨狱轻拍肚子,一脸满足:
“也就和你吃饭,最是舒服。”
“我呸!”
一提这话,李二一登时跳脚,肝火大旺:
“你这小子脸皮好似城墙般厚,这俩月的钱只怕分的比我还多,还时不时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李二一吹胡子瞪眼。
两个月前两人立字据时这小子提出,若是每日扣除必要成本之外收入不超一两,那他分文不取。
那时,他当然是满口同意。
现在想想,简直血亏。
但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要知道他之前一日走三家,上六场,最多也就赚个八九钱银子而已。
他怎么就敢这么赌?
“怎么分钱,可是你同意了的。”
杨狱慢吞吞的饮了一口茶水,道:
“我花钱可比你利索多了,这次来,是想预支一年的银子。”
“什么下半年?”
李二一先是一怔,一反应过来,顿时将手都摆出了残影来:
“你以为我的钱都归自己?你可知道,我要打点多少人?花多少银子?!你都已经预支了半年了,
还想再预支一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要急着拒绝。”
相处了两个月,他的反应杨狱自然心里清楚,也不多说,直接甩下一张字据来:
“签了这份字据,之后的收益,都归你了!”
“嗯?!”
李二一心头一震,细细的看完字据,严肃且震惊:
“你要‘换血’了?!”
打趣杨狱吃得多,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他自然知道杨狱花钱如流水,也知道这些日子里,他都在药浴,进步肉眼可见。
可仍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虽然只有些浅薄的功夫,行走江湖靠的是袖箭、暗器,可对于‘换血’当然知之甚详。
寻常人换血,哪怕一次成功,诸事顺利,也要少则半载,多的一年。
这小子,居然特么是个习武天才?!
“不错。”
杨狱点头,眼神里有着希冀与渴望。
两个月里,他凌晨与李二一商讨话本故事,白日里打熬身体、练刀,傍晚浸泡药浴,
同时也在练刀。
除了偶尔出门捶打毒蛇帮的那几个小泼皮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消遣。
他的一番苦修也没有白费。
在他药浴的第九十九天,也就是昨天,他终于感受到了换血的契机。
只差一次,他就可以‘换血’了。
“我,我……”
李二一来回踱步,想拒绝,又舍不得那字据,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十步,才喘着粗气坐下。
一脸肉痛的掏出最后的银票、碎银,签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虚脱一般倒在了椅子上。
来黑山城之前他怎么都没想到,本来只是想赚点盘缠的他,居然连棺材本都掏了出去。
“多谢了,老李!”
杨狱诚恳道谢,伸手去拿银票。
李二一紧紧的压住:“你,你也给我留点?”
啪嗒!
杨狱手指轻轻一压桌面,李二一触电也似跳了起来。
“我的钱~~”
李二一呻吟一声,不忍再看。
“走了,走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李二一才叹了口气,望向他的背影:
“希望你能成功吧……”
“咦?”
好半晌,李二一才从失去银子的痛苦中舒缓过来,正欲离开,就瞥见桌上有着一沓乱糟糟的黄纸。
“水浒传还有没讲完的故事?”
李二一诧异,到底经不住好奇拿过来,嘴里念出了声:
“西门庆热结十弟兄,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第十九章 规矩比天大
秋风萧瑟,带着凉意与泛黄落叶。
杨狱走在略显萧瑟的北大街,心中不住盘算着。
这两月里,李二一说书引起了极大的风潮,甚至于到了后来,根本不需要去茶馆酒楼。
自己搭个台,都有不少人来看。
可四处打点下来,落到手里的也只有三分之一罢了。
就这,还是因为刘清卿颇为喜欢听书,时不时前来的情况下。
否则,寻衅的可就不止是几个小泼皮了。
“老李倒是舍得,比预计的还要多了三四两,算上我手上的,差不多一百两了,应该足够了吧?”
杨狱只一身单衣,却也不觉寒冷,心中有着滚烫,盘算着‘换血’所需的药材。
换血药方,共有两份。
一份是药浴,第二份,才是换血的核心。
魏老头当然只给了第一份。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会把换血方子的核心教给其他人,只是若其门下有人接近换血的门槛。
就有着花费银钱买一份的机会。
内城其他武馆,也都大差不差,无一不是条件苛刻,要价极高。
心中想着,杨狱加快了脚步,穿过几条街道,离了北大街,正要去魏河所在的小院。
就听到阵阵哭喊声,伴随着吹响气的声响,渐行渐近。
“又有人死了?”
杨狱微微一叹,驻足望去,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
长的几乎看不到头的队伍中,连颜色都没有的棺木居然有二十七口之多。
而头前哭丧,旁边随行的人,他也认得不少。
比如队伍里披麻戴孝的朱十三,哭的涕泪纵横,几乎都要昏厥过去。
“衙门出事了?”
杨狱心中一惊,忙走近几步,就听得行人议论叹息着。
十多日之前,王捕头带人出城,除了一众捕快之外,还抽调了十多个衙役随行,去接应顺德府运来的药材。
这一去,就是十多日,可带回来的却是噩耗。
不但去的衙役、捕快死伤惨重,便是捕头王佛宝,也受了重伤,是被人从城外抬回来的。
“年年秋天事多,今年尤其如此。唉,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一个老者轻叹,忧虑不已:
“王捕头都受伤了,今年,今年只怕很不太平……”
其余几人也都沉默了下来。
王佛宝在黑山城的名头很响,除了他行事严苛之外,也有他武艺高强,多次擒拿匪徒的事迹在。
连他都受伤了……
“难不成是被人伏击?”
杨狱心中也在猜测着。
黑山城是一座狱城,关押着顺德府乃至附近几个府的多数贼囚,其中不乏极为凶戾之辈。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可也听说过,每隔几年,都会有人来此劫狱。
“唉。”
看着长长的送葬队伍,杨狱心中一紧,脚步更快,没多大一会,就来到了魏河的小院外。
清冷的小院中,只有胡万在打熬身体。
粗大的石碾犹如稻草一般被他随意的抛举着,听到脚步声,才收了力气。
“嗯?”
胡万本没在意来人是谁,但随意一扫,眼神登时就移不开了。
好半晌,才抛下石碾,半惊半疑:
“你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亲眼看着杨狱一点点变化的李二一都吃惊不小,更不必说两月没见的胡万了。
“好家伙,好家伙!”
不待杨狱回答,胡万已大踏步走了过来,在前者疑惑的眼神中,转着圈好一阵打量。
嘴里啧啧称奇,可闻着那似有似无的药香味,胡万心中已只有震惊了。
这分明是药浴已经浸入骨髓,入了味了!
换而言之,这小子,已经要换血了!
可这才几天?!
不用掰指头,胡万很清楚的记得,自己那次送他回家,杨狱还连换血都没听说过。
怎么这么快?
怎么可能?!
“师傅。”
杨狱刚想说什么,就瞥见了‘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魏老头,忙问好。
“嗯。”
魏老头沉着脸走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出手抓向杨狱肩头。
“师…”
杨狱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就抬臂招架,脚下发力就要后退。
啪嗒!
下一瞬,干瘦的手掌已经抓在了他的肩头。
只轻轻一抖,杨狱就觉得浑身都散了架般没力气,心中不禁骇然。
“筋长骨壮,尤其难得的是骨头够重。”
收回手,魏河阴沉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心中,也着实有些吃惊。
他收弟子虽然不算用心,可每次收录的时候,也都会摸骨拿筋,瞧瞧根骨。
虽然不记得杨狱当时的骨相,但想来只是一般,不然他不可能记得。
难道自己真看走眼了?
“这是什么武功?刚才我觉得骨头都散了架了……”
甩着酥麻的手臂,杨狱心中吃惊着实不小。
这几个月以来,他几乎没日没夜的练武,有着得自老爷子的几十年练刀技巧,进步堪称神速。
那几个常年混迹街上打架的泼皮,每一个受得住他一拳一脚的。
可刚才,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一些擒拿的小手段罢了,多认认骨,你也可以做到。”
魏河一抬手,胡万一溜小跑的搬来了大椅,让他坐下。
哒哒~
随意敲了几下烟杆,魏河方才道:
“这次来,是准备换血了?”
“换血?!”
胡万的嗓子吼的差点破了音,粗犷的脸上布满震惊:“师傅,杨师弟这就要换血了?!”
他看出这段时间杨狱进步神速,可两个月,怎么能换血的?
换血不都要半年、甚至一年的吗?
“人与人,从来不能一概而论。”
深深的看了一眼胡万,魏老头略有感慨道:“这世上,到底有些人是不同的。”
“……”
胡万虎躯震颤,一时无言以对。
这话,未免太过耳熟了。
没记错的话,是之前有师弟询问自己进度的时候,魏河对那师弟说过的。
现在,轮到自己了?
看了一眼饱受打击的胡万,杨狱掏出银票、碎银递上去:
“弟子想要一份‘换血药液’。”
“嗯…”
魏河沉吟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砰!
砰砰!
老旧的木门颤抖着,落下土灰。
魏老头眼皮一颤,破口大骂:
“敲这么急,你家有人准备投胎吗?!”
杨狱也有些皱眉,径直走过去。
门打开,一身穿皂角服的年轻捕快大步进了门,见得一脸阴沉的老魏头,忙赔笑道:
“魏爷莫恼,这次,来了大活了!”
不待魏河说话,那捕快已经几步上前,掏出银票,递了过去。
“一百两?!”
杨狱看的眼皮一跳。
一百两什么概念,就是内城,都能买两套稍小一些的院子了。
自己换血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花了一百两出头。
刽子手都这么赚钱的?!
“这么多?”
老魏头伸手接过银子掂了掂,不但不喜,反而拧起了眉头:
“又是哪个神仙要死,能让三尺刘舍得这般多的银子?”
“嘿嘿。”
扫了一眼杨狱、胡万,捕快笑笑没说话。
杨狱与胡万对视一眼,正要避开,就听魏老头唤住他们,准确的说,是杨狱。
“杨狱,你留下。”
胡万眼神幽怨,但也不敢说什么,怏怏的走开,临走之时,一脚将石碾踢翻。
“您这是?”
那青年捕快小心翼翼的询问。
“至百收刀,这可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老夫年前说了收刀,没道理一年没到,就收回吧?”
那捕快一脸犹豫的看了看杨狱:“可他去,还不如让胡爷去……”
“那你滚吧。”
魏河半句话也不多说,开口就要送客。
“魏爷……”
那捕快倒是有心回去,可看了眼被魏河揣进袖子里的银票,面皮顿时就抽了起来。
那你倒是将银票还给我啊?
“师…”
杨狱眼皮一跳,想说什么,却被魏河制止。
“那,那行吧。”
那捕快犹犹豫豫的答应,临走时问了杨狱的住所。
“往年处斩,都要等朝廷批复,青州下发,再到顺德府传信,黑山城才有权处决人犯。
今年,似乎迟了点。”
魏河深吸一口旱烟,神情舒缓,不容拒绝:
“今年秋后,你来行刑!”
