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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全文阅读

作者:竹下梨     正德五十年txt下载     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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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梦千年

    (新人新书,请各位兄弟鼎力支持。)

    “正阳门,九丈九尺九寸高,这里,便是这个时代的北京吗?这个偌大的东方帝国,大明皇朝的京师!”

    站在路边,望着眼前那高耸的巍巍城墙,那直刺云天,比城墙更是高出一倍多的城楼,连子宁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飘忽。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晚霞满天,给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也披上了一层绚丽的红。这个时段,正是出入城的高峰期,在城中贩卖完菜蔬回家的老农,纵马驰骋的英武少年,在城外游玩儿一天踏青归来的大户人家的马车,在城外庄子里面巡视回来的趾高气扬穿的光鲜骑着怒马的大户人家的豪奴,这一幕幕的拥在一起,熙熙攘攘,喧闹声在耳朵里面打着转儿,竟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当真是恍然若梦。

    连子宁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的考古系大学生,人生之路算得上是一片坦荡,小学初中高中,然后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进来一个在全国排第一的专业,有了个不算是漂亮但是很温柔的学姐做女朋友,大三的下半年开始跟着导师实习,并且通过导师的关系,已经预订了一家私人博物馆副馆长兼鉴定员的位置。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毕业之后,他就要和那个比他大三岁的女孩儿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然后平平安安的终老。

    平凡但是幸福的人生轨迹。

    但是,一次考古却是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是河北的一座明朝大墓,根据已经挖掘出来的文物考证出,这座大墓,正是明朝正德年间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钱宁的墓葬。里面不但有很多随葬的珍贵文物,而且还没有遭受过破坏,很有文化价值。连子宁的导师听说了之后,带着连子宁就兴冲冲的赶了过去,老人家很高兴,毕竟现在这个光景,没有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墓葬可是不多了。

    当连子宁跟着导师一块儿下到了墓葬中心的斗室的时候,意外发生了,由于年久,墓里面已经是进去了雨水,上面的土层被侵蚀的不轻,而且这一次地方上组织挖掘的部门也不太专业,竟然忘记了安装大量的承重柱。

    于是,很自然的,连子宁和导师以及那个同为导师学生的学姐恋人,被一起埋在了下面。

    “我们俩倒也算是生则同襟死则同穴了,只可惜,中间还横着个死老头子……”

    这是连子宁最后一个念头。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便是身处在这这繁华的大路边上,面前,就是这巍峨壮观的正阳门城楼。

    接着,如水一般的记忆便是疯狂的涌来,瞬间便席卷了他的脑海。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渐渐地将脑海中的思绪理顺的他,发现自己追随无数英勇的先烈,果然是穿越了。在确定了自己穿越之后,连子宁短暂的惊慌过后,便是一阵阵的庆幸——毕竟,穿越了好歹还是活着,若是不穿越,这时候只怕已经喝了那一碗孟婆汤,浑浑噩噩的转生去了吧,下辈子还不知道是不是托生在畜生道。

    大学的时间颇为的清闲,闲来无事连子宁也是经常在网上闲逛的老牌宅男了,穿越小说看了不知道多少,得益于某个名为‘起点’的文学网站的熏陶,对于穿越这件事儿,他竟然很快的便适应过来了。身为考古系的学生,对于历史他也是非常熟悉的,自认为,在这个自己已经可以预见的时代,应该是可以活的安安稳稳的吧!

    而且很让他庆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被他的灵魂占据了的这具身体,也是名为连子宁,而且在路边的水沟里照了一下,这个人,竟然和他的前生,相貌身高都是丝毫不差。

    总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当他继续梳理脑海中的回忆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历史在这里,竟然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偏差,正德十五年,万岁爷在清江浦乘船嬉戏玩耍的时候,落入水中,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按照历史的正常顺序,这位至尊应该是呕血不止,病体拖到正德十六年的时候死了才是,但是在这个时空——皇上痊愈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一个性子,虽说还是玩闹荒唐依旧,但是至少是知道上进了,也每日间处理朝政,善待大臣,再也没有行过廷杖之刑,后来更是坐了许多锐意变革。

    而今天,正是大明朝正德五十年的三月三十一,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老天爷,你玩儿我!”

    连子宁忍不住的苦笑。

    生活在原来的时代,身后有家人。手头有工作。银行卡里面有钱。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说起穿越的话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正来到这个年月,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自己身无长物,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种空荡荡四处无依的感觉就可以把人逼疯!

    原来活生生的穿越,给人第一感觉就是绝望。

    谁还以为穿越好玩儿的,你给老子来试试!人本来就是一种社会动物,将一个人活生生的从他已经熟悉了一辈子的社会当中生生割裂开。天地当中似乎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异类。什么雄图霸业,什么指点江山,什么改造时代,都一边儿玩儿去!

    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该怎么生存下去!

    而此时历史似乎是在这里拐入了一个岔道,那就更加的让人无所适从,在这样的环境下,反而不若对历史一无所知的好。

    按照正常的历史,某位大臣乃是位极人臣,无疾而终,当您抱上了他大腿的第二天,便发现府外尽是刀斧手,然后圣旨一下,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要不要这么惨?

    眼见得远处的那一轮红日渐渐的往下沉,连子宁浑浑噩噩的向着正阳门的城楼走过去,好歹没忘了提起来手边的那一篮子青菜。手上被坠的一沉,这才是惊醒过来,脑海中的记忆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他仰着脸望望那天边的灿烂晚霞和那澄澈的没有一丝灰尘的天空,心里却是安定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都混到了吃糠咽菜的份儿上了,还怕个什么?人都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自己这在井底的人,顶多摔个屁股蹲儿。

    他本就是那种豁达的人,想到了这一层,心里顿时便舒坦起来,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向着城门走去。

    还别说,这个时代的空气,真是新鲜的让人不忍呼吸啊!

    走到城门楼子底下的时候,他不由的抬头一瞧,在城墙,可不是九丈九尺九寸高,而是十五丈六尺,放在后世那就是四十七米,十五层楼的高度,正德二十五年的时候皇上下令重修的,据说乃是古往今来天下间最高的城墙了!

    城墙太厚,城门洞子里面竟然颇为的黑暗,两边的墙壁上固定了为数不少得的火把,连子宁从城门洞子里面走出来,瞬间就是感觉一股喧嚣和繁华的气息铺面而来。

    正对着城门的,是一条极宽阔的大马路,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光亮的似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来。两边鳞次栉比的都是商家店铺,一眼望不到边际,在路上,行人如织,车声粼粼。虽然是阳春三月,还有些春寒料峭,但是往这里一站,一股喧嚣的气息扑面而来,莫名的就让人赶到十分的燥热。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

    虽然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但是自己终究还是没有白来,见识到了这盛世大明的辉煌气象,这便是汉人们最后一个大帝国的煌煌盛世!

    连子宁沿着大道缓缓地走着,四周的景色,熟悉又陌生,这条路,这个身体走了不知道多少遍,而自己,却还是第一次走在这座百年帝京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兴隆的商铺,南来北往的旅客,沿街叫卖的小贩,种种景象生动细致地映入眼帘,连子宁走在这里,竟觉得自己慢慢地已经融入到了这个时代中去。

    这个时候,正是黄昏,大部分人都做完了手中的营生,急匆匆的向着家中赶去。街边上有那唱戏的,有那练摊儿耍把式的,有那做小生意的,也都纷纷的收拾东西,那市井民生的百态,一一呈现出来。

    顺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向着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正阳门,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前门,在后世,那里已经是闹市区,但是在现在,却是北京城的南大门,出了正阳门儿就是一片田地,其中有错落的房子修起来。在连子宁所在的那个时空,正阳门之外会发展成为北京的外城,而在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会修建外城城墙,北京城的面积因此而向南扩大一大片。但是现在,正德皇帝还获得好好地,那位嘉靖皇帝朱厚熜还老老实实的窝在湖南老家当他的逍遥王爷,这正阳门之外,什么时候能发展起来,到还是个问题。

    连子宁边走边想着,看着周围的那些景象,想想后世这里的样子,必有一番让人心神颤动的心悸。

    穿越的后遗症,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尤其是作为一个考古专业的学生——这里的物件儿,哪怕是一家路边摊子旁边的泔水桶,放在后世那都是名副其实的老物件儿,乃是最有价值的东西。这样的职业病,害的连子宁老是想伸手把人家门口那泔水桶什么的给拎出来……

第二章 小妹

    (今天先更新一章,从明天开始,每天至少两章四千字更新,如果有时间的话,每天三章六千字。)

    连子宁的家,在正阳门里的松树胡同,门首不大,却是很温馨,想到这里,连子宁不由得苦笑一声。

    继承了这个身体,自然就承袭了这个连子宁所有的社会关系和需要背负的责任——在那个家里面,还有一个不愿面对,不敢面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儿呢!

    想到这事儿,连子宁心里便是恍恍惚惚的,天色已经渐晚了,一抬头,却见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连家的这小门小户,在这个松树胡同之中还真是相当的不起眼儿,自从永乐大帝迁都到了北京城之后,这松树胡同便是被划做了军户们的地盘儿,整个胡同儿包括周围的那一片儿,住的不是锦衣卫就是府军前卫旗手卫的军户,都是军官武职世家。天子脚下的军户们,可不比那些下面的苦哈哈,最是受天子宠信,而且人脉也都广的很,说不得谁家的亲戚便是礼部的主事,兵部的郎中,因此随便某一个前程,这辈子衣食无忧那是定了。若是有机缘的,能被上官看中,将这位子传下来,荫及子孙也是不无可能。

    正德三十年的时候,皇上下令废除军户制度,改军户制度为募兵制,所有的军户,在理论上来说都是成了平民子弟,再也没有了那些可以继承父辈们军职的特权。对于下面路府州县的那些军户来说,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了正德皇帝这一朝,军户制度几乎已经糜烂,地方上个卫所的土地都已经被军官们侵吞,地方上的军户已经是成为了军官们的佃户,连饭都吃不饱,老婆女儿要去做暗娼才能活下来,日子都不如那些大户人家的佃农。而且有了军户制度的限制,只要是军籍,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之类的晋升途径,这就相当于把军户们生生世世给固定在了那里,几百年都不得解脱,而现在脱了军籍,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至少也能活下去。

    但是对于天子脚下的这些军户来说,却是相当于断了他们的活路——本来家里面子承父业,世代都是公务员的,但是现在皇上一声令下,以后哪,这公务员就得您自己考了。

    想想,这心理的差距得有多大?

    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北京城这上二十四卫的军户们,经过了百多年的发展,已经是形成了一个极为庞大的关系网,相互之间来往密切,也都认识不少的达官贵人。于是,这些世家们纷纷使出各自手段,竟然又都混进了改制之后的军中,还是做军官!

    跟他们不一样,自从连子宁的父亲死后,连家早就败落了,跟周围那些门口摆着石狮,黑漆大门的气派门首不起来,确实是显得很寒酸。

    “正德大帝,锐意改革,嘿,想不到,这大明朝,果然已经是走上了一条岔路了。在我那个时空,大明朝的军户制度自从洪武帝定下来之后,可是一直绵延到崇祯帝的,现在却已经是被废了。”连子宁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已经走到了自家的小院儿门口。

    斑驳的已经掉了漆的大门,墙头缝隙里面都长出来青草了,显得很有些破败。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这里,就是自己的加了,是我,连子宁的家!

