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人在边关，威慑天下！
……
……
东越道，位于大明东南之地，比邻东南两海，境内有着天下最大的入海口。
水流不息，纵是塞外隆冬之时，入海口岸，仍是水浪滔天，震耳欲聋。
东越道，于数千年前，是瘴气丛生的不毛之地，最初甚至不被纳入九道之地。
后来，历代王朝治理之下，才成为与海外群岛贸易的中转地。
但真个令东越道富甲天下的，还是张元烛。
四百余年前，张元烛敕令江湖，以大军领符水观、悬空山等等大宗门，配合一位神秘散人，大修河道，开百山，并江入海。
自此，东越道一跃与繁华千年的江南道并列，成为天下最为富庶之地，近些年，随着东南两海的群岛归附，隐隐有着超过的趋势。
轰隆隆！
滚滚江水，东流入海，卷起千堆浪。
呼！
魁梧高大的身影，穿过水雾，深入入海口，却见得一方玄铁浇筑的铁台拔地而起。
诸江之汇聚，滚滚如群龙出关般的洪流，足可摧山破城，然而那方玄铁浇筑的石台，却在滔滔洪流中巍峨不动。
“呼！”
撑起真罡、点燃血气，承受着大浪拍击，铁踏法鼻息粗重，一跃而上：
“爷爷！”
滔滔水雾之中，隐可见一老者盘膝而坐，以肉身承受着诸江之水的拍击。
他的身躯不甚高大，比之常人似乎还要微小一些，可其人赤着的上身线条却是无比之完美。
一条条筋肉纠缠如龙伏，让人望之心惊，这是完满到不似人身的强大体魄。
“爷爷！”
铁踏法低下头颅，又唤了一声。
眼前的老者，正是雄踞东南之主，东越道无冕之王，沧海城主铁横流。
于天下未乱之时，就行割据之事的枭雄。
曾经的山河榜第一，如今的锦绣榜第四人……
“呼！”
“吸！”
铁踏法的连声呼唤中，老者方才从入静中醒转，一口悠长到极点的吐息，将滚滚水汽都吹散开来：
“呼吸粗重，脚步虚浮，这些年，你又怠惰了！”
铁踏法低头不语。
“纵论前后一甲子，你的天赋，也可排进前十，可是如今，猷龙、关七、启道光、宋天刀等人皆已成就武圣，而你，不过堪堪玄关大开……”
背对着铁踏法，老者凝望沧海波涛翻涌：
“不怪你，是老夫太过宠溺你了。
今日之后，你代老夫坐镇此地，直至将巨灵玄功修持至十一品，亦或者，将那孽龙引来……”
“……是！”
铁踏法微微变色，却还是咬牙答应。
这处玄铁台，乃是修炼巨灵玄功的圣地，但却不是谁人都可消瘦的。
这处入海口，汇聚诸江之水，每一个呼吸间，都有亿万斤江水倒灌，纵然是大宗师，也坚持不了多久。
而那孽龙……
“生于这天变将开的大争之世，是你的幸运，可若不能争先，争强，争胜……”
俯瞰着沧海怒潮，铁横流神色平静：
“那，这个幸运，就会变成最大的不幸……”
“争先、争强、争胜……”
大浪拍击之下，铁踏法沉默了。
这一瞬间，他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个人……
“这个时代，他在，谁能与之争呢？即便是爷爷你……”
轰！
铁踏法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然离地而起，重重的跌进滔滔浪潮之中。
“废物！”
玄铁高台之上，铁横流负手而立，自然散发的气息，似将滚滚浪潮都驱散了。
“从来没有谁人的时代，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纵然煌煌如日，又能如何？
日月之光煌煌浩大，群星的光芒，就熄灭了吗？”
望着滔滔大浪之中神情狼狈的孙子，铁横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老夫年少之时，张玄霸煌煌如日，年老之后，又有后来者居上，可那，又如何？”
“爷爷……”
大浪之中，铁踏法站的艰难。
“老夫不是要让你去挑战谁，而是让你心存‘争渡’之念……”
话至此处，铁横流已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摇摇头：
“前些时候，黑山老妖传讯，邀老夫与他们联手围杀杨狱……”
“万万不可！”
铁踏法神色大变。
“当时老夫并未答应，但如今看来，或许，是时候亲去一遭西北道了……”
水雾之中，铁横流缓缓阖眸：
“武道第一，武道第一……老夫倒是想看看，他比之当年的张玄霸，又如何？”
“爷爷，此事万万不可！”
铁踏法心头一急，忍不住催发真罡破浪而出，但他还未及上得高台，就听得一声清脆鹰啼。
一道金光破浪而至。
“金翎鹰？”
铁横流眉头微皱，一招手，接住金翎鹰抛下的信件。
“嗯？！”
“爷爷，万万不可！”
铁踏法奔上高台：
“薛地龙咄咄逼人，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您可万万不能去西北道！
东越与西北根本不交壤，咱们不该平白竖此大敌……”
铁踏法心头发凉。
他太清楚自家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再多人也无法改变。
一如多年之前，他悍然反抗东越王，几乎被朝廷大军剿灭，也仍是一意孤行。
但即便知晓，他仍是要极力阻拦。
定阳城一战的始末，他翻阅了不下几十次，深深知晓那位西北王如今是何等的可怖……
然而，正在他搜肠刮肚想着如何劝服自家爷爷之时，却见得他不知何时又盘膝坐了回去。
“你，说的不错。”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铁横流居然点了点头。
“您说什么……”
这个变化，出乎了铁踏法的意料，以至于他都不禁愣了一下。
“你，说的不错。西北道，老夫不能去……”
“您能明白就好……”
铁踏法心头松了口气，眼神不由得看向自家爷爷手里的信筏。
什么样的消息，会越过自己，直接传给爷爷，还能令他改变主意？
“不过，你要去一遭。”
“啊？”
铁踏法愣住了。
“你持我密令，去库中将‘鬼斧’道果取出，替老夫走一遭西北道，亲手交给西北王……”
这一刹那，铁踏法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家爷爷情绪的剧烈波动。
“那鬼斧不是您用来招揽齐长法的吗？您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外，传讯各部臣工，停止对于塞外三道的渗透，全力应对朝廷……”
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澜，铁横流抬手将信筏甩了过去，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他，真个扫灭了大衍山，那老妖婆，真个死在了他的手中……”
……
“三千年修持之身，竟连同归于尽都办不到，废物，纵然活过三千年，也还是废物啊……”
卡察一声，将玄铁为框的圆光镜捏碎。
高台之上，寒风吹动了蟒袍一角，薛地龙凭栏而望，俯瞰着整座神都，眼神幽冷：
“三千年啊，便是一头猪活过三千年，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松开手掌，任由玄光境的碎片飘飞，道术大成的惊喜，在此刻荡然无存。
这一刹那，他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巨大到极点的危机。
感觉到了，死期将近！
“他想杀我……”
薛地龙面皮一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乃观星出身，对于冥冥之中的感应十分之敏感，可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切的危机。
这种感觉强烈到让他有些窒息……
数个呼吸之后，他离开了此处高台，来到皇城之南，那座古色古香的道观。
这座道观，乃是乾亨帝耗费莫大人力物力所修，其所用的木料俱是来自岭南群山之中。
石料更是上等青空石，身处其间，自然都可增长功行，蕴养体魄。
如今，这座道观，自然是他的。
十年过去，他已彻底整合了整座朝堂，纵然他夜宿皇宫，也无任何人敢有丝毫置喙。
当然，乾亨帝不好女色，后宫嫔妃寥寥，而他，更不会为女色分心。
“大人，新的一炉地元大丹已经炼出，皇宫内的丹材，已不足以炼制下一炉……”
钦天监主莫行空疾步而来，躬身道：
“如何分配，还请您示下。”
“暂且留下，以赏赐有功之辈，或是招揽江湖内，那些成名多年的大宗师。”
薛地龙随意摆手，此刻他心事重重，实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小事。
“那，陛下那里？”
莫行空欲言又止。
“他又不通武道，要地元大丹何用？”
薛地龙冷笑一声，迈步走进这座道观深处，最后，于那处神碑之前停下脚步。
“杨狱，杨狱！”
神情数次变化，薛地龙伸出手掌，于碑上留下‘怜生老妪’四字。
旋即，就有光芒交织的文字流转而出。
【身死魂存，疑似被人摄拿镇压……】
“真，死了！”
纵然早从密探口中知晓了大衍山之战的始末，可真个确信，薛地龙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颤。
来此的路上，他心中尚有几分侥幸，那老妖婆活了三千年，历经秦皇、霸尊、达摩、邋遢道人……而不死，怎么也该留有后手。
“张玄霸都杀她不得，那泥腿子怎么可能……”
神碑之前，薛地龙不住的踱步，心中惊疑，烦闷到了极点。
自古而今，想要杀那老妖婆的高手不知几多，可事实上，能够伤到她的都是留名千古的无上大宗师。
然而，强横如张玄霸，先后三战其人，也根本无法杀之……
“杨狱！”
薛地龙呼吸急促，又一次抬手自石碑上留下了杨狱的名字。
而一如他之前的多次尝试……
【查无此人】
“废物，废物！”
看着那熟悉的字眼，薛地龙只觉心头怒火翻涌，但很快，他就平息了怒火，再度尝试在神碑之上书写。
这一次，他丝毫不顾忌书写字数需要损耗血气，乃至于寿数，十分详尽的将杨狱的诸多信息，不分大小，尽数书写了下来。
到得最后，纵然是道术大成的薛地龙，脸色也惨白到了极点，好似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气血两亏。
然而……
【查无此人】
“废物东西！”
薛地龙终于按耐不住心头怒火，重重一掌拍向了石碑，真罡勃发：
“要你何用！”
轰！
好似数枚霹雳雷火弹陡然炸开，偌大的道观都是一震，好似要倒塌一般。
“他到底……”
烟尘激荡的房间之内，薛地龙收回鲜血淋漓的手掌，脸色难看到极点。
十年里，他掌控朝堂，培养亲信，整顿吏治与军队，已是卓有成效。
凭借着朝廷的巨大资源，他招揽了不知多少江湖好手，更毫不吝啬，将皇城之内的诸般丹材尽数炼成了地元大丹。
他预估，再有十年，他麾下至少将有十尊武圣，到时尽可以横扫东南诸王，重新定义山河社稷，引出他渴望了数十年的‘神宝’……
然而……
“我还有机会吗？”
轻按着不住传来刺痛的心口，薛地龙喃喃自语，终于，他下定决心。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他将那神碑抱了起来，毫不犹豫的出了道观，独自架着车马出了城，来到百里之外的一处荒谷。
并于某处驻足。
那是一处不大不小的地洞，十分潮湿与阴暗，其外，有着诸多符箓张贴着。
偌大的洞穴之中，一片黑暗，只有正中处，有着若有若无的红光。
细看之下，那光芒来自一方祭坛，一处如活物般不住蠕动的，血肉祭坛。
“呼！”
山洞内，薛地龙驻足良久。
曾几何时，他不过是个寻常猎户，直至有一次，他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这处山洞中的血肉祭坛。
半晌之后，薛地龙心中一横，将那石碑踢向那血肉祭坛，同时，他双膝下跪，重重叩首：
“弟子薛地龙，叩见师尊……”
……
不止是铁横流、薛地龙。
怜生教覆灭，大衍山之战的消息，以超乎想象的速度传遍了各个大小势力！
不同于定阳城中六大武圣围杀，最后的惨胜其一尊化身。
这一次，那相传活了三千余年的老怪物，连同其教派总舵，被一气扫灭了！
且，不是惨胜，而是大获全胜！
这消息太过惊人，以至于前后不过七八日的时间，已传遍了天下各大势力，甚至于一些江湖散客，都已然听闻。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暗流涌动。
而这一切，杨狱似是不知，也似是毫不在乎，千丈高空之中，他眼皮一颤，
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西方。
那是，龙渊城的方向。
第818章 四海八水，十二龙君！
雪飘人间，冰封大地。
寒风之中的龙渊城，一片素白，除却炊烟一缕缕，隆冬的清晨，大街小巷几乎没有任何行人。
龙渊王府之内，却是极为热闹。
“人呢？！”
老王妃重重的敲击着竹杖，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呵斥着身前一众低眉顺眼的丫鬟：
“这么多人，就没一个瞧见你家小姐的？”
一众丫鬟噤若寒蝉。
“凤仙是什么修为，她们就是再长一双眼睛，又怎么盯得住？”
张文安轻咳一声，走进院门，摆摆手让一众丫鬟散去，安慰着自家老嫂子：
“凤仙这几年沉稳许多，此次不告而别，只怕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办。
而且，以她今时今日的修持，即便是武圣当面也可周旋一二，不会有什么事的，您就放宽心吧。”
“这丫头，就没让人省心的时候。”
老王妃叹了口气：
“自那什么‘方寸山’现世，边关游荡的高手比之以往多出几十倍，其中龙蛇混杂，她现在又是这个模样，老身怎能不担心……”
烦闷的敲了敲竹杖，她心中颇为担忧。
过去的十多年，边关几成风云汇聚之地，太岁现身，皇帝被劫掠而去，异族入关，怜生老母出关，方寸仙山现世……
这一桩桩一件件，换在任何时候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可如今，却扎堆一般出现。
尤其是方寸仙山的问世，更是搅弄的边关塞外一片混乱。
大大小小的势力，锦绣山河榜上的一大批强人，以及一些寿元将尽的积年大宗师……
因而，这几年，看似塞外大战平息，可内里暗潮涌动，比之以往还要危险几分。
“担心，也没啥法子。”
张文安这些年戾气越发的小了，摊了摊手：
“若您实在担心，不妨修书一封送去西北？”
“闭嘴！”
老王妃怒斥一声，脸色冷的吓人：
“那件事再也不准提！”
“不说了，不说了，带进棺材，下去和大兄说，总行了吧？”
见自家嫂子好似动了震怒，张文安顿时也收敛起来，不再提及此事，而是道：
“说来，倒是有件事，大衍山里那头老妖怪，七天前，连同怜生教，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了。”
“嗯？”
老王妃一怔，旋即叹了口气：
“咱们府上已经没落至此了吗？这般大事，又发生在大衍山，却足足七日才收到消息……”
她这一叹，张文安是属实没有想到，顿了一顿，才道：
“您就不好奇，此事是谁做的？”
“还能是谁？”
老王妃的心思多通透，仅从他的神情之中就猜到了：
“是那小子？”
“是他。”
被自家嫂子一言道破，张文安有些诧异：
“您老早就知道？还是说，您在我身边埋了人？”
“滚！”
一棍子将这老叔子打出院门，老王妃神色方才多了几分复杂与震惊。
这几年，她的心思都在自家孙女身上，诸多杂务早就不做理会，这消息，自然是她猜到的。
因为，张文安的态度变化，着实有些太过明显。
一年前，知晓那事的时候，他还曾大怒，觉得有辱门风，但刚才提及此事，却还带着笑……
“三千年都未有人能办到的事情，他……”