“这…”
杨狱犹豫。
他倒不轻视刽子手这行业,只是他觉得自己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动辄斩人头,不太适合自己。
在他的预想中,自己应该一袭白衣,仗剑天下。
而不是穿着小马甲、系着红头绳在菜市场砍头。
“呵~”
见杨狱不答话,魏老头突的冷笑一声:
“听说你与一说书先生走的近,莫非不知学艺的规矩?”
“略知一二……”
杨狱深吸一口气,点头应下:
“我明白了。”
大明百业,除却父子传承之外,多是师徒传承。
然而,想要学人家安身立命的本事,哪里能没有代价?
诸业之中规矩或有不同,可大多是‘学三年,帮一年’,严苛些的,甚至要‘杂役三年、学徒三年、帮忙三年’。
算起来,魏老头这算是宽松了。
毕竟,哪朝哪代也没有天天砍头的……
“钱拿走。”
魏河起身走进屋内,一会,拿着一大包药材出来给了杨狱,末了,又将他的银票、碎银递了回来。
“您这是?”
杨狱一愣。
魏老头贪财可是远近闻名的,进了他手的钱,从来没有回头这一说。
“一份百两,少了不行,多了不要。”
魏河敲了敲烟袋,慢悠悠转身回房:
“换了血,再来寻我。”
第二十章 换血好比火烧身!
提着大包药材刚出门,胡万就跟了过来。
“胡师兄,你这是?”
杨狱心中一动。
他何尝不知道表现的太过会引人注意,他也曾想过藏拙,可行不通。
为了藏拙而耽搁了自己换血的进度,这已然不是得不偿失,简直是因噎废食了。
换血,可不是终点。
“老头子对你可真是好的没话说。”
胡万吧嗒着嘴,羡慕不已。
他拜入魏河门下少说十五年了,从没见过进了他手里的钱,还会还回去的。
只能说,人与人真的是不同。
“有吗?”
杨狱想了想,似乎还真有。
“你以为这药材,是谁都能拿到的?”
见他一脸茫然,胡万满脸胡茬颤动:
“你以为这仅仅是一包药材吗?不是!这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远比刀法还要珍贵的东西!”
回想起自己当年的努力,胡万心都在发颤。
换血的意义比读书考中秀才还要重大,后者只是依仗于朝廷所带来的地位变化,
前者,却是真真正正只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么说,老头子很看好我?’
杨狱心中泛起念头,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巷,一如两月前一般说这话,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
不需要杨狱开口,胡万一路的嘴都没有停。
杨狱静静的听。
“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任你如何打熬,也不会比的过牛马等牲畜,而一旦换血,那就大大不同了!”
似是怕杨狱不理解,胡万稍微停顿了一下,道:
“就好比,同样样式的一把刀,生铁与镔铁的差距,就之前那几个混子,随手一拍就能将他脑袋打进裤裆!”
“……不错的比喻。”
杨狱嘴角抽了抽,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胡师兄,我家到了。进去坐坐?”
“不了,不了。”
胡万拱手告辞,又叮嘱杨狱得空了一定要去他那里坐坐。
杨狱目送他远去。
回想着两次见面胡万的态度,魏老头的细微变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习武的魅力吗……”
推门,回家。
杨狱大火烧开,开始按照顺序下药材,大火、慢火的不停变换,忙了一个多时辰。
才放下锅盖,只留下零星小火慢慢加热。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药材不再是外泡,而是内服。
炼制,也更为麻烦。
“呼!”
擦去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杨狱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等药液冷却,就可以尝试炼血了。
等候药液冷却的同时,杨狱也并未闲着,微微闭目间,来到暴食之鼎中。
鼎壁上,有着幽光泛起:
【掌握食材:‘断刀’已炼化,‘人皮卷’炼化进度(86/100)】
【暴食之鼎:蓄能进度(89/100)】
“老母想尔服气录……”
盯着漂浮在眼前的人皮卷,杨狱有些头疼。
这两个月他自然没有闲着,人皮卷的炼化接近了九十,即将得到其上记载的秘籍。
只是,炼化过程中,他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单纯的土石,已经渐渐的满足不了暴食之鼎,他算了算,就算他昼夜不停的吃土、石。
想要开启下一次炼化,怕不是也要一年的时间。
只所以暴食之鼎又接近了全黑,是因为他吃了足足两个月的‘铁’!
从李二一那里拿的钱,很有一些就是花在铁匠铺。
他不是食铁兽,肉体凡胎的,大块铁想吃也嚼不动,只能让铁匠打造出一些适合的‘铁珠’。
这造价,可不低。
“要命啊……”
杨狱拿起人皮卷,正要开始研读,突然察觉到外界有动静。
睁开眼,杨婆婆来到了灶台边。
“是不是太累了?站着就睡着了…”
老妇人心疼的握着杨狱的手,要拉他回屋。
“婆婆,我这还熬着药呢。”
杨狱苦笑。
这一锅药干系重大,不吃到肚子里,他是怎么也不会安心的。
见老妇人还是皱眉,杨狱连忙转移话题,询问老妇人之前去了哪里。
“去看了看王捕头。”
老妇人叹了口气:“他之前在青州受的伤就没有好,这次又碰到贼人,伤上加伤,已经下不来床了。”
“这么严重?”
杨狱心中一紧。
偏偏是临近秋后的这个关键时间点,王佛宝受了重伤,这不由得他心中不担忧。
要知道,这伙人要是劫狱还好说,要是劫法场,那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行刑的刽子手?
“是很严重,我去看他时,整间屋子都是血腥气。”
老妇人忧心忡忡:
“希望他不要有事吧,不然,城里就更加乱了。之前要不是他,外城暴动就要波及内城了……”
“王捕头体格那般健壮,一定会好起来的。”
杨狱一边安慰,一边让老妇人回去休息。
然后也没耽搁,来到厨房,药液还没冷却,杨狱也只能耐心的等待着。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掀开锅盖,药液已经熬干了杂质,只有一层紫黑色贴在锅底。
杨狱小心的将这一层药膏收集起来,又用热水将这锅刷了好几遍,才回到房间里。
关好门窗,盘膝坐在了床榻上。
“希望能一次成功……”
深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杨狱方才将揉搓成丸子的药膏,一枚枚的吞服下去。
轰!
将所有药膏吞服下去,想了想,杨狱又摸出十来颗蚕豆大小的铁珠,捏着鼻子咽了下去。
“呼!”
“吸!”
杨狱强行调整着呼吸,回想着魏老头之前说过的注意事项。
紧张、忐忑涌上心头。
魏老头和胡万以为他是天才,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所谓的天才。
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杨狱的身躯猛然一颤,一股汹涌的热流胃部炸开!
继而,一股股火烧火燎的刺痛扩散传开。
肠胃、五脏、骨骼、四肢,几乎是一眨眼,杨狱已是痛的几乎叫出声来。
只觉全身的血液全都涌上了脸!
滚烫、
膨胀、
几欲喷薄而出!
这一瞬间,杨狱甚至能感受到口鼻眼耳中有液体流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全部喷出去!
“不好!这要是喷出去还得了?!”
杨狱心中狂叫,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下地,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推门而出。
冲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要发泄。
第二十一章 人赃并获!
呼呼!
夜幕之下,杨狱发足狂奔。
每一步都极为用力,跺的自己脚底发疼,可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减缓体内的燥热。
换血,按照魏老头的说法,是没有太大危险的,因为换血冲关之前的一次次药浴,本身就是让身体产生对药力的抵抗。
杨狱的理解,就是抗药性。
可此时感受着自己体内左冲右撞,好似脱缰野马的热流,他心中不由的萌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难道是因为这口暴食之鼎?
“我莫非不会有抗药性?”
一波高过一波热流让杨狱的脑子有些模糊,咬着牙,他想着北大街跑去。
很快。
他就在寂静的黑夜之中看到了一栋亮着光的六层小楼,隐隐间,似乎还有说笑、唱曲声传来。
“燕来楼…”
杨狱面皮抽了抽,对黑山城三大销金窟之一,他自然不会陌生。
体内的燥热几乎让他产生了冲进去的念头,但他生生抑制住了。
倒不是他是个什么守身如玉的人,只是这年头防护太差,想想外城知名的花柳病一条街,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转而跨进了小巷的阴影之中,通过奔跑来消耗自己体内汹涌的热流。
不知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天色黑的几乎都看不到人,杨狱脚步才放缓,感觉到体内的热流在减退。
“呼~”
小巷的阴影之中,杨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胸口起伏,汗气蒸腾,全身通红好似大虾。
体内的热流还在,但却不再滚烫,包裹着他的全身,让他好似泡在温泉之中。
但这热流不再是药力,而是他的血液。
换血,成了!
喜悦在心中流淌,筋疲力尽的杨狱却只想一觉睡过去。
也不知躺了多久,杨狱才堪堪歇了过来,酸疼的手脚也好了不少。
“终于活过来了。”
杨狱翻身坐起,正想感应一下换血成功后的身体变化,突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嗯?”
杨狱退入阴影,隐隐间,就看到一道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藏身在一间小院的门口。
“这么远,我也听得到?”
杨狱正在心中惊讶,就见那小院的门被一下拉开,一瘦高的汉子从门内走出。
那人穿着白衣,走出房门之时,月光刚好落在他的脸上。
“是他?”
杨狱心头一跳,这人不正是那天疑似跟踪自己的白衣人?
白衣人整了整衣衫,随手拍了怕门外那矮小汉子的肩膀,走的远了。
又过了片刻,杨狱有些按耐不住心头好奇,悄悄靠近,侧耳贴在墙壁之上,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女人哭泣声。
以及男人低沉的呜咽低语。
“肉身供奉?”
听着屋内的哭声吵闹,杨狱心中一寒。
供奉怜生教的他倒是有所耳闻,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肉身供奉。
当人夫,淫人妻。
“嗯?”
突的,杨狱自墙角跳起,回头望去。
“原来是你小子?胆子不小,敢跟踪我。”
就见那白衣人冷笑着从阴影中走出,玩味的看着杨狱,眼神阴冷且诧异:
“老子放你一马,你居然自己送上了门?”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杨狱如临大敌,手不自觉的摸住腰间。
断刀长短如匕首,自学刀后,日夜不曾离身,这次狂奔而出,鞋都没穿,可刀还在身上。
此时虽有戒备,心中却还有些跃跃欲试。
虽然刚刚换血,可他已然发觉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反应,都比之前强上一大截。
此时体内药力还未散去,正是打架的好时候。
“想知道?”
白衣人似笑非笑的踱着步靠近。
铮~
话音未落,两人已然撞在了一起,刀剑相向,出手不分先后。
“啊呀!”
一声怪叫,白衣人后退一步,甩着手臂,血液滴答留下。
对面不远,杨狱踉跄落地,手腕发麻,心中也是一定。
这白衣人力量比他大了不少,但还没有到不可交手的地步。
“他也换了血?”
