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一 浴血井陉关——白袍末路
衡量一支骑兵的战斗力,不外乎就是骑射二字而已,骑,是指骑术,近战能力,说白,则是指的是机动能力和近战战斗力。射,则是箭术,远程的作战能力!二者兼备,才是合格的骑兵,历史上的门g古铁骑,便是将这二字演绎的极致的军队。可以不携带任何辎重昼夜兼程十余日,奇袭数千里,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与敌人硬碰硬的砍杀,也能边骑边射,玩儿放风筝的战术,将敌人活活吊死!
而这些张燕昌的亲兵,这方面自然也不逊sè。
他们用的弓,比兵部府藏的更好,都是一石多的强弓,借助马力,射程可以达到百步多。而且箭簇都是精铁打造,极为的锋锐。
一千名骑士,张弓搭箭,箭雨落下,像是死神的呼啸。
比起刚才白袍军的射击,他们的准头就强多了,借助马力,箭雨全部落在白袍军的头上。强弓的力道极大,再加上从天而降,又是加了一层力道,而白袍军一身布衣的防御力也是聊胜于无而已,一片惨叫声中,数百白袍军被射死,纷纷从马上跌落下来。右翼的白袍军,顿时是缺了一小块儿。
接下来,又是两轮密集的箭雨,死在亲兵们强弓攻之下的白袍军,足足达到了上千之数!
上千人的伤亡,对于白袍军而言,并不算是一个多大的数字,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死亡,引发了右翼新兵的sāo乱。这些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蛋子们,做出了人类最本能的反应。他们哭喊着,满脸恐惧的,策马狂奔,向着本阵的方向冲击过去,因为他们认为。在那里能够得到自己人的庇护。
这些刚刚放下锄头或者马鞭,或者什么其他东西。拿起刀枪来的白袍军。别说没经历过实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甚至是从来没见过血的!指望一群没见过血的家伙有多么强大的战斗意志,无疑是天方夜谭。面对那些像是一个个钢铁堡垒一般,急速冲杀过来的凶神恶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提起一丝抵抗的意志,任凭这将官如何打骂甚至是杀人,都是无法阻挡,他们就像是见到了狮子的斑马群。轰然四散。
这才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
面对这些未战先溃的对手,许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弱的敌人,康律等人竟然一愣,然后才是满眼通红,紧紧地抿着嘴。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铁骨朵等利器杀了上去!
一方溃败的时候,是最利于对方砍杀的,逃跑的士兵根本毫无战斗意志可言。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像是杀猪宰羊一般被肆意砍杀。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白袍军溃散的右翼被官兵轻松的、狠狠的插进去,这一刻,数以百斤计的鲜血喷涌而出,当然,都是从白袍军的〖体〗内。这些白袍军就算是正面迎敌,拼死力战都不是对方的对手,更别说此时把后背卖给敌人。
刺击!刺击!劈砸!劈砸!
所有的官兵几乎只是在重复着这两个动作,轻松无比的掠夺一条条的性命,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挡,真真正正的砍瓜切菜。如此轻松,都让他们感觉到一丝不适应,但是手上的武器,却是丝毫不停。
十几息之后,他们已经突入进去百多步,至少斩杀了两千白袍军!而整个白袍军的右翼,已经是濒临崩溃!后面袍泽一声声的惨叫声,更是驱使着无数的新兵向前狂奔,狼狈奔逃的他们不断的冲击着其它的队列。
而拜这些新兵所赐,本来都是由老兵构成,稳如泰山的中军大阵,也是有了不稳之势。这些新兵不敢和自己身后的凶神恶煞交手,却不会畏惧这些朝夕相处的袍泽,他们大声喊着怒骂着,撕打着,甚至有的已经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砍向了面前的拦路者。
这一刻,人性的丑恶暴lù无遗,为了抢得一线生机,自相残杀开始了。我不需要比后面的那些凶神跑得快,我只需要比你跑得快就行了!
从官兵与何老猫等人错身而过,到现在杀入白袍军阵地,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时间而已。
短的让人瞠目结舌,短的让人无法反应。
白袍军的领导层缺乏大战经验,缺乏应变能力的缺陷此时暴lù无遗,他们竟然陷入了集体的失声之中,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如何应对。
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张耕!
面对杀入自己腹地的官兵,张耕连连下达命令,急忙调集兵力前去围堵,但是已经晚了!大量的募集新兵并且不加以最基本的训练的恶果,此时暴lù无遗,老兵们被新兵们冲乱了阵脚,别说是去围堵官兵了,现在就已经是自顾不暇!
戚继光痛苦的捂住了脸,心中升起一股重重的挫败感,他没有想到,连子宁竟然不顾马力,不顾体力,主动冲阵!这一奇诡的变阵,让向来讲究堂堂之阵,正正之师,战场之上无yīn谋的他一下子乱了阵脚。但是毕竟是大将之才,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那灰袍汉子道:“唐旗主,你们带来了几门碗口铳是不是?”
那唐旗主也手足无措,听到他问,本能的便点点头。
“好,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赶到官兵前面去!架上碗口铳,阻他们一阻!”戚继光已经顾不得越俎代庖,大声道:“我带着五百骑兵,护送你们过去,给你们开路!”
“碗口铳能成么?”唐旗主犹豫的问了一句,那些官兵如此厉害,为这些白袍军去拼命,他很是有些不情不愿,更别说,这几门碗口铳乃是教中留存无几的火器,保留在旗中,很是珍贵,这次带出来也是以防不测的。
戚继光看出了他的心思。厉声道:“唐旗主,若是我白袍军折损在此,只怕你回去之后,你们教主也饶你不得!”
那唐旗主咬咬牙:“那就听军师一回!”
戚继光领了军令,立刻带着五百名精锐的白袍军迎向了官兵。只是此时他们面前全都是惊慌失措的新兵,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又如何能冲的过去?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寒声道:“杀!凡有阻路者,一概杀无赦!”
他的命令让周围的白袍军惊呆了,都傻愣愣的看着他,戚继光怒声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听命行事!”
在他的积威之下,这些白袍军终于是举起了手中的刀,向着面前的袍泽,狠狠的砍了下去!
杀第一个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杀第二个的时候就已经很顺手了,手中刀饮满鲜血之后。下手也是再不留情。
就这样,戚继光带着这五百白袍,硬生生的从自己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此时官兵距离他们还有五十步之遥,只得庆幸的是,他们的推进虽然依旧是无可阻挡。但是速度已经减慢了许多。
“快!”唐旗主大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
二十来个白莲教徒下了马,从马背上取出五个一mō一样的大匣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五个物事来。
这五个物事长约两尺。碗口粗细,看上去像是个被截短了的巨棍,浑身黑沉沉的,似是铁铸,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看来就是那唐旗主所说的碗口铳了。
那些教徒把这五门碗口铳固定在地上,炮口朝着官兵的方向,这碗口铳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放在地上,那两只铁爪看上去就像是虎爪一般,整个形态,宛如猛虎蹲坐,看起来虎虎势势,煞是威风。
他们又取出大铁钉从碗口铳的尾部钉进去,将其牢牢的固定在地面上。
然后便是取出一大包东西,打开之后从炮口塞进去,这是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子,比五雷神机所用的略小。把小铅子塞进去之后,又是往铳口里头放了一个拳头大小,看上去足有数斤重的大铅弹。
此时,官兵据此已经不过三十步,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加速杀来!
唐旗主断声道:“放!”
他声音也有些颤抖,这玩意儿虽然已经在教中保存时间很久了,演练起来也是威力无穷,但是毕竟没有真正见过阵仗,他心中也有些忐忑。
只听得齐齐的一声轰然巨响,五门碗口铳在这一刻同时打响!!
刹那间,如雷的蹄声和呼喊都惨叫声被这碗口铳的响声压住,好像天地间都震动了下,正在急速冲锋的骑兵队好似是撞在了一面坚固的墙上,突然间,便是停了一停。
五门碗口铳,装填的全部都是霰弹,五百多个指节大小的小铅弹在这一瞬间狂暴的飞出,带着恐怖的高温和巨大的动能,组成了一道密集的钢铁风暴,狠狠的罩向了官兵。数十名冲在前列的骑兵被打翻在地上,厚重结实的板甲在这个距离上也无法抵挡碗口铳所赋予的巨大动能,有的人被打成了筛子,有的人被打的〖肢〗体残缺,而坐骑丝毫不能幸免,这些碗口铳的霰弹并非是散射,笼罩的可是一个面。
瞬间,刚才还是所向无前的亲兵们,前面死伤惨重。而后面的受了惊,战马处于危险的本能,便是把速度降了下来。
数十名骑士,连人带马都被打得千疮百孔,直接死了的还好,没死的那些,躺在地上痛苦的惨嚎着,shēn吟着。
停下来的骑士们,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些痛苦shēn吟的袍泽,被巨大的炮声轰击,竟然一时间缓不过劲儿来!
“还愣着做什么?杀!杀啊!”康律嘶声大喊着,刚才开炮的时候,他被几个亲兵护卫在身后,并未受到bō及,此时看到袍泽惨状,顿时目眦yù裂,眼角都要渗出血来!
缓过劲儿来的官兵立刻眼睛都红了,嘶吼着,向着白袍军杀了过去!
大军卷过,那些白莲教徒还来不及收走五门碗口铳就已经被潮水一般的骑士淹没,然后撕成碎片。那唐旗主痛心的看了一眼,却也是有决断的,招呼白莲教徒们立刻后撤。
而这时候。戚继光带来的五百白袍骑兵狠狠的杀了过去。他们自然不是官兵的对手,不过是一个照面,就已经被长矛刺死,铁骨朵拍死数十上百,但是官兵们已经失去了强大的前冲力。此时却被他们缠住,一时间不得脱身。
这样一来。戚继光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他带来的这五百白袍骑兵。本就是类似于死士的存在,其目的,便是为了延缓官军的冲击。而在这时候,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白袍军的指挥逐渐也开始通畅,大量的老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这不到一千的精骑包裹在内!
这些大帅亲兵固然是精锐无比,很快就是重新杀出一条血路了。手下也无一合之将,并没有显lù出丝毫的颓势,但是他们的处境,也开始不妙,再冲杀一阵儿。只怕就要被包饺子了。
连子宁自然不会允许这种现象的出现。
他眨也不眨的在观察着战场,密集如织的侦骑来回〖运〗动,也把最新的情况详细的报告给他。康律所部陷入重围的时候,他立刻就知道了。
刚才的那一声惊天巨响,让连子宁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是心里一阵掩不住的狂喜,在这个年代,能够制造出这么大动静儿的,只有火药一种!而能发出如此巨响,并不可能是火铳,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有火炮!
不大可能是白袍军的,若是他们有的话,早就应该用出来了,所以理当是白莲教那群人带来的东西。连子宁心里感叹,果然是烂船都有三斤钉啊,没想到僻处太行山的白莲教,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在那一刻,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些东西拿到手!