    他正要伸手推开大门,忽然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里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接着,一个人影便是跳了出来,抱住他的胳膊,脆生生道:“哥,你回来了!”

    这是一个少女,看年纪大约有十二三岁,穿着一身青缎的比甲,下面是青色的襦裙,虽说女孩儿发育的早,但是她身量还没有长开,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一头长发如清汤挂面一般垂下去,光亮可人,一张素净莲花一般的俏脸满是喜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这便是连子宁不敢面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的,自己的小妹子,连城瑜。

    正德四十六年,也就是连子宁的十四岁的时候,江西矿工谋反起兵,地方一片糜烂,府军前卫奉命出征,大军犁庭扫穴一般的将叛军剿灭,凯旋之日,回到连家院子的,却只有他父亲的衣袍战甲,马鞍大枪。连子宁的母亲当时就晕了过去,从此之后便是缠绵病榻不起,在一年之后,也是去世了。

    从此之后,只有连子宁和一个小妹城瑜相依为命,至今,已经是三年了。

    连子宁看着小妹,只觉得一阵头皮发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两人感情极好,相处的时日也长,若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的话,保准儿小妹子是第一个发现的。

    “哥,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却是变傻了?”连城渝看着他愣愣的,晃了晃他的肩膀。

    连子宁心中一动,道:“今儿个,我去咱爹娘的坟上看了看他们二位老人家,所以心情有些郁郁。”

    连城渝脸上的欢快顿时也不见了,一双大眼睛渐渐起了一层雾气。

    连子宁见让她想起了伤心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将手里的菜篮子递给了她,柔声道:“这儿风大,快进去吧,别在这儿戳着了,小心着凉了还得我受累。”

    他说的却是去年的事儿,那年元宵灯节,连城渝贪玩儿,在外面玩的晚了,结果回来之后便是发了高烧,浑身烫的吓人。在这个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年代,有时候一场高烧就能要了人的命,当时急的连子宁上窜下跳,三更半夜的抱着她去了外面的医馆,折腾了大半宿,最后城瑜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差点儿没病喽。

    听他提起这事儿来,连城渝心中顿时暖暖的,破涕为笑道:“哥最疼我了。”

    这是一家典型的四合院儿,只有一进,三间上房,东西两厢各有两间厢房,门洞子旁边的小南房是厨房,院子的角落里,一株梨树正是梨花尽白的时候,满院子都飘着冷冷的幽香。

    院子的面积不算小,这样的一个院子,在这样的地界儿,若是放在五百年以后,只怕价格是用亿来计算的,美国总统想来住都得预约,这还得看人家主人家愿不愿意!

    可是在这个时节,却还得先想着怎么活下去才行。

第三章 温馨的家 秀才功名

    作为这个家的当家人,连子宁对家里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母亲病得那一年,家中的积攒就已经全部耗尽了,而自己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也是个不会操持家业的,只出不进,现在家里面就剩下了不到两斗米,眼见已经熬不到麦收了。

    只是他初来乍到这里,对这里的一切可以都说是陌生的,一切全凭这个身体本来的记忆,而没有自己切身的体会。这具身体,原先的那个连子宁,局限于这个时代的眼光,本身也不是多么出彩的任务,那些记忆和观感难免有些偏颇和遗漏。他刚刚经历了这等大变在,正是脑子浑浑沉沉的,一时间又哪里想得出主意来?

    正想着,已经把饭菜给收拾好的城瑜端着个黄杨木盘子从厨房走出来,道:“哥,热水在厨房里给你打好了,自己去洗了脸和手,吃饭了,还愣着做什么?”

    虽然家里已经是破败,但是毕竟连子宁的父亲曾经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军军官,油水还是捞了不少的,客厅之中,大青砖漫地,一水儿的都是花梨木的大家具。

    洗了脸和手,又是换了一身儿家常穿的青衫,在客厅昏暗的油灯下,连子宁吃了自己来到这大明朝之后的第一顿饭。

    晚饭很简单,一碟儿胡萝卜丝,一碟儿小咸菜,一盘今天连子宁带回来的苦菜洗干净了,旁边一碟酱,一人面前头一碗白粥,旁边的黄杨木盘子里面放的是杂粮馒头。

    连子宁看着眼前这毫无油水儿的一桌子菜,不得有暗自苦笑。

    他本就是极爱吃肉的,从小就是每天一小碗儿肉,若不是他运动量大,能量消耗的多,身材保持的好,单单是这个吃肉的法子只怕年纪轻轻就要高血脂高血压了。后来上了大学,女朋友虽然长得不算是多漂亮,但也是很贤惠的,两人从大二开始出去同居,为了讨他欢心,每天变着法的好饭好菜做着。总之一句话,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但是却也没吃过这等寡淡凄苦的饭菜。

    让一个无肉不欢的人来吃这白粥咸菜,在他没有饿到份儿上的时候,确实是比较困难。

    连城渝却是吃的很开心,对于她那小小的心灵来说,能在这样的时候,和哥哥一起吃顿虽然不丰盛但是温馨的晚餐,那就很开心了。

    给他夹了一筷子苦菜,鲜嫩嫩的苦菜放在洁白的碟子里面,红里透着绿,上面还带着晶莹的水珠,看上去非常的喜人。这些苦菜,就是连子宁今天出城的成果,家里眼见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城瑜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不好抛头露面,他便出城去采了一些野菜,荠菜、苦菜什么的都有。

    “哥,你快吃啊!你天天读书,苦菜明目,多吃点儿啊!”

    看着城瑜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连子宁只好夹起那一筷子,沾了一口酱,放在嘴里仔细的嚼了嚼。

    这苦菜脆生生的,他嚼了嚼,只觉得入口先是非常的苦,苦的他几乎想要吐出来,但是仔细的一嚼,却自有一股股的甜意透出来,让人觉得很是奇妙。

    连子宁赞道:“嗯,这苦菜不错。”

    “那你就多吃点儿!你读书辛苦,眼见现在又快要乡试了,晚上读书到深夜,更需要补补。”连城渝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意,把那乘着苦菜的盘子推给他。

    虽说连子宁才是一家之主,但是实际上,在家里面,却都是连城渝在照顾他。连子宁从小就是被他父母宠大的,可谓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别说是缝缝补补做衣服了,就连做饭自己都不会,若不是连城渝在家里做饭洗衣,缝补衣衫,只怕连子宁早就饿死冻死了。

    连子宁心中感动,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多吃啊!”

    “嗯!”连城瑜乖乖的应了一声,眼里满是笑意。

    放平了心态,这些寡淡无味的饭菜在口中也是变得香甜了许多,一灯如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一顿饭,虽然辛苦,却也有些别样的温馨。

    吃饱喝足,连城瑜便开始手持饭桌,连子宁前生也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便想要上去帮手,被连城瑜给推开了,嗔怪道:“哥,你可是秀才,哪能做这种事儿!我来做就好了,你去安心读书吧!”

    “秀才?秀才很值钱吗?”

    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是那只是先带人的思维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而已,连子宁心里也是知道,一个秀才的功名,在这个时代,当然是很值钱的。

    大明朝对于民间管制最严,老朱自家出身不正就怕别人也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对于各行各业的监视都是极为的厉害,但是唯独对一个职业是极为的优渥——读书人。

    如今这个时代重农抑商,商人就算有钱,社会地位还不及一个只有三五亩地的小地主,连绸子做的衣服都得偷偷摸摸的在家里穿,若是敢穿靴子的话,直接就把脚给剁下来了。所以升官发财的途径几乎全靠作官,而进入仕途的主要途径就是科举考试,连子宁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这时代,秀才身份无论在城里还是乡下,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有些读书人七老八十了还不见得能考上一个秀才。

    大明对百姓监管最严,就算离开家乡探亲访友都要由地方开具路引,过关盖印,马虎不得。不过秀才、举人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就不同,他们有权利佩带利剑、穿青绸衫,随便游历,沿途官吏不得阻拦监押,见了那些普通农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上的县太爷,居然不必跪拜而且还有座位,在普通人眼中这样的人自然是极有身份的人物。

    连子宁父亲去世,现在连家家道没落,之前的那个连子宁又不怎么会操持家业,整日价只知道死读书,虽然考上了秀才,也有一手好武艺,但是却最是不会与人相处,算是衰败的厉害。但是他在正德四十七年的县试中考中了顺天府的秀才,这等身份,若是在乡下的话,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老爷了,就算是以后再也考不上,去给县尊之类的太爷去当个幕僚,或者是开办私塾教书育人,那也是不会活得很差的。就算是在北京城这天子脚下,也算得上是乡邻间尊贵的人物。

第四章 走不通的路

    原先的那连子宁读书都快读傻了,心思也没那么多,现在连子宁却是知道,当初老爷子在军中的时候,性格刚直,为人暴烈,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现在自家这个秀才身份在这儿撑着,只怕这些人早就欺上门来了。

    说起来,连家还是正德皇帝改革的受益者,本来按照大明律,军户人家是不允许考取功名的,但是自从皇上废除军户制度,军户人家也都是变成了平常百姓,自然也是可以考取功名。不过军户子弟一向是舞枪弄棒的多,舞文弄墨的少,虽然对他们开放了,但是也少有人考上罢了。不过这连子宁却当真是个异数,生的七尺昂藏大汉,是天生的练武材料,却整日价喜欢躲在屋子里面读书,就成了这一片儿第一个考上功名的军户人家子弟。

    连子宁给自己到了一杯白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看着油灯之下忙忙碌碌的小妹,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种温馨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他是独生子,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兄妹间的亲情,而此时,在这个孤苦无依的时空了,这天地间,似乎只有自己孑然一人!而有了这个小妹子,虽说生活清苦了一点儿,但是看着她在灯光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却也是让人感觉心里暖融融的。

    城瑜收拾完了东西,便去自己的西里屋取了一个包裹来,里面是一些衣物,多半都是布料做的,以青衫褐色居多,也不多多名贵的,只是上面都有些破损了。城瑜拿了个小簸箩出来,里面却是一些针线,她捻了根线儿,用舌头舔了舔,搓了搓,就这黯淡的灯光灵巧的穿到了针眼儿中去,便是开始仔细的缝补以上。

    一边缝补,一边喜滋滋的道:“哥,今个儿我把那件儿青獭子的皮袍子给缝好送到王婶儿那去了,她说客人满意的很呢,光这一件袍子就挣了十文钱,顶的上缝布袍子十几件儿了。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大车店,往南能通到济南府,往西一直到宣府的,生意大得很呢,大车有几十辆,光光是车夫就百来个,他们整日价出远门儿,衣服磨损的厉害,都送到王婶儿那,我的活也就多了,等我多挣一点儿,咱家就能撑到麦收的时候了。”

    连子宁听着,不由得心中一阵羞愧,却也更多了几分心疼和酸楚,父母亲去世之后,家里便断了钱路,只进不出的,他又不是个会干事儿的人,反倒是一直靠城瑜在胡同南口的王婶儿那裁缝铺里做工挣些钱操持家用。一个大男人靠一个小姑娘养活,当真也是无能之极了。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脑袋,心疼道:“城瑜,真是苦了你了,都是我这做哥哥的没用,连累你了。”

    城瑜被他的举动给弄得一愣,脸上红了红,只是灯光暗淡,连子宁却没有瞧见,她低下头,轻声道:“哥哥你可是秀才啊!只要安心读书就好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我来做,今年可就是三年一度的乡试了,虽说北地人文比不得南方那些富盛之地,但是咱们京师是天子脚下,竞争也激烈的很,你可是要多准备才是。”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小脑袋已经抬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满是崇拜的看着连子宁,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在她的脸上拧一把。

    连子宁忍不住心中感动,若是放在后世,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早就不知道混成什么狗屎样子了,那里还有这等乖巧?