杨狱心中惊诧的同时,脚下猛踩,断刀挥舞,宣泄着体内炙热的热流。
“老子小看了你!”
那白衣人惊怒大叫,自己居然受伤了?
哪怕自己刚才很是耗费了些体力,腿脚有些酸软。
但他还记得这小子似乎是两月前才开始药浴,现下居然就能伤到自己?
“小畜生。”
白衣人眼神阴沉,见杨狱挥刀冲来,身子一拧,短剑迎上。
他料想自己只是一时大意,这小东西才多大年纪,心中发狠,短剑挥舞的凶猛。
可让他震惊的是。
这小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这刀使的却比老头子还沉稳,虽然一时伤不到自己。
可自己居然一时也杀不了他。
“汪汪汪~”
两人的交手惊动了附近,狗叫声此起彼伏,有着火光亮起。
白衣人心中一急,再一次刀剑相交时,一个折返,就要逃之夭夭。
“他要逃走?还是……”
杨狱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可还是有些心急。
这要是被他跑了,事就大了。
怜生教,现在的他可惹不起。
当即加快了速度,断刀挥舞更急,却不想那白衣人突的返身,一个前探,短剑已点向他的胸口。
这一剑来的极快,杨狱耳中甚至听到‘呜呜’的破风声。
心头一禀,脚下后退,断刀也自回防。
“你挡不住!”
白衣人狞笑一声,短剑更快。
“死!”
他虽然震惊于这小子居然换血成功,刀法还出奇的好。
可到底一个半大孩子,就算练的早好,只怕也没和人真个生死搏杀过。
“嗯?!”
但下一刻,他脸色大变,只觉脚下突然一滑,短剑顿时偏离,只在杨狱手臂上留下浅浅一道剑痕。
“什么东西?”
白衣人惊愕看去,才发现地上稀稀落落的撒着一地的铁珠。
夜色黑暗,他居然没有看到。
什么时候?!
他心中震怒,杨狱那本来只是劈向他手臂的一刀,此时已经向着他胸口而来。
“小畜生!”
白衣人狂吼一声,血气狂涌,周身皮肤乃至于眼珠都泛起了红光。
“这是?”
杨狱心中一惊,只见那白衣人弃剑回臂,双手十字交叉搭在胸前。
“啊!”
鲜血喷洒间,杨狱后退一步。
只见那白衣人已然从地下窜起,发狂大叫的同时,一记凶猛的头槌已经扑面而来。
这一下爆发来的太快,快到杨狱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后退一步。
就被这一记凶猛的头槌砸在了胸口上。
“噗!”
杨狱只觉胸腔发热,一口血喷了出来。
受此一击,杨狱心中发狠。
他的手腕一翻,反手持刀,向着身前狠狠的一个横拉,正割开了还要再撞的白衣人喉管。
继而猛的向前一推!
噗!
狰狞的头颅后仰落地,无头的胸腔中喷出,足有一丈高低。
洒了一地,
洒了一身!
“死了…”
杨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膛一阵刺痛。
顾不得检查伤势,匆匆上前搜索,来不及去看,拾起那口短剑,就要离去。
两人刚才打斗的动静很是不小,只怕很快就会惊动巡夜的衙役。
“魏老头斩首的手段,你学的倒是不差。”
夜幕之中,一道人影拦在了身前。
杨狱握紧刀剑,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来人,脸上不禁愕然:
“王捕头?!”
月光之下,来人一身灰黑色贴身短打,腰间挎刀,人高马大好似铁塔也似。
却正是本该重伤卧床的王佛宝。
王佛宝目光冷凝,扫了眼地上的无头尸体,才落在一身血迹的杨狱身上,听不出话中喜怒:
“这次人赃并获,你有什么好说?”
第二十二章 外练筋骨皮,内存一口气
钓鱼执法?
见到王捕头的第一眼,杨狱心里泛起这么一个念头。
两人打斗最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在这深夜里,怎么可能来这么快?
但随着王佛宝走近,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闻到了极为浓重的血腥气,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深深的疲惫。
他的重伤,不是假的。
王佛宝也不在意杨狱的如临大敌,自顾自的走近,随手提起血泊中人头端详了两眼,
才道:
“这人也是换了血的人物,你能杀他,看来那老刽子手很看中你…”
对于杨狱,他自然是很熟悉的。
黑山城上千衙役,他亲手安排的也就这么一个而已。
只是收录他进衙门的时候,自己也曾称量过他的骨相,体虚气弱不说,筋骨也只一般偏下。
这才多久,居然到了这步?
“魏师的确很好。”
杨狱不敢放松,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跑路。
王佛宝在黑山城的名气之大可止小儿夜哭,他哪怕换了血,也不敢和他交手。
哪怕他受了重伤。
杨狱的冷静让王佛宝微微有些诧异:“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杨狱擦了擦脸上的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刀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只是王捕头受了这般重的伤,不好好歇息,大晚上的还要出来巡守,也是真的辛苦了。”
“何止是今日呢?”
王佛宝放下人体,擦了擦手上的血,淡淡道:
“自来黑山城,我就很少晚上睡觉了。”
“是吗?”
杨狱闻言冷笑:“只是内城吧?外城,大抵你也是不会去的。”
闻言,王佛宝沉默了少许,才道:“人力有时尽。”
两人都不善言辞,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直到听到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王佛宝才抬头看了杨狱一眼,道:“你随我来。”
杨狱犹豫了一瞬,也就跟了上去。
走过两道街,又转过几个小巷,王佛宝停下脚步,推门而入。
“这是他家?”
杨狱心中想着,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洗一洗,然后来屋里。”
王佛宝说着,脸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血色,一个闪身,进了房间。
换了血,杨狱的听力极好,隐隐听到一声极为压抑的咳嗽。
“他的伤,似乎真的很重。”
杨狱提了几桶水,将身上的血迹洗去,走进满是药味的屋子。
王佛宝盘膝坐在床榻上,调整呼吸,好一会才睁开眼,道:
“歇了三个月,也是时候上工了。明后天,去衙门上工,会有人带着你去熟悉环境。”
“上工?”
杨狱一怔:“上什么工?”
衙役,根本不是正经的衙门中人,他只交了二两银子,就从名录上勾了自己的名字。
若不然,他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久不去衙门。
“老杨的抚恤已发,又歇了这三个月,还不该上工吗?”
王佛宝又说。
杨狱这才恍然,他说的是老爷子的狱卒职位。
只是,狱卒也罢,刽子手也好,都非他所愿。
下意识的,他就想拒绝。
“凡武功修行,不外乎外练筋骨,内存一气。换血之后,你还知道怎么往下走吗?”
王佛宝适时发声,止住了杨狱拒绝的话:
“我可教你一些。”
“我…”
听到这个,杨狱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还是没说出口。
他虽然今日才换血,但也发现了换血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般脱胎换骨的变化。
似乎,还缺了某种步骤。
“武功修行,远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唯有换血,才算是迈入了武者的行列。”
看出杨狱的纠结,王佛宝继续道:
“可换血只是个开始,如何强大自身,还需要别的法子。也就是常说的‘外炼筋骨皮,内存一口气’。
你既换血,魏河当回传你‘服气’之法,可外炼之法,魏河并不擅长,而我,可以传你此法。”
“外练筋骨,内存一气。”
杨狱咀嚼着王佛宝的话,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谨慎询问:
“我需要付出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可不信这位黑山城有名的酷吏真是个大善人。
“顶替老杨,去大牢。”
王佛宝并未隐瞒,坦然道:
“数月以来,牢中狱卒莫名死去数人,背后似有怜生教的影子,我想知道,他们想要做些什么。”
“狱卒莫名死去?”
杨狱一怔,心头莫名一寒。
莫非那白衣人之前跟踪自己,也是想对自己下手,只是因为自己搬到魏老头附近才放弃?
王佛宝也不逼他,等他思量。
片刻后,杨狱又问道:
“怜生教到底只是外城的一个教派,怎么敢杀狱卒?就不怕被连根拔起?”
“哼!”
王佛宝冷哼一声,似是牵动了伤口,脸色一白,才道: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他没有回答,杨狱才心有了然,这事,只怕摆脱不了‘官匪勾结’这四个字。
如若不然,区区一个外地教派,怎么能在黑山城迅速传播。
不过,这王佛宝找上自己,只怕是因为他之前出城,死伤太多吧?
知道了缘由,杨狱权衡利弊,也只能答应下来。
不止是因为王佛宝所说的武功,也是因为他怀疑这怜生教只怕早就盯上了自己。
“好。”
王佛宝咳了几声,从枕头下取出一油布包递给杨狱:
“我的服气法另有来历,教你不得。但这门外炼武功,却是我从一独行大盗手中得来。
可以传你。”
“铁裆功?”
打开包裹,扫了一眼,杨狱的嘴角就不由一抽。
真是朴实无华的名字。
“但凡外炼武功,无不从弱处着手,拳脚臂膀纵不练也是强处,可裆下,却是人最为脆弱的地方之一。”
见杨狱脸色不好,王佛宝不由的摇头:
“连街上的泼皮,妇人都知晓这个道理,你莫非不明白?”
“这……”
杨狱后退几步,捡了个小马扎坐下,如豆灯火下,打量了一眼这本武功秘籍。
让他失望的是,暴食之鼎并无反应,似乎是因为这本书是后来抄录的?
“人有四肢、皮膜、内脏、筋骨,更有细微不可见之处,换血之前,纵是日夜熬炼,也意义不大。
可换血之后则不同,以气催血,通达全身各处,逐一温养,配合外炼武功,一日至少抵得上普通人日夜熬炼一月之功。
再者说了,火候到了,自然可以由裆到胯、胸腹、肩背,乃至全身,那时,寻常刀剑也伤你不得。”
王佛宝说着,闭上了眼睛,似是匮乏的狠了:
“你既认得字,先去看我的注释,有不懂,再来询问我吧。”
第二十三章 筑基与食谱
……
王佛宝闭目疗伤,杨狱心中松了口气,趁着夜色离去。
绕过那个小巷,他隐隐看见有捕快的身影,没有停留,直接回家。
关上房门,开始清点收获。
“怜生教的道人,是真有钱。”
杨狱有些咂舌。
在那白衣人身上,他得到银票一百两,金子一锭五两,还有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气味刺鼻,似乎是毒药。
杨狱感慨。
库房的衙役一年也不到二两银子,狱卒多了五倍,一年也不到十两而已。
这道人随身带着的,就够一个狱卒二十年的收入了。
要知道,狱卒是有正经编制的,在黑山城的收入已经不算低的了。
将银票贴身放好,杂物包起来丢到床下,杨狱才将那本还有着墨香的秘籍拿了出来。
就这如豆灯光,翻开阅读。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血气通达无阻且旺盛,则人之精力充沛,百病不生。反之,则诸病缠身。”
“血气,为武功之根本。以气催血,以血养身,内养外炼,方进武功。”
“人之一身,复杂而神秘。笼统可分为皮膜、大筋、细络、内脏、骨,细分,则又要多出十倍百倍。”
“逐一温养,直至全身通达,这个过程,又被称之为‘筑基’,血气,为筑基之根本。
换血层次越高,则这个过程越快,越完善,越强大。”
……
翻开书本,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墨迹似乎还没干透的注释。
口吻,却正是王佛宝的。
之后,才是‘铁裆功’的具体炼法,图文夹杂,之后,则是练这门武功所需之药酒、药浴,以及诸多注意事项。
杨狱发现,这本‘铁裆功’里有着极多的武功术语,很多他根本闻所未闻,若非有王佛宝的注释。
这本秘籍他就是得到,也根本不敢练。
气血运行干系重大,稍有差池,轻则面瘫、四肢麻痹,重则脑中风,危险异常。
而练这门铁裆功,最为关键的,不是药浴、药酒,而是‘服气法’。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
气乃血生,其本无形,依附于血液而存,若没有服气法,就算是换了血,也根本无法将其从血中提取出来。
“魏老头要我换血后去寻他,不过,我有另一个选择……”
心思翻飞着,杨狱摸出兜里的铁珠,木着脸一颗颗吞服了下去。
铁比石头要好咽的多,毕竟,铁模里倒出来,虽然又圆又扁,但到底算光滑。
咕咚~
吞了足足一大袋的铁珠,温热的热流扩散全身,已然将他一夜的疲惫驱散。
吞铁,如嗑药。
这一点,杨狱还是很满足的。
事实上,要没要暴食之鼎,他换血的进度只怕还要延后许多许多。
嗡!