“唐将军!”连子宁沉声道。
“末将在!”唐奕刀出列,大声应道。
“你率领所部一千人,从白袍逆贼左翼杀进去,不求杀伤,只要穿凿,尽可能的与康律所部会和!”连子宁吩咐道:“对了,注意一下,若是有火器的话,一定要抢到手!”
“末将遵命!”唐奕刀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决绝!这个昔日的白袍旧将,显然是下定决心,要和旧主死战了!
连子宁摆摆手:“去吧!”
唐奕刀率领的一千骑兵一路狂飙,在所有白袍军还都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便是已经杀到了他们的左翼,然后狠狠的凿了进去!白袍军的主力都被调过去围剿康律所部了,阵型本就已经散乱,更别说左翼的也是新兵蛋子,事实再次证明,兵力真不是越多越好!
左翼的白袍军和右翼一般,也是能毫无战意,一冲就跨,而唐奕刀战斗力极为强悍,身先士卒,身后的那些亲兵们也都对他这个上官心服口服,跟随着奋勇拼杀!唐奕刀手中一柄陌刀连砍带劈,所向无敌,竟是以比康律更轻松地姿态,杀进了白袍军的阵列中!
戚继光看向张耕,脸上满是苦涩:“大首领,咱们败局已定啊!”
在左翼被突破的瞬间,白袍军的败局就已经注定!主力都在围剿康律所部,而若是要去围剿唐奕刀这个叛徒,抽调的人数少了,那是去送菜,抽调的人数多了,则定然会被已经杀红了眼的康律所部破阵而出。若是两方回合,后果当真不堪设想。而若是横下心来一心只斩灭其中一支,那么后背定然会被官兵打一个稀里哗啦。更别说,官兵还有整整接近四千骑兵尚未出动,依旧在作壁上观!
战局急转直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不但是白袍军一方,就连官兵自己都没想到,只派出两千精锐,就已经让白袍军走上了绝路。
实际上,此战白袍军说是败于官兵之手,还不若说是败给了自己,他们若是没有扩军,依旧是那八千余生的老兵的话,康律和唐奕刀绝对冲不跨他们的队列。可以说,此战的最大变因,却是众人都没想到的一点,白袍军的新兵算是立了大功了。
如此战机,连子宁自然不能放过,他长笑一声,府军前卫和四卫的杂牌骑兵三千五百多人,便是开始缓缓压上!
这是倾尽全力的雷霆一击!
“啊!”张耕举目四望,心中蓦地一阵悲凉。仰天发出一声不敢的嘶吼!就像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病虎,满是绝望和不甘!他心中一腔的愤懑和怨恨,为何我兵力是你两倍,却不是你的对手?宁津县败于你手,为何还不放过我。真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为何,这是为何?为何我就比不上你!
他只觉得心里沉郁无比。就像是一块大石一般压在心上。直让他喘不过气来,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艳红sè的心血!
“老爷!”一声凄婉的惊叫,张耕身后一个做亲兵打扮的人上前抱住了他,仔细一瞧,却是雪凝。四面的亲兵将领也都围了上来,大伙儿心底都是冰凉,当次危急之时,主帅竟然吐血。咱们难道很要尽数送命此处?
阳信起事,攻略鲁北,纵横四县之地所向无敌,大战官兵不曾退却,当日的荣光。尽数化作现在的无限悲凉!
张耕只觉得晕晕沉沉的,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向戚继光问道:“军师。咱们怎么办?”
戚继光摇摇头,脸上也满是无奈和英雄末路的悲凉:“现在已经无法可想,打,打不过。若要逃的话,这天下之大,尽是王土,又逃往何方?”
众人听完,都是黯然,不少人眼中lù出绝望之sè、
“不,还有路!”唐旗主忽然大声道:“诸位,这太平河,唐某最是熟悉,知道有一处水浅,抱着战马可以泅渡而去!咱们现在赶紧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什么,还有生路?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脾气最火爆的张三元一把掐住了唐旗主的脖子,怒声质问道。
唐旗主一把把他甩开,寒声道:“刚才说,刚才说有个屁用?咱们这么多人,若是都泅渡而去,官兵什么都不须干,只要往河里射箭,咱们一个都甭想活着出去!现在刚好,咱们大部队和官兵纠缠,官兵无力追赶,咱们带上几百最精锐的逃走就是了!”
此言一出,大伙儿都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这个唐旗主,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啊!
不过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大伙儿都有些意动。
“这怎么行?扔下这么多弟兄?”张三元怒道:“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闭嘴!”戚继光已经看到缓缓压过来的官兵本阵,瞬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喝道:“事不宜迟,待会儿官兵压上来,想走都走不了,咱们就按照唐旗主说的办!各位,选上五百名,不,一千咱们最精锐的部队!咱们!”
他死死的盯了一眼连子宁那面大旗,狠狠的吐出来一个字:“撤!”
张三元还想说话,被戚继光狠狠的瞪了一眼,在他积威之下,竟然是心里一颤,闭上了嘴。
其他人再无异议,簇拥着半昏mí的张耕,向着阵后杀过去。
而此时,在井陉关的关楼上,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下面的战场。
“那官府妖兵的主帅,便是那连子宁是吧?”一只修长如玉,皮肤光洁的手指着那面‘武毅军总统连’字大旗问道。
问话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大约四十来岁,面如冠玉,长相极是俊美,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却是透着一股非凡的魅力。尤其是一双眸子,神光熠熠,极是醒目。他一头墨玉一般的黑sè长发,玉冠、玉钗,手中持着一柄拂尘,穿了一件雪白的道袍。关楼之上,白袍如雪,随风鼓dàng,宛若要御风而去,直似神仙中人!
井陉关最高长官吴汾站在他身边,落后了半个身位,微微弯着腰,神sè极为的恭敬谦卑。
“回杨左使的话,确实是那连子宁,此人是武毅军总统,手下战斗力很强!”吴汾恭恭敬敬回答道。
“这个不消你说本座也知道。”那杨左使淡淡一笑:“本座在京师之时,便听得他大名,写的那词,却也是算是惊才绝艳,连教主都称赞过。本以为只是个文人,却没想到,打仗也很有一手。进退有度,把白袍军给逼得如此。”
他拂尘一摆,语气已是森寒:“此人日后必是圣教大敌,看来,是不能留了!”!。
二五二 大发战争财
海丰县衙,此时已经换了主人。
还是那般守卫森严,但是却都是换成了穿着棉甲或者是青sè单衣的明军步卒,后花园中三步一哨,五步一蠢,手持长矛或者是五雷神机的士兵站得笔直。
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传来,林中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女子,都穿着翠绿sè的衣衫,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们身上,光斑点点,宛如林中的精灵。
昨夜一场冷冷的秋雨,枝头最后的几片黄叶也被雨打风吹去,落了一地的金黄,枝干光秃秃的,更有冷风呼啸,十一月的北地,已经很有几分冬日的凄冷气象。但是这两个女子的出现,却是为这里平添上了几分暖意。
前面那成熟妩媚些的女子,手中拎着一个红漆食盒,而后面那女子,手里却是抱着一摞文书。
这里,现在是武毅军总统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距离井陉关外的那场狙击大战,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
无论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来说,这都是此次大军平定白袍乱匪的最后一战。
那一日,康律和唐奕刀分别率领张燕昌亲兵奋勇拼杀,将白袍军阵列彻底撕碎…然后府军前卫和四卫一共三千五百骑兵大军压上,从中间直直插进去,更是给白袍军注定的败局踩上了盖棺定论的重重一脚!
而这时候,白袍军一众高层在一千精锐的护送之下,在太平河水浅之处渡河,此时,白袍军正和官兵死命拼杀,官兵追之不及…只能看着他们抱着马身渡河而去。
这一结果,不但让连子宁意想不到,也让所有正在厮杀的白袍军士卒瞠目结舌!
谁都没有想到,当此时,主帅竟然逃了!连子宁惊诧之余,心里却是升起一丝钦佩来,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刻…利用官兵大部都被白袍军缠住的当口儿,率众逃跑是最佳的选择,而这也是逃跑的最有利时机。张耕和戚继光,眼光如此毒辣,做事如此决绝,心肠如此凶狠…当真是把慈不掌兵这句话做到了。若是把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枭雄放在此情此景下,定然也会做出这般选择,而若是自己呢?
连子宁想想,心里都是一阵冰凉。
但是毫无疑问,白袍军的最后一丝战意,也被摧毁了。
白袍军崩溃了,士兵们再无战斗意志,不但是新兵,就算是那些打过几场战斗的老兵也是纷纷溃逃。官兵从后追击袭杀…轻松的杀死一个个的逃兵…而更多的,则是干脆跪在地上,弃械投降。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战斗,直到申时才告结束…以官兵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告终!
一万三千白袍军,战死四千七百余人,一千精锐逃跑,而余下的七千余人,全部投降。
这一战,彻底的摧毁了白袍军最后一丝有生力量,将白袍军战斗力摧毁殆尽,近乎全歼的胜绩,历次战争中也是罕见的。
至此,起于山东阳信,纵横鲁北,驰骋千里,闹得北地不宁,京师震动的白袍军,便是在这井陉关前,彻底的一败涂地。
至此,白袍之乱,被彻底平息。
渡河而去的张耕所部,和井陉关的守军白莲教徒汇合在一起,悄然撤走,当铁索桥终于修好,连子宁等人进入井陉关的时候,只在关城中发现了被屠杀的三百名明军士卒。
等他率军押送着俘虏回了大营,早就得到消息的张燕昌迎出十里,显示了对他的极大尊重。
然后一系列的冗事不须再提,请功请求抚恤的折子一封封的发到京城,战报也写的花团锦簇,从宁津县一路传到了北京,现在整个北地,已经尽数知道了白袍军被铲除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朝廷这一次的反应,却是很迟钝,已经过去二十天了,不但封赏还没下来,就连被白袍军祸害的这几个县的牧民官儿都没派下来。最后还是宫中传了一道中旨出来,让张燕昌暂代总督六县之事,安抚百姓,维持治安,镇压盗匪。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张燕昌和众将都是恍然大悟。
这等做法,国朝并不罕见,在镇压了某地起义之后,由于当地的牧民官大都被杀,基本上会处于一个统治的真空期,而这时候,就会有一段时间的所谓‘军管”军管时期,其实就是给这些平叛有功的将士一个聚敛钱财,收罗好处的机会。但凡是起义,无论是打着什么名头,总要做一件事——聚敛钱粮,所以战后,留下的钱财粮草的数目,定然是很不少,若是能够上下其手,自然是可以狠狠的捞一笔。
这种命令,便是带着一些封赏的味道了。
张燕昌便是把各军分到各县,分别捞好处,平山卫、神武右卫、沈阳中屯卫、大同中屯卫,再加上府军前卫和武毅军,刚好是分别驻进被祸害的六个县中。
六个县中,海丰县被占领的最晚,受到的盘剥比较轻,而且作为白袍军的最后驻地,定然是油水最丰厚的。由于武毅军功劳最大,便被派到了海丰县,大伙儿也都没什么话说。
各军来到驻地之后,立刻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敛财行动,有的比较有分寸的,像是陈大康这般,只是接受白袍军的财产和无主的产业,并不sāo扰百姓。有的却是做的很是过火…打听到哪家比较有钱,便罗织罪名,总要人家破财免灾才行。
众人如此,连子宁自然不能故作清高,惹人厌烦,在官场之上,和光同尘才是生存之道。
海丰县油水确实是十足的,这倒是一点儿都不假…连子宁驻跸以来,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分散到各个乡里,安抚百姓,维持治安,宣传朝廷教化,同时也搜罗白袍军剩下的财产。
整理出来之后,连子宁也是颇为的惊诧。
山东素来产黄金…招远嘻金城天府之称,从唐朝时候便大规模开采金矿,是以这一次搜出来的金器,就达到千斤之重,若是熔铸开来,便是将近两万两黄金。当然…这些金器都是相当的精美,连子宁自然是不会做那等蠢事,只是吩咐珍藏起来,准备等回到京城之后进行变卖,得更多。
而剩下的铜器、银器也是极多,价值更是难以估量,其中甚至有一尊一丈多高的铜佛,重数千斤,据说乃是白袍军砸毁了一座寺庙之后搜罗出来的与之一批的还有八根铜质,上面描金绘银的铜柱,乃是唐朝武皇时期便流传下来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
这些金银铜器都是体型相当大,难以携带的,所以白袍军才会留下来,当然,他们也都不是傻的,把这些东西都用匣子装了,埋在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枯井之中,准备日后有机会再取回来。但是却没想到武毅军这些士兵发动群众给找了出来,全都便宜了连子宁。
除了这些实打实的贵金属之外,还有五万匹粗布,八千石粮食,以及大量干草,黄豆,鸡蛋等等供战马食用的东西。
而最大的收获却还不是上面这些东西,而是——土地!