    只是,他心中苦笑一声:“我的这个秀才身份,只怕就已经是到头儿了!再想考,谈何容易?”

    虽然还没有开始看圣贤文章,但是此时他心中却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科举考试的那块料了。

    从记忆中知道了自己乃是秀才功名之后,他就非常重视这个事儿,毕竟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穿越者来说,这样一个不但合法而且算的上是尊贵的身份,无疑于是一个乞丐面前掉下了一座金山。毕竟如果可以考取科举走上仕途之路的话,那是最好的结局了,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是哪个年代,做官始终是最好的选择,君不见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如火如荼,热闹无比。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当官儿还有极多的好处,退一步讲,就算是做不了官,能考上一个举人,那这辈子也是衣食无忧,而且会活得很好。

    但是很快,他就很悲哀的发现,继承了这个连子宁的身体之后,脑海中的其他记忆都是相当的清楚,但是只要是和八股文章沾边儿的东西,一想起来,立刻就是满脑门子的浆糊,那些本来记了一肚子的圣贤文章,竟然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根据连子宁的猜测,应该是自己在占据了这个身体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因此导致这方面出了问题。

    想不起原先连子宁读的那一肚子的圣贤文章,没有了那等深厚的功底儿,相当于连子宁要从头开始,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读书这玩意儿,不但要刻苦努力,更要从下培养才好,每个人应该都有这样的感觉,小时候的记忆力非常好,尤其是在上大学之前,记什么东西都是很快,而等将近二十岁的时候,记忆力有一个大的衰退期,会下降的非常的厉害。而连子宁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再想学,真的是晚了。

    这样算下来,这条路如何还能走得通?

    但是这种话,又如何说的出口?面对着连城瑜那充满了信任、崇拜、期许的目光,连子宁的话在喉咙中滚了滚,终于是又咽回去了。

    “算了,城瑜对我如此,我又怎能伤她的心?总要先想出个挣钱的法子来,谋个出路,再想一个妥善的理由,然后再告诉她。”

    一时间客厅里面安静了下来,连城瑜静静地缝补着衣服,连子宁却是在向着心事,两人都不言语,只听得到一阵阵灯花爆响的轻微声音。

    连子宁喝了口白水,斜倚在靠背上,开始仔细梳理现在手中掌握的资源,盘算着挣钱的法子。

第五章 资本

    (今天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项,是土地。

    说起来,连家的土地还是有些的。大明朝立国之后,洪武帝颁布了军户制度,同时也是为了把这些军人世世代代约束在当地,给每个卫所都是分封了大量的田地,每个军户家中田产都有不少。而连家世世代代都是府军前卫的军户,虽说府军前卫乃是拱卫皇上的上二十四卫之一,但是毕竟军人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活,也要有一份恒产,因此也分封了田地,而且由于是上二十四卫,所以分外的优待,分封的都是膏腴之地,面积也更大一些。后来永乐大帝迁都北京,府军前卫也跟着过来,便重新划分田产耕地,土地就在正阳门之外。这个时代的北京,还不是后世被沙尘暴袭扰的困苦不堪的模样,正是全国一等一的膏腴之地,而且河流纵痕,灌溉也很方便,收成很好。

    虽说大明立国百年,一些制度早就已经废弛,这卫所中的田地也被军官们侵吞了不少,但是毕竟乃是天子脚下,这些米虫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而后来正德帝改革,军户变成民户,便也把这些土地都按照军户家中人丁多少,官衔高低,都分了下去,当时连子宁的老爹刚刚承袭了总旗的位子,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而且武艺超群,所以在府军前卫的这些下层军官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凭着这层关系,连家分得了十亩上好的水浇地,看起来不多,但是别忘了,这可是天子脚下,城外的那些有限的耕地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给瞄上了,皇上的皇庄,名门显贵的庄园,大臣的私地,都要集中于此。能在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上十亩地,其难度就好比一个小小的连长在北京三环内买了十套别墅,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后来连子宁的父亲战死沙场,朝廷给的抚恤,再加上出殡的时候卫里面那些同僚们随的礼钱,加起来也很有一些,这些钱当初又是买了十亩地。不过后来母亲病重,家里面没钱,这祖宅又不能卖出去,所以便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卖地,钝刀子割肉一般,这十亩也变作了现在的两亩地。

    不过加起来十二亩地也很不少了,一些穷点儿的京官一辈子也不见得能置上这些家业。但是连家就剩下了两口人,一个要读书,一个要挣钱,而且都不是操持田地的料子,便只能把这十亩地租给了邻家的那些农人们。本来连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凑活的,但是禁不住老天爷不高兴,去年北地大旱,河里面干的底子都露出来了,十二亩地颗粒无收,一点儿粮食没打上来,两皇粮地税都是东借西凑交上去的,于是就落到了这个境地。

    第二项,则是现在身上这个秀才的功名。

    虽然由于一些原因,自己固然不可能再往上考了,但是秀才这个功名,却是必须要保住的。在这个时代,有了这样的一个保护色,这样的一层身份,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在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还没有高过秀才这个身份之前,是坚决不能舍弃的。这就像是后世,求职的时候人家一看你是名牌大学的博士生自然就高看一眼,而若是个初中毕业的,自然是饱受鄙夷了。

    今年就是乡试,考举人自己是不成了,但是秀才的这个身份,还能保持半年——按照大明律,秀才的功名也是有限期的,定期考试,考试成绩排名最次的,就要被开革出籍,而连子宁可以预见,自己肯定是那最后几个之一——半年的时间,也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行了。

    第三项,这是这个身体本身所具备的人脉关系。

    连子宁可谓是家学渊源,其祖上本是跟随永乐大帝起兵靖难的一名士卒,鞍前马后,立下了大功劳,甚至有一次还曾经为永乐帝挡过一支流矢,为此被射穿了脸,两边的腮帮子上各留下一个巨大的伤疤。总所周知,永乐皇帝最是善待功臣,此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却是绝对不会干出像他老爹朱重八那种鸟尽弓藏的事情来,所以后来连家的先祖,这位起兵之时的无名小卒,在永乐帝登极大宝之后,直接一跃成为了府军前卫的千户大人!不过时过境迁,幽幽百年而过,连家早就没落,到了连父这一带,只是做了一个区区的总旗官。不过连父生前号称一杆河北大枪天下无敌,更是曾经在射柳大赛上勇夺魁首,乃是整个府军前卫都赫赫有名的勇武人物,当年与他交好的同僚之中,现在也有不少身居要职的。

    因为连父乃是为国争战,战死沙场的缘故,这些昔日的同僚们都是颇有些戚戚然,曾经有数位流露出要对他们照顾一二的意思来,但是当初的那连子宁不过是个迂腐书生,又哪里懂得这些?不知道被他生生浪费了多少机会。

    现在的连子宁既然重生,自然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当年他在大学的时候也是眉眼通挑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把他那位经常名动上层的导师给哄得整天乐呵乐呵的,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林林总总梳理起来,也就只有这三项优势而已,至于其它的那些零碎,不提也罢。

    有了这三项优势,连子宁的心里便是清明了起来,他右手轻轻地敲着扶手,思考着如何将这三项优势进行最为细致的利用,从而发挥出他们最大的作用。

    这三项所占的优势中,毫无疑问最重要的就是第三项了,虽然这种关系网,这种人脉是无形的,是隐藏的,甚至是你不去刻意想的时候都完全察觉不到的,但是实际上,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是外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国人做什么事儿,都喜欢托关系,走后门儿,这种习惯从古就有,千年未止,哪怕是可以用正规的渠道去做也总是想着走后门儿,这实在是已经深入到了国人的骨子里面。讲人情,讲关系,求人办事的时候,你要是没有关系送礼人家都不收!

第六章 感动

    (今天第二章,嗯,迄今为止本书只有两个收藏,其中一个是我的——好吧,但是我相信,前景必然是好的。)

    虽然连父生前认识交好的都没什么大人物,这些人现在也没有那种级别顶高顶高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中层或者是底层官员,但是偏偏就是这些人,却是政策的实际执行者和监督者,他们想要给你一个人好处或者是让一个人玩儿完,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一层,必须得利用好才是。

    他专心致志的思考着,眼中流露出神采,正在缝补衣裳的城瑜偶尔抬头看看他,眼角便是带着笑意,只觉得哥哥这样认真思考的模样,当真是好看。

    想了半响,连子宁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思量。

    “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是要赚钱才行啊!若是没有钱,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寸步难行。”

    怎么挣钱呢?拜起点那无数穿越小说的熏陶,连子宁脑海中立刻就冒出了无数个主意。

    学一学那些穿越的老前辈们,抄抄诗词?脚踩李杜,拳打柳秦?成就千古文章一大家?

    别闹了,这可是明朝,不是那百花齐放的宋朝,也不是那诗风万古存的浩浩大唐,而是一个以圣贤文章立本的科举皇朝。经过了几千年的文化创作,中国这些古典文人们的思维脑域几乎已经是被开发到了极限,可以说是再也做不出好的诗词来了。为什么说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不是元明清三代的文人们不想写诗写词,实在是有了那些光焰万古的巨巨们在前,他们实在是没有了信心,你作诗再好,能好的过李杜吗?你作词再好,能好的过柳三变吗?当科比砍下81分的时候想必对于超越张伯伦的一百分还是有信心的,但是若是张伯伦砍下的是一千分呢?那就只有心丧若死的份儿了。

    当然,这个时代以后也不一定是没有好诗的——比如说那位惊才绝艳,满清一朝最为璀璨的文星,‘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有谁知’的纳兰性德。他的诗便是极好的,如果能抄上一两首的话,未必也不能大卖,不,是一定会大红大紫!

    但是大红大紫以后呢?

    肯定是无休止的诗会,邀请,挑战,而这些,都是连子宁应付不来的。

    作为一个国学修养相当深厚的考古系的学生,连子宁对于中国古代文人的文化修养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恐怖程度,还是深有了解的。就拿那些后世的所谓国学大师,博学大儒来说,这些人若是来到这个时代,只怕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不是他们学识太差,而是这个时代的人,实力太恐怖了。国学,对于后世的那些国学大师们来说是在其中钻研一生的学问,但是问题是,国学对于这个时代的文人,乃是生活。你就算是钻研的再透,也不可能比生活在其中的人感觉更加深刻吧?