闭上眼,场景变换,来到了暴食之鼎中。
鼎壁上,两行进度条清晰可见之外,又多了另外一条【铁裆功:当前进度(0/100)】
“今天,能将人皮卷彻底炼化吗?”
杨狱一伸手,炼化进度即将圆满的人皮卷飞到他的手中。
人皮卷的炼化不同于断刀。
刀法施展,武器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依仗着断刀,他得到了老爷子几十年的练刀心得。
但这人皮卷似乎不同。
莲花进度到了九十,他也没有得到那什么‘老母服气录’。
不过杨狱也能理解,毕竟,武器是刀法施展的载体,秘籍,却并不是这样。
“呼!”
放下杂念,杨狱开始诵读那‘老母想尔服气录’。
没错,他的炼化,就是诵读。
两个多月以来,杨狱诵读这人皮卷上的经文已经不知多少遍,熟悉的几乎都能背下来了。
嗡~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狱心头突然一颤。
他看到人皮卷上一枚枚泛着莹莹白光的文字跳起,集结,眨眼间,已在他的面前勾勒出一张文字之网。
继而,白光扩散,将他笼罩进去。
一个古朴清静的小院在白光中出现,渐渐变得清晰。
清泉、流水、小院、篱笆、菜地、猪圈、竹屋,以及,一个似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妇人。
场景真实,如梦如幻。
杨狱几乎可以看到老妇人脸上浮起的皱纹,以及泛白无神的双眼。
扑棱棱~
一只浑身雪白的飞鸟自她苍老的手上飞走。
“真言,你的弟子打过来了,似乎,想要救你呢。”
老妇人冰冷的笑着,干枯的老手自猪圈里抓起一只半大的猪仔。
“这头猪……”
杨狱心头一跳,只觉那猪的眼神冷漠,更有着强烈的恨意。
这种情绪是如此之强烈,仅仅一扫,杨狱觉得自己心中竟也对那老妇人升起强烈的憎恨、厌恶。
“慈悲老母,怜我世人…”
老妇人的指甲好似剪刀,轻易的将那猪的前胸皮撕扯了下来。
“真言,你一生烦我、厌我、恶我、恨我,可我偏偏要你这一生,都摆脱不了我的痕迹。”
老妇人手捧猪皮,喃喃自语着。
“嗯?”
突然,那老妇人似有所觉,泛白的眸子里亮起一抹令人惊悚的恐怖光芒,一时竟照的山谷大亮:
“谁敢窥视老母?!”
咔嚓!
如铜镜片片碎裂。
床榻上,杨狱猛然睁眼,只觉头痛欲裂,一连吃了大半袋铁珠,才勉强撑了过来。
“那老太婆…”
杨狱一头冷汗,好半晌才重新进入暴食之鼎。
鼎壁之上,微光闪烁。
【人皮卷:已炼化】
【老母想尔服气录(可提取)】
“这老太婆不是发现了我吧?”
杨狱心头发毛。
但想想又不可能,便是李二一这样逢话大三分的说书先生口中,他也没听说过有这样恐怖的人物。
“应该是巧合,是我自己吓自己。”
杨狱安慰着自己,再看向人皮卷,其上不再是看不懂的经文。
而是如铁裆功秘籍之上一样的图文记载。
九副完善的人体经络图,以及超过万言的详细注释。
“成了!”
杨狱心中微喜,将之前不愉快的记忆抛之脑后。
伸手触及人皮卷,脑海之中旋即浮现出其上的诸多人体经络图,以及后人的详细注释。
嗡~
但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那失去了所有文字的人皮卷,突然间泛起纯粹的金光,一时映的鼎内一片堂皇。
光芒只是一闪而逝,杨狱却在鼎壁之上看到了诸般狰狞可怖的凶兽之影。
“这是?”
杨狱心中一惊,看向了鼎壁。
其上,一抹不同于之前的灿金文字,浮现了出来。
【发现食谱!】
第二十四章 九牛二虎!
【食谱:九牛二虎】
【等级:十都(上)】
【品质:优(上)】
【评价:人力有时穷,天地却无穷。效法万类以壮自身,身容九牛,再纳二虎,方可成就】
【服用效果:食之可得‘神种’‘九牛二虎’】
【所需食材(2/11)】
食谱?
九牛二虎?
十都?
望着鼎壁之上熠熠生辉的金色文字,杨狱一时心潮涌动,难以把持。
九牛二虎倒是好理解,可这什么‘神种’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神通?
“那老太婆是什么人?这食谱,又是哪里来的?那头猪?”
杨狱怔怔的望着,思绪乱飞。
好半晌,那金色文字黯淡下去,最下方,出现一行小字:
【不可炼化】
“还需要九件食材,寻找食材,需要加快了。”
望着那食谱,杨狱缓缓吐气。
这几个月里,他虽然也没有放弃过食材的寻找,可是因为他炼化进度并不快,也并不是很用心的去寻找。
此时,却又莫大的渴望,想要集齐食材,炼化这食谱,看一看那所谓的神种到底是什么。
九牛二虎啊……
……
这一夜,杨狱都在暴食之鼎中渡过。
或是研究那食谱,或是研习那‘老母想尔食气录’,侧重点,自然是后者。
只是,虽然这‘服气录’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却还是压下了心思。
待到天一亮,换了件衣服,为婆婆打好水,做好饭,才收拾心情出门,来到了魏河的小院外。
这时天色刚蒙蒙亮,老树上尽是白霜,名叫旺财的老猴蹲在树梢上,见得杨狱,吱吱叫着跳下来开门。
魏老头的房门紧闭,杨狱也不打扰,走到院中,开始练力。
换血之后他的力气有着长足的长进,甚至可以举起胡万练力的石碾子,只是,还是有些吃力。
几次尝试,都无法达到胡万那种轻松随意的地步。
“你只是换了血,不是脱胎换骨。”
魏老头的声音传来。
杨狱放下石碾问好。
魏河倒背着手,绕着杨狱走了几圈,才点点头道:“这一关你算是过了。”
“换血之后,感觉如何?”
魏河询问。
“感知敏锐了许多,力量比之之前提升约有三成,速度应该也差不多。”
杨狱回答。
他自然不是闲着没事摆弄石碾,而是在熟悉自己换血之后的力气。
正如魏老头所说,换血不是脱胎换骨。
力气增长是有,可也不如想象中那般。
“还不错。”
魏河似乎心情不错:
“咱们都是肉体凡胎,受限于身体,哪怕再有什么灵丹妙药,力气也是要一步步增长的。”
杨狱点点头。
按照前世的说法,力量的大小取决于肌肉结构和机能,这都是潜移默化的东西。
他自然能够接受。
“换血之后,你也就能真正学武了。”
魏老头做到大椅上,在扶手上轻敲烟袋:
“世上武功不知多少,但本质都是一样,外炼筋骨,内存一气。打熬筋骨的法子不算什么,这一口气,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魏老头侃侃而谈,说的东西与昨夜王佛宝基本相同。
只是让杨狱心中好笑的是,这魏老头对‘气’极为推崇,对于外功却是一语带过。
果然如王佛宝所说的一样,他并不会外炼筋骨的法子。
“人的精力有限,面面俱到如何可能?外炼与内炼,终归是要择一而行。”
话至此处,魏河微微一顿,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递给杨狱:
“这是老夫所学的‘一气诀’,你认识字,也就不用老夫多费口舌了,且先看看,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谢师傅。”
杨狱双手接过一气诀。
“这门一气诀虽然品阶不高,可最为平稳,等闲不必担忧走火入魔。比之城里那些武馆的,要安全许多了。”
魏河仍在说着。
杨狱应和着,心中却是摇头。
平稳不就是慢吗?
王佛宝所说,行气如奔跑,服气功法越好,内气积蓄运行就越快。
越快越容易跌到,你要是在地上慢慢爬,怎么也不容易跌倒。
“不要出门,就在院子里看,也可以尝试一下,一气诀最是平稳,不必有什么担心。”
“也不要心急,胡万资质不差,也用了一个半月才炼出第一缕内气来……”
随口交代了几句,魏老头似是困乏了,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的回房去了。
杨狱目视他回房,余光却是扫到了屋内案台上擦拭的颇为光亮的鬼头大刀。
这口刀,据说魏老头家里用了三四代,他几乎肯定,这必然是一件上好的食材。
心中想着,杨狱也没耽误时间,翻开了一气诀。
“这啥玩意…”
杨狱有些发懵。
字迹潦草,画的图好像是被打骨折的火柴人,比起王佛宝的铁裆功,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了好半天,杨狱才将这前后三五页,三百来字看完,难受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这要换个人,能看懂?”
放下书,杨狱揉了揉太阳穴,心中腹诽不已。
魏老头的字迹潦草,画图不行也就罢了,这字里行间还夹杂着黑山城的土话。
要不是个本地人,别说练了,看都看不懂。
‘难道铁裆功里那些术语也是方言,王佛宝的注释,是翻译?’
泛起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杨狱席地而坐,坐了个五心向天。
然后放开心思,感应着体内游走不定的热流。
换血之后,血液似带着热力,耐寒性大大的增强,按照魏河、王佛宝的话来说。
这就是‘气生出来了’。
没有这个基础,就算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别想在血液里提炼出哪怕一丁点内气来。
“呼!”
“吸!”
杨狱闭目盘坐,调整呼吸,脑海中同时流过‘一气诀’与‘老母想尔服气录’。
魏老头或许贬低了外炼筋骨的重要性,但对于‘内气’的重要性却没有说错。
按照‘老母想尔服气录’中的说法,这一口‘内气’决定着一切武功的高度与威力。
二人交战,若无外力介入,必是气长者生,气短者死。
少有例外。
呼!