白袍军大肆屠杀地主富商,没收他们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分给贫民之外,其它的,大部分都是收入了自己的囊中。这些土地原本的主人几乎都是全家被杀,理所应当,这些田产就成了连子宁的sī产。这样的土地,足足有十万亩之多!而且山东北部,水草丰美,河流纵横,这些土地都是上好的水浇地,就算是今年大旱,也几乎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十万亩上好的水浇地,连子宁一下子迈入了顶级大地主的行列。
竹林精舍之中,王大春正在禀告。
“此次大战,消耗的粮草、辎重、弹药、行军的粮饷,一共是三万两。两次大战,战死兄弟三百四十七人,这些兄弟,每个人的抚恤是白银百两,还有五十亩地,而且这些兄弟,都是一等忠勇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他们的家人,每户白银十两,大米五石。重伤致残的兄弟有七十一名,其中大部分选择留在军中,愿意去荣军农场归养的,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每人要授田五十亩,白银二十两,还要宅院一座。这七十一个兄弟都是二等勋章获得者,今年要支给每人五两银子,大米五石。获得三等忠勇勋章的有三百多,每人也要有五两银子的封赏。”
王大春砸吧砸吧嘴:“统共算下来,总共要十万两银子往上数!”
“这么多?”连子宁皱了皱眉头,但是却也知道王大春说的乃是实情,这一笔笔账算下来,也是清楚明白。
王大春苦着脸点了点头,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提是不是要削减抚恤的意见。他心里很清楚,连子宁对自家兄弟向来是恩厚有加,待若亲兄弟一般,又怎么会同意削减抚恤?只怕说出来也要挨骂,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咱们军中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两万多一点儿。”
“全都发下去!”连子宁想了想,道:“回军京师之后,至少还能有三万两银子补充过来。嗯,你现在派人去济南府、临清州、青州、莱州等地,去联络当地的富商巨贾,就说咱们手上有大片上好的水浇地要卖,看看他们买不买?”
“青州莱州多矮山丘陵,盐碱地多多,济南府四边都是山,肥腴之地也没多少,咱们上好的田地,他们想必是会买的。不过………………”王大春眨巴眨巴眼:“若是这样的话,那些jiān商定然会往下压价的,咱们岂不是赔了?”
连子宁失笑道:“咱们又不会久住于此,这些地便是在手中也无用,若是荒废了,更卖不出价钱去,岂不也要赔?价格低就低点儿,也没什么,咱们要的是现银。对了,你多多留意青登莱三州的盐商,他们都是贩卖sī盐出身,有了钱便想买田置业,安定下来做个富家翁,这些人钱是有的,而且也急迫,能出大价钱!”
“是,大人,标下晓得了。”王大春恭恭敬敬的应了。
连子宁揉了揉眉心,叹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啊!幸亏这一次缴获不少,要不然,只怕要左支右绌了。”
连子宁财力雄厚,再加上武毅军人也不多,以一己之力供养整个武毅军,平素还是颇有余力的,但是这一打仗,却是立刻有点儿撑不住了。开拔要钱,封赏要钱,战死的兄弟要安家银子,受伤的要供养起来,如此种种,若不是白袍局的缴获解了他燃眉之急,真就要挪动财阀的资金了。
连子宁心里也清楚,自己制定的种种抚恤政策,就这个时代而言,实在是丰厚的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但是连子宁并不会改变,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武毅军为何会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只有主帅把心卖给士兵,士兵才会把命卖给你!
这时候,轻缓的敲门声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道:“老爷,到了午饭的点儿了。”
王大春一听,知机告退,连子宁摆摆手,道:“以后这段日子,老王你就有的忙了,这边儿完事儿之后,回到京城,建立荣军农场,买地建房子的事儿,也要你来办!”
王大春一听便是两眼放光,知道这是自己这段日子的努力被大人看在心里,更加重用自己了,赶紧应了下来。
王大春打开门,见外面两个穿着水葱绿衣服的女子,正是康氏姐“见过王大人!”康素姐妹对这位‘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王大人印象极佳,赶紧弯腰行礼。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王大春笑的合不拢嘴儿,一个劲儿的摆手:“二位姑娘是大人的身边人,以后可不能向咱们这些下官行礼,有**份呐!”
他郑重的还了礼,这才离开。
连子宁笑着摇摇头,这厮。
“见过老爷。”两女微微一福。
连子宁笑了笑:“说了多少遍了,咱们家没这么多规矩。”
康素笑道:“老爷您不讲究,别人却是看在眼里的,奴婢可不能给您丢人。”
两女进来,掩了门,康凌上前,把手中的那一摞文书放在连子宁案上,道:“老爷,这是昨个儿县里事务的文书,都在这儿了。
“唔!”连子宁应了一声,正待翻看,那些文书却被一只纤纤素手压住了,抬头,便看到了康凌的笑脸:“老爷,今个儿一上午都在见人说事儿,这样下去身子可吃不消,还是先吃饭吧!”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连子宁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好,就听凌儿的,先吃饭!”!。
二五三 意料之外的任命
康素把食盒放到一边的小几上,把一盘盘儿菜端出来,五个菜,量都不多,却是做的极为精致,sè相俱佳,让人一看便是垂涎。
忙活了一上午,连子宁也是饿了,洗了手,便是大快朵颐起来。糖醋鱼、锅烧肘子、葱爆羊肉、葱扒海参、锅塌豆腐,这几个都是典型的鲁菜,味道极鲜美,放的盐多,口味颇重,却是很合连子宁的胃康素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轻笑:“老爷,吃慢点儿,别噎着。”
康凌把他杯子里的茶倒了,又换了新茶,然后把那凌乱的文件整理好,上上下下收拾干净整洁。
“对了,老爷,还有个事儿。”见连子宁吃的差不多了,康素才说道:“县衙外头又来送‘万民伞,了,都是乡老耋旧,一大把岁数儿的人了,老爷您都推拒了两次了,这次还推么?”“又来了?”连子宁脸上有些郁闷。
他虽然也接收白袍军的财产,但是却绝不借机敛财,sāo扰地方,恰恰相反,海丰县百姓粮食大都被白袍军征调,家中无有余粮,几乎都揭不开锅了。连子宁把缴获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县中百姓,以求让他们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冬。
如此作为,吃相就比那帮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更别说连子宁整顿治安,维持乡里,他做的这一切,海丰县百姓都看在眼里,再看看临近几个县的惨状,都是打心底儿里对他感恩戴德。
〖中〗国的百姓,是最知足…最温驯善良的,只要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视你为万家生佛。这不,这些日子以来…县里的一些有名的乡绅,乡老,来了好几次,都是给连子宁送万民伞感谢的。
但是连子宁却是雅不愿接受,他一个武官,又不是守土的文官,打仗那是份内…现在奉命安稳地方也是和光同尘,但是这样一来,未免就有些收买人心的嫌疑。若是被人逮到把柄,参上一本,当真是冤哉枉“素素,我是接还是不接?”连子宁向康素饶有兴趣问道。
康素抿嘴一笑:“这是老爷您的事儿,奴婢可不敢插嘴,不过…奴婢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么!”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连子宁念叨了两遍,笑道:“那就去见见他们!”
“奴婢伺候老爷换衣服。”这等大事…自然要穿上全套的官服才天青sè的五品武官公服,xiōng口补子上绣着熊罴,带上了展角长一尺二寸的乌纱帽,腰间是银级huā的腰带,穿上了一身武官团领衫,少了几分威严霸气,却是多了一些儒雅风流。
康素弯下腰,给他穿上皂靴,拉了拉前xiōng的褶皱,忍不住赞叹道:“老爷生的真是俊秀呢!”
“敢调戏你家老爷?又想被打屁股了是不是?”连子宁调笑道…康氏姐妹顿时红透了脸。
“老爷真是,真是油嘴滑舌,没有半点儿大老爷的气度………………”康素气的顿顿脚,双手却是不自觉的捂在了tún后。
让老爷这么一说,那个地方似乎就已经sūsū麻麻的了。
连子宁终究还是没有去见那些来送万民伞的乡绅代表,还没到前衙呢…张燕昌的亲兵便到了:“大人,大帅传令,圣旨已到了五十里之外,请您去乐陵县接旨!”
张燕昌却是个受不了罪的,打完仗之后,打听到四县之地最大的府邸就是那死鬼周兴bō的宅子,立刻便老实不客气的搬了进去,是以要去那里接旨。
周府的大堂,很是热热闹闹的。
连子宁赶到的时候,大伙儿基本上都已经到了。
主帅张燕昌还没来,大伙儿便都聚在一起说话,三五成群的,一个个脸上都是洋溢着喜气。这也不奇怪,此次大战,官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虽然其间死伤惨重,但是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是?如此顺利的平定了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朝廷脸面有光,想必大伙儿个个都有封赏。
见了连子宁过来,大伙儿都是迎了上来,这一次连子宁堪称是平叛的最大功臣,若不是他,那些白袍逆贼早就逃了,大伙儿不但没功劳,估计被御史参上一本,都要被下狱治罪。相处了这些日子,众将也都对彼此有些了解,知道这位连大人在京城跟脚是极硬的,据说未来的老丈人乃是兵部shì郎,那可是实管着全天下军队的大佬!又有靠山,又有本事,立下如此大功,只怕立刻就要大用!现在你不客气着点儿,难不成以后等人家发达了心里记恨你?