    在后世,吟诗作画,品茶对对联,那是雅事,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生活中时时刻刻都在做的,就像是吃饭喝水呼吸一般,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对于他们来说,琴棋书画,文章诗词,那是最寻常不过的东西,而这些,以现在连子宁的浆糊脑袋,铁定是应付不了的了。

    于是,到时候大明朝的文人士子们就会惊愕的发现,这个能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这等绝顶好诗的‘大文豪’、‘诗仙’,竟然是一个连最简单的对子都对不上来的蠢蛋、伪劣产品……

    这些人会干出什么来连子宁想想就是不寒而栗,若是自己孑然一身那说不得冒冒险也就罢了,但是问题是,现在自己背后还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小妹子。继承了这个连子宁的一切,自然也要将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扛在肩上!对于这个严格来说相识不过是一天的小妹,连子宁心底里却是有着说不出的疼爱,总觉得要让她幸福安康才是。

    炼钢铁?造玻璃?造水泥?发明火药?……

    这些更是想都别想,连子宁可是正儿八经的文科生,这种东西还是真不会。

    想到头大,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很多主意都是刚刚出生就被扼杀。

    连子宁仰天长叹,内牛满面,自己还真是个废柴啊!看那些穿越的前辈们,走科技路线的要么是成了大军阀,要么就成了大富豪;走科举路线的,UU小说生花,文思泉涌,做个阁老都嫌级别低;走军事路线的,更是称王称霸,不一而足。

    “哥,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样子?”城瑜已经缝好了这件衣服,手中针灵巧的打了个死扣,轻轻咬断,眼见连子宁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的问道。自家哥哥她还是很了解的,一向是大大咧咧的,说白了就是没心没肺,还从来没从他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没什么。”连子宁掩饰的笑笑,眼见她要追问,便道:“是学业上的事儿,我在想着明个儿是不是要去走访一下几位同年,与他们探讨一下,这不是会试就要临近了嘛,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死读书也不是办法,总要出去交流一下才是。”

    连子宁的学业一向是连城渝最为重视的事情,用来转移话题乃是无往而不利的大杀器。果然就见她欣然一笑,道:“哥哥你这般做那就对了,之前我劝过你几次,你也不听,今天却是开窍了呢!”

    连子宁叹口气道:“以前有些话你说的都很对,哥以后肯定多听你的。”

    连城渝嫣然一笑,两人相濡以沫几年,虽然艰辛,但也总有一份别样的甘甜。

    兄妹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便是准备吹灯各自睡觉了。这个时候其实不过是七点半左右而已,但是这个年代,讲究的是早睡早起,尤其是对家境不好的人家更是如此,别的不说,单单是那油灯的花销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只是连子宁看到城渝今天始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城瑜,你有什么心事?怎么还瞒我?”

    连城渝脸都红了,磕磕巴巴的,怯怯道:“哥,王婶儿他家旁边那家书店新进了几个话本儿,我去买一本回来成不成?”

    连子宁还没说话,她小脸儿就塌了下来,无精打采道:“算了,我还是不买了,那话本儿好贵呢,足足要七文钱,哥哥你明日还要去拜会同年,总不能空着手去让人笑话,总是要有花销的。是我不懂事了,老是想着要看这个……”

    连子宁心里一颤,一阵难掩的酸楚涌上心头,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这个女孩儿,挣钱养家,将这个残破的家一力抗在她那稚嫩的肩头上,每日里无怨无悔的操持家务,辛辛苦苦的为人缝补衣衫,养着他这个废物哥哥!

    多好的女孩儿啊!每日里辛辛苦苦挣钱,哥哥要花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大方,而自己要买一个话本儿,却是对两文钱斤斤计较。

    那个话本儿,她想必已经是盼了好久了吧!

    要知道,她才只有十三岁啊!

    这要是放在后世,这还是初中生的年岁,正是享受着父母的宠爱,生长在蜜罐中的时候。她那双娇嫩的小手上,已经磨出了一层茧子,更是不知道被针扎了多少次,有了多少细小的伤口!

    人家凭什么!

第七章 话本儿的构思

    “城瑜!”连子宁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忽然伸手,将面前的城瑜紧紧地抱住。

    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多的身高,城瑜在他面前,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骤然间被连子宁抱住,她的小脸儿顿时是红到了耳朵根,满脸的都是惊慌失措,想要挣扎,但是却感觉,躺在哥哥的怀抱里,温暖舒服到了极点,只是不想动弹了。

    她手一软,手中的小簸箕掉在地上,她舒服的叹了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任哥哥把自己抱的越来越紧,把小脸儿埋在他的胸前,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喜意。

    连子宁以一个后世人的思维,是浑然没有把这一个拥抱当回事儿的,只是对这个小妹心疼到了极点,愧疚到了极点才做出来的举动,后世的时候兄弟姐妹儿之间拥抱一下那是再正常不够的事情了。他却是不知道,怀中的人儿心中,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之中已经是转了多少个念头。

    “城瑜,是哥哥没本事,对不住你,想买什么,你明天就去买好了,哥哥在这里发誓,这一生,定然要让你过上好日子!”连子宁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满满的却都是坚定!

    “唔!”城瑜在他怀里细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宛如一只庸懒的猫。

    “城瑜,你怎么了?”连子宁放开怀抱,手摁在城瑜的肩膀上,上下打量着她奇怪道:“城瑜,你这是怎么了?”

    城瑜羞不可抑,低着头也不敢看他,她挣脱了连子宁的手,慌张的捡起地上的簸箕,三步并作两步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西屋,里面传出来一阵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的有一个声音传出来:“哥,我先睡了,别忘了吹灯啊!”

    “这丫头,怎么了这是?”

    连子宁隐隐的觉得似乎刚才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但是忽然之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激动地很不得跳起来。

    “对啊!话本儿,话本儿,我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明代正是小说最流行的时候,根据史料记载,那时候一本畅销小说,销量很是可观,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几乎是人手一本儿,这样大的销量的话,稿酬必然也是极为可观的!”

    夜色中,连子宁脸上笑得很淫荡:“别的咱不会,抄小说,哦不,是写小说咱还不会吗?”

    连子宁的房间在东里屋,兄妹两人虽然很亲近,但是城瑜毕竟是十几岁了,在这个年代,都已经是大姑娘可以结婚生子了,所以早早的就分房而居。

    虽然连家现在没落,但是家底子却还是很厚实的,毕竟是军官世家,攒下了很多的家业。连子宁的卧室兼书房当初是父母亲住的正房,房屋里面的陈设古色古香,一水儿的黄花梨木的大椅子大桌子,上面文房四宝都是齐全,周围一圈大家具,直顶到屋顶那么高,也是黄花梨木打的,房间北头儿,一张小叶紫檀做的拔步床虽然已经陈旧了一些,但是却是极为的气派。光光是这屋子里面的这些家具,按照现在的这个光景,没个八百两银子,绝对置办不下来。

    这些家具都是很有年头儿的了,那张拔步床甚至是永乐大帝年间打造的,当初还能买得到小叶檀,后来诸位圣天子屡兴宫殿之事,蜀地大木被砍伐一空,现在这等好木头那是有价无市,花钱都买不着!所以这些家具的价格更是要往高里看才成,当初家境实在是没落的时候,连子宁也不是没有打过主意买两件儿家具,却被小妹给死死拦了下来,说是祖宗家业,怎能毁在自己手里?

    洗漱之后脱衣上床,第一次躺在这种宽大的如同一间小屋的床上睡觉,连子宁还颇有几分新奇,刚刚想到这个挣钱的主意,他心中一阵阵的激荡,却是怎么着都睡不着了。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床顶,连子宁开始仔细的思量起来。

    他是那种心思很缜密的人,一向谋定而后动,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里面被几个所谓的混子给欺负了,他也不声张,后来设了一个圈套将那几个混子给栽赃陷害,害得他们被校方开除——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学被开除,学位证毕业证全部付诸东流,对那些人的打击可想而知,有一个当晚就跳楼了。

    在这个时代,写小说话本儿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这个时代固然没有后世那么恶心的‘关键词’管制,更没有无处不在的文化阉割,但是惩罚却是更严厉。若是后世的话,发现你的小说里面有色情章节,大不了删了了事儿,撑死就是把你的书给封杀,让你的稿费付诸东流而已。但是若是在这个时代,发现你的书中有影射天家的意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过相比其后世来,这个时代的忌讳却也少了很多,除了跟皇上沾边儿的不能写之外,其他的尽可以大肆发挥,淫秽色情神马的更是浮云,大明朝连玩儿兔子都视为雅事,更别说是看两本儿色情小说了。连子宁还记得,似乎应该是万历年间,南方一个人写了一话本儿,是映射当朝阁老张四维的,字里行间把张阁老给骂的狗血喷头,结果该作者竟被士子们目之为名士,明朝的读书人,还真是难以捉摸的很。

    作为后世宅男中的一员,成天在网上晃荡的连子宁脑海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小说,几千部总是有的,但是这些小说却不是能拿来就用的,绝大部分的都不能写。

    科幻的不能写吧?这个年代的人只知道天圆地方,你跟他讲虫洞、时空跳跃那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武侠也不成,武侠小说动辄就是好勇斗狠,杀人如麻,藐视官府,这在讲究孝悌伦常的大明朝,根本就是**裸的叛逆,而且你肆意杀人,动辄狗官,就算杀的都是坏人,又把官府置于何处?小样儿,想要杀官造反咩?

    玄幻也不成,但凡是玄幻,就离不了黑暗教皇光明教皇之类的终极大BOSS,而且基本上还是作为北大打到的对象存在的。国朝讲究的是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上万岁爷乃是天下至尊,你敢把皇上推倒?

    想来想去,终究是要落在两个大类的身上。

第八章 河朔大枪

    第一类便是神鬼志异,虽说孔夫子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这天下间的读书人,不信鬼神的也不多,而且但凡是跟鬼神沾边儿的,忌讳也就少了许多。而且这鬼鬼神神的,虽然让人害怕,却也是最让人喜欢看。

    第二类,则是才子佳人这一类。大明朝的时候词话小说的主流便是这等才子佳人的小说,这时候的人满足点比较低,见识也少,所谓大户人家小姐后花园赠金,穷苦书生高中状元郎这等恶俗的桥段,虽说是已经用烂了,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还是百看不厌。

    这时候看话本儿人相当多,明朝的时候,尤其是明朝中期,民间富庶,赋税极低,有了钱,这识字率自然而然的就上升了。虽说这些人做不得文章,吟不了诗词,但是看看这等通俗易懂的话本儿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大户人家那些闲来无事的的少爷小姐是每天都少不了这等精神食粮的,车夫旅客手边有上一两本儿旅途中也能解闷儿,文人士子若是不晓得当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儿更是要被人耻笑,就算是那当朝阁老,一品将相,公事繁忙之余看看这玩意儿来松松心也是常见的,所以说,话本儿的销售市场从贩夫走卒到当朝天子,可谓是蕴含着极大的利润,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讲究什么版权之类的,但是第一笔卖出去的钱却肯定也是不菲。这就好比后世的起点写手把小说卖给起点可以拿到稿费的,但是其他那些网站从起点非法转载的话又怎么会给你钱?