吸!
想着想着,杨狱渐渐的没了杂念,恍恍惚惚,似睡非睡,只有脑海中的‘服气’之法流淌。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杨狱捕捉到了一道温热的气流。
这气流飘飘忽忽,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身体各处,所过之处,血液流动都为之加快。
不一会,全身的血液就都沸腾了起来。
“这就生出了气感?”
炙热感顿时将杨狱惊醒。
他看了看天,此时日落西山,天色虽暗却还有光。
不过半天时间,自己居然就生出了气感?!
自己居然真是个天才?!
第二十五章 黑山大狱!
难不成自己真是绝世天才?
杨狱心中又惊又喜,引导着那一道温热内气沉入小腹,才升起疑惑:
“我这是练出了哪种内气?似乎是……”
心中想着,他再度闭目,望向了暴食之鼎,这是,暴食之鼎上的两道文字熠熠生辉:
【一气诀:(0/100)】
【老母想尔服气录(1/100)】
“果然…”
睁开眼,杨狱眸光闪烁。
炼成‘母气’是他有所预料的,只是,为什么复杂十倍的老母想尔服气录入了门。
而比较简单的一气诀,却没有入门?
杨狱心中正自疑惑,魏老头叼着烟斗背着手走了过来,有些赞许:
“一次打坐,就足足坐了一个白天。你果然适合内炼一道,老夫没有看走眼。”
杨狱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正想说什么。
魏老头已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气诀入门虽然较为容易,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炼成的,不要急,慢慢来。”
“师傅。”
杨狱心中一动,问道:“你所见过,生出气感最快的人是谁?”
“不要好高骛远!”
魏河瞥了他一眼,还是回答了:“如果说最快,那当属我当年从军的青州军的一位本家校尉‘魏正先’了。”
“这位魏校尉,根骨绝佳,尤其难得的是,所学之服气法‘莽牛钓蝉劲’与其颇为契合,只三日,就生出了气感。”
“名动青州军啊。人与人,真是有差距的……”
说着,魏河就有些唏嘘,当年为了炼那一口内气,他耗费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差距足有七八倍之大。
“这样啊。”
杨狱若有所思,本想直接询问的话在嘴里一个打转,道:“难道就没有一日间生出气感的?”
“一日?呵呵~”
魏河冷笑一声,差点想拂袖而去,想了想,还是按耐了下来,回答:
“那已然不是根骨、悟性所能决定的了。想要一日间生出气感,除非请来大高手根据你的体质专门创一门服气法。”
说罢,魏河拂袖而去,语气颇为不悦:
“滚吧。”
“谢师傅。”
杨狱心中浮想联翩,闻言也不着恼,看了一眼屋内案台上的鬼头大刀,转身出了门。
“我可能不是天才?只所以能这么快入门,是因为暴食之鼎的炼化,让这门服气法完全契合了我的体质?”
走出门,杨狱心中有了个让他有些难受的结论。
“但我一日间生出气感,因为功法契合,还是因为我的天赋,还有待再度尝试。”
“毕竟,孤证不举,说不定,我真是个天才呢?”
杨狱微微咬牙,准备回家一一尝试。
谁不想自己是个天才呢?
……
回去的路上,杨狱先去药铺买了一批药材,又去铁匠铺将定好的‘铁珠’拿走,这才回了家。
晚上,他开始尝试铁裆功的练习。
铁裆功虽说是外炼筋骨的武功,可也不是想象里的那种,用重物捶打裆下。
那不是练功,那是自宫。
铁裆功的真正炼法,是以‘内气’搬运血气温养胯下,以药物辅诸,达到强化的作用。
再以此扩散至全身。
先补弱点,再强化强处。
这才是铁裆功的正确练习法门。
“呼!”
温热的气流从小腹升起,游走全身,引导着血液下流至胯下。
呼!
杨狱有些尴尬的睁开眼,看着被高高顶起的兜裆布,满头黑线。
“这是铁裆功?不是童子功?”
杨狱平复心神,尽量不去想那些让他心猿意马的事情,再度尝试气血下流。
结果依然如此。
“这怎么搞?”
杨狱有些傻眼。
又拿出铁裆功的秘籍翻阅了许久,他从床上爬起,听着隔壁婆婆呼吸平稳。
开门到了院子里,只穿着兜裆裤跳入了药浴的大纲里。
“嘶,真凉。”
杨狱打了个冷颤。
天近深秋,夜里已经很冷了。
换血之后虽然也能一定程度上抵挡寒冷,但远算不上寒暑不侵,这样跳进冷水里,自然很冷。
好在他日日泡药浴,也早习惯了,换个没试过的,一下就得跳起来。
“泡冷水果然有用。”
泡着冷水,杨狱又开始引导内气。
强忍着胯下的酥麻,一次又一次的引动血液的汇聚,渐渐地,他心中杂念变少。
半睡半醒。
直至一声鸡鸣自附近响起,他才缓缓睁开眼。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从大缸里跳出来,擦了擦身子。
杨狱脸色才恢复了正常。
铁裆功理所当然的没有入门,反倒是‘服气录’的进度增加了百分之一。
“难不成魏老头说的很对,我更适合内炼法?”
擦干头发上的白霜,心中胡思乱想着,杨狱也没耽误干活。
手脚麻利的做好饭,和婆婆说了一声,就出门去往衙门。
今天,就是答应王佛宝要去衙门上工的日子了,好处既然拿了,事自然也要做。
不过,临去衙门之前,杨狱买了些东西,登了王佛宝的门。
“咳咳~”
药味缭绕的房间内,王佛宝盘膝静坐,看着登门的杨狱,微微有些诧异:
“莫非,你认的字不全?”
王佛宝自忖自己写的已经极为详细了,没有道理才这么一天就登门询问才是。
“去衙门路上顺便来看看捕头。”
杨狱轻咳两声,见王佛宝不为所动,就拿出了‘铁裆功’的秘籍,指着上面某处不清晰的墨迹道:
“许是屋内太过潮湿,有些地方已经看不清晰了……”
一气诀入不了门,但复杂不止十倍的老母想尔服气录一日就入了门。
杨狱心中猜测,这必然与暴食之鼎的‘炼化’有关。
此次登门,自然是想看看王佛宝这里是否有‘原本’的秘籍。
“亏你还读了一年书,竟连书籍也不会好好看护?”
王佛宝脸一沉,大为不悦。
按照他之前的脾性,这时就该将这小子扫地出门,但想想生死未知的老杨头,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
随手掏出一本泛黄的古籍,丢了过去:
“且对照着看,若再有闪失,你也别学武了,回家种地吧!”
说罢,再不理会杨狱。
“多谢王捕头!”
接住古籍,杨狱的眼神就是一亮,拱手道谢,退出了房门。
微微闭目间,就看到了暴食之鼎的角落里,靠着人皮卷与断刀的地方,多出了一本古籍。
【食材:发黄的古书】
【等级:可(上)】
【品质:可(上)】
【评价:积年大盗晚年所创的外功,威能尚可,若至大成,或有惊喜】
【炼化可得:外炼硬功‘铁裆功’】
【蓄能完成,可炼化】
“暴食之鼎判定食材,与材质没有关系。王佛宝书写的秘籍不被承认为食材,难道是因为他自己没有练过这门外功?”
“还是说,并没有倾注心血?”
杨狱心中松了口气。
关上院门,杨狱心中琢磨着,脚下不停,没多久,已经来到了衙门之外。
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衙门,杨狱心中还是忍不住皱眉。
一县之中枢,一城之脸面,都成了这个模样,这大明怕是迟早要完……
没等多久,一个穿着狱卒服饰的中年人就从县衙走了出来。
这中年人身材敦实,面目憨厚,捧着一身衙役制服与一柄腰刀,扫了几眼看到杨狱,就踏步走了过来。
“李哥。”
杨狱问好。
这衙役名叫李初一,当衙役也好些年了,他也认得。
“穿上这衣服吧。”
李初一有些冷淡,将衣服腰刀丢给杨狱,让他换上。
杨狱微微皱眉,也没说什么,在这大街上就换了衣服,挎上腰刀。
数月打熬,他的筋骨尚未有蜕变,体型却是变得匀称,狱卒服并不好看,却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领了新刀,那口断刀就丢了吧。”
李初一淡淡的说了声,也不理杨狱是不是听,转身就向着城东而去。
内城四大城区,南城是衙门所在,最是繁华,北城次之,西城再次之,最为荒凉的,却是东城。
因为黑山城的大狱,就在东城。
两人的脚程都不慢,没多久,远远已经可以看到那座四周别无任何房屋。
灰扑扑、显得阴森的大狱。
不同于衙门的年久失修,黑山城的大狱年年都有修葺,内外更有兵丁狱卒严密看守。
杨狱听朱十三说起过,这大狱内有着为数不少的机关,甚至还有着威力巨大的弓弩。
等闲人想要劫狱,不等进去,就要被射穿。
走进大狱的门,门前门后似乎是两个世界。
一经走入,潮湿、腐朽、恶臭、血腥味、屎尿味就涌了上来,让杨狱眼皮狂跳。
好在穿越已有一年多,他并不严重的洁癖已经被生活硬生生锤死了。
皱眉之外,也没其他反应。
李初一指了指两排监牢正前的桌椅:“狱里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你就在这守着就好。”
说罢,他转身就走。
“他似乎对我意见很大…”
杨狱察觉到了异样。
李初一他也是见过的,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之前关系虽然不好却也不坏,见面也都笑着打招呼。
今个这是…
“你是老杨头的儿子?”
杨狱不动声色的看向阴暗的监牢,一个老迈的狱卒踱着步走了过来。
这狱卒年纪只怕比老杨头还大,衣衫破破烂烂,叼着个烟袋,皱纹满脸,挤的看不到眼。
“您老是?”
杨狱拉出板凳,让老狱卒坐下。
“那就难怪李小子心情极差了。”
老狱卒‘啪嗒’抽了一口旱烟,满口黄牙露出:
“都是死了爹,你有抚恤他没有,见到你,心里能不膈应?”
“因为老爷子的抚恤?”
杨狱一怔。
却是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个。
只是这个,要怨也得怨三尺刘才是,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可怜这小子什么也不懂,他也不想想,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能从咱们那位刘大人手里拿钱的神仙?”
老狱卒‘邦邦’敲着烟袋锅冷笑:
“只怕那钱,是王捕头自个垫上的吧?!”
第二十六章 秋后处斩!
自己垫上的?