连子宁游走于众人之间,和这个攀谈两句,那个说笑一会儿,也是游刃有余。
陈大康和连子宁相熟,问起话来也就有些随便:“连老弟,可听到了几分风声没有?”
他眨眨眼睛:“大伙儿可都是知道你朝中跟脚硬扎的!”
连子宁苦笑一声:“这等天机大事,哪是我能知道的?还是静候圣意吧!”
这些日子,和京中书信不断,自家妹子的也有,戴章浦和戴清岚的也有,戴清岚和他正是热恋,须臾不想分离的时候,只要是有些许消息,就算是戴章浦不说,她拐弯抹角的从自家老爹那里套来,也会与他说明的。
但是怪就怪在,平定了白袍军这件事,还真就没有引起多大的bō澜!
一个原因自然是白袍军不过是纵横鲁北,荼毒六县之地而已,闹腾的还不够大。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朝中众位重臣的目光,都已经被两件事个吸引住了。
其一便是白莲教的重新现身。朝廷认为白袍军不过是苔藓之疾,是不怎么在意的,但是对这件事中牵扯出来的白莲教,却是极为的重视,毕竟白莲教乃是大名鼎鼎的造反专业户…历朝历代都是yù剿灭而后快的超级狠角sè。现在朝廷正在调动北直隶西边儿和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的卫所官兵,准备进入太行山中大肆搜捕,意yù铲除白莲教余孽。
另外一件大事…则是在辽东奴儿干都司,又和三姓女真起了冲突。两国一直就是边境纠纷不断,三天一小打,两天一大打只是这一次,闹得动静有点儿大了,先是三姓女真越过松huā江杀了伏答mí城一城三千余人,大明朝的守边军人也不甘示弱,月夜偷袭,一夜之间将卜颜卫水下面三个部落屠戮一空。
若是换在以前,朝廷说不定也就忍了,但是这会儿不同了。大明朝自从正德三十年的惨败以后,励精图治,改革军制二十年现在也是卓有成效,数百万大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边军更是通过这些年的小规模战争,积攒了大量的战斗经验!所以朝中便有大员提议,咱们是不是跟那些女真蛮夷掰掰腕子?让他们见识见识天朝大国的厉害?
现在朝廷正关心着这些事儿,忽略了白袍军也就在所难免了。
连子宁转眼一瞧,看到了缩在墙角的洛养青和王彦成,其他人都和连子宁交好,他们却是和连子宁势同水火,自然而然的就被孤立了,两个人躲墙角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见连子宁目光转过来,洛养青不自觉的便避开王彦成心机深沉一些,向他淡淡一笑,拱拱手,连子宁也拱手回礼。
面子功夫自然是做的十足。
连子宁转过来,暗叹口气,若是有可能他自然是不会留着王彦成这个祸害的。当日井陉关外,他派王彦成率领府军前卫直插白袍军中军,本来以为人数是府军前卫四倍的白袍军中军能成为自己借的那把刀,却没想到,白袍军自己崩溃了。占了井陉关之后,又派他率领一百精骑去追击白莲教,王彦成不敢抗命,结果没想到那些白莲教的逆贼被吓破了胆子,竟然不敢还击,又是让他逃过一劫。
如此算计了几次不成,连子宁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毕竟他只能用官面上的手段来算计他,不可能是真正动武的。
此次打完,回了京城之后,估计还有一番好斗!
至洛养青,连子宁却是不放在心上,不过是个纨绔子而已,无才无德,无足挂齿。
正说得热闹,张燕昌举步进来,众人纷纷行礼参拜。
“好了,都起来说话!”张燕昌笑吟吟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论官职,他已经是超品侯爵都督,再往上,唯有封公爵一条,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论财富,他家乃是大富大贵,北直隶几个县几十万亩土地的田产,家中金银无数,也是不缺。但是此次大战,却是可以让他在太后姑姑面前更加得宠,也能加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诸位,天使已到了城外二十里,我等一起去恭迎吧!”
“是,大帅!”众人轰然应诺。
数十员大将簇拥着张燕昌,在一千骑兵的护卫下,出城而去。
乐陵城外,众人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檐于见到了钦差的黄盖。
一看之下,大伙儿便都是有些失望,有的那城府浅的,已经是lù出愤愤之sè。
远远看的分明,这一次前来宣旨的队伍,规模极小,不过是十几个人而已,十来个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飞鱼服,配着绣春刀,簇拥着中间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撑了个桌面大小的黄伞盖,便代表着皇家的权威了。
钦差队伍规模的大小,前来宣旨的太监中官儿的地位高低,也是反映朝廷重视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朝廷如此做派,明显是对大伙儿的很不重视。众人顿时都感觉,自己在战场上的奋勇拼杀,颇为不值。
“这么点儿人,路上怎么就不让山匪路霸给劫喽!”
人群中响起一个yīn阳怪气儿的声音,不知道谁说的。
也就是连子宁早有准备,面不改sè,别说是众将官,就是寿宁侯张燕昌,心里也是颇为的愠怒,只不过他城府深沉却是没表现出来。
见到迎接的人,那马车隔着十来步停了下来,虽然心中不忿,但是终究也不敢给朝廷脸sè看张燕昌下了马,带着众人走过去,向那马车之中大礼参拜,齐声道:“末将(臣,下官)参见天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五拜三叩。
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众位免礼请起!”
众人起身,连子宁忽然感觉这声音有点儿熟悉,抬头一看,嘿,竟然是熟人。正是那位去过官道刘镇传旨的徐富贵徐公公。
徐富贵也看到了他,冲着他抿嘴一笑,连子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是回以一笑心里却有些纳罕,就算是不重视,也不能这么不重视吧徐富贵的品级,实在是太低。
看到马车里面坐着的果然是个低品级的青袍太监,大伙儿脸上更是失望,徐富贵混在宫中,那是何等的人精,打眼一瞧,不是尽入眼底,心里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太监此等阉人,由于身体残缺,所以最是在乎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心xiōng也狭窄,你若是对他真心实意的好,他便是把性命都能卖给你,若是你瞧不起他,让他看出来了,他能恨你一辈子!徐富贵已经是被众人记恨在心中暗暗冷笑,回到宫中之后,定然要参你们一本,让你们这些武夫见识见识你徐爷爷的厉害!嗯,不过这位连大人出手豪爽,人也不错,便莫要拉上他了。
徐富贵向张燕昌欠欠身:“侯爷,奴婢皇命在身,不能参拜,还请侯爷见谅。”
那锦衣卫领头的也是在马上抱拳:“大都督,标下这厢失礼,待会儿给您磕头赔罪!”
他们这些在京师中的人,自然最清楚张燕昌的权势,丝毫不敢怠慢。
张燕昌摆摆手,淡淡道:“天使,请随本帅进城吧!”
一行人簇拥着天使进了城,来到周府门前,周府门口早就已经摆好了香案、黄绸、巨烛等物。
那徐富贵出了马车,却是向张燕昌低声道:“大帅,可能容奴婢先喝口茶水?这圣旨长的很,奴婢现下口干的很。”
却不料张燕昌板着脸道:“这位公公,传旨乃是何等重大之事,岂能拖延?你在宫中,难道就没人教你这个规矩?还是先传旨吧!”
徐富贵让他堵得一愣,脸sè顿时就黑了,心里怒火滔天,心道,张燕昌,就算你是侯爷,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只是他却不敢表现出来,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便准备传旨。
连子宁在一边看不过去,上前低声对张燕昌道:“大帅,宫中之,不宜得罪太过。”
张燕昌脸sè稍霁,连子宁赶紧令人端过茶水,给徐富贵和一道来的那些锦衣卫喝了。徐富贵向他感jī的笑笑,这才是开始传旨。
上千人都跪伏在地,四处寂静,只听到徐富贵的声音回dàng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闻山东捷报,白袍匪患平息,朕心甚慰。此次平叛,幸赖朝廷调度,上下一心,将士得力,平息匪患,安靖一方,当有封赏。”
上面的这番话,倒是很简洁,并没有长篇大论的冗杂,也不知道是皇上本人说话便是如此,还是拟旨的官儿删减的。
“寿宁侯张燕昌,提督直隶山东诸军事,指挥若定,调度有方,此次平叛白袍,当推首功。赏白金五十斤,黄金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念完了张燕昌的封赏,徐富贵顿了一顿,大伙儿都在猜测着下一个是谁,按理来说,理当是几位卫指挥使中的一个,却没想到,第二个竟然就是连子宁。
“武毅军总统副千户连子宁,率军一战任丘,二战宁津,三战井陉,毙敌无数,斩获数千,骁勇善战,堪称得力。赏白金二十斤,黄金五十两,赐飞鱼服,赐金带一,赐药玉佩一,赐象牙芴一。”
“另…山东六县之地,白袍肆虐,生灵涂炭,朝廷马政荒废殆尽。为恢复马政…安抚百姓,设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总〗理乐陵、庆云、海丰、沾化、阳信、利津六县马政,兼理粮饷及海防事。设镇守提督一员,为从四品,以连员兼之。提督六县,只管马政…不涉地方,望连员苦心任之,莫负朕望。以镇守地方故,武毅军升格,与卫平级,满额五千户,连员仍为武毅军总统,加卫指挥佥事衔儿!”
好长一口气儿才算是念完…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他怕若是自己在不这样的话…会幸福的晕过去。
便是跪在地上,目不斜视,连子宁也能感觉到周围一束束羡慕嫉妒的目光。
说实话,这样的封赏,连他自己都是感觉很是诧异,不是太少,而是太过丰厚了!丰厚的简直不符合朝廷向来吝啬的性子。
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镇守,虽然只是个区区的从四品官儿,但是却是一个了不得的实权肥缺!马政衙门向来都是一个大大有油水儿的职位,这个就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连子宁这个职位管辖范围极广。不但管马政,还管着驻军、军队的后勤,甚至因为防区靠海和靠近黄河的缘故,还管着海防和河防!虽说只管军队,不涉地方…但大伙儿都明白,这也只是说说而已,上面的几个职司,随便哪个都能插手地方。
军政财权一把抓,这样的权限,几乎已经是和九边各位总督相差无几,简直就是一个挪到内地的九边总督辖区!
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心里叹息,这位连大人未来老丈人这得使了多大的力气,才争了个这等肥缺出来?当真是金山银海都在手里头淌过去啊!一年怕不就有几十万两银子出来!