    想了一阵,脑海中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子,终于是结合脑中的记忆把明天的事情给前后想了一遍,脑袋里面也就变得浑浑沉沉的了,不一会儿,便是昏昏睡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却是自己幽幽转醒,醒来的时候,连子宁打眼儿往外头一瞅,只见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的呢,连钟鼓楼的钟声都没有传来。按照后世的标准,此时还不到凌晨六点。作为大学生中的标准楷模,连子宁已经足足有三年多没这么早醒过了,本能的揪住被子往脑袋上一蒙想要再来一觉。过了几分钟,连子宁睁大眼睛沮丧的发现,自己真是睡不着了。睡得早起得也早,一边感叹这具身体养成的惯性之强大,一边起来穿衣穿靴,准备开始记忆中自己每天早上例行的早课。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只有那天际的万千晨星,洒下来点点光斑,将这千年前的星空,照的模糊朦胧。

    连子宁**着上身,夜凉如水,虽说此时已经是初春,但是还有些春寒料峭,清凉的风打在他的身上,只感觉一阵阵的寒意。

    他凝立在院子正中,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物事。

    连子宁手中,是一杆河朔大枪。这是连子宁的武器,也是当年连父,百年前连家先祖驰骋战场的兵器,乃是连家家传的宝贝。连子宁抚摸着手中冰凉的大枪,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这是一杆河朔大枪,两丈三尺长,鹅蛋粗细,虽然是木头的材质,但是木纹压的极其紧密,密度很大,这样一杆大枪,足足重有三十七斤。

    国朝几千年以来,始终战乱不休,因此关于兵器与战争的理论可以是远超世界诸国,冷兵器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自两汉以降,先是南北朝的胡汉争雄,隋唐更是武功强盛的极致,及至唐末五代时,藩镇之兵亦不逊前代,譬如幽州刘仁恭父子以区区燕地,东抗后唐南拒大梁北阻契丹,十余年间互有胜败屹立不倒,亦可称得上是一个骄人战绩了。

    唐末以来重斗将之风,以此对于马战之术格外热衷,唐时人多使马槊、铁鞭、镗、锤等重兵器,讲究的是力大降十会,武术中所谓的外门功夫;而中唐以后,中原河南河北一带藩镇兵强,五代更替更是全以汴梁为中心,是以当太祖皇帝在汴梁建基大宋皇朝时,世人皆知大宋甲兵精甚,甲于天下。

    就是从这片中原地区上,产生了河朔大枪的武功,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杀人极致。这大枪与以往马战之术所不同之处,便是以上等的白蜡杆子代替了硬木作为枪柄,而白蜡杆子软硬兼具,弹性极佳的特性,更是将大枪的杀人艺术演化到极致。

    被目之为千古战神的岳武穆,便是手持一杆河北大枪,打遍天下,练出来一支百战强军,护佑我汉人苗裔百年。

    连子宁手中这条枪,这根白蜡杆子长达两丈三尺,鹅蛋粗细,色作淡金,重逾金石,通体上下无一块疤痕,纹理从头至尾丝毫不乱,杆头与杆尾粗细不差分毫。不知者当以为是人工削成,殊不知乃是一棵树天然长成如此,纵使是培育白蜡杆子的行家,用百亩之地来种这杆子,期以十年之功,似这等良材也只得两手之数而已。

    这根白蜡杆子,来历也是大有不小,连家先祖跟随永乐大帝起兵靖难,立下了汗马功劳,当初永乐帝封了他府军前卫的千户,同时也是负责守卫皇宫的侍卫上直军中四十名府军前卫带刀官(御前侍卫)的首领,乃是赫赫有名的实权派,时常伺候在皇帝座前的。永乐帝知道他兵器为大枪,乃是百兵之王,最是厉害不过,便钦赐了一杆河朔白蜡杆子大枪。这杆大枪,哪怕是在南京城兵部武库里面的几十万根白蜡杆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历经百年,但是却是依旧坚固柔韧。

    连子宁抬眼望天,这千年前的星空,分外的明亮,夜凉如水,星辰变幻。

    他忽然动了,双手一抖,大枪的枪头便是一朵脸盆大小的枪花,精钢打造的枪刃在空中舞做一团,绽放出雪亮的光芒。

    一时间只见小院儿之中只有枪影闪烁,大枪挥舞挺刺着,破开了空气,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在这夜色中如同鬼叫一般。大枪回还圆转,如山一般的枪影充斥在空气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而且仔细看来的话,这一套枪法,并不是胡乱的舞动,而是极为的有章法,大开大合,威猛绝伦之余却又有着难言的绵密和细腻,一杆大枪,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绵厚的大网,若是面前有敌人的话,定然要被死死的罩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第九章 婴宁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一杆大枪在连子宁的手中,却是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势。如同一条夭矫长龙,直奔苍穹!

    连子宁家学渊源,虽然本身是个秀才,从小也是读书的,但是家传的武艺却是没落下。从五岁开始,他每天这个时辰就被老爹从被窝儿里拎起来,打熬身体,修行武艺。而从十岁开始,每天就要练一套这枪法,这十几年来,这套枪法已经是深深地融入到了他的骨髓和血液之中,因此虽然此连子宁已经是非彼连子宁,但是大枪一朝在手,却是立刻就本能一般的施展出这一路枪法来。

    用后世的话,这就叫做肌肉记忆。

    哪怕是一种很挑剔的眼光看来,连子宁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事实上,明朝的读书人,文武双全的也不罕见。

    明朝读书人的地位虽然高,而且却绝对不文弱,不孱弱,更不是那种病蔫蔫的跟大烟鬼似的那种形象。太祖皇帝时期就颁下了命令,所有的读书人不但要读书考试过关,更要精通六艺,所谓六艺,便是包括骑射的。而永乐帝也是很重视读书人的身体素质方面的培养的,在明朝,读书人骑马射箭那是一种时尚,所以终明一朝,读书人的身体素质普遍都不错,至少也是中人之上。这种有利的环境也在天启帝和崇祯帝时期造就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异数——熊廷弼,此人学文是文状元,考武师武状元,乃是不世出的栋梁之才。

    一路枪法完毕,连子宁缓缓地停住了身形,他轻轻地喘着气,满头满身的都是大汗,一条青色长裤已经是汗**的了,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心中却是极为的愉悦。

    整整半个小时,毫不停歇的舞动,大强度的运动量绝对不亚于一次二十公里的长跑,但是此时他却只是微微有些气喘而已,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中拥有的惊人力量,一米八多的个头儿,看上去有些削瘦的身体中满满的却都是精力,一身柳条形的腱子肉充满了爆发力,三十七斤重的大枪挥舞起来丝毫不费力,很有章法。连子宁也是经常打球的,身材保持的不错,在那个时代算是身体好的,但是跟现在比起来,却是天差地远。

    有了一个异常健壮的体魄,和一身相当出色的武艺,都是一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也更多了几条出路和生存下去活得更好的希望。

    调匀了气息,收起大枪,连子宁走到井栏旁边,打了一桶水上来,从头到脚便狠狠的泼在了身上。

    “哗!”他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天灵盖一直凉到脚底板儿,就像是被人掀开天灵盖往里面倒了一盆冰水一般,他浑身一哆嗦,却是感觉到畅快淋漓,哈一口大气,大声道:“爽,真他妈爽!”

    将浑身都浇透,然后便是将身上黏黏呼呼的湿衣服脱下来放到了一边的盆子里面泡着,拿出一条毛巾细细的擦拭起来。此时天气还有些寒意,而这井水更是冰凉,浇在身上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等到一切都弄完,钟鼓楼的钟声也已经响起来了,现在才六点半不到,天色还是黑漆漆的。但是就这会儿,整个北京城已经活过来了。

    今儿个是四月初一,按着当时的规矩,初一是朔日,文武百官要穿公服朝拜宫门,普通的上二十四卫旗校则要到各自的该管上司那里,摇签抽签,分派这一个月的新差使。若是连子宁承袭了父职继承了他在府军前卫的差事,这个点儿,就要去上差了。

    他穿好衣服,将自己那衣服浆洗一番,晾在了绳子上。这时候西屋里面有声音轻轻地传来,接着正屋的油灯便是忽闪忽闪的亮了起来,门帘轻轻的掀动,一个纤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正是连城瑜。

    “哥,早啊!”

    她手里提着两个净桶,向着连子宁甜甜一笑,便是向门口走去,这个时间,正有人来收。

    连子宁心中过意不去,赶紧上去要提,却被连城瑜给推开,嗔怒道:“行了,哥,这种事情我们妇道人家做就行了,你一个读书人,沾这事儿也不怕没得沾了晦气。”

    连子宁感叹一声,自己还真是米虫啊!

    回到自己房间,他点亮了自己书桌上的油灯,铺开了两张白纸,便是默默地想着。

    对于他来说,写一点儿文字还是丝毫不成问题的,当初大学期间因为囊中羞涩也曾在起点讨生活,虽说成绩扑街,仅能挣回一个辛苦钱儿来,但是林林总总加起来却也有三四百万字的经验。但是,话本儿不同于小说,不单单要符合时人的口味儿,更是要有相当的文笔,就像是后世起点上看书的人,有的人看的是情节,有的人看的却是文笔。而且说话做事,总也要把小说中的时代痕迹淡化,将其与这个时代结合起来,这才更能有切身的感触。

    而且这书长得合适,明朝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且这时候的文化传播也不如后世那么发达,不要指望他们能够耐下心去看一本一千万字的大部头(向雷云风暴大大致敬,这已经是一个传奇了),而且一千万字的书,前面的铺垫就不知道要有多长,既然是铺垫,又怎么可能引人入胜?书的长度,最好是在十万字上下,这样正好可以是印成上下两册子来进行发行,而且情节紧凑一些,也可以更加的吸引人。

    昨天的一番思量,连子宁心中就有了几分定计,当下便是从神鬼志异才子佳人的这些小说里面选了一些,然后又是一一的将其排除出去。

    思忖良久,终于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选择,既有才子佳人,又有神鬼志异,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合适的?

    他拿过毛笔,饱蘸了墨,便是用极为遒劲潇洒的柳体在纸上写上了两个大字:婴宁!

    连子宁的字是极好的,虽说现在脑子里面几乎已经是浆糊一般,那些圣贤文章都记不得了,但是这手上的功夫却还在,多年练习书法形成的那肌肉记忆也是很了不得的,一手柳体很有几分神韵,别的不说,单单是看这字,就得叫一声好。

    他选的便是婴宁。

    之所以要选这个,因为实在是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第十章 个儿郎目灼灼似贼!