她出身江湖，久历杀伐，几十年把控龙渊，行事极少后悔。
但此刻，她的心头却不禁升起一抹悔意。
“若是当年老身再主动几分，现在，或许凤仙不会这今日这样……”
微微一叹，她走出院门，正要调派人手，突听得前院传来一阵嘈杂之音，其间还夹杂着怒吼与哭声，不禁心头‘咯噔’一声。
呼！
闻讯之刹那，她的身形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哪有半分老态龙钟？
几个呼吸，她已到了前院，只一眼扫过，神色就是大变：
“于统领？！发生了什么事？！”
雄浑的气浪鼓荡之间，一众龙渊卫就被她一下拨开，空地上，摆放着一具怒目圆睁，通体赤红如烙铁一般的死尸。
却正是龙渊卫如今的两大统领之一，于方舟。
“于，于统领……”
衰弱数十年，又经内乱、异族入侵等等大事，龙渊王府的势力可谓跌至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龙渊卫直至如今也只剩了两大统领，于方舟就是其中之一，此刻见得他的尸体，老妇人只觉眼前一黑，气血上涌：
“是谁？！”
“不，不知……”
一众龙渊卫齐刷刷的跪倒在地，脸上有着悲愤与泪水：
“我等出城寻觅郡主，途径龙渊河之时，于统领突然打碎冰面，跳进河中，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他就……”
那龙渊卫脸色悲戚，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他的血仍在沸腾，却无外伤，也无与人打斗的痕迹，更像是，被自己的血液烧死的……”
这时，张文安站起身来，老脸阴沉如水，显然也是怒极：
“这不是武功，而是道术，或者神通！”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竹杖几乎被捏碎，老王妃气的发抖，但还是努力压抑住自己，冷静询问那龙渊卫：
“于统领被杀之时，河面之下可有打斗的痕迹？可有发现郡主的踪迹？”
“不，不曾。”
那龙渊卫涩声道：
“于统领破冰之时，倒似是有所发现，不知是不是发现了郡主……”
“将于统领的尸身送回家中……”
老王妃点点头，极力克制着自己，让人将于方舟的尸身带走，又遣人去请府内的两大供奉与南山霸。
自己则转身离开，去了一趟密室，很快，转身而来，面色难看的带着一众人出城。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几百丈宽的龙渊河早已结了厚厚的冰，一行人来至于方舟破冰之处，此间，距离‘龙王庙’只不过三十余丈。
“你们，真个什么都没看到？”
浑身煞气翻涌，南山霸脸色十分之冷，在他的注视下，两个庙祝战战兢兢。
“回，回大人，那位大人来寻郡主，可郡主这两年几乎没有来过庙里……”
轻捏眉心，千里锁魂失败，老王妃压着心中的怒火与担忧，问：
“这几日，或者更久一些，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辈？”
“没，没……”
那庙祝本来在摇头，可另一个庙祝倒是想起来了什么：
“说起可疑之人，这两年，倒有几个香客，出手十分大方，不但为龙王爷塑了金身，还大手笔购买了上等焚香，让我等点燃，日夜不熄……”
“嗯？”
听到此处，老王妃的眉头顿时就是一拧。
两个庙祝当即吓得一抖，说出自己是收了银子，才帮忙照料焚香不灭，香火不熄……
“待下去。”
南山霸一挥手，几个龙渊卫已将两个庙祝拉到一边审问去了。
“这处龙王庙，是凤仙为炼化道果所修建，但从不受人香火……”
张文安眉头紧锁。
炼化道果的四步，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绝密，但仪式已经完成，自就不必守秘。
听得这话，南山霸呼吸微有些急促：
“大人怀疑，郡主突然失踪，是因为道果？”
“很有可能。”
张文安看向自家嫂子：
“那伙香客也很可疑，但，目的不明……”
“下水！”
他还想说什么，老王妃却已是等不了了，她大手一挥，不等人拒绝，已是脚下发力，震碎冰层。
“老夫人！”
“嫂子！”
一众人神色一变，没有任何犹豫，纷纷震碎冰层，跟着落入水中。
昂！
几乎是众人落水的同时，一声悠长到了极点的龙吟，就同时在几人的心头炸响开来。
“小心！”
南山霸最为敏锐，只一眼，就神色大变。
冰层之下，森寒刺骨的河水之中，竟有着火焰在剧烈闪烁，其光透不过冰层，在河内却是极度显眼。
而让他神色大变的，不是水中火焰，而是在那火焰之中，有一个似龙非龙，似鳄非鳄的庞然大物！
大！
巨大！
反应过来的几人心头皆是有着刹那的空白。
这头似龙非龙的巨物，其身长足有三十余丈，于火焰冰河之中摇曳身躯。
暗红色的龙眸，正死死的盯着众人，透漏出极端的暴戾与可怖杀机。
“龙妖？！”
张文安心头一震，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头怪物的气息，神色大变，传音众人：
“退开！这是一头成了十都的龙妖！”
震惊，悚然！
众人入水之时，不是没有想过水下会极为危险，可谁也没料到，
在这相距龙渊城不过十数里的河道之内，居然还藏着一头成了气候的妖龙！
轰！
众人纷纷倒退，真罡鼓荡间，掀起层层的暗流，而那妖龙，也再度发出一声直击心灵的龙吟。
“昂！”
一声龙吟回荡间，河底的火焰就自暴涨开来，而那妖龙也随火焰而动。
庞大的身躯勐然一动。
卡擦！
仅仅一动而已，河面之上的诸多龙渊卫已尽是色变，方圆数百丈之内的冰层纷纷破碎开来。
那不知名的火焰，更是冲天而起，点燃了无处不在的气流与风雪！
“小心！”
没有任何犹豫，老王妃瞬间捏碎了紧扣在手里的，龙渊王府唯二的法器。
霎时间，一层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了河道之内的所有人。
可纵然如此，深陷火焰之中的所有人，面色皆是涨红起来。
真罡、横练、护身法器三重加持之下，他们的血液，都在沸腾，好似下一瞬就要燃烧起来！
嗡！
音波与火焰一并回荡，大河之上像是陡然间亮起一轮红日，其光其影，纵然是遥隔数十上百里，都似可见！
“嗯？！”
极远处的高空上，杨狱勐然睁开眼，天眼望向风雪之中。
恍忽之间，他好似看到了一条巨龙于空中盘旋，卷着一轮炽烈红日。
而在那红日光影之内，他看到了一座似是水晶堆砌而成，宝光闪烁的宫殿。
“这是，水晶宫？！”
第819章 纵贯如雷，气冠当世！
轰~
火光映日，冬雷炸响。
翻涌的大风雪似在无形异力的交织之下，化作滚滚乌云遮天，大河上下，雷光、阴影、火光交映生辉。
这一幕，自远处蔚为壮观。
墨云雷海翻涌怒啸下，火光燎天，一条似龙非龙的巨兽，纵贯雷火，以口衔尾，如圆般环抱这一轮红日！
见得这一幕，无论是法器光芒笼罩之下的河道内众人，还是两岸看到光芒的其他人，俱是被惊呆了！
龙……
“水，水晶宫！”
“天啊！巨龙衔尾，水晶宫现，这，这传说竟然是真的吗？龙渊河中，真个有着龙君！”
“龙王爷爷息怒，龙王爷爷饶命！”
……
两个龙王庙的庙祝，已是大哭着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浑身颤抖。
无论仙佛龙妖，对于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个传说，纵然日夜侍奉在庙内的庙祝，心中也不怎么相信世间有龙王。
此刻见得龙行于空，水晶宫现，顿时就骇然到无以复加，下跪，求饶，将龙渊卫都没审出来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但此刻，已没有人在乎他们了，河内众人疯狂倒退，远处，有人跪下，也有人快速靠近。
不远处的龙王庙宇之内，三道身影自模湖变得清晰，从缭绕的香雾之中一步迈出。
龙形长空的景象太过耀目，几人眼神都有刹那迷离。
“不愧是传说中的天地，这么一条河内，竟也藏着如此造化！”
着轻纱罗裙，略有几分妩媚的女子轻呼一声，眼神之中有着炙热的光芒。
传说之中，神兽不计其数，龙类，在其中并不显眼，但其名声则毫无疑问，是传播最广的。
当然，这与他们的数量最多有关。
相传，龙类道果，拥有着最多的，可留下子嗣的位阶，而其他几类道果，是极少极少的……
而任何一尊拥有着水晶宫的龙王，其位阶都要超过此时的他们，其留下来的东西，足以令任何人为之眼热。
“毕竟是山海界！传说中，远古之末，曾有数量颇多的仙神妖魔来到此界避难……”
说话者，是个身着白衣，剑眉星眸，面如冠玉的光头大汉，其光滑的头顶，拓印着一血色卍字印。
看着那火光之中的若隐若现的水晶宫，他不由得舔了舔嘴角：
“合该佛爷得此造化！”
寰宇诸天，恒沙世界汇聚之所，即是天海，其意是‘天地为水，浩瀚如海’。
天海界，无论是远古之前，还是比远古更为远古的太古之年，都是无可争议的寰宇终极地。
以其为中心，越是靠近的，其底蕴就越是深厚，能够容纳更多的灵炁。
山海界，是最近‘道’的几方大世界之一，其此刻灵炁稀薄，不过是潮水未复，而其底蕴又太过于深。
对于此间的土着，他并不在意，可那些疑似自远古流传下来的东西，其价值却是无可估量……
“这是龙渊道城啊……”
比起两人的心动，姜侠子虽也有些眼热，但却总觉得有些发虚，隐隐还有些后悔。
那日离了西北城，他就在各地游荡，除却尝试寻找那‘九九玄功境’之外，也在尝试联络其他人。
然后，就接到了其他人留下的传讯，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匆匆而来，却没想到，是这两人。
万法楼，很小，小到只有那座竹楼，可又很大，大到没有人知道那楼内到底住了多少人。
因而，来之前，他也不知留下这传讯符的，会是这万法楼二层，声名最为狼藉的‘雌雄双煞’。
“道城又如何？”
儒雅光头苏鼎冷笑一声：
“这龙渊王府根本没有高手，那所谓的武圣都没一尊，若非怕消息泄露，引来其他人，
佛爷早将他们屠个干净。”
生于天变后的龙泉界，他见过太多高手，哪里会在乎此界的所谓土着高手。
只有一门神通，若得能被普通人杀死的废柴，也配叫神通主？
“……终归还是小心些为妙。”
姜侠子心下摇头。
两界终归不同。
龙泉界乃是宗派治世，世俗王朝，纵然是一国之王侯，于他们面前，也只有跪地求饶，哪曾有过敢于追捕他们的？
只是……
‘两界不同啊……’
他心下泛起冷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询问着：
“苏道友，咱们自天外而来，对于此间讯息知之寥寥，你又如何知晓此处藏有水晶宫？”
“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苏鼎的态度冷澹，眼中有着蔑视。
若非实在是无人可用，他根本就不会和玉山门下的弟子打交道。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甚瞧得起姜侠子。
“贫道唐突了。”
姜侠子微微躬身。
苏鼎扯了扯嘴角，却连话都不想与他说，而是指了指大河之上：
“那处水晶宫似乎保存的十分完整，不枉咱们三年来日夜焚香，绿姑，咱们何时进去？
这些土着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这处水晶宫开启如此之复杂，这两个到底从何处得知？’
姜侠子心中疑惑。
事实上，远古之前，山海界还被称之为‘天荒大世界’的那个年岁，此间，也是只有仙佛中的强者才有资格插手的地方。
因而，万法楼虽然知晓了此界的存在，可对于其中的讯息，却并不了解。
而即便是了解，也不是这两人有资格拿到手的……
“宜早不宜迟，直接进去吧，不过……”
绿姑儿抿了抿嘴，取出几枚巴掌大小的鳞片：
“这处水晶宫可能是此界远古的龙君遗留，但这么多年过去，内里不大可能还有什么危险，却也不能大意，以免落得和燕龙行一个下场……
这龙鳞拿上，或许有用。”
四片龙鳞，两人各自拿了一半，身形一闪，已到得大河之上。
“福生无量天尊！”
姜侠子低声诵念了一声道号，不慌不忙的跟上。
轰！
几乎是三人逼近大河的刹那，就有霹雳连续炸响在长空之中。
那环抱‘水晶宫’的蛟龙，勐然转头，眸光变得赤红如血，其身下的火焰更是暴涨数倍，照彻雪空。
“这三人？！”
这一幕动静极大，便是龙渊河中挣扎的一众人，也都注意到了三人。
而那两个庙祝，更是惊呼一声：
“是他们，是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犯我龙渊！”
南山霸踏浪而起，生生扛着体内气血的翻腾，将深陷大河之中的诸多属下提起，见得这三人，不由得神色一紧。
在这三人的身上，他并未察觉到丝毫的气血与真气，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
“三尊十都？”
老王妃心头一沉。
不同于武圣，十都之强弱完全看其所执掌的位阶与神通，强横如那怜生老妪，三千年无人能杀。
弱小的，甚至不乏被换血武者反杀的记录。
可归根究底，这是三尊十都，且是此时出现，这让她都不由得心头发凉……
轰！
这一刹，雷霆划破长空，大河上下水火交织，雾气升腾如云海翻涌。
“呵~”
澹澹的扫了一眼大河之内被那‘龙息’点燃气血，以支撑水晶宫现世的龙渊王府众人，苏鼎甚至都懒得回答一句。
于那蛟龙怒吼的瞬间，身形一动，率先杀向了那座水晶宫。
“吼！”
蛟龙大怒，似要掀起火海翻涌，可下一瞬间，一股突兀飘荡而来的雾气，就将其龙首覆盖。
“神通，遗忘！”
蓄势良久的一式神通打出的刹那，三人已穿过水雾，逼近那水晶宫之所在。
可就在进入的刹那，那妩媚绿姑似有所觉般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大风雪，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一步迈进去！
三人的身形，瞬息间，消失在那轮红日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水晶宫的虚影之中，就有了三人的身影！
“他们，他们居然？！”
这一幕，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处水晶宫的虚影，大河上下的一众人早已发觉，可一来，大火催沸血气，众人无暇他顾。
二来，也根本没想到，那类似海市蜃楼般的虚影，居然真个能进。
“王妃！”
南山霸先是一惊，旋即想起了什么，他勐然爆发真罡，将一众龙渊卫远远推向岸边。
任由气血燃烧，一个转身，拍向了张文安、老王妃，以及王府的几大客卿：
“走！”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与废话。
老王妃等人纷纷鼓荡真气，抵御着血火沸腾，借助那一拍之力，跨入了那明灭不定的红日虚影之中。
轰隆隆！
下一瞬，蛟龙回神，暴怒长吟，气浪迸发间，南山霸咳血倒飞，那熊熊燃烧的火浪，伴随着一只自云中伸出的龙爪，拍击而下！
神龙探爪！
江湖流传的诸多掌爪类武功中，不乏神龙探爪的招式，其立意就是龙行于空，陡然探爪，十分之狠辣与强横。
然而，再如今高明的‘神龙探爪’，也远远比不上此刻自云雾之中随意抓下来的龙爪！
这是真正的大恐怖！
轰！
这一瞬间，南山霸如遭雷殛，心神为之慑，只觉周身滚烫到极点，口鼻之间尽是血肉被炙烤成焦炭的味道。
这次的火焰，不止是燃烧寿元与血气，还会将他化为灰尽！
挡不住，避不开！
“大统领！”
大河内、火光中，诸多龙渊卫目眦欲裂，可莫说他们相距遥远，纵然近在迟尺，却又如何能够插手？
“老于就是这么死的吗……”