而后面那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军队扩大,向来是武将最盼望的事情之一,谁不想自己手底下的军队更多些?那就意味着更大的权势,更高的地位,能吃更多的空饷……。至于那个指挥佥事的头衔而,显然就是为了以后升官儿打底子了,也是应有之意。
即升了官儿,又得了好处,有面子有里子,连子宁这番可是捞大了!
接下来,徐富贵又念了总得有一盏茶时间,才把所有的内容都念完,三十余员大将,几乎所有人都被封赏,但是没人听得进去,有连子宁专美在前,大伙儿都觉得索然无味的而很。
念完圣旨,众人齐声道:“臣(末将)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之后,连子宁身边顿时是围了一圈儿的人,有的恭贺,有的则是起哄架秧子,让连子宁一定要放放血!
此情此景,却让连子宁颇为的熟悉,和前世时候,谁拿了奖学金,一定要请客吃饭一样。
好不容易把他们应付了,连子宁走到徐富贵面前。
徐富贵只觉得倒霉得很,传了好几次圣旨,就数这次最扯淡,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不说,人家这些大头兵还不待见你,传完了旨意,竟然没有一个上来说话的。张燕昌也对他们一行视而不见,连茶水都没有一口,更别说是好处了。
“呸!真他们晦气,你们心里有气儿,别跟我撒啊?我算哪根儿葱?”
徐富贵一腔怒火,偏偏张燕昌在这儿,他还不敢发泄,只得在心里狠狠的骂着。
“连大人恭喜啊!”见到连子宁过来,徐富贵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嗨,公公一路辛苦了!”连子宁笑着拉过徐富贵的袖子,一叠银票便是递了进去,笑道:“这些同僚,都是些耿直汉子,若是有得罪之处,在下在这儿替他们赔罪了!”
“连大人您这是什么话啊?”mō着手里厚厚的一噶银票,徐富贵眼泪差点儿下来,死死的攥住不撒手:“您跟他们可不一样,这些军汉粗鲁不文,连您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别跟他们扯一块儿,丢人!”
连子宁把他引到一处偏厅之中,两人落座,上了茶水,徐富贵古登古登喝了几口,哈了一口气,想想要不是连子宁,连口水都合不上,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连子宁沉吟片刻,旁敲侧击的问道:“公公,您在内廷之中,可知晓,这一次的封赏,为何如此?如此?”
却是算是怪异,若是连子宁属于山东都指挥使司的官儿的话,那么让他镇守此地,倒是也不奇怪,大明朝几百上千个卫所,分居各处,都也有守土之责。但是问题是,连子宁是兵部直属的官儿,手下这些兄弟,根子都在北京城!
徐富贵笑笑:“奴婢地位低下,哪儿能知道这些?现在咱虽然已经调到了御马监,但是品级还低着呢!”!。
二五四 为官一任 造福一方 黔首黎民 我之父母
在此说一下,这是本月的最后一天,从明天开始,七月份每天更新至少一万字,多了不限。
另外,俺还想跟兄弟们预定一下个月的月票,呵呵,俺的人品兄弟们看在眼里,不能不说厚道吧?
月票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说是衡量这本书好坏的一个标准,俺虽然是个新人,虽然历史类大神云集,但是俺还是想争一争,能不能争得过不知道,但是这个态度,这个心气儿却是要拿出来!
下个月,俺一定会给兄弟们奉上更好更多的更新,只是希望,兄弟们多多订阅,多投月票。
在此许诺,只要是增加十张月票,立刻加更一章,决不食言。加更的章节至少三千字,请大家放心,俺不会投机取巧的。)
PS:以上不算钱。
“御马监?”连子宁道:“在下和御马监提督太监刘老公还有一面之缘来着。”
“哎,您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徐富贵一拍大tuǐ:“瞧我这记性!咱来之前,刘老公还专门叮嘱过我,要和大人您说几句话。”
“哦?请说!”连子宁立刻意识到这几句话的重要性,凝神静听。
“刘老公说,连大人您打的那几仗,是很漂亮的,非但朝中大人,皇上也看在眼里。”徐富贵细声细气儿道:“只是您太过年轻,窜起太快,未免根基不稳。这次的差事,却不是您后头那位大人安排的…皇上下诏之前,也没传唤别人。”
连子宁认认真真的听着,唯恐放过一句,因为他知道…刘吉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前程命运。
听完之后,他把这些话在心中自信思忖,却只从中品出了四个字——简在帝心。
“看这个样子,这一次戴大人并未从中使上什么力,而是皇上自己做的决定,把我放在这里…便是因为我根基不稳,要在这儿晾上我个一年半载的,以免其他人非议。想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连番胜仗,引起了这位至尊的注意吧!简在帝心,嘿嘿,简在帝心。”
连子宁想通关节,心中便有些雀跃。
在这个年代,无论谁知道那位天下至尊会关注着自己…都是差不多如此。毕竟这四个字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而是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升官更快…得到的好处也更多一些。
连子宁道:“徐公公,回去之后还烦请跟刘老公言语一句,大恩不言谢,过不了几日,定有好礼送上。”
他知道这一次欠的人情可是很不小,不是一句话能够答谢了的,便打定主意过几天安顿下来之后便要派人回京,那边儿,终究要有人操持。至于刘吉祥的善意,他自然明白…这是一种投资,能和以为内廷大佬搞好关系,自然也是连子宁所愿。不过,这种关系,是要靠着大量白huāhuā的银子来维持就是了。
——分割线—ˉ———
乐陵县外,十里长亭…连子宁正在送别陈大康。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将要入冬了,入目便是一片深邃辽远的枯黄,天高云淡,平添一份凄凉。
数千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等在路边,看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在和昔日的武毅军总统,现今的六县镇守连子宁把酒话别。
“好了老弟,便送到此处吧!再送下去,遮莫要一路送到真定府不成?”陈大康哈哈笑道。
连子宁也不是那矫情之人,摆摆手,旁边亲兵送上漆盘,一壶酒,两只酒杯。连子宁满满的到了两杯竹叶青,端起一杯,笑道:“小弟在此祝陈老哥一路顺风,仕途坦dàng,他日再见之时,补子上换成狮子的好。”
陈大康笑道:“得你吉言!这几日你是地主,下次再见,老哥请你喝酒!”
两人碰杯,满饮了杯中酒。
两人都是武人,礻L数做到即可,也不罗嗦,陈大康翻身上马,回头向连子宁摆摆手,哈哈长笑一声,便是打马向西而去。在他伸手,神武右卫的数千官兵,紧随其后,滚滚西去。
看善那远去的队伍,连子宁叹了口气,心中颇有几分怅然。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古人为何依依惜别,盖因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鱼传尺素,雁寄相思,交通极不发达,一次离别,真有可能便是众生再不得见。
尤其是他和陈大康,都是有官身的人,更是身不自主,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身边一个亲兵打扮的瘦小身影凑到他耳边道:“老爷,人都去得远了,也该回去了。昨个儿六县的乡绅富户都已经到了,今儿个一大早就请见,现在只怕已经等得急了。”
连子宁点点头,道:“走吧,回府!”
数十亲兵簇拥着他,向着县城的方向风驰而去。
那一日宣完圣旨之后,当晚设宴宴请天使,一番热闹,总算是把委屈的不行的徐公公送走。
接下来几日,便是张燕昌向连子宁移交六县之地的管辖权,除了武毅军之外的其他各军,离开各县,而武毅军以百户为单位,则是分别驻扎进去,维护治安,宣示权威。
张燕昌事务繁忙,此间事了,自然不会再做盘桓,吃过宴席,和连子宁约定了合伙儿做境外的生意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两千亲兵,回了京城。
之后几日,各军分别离开,连子宁作为东道主,又是此次大战的最大赢家,自然要设宴欢送,几天下来,酒山肉海里头翻滚…苦不堪言。
不过这日子,终于是结束了,除了神武右卫之外,其它各军都是已经离开。
陈大康和连子宁谈的甚是投机…两人已经是成了忘年交,所以才多盘桓,几日,今日也终于离开了。
此时,六县之地,已经只剩下了连子宁和他的武毅军。
这几日,兵部和吏部的行文都已经到了济南府,然后由济南府转下来到了下面的各个州县。有了这些行文…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的合法地位,就算是确立了。而作为管辖六县之地的机构,偏远的海丰县自然已经是不合时宜,这些天,除了驻守各县的百户之外,武毅军大部分都已经转移到了乐陵县,而昔日的周府,现在也改成了六县镇守连子宁的驻跸之所。
既然做了这个六县镇守的差事…而六县的守土文官还都没有派下来,连子宁自然就要暂时代理这些地方的政权,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传令各县,让各县有名望的乡绅富户,还有身具功名的秀才举人前来乐陵县。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城,乐陵县的城墙乃是宋朝所建,当时这里还是距离边境不远之地,是以修建的高大巍峨。当日白袍军攻城,乐陵县令李法率领三班衙役还有城中百姓奋力抵抗,白袍军久攻不下便挖掘地道,城墙给挖塌了一块儿,白袍军便从这里杀进城中。现在那一段塌陷的城墙口…正有百来个劳工,爬上爬下的,旁边堆放着大量的城砖、米浆、黄土、草灰,正自休憩,忙活的热火朝天。
一个小旗的武毅军正守在那里。
进了城,一行人便放慢了速度…打马慢行,路上行人看到他们过来,纷纷避在路边,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却并不是畏惧和厌恶,多的,反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间或有百姓跪在路边,向着连子宁砰砰磕头,大喊:“谢大老爷活我!”
跪下的百姓越来越多,从城门处开始,连绵不断。
一开始还是一个两个的,到后来,却是一片片的跪倒,整条大街上,除了他们一行,竟然再也没有站立之人。
放眼望去,万人叩首,这是权力的滋味儿,让连子宁一阵阵的mí醉。
他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颤抖,止不住的浑身都轻轻哆嗦起来,脸上也能浮起了一片酡红。
这一刻,他心中得意满满,但是转瞬之后,却又是悚然而惊。
黔首黎民,便是历代统治者对他们的称呼。确实,与那些戴着华贵的软帽幞头,衣着鲜亮的贵人们相比,这些百姓或是只扎着简单地头巾,或是光着脑袋,只用软巾束发,乍看之下,他们是那么地卑微,而离的近了,看着那一张张黝黑的面孔,充满茧子地大手,因劳作而结实健壮的身形,纵然是跪着,却教身在马上的连子宁绝不敢生起藐视之心。
正是他们,撑起了这个偌大帝国的脊梁。
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一手锻造了那支纵横鲁北的白袍军,多少子弟加入白袍,成了反贼的一员。而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是死在自己手上?但是此刻,他们却根本记恨自己,反而是向自己满怀感jī的叩拜俯首。
这些日子,连子宁收购各军缴获的粮食,又斥资从其他地方买了一批,发了下去。然后又延请工匠,修缮被白袍军破坏的房屋,发下棉被和柴薪,这些粮食并不多,只能让这些百姓勉勉强强,在保证不饿死的情况下度过这个严寒的冬天而已。棉被和柴薪,也只是让他们不冻死而已。连子宁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在他的心中,自己治下的百姓,本就不应该被冻饿而死。
但是他们,此刻却是在感jī的叩拜,大声的祝福,感谢自己做的一连子宁听的越多,越是觉得心里发酸。
〖中〗国的老百姓,实在是太好哄了。
无论前世今生,每每读书读史,总也会心中慷慨jī昂,立志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要为天下百姓做一番好事!但是做了官,有了权,有了钱,不知道从何时起,心中却已经没了那份执着,那份高贵!