    婴宁出自于聊斋志异,聊斋志异大致有四个主题:一是才子佳人式的爱情故事;二是人与人或非人之间的友情故事;三是不满黑暗社会现实的反抗故事;四是讽刺不良品行的道德训诫故事。这四个主体,除了第三个之外,其他的,可以说是都是被人所认可的,主流社会所允许甚至是称赞的。而婴宁一文,更是聊斋之中最为让人喜欢的文章,不但有才子佳人,更重要的是,这佳人还是个狐妖的女儿,鬼母的养女。

    这样的玄奇构思,更是大明朝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此文一出,害怕不火?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婴宁此女,实在也是连子宁相当喜欢的一个女性,说是中国文学中笑得最美的女孩儿,当之无愧。

    这小说不长,还不到万字,定然是不符合要求的。而且这种近似于大纲一般的叙述方式,也不能将人的眼睛给勾过来,不过对于连子宁这等扑街写手来说,将万字的大纲扩充到五百万字都是轻轻松松,更别说是十万字了,那当真是手拿把攥的容易。

    他心中既然有了定计,便将那婴宁全文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又是拿出了自己之前写过的几篇文章,熟悉了一下这大明朝的遣词造句,是文是白的修辞方式。看完之后,心里确有几分感慨,虽然才情不再,但是他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总不能全忘了。这连子宁的文章写得相当好,加上一笔字也是极漂亮,如果没有自己这档子事儿的话,中进士不敢说,但是一个举人那是定然没有问题的。

    将心中的那些芜杂的情绪祛除出去,连子宁骤然下笔,笔走龙蛇毫不停顿,当真是文思如泉涌,下笔如尿崩,这时候,他这货真价实的秀才的功底就显现出来了。若是换成一个现代人初次用毛笔写字儿的话,定然是手跟不上脑子,但是他手速极快,不过是短短的半个小时,却也写了足足有千五百字。虽说比不得电脑打字,但是也是极为的出色了。

    这一千五百字写出来,正好是写到了那王生上元游,有女郎携婢,拈梅花一枝,容华绝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女过去数武,顾婢子笑曰:“个儿郎目灼灼似贼!”遗花地上,笑语自去。

    连子宁长长的吁了口气,将毛笔撩在笔架上,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儿,心里大定。看来自己这扑街写手的功底儿还在,照这个速度下去,估计到明天就能写完上册了,到时候拿到书店里面发卖一番,也好挣下自己的第一桶金。

    连子宁心中豪气勃发,尼玛,这天下间日产字数五万的,除了血猪头,又多了我连某人一个!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似乎有两道温热的鼻息,打在自己的后脑勺儿上……

    连子宁身上的汗毛顿时就炸了起来,他此时正写着鬼故事,自然就心里有点儿发虚,赶紧回头一瞅,却见城瑜站在后面,柳眉倒竖,一双眼睛很是愤怒的瞪着自己。

    连子宁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埋怨道:“哎呀,城瑜,你是想吓死我啊?”

    “哥,你在写什么?”连城瑜一字一句的问道,眼中寒光闪烁。那表情,就像是老师上课逮到了偷看小说的学生,又是生气又是可惜。

    “啊?”连子宁竟然莫名的有些心虚,这种感觉,自从五年级那次被班主任上课逮到看《天剑绝刀》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他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道:“啊,城瑜,我这,嘿嘿,随便写点儿!”

    “随便写点儿?”连城瑜冷笑一声,伸手便夺过了那几张写满了字的稿纸,就要给扯得稀烂。

    “城瑜!”连子宁抓住了她的手,道:“我这不是看咱们日子过得艰难,想去卖点儿话本儿补贴补贴家用吗?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到底要花多长时间?会不会耽误学业?”听到这话,连城瑜面色稍霁,却还是逼问道。

    连子宁见她神色似有几分松动,赶紧馋着脸道:“五天,不,最多四天!三天,三天成不成,实在是不能少了?小妹啊!宽限几日吧!你哥我这也是为了咱家啊!”

    “好!那就三天!”连城瑜放下了手中的稿纸,劝道:“哥,读书才是正道,这些始终都是小节,有这时间,你何如钻研几篇时文?你的文章,当初县学里面的先生也是很称赞的,一定要好好钻研学问,才能光耀咱家门楣啊!”

    她苦口婆心的劝着,连子宁低着头,乖乖的听训,他心中哀叹一声,我不是你哥,你是我哥,亲哥!

    他自然是可以对城瑜不假辞色的,但是小妹的一片心意,他又怎忍心拂去?

    看着哥哥可怜巴巴的样子,连城瑜也有些不忍,她抿嘴一笑:“好了,哥,我不说你了,咱们去吃饭吧!”

    连子宁瞪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倒是知道打一棍子给一甜枣的道理,把你哥我治的服服帖帖的。”

    他忽然伸手在城瑜的脸上掐了一把,城瑜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满脸通红,嗔道:“哥!”

    却见连子宁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城瑜一跺脚,转身跑出去了,刚才那一番强装出来的严师形象立刻荡然无存。

    连子宁头疼的揉了揉眉毛,这个小妹,可不光是有着柔顺的一面啊,这小丫头,人小鬼大,不但望兄成龙而且很有原则,看来自己以后是有苦头吃喽。

    待到吃饭的时候,城瑜还是气鼓鼓的,筷子扒拉着菜,时不时的抬头瞪他一眼,显得很是可爱。

    看到她这样子,连子宁忍不住又是像伸手捏捏她的脸,这样的恶趣味,不过话说,妹妹不就是要让哥哥欺负的才是吗?对于连子宁这种前生是独生子,从来没有过兄弟姐妹的人来说,现在守着这样可爱的一个小妹子,不欺负一下也实在是没有天理了。

十一章 大明朝的黄书热

    “好了,小妹,别生气了,哥哥给你赔罪行不行?”连子宁笑着说道,不过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却是殊无半分赔罪的意思。

    城瑜哼了一声,也不理他。

    她低头吃着饭,但是眼中却是有喜意飘过,哥哥现在,还是这么疼我,纵容我。他可是秀才啊,读书人又是最要面子的,若是别家的兄长被妹妹这么说的话,只怕早就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吧,可是哥哥,却还是这般的疼我爱我,哪怕是,我落了他的面子。

    心里想着,她的嘴角便渐渐地翘了起来,如一轮漂亮的弯月一般。她偷眼瞧了一眼连子宁,一拍桌子,嗔道:“好了,哥,别闹了,快吃饭。”

    神色已经松动了下来,本就没有生气,只不过是为了耍耍小性子,得到兄长的宠爱和纵容而已。

    从昨天连子宁回来,她表现的就非常的大度、知书达理、吃苦耐劳,温柔的不像是一个这个年纪的鲜活女孩儿。此时这么一耍小性子,却是让连子宁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小妹嘛!温存知礼,很懂事,但是却又有着少女天性,活生生的小妹。

    连子宁却是也是有事儿问的。

    他正色道:“小妹,巷子南口的那家集雅轩书坊你是常去的吧,可知道现在最时兴的是什么话本儿吗?”

    连城瑜脸红了红,期期艾艾道:“哥哥你问这些做什么,现下最时兴的话本儿,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了这话,连子宁悚然一惊,白毛儿冷汗一下子就渗出来了,他忽然想到,这时候明朝的黄色书籍可是不少,像什么《隋炀帝艳史》之类的,多不胜数,而且这些话本儿偏偏还是卖得最好的。

    城瑜她,她不会也看这玩意儿吧?

    看到连子宁怪异的目光,城瑜怎么还能不知道他在像什么,不由得又气又急,辩解道:“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是从来没看过那种东西。”

    只是这话说的却是殊无底气,连子宁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个少女不怀春?像是城瑜这种豆蔻年纪,看这种书那是再寻常不过了。

    尼玛,要不要老子给你们写一本金麟岂是池中物开开眼?

    他不欲让城瑜太过窘迫,便哈哈一笑,岔开话道:“小妹,幸好我写的这刚才你没撕,若是给撕了,那定然是要后悔的,我这话本儿,可比你过往看到的那些好看一万倍。”

    “真的?”城瑜见他岔开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听他这般说,却是有些不信,虽然她对哥哥是很崇拜的,但是要说哥哥做那圣贤文章她不敢怀疑什么,但是这话本儿和时文可是不一样,不是谁都能写好的。事实上,能写好话本儿的多半是那些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八股文做得好的,未免就被限制了思维,虽说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但是些话本儿却是需要很强大的想象力的。

    “你还不信?”连子宁当下便把自己写的这话本儿的大体思路给连城瑜说了一遍。

    连城瑜听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满眼都是崇拜的神色,她赞了一声:“哥,你真厉害,原来这话本儿还能这么写的?这人和妖,人和鬼,竟然还能相恋吗?”

    连子宁看到整个儿刚才还在大发雌威的小妹一脸痴痴呆呆的样子瞅着自己,不由得虚荣心极度满足,当下便是拣着婴宁一文里面一些精彩的句子给她一说,当说到那句“我不管与生人睡”的时候。

    连城瑜一愣,然后便是捧腹大笑,强装出来的淑女风度也登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后笑着笑着,就是脸一红,轻轻敲了他一下。

    却没想到,这一说竟然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城瑜听的是如痴如醉,只感觉自己的面前,就像是打开了一扇窗子,里面有一个全新的世界一般。这世界之中,多见所闻,全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到了极点,目不暇给,更是让人心中隐隐的有些难言的心悸。

    跟哥哥写的话本儿一比,往日看过的那些话本儿,全都成了土石瓦砾一般,竟再也入不得眼。

    而与此同时,她对哥哥的这个话本儿也是充满了期待和信心,连城瑜同学以一个三年看话本儿的书虫级别资深人的经验断定,这话本儿若是出世,定然可以大卖!她本身眼界就颇高,能入了她的眼的,又怎么会差的了?

    “哥哥!”城瑜拄着下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昨儿个跟你说的那话本儿我不买了,我就等着瞧你这话本儿了。你写出来,可是一定得第一个让我看才行。”

    连子宁很是享受她这种目光,一拍胸脯:“当然没有问题。”

    城瑜一看外面的天色,猛然间回过神儿来,惊叫一声:“呀,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做工了,王婶儿那都要等急了吧!”

    说罢,她匆匆忙忙的跑到屋子里面拿了自己的小簸箕和包袱出门去了,人都已经出门了一句话飘了过来:“哥,碗筷什么的你不用管了,等着我回来收拾就行了。”

    若是以前的连子宁,那定然是不会干这种活儿的,不过连城瑜现在已经如此忙碌,他又怎忍心老是让她干活儿?

    他收拾了碗筷,此时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这五百年前北京城的空气,清新的让人不忍呼吸。

    回了书房,将窗户支上,任那清风轻轻吹拂进来,重新研磨,开始奋笔疾书。

    沉浸在书中,时间呼呼而过,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就已经是写了将近一万字,将将是写到了那王子服去三十里外的山中寻找当日所见女郎的踪迹,却是见到了这荒山之中有一处村落,竹叶扶疏,风景绝美,茅檐低小,别有一番乡村野趣。而这时候,却是在那村落之中,拐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来……

    连子宁写这书,不单单是以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的婴宁一文为蓝本的,而是更多了许多的内容,其中有的是连子宁自己添加的一些情节,有的则是结合了那电视上面聊斋志异的情节。其中吸引之处,更是比原著更强不知道多少。

十二章 翡冷翠书社 于静官东家

    毕竟原着之中虽说把婴宁此女塑造的极为的成功,号称是中国文学中笑得最美的女性,但是整体的情节厚度却是略显单薄了一些,其中的主线就是王子服和婴宁两人的相处,未免有点儿单调。不过连子宁这个网络写手出身的秀才可不是吃素的,大笔一挥,便是更增添进了许多情节,这些情节若是后世的某位经常在起点瞎逛的宅男看到的话定然是会感觉无比的熟悉——过关打怪捡装备,家族废材奋起,推倒魑魅魍魉各种形态的美女无数,当然其中的房中香艳情节那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情节,在后世已经是被斥为恶俗,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很新奇的,让人感觉极为的新鲜。

    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连子宁心中纳罕,这这个光景大约是上午的十点半左右,却还不到城瑜回来的时候,而且她若是回来也是直接就开门进来了,而他一向是和别人没什么交集,少有亲近的同好,会有谁来?