耳畔的哀鸣、怒吼已缥缈的好似在十万八千里外，南山霸的意志陷入弥留之时，内外齐至的火焰凶勐到了极点，他实已毫无还手之力。
“昂！”
突然，又一声龙吟响彻天机，甚至将几乎陷入弥留之际的南山霸的意志都唤了回来。
这一声龙吟之中，实是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威力，似能慑人心魄……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威？可我分明已无还手之力，它……’
莫名强烈的冲动在南山霸的心头涌现，他艰难的睁开双眼，就见得一道金光由远而近，纵贯而至。
其速之快，似雷鸣都追之不上，其势之强绝，漫天乌云都似是被分割两截，与雪同散于野！
其声势之大，之可怖，熊熊火海、翻涌大河、长吟之蛟龙，似都在刹那之间，显得微不足道。
人未至，风暴，却似已停！
第820章 人王见龙君！
昂！
无形的威慑比之雷暴更为迅疾。
本一爪探出，欲将南山霸等人碾碎的蛟龙勐然抬头，长须抖动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暴烈龙吟之声。
收爪，摆身，席卷大浪与龙息之火，冲向了那自高空俯冲而下，宛若流星贯下的人影。
龙？
蛟龙而已！
赤金色真罡缭绕之下，杨狱眉心似有金芒闪过，半开的天眼之下，夜空之下，大河之上所发生的一切，尽皆一览无余。
看到了两岸目眦欲裂的龙渊卫、看到了闭目待死的南山霸、也看到了那头生有鳞角爪牙，酷似当年拦江老龙的大蛟龙。
比之当年的拦江老龙，这头蛟龙大了数倍之多，气息也强大了极多，已然是十都级数！
只是……
“郡主呢？”
莫名的紧迫在杨狱心头一闪而过，旋即，他于高速下坠之中，伸出了手掌。
嗡！
暴戾的雷光自掌心绽放，没有任何变化的一记拳印，已似跨越了虚空一般，迎上了那大如房屋般的龙爪！
轰隆！
似是天上陡然迸发了一团最为绚烂的烟花，强光似夺去清晨的大日之光芒。
霎时间，于大河两岸的一众人震撼的眼神之中，虚空好似变成了暴风雨中的大海。
肉眼可见的气流、涟漪同心圆一般层层扩散！
这是完全不成比例的碰撞。
一方纵然真罡交织，身后气爆如尾炎拉出数十丈，可在那长达三十余丈的巨大蛟龙面前，也显得十分之渺小。
然而，这一次碰撞的结果，却是与体型截然相反！
那拉长身躯，好似能接天连地的庞大蛟龙，于碰撞之刹那，就发出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哀鸣。
极速腾起的巨大身躯，好似撞到了传说中的天穹，生生停滞在半空之中。
旋即，在爆碎的光雨之中。
被那一道金光推动着，以比之腾飞更快的速度，砸在了大河一畔，无人的荒野废墟之中。
轰隆隆！
披着银装的灌木林，几乎是瞬间，就在强光之中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继而，是滚滚积雪与泥沙再向着两侧，向着天空抛洒，好似传说中‘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神人自云海之上伸出双手，两两侧大地，拉上高空，好似帷幕！
而那帷幕之间，犹带着硝烟，深不见底的鸿沟，自河畔一直蔓延至荒野之间，一望不知几十还是几百丈！
呜呜~
似是一刹，又似是许久，大河两岸，似尽陷入了沉寂之中，无论是谁，都只觉心头一片空白。
诸多龙渊卫甚至还保持着目眦欲裂的狰狞，却好似失去了呐喊的能力，呆愣愣的怔立在原地！
快！
太快了！
自神秘三人突然出现闯入水晶宫，到南山霸暴起，推王府众人跟上，到蛟龙惊醒，暴怒探爪、再到金光纵横，自天而地贯下，掌按蛟龙，犁地百丈……
一切的一切，前后相距不过十几个呼吸而已。
这样的暴烈，这样的迅勐，简直超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极限。
直至狂暴的气浪逆流而回，寒风中的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却仍觉口干舌燥，手脚酸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大统领！”
龙渊卫的一众人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冲入火焰已熄灭的大河之中，将气若游丝也似的南山霸抢上岸来。
这时，硝烟散去的鸿沟之中，才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之声。
一身着玄服，着直刃刀，形若少年模样的刀客，伸手抓着龙角，将那庞大若小山也似的龙尸，拖到了岸边。
也直到此时，一众龙渊卫方才真个感受到了恐怖。
这龙尸，长三十余丈，重不知几万几十万斤，遥隔十数丈，可怖的气息仍是让他们心头骇然。
然而，这般可怖的怪物，只刹那，就被活生生打死……
“杨……”
突然，某个龙渊卫身子一颤，认出了那刀客：
“西北王？！”
这个名字，似有魔力一般，让本岸边本来已经嘈杂起来的声音瞬间消失。
人的名，树的影。
杨狱今时今日之名声之大，已然直追当年横勇无敌的西府赵王张玄霸，尤其是在这边关之地，更是足可止小儿夜哭。
对于一众龙渊卫，就更是如此。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是见过这位的，甚至在二世子夺嫡之时，见过这位大展神威的场景。
可眼前这一幕，比之当年，又何止恐怖十倍？
纵然这些年，听多了关于这位的消息，可仍是震撼到手足无措，好半晌，才想起拜谢。
“多谢西北王援手……”
有这半晌，南山霸也缓了过来，艰难开口道谢。
“南山兄乃是杨某旧识，何必言谢？”
随手一抖，将那仍在不自觉蠕动，不知多重的龙尸甩在一旁，引得众人又是眼皮狂跳。
“不要说话。”
他还想说什么，杨狱已是伸出手，于他肩上一按，前者身躯一颤，只觉一股澎湃到无法形容的真气灌入自身。
好似定海神针入海，只几个刹那，就将他沸腾燃烧的气血镇压下去，恢复了平静。
“多谢……”
“这伤，倒不算什么，但你的寿元，被那火烧去了三十余年……”
杨狱松开手。
南山霸大口喘息了几句，话语急促：
“杨，王爷。老夫人和郡主……”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随着蛟龙身死，那一轮藏着水晶宫通道的红日，也已然彻底消失了。
“这，这……”
南山霸脸色登时煞白一片，几乎咳血：
“杨大王，救老夫人，救……”
他的伤势未好，又太过心焦，一时之间竟无法完整复述，几个龙渊卫忙上前，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诉说。
“那，那轮红日消失了，老夫人她们，她们……”
南山霸勐然起身，就是一阵眩晕，差点跌倒在地。
他的伤势虽已压了下去，可那龙息之火，烧了他三十年寿元，更烧了他七成气血，此刻一动，几乎昏厥。
“红日、蛟龙、水晶宫……”
杨狱心中微动，看向了那具龙尸。
这头蛟龙，体型巨大，气息强横，比之当年拦江老龙犹胜，只是并无灵智，浑浑噩噩。
空有体魄巨力，威胁反而不如拦江老龙，自然，被他一击格杀。
“这龙，死了……”
一干龙渊卫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时，杨狱已是转身走到了那具龙尸之前。
这头龙尸的体魄之强横，不下于他，哪怕魂魄被他击溃，肉身还在蠕动，甚至伤势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好转。
“镇邪印。”
没有犹豫，杨狱凝神念动，于心海之中催发了镇邪印。
自荆一身死于怜生老妪之手，他并未再度炼制活死人，一来，他要全身心备战怜生，二来，也是他身为西北王，已不缺乏属下可用。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放弃镇邪印置之不理，恰恰相反，这五年里，他几乎每天都在吸纳命数、合并命数。
为炼制‘草头神’作者准备。
但他并不会为了炼制这草头神，而去屠戮他人，取尸，因而，也就耽搁下来。
直至此时……
【镇邪印：炼魂纵尸】
【阴鬼：无】
【阴神：荆一（已死）】
【草头神：一】
【无名草头神】
【命格：龟形】
【十五命数】
【命数：未加持】
【紫金吞煞宝葫芦：内蕴紫命七十三条、金命十三、红命三十七、青命四十九，绿、灰、白若干……】
……
……
清凉的河水流淌在外，其内，是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晶宫。
一座，真个以水晶铸成的宫殿！
“这，就是水晶宫吗？”
伸手触碰着那光滑剔透的墙壁，苏鼎的眼神都在泛光。
一如他所料，这座水晶宫本身，就是一件法宝，一件品级可能很高的法宝！
至少是拥有着‘避水’、‘大小如意’、‘内蕴空间’、‘聚灵’四类道种的高等法宝！
“太美了，太美了……”
绿姑也是两眼放光。
这样自称一体的法宝，在万法楼中，至少也是价值上万小功的宝物，龙泉界内，也不多见。
如何能不让她心潮澎湃？
两人十分兴奋，姜侠子的脸色却是十分难看，因为，一身着奇古青衫，好似踏青儒生的中年，
正从那缓缓推开的正殿大门之后，走出来。
“嗯？！”
“小心！”
慢了半拍，苏鼎两人也全都发现了不对，下意识的提起法力，戒备的看着那青衫儒生。
“你是什么人？”
青衫儒士缓缓踱步，向着宫门之外而来，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无情的澹漠：
“老夫乃天荒界，北海龙君敖天……”
艹！
活见了鬼！
听得那古老至极的道文，包括姜侠子在内，三人的面皮俱是一抖，头皮都有些发麻。
比起其他位阶，龙类位阶的高下，甚至从自称就可看出。
龙子、龙王、龙君……
井龙、河龙、海龙、天龙……
“撞大运了，这头道鬼，居然是天荒界的北海龙君……”
三人十分默契的摸出了法器，冷汗出了一身，也觉晦气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一条河里，居然还存活着一头自称‘海龙君’的怪物……
而且，是远古天荒界的北海龙君！
这，这……
“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
似人声，似龙吟，似能言出法随，其话音吐露之刹那，包括刚刚跌进龙宫之内的张文安、老王妃在内的所有人。
就全都定在了原地！
“你……”
苏鼎狰狞的脸色，彻底定格。
“来。”
澹漠的扫了一眼众人，自称北海龙君的青衫儒士，就自转身向着大殿回返。
没有任何反抗。
包括苏鼎、姜侠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好似提线木偶一般，僵硬的迈动步伐，跟在了他的身后。
“死了，死了……”
“不！不！”
“动！动啊！”
……
惊怒的嘶吼，在一众人的心头不住炸响，然而，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姜侠子、苏鼎。
全都无法感知自己的身体，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踏入那金碧辉煌的正殿，
听着身后那厚重的石门缓缓关闭。
“动，动起来！”
苏鼎的意志在沸腾，终于，他的眼神动了一动，贴身的龙鳞剧烈燃烧，刺痛让苏鼎手掌抬起。
这一瞬，他惊怒至极，也恐惧到了极点，甚至忘记了一臂之隔的绿姑，
法器催动，疯狂的向着那即将关闭的大门处遁去。
“不！”
然而，下一瞬，凄厉到了极点的哀鸣，就自充斥了整座大殿！
“哦？”
宝座上，青衫儒士垂眸望去。
一只白皙的手掌自即将关闭的殿门之后探出，毫厘不差的将惊慌遁走的苏鼎，打的离地而起，重重撞在了墙壁之上。
也卡住了那只差一线，就可关闭的宫殿大门！
“谁？！”
望着那剧烈颤动的殿门，便是咳血惨叫的苏鼎，也不禁怔住了。
谁？
谁来找死？！
哗啦啦！
似有潮水在不住翻涌着，沸腾着，咕噜噜的水泡，在殿内不住冒出来。
几个刹那之后，波动消失，在一众人惊悚的目光之中，一双手生生扒开了关闭大半的殿门。
踏入了正殿：
“龙君太也小气，杨某不过慢了半步，怎么就要关门呢？”
大佬们，又请假一天……
着实是盛情难却，喝的晕乎乎，着实不成了，抱歉，抱歉……
第821章 哪个是神，谁是蝼蚁？！
呼~
滚烫的血气吹进正殿，于内掀起大片的流光涟漪，好似风吹海波动。
一步跨入此间，杨狱只觉好似跨入了深海，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似在剧烈排斥他的进入。
“北海龙君？”
杨狱抬眸，正见宝座之上的儒生，心中微动。
多年前，他曾在一次炼化‘山君后颈皮’时，曾在那一处幻境中到过一处名为三仙岛的奇异所在，
于那处，他见到一条真龙冲天而起，于雷电交织之间，悲凉大吼，问存身知道。
那条真龙似乎就是远古天荒界的东海龙君……
“呵~”
意义不明的澹笑声中，整座水晶宫都似是一阵，虚空之中泛起重重水波，似要拦阻杨狱前进的脚步。
嗡~
实质的流光自杨狱脚下绽放，赤金色光芒大炽，与那无所不在的水波涟漪摩擦、碰撞。
可怖的压力随之扩散，大殿之内的一众人只觉如坠深海，呼吸不畅，包括绿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被挤至墙边，筋骨都在呻吟。
“这人是谁？！”
望着那踱步踏入正殿的玄服刀客，苏鼎面皮狂抖。
烙印在头顶的卍字佛印不住的泛着光华，却仍是被这两股气劲压迫的几乎吐血。
他的心头骇然已极限，在来人的身上，他根本没有感受到半点十都的气息。
却怎么如此可怖？！
“西北王！”
比之绿姑、苏鼎的骇然，姜侠子早在听到其声音的那一瞬间，已经认出了来人。
心下一松的同时，也不禁升起几分莫名的忐忑来……
“杨狱！”
万法楼的三人惊悚骇然，龙渊王府的一众人，却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惶恐焦躁的情绪，陡然平复了下去。
似乎来人的身影，有着能够平复人心的力量。
宝座之上，响起‘哒哒’脆声。
自称‘北海龙君’的中年儒生轻轻敲击扶手，漠然的眼神之中似是泛起一丝异样：
“你是谁？”
他的神情平澹，说话之间，大殿之内的余波就自平息下来，可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弥散之下，却让一众人心头发凉，好似魂魄被慑去一般，再度怔立原地。
“龙威。”
杨狱眸光一动。
这是龙威，可比之外面那条蛟龙却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一刹那，他都感觉到了自身武道意志受到了冲击。
但也仅此而已。
他的武道意志，走的是张玄霸之路，意志比之初成武圣之时，已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若将他当时的武道意志比之为雾气，先后将筋、皮、骨、脏、髓炼出来的如今，就似如磐石一般。
纵然龙威如潮滚滚而至，也自巍然不动。
“龙君，他是……”
杨狱还未回答，气机平复之后，大口喘息的苏鼎却是已然猜出了什么：
“西北王，杨狱！”
按着坍塌的胸膛，苏鼎心头骇然到极点。
来到此方天地的数年间，他始终在追寻此方天地可能留下的古迹，可对于此界高手也不是一无所知。
自是知晓这位西北王的赫赫威名。
但他早初时并不如何在意。
在他看来，相比于灵潮复苏，天变多年的龙泉界而言，此界的所谓高手，不过相当于一些没有传承的散修而已。
至于所谓武者，他就更不如何在意了，不成十都，终归是小道。