连子宁扪心自问,如此下去,便是你能出将入相,赫一时,又和历史上严嵩、徐阶等人有何区剧?撑死不过是一个张居正而已!
但是,连子宁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不同的!
旁边康素看着连子宁,轻声道:“老爷开仓放粮,种种善政,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说是万家生佛也不为过了。听说现在不少百姓家里已经供上了您的生位了呢!”
连子宁叹了口气:“国朝百姓,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只要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他们就会温顺的服从,任劳任怨。我不过是坐了份内的事儿,顶多是做的好一点儿吧,他们便如此感恩戴德,却是让我有些你惭愧啊!”
连子宁眼光扫到路边,那儿一个老人正颤颤巍巍的跪着,一头huā白的头发,却只穿着一件褐sè的单衣,已经破烂不堪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连子宁叹了口气,下马,走到路边,将这老人扶起来,那老人看着他,嘴chún哆嗦着,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子宁温煦一笑:“老人家,你这么大的年纪,若要跪我,可是要让我折寿的。”
说完,他解下身上的貂皮大氅,披到了那老者的身上。
那老者已经是吓得呆了,看着连子宁,忽然两眼一红,两行泪珠便是涌出,一时间,已经是涕泪齐下,泣不成声。
连子宁温煦一笑,上马,扫了一眼四周,扬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连子宁,乃是六县镇守,为官一任,本官便要造福一方,让我治下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连子宁在此向众位父老乡亲保证,定然还大家一个青天朗朗!”
现场先是一静,然后便是欢声雷动。!。
二五五 拉拢乡绅二三事,我欲大权独揽!
(从明天起,每天至少一万字更新,另外,预先求月票,每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兄弟们,这够给力了吧……)
当连子宁到了镇守府的时候,门口一大堆乡绅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们在寒风中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个都冻得鼻涕冒泡,脸sè发青。见到连子宁过来,除了几个穿着长衫,带着蹼头,书生mō样的还站在原地之外,其它一大帮足足有七八十号儿人跪倒一片,齐声道:“草民参加大人!”
“好了!无需这些虚礼,都起来说话!”连子宁跳下马来,呵呵笑道。
大伙儿哗啦啦站起身来,都在偷眼打量着这位现在,也可能是未来很长时间这片地区的最高主宰。大伙儿在来之前,都只听说这位连大人乃是一员赫赫有名的战将,手底下杀了几千的白袍军,刚毅狠辣,再加上又是少年得志,以未曾弱冠之年而居如此高位,定然是个不客气的。却都没想到,竟然就是这样一位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俊朗青年,看上去脾气好得很,说话也和气。
连子宁瞪了那守门的小旗一眼,道:“怎么不请客人进去说话?”
那小旗面lù委屈,刚想说话,乡绅队伍中便走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高瘦清癯,穿着一身灰鼠皮裘,老者向着连子宁拱拱手:“大人莫怪这位军爷,是小老儿等不进去的。”
“你是?”
“小老儿孟繁谦,是利津县人氏,我等人数太多,和大人您对答未免不便,小老儿年纪大些,便给推了出来。”那老者孟繁谦笑道。
连子宁这些日子的作为,大伙儿也都看在眼里,说句良心话,虽然有些收买人心的意思,但是却是也是做的为民所想的大好事!大伙儿都是明白人,心里头都还是有谱儿的,但是让他们担心的是,只怕这位大爷为了收买人心,这次把他们叫来就是要从他们腰包里掏银子。此次前来,大伙儿心情都是忐忑,毕竟之前让周兴bō给折腾怕了,想不来吧,以后要在人家手底下过活,还不敢不来。
大伙儿于是便共推出一个德高望重的,指望能在连子宁面前说上话,给大伙儿求求情,大伙儿合计着,只要是这位连老爷心别太黑,要的少点儿,大伙儿也就咬牙忍了!
“哦?孟老爷子?”连子宁心里自然门儿清,他呵呵笑道:“山东孟氏,可是古之名族,老爷子家传渊源呐!”
孟繁谦赶紧谦虚几句,连说不敢。山东孟氏,传承千年,乃是地方上一等一的大族,分出了不知道多少分支,利津孟氏,也是其中实力中上的一支。家资数十万不在话下,当年是黄河以北能和张家、宦家媲美的大家,白袍军肆掠以来,他们见机得快,早早的就携带细软逃到了黄河以南,此时回来,虽然损失了一些财物,但是元气未伤。
一番寒暄,连子宁很客气的把这些乡绅都请到大堂中,给一些地位高的,德高望重的,身上有功名的看了座,上了茶水。连子宁回后宅换了一身常服,回到厅中,众人分宾主坐下。
看到连子宁这般客气,大伙儿心里也都轻松了些。
连子宁环视四周一眼,大伙儿眼睛都盯着他呢,顿时便都安静下来。
“本官其实还要谢过诸位,此次白袍军大乱,各县守土文官被屠戮一空,到现在继任者也没派来。这些日子,各县能不乱,保的一个安稳之局,却是要多亏诸位了。”连子宁举起手中茶盏,笑道:“此处无酒,本官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大人客气了!”
“这是咱们理当做的,不敢当大人谢!”
众人乱纷纷的应了,都喝了茶水。
“这次把大家叫来,主要是为了三件事儿。”听连子宁顿了顿,大伙儿都是心道戏肉来了,赶紧把耳朵竖直了,就是生怕听到钱字。
“第一件事儿,是要晓谕大家明白,本官是何等样人。”连子宁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我武毅军在六县如何行事,大伙儿定然也看的分明,当知道本官如何行事。本官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请免了今年的秋粮。你们中有些门路,应该也知道本官的根底,本官在京城也很有些生意,富甲一方不敢说,总是衣食无忧,是以钱这东西,看的很淡,总不会从百姓身上搜刮一分不义之财就是。本官可以在这里说的清楚,本官不会巧立名目让你们捐钱,更不会盘剥百姓,你们回去之后,大可以向百姓说开,安定人心。”
众乡绅本来已经做好挨宰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连子宁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竟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年头儿,还有不吃腥的猫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连子宁只吃大鱼,他们这些小虾米,却是不放在心上的。
还是孟繁谦反应的快,起身道:“大人宅心仁厚,体恤生民,咱们代表六县百万百姓,在此谢过了。”
连子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接着道:“第二件事儿,便是重开马政。”
一说到这事儿,大伙儿顿时都有些sè变,白袍军为何起事?为何起事之后声势如此浩大,几乎一夜之间便聚拢了上万人马?表面原因自然是山东民风彪悍,桀骜不驯,周兴bō为官不仁,盘剥百姓,但是说到根子上,却是只有两个字——马政!若不是苦于马政,就算是周兴bō再怎么周扒皮,他也没法子没由头儿盘剥啊!别说这次的白袍军起义,数十年之前那场声势更加浩大,几乎席卷整个中原的刘六刘七白袍军大起义,不也是因为马政太过于酷烈么?
这个原因,朝廷知道,连子宁知道,他们这些乡绅,自然也知道。
连子宁看众人神sè,也唯有苦笑,他拧了拧眉心:“本官这衙门叫什么名字,大伙儿都清楚吧?提督六县镇守兼理马政衙门,马政,这是朝廷给本官派下来的任务。本官知道诸位心里想什么,但是,就一句话,马政,必须得重开!”
“不过嘛,马政酷烈,本官也是知道的。”连子宁话锋一转道:“所以,此次本官自己做主,把各位请来,便是让各位参赞一下,拿出个章程来,免得到时候再把百姓给逼反了,本官也得人头落地。”
底下一片寂寂,针落可闻,连子宁这话说的大胆,近乎诛心,他能说得,他们却不敢接口。只是却也却也觉得新奇,活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大老爷自个儿不独断专行,反而是让大伙儿一块拿主意。
“这事儿大伙儿都要放在心里,本官可不是说说就算的,三天之内,诸位都得拿出一个章程来。”连子宁又是说道。他这也是没有办法,马政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但是却又丢不得,他心中虽然也有了主意,但是那样做,必然会触犯这些乡绅的利益,定然会遭到他们的反对。反倒不如这样,让他们拿一个章程出来,到时候若是没主意,连子宁再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他们也没的说。
“第三件事儿,乃是关于政事的,现在本官总理六县的大小军政事务,此乃皇上厚望,朝廷信任,本官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以后哪怕是那些县太爷给派过来了,地方上的事儿,你们也可以写了条子,由当地驻军快马送过来,本官给你们拿主意!”
说完这些,连子宁端起茶盏,低眉敛目,静等他们的反应。
厅中乡绅反应不一,绝大部分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兀自在那儿交好,迎合连子宁。而有些心思灵透,看的清楚的,顿时就是一哆嗦,这位爷,这是想干什么?
这才是连子宁这次把他们请来的最终目的!
他这样做的目的便是一个——拿权!拿到本来属于六县守土文官的权力。
权力是个好东西,足以让人为之不惜杀身丧命,但是连子宁从来心里清楚,不属于自己的权力,他绝对不会拿,不过这一次,他必须要拿到!他比谁清楚,这个突然的任命,成为六县镇守,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武毅军都是一个绝佳的发展契机!武毅军已经拿到了朝廷允许扩大的命令,依托六县之地,百多万百姓,富庶的鲁北大平原,连子宁可以一手把他们打造成一支强军!
五个千户所,一个卫,标额五千六百人的兵力,已经算是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装力量了,若是用得好,也是不容轻视。
而做到这个的前提,只有一个,那便是掌握六县的绝对权力,毫无制肘,才能充分调动一切人力物力,为武毅军的壮大服务!但是这是不现实的,这里不是官道刘镇,也不是武毅军大营,六县之地,方圆数百里,面积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想要做到唯我独尊,何其难也。
所以,连子宁才决定这样做,既然你们文官是不可能一门心思听我的,那么我就通过拉拢六县的乡绅,来架空你们!