杨狱眸光闪烁一瞬,没有说话。
回想起那位冷面捕头,似也看不出他居然还有这般热心肠。
按下心思,杨狱与老狱卒套起了家长里短。
狱卒名为王二,是狱里资历最老的人,按他自己说,他十六当狱卒,今年已然六十六了。
他无儿无女,吃喝住都在大狱里,都不知多少年没有出过牢门了。
狱卒的活计比杨狱想象的还要清闲的多,一整日下来,除了和这老狱卒唠嗑之外,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押解犯人去矿场劳作,自然和他无关。
“行了,你慢慢熟悉。咱们这行当就这样,随你怎样,哪怕是睡觉,只要囚犯不丢,那也随你。”
老狱卒叼着烟袋,慢悠悠的走了。
杨狱目送这老狱卒离去,心中则在消化着他的话。
黑山城大狱占地很是不小,如他这般一人就要守着一个大区,约莫四十位人犯。
而黑山城的狱卒,远比捕快要多,据说巅峰时有着一百来人。
“四千人犯,哪个才会是怜生教的目标?”
杨狱摸着下巴,暗暗想着。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进大狱的目的。
与王二的谈话里他也确认了,近几月里,的确有不少因为老狱卒被杀而进来的新狱卒。
只是,黑山城大狱极大,一百狱卒,四千犯人,根本无从判断哪些人是怜生教的人。
而怜生教的目标,又是什么。
思量了一会,杨狱提溜着油灯,开始巡视牢房。
整个黑山大狱是四通八达的,一百个狱卒的辖区彼此相连,而每一个辖区,都有十间牢房。
里面或是一二人,或是四五人,因其罪名轻重而有着不同的管制与待遇。
他所管辖的这这些牢房,里面多是有大罪,却又罪不至死的。
杨狱一间间的牢房巡视着,这些犯人或麻木、或冷漠、也有歇斯底里大吼的,但无一不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
大明律对于死刑的管制极为严苛。
太祖张元烛认为人命乃是天之造物,有资格定人生死的只有‘天子’。
是以,天下诸州、府、县一律没有斩杀犯人的权利。
只有上报死刑,得到朝廷的同意,才能在秋后统一处斩。
可养着这些犯人,本身也是一笔巨大的花销,不少县城的牢狱,往往会减少犯人的食物配给,加重他们的劳作。
许多犯人,往往就这样死在了大狱之中。
有亲属来闹,往往也只能得到‘畏罪自杀’这么四个字的回答。
当狱卒的第一天,就在杨狱的闲逛之中过去了,其后的几天,也大差不差。
一时没有线索,他也不急。
每日上工就划水,看似睡觉,实则吞吐内息练功,夜晚,则浸泡药浴,同时在暴食之鼎中炼化新得到的食材‘发黄的古书’。
一次换血仅仅是个开始,上面还有二次、三次换血。
血气的强弱,不但关系着内气的强弱,也制约着武功的进步。
一次换血,无论内炼的服气法,还是外炼的硬功,都只能修至第三层。
而铁裆功与服气法,各有九层。
杨狱自然不会停下换血的脚步。
而其余的时间,他则游荡在南北大街的诸多摊位,小店铺,甚至于当铺。
想要找寻其他的食材。
可惜,仅仅找到一本记载着‘逐风步’的手帕。
市面上卖东西,往往都是买新不买旧,专门想买旧东西,反而没有地方去买。
毕竟,黑山城这样的地方,压根就没有欣赏古玩字画的‘雅士’。
乡绅们,更喜欢粮食与黄金。
能找到一件,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就这样,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或是他本身就会铁裆功的原因,这一次的炼化出奇的顺利,前后不过十来日,就已经将其炼化。
得到了这古书之中的铁裆功。
果然,有了对比,杨狱就发现,同样的铁裆功,经由暴食之鼎炼化,看上去似乎大差不差。
然而,仅仅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
就让他十多日入不了门的铁裆功,在炼化古书之后的第一天,他就成功的入了门。
“铁裆功,终于成了。”
幽暗的大狱一角,杨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有着一抹喜悦。
同时,也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同。
温热的内气流至胯下,就好似为胯下罩上一层铁衣,同时,腰腹的力量也为之增长了一大截。
力量的增强就足够了,至于是否能抗打重击,甚至刀剑,他是不愿也不敢去尝试的。
“人之发力,腰胯是必不可略过的重要地方,腰胯力量的增强,变相增加了我的力量。”
杨狱心中满意:
“按照铁裆功中的说法,我这算是第一层?服气法还是快些,只怕已经要到第二层了……”
他的进度,却远不止如此。
微微闭目,鼎壁上的进度条历历在目:
【换血:进度(16/100)二次换血】
【老母想尔服气录:进度(9/100)第一层】
【铁裆功:进度(3/100)第一层】
【逐风步:进度(25/100)第三层】
半个月的时间,杨狱进展堪称神速。
不止将服气录修到第二层,逐风步,也练到了第三层。
吃了一些‘铁珠’补充体力与暴食之鼎,杨狱起身。
先舒缓着开筋骨,才挪着步子挥舞断刀,同时练习刀法与逐风步。
技艺类的武功进度,是不受血气层级的制约的。
“可惜,我的刀法居然没有进度,或许,是我不曾获得一门完整刀法的原因?”
徐徐演练的同时,杨狱心中有着计较。
刀法,自然落在魏老头的身上。
他几乎肯定,那口鬼头刀,一定是可以炼化的食材!
不过,他并不急,而是等待着。
秋后已至,刑场已然收拾稳妥,死牢里的犯人,也到了随秋天一起离去的时候了。
踏踏踏~
半个时辰后,杨狱心中一动,缓缓收了势,望向牢门方向。
来人,却正是那日曾去寻魏河的青年捕快。
“杨狱!”
那捕快停在远处,捂着鼻子招手。
杨狱随手将牢门钥匙递给另一个狱卒,随着那捕快出了门。
不出他所料。
秋后处斩的日子,到了。
那位有着‘天高三尺’别称的黑山城老父母,也少见的升了堂,要提见狱中一位穷凶极恶的大犯。
“此獠穷凶极恶,据说将一门横练外功练到了极高的程度,当年为了抓此人,咱们死了不少兄弟。
其中,还有咱们大人的一位外侄。”
捕快脚步不停,话也不停,尽量言简意赅的为杨狱说明情况:
“你明日午时行刑之时,记得要首先杀此人!”
第二十七章 退堂鼓
……
天气转冷,阳光朦胧,似有阴云漫卷,零星细雨已然洒满黑山。
砰!
零星的雨点中,衙门二人高的实木大门被重重的拉开。
一个个捕快衙役鱼贯而出,分列两侧,挎刀持弩,严阵以待。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狱卒们押解着囚犯而来,衙门另一边,一辆辆囚车已经备好。
只能通读最后的判令,就要押赴刑场。
杨狱站在一角,望着一众死囚,他们或是面如死灰、或是癫狂大叫、亦有大声哭嚎讨饶的。
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头前那披发贼囚,是黑山八百里外‘陷空山’贼囚,虽非首恶,按律也当斩。”
名为吴柳的年轻捕快指着头前一衣衫褴褛的汉子,说道。
杨狱巡过大狱,认得这山贼,平日里在大牢中性情极度恶劣,整日大吼闹事。
此时,却面色灰白,不住发抖。
“其身后几人也大差不差。你看那第七个囚犯。”
吴柳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那狗东西,杀之也不解恨。按律,这些杂种本该千刀万剐,可惜,咱们黑山除了魏老,没人有这手艺……”
“饶命,饶命啊!”
那囚犯比之一众山贼更为不堪,惨嚎着几乎骨头都软了。
“的确该死!”
杨狱眼神微冷。
大明律,造反、杀亲、杀官、杀主者,皆处凌迟。
而除却那几种大罪之外,采生折枝,也当凌迟处死。
可惜,凌迟处死乃是个技术活,整个黑山城,也就魏河一人有这手艺。
杨狱自忖以自己此时的刀法,也根本没法剐人3600刀而不让他断气。
囚犯一个个的被压入大堂,不一会又如丧考妣般被押上囚车,等待押去刑场。
吴柳显然对于这些人知之甚详。
这些死囚,从山贼、采生折枝,杀夫、杀妻、杀母无所不有,直让杨狱对于亲手行刑的那么点不忍都消失了。
这群人,真的死不足惜。
他也明白了吴柳为何要将自己拉到这里一一讲解,正是为了消除他心中的不忍。
“来了!”
突然,吴柳压低的声音一颤,变得低沉。
“嗯?”
杨狱心中一动,察觉到了所有捕快衙役的紧张,不少弓弩几乎都被拉满,似乎一有异样,就要将来人射成刺猬。
咚~
咚咚~
大石坠地也似的声响中,又一个死囚被驱赶着向衙门走来。
这犯人乱发扑面,身披重枷,精钢锁链穿了琵琶骨还不算,身后还拖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铁块。
重枷镣铐琵琶骨……
杨狱心中明白,这人,就是王佛宝所抓的最凶恶的犯人了。
也正是他,让一众衙役、捕快们如临大敌。
“就是此人,杀了大人的侄子。”
吴柳拉着杨狱后退一步,沉声道。
杨狱点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对味。
他也听老狱卒说起过这人的凶残,据说这人行功走火,已然癫狂,杀人不留全尸。
只是,在这吴柳的口中,他最大的罪,反而是杀了‘刘文鹏’的侄子。
“此人练的横练外功,等闲刀剑都伤不得,你行刑之时,务必不要留力。”
吴柳低声告诫着:
“尽量,在三刀之内斩了他的头!”
杨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这时,那被镣铐捆缚的死囚突然抬头,乱发之下的,目光发红。
突的无声大笑起来。
一众狱卒、捕快全都面色一变,骇的连连后退。
“铁龙!”
吴柳上前一步,发声怒斥:“到了这时,你还想放肆吗?!”
“呸!”
回应他的,是一口带血的浓痰:
“猪狗般的杂种,也配在老子面前叫嚣?”
那死囚斜眼扫了一眼诸衙役,也不理吴柳的恼羞成怒,跨入了衙门,走进大堂。
“铁裆功来自此人?”
杨狱心中一动,分明在这死囚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不自觉的上前几步,行至一角,望着大堂。
大堂打扫的颇为干净,两班衙役持水火棍立于两旁,刀笔吏坐在下首,书写文书,让一个个犯人画押。
正大光明匾下,一五十许的文士身着杂色盘领衣,带翅乌纱帽下,面容清癯,三尺美髯。
端端是好卖相。
杨狱认出,这位文士,就是名动诸县,有着三尺天高美称的刘文鹏。
只看这卖相,哪个看得出此人是个盘剥百姓的主?
不过杨狱也不奇怪,为官者,最为讲究仪态,仪态不好者,便是有些才学,也往往补不到肥缺。
黑山城乃是上县,人口数万户,产粮十万石,兼之地处偏远,自然是美差。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刘文鹏长眉倒竖,语气冷冽:
“下站人犯,见到本老爷,也敢不跪?!”
“哈哈~”
死囚大笑:“就凭你,也想让老子跪?”
任由几个衙役提水火棍打通乱打,人如礁石般动也不动。
“罢了!”
刘文鹏冷眼一扫,自有衙役拿住他的双手,让其画押。
那死囚本也没有反对,但扫了一眼供状,突的一甩手,将按着他的四个衙役甩到一边。
“大胆!”