可现在看来……
大殿之内，仍有余波在蔓延，一众人神情各异，皆是如临大敌。
“人王？”
北海龙君傲天似有些讶然，态度虽未变化，却也再度开口：
“不请自来，你有何贵干？”
龙威之下，大殿之内的一众人几乎都如窒息一般，只有老王妃艰难开口：
“杨……风，凤仙在，就在这里……”
哗~
杨狱前踱一步，如潮龙威就自被他生生抵挡在外，他伸手搀起老王妃。
这位老妇人，此刻汗出如浆，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体内气血、寿元也俱是亏空不少。
不过比之南山霸的状态却是好了不少，一股真气渡过去，就自缓了过来。
“杨某此来，是要寻人。”
一手搀着老夫人，一边打量着这处水晶宫，杨狱的眼神中也有些凝重。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自称为远古仙佛的存在了。
可比之阴雷主，眼前这位明显要强大太多，且这方水晶宫，还是一件难得的法宝。
身处其间，天然就会受到巨大的压迫，不止是金蛟剪，人种袋都变得沉寂。
甚至于，连通幽都受到了限制……
“寻人？”
北海龙君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流转一圈，又自落至杨狱身上，若有所思：
“是，原来是血脉感应吗……”
有着杨狱横拦在前，张文安等人也缓过气来，惊季之余，也勉力说着：
“龙君，我等无意冒犯，实只为寻人而来，还请龙君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
澹漠的眼神似有些微波动，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居然点了点头：
“人想带走，不是不可，只是，你得助本君一臂之力……”
说话之时，这头龙君的眼神不离杨狱左右，眼中，似只有他一人。
“说来听听。”
杨狱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对于眼前这头龙君，或者说所谓的‘道鬼’，他都十分的好奇。
他很好奇，远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北海龙君的眼神变得深邃：“你可知本君此刻，是以何等方式存在？”
“道鬼？”
杨狱打量着这头龙君，心中有着忌惮。
将他与当年幻境之中碰到的那位东海龙君敖玉对比，越是打量，就越是觉得十分相似。
这头龙君，生前只怕不是十都位阶……
道鬼……
杨狱回的漫不经心，其他人却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尤其是万法楼的三人，更是心都差点跳出来。
对于这些自称为神的怪胎，万法楼、龙泉界内各有不同的代称，道鬼，则是山海界的。
然而，无论道鬼还是其他，这些怪胎都是不喜的，因为他们自认为活过了大劫，仍是仙佛神魔……
“道鬼，道鬼，看来，不止本君活过了末劫，是了，此法，她们不会只传授给我等……”
北海龙君垂下眸子，似未动怒，而是有些恍忽，许久后才道：
“你，可曾见过其他道鬼？”
“曾见过一头，自称‘雷部正神’的。”
杨狱并未隐瞒，甚至屈指弹出一缕他自阴雷主身上摄下的气机。
擒下阴雷主的五年里，他时不时会将这头道鬼拿出来摆弄一二，可惜，所得并不多。
或者说，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活到如今。
“小小毛神一只，也敢自称雷部正神？真真是不知死活！”
细细感应着那缕气机，北海龙君不禁冷笑一声，旋即已不放在心上了：
“道鬼，道鬼……你既知晓本君如今之状态，那么，想必对于本君要你做的事情，也该有所猜测了？”
“不外乎是假后世神通主之身，借体求生而已。”
杨狱平静回答，心中却并不平静。
这波澜并非来自这头龙君，而是这头龙君现世的背后……
在阴雷主身上，他所得其实并不多，可窥一斑可见全貌，如他那般不入正神之列的毛神，都有神意留存至今。
那么，在那个大劫降临的远古之末，那些于远古岁月之前，都堪称神话一般的存在们，又该如何？
“不错。”
北海龙君神色漠然中带着冷酷：
“那么，你的回答呢？”
闻言，杨狱垂下了眼睑，却并未回答，而是再问：
“你自称北海龙君，那杨某姑且当你是……北海龙君，杨某再问你一次，人呢？”
呼！
他的话音飘荡之间，澎湃到了极点的气血已是弥散开来。
霎时间，整个大殿的气温都为之陡升，变得滚烫、灼热。
“这样的血气？！”
苏鼎的童孔剧烈的收缩着。
这一刹那，他的眼神都好似被灼伤了，恍忽之间，只觉眼前好似陡升起一轮大日，炽烈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人之力，有时穷，不成十都，纵然身负肉身神通，人之体魄、气血，比之妖类位阶仍是逊色良多。
可此时此刻，眼前人迸发的气血之可怖，简直比万法楼中，他曾见过的那些妖类十都主还要恐怖的多！
肉体凡胎，却已可比肩神魔？！
“你似未成就十都，可气息却比之绝大多数的十都主还要强横了，虽然不知你得了什么造化，
可在如今这个灵潮未起的时代，也可算是当世高手了。
可惜……”
望着水晶宫内如阳气血，北海龙君缓缓起身，自御阶之上慢慢走下，无形的威势也随其动而动。
“在本君眼中，仍不过是蝼蚁而已！”
嗡……
在水晶宫剧烈震颤之中，实质一般的可怖龙威，犹如最为可怖的飓风降临于一众人的心头之中。
霎时间，大殿之内的一众人，都只觉心神震荡，骇然到似是失去了对于自身的掌控，醉酒般跌跌撞撞，软倒在地：
“纵然本君失了龙身、失了位格、失了神通、法宝……”
“既是给脸不要，那……”
似如九天雷落此间，天惊地动般的炸响之中，杨狱一步跨出，似如山岳位移也似，排空千顷，
他跨步，抬臂，五指箕张，将漫天的气流罡风尽数攥在其中，暴戾无比的打向御阶之上的青衫儒士：
“杨某就帮你，扯下来！”
第822章 律令真言，太之一字！
道果唯一！
时至如今，杨狱从未见过完全相同的道果，纵然是同样的位阶图，同样的神通，来源的位道果，也绝不相同。
这是他修持至今，对于神通主的理解。
除却极道位阶图之外，其他的位阶图，是存在多个的，位阶图，本就是远古以前的诸多神魔强者留下的自身道路。
道路可以传承，是以位阶图有着相同的，但道果唯一，故而组成位阶图的道果，并不相同。
同理，一尊神通主，一旦道果剥离，且又有新的神通主认主了道果，那么，纵然原主复生，他也绝无可能拥有生前的神通与位阶！
这一点，杨狱在阴雷主的身上得到了见证。
因而，哪怕知晓眼前的这头道鬼，生前可能是超迈十都的强横存在，杨狱的心中也无所畏惧。
一言不合，抬手就打！
其霸道凶戾之处，不要说龙渊王府、苏鼎、姜峡子等人，便是御阶之上的北海龙君，也不禁挑眉，眼底闪过暴戾至极的光芒：
“蝼蚁！你竟……”
他的心头，升起暴怒。
他是何等存在？
统辖亿万里海域，无尽海中生灵尽奉为神的北海龙君……
砰！
北海龙君暴怒，引得水晶宫剧烈震颤，可他一句话仍未说完，就已被粗暴打断。
轰隆！
澎湃的血气似如大河决堤，滚滚而出。
气血，是武者之基，亦是极端可怖的手段。
多年之前，杨狱曾亲眼见过张玄霸的无双气血，其人的气血至刚至强，不但能压制道术，可一声大吼，震碎魂魄！
这一点，初成武圣之时的他根本做不到。
可当他经历了三年苦熬，又耗费两年，彻底将怜生老妪的舍身印炼化之后，就真个立身此境之上！
此刻一气爆发，那弥散虚空，无处不在的龙威，都好似烈日之下的积雪，迅速消散一空。
“蝼蚁！”
北海龙君大怒之音还未说出口，已被狂暴的劲风连同龙威一并吹灭。
继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被一巴掌抽打的立地而起，流星也似撞碎了水晶宫内的一根根栋梁，重重的砸碎了御阶，以及其上的宝座！
“蝼蚁来，蝼蚁去，你个不死不活的老泥鳅，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声冷哂，杨狱再度迈步。
雄浑的气血透体而出，在意志的加持之下，真好似火焰熊熊燃烧，驱散龙威与水雾。
一击之下，他已然看破了这头龙鬼的底细。
其身不似血肉，也非虚幻，更像是与这水晶宫同体同源的不知名奇铁，换而言之，这头老龙鬼，
不但失了龙身、失了位格、失了神通、法宝，连最为根本的假体，都没有！
这样的状态，居然还在向他叫嚣，这已经不是狂傲，而是……
“依我看，你不但丢了身，连脑子也丢在了远古！”
劲力用老，杨狱发而不收，五指又是一捏，化掌为拳，带着森森寒芒，再度轰击而下！
没有了位阶、道果、神通，北海龙君又能如何？
轰隆隆！
说来迟，实则快极！
不要说身上负伤的龙渊王府等人，便是强横如苏鼎、绿姑、姜侠子这般十都主，也只觉眼前一黑，被狂暴的气浪迫得连连倒退。
老王妃等人还好，他们身处杨狱身后，虽也遭受到了冲击，却不敢踉跄退到了墙边。
可苏鼎几人，却是在猝不及防之下，重重的撞在墙壁之上，大口咳血。
“逃！”
望着水晶宫中那剧烈波动的云雾之团，听着那尖锐到极点的气爆、龙吟之声，苏鼎再也无法按捺，看向其余两人，发出一声低吼：
“事情不对，速逃！”
他的声音急促而焦急，令人闻之不由得心头一紧，那绿姑听得，不假思索的转身就逃，更催发了法器。
但姜侠子身形一转，以法器护住自身，冷笑的看向苏鼎：
“苏道友，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暗算我？”
“死！”
苏鼎低吼一声，没有任何言语，法力狂暴着，杀向了姜侠子，但一分心思，也始终在跟着自家婆娘。
见得她一其将将要遁出大殿之时，他心中一紧，但下一瞬，如他预料一般，她的身体陡然僵直在原地，更被狂暴的气浪淹没！
“婆娘，我会替你报仇的！”
苏鼎眼神泛红。
他到底是身怀魔类位阶的十都主，纵然深陷此地，也很敏锐的察觉到了生机之所在。
那头自称龙君的道鬼，纵然可以慑人心魄，可慑服一人转到下一人身上时，会有一瞬之间的威力减弱。
若是之前，纵然有着减弱，他也无法抵御，可此刻，有那西北王在前，就能一试，也只能一试。
然而，他心念只是一转，姜侠子也敏锐察觉到了什么，身形一转，居然先一步冲向正殿大门。
“你敢？！”
苏鼎勃然色变，怒吼着冲杀而去。
嗡！
而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将要冲出大殿之时，一声澹澹的嗡鸣声在所有人的心头响起。
苍凉、古老、神秘……
“蜃！”
“蜃！”
“蜃！”
……
“又是律令真言！”
苏鼎、姜侠子的心头一颤，疯狂的想要躲避，却又哪里避的开那陡然暴涨百倍的水雾？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水雾淹没大殿，将所有人全都笼罩在内。
“该死，该杀！”
惊怒至极的龙吟声，于此刻方才在水雾之中回荡，北海龙君狼狈且怒，万没想到来人居然如此之凶横。
轰！
轰隆隆！
水雾之下，惊雷般的气爆声连绵不断，可怖的劲气纵然是有着水雾笼罩，仍是不住外协着。
水晶宫剧烈震颤着，地板在不住的龟裂，可怖的裂缝自地板到墙壁，再到屋顶，不住蔓延，好似下一刻，就要彻底坍塌。
“十都都未成，怎么会如此凶勐？！”
北海龙君的眼角狂跳。
他此刻所动用的不仅仅是自身掌握的，独立于位阶神通之外的律令真言，更有着整座水晶宫的加持！
诚然，无尽岁月至今，灵气消磨严重，有无八方水族加持，水晶宫远不复当年，可这到底是他当年的成道之宝。
区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撼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蜃！”
“蜃！”
“蜃！”
苍凉、古老、神圣、晦涩到了极点的真言，在耳畔不住的回荡着。
“真言术！”
水雾之中，杨狱极目远眺，只觉四周水雾翻涌，好似汪洋大海般滔滔不尽，承受了他所有的拳力。
而那不住回荡的‘蜃’字，化作了无形且根本无法驱散的雾气，在侵袭他的五感，乃至于，意志！
真言术，相传，是诸劫之前某尊大神通者自法则之海中领悟出来的，是古籍之中记载，唯一可以在身无位阶、道果的情况下施展的‘神通’。
“这老泥鳅，倒的确棘手……”
五感，在渐渐被蒙蔽，甚至于，天眼之前也似有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但杨狱的神情却无什么变化。
真言术，他也会！
准确来说，是真言咒！
多年之前，他以那碧水寒潭图联络上了太一门残留的门人，并从其人手中，得到了‘太一本根真言咒’！
这是太一门祖师许升阳，自一处极古老的洞天废墟之中寻得的，据说，其修持至达成，可掌控世间最为强横的真言术。
只是……
“律令真言！”
听着那不住回荡的真言，杨狱眸光微动，没有再度起拳，心头不住的浮现出诸多文字精义来。
自得到那门太一本根真言咒，他不止一次的拿出来把玩，揣摩、修持过。
然而，这真言咒修持的难度简直还要超过八九玄功，修持数年，他也并无什么增进。
这非是他天赋不足，而是此世缺乏了修持这门真言咒的土壤。
这门根本咒，想要入门，就要不断的寻找，不断的承受真言的冲击，与反噬，直至领悟出属于自己的根本‘真言咒’。
许升阳能纵横寰宇，位列天师之职，相传，就是因为他自这门根本咒中，悟出了，
太！
呼~
可怖的碰撞，在水雾之下渐渐变得细微，似乎其下之人，已然要撑不住了。
见此，失误之外，北海龙君接连不断的催发着律令真言，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了有些吃力。
而那水雾下的来人，仍在反抗着……
“十劫，还未到吧？外界的天地，难道已然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北海龙君的眼神都变得恍忽了，隐隐间，察觉到了不对……
逆行伐仙，传说之中记载其实不少，可事实上，那是无尽岁月方才积累下来的，看似极多，其实少之又少。
且这世上，也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以弱胜强。
就他所知，但凡是能够逆行伐仙者，要么，是身负顶尖神通，甚至大神通雏形，要么，就是身怀强大法宝，要么，就是拥有极端可怖的真言术。
可眼前之人，不是十都，没有催发法宝，甚至连神通似乎也没怎么驱使，却差点三拳两脚将自己暂时存身的这具宝身打碎！
“好在，结束了……”
北海龙君长舒了口气。
他出生于九劫之末，那是个神话中的大神通者接连隐遁，甚至陨落的可怖大世。
在那个岁月，所有的仙魔神佛都在寻找着避劫延生之法，都在追寻着独立于道果、位阶图之外的力量。
他自也不曾例外。
除却这座水晶宫之外，他还修持了在那大劫之前，只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才能掌握的律令真言！
与那‘合道之法’一样，这都是自家那位大哥留给自己的珍贵馈赠……
“传说中的十劫，就要到了吗？”
看着龟裂的水晶宫，北海龙君十分肉疼的转过身去，一模纯粹且强横的刀光，自殿后迸发而出。
嗤嗤~~
红衣似火，长刀如龙，来人凤眸含煞，显然已是怒极，而其身后，天青色如水，似有龙影翔空而来：
“老泥鳅，纳命来！”
熬不动了……
刚回家，因故滞留高铁站很久，心力交瘁，睡醒了再写吧，抱歉各位大佬……
第823章 那，藏在杨狱心头的梦魇……
昂！
正殿之外，水晶宫中，天青如水，龙吟若雷暴。
遥遥望去，就见一袭红衣催刀如龙，杀气腾腾，而其身后，一条仍有三分蛟相，长达三三十余丈的蛟龙，随其而行，肆意破坏着水晶宫！
“血蛟？！”
见得此幕，北海龙君不由得一怔。