乡绅在这个时代的力量是可怕的,明朝的统治只到县这一级,县以下,完全就是无政府状态,县太爷完全都是你依靠这些乡绅统治着。想要把这个官儿安安稳稳的当下去,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这些地方乡绅,没有他们的配合,县令的政令,出了县衙就没人认。
太祖皇帝精简官员,以至于明朝一个县得到吏部承认的官儿就四个:七品知县、八品县丞、九品主簿,还有一个未入流的典史。想想后世一个县得有多少公务员,就可以知道为何明朝基层统治如此薄弱了。
所以说,通过沟通乡绅,架空县令,是完全可行的。
大厅里乱纷纷,孟繁谦正自犹豫不决,忽然看到连子宁一双冷电似的目光向他看来,顿时心里便是一凛。心道,管他的,县太爷咱不放在心上,这位爷能是轻易得罪的么?他想如何就如何吧,只要不造反就成,咱们管这么多干嘛?
心中有了决断,当下便出列,大声道:“大人为肯为六县百姓操劳,那是咱们的福分,请大人放心,草民等,定然尽心竭力,将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
一众乡绅也是随之表态,唯连子宁马首是瞻。
见大家都表态,连子宁满意的笑笑:“好,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了,那这事儿,便这么定了。”
他语气变得森然:“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不会变卦的,是不是?”
众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儿?自然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这时候才是心里发凉,这位连大人心狠手辣,明里暗里的争权,却非要把咱们给拉上。这位倒是不要钱,但是若是违逆了他,只怕就是要命啊!
大事既定,连子宁心里也是舒坦,道:“诸位,刚才劳驾各位久候,本官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现下在偏厅中摆下了宴席,请各位过去,咱们开怀畅饮,也算是给诸位赔罪了!”
众人被他一根大棒一个甜枣的,给整治的七荤八素,玩弄于鼓掌之中,此时心里却都是感jī的很,纷纷道大人客气了。
在偏厅之中,几十个shì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回走动,手里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盘精美的菜肴。这些shì女大部分都是原先周府的家仆,当初白袍军乱,她们也是四处零散,现在也都回来了,这些老家人对这座府邸熟悉无比,做起事来也很顺手。连子宁便把他们都给留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主人而已。
偏厅中,已经开了七八桌宴席,众人按照地位高低坐下,连子宁和孟繁谦等五六个人做了一桌,这些乡绅都是颇为的拘谨,毕竟在这个年代,官员的地位,实在是比平民百姓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能够跟一位从四品的朝廷大员同桌,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席间觥筹交错,却也是热闹的紧,连子宁说话风趣,很快,这些乡绅便是去了胆怯之心,谈笑风生起来。其间说到山东鲁北的一切趣事,却也是连子宁所不知道的。
酒过三巡,孟繁谦沉吟片刻,还是道:“大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子宁道:“说。”
“您也知道,现在厅里头这七八十号人,都是家中颇有些田产的,不客气的说,咱们这些人的田产加起来,占到六县的三成还多!今年白袍军作乱,百姓苦啊!咱们商量了一下,便准备把今年的租子给免了。”他看了一眼连子宁,笑道:“大人您现在可是六县第一号大地主了,您看是不是?”
要不然为何说连子宁这个位置是个大大的肥差,这才上任了没几天,就已经捞好处捞到手软。别的不说,单单是土地一项,就已经够把连子宁给撑死的。六县数得上的大地主都让白袍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远房后人都找不着,这些土地变成了无主的田产,理当说,战后这些土地都应该是户部重新统计,然后划归国家所属的。但是这年头儿,当官儿的占了国家的便宜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所以大伙儿压根儿就是压着没往上报,分别驻守六县之后,这些田地就都成了各部将领的sī产。而他们各自回驻地的时候,连子宁又以超低的价格买了过来。
现在连子宁名下,足足有超过五十万亩肥沃良田!六县之地,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他的,有的甚至是绵延几十里,光是手下的佃户就有几万人!当然,连子宁也不敢独吞,其中五万亩是属于张燕昌的,不过是他暂管着。而五万亩土地的地契上,则是写着戴清岚的名字,已经着人送到了戴府。
减免佃户的地租,倒也是应有之意,像是影视剧中那般苛刻慢待佃户,甚至是肆意打骂的地主,其实极为少见。明季,佃户和地主之间,更多的是契约合作关系,而不是奴隶关系。就像是现在的大公司员工一样,不但老板能炒员工,员工也能炒老板。东家若是太苛刻,人家还不给你干了!这年头儿伺候庄稼伺候得好的,可是很得地主青睐的。所以说,乡间地主乡绅,收的租子不是很多,而且逢灾年还会减免,也是很人xìng化。
连子宁点头道:“这个是自然,诸位都能有此觉悟,本官当然要做个表率。”
宴会终了,连子宁亲自把这些放下心来的乡绅们送到门口。!。
二五六 三封信,苦逼的县太爷们
(嗯,新的一个月,每天一万字保底儿更新。还是那句话,十张月票,加更一章,决不食言。
今天我们这儿又没网了,在外面网吧里上传的,因此一次上传两章,下面还有一章,请兄弟们订阅月票多多支持。拜谢。)
穿过前庭,进了一道月洞门,便是后宅,周兴bō在此为官数年,贪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这座宅子修建的极大,而且也精致的很。后宅实际上就是一座极大的花园,有假山高达百尺,方圆几十丈,可以俯瞰整个乐陵县城,上面植满了腊梅,有个名头,曰为梅花岭。
梅花岭四周,便是一道清澈见底的溪水,引得是地下泉水,清冽甘甜,环绕梅花岭一圈儿,蜿蜒曲折,然后在梅花岭东边儿形成了一面湖泊,湖中有岛,上有小亭,有九曲回廊于岸边相连。湖水两岸,种满了修竹,一片片的建筑,便是掩映其中。
此时已经深秋,荷叶凋零,但是梅花岭上,腊梅却是开的正盛,打眼看去,漫山遍野的nèn黄!微风轻抚,便是一阵沁骨的冰冷清香!
冷香,素来是连子宁最喜欢的味道,他喜这里环境优美,又是安静,便把自己的住处挪到了山顶的一处精舍之中。
行走其间,四面都是繁花,香气沁入鼻端,让人心神俱醉,因为喝酒而微微昏沉的脑袋也瞬间变得清醒了,拾级而上,缓缓走着,一颗心,似乎都变得空灵纯净。
精舍临悬崖而建,下面,便是一汪碧水,四面都被腊梅包着,环境极为雅致静谧。
外面修成了竹舍的模样,里面却是装饰的很是华美,五脏俱全,花厅,暖阁,浴室、厨房、咋间,一应俱全。
东暖阁,便是连子宁睡觉处理事务的所在,外面的小花厅,和暖阁之间只隔着一面雕花的木墙,花厅之中,摆了一张暖榻,上面放了两张小几,康凌康素姐们儿俩正盘tuǐ坐在后面,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厚厚的一摞文书,手里持着一管细笔,蹙着眉头看着,不时的在上面批上一笔,样子认真的很是可爱。
这是连子宁交给他们的差事,连子宁现在官儿越来越大,事务也越来越多,他更多的是把心思放在军队上,地方的政务,自然是无暇处理。而手头上有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所以便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康素姐妹。幸好这两人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是书香门第,父亲还中过秀才,在乡间给人教书为生,也都是识字的,连子宁前些日子教她们读书写字,也是颇有成效。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已经是开始上手,向着美女秘书的方向发展了。
连子宁轻轻推门进去,听到声音,两姐妹抬头,脸上都是lù出喜sè,迎了上来。
“见过老爷!”两姐妹敛身为礼。
“当县太爷感觉怎么样啊?”连子宁呵呵笑问道。
一说这个,康凌便皱了皱小鼻子,抱着连子宁的胳膊撒交道:“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老爷,您别让我们批阅这些文书了行不?还教我们读书吧?”
她现在已经和连子宁很熟稔了,自然不会怕他,因着她年纪小,又是交憨天真,连子宁便也格外宠着她,是以以说话便更是有些没大没小,只把连子宁当成了宠爱他的兄长父亲,却浑然没把他当老爷。
康素斥道:“凌儿,别胡闹,这可是正事儿!”
“你姐姐说得对,这可是正事儿!”连子宁被她抱着胳膊晃dàng,只感觉两团软绵绵的温香软玉紧紧地贴在胳膊上,也是不由得心中一dàng,酒壮sè胆,便是伸手在康律紧绷绷的tǐng翘小屁股上狠狠的捏了一下,笑道:“老爷我现在没有能用的人手,你们可就是我的贤内助,你们不干谁干?还有,这个差事做不好,也是要打屁股的!”