几个捕快上前,机弩发出‘咔咔’之声。
“有胆杀人,无胆认罪?!”
刘文鹏冷笑一声:
“到底是江湖泼皮,无胆匪类。”
“爷爷笑你,这状子都写错了!”
那囚徒大笑摇头:
“乾亨六年夏,贼人乔装,趁夜色偷入宅子行凶,乱刀杀人。只这一处,就有两处错漏,让爷爷如何画押?!”
几个衙役、捕快佯做大怒,似要发弓弩射杀此獠。
刘文鹏一摆手,问道:
“哪里有错漏?”
“好叫你知道,爷爷从不偷偷杀人,乃是堂堂正正的,杀他全家!”
囚犯昂首,满是血污的脸上闪过狞笑。
“第二处呢?”
刘文鹏越发冷漠。
那囚犯任由一众衙役、捕快按住自己,大笑转身,拖着一众狱卒就向着囚车走去:
“一刀!”
“爷爷杀人,只一刀也!”
“宰那小狗,就只一刀!”
大堂之内一片死寂,一众衙役文书望着刘文鹏铁青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好个一刀,好个一刀。”
好半晌,刘文鹏才‘嘿’然冷笑:
“告诉行刑的刽子手,钝刀不需磨!他杀人一刀?老爷要他,
千刀万剐!”
……
退出衙门,扫了一眼细雨中的囚车,杨狱皱起了眉头:“这不对啊…”
人,有不怕死的吗?
没有!
但凡不怕死的,或是心中存着坚韧不移的信仰、或是万念俱灰心无生意。
那死囚明显和这两者不沾边……
难不成,会有人来劫法场?
一念至此,杨狱心头就是一紧。
“贼老天!我都要死了,你还下雨,你还下雨来淋我!”
囚车上,一死囚哭嚎骂天。
“闭嘴!”
一脸色阴沉的狱卒甩手就是一鞭打的那死囚鬼哭狼嚎。
“你嚎个屁?你去了就不用回来了,大爷还得回来,多遭一次罪呢!”
“……”
那死囚被一鞭打的失了声,耷拉着脑袋认了命。
“杨狱。”
吴柳走了过来,将县令的嘱咐说出。
杨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借口要回去换衣拿刀,匆匆的向着魏河所在的小院而去。
这差事,接不得啊……
第二十八章 鬼头斩首刀!
酒楼六层,靠窗的雅间里,几条大汉或坐或立,皆是有些焦急的望着窗外,等待着。
“囚车,动了。”
透过细雨,一长着一抹八字胡的汉子眼神一动,低声提醒。
“可看到二哥?”
一脸有刀疤的壮汉上前一步,询问。
“隔了这么远,哪里看得到?”
八字胡摇了摇头:“等一等,就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又一条汉子敲门进了屋,压抑着情绪道:“二哥上了囚车,黑山城的十八架神臂弩,看到了九架!”
“才九架?”
屋内几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神臂弩,乃是军中重器,专门用以破甲,威力绝大。
八字胡眉头也皱的很紧,询问道:“可曾看到王佛宝?”
“不曾。”
那汉子摇头。
“也就是说,此时黑山大狱还有九架神臂弩以及可能驻守在那里的王佛宝?”
刀疤脸眼皮一跳:“难不成他们知晓我们的目的?若不然,往年行刑,王佛宝可都要坐镇的。”
“三哥!”
有汉子看向八字胡:“那大狱里到底有什么好宝贝?值得大哥将二哥都丢出去?”
其余人也都看向八字胡。
他们潜伏黑山城已有大半年,谋划还要更早,可为的,却不是救那铁龙。
而是劫狱!
为的,就是那大狱中的一件东西。
“那东西……”
八字胡眼中闪过一丝动人心魄的贪婪,又自强压下,望向刀疤脸:
“老四,你领着人去劫法场!速度要快,动静要大,务必将剩余的神臂弩与王佛宝都引出来!”
“交给我吧三哥!”
疤脸男狰狞一笑,跨步出门而去。
“早该这样了!杀他个人头滚滚,那王佛宝还能视而不见?”
…………
淅沥沥的细雨下,黑山城一片朦胧。
秋雨带来寒气,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都行色匆匆。
杨狱满腹心事往魏河家里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一人唤住。
“小兄弟留步,留步。”
杨狱回头,喊住他的,是个敦实的中年汉子,穿着麻衣,面色憨厚。
“你是?”
那汉子快走两步,解下斗笠递给杨狱,一脸讨好的笑。
没接那斗笠,杨狱心中更为狐疑。
不等他询问,那汉子已涨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净的馒头来。
连着掏出来的碎银递给了杨狱。
“你?”
杨狱心头‘咯噔’一声。
给刽子手送礼的屡见不鲜,他本以为这汉子也是如此,却哪里想到,居然见到了‘人血馒头’。
黑山城,甚至于许多地方,都有人认为人血可以医治肺痨。
浸泡囚犯鲜血的馒头,可以治一切不治之症。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碰到了这种事情。
“小兄弟,帮个忙,俺娘病的实在严重,没有了办法。”
敦实汉子红了眼眶。
“人血不治病,秽物入体,反而会害了你娘的命。”
杨狱心中叹气,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连带着汉子塞过来的馒头、碎银一并推了回去:
“拿去买药吧……”
“是不是银子不够?俺,俺可以再去借……”
那汉子面色涨红,急切的说着。
杨狱深吸一口气,随手一推,将那汉子推了个踉跄:
“滚!”
“呜呜,啊!”
那汉子呆愣了一会,‘噗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一个拐角后,杨狱脚步停下,听着雨中的哭声,心中五味杂陈。
那汉子或许也并不相信人血馒头治百病的说法,可他没有办法,只能尝试。
命很便宜,药很贵。
这或许有些滑稽,可却真实的发生着。
穿越而来的一年里,他见过了太多类似的事情了。
“这操蛋的世道……”
叹了口气,杨狱推开了魏河的家门。
他都一大堆麻烦缠身,是没办法,也没能力去帮助其他人了。
有心,也无力。
院子里,名叫旺财的老猴在雨中吱呀乱叫,与一只炸了毛的野猫对峙着。
屋檐下,魏老头叼着旱烟,不知想着什么。
见到杨狱回来,随手指了指屋内:“换一换吧,脏了衣服就不好了。”
杨狱走到屋檐下,将县令的意思转达。
“多大的仇?要钝刀斩首?”
魏老头闻言顿时有些不悦:“我等行刑乃是执行朝廷法度,不是为了给他人泄愤!”
“那,不去?”
杨狱拉了个小马扎坐下,他有些不想趟这趟浑水。
“不去?”
魏老头顿时瞪起了眼:“怎的,你不去,还要老夫亲自去不成?”
自开始收弟子,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亲自行刑过了。
杨狱没法,也只能将担忧说明。
“劫法场?”
一听这话,魏老头顿时冷笑:
“黑山城的法场哪里那般好劫?神臂弩下,纵是来上千百人,也都要被射成糖葫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杨狱很清醒,提出条件,明年再去行刑。
“一次换血,远远不是终点。二次换血,同样不是。”
魏河话音一转,说起了换血。
换血,注定是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没有万贯家私,等闲人至多止步一次。
“少年人血气活泼,青年沉稳,到中年达到鼎盛,再之后,气血衰败。练武,也违逆不了天理。”
话至此处,魏河语气微微缓和,却更为刺骨:
“你虽资质不错,但家无余财,若连胆气也缺乏,这一辈子,也成不得什么气候。”
闻言,杨狱沉默下来。
魏老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二次换血与一次换血流程大差不差,只是药材贵了数倍,他这点钱,坚持不了多久。
李二一那里,是实在没有油水可榨了。
“你若不去,留下百两银票,以后也不必再来。
若去,就拿起桌上鬼头刀,刑场之上,一刀也好,两刀也罢,随你心意就是。”
魏河说着起身,自墙上摘下斗笠,披上蓑衣,慢慢悠悠的就要出门去。
“昨日正讲到‘应伯爵山洞戏春娇,潘金莲花园调爱婿’的后半段。老夫心痒难耐,不可不去。”
说着,这老家伙已然出了门,这些日子,每日中午他必去茶馆听书。
徒留杨狱蹲在屋檐下,望着绵绵细雨,陷入沉思:“老家伙,也不怕得病……”
好半晌,他才望向屋内。
其他的姑且不说,这口鬼头刀,怎么也要摸上一摸。
“鬼头刀……”
走到案前,感受到暴食之鼎的异动,杨狱心中的压抑才减低了几分。
没有犹豫,他直接伸手,握住了这口兀自带着血腥气的鬼头斩首大刀。
嗡~
第二十九章 斩首一刀,血溅法场!
嗡~
杨狱只觉眼前一花,微微闭目,就见鼎壁之上有着文字泛光:
【食材:鬼头斩首刀】
【等级:可(上)】
【品质:优(上)】
【评价:一口斩首多年所磨砺之刀,平平无奇之中见功夫,较为珍贵】
【炼化可得:刀法‘斩首’】
“果然是刀法!”
杨狱心中一喜。
相比于内外炼武功,此时他更迫切得到刀法之类的技艺类食材。
唯有这类技艺类武功,才不会受到换血进度的制约,可以让他快速提升实力。
内炼也好,外炼也罢,哪怕是他,也只能按部就班,一点点进步,一旦缺了药材,甚至要耽搁进度。
可刀法不同。
断刀品质仅为‘劣下’,自己炼化之后,刀法纯熟已经在那个怜生教换血武者之上。
这口鬼头大刀,可很有可能蕴含着魏河一家三代老刽子手的宝贵用刀技巧。
对于他来说,价值越发的巨大。
“若是将这口鬼头大刀彻底炼化,我岂非一下拥有百年用刀的技巧?”
虽然觉得有些不大可能,但杨狱还是怦然心动。
好一会,才平复下心境,开始细细看着其他文字。
有着前几次的经历,杨狱初步判定,在暴食之鼎的评价中,食材可分为‘优、良、可、劣’四个等级。
每个等级又有上中下之分。
品质,也基本是这四个等级。
他之前所得的‘断刀’‘古卷’‘人皮卷’记载逐风步的丝绢皆在这个等级判定之中。
唯有那面‘食谱’,超出这个界限,等级为‘十都’。
“算上鬼头大刀,我已经有五件食材了,再来六个,我就能知道那‘食谱’的效用了……”
杨狱定了定神。
屋外,已经响起了吴柳的呼喊、催促声,话音还未落,他已经来到屋内。
杨狱离开之后,他有些不放心,一路追了过来,生怕他误了时辰。
“我以为你小子临阵脱逃了呢!”