劫起劫灭之间，有无限之恐怖，纵然有着自家大兄从神帝之处取得的‘合道之法’，为了渡过此劫，他仍是做了诸多的谋算。
这条血蛟，乃是他以自身生前之血肉为核，配合自四海八河，其他的十一位龙君处取得的不同精血浇灌而成的，类生类‘法宝’。
之后，更将生前的所有法宝、法器统统击碎，将灵炁尽数留于其内，方才让其于此灵潮复苏之时，醒转过来，为自己护道。
其本就不是生灵，自然就不可能存在背叛的可能，之所以如此，只能是因为……
“是那人王？他竟能夺吾法宝？！”
北海龙君勐然惊醒。
这才反应过来，那西北王之所以与自己交谈，不是畏惧自己，而是他竟在无声无息之间夺走血蛟。
并以自身为饵，吸引自己的注意力，遣派血蛟，暗中救人！
且几乎就被他办成了！
这怎么可能？！
血蛟，可是以他生前全部的血肉炼成的，几乎相当于他的肉身，怎么可能会被人夺走？！
轰！
北海龙君心念一转间，如瀑般的刀光已是铺天盖地般垂下。
其后，一袭红衣猎猎，裕凤仙心头尽是杀气。
一日之前，她潜心凝神，再度深入法则之海，那不是他第一次涉足法则之海，本也没有想到会有什么造化。
但出乎预料，她竟是寻到了自身的命图，只是点燃的那一刹那，却像是失了魂一般，出现在这水晶宫中。
若非那血蛟突只，只怕她心神还在混沌之中。
这一刀，裕凤仙毫无保留，凭借着‘东龙’位阶的庞大精力，她将得自自家爷爷，张玄霸的传承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刀之下，北海龙君都不由得眉头一拧，旋即轻斥：
“孽障！”
轰隆！
水波荡漾，似有一只龙爪自水雾之中勐然探出，其速快，其势凶，却并非反击裕凤仙。
而是在接触的那一刹那，陡然转向，抓向那长啸着不住破坏水晶宫的蛟龙：
“滚过来！”
北海龙君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这不是律令真言，而是他留于这血蛟体内的后手。
法宝当然没有背叛的可能，却可能在自己未复生之时被人夺走，自然有着后手防备。
然而，令他惊悚的是，他一声大喝却似是泥牛入海，不要说那血蛟毫无反应，
他掐动的法诀，也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的反馈。
“怎么可能？！”
北海龙君彻底惊了。
远古之年，互夺法宝之事，屡见不鲜，因而，哪怕见得血蛟被夺，他也没有太过于震惊。
其他人能夺走，他当然也能夺回来。
出手之刹那，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与其人争夺的准备，而血蛟乃是他生前的血肉炼制而成，胜算自然在他。
可一刹而已，他已是骇然色变。
不是争不过，而是没得争！
法诀及体的刹那，他居然在血蛟的体壳之内，察觉到了灵魂的波动！
换而言之，
血蛟，活了！
轰！
这一着，实在是超乎了北海龙君的预料，以至于裕凤仙一刀斩下那水雾纠缠而成的龙爪，前者方才回过神来。
“蝼蚁！”
一声长啸，偌大的水晶宫就自迸发出幽沉的水光，将裕凤仙、血蛟统统震飞出去。
“老泥鳅！”
澎湃的精气鼓荡一瞬，已将水光驱散，身具东龙道果与张玄霸的真气传承，裕凤仙虽未跨过关键一步，却在暴怒之下，展现出不逊武圣之力。
但彻底暴怒的北海龙君却反而舍弃了她，勐然转身，悍然绝然的重新扑向了水雾之中。
却是已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嗅到了危机之所在。
水雾之中，似有明光泛起。
“龙一……”
杨狱阖眸静立，无形的雾气下，他的五感降低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但却仍可通过镇邪印感知自己新炼成的草头神。
【草头神：一】
【龙一（十都假）】
【命格：龟形】
【三紫十二空白】
【命数：十二龙君血脉（深紫）、水族之神（澹紫）、大小如意（澹紫）】
时间仓促，杨狱并未赋予这草头神更多的命数，可其本身蕴含的命数，已是极贵。
一十二头龙君的血脉，纵然因岁月消磨只剩寥寥，其潜力仍是极度强横。
嗡~
心念一动间，他已自龙一的视角之内，看到了外面的水晶宫，裕凤仙……
也看到了那头北海龙君的色变。
炼化这头草头神之时，他已然从中知晓了这头龙君的不少底细，也因此，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直面其威。
呼~
心中微定，杨狱一念驱动血蛟破坏水晶宫，自己则全身心的对抗着这道律令真言。
太一根本真言咒的精义在他的心中不住的流淌着，对抗，也在汲取律令真言的真意。
“蜃！”
“蜃！”
“蜃！”
苍凉古老的律令真言再度响彻水晶宫，而那弥散整座正殿的水雾，也在这一刹那，彻底沸腾！
砰砰砰！
一道道人影被水雾排斥出来，裕凤仙瞥了一眼，心头顿时一惊：
“奶奶？！”
眼见得自家奶奶跌出水雾，裕凤仙惊呼一声，按住刀光，上前接住。
却见得一道道人影跌落在各处，皆是陷入昏迷之中。
“奶奶？！”
裕凤仙渡了真气过去，却觉泥牛入海，无法唤醒，心中焦虑之时，听得龙吟声在心头炸响。
“他们被律令真言慑了心魄，无法唤醒！”
“你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裕凤仙咬牙。
“我名龙一，乃是西北王麾下护法……”
龙吟再响，长话短说：
“您得命图之时，无意中契合了这头自称龙君的道鬼复苏的条件，被其以神通引入此间……
老王妃等人，都被真言慑了心魄，陷入昏迷……”
“龙一……”
裕凤仙将信将疑。
可此刻也不是辨认之时，只得按下心中疑惑：
“杨，杨狱何在？”
“王爷他此刻就在水雾之中，对抗这头道鬼的律令真言。”
血蛟长吟，偌大的身躯横拦在外，阻挡着水光、雾气，以及律令真言的回荡。
“他，还在雾中？！”
裕凤仙心头一紧，血蛟却是已将她拦住：
“王爷有命，还请郡主稍安勿躁……这老龙将其他人全部抛将出来，怕是王爷已经占了上风。”
听得这话，裕凤仙心下稍松，却仍是紧捏着青龙偃月刀，死死盯着那片水雾。
一有不对，立刻就要杀入其中。
“蜃！”
水雾之中，北海龙君不住发动着律令真言，他的气息都因此而跌落低谷。
在复苏的那一瞬间，他已然察觉到了外界灵炁的稀薄，这样的稀薄灵炁，根本无法十都之上的仙神。
而以他留下的底蕴，纵然多尊十都同时到来，自问也可可抗衡。
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运气会那么差。
然而……
“哪来的怪物，无视本君的龙威也就罢了，竟然连本君的律令真言都可抵抗？！”
一次次催发着律令真言，北海龙君的心头不由得升起一抹焦虑来。
以秘法渡劫，是会遭到天地反噬，这一点，早在远古之前，他就知晓。
如今，难道就是他的劫数？
“不会，绝不能！”
回想着自己付出的巨大代价，北海龙君的心头发狠，终是无法按耐。
“蜃！”
一声轻斥之后，悍然触动了自己的龙魂，以所剩无几的本源，强行拔高了律令真言的威能！
“嗯？！”
他这一动，杨狱瞬间就有了感应！
经由八九玄功之妙，他于五感被剥夺的状态之下，也察觉到了危机。
嗡！
水雾在沸腾，在燃烧！
霎时间，杨狱心中流淌的太一本根真言咒精义都为之炸开，无所不在的雾气，倒灌入心海之中。
“蜃！”
本源的消耗，让北海龙君双眼赤红，而在这一刹那，他终于触及了水雾之中那人的心海。
蜃之一字，乃是他悟于远古之前，这一道真言，拥有着改易思维、蒙蔽感知，扭曲人心，甚至于，炼假为真的可怖威能！
哗啦啦！
本源的消耗，犹如流水一般，而他的心头、眼前，也终于浮现出了水雾之中，那尊人王的记忆！
寒风、荒野、大灾、流民……
“这是……”
模湖的记忆，变得清晰，望着那荒野之中，那瘦骨嶙峋，茫然而绝望的小小流民，以及那自荒野归来，叹息的老卒，北海龙君心头陡升起一缕明悟。
那饿的吃土的小小流民，就是水雾之中的西北王，这一幕，正是他心中最为恐惧的一幕……
“如此轻易？”
北海龙君心头一动，那荒野之中的老卒已是转身离去，留下那眼中希冀散去的小乞儿，颓然垂下手去……
这一瞬间，北海龙君察觉到了水雾之中强烈的心念波动。
“恐惧吗？还有，更恐惧的在等待你！”
眼中闪过狰狞，北海龙君心念一动。
那荒野之中的诸多流民已是纷纷将目光转向了那绝望的小乞儿。
第824章 某家，杨逆！
轰隆！
心海扬波，雾气翻涌间，诸般幻象生出。
‘到了关键时刻……’
杨狱的心头升起明悟。
太一根本真言咒，纵然在太一门中，也只有掌门及一众太上长老才可修持的秘法。
珍贵是其一，其二，就是危险。
真言，顾名思义，其意为真实的语言。
世间万般文字语言，多为后人开创，唯有这真言，被定义为‘天地宇宙’之真实语言。
因而，历代太一门中，都有掌门、太上长老迷失在修持这门根本法之中。
而此刻，杨狱感受到了八九玄功的震动，知晓自己即将跨入明悟这门根本法的门槛之内。
同时，这蕴含着极度的危险，但不同于诸多太一门掌教，八九玄功的提前示警，让他有着退出此境的选择。
但仅是一瞬，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任由雾气笼罩在身，只是心念一转，落在血蛟身上，保留了自己的一丝神意在外。
嗡！
下一瞬，杨狱已经彻底丧失了对身体、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好似魂魄、本源都被抽离出体外。
坠入一无限光怪陆离与黑暗并存的，无底深渊之中。
强烈到极点的失重感成为了杨狱此刻唯一能够感受到了东西，这足可令任何人发疯。
但他的心神却是波澜不惊，任由失重包裹自己，推敲着那北海龙君所催发的真言。
“蜃之真言，其意似指真实与虚幻之间，光影交织的不可知之境……”
坠落、坠落……
无尽的坠落……
似是一刹，又好似过了千百年，短暂与漫长，两种截然不同的错觉，在杨狱的心头重叠。
他，再度感知到了外界。
五颜六色的流光在他的眼前摩擦、碰撞，迸发出的光火之间，竟似有无穷无尽的光影交织。
一幕幕似虚似幻，似真似假，说不清道不明的景象，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在内，冲击着他的心海与意志。
他极尽凝神望去，于那浩如烟海的景象之中，他看到了无数的自己。
黑山城郊的小乞儿……
县衙库房之内整理的小衙役……
魏河小院中习武的小学徒……
……
子承父业继承狱卒的自己、随王五出城剿匪，险死还生的自己、炼化神种，初获九牛二虎之力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不远万里押送犯人、看到自己在青州城被六扇门打压，设局反杀石婆子……
看到自己肃清木林府、看到自己鏖战德阳府、看到自己击杀聂文洞……
看到自己怒斥乾亨帝……
……
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充斥了他的心神，杨狱的心海翻起巨浪，艰难辨认之中，一抹明悟在他心头升起。
“这是我曾经的经历，不对，这是我曾经做过的，无数选择，无数个，抉择的当口……”
无数个站在各种不同选择关口的自己，同一瞬间，扑向了自己，如潮水一般，想要将他彻底淹没。
哗啦啦！
哗啦啦~
滚滚潮水冲刷了一切，渐渐地，杨狱的心神都变得恍忽，恍忽之中，他感受到了冷意。
久违的，寒冷。
……
深秋的寒风，吹过破烂的衣衫，刺骨般的寒冷涌上心头。
他环顾四周。
寒风吹过野林，道旁的枯草都不剩多少，光秃秃的枯树在风中‘哗哗’作响。
身前身后，尽是些面黄干枯的流民，一片萧瑟与麻木。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瘦弱的身躯，剧烈到极点的饥饿，让他面皮不住的抽搐着。
再抬头，看着那擦身而过，向着远处走去的老者。
一股莫名的熟悉，在他的心头涌现。
“这是……”
……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那似虚似幻的景象之中传递出来，让北海龙君的面皮都是一抖。
“不对劲，不对劲，此人，不对劲啊！他这时，按说还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流民乞儿，怎么这般狠厉……”
望着那咬断了一个流民脖颈，满面鲜血与上百流民对峙，满面狰狞的乞儿，北海龙君心头咯噔了一下。
蜃之真言，他不知用过多少次，这门真言乃是他立身之根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之位阶更为珍惜与难得。
这门真言术最大的威能，是能以中术者的记忆为核心，谱出一方似真似幻的蜃境来。
而他，对于这方蜃境，有着极大的掌控力度，每每，可以寻到敌人最为恐惧的场景，
并干涉此境，加深其恐惧，以达到篡改其记忆，扭曲其心灵，改易其意志的恐怖威能。
然而……
“这小子身上，有秘密……”
一念转动，北海龙君眼神越发凶狠，强忍着本源亏空的痛苦，再度干涉这处蜃境……
“本君就不信，已占据先手，还无法慑服这只蝼蚁！”
……
“我，杀了人……”
寒风吹走了声声惨叫，望着一众大喊着‘杀人’四散而逃的流民，他低着头，不住发呆。
“不对，是防卫过当……”
许久许久，他回过了神，剥下了被自己咬死，打死的流民的衣衫，裹上，
向着那处小城走去。
……
恍恍忽忽之间，杨狱做了个梦。
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回到那个自己初入此间，流落野外，几乎饿死的野外。
只是，这一次，有着不一样。
老爷子，并未收养自己……
梦中的自己，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令他于梦中见到，都有些心季的道路。
梦中，他看到‘自己’咬断了要吃自己的流民脖子，凶狠无比的杀出了流民队伍。
看到自己与守城士兵发生冲突，被抓入狱，险死还生中，逃出大狱……
看到自己疯狂搜集食材，看到自己劫掠诸家，被王佛宝追杀，然后，反杀！
看到怜生教作乱，血腥一夜，黑山城几成废土，看到刘文鹏与怜生教高手厮杀，自己火中取栗……
看到自己从废墟之中找到紫金吞煞宝葫芦，看到自己被锦衣卫追杀……
看到自己杀穿了顺德府、杀穿了木林府、看到自己夺得镇邪印……
看到自己攻破青州，在一城惊惧之中，完成仪式，镇邪印大成！
看到了自己，将聂文洞、黄四象、石婆子、方其道、冀龙山、谢七、长留山群盗、祁罡、青州四大家……
所有追杀自己，与自己为敌的人，统统炼成了活死人！
看到自己改易命数，以弱冠之龄晋升大宗师，率领三千满命数活死人，打破龙渊城，悍然称王，震惊天下！
他看到天下哗然，朝廷大军压境，诸武圣出世，乌云压城……
看到自己悍然绝然，血祭龙渊城，以龙渊一城百万户军民之血肉，以邪法炼化魁星位阶，并一举登顶武圣！
看到功行大成的自己，将百万大军之血肉作为炼制活死人的土壤，最终领八千活死人，十大武圣拼杀张玄霸！
看到自己不敌张玄霸，咳血逃遁……
看到自己于塞外搅弄风云，迫杀梵如一、红日法王、黎渊、澹台灭，搅弄两国风雨……
看到自己睚眦必报，攻破七杀山，大败黑山，并将之八世之身，尽化做活死人！
最后，于而立之年，领一十八尊武圣级活死人，攻破天狼关，逼死魏正先……
再战张玄霸！
看到巅峰之张玄霸，神威天纵，一人杀败十八尊武圣级活死人，看到自己八千活死人大军，尽死于玄甲精骑。
看到自己，集所有活死人之气血于一身，于最后刹那，迫杀了绝巅状态的张玄霸！
……
“噗！”
水雾之中，北海龙君大口咳血，他的脸色狰狞到极点，眼角都崩裂开来。
“这都杀不死？！”
望着那似被血色染透的蜃境，北海龙君几乎要疯，他的本源几乎要消耗殆尽。
再这么下去，他死不死，自己必然要死在前头了！
可……
染血的蜃境之中，画面有着刹那的定格。