    出门下堂,打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个生面孔。

    这是一个青衫老者,大约有五十来岁,身材中等削瘦,容貌清癯,十指修长干枯,鬓角霜染,戴着个四方一统巾,看上去很是儒雅文气。

    这个人,却是不相识的,连子宁想了想,确实是没有见过。

    那青衫老者见连子宁出来,笑眯眯道:“请问,这里可是连家吗?”

    “老先生有礼了。”大明朝极重礼节,尤其是晚辈对长辈,连子宁起身拱了拱手,道:“这里正是连家,学生连子宁,不知?”

    那青衫老者赶紧还礼:“老朽于静官,乃是翡冷翠书社的东家。”

    “翡冷翠?还,书社?”连子宁显然是被这个名字给雷到了,定了定神才到:“老先生请进。”

    那青衫老者于静官也不客气,拱了拱手:“正好有事相扰,在这门口说不大方便,咱们进去谈。”

    连子宁自持一身功夫在身,这老者也不像是什么危险人物,便把他引了进来,分宾主堂上坐了,上了茶。

    此时正是接近正午时分,春日暖暖的阳光洒下来,照的这百年小院儿一片静谧,梨花芬芳馥郁,阳光透过窗棂射入,里面有点点灰尘在上下翻飞,客厅显得幽深安宁,那些花梨木的家具,在淡淡的微光中,似乎是诉说着时代的变迁。

    堂前梨花,花开花落。

    这样的氛围,最是这个时代文人雅士追求的那种心灵空蒙,安心惬意的雅致。

    差距也好,是上好的景德青花,蓝的让人不忍释手。

    “老先生请喝茶。寒家简陋,学生也无能,平日里只靠小妹在外面做工挣钱养家,买不起那名贵的茶叶,些许粗茶,今日老先生第一次登门,多有怠慢。”连子宁朗然一笑,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右手一引,他毫不避讳自己的不光彩历史,坦坦荡荡,反而给人一种光明正大的感觉,再加上他身材高挑,面容俊朗,就更是显得温文尔雅,斯人如玉。

    于静官心里赞了一声,这少年不愧是能写出那等精彩话本儿来的人物,果然是气度不凡。来之前还听人说他不善言辞,性格孤僻,看着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的样子,哪有半分孤僻?这坊间传闻。果然多半是不可信。

    他喝了口茶,只觉得一股苦涩味道充满了口腔,在嘴里转了转,勉强咽了下去,看了看这小院儿四周,赞道:“连小相公,你这住处,当真是雅致的紧,早就听说贵家家学渊源,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连子宁此时年不过弱冠,以古代的眼光看,虽然已经是可以成亲生子了,但是还算不上是个成年人,因此大致有两种称呼,一种是小官儿,一种是小相公。而小官儿的称呼虽然更亲昵,但是未免有失尊重,显得太过随意,适合称呼熟人和自家子侄。而连子宁年不过弱冠已经是秀才功名,在乡邻之间算得上是很有出息的人物了,因此称呼一声小相公也不为过。

    连子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应到:“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学生不过是守成而已。”

    那于静官又是拍了拍扶手,道:“这椅子也好,包浆浓厚,已然是有不少的年头了,这等花梨木的大椅子,就算是现做也要十五两银子往上数,若是年头再涨一点儿的话,价格就更高。”

    连子宁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却不说来意,心中虽然有些纳罕,但是听他刚才透漏的消息,说自己是翡冷翠书社的东主,心里也隐隐的猜到了几分来意。既然这位静官人不着急,那连子宁就更不着急了,反正是他登门来求自己的。

    连子宁问道:“于老先生,早年是不是在广东生活,还是在广东广州府一带?”

    “连小相公如何得知?”

    那于静官露出震骇之色,道:“老朽确实是乃是广东广州府人氏,只不过少小时候便跟随父辈进京,至今已经是在这天子脚下五十年,这口音习性都是已经和京师顺天府土生土长的百姓一般无二,却是不知道,连相公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心中惊骇莫名,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大明朝南北矛盾相当之激烈,北人歧视南人柔弱娇柔,南人歧视北人鲁莽无文,以至于在洪武年间科举,曾有中进士者五十几人中尽是南人而无一个北人的极端事件。当初这件事儿出了之后,差点儿掀起了北方几省的大动荡,为了平息北方学子的激愤,主考官和涉及此事的官员被朱皇帝贬的贬杀的杀,而后来,朝堂之上更是一直有北方和南方的派系之分,出身不同的官员天生就是对立。其矛盾之深由此可见一斑,而被北人南人一起歧视的就是广东福建那边儿沿海的人,广东地近海南岛,古时便是岭南,荒凉偏僻,民风彪悍,一向是被中原和江南富盛之地视为蛮夷,所谓南蛮就是称的他们。

十三章 生而知之者

    因此这于静官打小儿心中便有些自卑,从未和人说过自己的出身来历,深恐引得别人的歧视,在京师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口京片子那是顺溜儿的紧,一言一行再也看不出原先丝毫的痕迹。这个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虽说不是多么的要紧,更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损害,但是陡然间被人给揭出来,又怎么会不震骇莫名?

    以至于他那略带着一些倚老卖老色彩的‘连小相公’都不敢出口,而是换成了‘连相公’,这隐隐然就是把连子宁当成平辈相交了。

    连子宁又是微微一笑:“老先生祖上可是壕镜一带?”

    那于静官更是脸色大变,连屁股都坐不住,豁然站起身来,风度荡然无存:“这,这,这,连相公,你真是神了!”

    所谓壕镜,位于广东布政使司广州府的东南一角,也就是后世的珠海市所在地,而壕镜再往南,就是后世的澳门了。

    “呵呵,老先生不必惊慌,不必惊慌,坐下来。”连子宁一脸温和的笑,但是此时他在两人的交锋中却是立刻就占据了上风,两人一个温和淡定,一个惊慌失措,所谓高下立判,不外如此。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是简单,您的那家书社名字叫做翡冷翠书社。翡冷翠,这个名字,若是别人的话,虽然会觉得怪异,但是却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偏偏学生就知道一点儿这关于翡冷翠的事儿。翡冷翠,本名弗洛伦萨,乃是极西处一个白蛮国家之中的城市名字。而这个白蛮国家,也有不少的商人不远万里,泛舟而来,在我大明朝做生意。他们做生意的主要地点,就集中在广东广州府壕镜一带,若不是那边的人,必然是不会知道这个翡冷翠名字的。怎么,老先生以翡冷翠为店名,竟然不知道翡冷翠的由来么?”

    连子宁淡淡的笑着,虽然说的是略带些讽刺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嘲讽之意,反而是显得很是真诚,不会让人反感。

    说起来,这一绝技还是连子宁和自家导师学来的,乃是老头子的压箱底儿的绝技,老头子不但是考古专家,而且也是国内有名的漆器和古玉器方面的专家,经常受邀参见一些诸如鉴宝之类的节目做嘉宾,给一些藏友鉴别真伪。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没有谁会认为自己家传了几年的宝贝是假的,而且人家既然上了电视,那就是很有信心,这时候您若是当着全国观众的面直言这藏品是假的,那未免就是当众扇了人家一个大耳刮子。有的那性格尖酸刻薄的专家,明里暗里讽刺几句人家瞎了眼那也是有的。后来就曾经爆出来参加鉴宝这类栏目的专家在出了录制现场之后逛街的时候被人拦下来暴打一顿的恶**件,那显然就是得罪人了。

    老头子为了不得罪人,同时又能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事,便锻炼出了这样的一副表情来——虽然是很直爽的指出对方的错误并且表达自己的不解,但是却是给人一种就事论事的感觉,丝毫不会引起人的反感,认为这老头子是讥讽自己。甚至老头子还专门去请教了心理医生,研究出让人好感爆棚的所谓笑容来,嘴角翘起的高度有多高都有讲究。当初连子宁为了以后自己的泡妞之路顺畅无比,死缠了很长时间老头子才面授机宜,将自己的这套绝技教给了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于静官满脸都是叹服之意,向着连子宁翘起了大拇指:“连相公学究天人,连这等生僻的学问都是知晓,不愧是十五岁就能考上秀才的,当真不是我辈所能及啊!”

    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惭愧,这翡冷翠书社,乃是在下的已经逝去的家考打拼起来的,在下也不过是守成而已。当初在下还小的时候,也曾问过这翡冷翠一词所谓何意。但是家考也是不得而知,只是说从白蛮商人那里听到了这个词,觉得好听,便是拿来用了,这个问题也算是困扰在下半生了,却想不到此时在连相公这里竟然得以解惑,实在是,实在是,酣畅淋漓啊!”

    于静官哈哈一笑,那笑容到不是作伪。

    他这时候自称在下,隐隐然已经是有些落于下风的感觉了,连子宁轻描淡写的就揭开了他的大秘密,不动声色的就占尽了上风。这样的学问固然是极为出色的,但是此时于静官回想一下,却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的心机肯定也是相当的深沉,不动声色的就让自己感觉到了压力。

    此时他之前对连子宁的那一丝轻视已经是荡然无存,心中更是隐隐的有些敬畏,这年轻人,小小年纪竟然是如此的博闻强识,自己也算是看书多的了,竟然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出自何处。这人,莫非是那种生而知之者?

    “那,老先生,咱们现在总算是该说正事儿了吧?”连子宁小小的刺了他一句。

    刚才的那一番话,他也是刻意为之,这于静官上门多半是谈生意的,那么自己当然就要一上来就在气势上压倒他,这样才能占据主动。就像是后世的谈判,如果一上来就占据压倒性的优势的话,那么这谈判也就赢了一半儿了。

    经过了刚才的那个小插曲,于静官也不敢再卖弄什么玄虚,干笑一声:“在下此次前来,是听说连相公写了一本儿话本儿,不知道,是否有出手的打算呐?”

    素不相识的书坊老板前来登门,连子宁已经隐隐的猜到了几分他的来意,此时也证实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从裁缝铺王婶儿那儿得到的消息?”连子宁品了口茶,不动声色的问道,脑子里面转了转,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正是!”

    对于连子宁能猜到这里,于静官倒是丝毫也不觉得诧异,毕竟刚才连子宁表现的实在是太过于妖孽,单单是从一个名字上就能推断出那么多了,心思之缜密敏捷可见一斑,若是想不出来这一层反而是让人诧异了。

十四章 太监了

    连子宁心中已经了然。定然是小妹从自己这儿听到了那话本儿的内容,忍不住心里的得意,去和那裁缝铺的王婶儿说了起来——她虽然沉稳大方,也很懂事,但是毕竟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心里有些事儿也是藏不住的,更何况她一向是以自己这个哥哥为荣的,因此这般做也是意料之中。那裁缝铺的王婶儿想必是和这老头子有些交情,知道他是开书坊的,便把这消息传给了他。

    不过,他虽然能推断出大致来,但是里面的具体细节却是不知道的。

    那王婶儿自己开了一家裁缝店,她的丈夫却是在裁缝店对面的集雅轩书坊做二掌柜的,也就是这个时代所谓的高级经理人。不过,他暗地里却是翡冷翠书社东主于静官的人,说白了,就是个大明朝的商业卧底!

    于静官的翡冷翠书社本是这一片儿最富盛名也是规模最大的书社,经营数十年,源远流长,可谓是底蕴深厚。但是自从三年之前集雅轩开张之后,这翡冷翠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那集雅轩印制的话本儿时文,虽然和别的书社一般无二,但是却是印制精美,更是推出了一批里面有精美的绣像插图的精装版话本儿作为主打产品。当然,这既然是精装本,那价格自然就贵了一些,不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小小的差价?