吴柳没好气的瞪了杨狱一眼,却也没在意。
玩忽职守、临阵脱逃可是大罪,这小子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好好的头不砍,要把脖子伸给别人砍。
“嗯。”
杨狱握刀的手紧了紧,才道:
“走吧。”
……
黑山城刑场,位于人口稠密的南城区闹市,菜市场不远。
其占地不大,甚至有些窄狭。
宽不过十数米,长也只百米不到,两侧皆是木质栏杆,哨塔,有衙役兵士持弩四望。
正中的平台四周,有着高高的篱笆,不少衙役持刀剑戒备。
东侧,有凉棚搭建,行刑的官吏坐于其中,百无聊赖。
北墙角处,一个灰色的简单棚子里,数个扎着红头巾的刽子手,正在就着雨水磨刀。
杨狱抱着鬼头刀立于一角,不住打量着整个刑场。
这刑场的布局很简单,其中却又玄机,几个哨塔对外,内里还有暗哨对着刑场。
若有人来劫狱,第一时间就会射杀死囚。
杨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发生,但他居安思危,默默的将这个刑场的地势都记了下来。
这一个时辰里,他也一直在找王佛宝。
这位黑山城的大捕头,往年行刑可从来都是他在坐镇,今年突然缺席,让他心里不安更重。
“杨师弟,让俺替你磨刀吧!”
一个光着两膀的彪形大汉笑着招呼一声。
杨狱回头笑笑,表示不用。
这些刽子手不少都和魏老头有着关系,有几个甚至直接就是弟子,对于杨狱当然也有了解。
只是,他们入门虽然早,可一经换血,地位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刻意将最好的一处地方让给他,语气也都很是有几分小心,恭维。
“杨师弟莫要紧张,这砍头也没甚稀奇,与杀猪宰羊也大差不差,只是人血更腥臭些罢了……”
那彪形大汉笑呵呵的走了过来,自来熟介绍自己。
这大汉名叫‘王魁’,是胡万手下的屠户,刽子手只是兼职。
事实上,刽子手可不是日日有活干,兼职的不在少数。
“咱们行刑,有着小技巧。”
王魁低声说着:“待会你反手持刀,脚踩在那人犯背上,推砍其头的同时,脚下一踹,这样,身上血就不会溅你身上。”
“谢王大哥提点。”
杨狱点点头。
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这大汉自来熟的性格让他有些不自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多久,就听得东边传来一阵催促声:“刽子手准备,上人犯!”
“时候到了。”
杨狱打眼一扫,朦胧细雨中,刑场冷冷清清。
“走吧,师弟。”
王魁叫了一声,提着刀就要上前。
杨狱拍了拍他的肩头,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一会若是见势不妙,立马躲闪。”
“啊?”
王魁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师弟,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
说罢,摇着头上了台。
“希望是想多了。”
杨狱心中摇头,提着刀上台。
一众死囚早已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大多被人按着跪倒在地,唯有那名叫‘铁龙’的山贼。
昂着头,任由四个衙役怎么发力,也压不下去,没奈何,也只能以锁链将他死死的束缚在高台上。
“换了血的家伙,真不是人。”
王魁咂舌。
这死囚的镣铐最重,琵琶骨上坠着两个百十斤的大铁球居然都能站的住。
比自家胡大哥还要夸张的多。
下意识的,他就想略过这死囚,去选离得远的。
不想,杨狱突然伸手将他拉住,向那死囚走去。
“师弟?”
王魁忙挣扎,却吃惊的发现根本挣不开。
“收声。”
杨狱沉声呵斥:“你看那些兵卒。”
“什么?”
王魁一愣,不由的向着平台外的一众兵卒看去。
这一看,果真发现不对。
淅沥沥的小雨中,这些平日懒散的兵卒一个个严阵以待,还有几个拿刀的手都在颤抖。
这是个什么情况?
王魁心中正自发懵,突听的一声大笑炸响在雨中。
“狗崽子们,爷爷来了!”
这一声暴喝,顿时压住了场上一切杂音,距离稍近一些的,只觉耳朵嗡鸣,两眼发黑。
“真,真有人劫法场?!”
趴在地上,王魁被吓的发懵,杨狱却看得真切无比。
那一声暴喝响起的同时,十数条大汉狂奔着冲入了刑场之中,速度极快,好似奔马!
当先一人,生的人高马大,一脸刀疤,大刀横掠,带起一个个人头冲天而舞。
他沐血大笑,狰狞凶恶,刀疤如蛇扭曲:
“先杀刽子手!”
第三十章 那年十六,站着如喽啰
“啊~”
“杀啊!”
“哈哈哈!”
鲜血与残肢乱飞,刑场大乱,一片惨叫喊杀声。
四处哨塔飞出箭矢、弩箭,射向劫法场的十数凶人,以及一众想要趁乱逃走的死囚。
怎么就先杀刽子手?!
听得那一声暴喝,杨狱差点吐血,拉着王魁一个翻滚下了高台,就见整个刑场已经大乱。
而那声暴喝也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有几个刽子手眼见有人劫法场,第一时间就开始砍杀人犯了。
这不是找死?!
杨狱几个翻滚,躲开飞射而来的箭矢,眼见那几条大汉杀上平台,却也爱莫能助。
因为他也被人盯上了。
呼!
刀锋擦面而过,王魁差点吓尿,狼狈逃窜几步不见杨狱。
一回头,就见杨狱正与一持刀凶人对峙。
“换血境的刽子手?”
那凶人反手将一慌不择路跑来的衙役一刀砍翻,略带惊诧的看向面前那似还有着稚嫩未褪的少年。
他为杀人而来,刀刀不留情,却不想被人逼退了几步。
眼前这毛都不见得长齐的小鬼,刀法纯熟的像是个浸淫多年的刀法老手,真真是不可思议。
但他的惊诧一闪而过,已然狞笑着踏步、挥刀,沉重的大砍刀借助奔跑的腰力,重重的砍了下去。
同时,他的脸上红光一闪,激发了内气。
呜呜~
这一刀极为凶猛,将雨幕风声都斩了开来,若是被其砍到,便是铁人都要入骨三分。
“激发了内气?”
杨狱心中一动,已然猜到这贼人的心思,不由心中冷笑。
外炼筋骨皮,内存一口气。
换血境武者与寻常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一口气。
这一口内气,就是换血武者最大的杀招,一经催动,周身血流加速,血气大涨。
无论速度、力量都会有巨大提升。
这山贼本就人高马大,刀法势大力沉,此时一下激发内气,硬接,他是怎么都接不下。
但他何必去接?
杨狱心神冷静,鬼头刀挥舞的滴水不漏,脚下却踩着逐风步缓步后退。
行刑之前的一个多时辰,他可不是在发呆,整个刑场的地形,都被他记在了心里。
也包括,配备着神臂弩的几处暗哨。
嗡!
果不其然,退后不过十几步,杨狱的耳侧就听到一声激烈的破空声。
“神臂弩?!”
那贼人大叫不好,沉腰坐胯,一口内气催到了极限,重重一刀砍向了破空声袭来之处。
“硬接?”
一个翻滚沾了满身泥水的杨狱心中顿时为其默哀。
大明神臂弩,乃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材料打造。
据说每一架神臂弩都要刻上工匠名字,若达不到‘八百步内穿甲而过’可是要被斩立决的。
黑山城的这些神臂弩虽然只是次品中的残次品,可也可‘三百步内穿颅而过’!
“啊!”
果不其然,只听一声惨叫响起。
那凶人的手臂连同大刀被一下射穿,整个人凌空飞起,破布袋也似飞了丈许远,才扑到泥泞之中。
可这凶人仍旧没死,狂吼着就要起身。
嗤~
但杨狱怎么可能给他机会?
反手持刀,横掠而去,拧身甩臂,只一刀,就将刚挣扎坐起的匪徒,一刀枭首。
“老十三!”
无头尸体扑倒在血泊之中的同时,杨狱听到一声凄厉大叫。
几个被箭雨逼退的凶人目眦欲裂,更有一人咆哮着就要冲上来报仇,但下一刻,所有的贼人全都变了脸色。
朦胧的雨幕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上弦之音。
大棚下,监斩的官员冷漠的望着场中:
“斩!”
这官员一声冷喝的同时,行刑台上,那刚展开精钢锁链的疤脸大汉面色就是大变。
“都来二哥这!”
他一声低吼,那仍被穿着琵琶骨的死囚猛然间已然抬头,乱发之下,双眼泛起血光来。
“吼!”
他一个跨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吼声。
遥隔几十米,杨狱只觉耳膜刺痛,骇然抬头,只见以那死囚为中心,周遭几米内竟似有狂风掀起。
那自雨幕之后射来的箭雨,经这狂风一卷,力道大减,硬是被其挥舞的双臂全都拍到了一边!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余力?”
杨狱心头大震,生出退意。
不远处的王魁,更是早在箭雨被拍打开时,就连滚带爬的向着刑场外逃去。
“所有人!”
沙哑的声音在死寂一般的雨幕中传出很远,乱发之下,铁龙的七窍有血液流淌滴答:
“一个不留!”
“杀!”
被其护住的几条大汉闻言全都暴起,挥舞着刀剑就杀向了在场所有人。
直如猛虎出闸!
一时之间,刑场各处的衙役全都骇的面如土色。
杨狱俯身在那无头尸身上一摸,持刀后退。
眼见一众山贼发了狂,他本想退走,但余光一扫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心中一动。
不退反进,挥舞着鬼头大刀,逼退了那血红着双眼向着自己冲来的悍匪。
“伤重如此犹有余力,倒是真个小看了你。”
冷硬的声音响起。
王佛宝提着染血的长刀,一步步的自雨幕之后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数条大汉伏尸。
“老十七,老十九!”
见得这一幕,疤脸大汉双眼顿时充血:“王佛宝,老子要你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那你们又要拿什么来偿还这些年被你们黑山三十贼所杀的那些无辜百姓?”
王佛宝神色冷酷。
一挥手,刑场四周,已出现十数个持弓搭箭的捕快。
一众山贼顿时色变。
“你们要引我出来,我出来了。”
王佛宝目光如电,冷冷的注视着一众贼人:
“顺便告诉你们,你们派去劫狱的那些贼,除了两个跑的快了些,其余的,已然尽数伏法!”
“不可能!”
铁龙面色终于大变。
“铁龙,你真以为,我布下的暗哨,会这般轻易的被你们寻到?且让你们看到神臂弩的存在吗?”
王佛宝缓步走近:
“我,只请了三架神臂弩出来,其余的,都在大狱中!可笑那些劫狱贼人,我都没出手,已经死了一大半!”
“啊!”
“姓王的,你好狠!今日若是不死,老子非杀你全家!”
“不!老子要屠了这黑山城,鸡犬不留,鸡犬不留啊!”
闻言,一众山贼顿时破口大骂。
杨狱心中也是一突。
他本以为是自己观察入微,没想到……
“哈哈哈!”
正在这时,那将琵琶骨上铁链扯断的铁龙,突的发出一声大笑,森然望向王佛宝:
“王佛宝,你几时变得如此啰嗦?想要以言语动我心志,看来,你比老大的伤势还要严重!”
“杀你,绰绰有余!”
王佛宝面无表情的抬起刀,直指一众匪徒: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