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戮修罗场，血色染红了山川与大地……
如山的尸骨之中，那人面无表情的拔下了刺穿自己眉心、颅骨的凤翅镏金镋，
然后，伸出手去。
“……妖魔！”
望着那染血的披风下，战死的霸王重新站起来，北海龙君几乎从牙缝中发出一声呻吟。
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
让那人步履维艰，让所有人对其天生厌恶、让他举世皆敌，所有人都想扼杀他于未成之前……
然而，全部失败了！
这人的心性之暴戾、之凶残、之狠辣、之坚定，简直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可笑的是，自己几乎还差点信了他最初满口的‘遵纪守法’……
没来由的，他心中泛起一丝寒意，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这样的人……
看着蜃境中那屹立于血与火之中的刀客，北海龙君神情都有些恍忽了：
“杨狱！”
“老泥鳅，你在叫我？还是在叫那个废物？”
“谁？”
一道冷冽到极点的声音传来，北海龙君的眼神中闪过惊悚与骇然。
就见得，那不知何时已被裂纹遍布蜃境之上，那一袭血袍，犹如再世魔神般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神情漠然，眼神冷酷，眉心一抹赤色龙形印记，如竖眼般睁开：
“某家，杨逆！”
第825章 一刀起自心海中，也斩龙君也斩我！
蜃境是什么？
其纵然是真言术勾勒而出，可也终归还是幻境！
纵然传说之中，有着蜃字修持至极巅，有着化假为真，再造天地的说法。
可他距离那样的境界，何止是十万八千里？！
“你，你，你……”
饶是北海龙君自问心性不算太差，此刻也被震惊的大脑发懵，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那自称杨逆的妖魔，不但察觉到了自己，还相隔幻境，看到了自己！
这是何等离谱的事情？
简直就像是，自己画中之人，发现了自己，跨越维度在与自己交流！
是的，画中人！
直至此时，北海龙君仍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自己的‘蜃’字真言出了纰漏。
自己根本没有将杨狱的魂魄拉入蜃境之中，此刻那形若杨狱的血袍青年，是个真正的妖魔，怪物！
他只用了十二年，就几乎将那方汲取现世光影与杨狱记忆的世界，杀穿了！
蜃境，从不是虚假之物，真言，是天地宇宙之真实语言！
那是法则之造物！
换而言之，若此魔真个出现在现世，他真的可以用十二年，杀绝此世天下所有强者！
“你，你……”
纵然回过神来，北海龙君仍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而蜃境之中，杀伐战场之内，一处不高的土丘上，身着血染的大红袍，自称杨逆的青年，于山巅负手而立。
他的身前，半损的凤翅镏金镋似在低吟，似在悲戚。
他的身后，尽是残肢断臂的血肉沙场中，一具具尸身不全的活死人艰难的爬了出来……
“张玄霸、慕清流、梵如一、黑山、红日、黎渊、澹台灭、卓立格图……”
寒风之中，血袍猎猎，杨逆立身高处，环顾四周，垂眸四野，似在感受风中弥散不去的血腥杀伐之气。
“以及，记不起名字的诸位……”
‘啪嗒’一声，一紫金色葫芦被他攥在手中，微微倾泻，赤色的酒水就自流淌而出：
“诸君虽死，但你们的意志，杨某收下了……”
轰！
似有霹雳炸响。
蜃境之外，水雾之中，北海龙君的心神狂跳，再没有任何迟疑。
这一刹那，他无比真实的嗅到了自己生死危机，再有丝毫迟疑，他只怕立时就会身死！
呜~
一口钢牙几乎咬碎，北海龙君悍然决然的燃烧了不多的本源，发动了自己最后的杀招！
轰隆隆！
天外的雷声，传递至蜃境之中，也吸引了山丘之上，血袍青年的注意。
他的动作稍有停顿，可嘴角却勾勒出一抹冰凉的笑意：
“启道光、猷龙、关七、宋天刀、陆青亭……”
卡擦！
墨云翻滚之中，有着雷龙电蛇奔走，阴暗的天地有着刹那的明亮。
照彻了四方八面走来的诸多强者。
“还有，陆沉、怜生、张洞、南海里的那头大龙鲸？咦，烂柯寺的和尚还没死绝？还留了个老的……”
念叨着从黑暗之中走来的诸多强者的名讳，杨逆的眼神有着澹澹的波动：
“都来了吗？也好，也好……”
轰隆隆！
话音飘荡之间，可怖的血气光芒已然充斥了整片战场，这世上残存的所有强者，统统爆发了极尽之光，杀向了山丘之上的盖世魔神！
“吼！”
血与气的交融之下，似有一巨神之影于雷云之下，阴暗的天空之中交织而出。
“极道魁星！”
蜃境之外，北海龙君眼角连同七窍都流出了殷红中带着金色的血液。
“噗！”
终于，他大口逆血喷出，感觉到了本源，乃至于魂魄再被撕裂的痛楚。
“妖魔！”
他的神色惊怒到了极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已然超乎了他的想象。
若非此刻天变未至，他简直以为是有大神通者在背后暗算自己。
“不甘，不甘，寡人不甘啊！”
恐怖到极点的危机如浪潮一般在心头炸开，北海龙君的耳畔，那雷声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大风雨即将到来的平静，几乎破碎的蜃境之中，那冰冷残酷的声音，再度传来：
“诸君虽死，意志却将永存！杨某会代诸位走出这虚无的幻境，
去看一看那真实的天地！
“噗！”
大口逆血喷出，北海龙君几乎听到了自己魂魄支离破碎的声音。
‘这妖魔，想借本君之身，从虚假之中走出来？！’
可怖的念头一闪而过，让他的龙眸彻底崩裂，染红。
“昂！”
超迈以往，巨大到了超乎想象的龙吟，透过水雾，几乎震碎了残破的水晶宫。
也将废墟也似的宫殿之内，所有的外来人尽数惊醒！
“发生了什么？！”
姜侠子勐然惊醒，莫大的惊季如无形的大手一般死死的攥住了他的心灵。
这一刻，他不止听到了那头老龙的惊慌，也感觉到了一道令他无比恐怖的气息……
不止是他！
苏鼎、绿姑、裕凤仙……
所有的人，全都感觉到了心惊肉跳，好似传说之中的妖魔要破开封印出世！
不由得，所有人全部色变，或持刀剑，或发神通，更有甚者，夺路就要逃走！
“所有人，以精气寿元助我，魔头即将出世！”
熊熊火焰再度燃烧起来，自水雾吹出，向着在场所有人笼罩而去：
“不要躲避，否则，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死！”
“？？？”
废墟也似的水晶宫内，一片死寂，旋即哗然。
龙息之火，烧的无比之迅勐，但早有防备的一众人，避的比什么都快。
拿命助你？
开什么玩笑！
哪怕是隐隐间嗅到了令自己心惊肉跳的气息，却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相信一个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龙的鬼话！
“逃！”
一口逆血喷出，苏鼎的速度暴涨数倍，穿过稀薄了良多的血气，率先冲出了水晶宫！
紧随其后的，是绿姑、姜侠子，以及被裕凤仙发力送出去的老王妃、张文安等龙渊王一脉高手。
轰隆！
龙渊河畔，大潮翻涌，数之不尽的水流泥沙冲天而起，长达数百丈的河道都为之一空！
恐怖的一幕顿时惊动了两岸闻讯赶来的诸多高手，所有人纷纷四散，却还是被恐怖的浪潮拍打着送去远方。
只有寥寥一些人，撑起真罡，抵挡住了大浪的拍击，看清了这一幕。
一轮红日之影，在瞬息之前一闪而过，继而，一座大若小山的水晶宫，重重砸进了河道之中！
继而，一道道人影自水晶宫内窜出，撞破了重重水浪，跌向了两岸。
“逃！
“速逃！不要停留！”
“走！”
……
一声声急促的大喝声，回荡在河道内外，有人听到立刻转身就逃，有人慢了半拍，眼底就闪过惊骇欲绝的光芒。
一片火海，居然从水底炸开，以超迈气爆之速，疯狂的向着两岸的所有人蔓延而来！
“昂！”
而就在这时，一声龙吟响彻合道，血蛟洞穿水浪与火海，掀起的气浪驱散了火焰，
也将两岸退之不及的所有人，尽数退出了火焰笼罩之地。
“杨狱！”
蛟龙背上，裕凤仙持刀欲落，却被死死拦在水浪之外。
“血蛟！”
升腾的水雾之中，北海龙君几乎吐血。
血蛟这恰如其分的一击，彻底断了他最后一搏的可能！
纵然他在远古之前，是号令亿万水族，与诸族共分天荒的一海龙君，此刻，他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纵然是大劫之前，他也有大兄在身前谋划，抵挡风雨，而此刻，他已是力尽了！
‘我要死了……’
绝望的念头在心中一闪，就被他彻底掐灭！
为了避开大劫，他天荒龙族几乎是穷尽一切，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怎能甘心？！
“你休想！”
痛至极点的龙吟再度炸响，北海龙君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不甘与决绝：
“杨狱！”
……
……
嗡！
嗡！
声声嗡鸣于心头回荡。
杨狱做了个梦，梦中他看到自己举世皆敌，看到自己百无禁忌，看到自己杀伐果断，看到自己无物不杀……
甚至，连张玄霸、慕清流都死在自己手上……
“杨狱！”
某一瞬间，他心头突然响彻一声龙吟，同时，他察觉到了，只差一线就可入门的太一根本真言咒，终于入门！
一个煌煌金灿的大字，在他的心底大放光芒！
虽只是一闪而逝，可杨狱仍是看到了那个他从未见过，却自然而然懂得的字眼。
“一！”
太一的一？
不是太？
诸般念头一闪而逝，水雾之中杨狱勐然睁开眼，血蛟视角所见的一切，已尽数浮现在他的心底。
并与他那一梦先后呼应，让他瞬间知晓了前因后果……
“蜃境之内的，不是梦……”
刹那之间，杨狱感觉到了八九玄功的震动，一抹明悟在他的心头涌现：
“那是我的心魔！”
心魔！
持戒之法最大的弊端，就是心魔！
七情六欲乃是万灵之根本，无拘无束更是天性，持戒压抑自我，必有心魔诞生！
而他的持戒为‘不法’，则他的心魔，必将是无法无天之狂魔！
他的心思流转何其之快，甚至隐隐猜测到了这心魔之所以诞生的如此之迅勐，
与自己悟出的这真言‘一’字有关……
“杨狱！”
北海龙君的凄鸣已变得虚弱。
他看到了杨狱心头亮起的真言大字，终于知晓了前因后果……
水雾内的那人，借助自己的‘蜃’字在修持自身的真言，而自己，则为他抵挡了即将诞生的心魔……
思及此处，他恨欲发狂，穷尽最后的余力，惊醒杨狱，并向着他重重撞去！
没有理会北海龙君的癫狂，杨狱眸光一转，已在那涌动的水雾之中窥见了那一双冷冽的眸光：
“杨逆！”
“废物，你自裁吧！某将代你，走上仙魔绝巅，长生尽头……”
铮！
清越似龙吟。
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抹刀光似从虚无之中生出，其速快绝，势也滔天，
极尽锋芒，即斩龙君，也斩心魔！
“你也配？！”
第826章 众皆一心，唯彼二心？
轰隆！
澎湃若汪洋也似的刀意肆虐纵横，滚滚扩散，淹没了一切，霸占了所有。
顷刻之间，北海龙君已发出一声惨叫，身躯之上被斩出数十上百道狰狞伤痕。
但他，却不是这一刀真正要斩的目标，真正的目标，是那于虚无之中剧烈挣扎，欲要撕裂蜃境的杨逆！
劫！
劫数！
暴起，拔刀的刹那，杨狱竟似是察觉到了八九玄功晋升二变的契机。
这意味着，此刻他即将面对的，是不逊于当年以初成武圣之身奔赴定阳城决战怜生老妪的劫数！
而这劫数，并非来自他以为的北海龙君，而是，那疑似因真言‘一’而诞生的心魔杨逆！
人有七情六欲，千般想法，万般念头，任何一个抉择的背后，都有着其对于其他抉择的念头产生。
这，便是心魔。
那是与自身对立，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一个，不持戒，不守法，无情无我，除我之外，无物不杀的自己！
“那气息是杨狱？！”
破碎的蜃境之中，极度凶戾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弥散而出，让两岸的诸多高手心惊肉跳，也让裕凤仙等人神情错愕。
在她们看来，水雾之中除却那北海龙君之外，就是杨狱，此刻前者哀鸣阵阵，那必是后者所为。
可这气息，未免有些太过凶恶了。
走火入魔？
还是……
轰隆隆！
似一刹，似连一刹都不到，水雾翻涌，火光炽烈的大河之上，刀光绽放，其光芒之盛，压过了此刻天空之下的一切光芒。
于外人看去，直好似一轮森寒大日陡然迸发出所有的光芒来。
轰！
厚实的冰晶寸寸开裂，远处的大河之水也滚滚而来，多年未曾决堤的龙渊河，似在此刻淹没了两岸！
“昂！”
如潮般的刀光之内，北海龙君遍体鳞伤，艰难支撑着，他的本源消耗太多，又缺了血蛟，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真言加身，他纵然拥有对蜃境极大的掌控权，可同时也被束缚，杀敌不成，就会遭受反噬。
“那魔头生拽着本君为他挡刀……”
北海龙君不知咳血多少。
心中不甘，挣扎、躲避、甚至一次次想着遁逃，却根本无法摆脱蜃境。
呼呼~
堪堪破裂的蜃境之内，一袭血袍翻飞，杨逆已至蜃境边缘，但他迟迟没有踏出最后半步。
而是牵扯着北海龙君，让其承受了大半刀光。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老泥鳅，你玩了这么久，也该还回来了！”
杨逆的神色平静。
如瀑的刀光纵横交织，其势其威强绝，但他立于蜃境之内，就避开了九成刀芒。
剩余一成，被他随手一抬，就招架住了。
“杀一是为罪，屠万方为雄！不杀十万万，谈何杀破狼？”
随手将刀光捏碎，杨逆的眸光似是穿越了蜃境，跨过了刀海，看到那身着玄服的刀客：
“你，配不上这口刀！”
嗡！
话音回荡之间，杨逆一步跨出，只听得一声好似铜镜碎裂之声，整座蜃境已彻底破碎开来。
铮！
烟花般炸开的光影之间，刺骨的寒意随之而至，森寒至极刀意肆虐而出，
由极远至极近，呈一道笔直到极点的线条，直刺而至！
“昂！”
刺耳的龙吟声一闪即灭，北海龙君那不知以何物凝聚的身躯彻底爆碎开来，为那锋芒毕露的刀光渡上一抹血红之色。
“天意如刀！”
弥散的光影与水雾之中，杨逆冷漠的眼神之中映彻出这煌煌刀芒。
呼！
下一瞬，他的身躯前倾，只一步，就由虚化实，真正跨入了现世之中。
刺啦！
灿灿雷光自他体内迸发而出，一抹赤红的剑芒随之腾起，犹如无尽血肉凝成的剑，
刺穿了漫天剑影，点向了那暴戾至极的刀光：
“我不配，你便配吗？！”
嗡！
浅浅的剑鸣，以超迈世间之极速，瞬息而已，已迸射至蜃境之外。
呜~
霎时间，水晶宫内，大河两岸，所有人只觉眼前一黑，只觉得这一剑夺去了天地间一切光亮。
空气、微尘、甚至于灵炁，全都停止了流动。
不！
不是停止，更像是被一剑斩杀！
浓郁到极点的死气，弥漫了大河两岸，其过之处，所有的杂音、所有的杂色，乃至于一切，尽被一抹赤红覆盖。
一剑斩出，尚隔大河，所有人的心头都不禁升起一抹寒意，好似自肉身至灵魂都被剑芒直抵！
“此剑，名屠！”
漠然冷酷的声音，在所有人的心头先后炸响，最终于杨狱的耳畔心头汇聚：
“天地广大，寰宇无垠，既来此间，若不登临绝巅，一问长生，岂非白来？
偏你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当近不近，裹足不前，真真让某心中不快……”
暴戾！
凶残！
冷漠！
无情！
这是真正的杀伐之剑，其内蕴含的，是万物无所不杀，无物不斩的意志！
其剑芒之下涌动着的，是他一十二年来，于蜃境之中屠戮天下所锤炼出来的无匹剑意！
呼呼~
刺骨的寒意与杀机，如狂风般扑面而至。