    一传十十传百,这京师之中的消费人群中,便都是知道了有一个名叫集雅轩的所在,有这种拳头产品,于是这翡冷翠的生意便被分掉了一大块儿。

    而且那集雅轩的老板也是厚道,给那些卖时文,卖话本儿的作者的酬金也是比别家高了一些,而翡冷翠的静官人还在按照惯例时常往下压价。那些作者又不是傻得,谁给得多自然就卖给谁家,那集雅轩利用这个机会,又是推出了一大批新作品,吸引了大量的顾客。此消彼长之下,翡冷翠就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当于静官回过神儿的时候,翡冷翠的市场份额已经是被抢夺的七七八八了,眼见书社中日渐冷淡的生意,于静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时候这铁公鸡才想起来要提价,但是为时已晚了。

    此时的商业竞争也是极为激烈的,他想了不少的歪招,其中之一就是花重金收买了王婶儿的丈夫,让他随时把集雅轩的动静给自己透露过来。

    说来也巧,今儿个正好是赶上王婶儿的丈夫轮休闲在家中,而城瑜还有另外一些做工的女孩儿是在后堂之中,不见男子的。城瑜今儿个在家里听的得意,几个人又是说起了这个话题,便忍不住炫耀了起来,王婶儿听了,留了个心眼儿,然后出去和自家相公一说。这位职业经理人那是干什么吃的?一听就发现了其中的商机,立刻悄悄地跑去告诉了自己的真正东主。

    听了这故事的大概,这于静官第一反应也是匪夷所思,但是接着就是拍案叫绝,他人虽然吝啬了些,但是却是极有见识的,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凡。他隐隐的感觉到,若是这话本儿自己的书社能够第一个出来的话,说不得就是个大举反攻的好机会。这样构思新奇的话本儿,只怕一出世就要吸引大量的眼球,到时候自己的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至于按照这个大纲自己写的想法,只在他脑子里一晃就消失了——同样一个大纲,文笔不一样,细节处稍微的不同就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差距。

    于是,着急上火的于大官人就火急火燎的来拜访连子宁了。

    此次来,他已经是抱定了必然拿下的信心,只要是自己先拿下来这个极有吸引力的话本儿,那么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至于集雅轩的快速盗版?于静官还真不在乎,这个年头儿想盗版也不容易,可不像后世那般一复制粘贴就成了,这时候的书社,每个书社也就相当于印刷坊,所有的书都是要自己印刷的,那集雅轩就算是想盗版,还要请雕工,要刻版,有这时间,翡冷翠的名声也打出去了。

    “那,老先生,当今市面上的这话本儿词话,是一个什么价格,可能跟学生说说么?”连子宁目光转了转,问道。

    “这是当然。”那于静官掸掸袖子:“好叫连相公知晓,现下这市面上的话本儿,分为三等,第一等,乃是千字五文。第二等,乃是千字三文。第三等,不过是千字一文而已。”

    “这么低?”连子宁有些惊诧的问道。这个价格,若是放在后世的网络上的话,那是定然不低的——千字五个起点币你还敢说低?更何况,大明朝物价极低,五文钱的购买力,相当于一百多起点币了。

    不过,这可是一锤子买卖,如此算来的话,自己这个话本儿十万字,也不过是能卖个五百文而已,还不到一两银子!

    见连子宁皱眉,对他的作品抱着极大希望的于静官赶紧道:“这可是市面上的统一价格,若是连相公有些疑问,出去一问便知道在下所言真假了。”

    连子宁倒是没有怀疑这个,这个价钱出去转悠一圈儿就能打听到,这于静官若是在这事儿上撒谎未免也太低级了。

    那于静官瞧了瞧他的脸色,又道:“不过,在下一向是厚道为人,我们翡冷翠书社的价格,也是能比一般的要高一些,每一等都能高上一文。”

    连子宁看着他那副比着一根手指头的奸商嘴脸,忽然是醒悟,差点儿让这个死老头子给绕进去,那上好的话本儿,就算是再好,能和自己的比吗?老子这婴宁可是要拍成电视剧还能在黄金时间热播的。

    “价钱不价钱的,待会儿再说。”

    连子宁起身将已经写好的几张给他拿了过来,道:“老先生不妨先看一看,看看学生写的这话本儿,可还入得了法眼么?”

    于静官心里正是好奇的,便接过几张纸,仔细的看了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看进去了,字字咀嚼,花了一顿饭功夫,正看到兴高采烈,偏生连子宁就给了三张纸,急得老头一把抓住他,“下面呢?下面呢?快拿来老夫看。”

    “下面?”连子宁笑笑,不紧不慢的推开于静官的手:“太监了。”

    “太监了?什么意思?”

    连子宁慢悠悠道:“太监了,就是下面没有了。”

十五章 五十两银子,不然免谈

    (嗯,上推荐了,呵呵,好激动。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每天至少三章六千字,请兄弟们支持。)

    “怎么能没有,怎么能没有?”老头子急的面红耳赤,挥舞着拳头就想跟连子宁干起来。

    之前他听得那版本,先是连子宁传给了连城瑜,又是连城瑜传给了王婶儿,又是王婶儿传给了商业卧底,然后才是到了于静官的书中,这已经是经过了几次转手之后的结果,虽然觉得很新奇,但也没觉的有多么吸引人。但是此时一看原著,才晓得原来竟是如此的诱人,眼睛都要拔不出来了。

    被连子宁含着笑意的一瞪,于静官这才是回过神儿,讪讪的放下胳膊,不由得暗叫不妙,自己表现的如此急切,被这心机深沉的年轻人看在眼里,已经是可以看出很多问题了。这一下,又是要落入下风了,只怕待会儿他定然要狮子大开口。

    不过,这话本儿真是好看啊!真好!

    这时候也有言情小说,不过都是后花园儿相会这种情节已经是被写烂了,看烦了。这时候也有神魔小说,不过是妖就是妖,既没有妖人,也没有人妖,妖怪定然都是坏的。

    但是这里,人妖竟然也可以相恋。

    而且这文字也好哇!那一句‘我不惯与生人睡’,当真是画龙点睛一般的妙笔,看着这文章,就似有一个女孩儿,在那山花烂漫之间,天真的笑着。

    看到这里,于静官心中已经有了十分底气,单单是这个开头,如果后面不是写得太烂的话,这话本儿不但可以卖,更是可以大卖!

    而且说句实话,就算是他给了连子宁一个高价,自己也不会亏什么。这时候的商业文化,典型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是你有好东西,都不用自己做宣传,那些圈子里面的人互相就会传开,话本儿的销量极大。而像是在连子宁这里看到这等算得上是小极品的话本儿,其前景已经是可以想见,不过这于静官出了名的吝啬,乃是个典型的扣屁眼儿吮指头的性子,想想要拿出一笔钱来给连子宁,顿时心里就是一阵阵的疼。

    不过对于这个话本儿他却是志在必得的,若是有了这新奇的话本儿,自家那翡冷翠就能扳回一城了,而若是出价低了,这小哥儿把话本儿卖给了那集雅轩,自己那本来就有限的份额岂不是变得更加可怜?说起来,这连家反倒是离着集雅轩近一些,而且那集雅轩的掌柜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更舍得出钱。

    他急的抓耳挠腮的,有心想要出个价,但是却生怕价格太低了惹得这位生而知之的连相公不快,直接一句滚蛋。

    看着连子宁云淡风轻的抖抖手中的稿纸,一脸淡定从容的只是瞧着自己,于静官便知道想要在这位小相公先开口那是不可能的了,他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灵机一动,嘴里忽然鬼使神差般冒出来一句:“连相公,人妖殊途,你说这人和妖生下来的孩子,那叫什么?”

    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哭笑不得,他没好气儿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妖嘛,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那于静官讪讪一笑,还待废话。

    “行了,老先生,莫要再绕圈子了!”

    连子宁喝了一声,他现在已经看透了这个老家伙的根底,这于静官看似颇有几分文人的风骨气度,卖相也是不错,但是骨子里面却是个油滑奸商的嘴脸。这般绕圈子就是不肯切入正题,不就是为了压价吗?

    而这于静官看完本子之后的表现,以及在这儿赖着不走顾左右而言他也进一步验证了连子宁的猜测,自己这话本儿,绝对是能大卖的,要不然这老棺材不会如此的作态。

    你丫的既然能看出来小爷这本子的好处和前景,却还在这里恶意压价,就别怪咱不客气了。

    已然看透他的根底,连子宁说话也不再客套:“老先生直言,学生这话本儿能卖个几何?”

    于静官额头青筋暴跳,深处巴掌来转了转:“十文。”

    “千字十文?”连子宁问道。

    “千字十文!”于静官点头,又是赶紧补上了一句:“若是这文章能写足十万字的话,通共算一两银子。”

    小爷好歹也是抄的千古名著,十万字就值一两银子?比以前当扑街写手的时候挣得还少?你丫的开了几十年书坊,家资上万总是有的,就舍得拿出来一两银子?

    其实说起来,一两银子也不算少了,大明朝银贵钱贱,一两银子在前朝弘治帝的时候能换2400文钱,就算是现在由于正德大开海而大量流入白银,这银子贱了一些,但是一两银子也总能兑换个一千六七百文,足足可以买中等质量的米两石之多。明朝的一石约为94.4公斤,一两银子就可以买188.8公斤大米,就是377.6斤,这些米,足够连子宁兄妹吃用一个多月的了。

    不过,连子宁对自己这话本儿定位却是不低的,一两银子就卖了,那是绝不甘心。

    连子宁冷笑一声,端起茶盏,淡淡道:“大门朝南,恕不运送,出去的时候您悠着点玩儿,别摔着,请随手关门,谢谢。”

    那于静官忽然干嚎一声,就跟号丧也似:“连相公,这个价格,着实已经是在下能给出来的最高价钱了啊!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来我翡冷翠售书之人没被克扣过……”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说漏了嘴,赶紧闭上。

    连子宁嘿然一笑:“原来你这老先生竟然是做惯了这等勾当的,难怪信手拈来,熟极而流,嘿嘿,只可惜,今日你这套路却是在我这儿行不通了。常听小妹说,除了胡同口儿往南就是集雅轩,那里老板还算是公道,给的价格要高了些,学生准备待会儿去那儿看看。”

    这于静官一听这话,脸色更是一白,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个更高的价格来,但是那心中的吝啬却像是个把门儿的小人儿一般,那话在嘴里滚来滚去,就是说不出来。

    连子宁斜睨了他一眼:“怎么,老先生还不走,要学生送么?”

    于静官道:“连相公,你总得给在下交个底吧,这话本儿,你要多少银子才卖?”

    连子宁伸手右手翻了翻:“五十两银子在下就卖了,实不相瞒,在下这脑子里面,好东西多得是,以后再有这等新奇的话本儿,也还卖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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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内忧外患,步履蹒跚。此时已经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个年头。在那极遥远的天边南亚次大陆,更有一个庞大的莫卧儿帝国,在他们的阿克巴大帝的率领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就在这一年,大明京师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个寒门小户人家,来了一位青衫过客……正德五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德五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