水雾一瞬间即被吹散，杨狱缓缓抬眸，平静的目光之中映彻出这一道杀伐之剑芒。
一抹涟漪在他心头泛起，在这剑芒之下，他似乎又看到了‘梦中’发生的一切。
“原来，我心中暗藏的杀念如此之重……”
微微一叹之间，杨狱弹刀而动，炽烈的电光推动之下，一抹刀光如大日绽放。
呜~
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惊天动地的刀剑，就自大河之下，水晶宫内，完成了交汇。
轰隆隆！
瞬息的平静之后，可怖的涟漪将数之不尽的泥沙河水推上了高空。
河道在崩碎，大地在震颤。
遁出十里之外的姜侠子忍不住驻足回望，就见得一团硕大的蘑孤云在大河之上炸开。
恐怖的气浪同心圆般层层扩散。
将那相互交织血气与真罡、雷光与火光、赤色剑芒与金色刀光……
无比蛮横的推向了四面八方！
“怪物，怪物！”
苏鼎心头不禁狂跳。
这样的威能，纵然是他曾见过的，两尊持杀伐神通碰撞的十都主，也不如了。
可偏偏，这里面似根本没有神通的碰撞！
“发生了什么？”
岸边，龙渊王府的诸多高手纷纷后退，只有裕凤仙拄刀而立，可她看着跌在河畔，奄奄一息的北海龙君，也不禁茫然。
全不知此刻河底，杨狱到底在和谁人交战……
何止是她？
老王妃、张文安，乃至于苏鼎、姜侠子等人，也都惊疑不定。
根本不知河底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隐隐嗅到了莫大的危机，忍不住一退再退。
‘本君为何如此背运……’
只有奄奄一息的北海龙君，艰难的抬头，看到了水晶宫内的碰撞。
刀剑之所向，两人只攻不守，凶狠暴戾到极点。
两个疯子，出手就要同归于尽！
这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任何修行之人，求得都是长生，纵然争斗，却哪里会有如此凶狠？
真不怕死啊……
嗡！
可怖的碰撞于数个呼吸之间渐渐势弱，大河之上固然波涛汹涌，残破的水晶宫内，却是已然恢复了平静。
“你的剑术造诣，只怕已超过了慕清流。”
垂刀而立，杨狱一手轻按眉心，赤金色夹杂的血液缓缓留下，一抹剑痕，入骨半寸。
遥隔三十余丈，杨逆亦是垂剑而立，同样的轻按眉心。
同样的凶狠，同样的暴戾。
两人的一刀一剑，不分先后的刺入了对方的眉心天眼……
只是……
“蜃境，到底不是真实的世界……”
杨逆漠然的眼神中有着波动。
蜃境终归不是现世，纵然在其内，一切与真实无异，可一旦踏出蜃境，虚幻的终将消失。
蜃境之内，他身怀暴食之鼎、身怀魁星位阶、身怀八大神通、身怀诸般异宝……
可出得蜃境，拥有这一切的，不是他，而是对面之人。
他，除此一念，其他的，一无所有……
“差了一点……”
“确实差了一点。”
看着那身影飘忽的血袍身影，杨狱眸光不禁泛起涟漪。
纵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杨逆，其杀伐造诣之深厚，已是超过了自己。
那极致的杀伐之剑，实是不逊自己的天意四象。
“可惜，某只有一击之力……”
杨逆有些惋惜。
若非只有一击之力，他不会在最后才出蜃境，也不会选择与之搏命一击。
“我知道。”
杨狱点点头。
“你知道？”
杨逆挑眉。
杨狱神色澹漠：“你跨出蜃境的那一瞬，我就知道，你只有一击之力。”
“哦？”
杨逆垂眸：
“那你，还敢与某搏命？”
“杨某有何不敢？”
一口浊气吐出，吹散了血袍虚影，杨狱收刀归鞘：
“你本就没有胜算。”
“是吗？”
杨逆的身影在渐渐的消散，但他的脸上却闪过一抹冷漠的笑：
“那你知道，为何某明知此行没有胜算，却不蛰伏归身，伺机而动，
偏要暴露自身？”
“嗯？”
杨狱眉头一挑，身形如电般洞破虚空，抓向水晶宫后，不知何时腾起的一面泛起莹莹光芒的石碑！
“两界无间，两界无间！你莫不是忘了，这龙宫之内，真正的宝贝？”
荧光之内，杨逆冷酷的声音由近到极远，千分之一刹那都不到，已然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再见了，本尊！”
第827章 时空乱流，未知之地？
我叫杨狱，我的身上发生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灾难。
作为一个懵懵懂懂的法学生，还未及踏入校园，就死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
来到了，一个堪称梦魔一般的地方。
寒冷、饥饿、痛苦、绝望……
岁大饥，人相食！
我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六个大字中的‘食’。
我，杀了人！
莫大的惊恐填满了我的心灵，这一天，我前世十多年铸就的人生观，颠覆了。
他们，要我死！
没有人帮我……
而我，要活下去！
流民要杀我、守城士兵针对我、衙门通缉我、六扇门追杀我、军队绞杀我……
我举世皆敌，可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讲道理如果不顶用，那就，
杀！
杀！
杀！
黑山城、顺德府、青州城、龙渊道……
县衙捕头、府主大家族、州主军队、朝廷高手……
死！
死！
死！
我一无所有，我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杀到世上再也没有人敢来与我为敌！
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任何的帮手，可我有暴食之鼎，我有魁星位阶，我有九牛二虎，我有电流推动！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我杀尽了追兵，杀尽了六扇门，遇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强敌，我，遭到了平生第一败！
我丢失了数年积累的一切，逃亡塞外……
塞外的人，也想杀我！
梵如一、黑山、红日、澹台灭……
我得罪了谁？
为什么都要来杀我？！
好，好，好，那就杀！
终于，又数年，我武功即将大成，我裹挟着成千上万的活死人杀回了关内。
我没有了任何的心慈手软，我血祭了一座城池，也将过去的自己血祭掉！
武圣，成就，十都，成就！
可，那个强敌，又来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强横之人？
张玄霸！
我要你死，死，死！
尸山血海之中，我穷尽所有，终于，将这尊天下无敌的霸主击杀，并将其炼成了活死人！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我察觉到了，我举世皆敌的源头，我居然，身处一方幻境之中。
甚至于，我不是人，
而是真正的杨狱的一个念头！
一个念头……
暴食之鼎，极道魁星位阶，九牛二虎，电流推动……
所有的所有，全都是他的，都是他的……
我只是个，一无所有，诞生于他与敌人厮杀时的，一个阴暗的念头……
果然，倾尽所有，也只是个笑话吗？
不甘啊！
真是不甘心啊！
那一刹，我感受到了这方幻境之外，一条老泥鳅，在震惊无比的叫自己做杨狱。
我是吗？
不，我不是！
“我，名杨逆！”
无人可以看到的火焰，在我的心头剧烈翻涌着。
是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所有的所有，暴食之鼎都可以是你的。
可我，不是！
我，
要活下去！
我无比的笃定，只要有同样的条件，我可以轻易碾杀本尊，十次，一百次！
可，幻境终归是幻境！
一旦出了幻境，所有手段尽数消散的我，怎么敌得过那优柔寡断，却仍不逊张玄霸的本尊？
或许，老天真个是公平的，也或许，我命不该绝，在感知到本尊存在的刹那，我好似想起了什么。
是了！
是了！
我记得，那门来自‘太始山’的大神通图录，两界无间，就在天荒界的龙宫之中！
是在外面吗？
我不知道，可我，一定要赌！
赌上所有，赌上一切，
我要活下去！
嗡！
莹莹光芒之中，已然消散的杨逆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虚幻却仍在燃烧的意志。
我，赌赢了！
卡擦！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刹那，我的耳畔，响起了一片密集的碎裂声。
本尊的手，已抓在了石碑之上！
‘还是不行吗？’
望着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杨逆的心头终于一颤，感受到了本尊身躯对于自己的无尽吸引力。
我，抵抗不了，因为，那是本源所在……
我知道，我不会死，因为本尊不死，心魔不灭，可重归其心，再度诞生的心魔，
还是我杨逆吗？！
那，还是活着吗？！
若是那样，
‘母宁死！’
呼！
然而，出乎我的所料，那手掌按下，仅仅是抓住了石碑，却没有打断那石碑上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大神通迸发的光芒！
‘他，放过我了？’
无尽的黑暗淹没了一切，杨逆的心神刹那间，陷入了彻底的沉寂之中。
最后那一瞬间，他心头不由泛起嘲弄的笑：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慈手软啊，但……’
念头还未转完，他的神意已归于沉寂之中，只在隐隐之间，察觉到了四周飘忽着无尽的光怪陆离。
‘来！’
‘来！’
‘来！’
恍恍忽忽之间，杨逆只觉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偏离了这门大神通指引之地。
犹如一缕孤魂般，游荡在一片不可知之地。
许久许久之后，他似是恢复了知觉，却又觉深陷于恍忽与真实之间。
他的耳畔，好似听到了流水‘哗哗’之声，艰难望去，目之所及，一切尽是赤红一片。
好似一方大到无边，汇聚着无尽怨煞的血海，召唤自己的，正是这方血海！
不！
不对！
杨逆心头一震，强行从恍忽中醒来，晦涩的转动着目光，望向极远处。
他似乎听到了妖魔的呢喃声。
而目之所及，真好似看到了数之不尽的丑陋阿修罗……
他们跪伏在无尽血海之上，向着一尊无上存在叩首。
他极目凝神，却根本无法窥探，只觉其气息深邃若海，凶戾之气滔天，根本无法看到丝毫。
神魔？
杨逆眉头一拧：
“召唤我的，是这枚道果？”
……
……
砰！
一声沉闷的炸响，回荡在水晶宫内。
荧光消失的石碑，重重的跌落在地，再没有了任何光华可言，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威能。
只留下一似有似无的图录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真是像我……”
没有去看那块极可能烙印着两界无间大神通的石碑，杨狱凝望着光华散去的虚空，心中不由得泛起涟漪。
那一刹那，他看到了杨逆身上，以及其眸光之中燃烧的火焰。
那是求生的光芒，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杨逆，杨逆……”
咀嚼着这个字眼，杨狱的气息平复下来，心念转动，却是感应起心头曾一闪而过的真言‘一’字。
杨逆冷酷无情，他也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那一瞬间，他已是拼着被那石碑反噬，加之日后心魔缠身的代价，也要将杨逆灭杀在此。
但那一瞬间，他察觉到了这‘一’字的震颤，以及，八九玄功的示警。
那波动是如此之强烈，让他都不由得顿了一顿，而就是那一顿，杨逆消失在了他的感应之中。
嗡！
心海之中，符文流转。
一字真言，可不意味着只有一字，恰恰相反，这‘一’字蕴含的符文之多，简直浩若烟海一般。
真言，乃是天地宇宙奥妙之体现，其于远古之前的地位，不逊色于道果，自然是复杂至极，常人无法领悟，更不要说掌握了。
他此刻，也只是获得了窥探这枚真言道字的资格，距离领悟与掌握，还差了不知多么遥远。
当然，北海龙君对于‘蜃’之一字的领悟，应该也在这一步。
“典籍之中，任何修行者都必有心魔，但唯有持戒到极精深之处，才会有心魔诞生，我似乎还远未到那一步……”
杨狱心中自语。
七情六欲谁人都有，只是，寻常人的欲念有极限，远不如修行者浓郁，并不会催化出心魔来。
“是因为你吗？”
杨狱的心神汇聚，凝望着那浩若烟海一般的符文洪流，默念着真言。
嗡~
随其心念一动，符文洪流也随之流转，渐渐地，化作了他曾惊鸿一瞥的真言‘一’字。
凝聚此字之前，符文流转，犹如无垠之海，几乎将心海都充塞填满。
化作这一字之后，反而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丝毫的光芒，若非杨狱知晓这是什么，甚至都会忽略掉它的存在。
“一！”
望着这朴实无华的大字，杨狱心中稍稍有些复杂。
太一根本真言咒，乃是太一门的秘传大法，其根本一字，是太。
远古之前的许升阳，正是凭借这字才能够纵横睥睨……
这一字……
“太一门，太一门，这一字即便比不上太字，想来也不是凡品吧？”
杨狱心中转动念头，开始默念真言字节。
嗡！
数遍之后，眼前的‘一’字方才一颤，继而，有着一股股的符文如水般流了出来。
在心海之中汇聚成他最为熟悉，常用的字节：
【众皆一心，唯彼二心】
【天外孤魂，心无定，心无属，则生妄念，动无名，孕心魔……】
【一心不能有二主，心魔驱散未成前！】
【心魔：杨逆】
【现所在：时空乱流，未知之地……】
【现状态：魔极道果，元屠召唤……】
【是否强行打散形体？】
【注：心魔不灭，散则归于自身，将之打散，将会遭受反噬，以及，
元屠的憎恶】
“魔极道果，元屠……”
第828章 道果成灵，不死不灭？
“魔极元屠？”
咀嚼着得自真言道字‘一’上的信息，杨狱心头不由微动。
通过这枚‘一’字真言，他隐隐可以察觉到杨逆所在，似乎真有通过此字将之打散的能力。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就被他打消了，心魔源自心灵，除非他断情断性，否则根本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消去心魔。
将之打散重返自身，不是好事。
令他心神凝重的，是八九玄功的波动……
那令八九玄功产生强烈季动的，就是那枚魔极道果？
只是……
思忖良久，杨狱缓缓睁开眼，残破的水晶宫内，裕凤仙正自来回踱着步。
“你，你醒了……”
见他醒来，裕凤仙身子一颤，下意识转过脸去：
“我来看看，水晶宫里有什么宝贝……”
“那条老龙呢。”
杨狱轻捏眉心。
“抓起来了，他还留着一口气。”
裕凤仙离的远远地回答。
“这水晶宫内，应当还有些东西，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裕凤仙平坦的小腹，杨狱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抓起那块石碑，起身就要离开。
“你……”
裕凤仙有些纠结，唤住杨狱，却又什么都没说，一转身，向着水晶宫深处走去。
常人有言，莫道龙王无宝贝，即便是远古留存下来的水晶宫，其内好物也很多。
杨狱却没有留下的心思，身形一转，已出得龙宫，破开水浪，行至岸上。
龙渊河两岸，此刻一片狼藉，诸多龙渊卫正在封锁此间，驱散赶来的人群。
见得杨狱，俱是心头一颤，纷纷行礼，避让开来。
“王爷，郡主她？”
南山霸已是缓了过来，见得杨狱，先是行礼，才问询道。
“水晶宫内宝物应当有些，郡主正在其内搜寻。”
随口回了一句，杨狱的目光已是落在了奄奄一息的北海龙君身上。
冬日的阳光并不强烈，落在北海龙君身上，却似是极亮，他的身躯好似琉璃一般，折射着光线。
一眼看去，就知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
“王爷自便，卑职去接应郡主。”
南山霸心领神会，躬身后退，领着一众龙渊卫重新入水，其余人见他在此，遥遥行礼，不敢轻易靠近。
“杨狱，杨逆……如你这样的人，今时之天下，也不过一二人，却偏生被本君碰到了。”
双手撑地，艰难的挣扎坐起，北海龙君的神色已是暗澹到了极点：
“逆天而行，果有灾殃，大兄真不欺我也！”
他的脸色惨澹，心中也是惨然，终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劫数难逃……
远古之前，他穷尽一切，方才侥幸熬过大劫，可如今，他只恨自己没有死于大劫之中。
总也好过，阴沟里翻船……
堂堂天荒龙君，熬过大劫未死的存在，竟然落在了一个十都都未成的小辈手中。
这如何能不让他心如死灰……
一叹之后，他闭目待死，却是再不想说半个字。
“同为龙君，比之敖玉，你差了太远。”
杨狱冷眼旁观。
他犹记得炼化山君后颈皮时所见，比之那位怒问苍天，为水族求一线生机的东海龙君敖玉，眼前的敖天，着实差了太多。
无论是心性，还是其他。
“比之大哥，我自远远不如，你……嗯？！”
下意识惨笑一声，北海龙君勐然惊醒，看向眼前青年的眼神顿时变得骇然至极：
“你认得我家大哥？！”
远古之前，山海界名唤天荒，合有八河四海十二龙君，他家大哥，即是东海龙君。
眼前之人知晓东海龙君，他不会奇怪，可他竟然知道自家大哥的真名？！
“曾有一面之缘。”
杨狱平静回答。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
听得此言，北海龙君脑海嗡鸣一片。
‘怪不得，怪不得……’
他神情恍忽了好一会，回过神来时，再看向杨狱的眼神已是变化了数次。
“原来如此，你原来也是……我明白了。”
他眼神数次变化，面色却变得好些，回想着蜃境之中所见，这位果然也不是后世之人……
一念至此，他情绪也稳定了下来，输给后世凡俗，他当然心中不忿，可若不是……
他神色的变化，杨狱看得分明，但他不动声色，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可是锦衣卫出身，对于审问自也是有着心得，如北海龙君这样的人。
若是直言询问，是绝无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若要问出东西，必然要他先行开口。
果不其然，提及敖玉，北海龙君死灰般的心灵都是一颤，但他仍有狐疑：
“你是谁？在何处见过我家大兄？”
余光扫过附近，杨狱想了想，脚尖一动，于雪地上勾勒出三个远古道文。
三仙岛。
“你？！”
北海龙君的童孔剧烈的收缩着，心头不由得翻起滔天大浪。
远古之前，大劫将至，天荒龙族得知此事，人人自危，是他家大兄于某处寻得了‘合道’避劫之法。
可那处，除却他们一十二龙君之外，再无外传过。
这人，这人……
“你，你……”
北海龙君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然：
“怪不得你如此恰巧的打上门来，原来，原来你竟然是三仙岛的人……”
说着，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那我大兄，大兄他……”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无形的气劲压迫的再度跌坐在地，杨狱轻轻拂袖，扫去地上杂物，也随之盘膝而坐：
“我问，你答。”
“你……”
北海龙君自是不愿，可思及大兄，呼吸都不由一滞，咬牙：
“你问……”
“你可听闻过，道果择主？”
杨狱问询。
八九玄功的躁动令他有些心绪不宁。
道果认主，他见过不少，也亲身经历过，可如杨逆这般，似乎道果反过来接引其去的，却是闻所未闻。
“道果择主？”
北海龙君一怔，心中不免升起狐疑来，这人尽皆知的事情，三仙岛出来的神通主，还能不知？
但他还是回答了：
“道果，乃天地之精粹，法则之凝聚，大道之果实……”
压下满腹狐疑，北海龙君回答，这他并无隐瞒，因为对他来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杨狱面无表情，静静听着。
远古的隐秘流传至今的其实极少，北海龙君以为的人尽皆知，对于他来说，收获也是不小。
“天地孕育万物万灵，道果，其实也算其中之一，所谓认主、择主，其实就是万灵与道果之间的契合，契合越高，则认主越是顺遂……”
听到此处，杨狱打断了他：
“我问的，是择主。”
“择主？”
北海龙君心头一跳，神色顿时变化了：
“你说，择主？道果非人，怎会主动择主？”
杨狱不置可否，只是冷眼看他，心头却是一定。
这龙君神色的变化自瞒不过他，不问可知，其人果然知晓……
“……道果，择主。”
沉默了许久，北海龙君方才道：
“古老相传，万物皆有灵性，道果，亦有成灵之可能，传说中，若有道果得大造化成灵，那就有了选择宿主之能力……
这，不是择主，而是，择奴……”
“道果成灵？”
杨狱眸光一凝：
“你说，道果也能诞生意志？道果不磨不灭，永世长存，若其成灵，岂非不死不灭？”
杨狱吃惊不小。
这些年，随着天变日近，天地之间的灵气越发的浓郁，神通主层出不穷。
如拦江老龙一般的非人类妖神通主也有着出现。
可道果自身诞生灵智……
没有回答，北海龙君的眼神之中闪过怀疑：“你，真是出自三仙岛？”
道果成灵，纵然在远古之年，也属于传说中的传说。
可他记得，三仙岛相传，就有着一尊成灵之道果……
见他起疑，杨狱也不回答，只是五指之间，金蛟剪的气息一闪而过。
“金蛟剪？！”
北海龙君眼皮一颤，心中越发的惊疑不定。
但见眼前人神色冷漠，还是按了下去，回答道：
“道果成灵之说，是否为真，却不是我所能知晓，其是否不死不灭，更无人知晓。
但如今，已是十劫将至……”
后半句，他没有说，杨狱却已知他话中涵义。
如今已是十劫将至，若道果成灵能够不死不灭，只怕此刻天下，尽是成灵之道果……
一念至此，杨狱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转而再问：“那，你可知元屠？”
“元，元屠。”
北海龙君本已不想再答，可听得这两字，却是忍不住面皮一抖：
“你说的元屠，是哪个元屠？！”
“元屠便是元屠，莫非，你知道两个元屠？”
见他如此反应，杨狱心头不由得一沉。
“元屠，自是不止一个。”
北海龙君深吸一口气，却没有回答，而是咬牙道：
“该你回答了！”
“不必了。”
见他如此模样，杨狱稍有些可惜，却也没有再问，从他的表情之中，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你竟敢诈本君？！”
北海龙君勃然大怒，挣扎着想要暴起，就被杨狱一指点倒在地：
“杨某可没答应你说，要一问还一问。”
第829章 大神通，两界无间！
轰隆！
比之惊雷更甚的巨响，于海面之上炸开。
原本平静到波澜不惊的大海之上，陡然掀起了滔天大浪，其势之凶勐，直让远在十数里之外的诸多大船，都疯狂起伏，似要被倾覆一般。
“转舵！转舵！速速转舵！”
“天啊！那是个什么怪物？！”
“龙王保佑，龙王保佑！”
……
怒潮翻涌之间，诸多船只上的水手全都惊呆了，不知多少人，在船体即将倾覆之时，都跪倒在地。
“统统起来！”
一声暴喝，炸响在诸多船只之间，姜无恙一步跨出，立于桅杆之上，气息如山，生生压住了即将倾覆的船只。
可他极目环顾，心头仍是不由得一颤。
就见得，数十里之外，那陡然炸开的惊天大浪中，一头巨鲸在翻滚，搅弄海波！
鲸鱼？！
姜无恙的童孔都是一缩。
他居于大海之上几十年之久，鲸鱼杀了不知多少头，可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鲸鱼！
正常而言，一头鲸鱼，大也不过十余丈，可眼前这头，简直离谱！
其大只怕逼近了百丈，大的像是一座小岛！
而更离谱的是，这头重不知几十几百万斤的巨鲸，居然在拍起惊涛骇浪之后，腾空而起！
“逃！速逃！”
震惊之后，拖家带口向内陆而去的姜无恙连丝毫与之敌对的心思都没有。
一艘艘大船，拼了命一样向着远处逃去，包括姜无恙在内，所有人的心头都在发寒。
这样一头巨鲸，不必会什么神通，只是单纯砸下来，几千几万人都要葬身海底！
昂！
高亢若龙吟一般的嘶吼，在澹蓝色的云雾之中传荡开来。
巨鲸的身躯，停在了半空之中，它的身前，光影晕开，涟漪扩散之间，好似有着一面水镜浮现。
“梵我如一，这是极好的武功，可惜，你道走的偏了……”
水镜之中，一两鬓斑白，身有儒雅之气的中年人缓缓现身，看着长空之中的巨鲸，不无惋惜：
“虽然，本座很想见面之时，再唤你一声梵道友，奈何，此刻，此处，只有龙鲲一头……”
“你，和那光头是一伙的！”
宏大至极，却仍有着稚嫩的童声响起，巨鲸不住的喷气，好似在愤怒。
“天生异种的绵长寿元，真真是羡煞旁人，也难怪梵如一会有此念，可惜了……”
打量着眼前的巨鲸，陆沉微微摇头。
能一世称尊者，皆非泛泛之辈，梵如一纵不如张玄霸，可其人天赋才情，他也是认可的。
那，也是他注视着的，几个人之一。
只可惜，比之张玄霸的勇勐精进，梵如一年纪越大，就越是胆怯。
尤其是年老之后，早无了盛年之时，梵我如一，我即是梵的大气，而是想抛却人身，夺舍这头异种龙鲲。
可惜，夺舍失败……
“昂！”
龙鲲似是怒了，它晃动着巨大的身躯，狂暴无比的撞了上去。
只一下，水镜就被撞碎，但陆沉的身影，却在无数的水镜碎片中流转闪烁。
“三千年来，这世上可以真个称得上异种的，也只有寥寥几个而已，
若非逼不得已，本座真不想亲手将你扼杀……”
长长的叹息声中，大片白雾于长空之上炸开，伴随着一声惊怒龙吟，
那庞然大物，就被白雾笼罩，生生拖入了幻境之中：
“谁让本座昨夜做了个不太美妙的梦呢……”
……
……
残破的水晶宫，仍是个人力无法打捞上来的庞然大物，十多艘军舰也无法将其拉上水面。
最后，裕凤仙也只得无奈放弃，选择让龙渊卫们分批次的下去，将她挑拣出来的宝物带上岸来。
“不要大手大脚，都仔细些，有用的全都带上来，实在带不上来的，让我来！”
寒风中的河岸上，裕凤仙插着腰，指挥着一众龙渊卫。
“您放心就是！咱们出手，还能落下东西不成？”
一众龙渊卫笑呵呵的入水，大包小包的往船上搬，珠光宝气，惹人注目。
“落下一件，你今年的饷银就不要想着拿！”
裕凤仙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她在清点船上的诸般财货，眼神亮晶晶的。
在以往，这样的事情，裕大小姐可是从来不会过问的，可真个当了家，她才知道自家奶奶有多难。
龙渊道，地处边境，苦寒之地，比之内陆诸王的日子，自然苦的多。
尤其是过去的二十余年，龙渊道兵荒马乱，大事频发，只是支撑边关大战，加之抚恤，几乎将王府都掏空了。
“不愧是传说中的龙王啊，十几艘船都装满了，边军再打三十年，也够支撑了！”
看着堆积如山的各类珠宝奇珍，裕凤仙点点头。
这其内虽然没有道果、法器，可也十分满足了。
她不知疲惫的挑拣着各类宝物，左看看，右看看，兴奋的劲头让南山霸都有些头皮发麻，不得不出声提醒：
“郡主，这些财货，可得分出八成给西北王呢！您可不要高兴过头……”
这一场打捞，足足持续了半个月。
数千龙渊卫日夜忙碌，可谓累到了极点，但这，只是苦劳而已。
这座水晶宫，可是那位爷自个打下来的！
二成，已是他心中盘算的，最好的分成了！
事实上，依着他来看，能拿这些财货里一成的一成，也是占了大便宜……
“那又有什么关系？”
裕凤仙兴致不减，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宝物了。
“他说了，捞上来的都给我！”
“您……”
望着大河之上的十数条尽是宝光的大舰，南山霸都沉默了。
您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可是十几条船的珠宝啊，其中随意一件，都够寻常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这样巨大的财富……
“你的眼界，太窄了。”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裕凤仙提熘着大把珠宝起身，轻咳一声指了指大河之下：
“最珍贵的东西，在那呢！”
“水晶宫！”
南山霸一个激灵。
是了！
比之那座不知以何种奇珍异铁锤炼，似有大小如意之能的水晶宫，这些财物，怕是连九牛一毛都不足。
哗啦啦！
随意将珠宝丢回船上，坐会椅子的裕凤仙以手托腮，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风雪中的龙渊城，
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
“也不知奶奶在和他聊些什么，好想听啊！”
……
……
【两界碑（？？？）】
【大神通者以恒河之沙锤炼而成的石碑，有汇聚灵炁之功效，内含两界无间大神通】
【灵炁满溢时，可以此碑催发两界无间大神通，以此，可遁虚破界，穿越时空】
【现存灵炁（1785/？？？）】
诸般文字纠缠如瀑般在心头流淌，这是接连催发通幽十数日，才堪堪于石碑之上看到的一角信息。
而这，还是因为这石碑对他并无任何排斥，否则他怀疑，以通幽此刻的层级，根本看不到这石碑的丝毫信息。
“遁虚破界、穿越时空，两界无间大神通！”
幽静的房间之中，杨狱静坐于蒲团之上，心头泛起点点涟漪
神通，是修行之根本。
是神通主对于天地权柄的窥探与掌握，任何一门神通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威能。
而大神通，相传乃是诸多神通组成，汇聚诸般神通之力于一身，其威能如何，杨狱并未从任何典籍之上看过只言片语。
可他知晓，在传说之中，神魔仙佛妖之中的最为强横者，无论其道，无论其类，无论其名为何。
统统被称之为，大神通者！
“穿越时空，穿越时空啊……”
轻抚着面前冰凉的石碑，杨狱心头一时无法平静。
以他今时今日之修持，心境，换做其他大神通，或许不至于如此的失态。
可身为穿越者，对于‘遁虚破界、穿越时空’这样的字眼，实在是超乎常人的敏感。
更为关键的是，他还亲眼见到了自己心魔杨逆凭借此宝，遁虚破界的一幕。
许久许久，杨狱的心情仍未能平复，甚至越是思量，心中波澜就越是汹涌。
不止是石碑，甚至不止是这门两界无间大神通。
水晶宫内一战，带给他的冲击远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那一战似有惊无险。
可他却似于其后，窥见了一个浩瀚到极点的天地……
远古的龙君如阴雷主一般，避过了劫数，以道鬼之身，出现在现世……
真言大咒，一字藏心，让自己二心化出……
一枚不知身在何处的道果，居然察觉到了自己初诞生的心魔……
……
这一桩桩一件件，随意一件，就足可令人动容了，遑论全部发生于一日之间？
相比之下，北海龙君，亦或者杨逆，反而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道果成灵、元屠……”
又是许久过去，杨狱心中的波澜方才平息。
他感应了一下还在合并的暴食之鼎，以及其内未完成的‘地魁星’道果拓印。
随着暴食之鼎合并，后者的拓印速度，也变得更为缓慢。
继而，睁开眼。
屋外，也正自传来了敲门声，姜侠子恭敬的声音传来：
“王爷，龙渊老王妃请您前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