“老爷!”康凌本就仰慕他,午夜梦回,也不知道梦见了多少次,给他捏这一下,顿时浑身都软了,面sè酡红,鼻息也变得粗重起来,看着连子宁,媚眼如丝。小小年纪,竟也有了十分媚态。
康素也在一边,低着头,红着脸,绞着手,手足无措。
两朵姐妹花,如此交柔,如此媚态,几乎一mō一样的长相,却是一个成熟妩媚,一个清纯可人,春兰秋菊,争芳斗妍,让人看着一阵阵心神jīdàng。
连子宁食指大动,恨不得把两人就地正法,只是陡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戴清岚那清丽温和的面容,叹了口气,终究是还是没迈过心中那道坎儿。无关乎畏惧或是什么,而单纯的,不想让那个女子伤心而已。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负责。
连子宁轻轻的把双姝拥入怀中,只是一抱而已,随即便是放开。
两人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表现出来,伺候连子宁刷牙洗漱,换了衣服,康素道:“大人您回来的正好,这儿有事儿可得您拿主意。刘镇抚到了京城,遣人送了书信回来,其中大部分奴婢都已经看过了,不过有大小姐,戴小姐和戴大人的书信各一封,奴婢不敢擅自拆开,您过目一下。”
得了任命的当天,连子宁便开具了通关文书,让刘良臣带着几十精锐回了京城。本来以为要班师回朝,结果没想到驻守鲁北,计划被全盘打乱,一切都要重新思量。京城那边儿,武毅军大营也需要人坐镇,跟朝中各位大佬交好,梳理关系等等杂物,都要人处理,刘良臣八面玲珑,也能隐忍,最是适合这个差事不过。
“嗯,说说吧!”连子宁躺在暖榻上,懒洋洋的说着。康凌见他有些疲惫,便让他把脑袋枕在自己大tuǐ上,轻轻的揉捏他的太阳xué。
“刘镇抚送来的书信,提及三件事儿。第一件事儿,京南钞关和京南商会九十月份儿的银子,溶月姑娘已经收了上来,都已经封存。这段时间商旅减少,钞关收入一共八万一千八百两,其中五万两押往大人府上,三万两充入武毅军,剩余一千八百两留在辰字所。商会分红收入,除去各家的本利之后,净入是十一万五千两白银。这些钱,其中三万两已经解送到大人府上,两万两刘镇抚亲自带人送去了戴府,按照大人的吩咐,给刘吉祥公公送去了一万两。剩下的那些,三万两作为武毅军的开销,刘镇抚自己留了两万五千两,预备在广渠门外买地建房,建造荣军农场。六万两武毅军军费,已经存入大通钱庄,银票已经随同一起送到了,可以去济南府提现银。”
康素取出一个木头匣子,给连子宁看了看,里面厚厚的一大摞银票。
连子宁点点头:“刘良臣办事,确实是得力的,不过几日间,就把这事儿办的妥帖。”
他拿出那几封信来,挨个拆开看。
第一封是小妹城瑜的,看到那清秀娟丽的自己,便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似乎看到小妹一本正经的坐着,手持一管细笔静静写字的样子。信中没说别的,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家常。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越做越大,超市每天顾客盈门,摩肩接踵,日进斗金。前几日又收购了东城那边儿的一个大车店,走的是专门往辽东的路子,以后辽东那边的皮草、人参之类的东西,利润就更大了。家里一切都很好,只是许久不见哥哥了,很是想念,得知哥哥升官儿了,周围的邻居都来祝贺,家里很热闹。哥哥好好做官,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时候想法子调回京城去,一家团聚。“这小丫头。”一想到城瑜跟个小大人似地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连子宁便有些想笑。
这些日子不见,确实是是极想念的,不过也没法子,这便是做官的难处,永远是身不由己。
看着戴清岚的信,连子宁心里仿佛都平静了,看着那字,似乎就看到了那个淡雅如菊的清岚。信中的内容,一如既往的识大体,叮嘱连子宁既然镇守山东,便莫要以家为念,好好做官才是道理,却也羞羞答答的说道,盼着早日调回京城,两人也好完婚,以后便能常伴左右。
戴章浦的信,不过是措辞淡然的勉励,这也是他的一向风格。除此之外,却也是问及了连子宁是不是要调回京城,若是可以,他可以代为运作。显然也是关心女儿的婚事。
连子宁细细的看完,写完了回信,然后便拿给康凌,让她拿到外宅去交给信使,立刻送至京城。
现在这边和京城之间,已经是建立起一条通畅的信路,为了保持通讯的便捷,两边时刻都有一些骑士候着,此地距京城六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夜可至。
随同信件一起而来的还有这两个月朝廷的邸报,就像是后世苦心钻营的官员每日看新闻读报一般,连子宁对邸报也是很看重的,上面记载了这些日子朝中发生的大事,细心观看便可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康素姐妹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文书,连子宁便斜靠在一边看邸报,倒也是温馨宁静。
——————分割线——————
幽幽半个月时间已过,平静无bō。
武毅军各部已经融入到了六县的社会各处,维持治安,侦查缉盗等等,事事都做,人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武毅军把原本各县三班衙役的活儿都给干了,而且做得更多,更好,无形中,便是掌握了六县之地的司法权。
早在几日之前,朝廷派遣的守土文官就已经到了各处,到任之后,理当来拜访一下他这位六县镇守,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一个都没来,显然是对他武官的身份很在意,不愿意给人落下一个谄媚的印象。连子宁也不在意,谁也不来招惹谁,正好。
只是,六县的父母官们到了,六县却是丝毫未改,地方上出什么问题,各地乡绅都是一封封的书信,由当地武毅军百户所的骑兵快马送出去,然后镇守府当天便能传出决定意见来,快马送回,依令而行。此等效率,比各县县衙高出去不知道多少倍。而地方上的治安问题,又是由当地的百户所一力承担,根本就没有县太爷什么事儿。
连子宁府中现在已经组建了一个庞大的幕府机关,足足有一百四五十号儿人,他派石大柱亲自去绍兴请来的六位绍兴师爷,构成了这个庞大幕府的核心。
所谓师爷,是对古代官府衙门中幕僚的俗称。幕府这个词儿,最早是华夏初创,后来才在东瀛发展壮大,古代将帅出征,治无场所,以幕为府,故称幕府。幕府,说白了便是武将处理文事的机构。
在幕府中办事的那些类似今秘书、参谋等文职佐理人员,就叫幕僚或幕友。他们是一些受过专门训练,在法律、财会、文秘等方面具有专门知识和一技之长的读书人,被各级地方长官聘请为某一方面的sī人顾问,不带官职而参与政务。幕友地位相当高,官员称幕友为西宾、西席、老夫子、先生,幕友称官员为东翁、东家,平时幕友与官员可以平礼相见。想想吧,大明朝一个县就四个公务员,处理政务什么的,都得靠着师爷,而这些师爷,基本上都是绍兴人。盖因绍兴此地,文风极盛,每年出的进士举人不知道多少,但是终究是中不了功名的更多,这些人便学习律法财会等知识,身有一技之长。
绍兴师爷,从明朝开始,一直到清末,享誉天下数百年。一个县,一个府,最具权势,下面人最惧怕的,不是县尊府尊,而是钱谷、刑名二位师爷。以此二位为核心,组成六个部门——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之相对应的,地方上也有六房。六房,十二个经制正吏,一百多个跑tuǐ的书办、典吏等等,权力可说是极大。
连子宁要管辖六县之地,需要的幕府自然规模就更大一些,一百多号人,看上去多,实际上真办起事儿来,也是个个连轴转。
这些绍兴师爷难请的很,还是报出了连子宁的名头和官职,才将其请来——绍兴师爷架子大得很,官儿小了不给你干,丢不起那人!不过这些绍兴师爷确实也是很有能力的,这几位以来,便把六县政务接手过去,处理的井井有条。
至于那几位县尊,自然是无人理会。作为一县父母官,政令不出县衙,也当真是窝火憋屈得很。
这一日,连子宁正在马场巡视。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俘虏白袍军无数,而光光是战马就缴获了不少,其中当然大部分都是上缴兵部,不过连子宁通过戴章浦的关系,却也是截留下来足足五百匹。有了在山东的这段时间,他可以把自己许多的构想来一一实现,在他的想法中,武毅军绝对不是一支纯粹的步卒力量,而是兼备步兵、火铳手、骑兵甚至未来还会有炮兵的一支多兵种混合的部队。
乐陵县外,武毅军已经重新起了一座大营,吃住都在此,营盘森严,每日依旧是艰苦训练,并不懈怠。非但他们如此,便是驻扎在各县的武毅军,也是轮番值班,其它的都是要训练的。
马场便在武毅军的后营,圈起了一大片方圆数里的草场,其中还有小溪和矮山,马儿便散养期间。吃的是黄豆和鸡蛋,喝的是泉水,安逸的生活环境和每日充足的营养补充,使得这下战马各个膘肥体壮,皮毛上都泛着油光。
王大春陪着他转悠了一圈儿,连子宁很是满意,正打算再去军营里巡视一番,便看见远处一名骑士电掣而来。
“大人,康姑娘命标下过来传话,说是一队佛郎机人已经到了南城门,正在外面候着,您看?”那骑士滚鞍下马,大声报道。!。
二五七 冷热兵器多面手——来自葡萄牙的超级雇佣兵!
“哦?弗朗机人?”连子宁顿时大喜,心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走,大柱,回城!我亲自去见见那些弗朗机人。”连子宁招呼石大柱等人上马,一行数十人风驰而去。
“佛郎机人?”王大春mō着下马站在原地琢磨着:“那不是生番么?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他们?”
张燕昌吩咐下去的事儿,连子宁自然相信定然是能办成的,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有了这些佛郎机工匠,那些损坏的五雷神机,便算是有指望了。
快到了南城门,连子宁才猛然醒悟,自己大可不必如此着急的,这个年代,大明朝是天下最强大的王朝,大明朝的子民看所有的外国人,都是视之为二等公民,其中尤其瞧不起白种人,直称其为生番。便是那些欧洲人,也是以一种谦卑的态度来仰望大明,自己若是亲自去迎接他们,未免显得有**份了。
连子宁摇摇头,也没把这些虚礼放在心上。
冈萨雷斯-佛朗哥此时心里正是忐忑不安。
他是里斯本人,应该算是葡萄牙人,但是在大明朝,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被统称为佛郎机人,大明朝没心思分清楚两个加起来都不到一个奴儿干都司大的王国的具体区别。
虽然出生在葡萄牙王国,或者说是帝国的首都,但是这座帝国的荣耀和冈萨雷斯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过就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后裔而已。
他的家族也曾经煊赫,这一点,从他的姓氏上就能看出来,弗朗哥,在欧洲传承的贵族谱系中可是个了不得的符号。尤其是在多为暴发户的西班牙。这种姓氏上的优越就体现的更加明显。冈萨雷斯-弗朗哥不过是他的简称而已,而他的名字全称,由六个词组来构成,这也是不折不扣的贵族标志。
据说,他的祖上曾经是第一批反对伊斯兰阿拉伯帝国在伊比利亚统治的领袖。率领自己麾下的农民和仆役,奋起抗争。而他的父亲。还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团的团长,跟随科尔特斯去过新发现的世界,在那里,他们用剑和火枪,征服了一个伟大而富庶的王国。
不过,祖先的荣耀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冈萨雷斯那染上了赌瘾的老爹在死前败光了所有的家产,只给他剩下了里斯本郊外的一个小小庄园。
年轻的心的不甘寂寞,时年二十岁的冈萨雷斯卖掉了唯一的祖产。开始闯dàng天下。
他在瑞士做过外籍雇佣兵,跟随那些阿尔卑斯的土著翻山越岭,向他们学会了长矛方阵和斧枪的配合方法;他去过巴黎,当时欧洲的最奢华的城市,曾经在法国元帅雷贝斯诺的麾下效力。和法国的龙骑兵队长称兄道弟;他去过科西嘉和西西里,在那里结识了一批桀骜不驯的西西里暴徒,甚至还参加过他们的游击队。反抗西班牙人的侵略,在那里,他学会了如何在极端简陋的情况下修理火枪,制作简易的火炮;他甚至还当过三年的船员,去过威尼斯,去过君士坦丁堡,也亲自操炮轰击过尼日尔的黄金海岸,屠杀当地的黑人土著。
冈萨雷斯先生游历生涯极为的丰富而有趣,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精于航海、擅长火枪和火炮、同时对冷兵器作战也并不陌生的多面手。
游dàng了二十年,四十岁的冈萨雷斯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成家立业,并且置办一份儿恒产了。
但是在欧洲是发不了财的,于是冈萨雷斯去学了流利的汉语,花掉了自己的毕生积蓄,购买了一艘三桅快船,上面装备了四十门十二磅炮,这是当时整个葡萄牙,乃至整个欧洲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船只了。
冈萨雷斯召集了自己的西西里伙伴,登上载满了各种货物的船只,扬帆远航,来到了东方。
从马可bō罗那本该死的游记开始,整个欧洲所有人都知道,东方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他们有着最精美的瓷器,最润滑的丝绸,最富庶的土地,最繁华的城堡。而确实,来到东方还能安全回去的人,全都发了财,他们运回了在里斯本和巴黎、伦敦、罗马最为畅销的丝绸、瓷器、茶叶,换回了大量从新大陆运来的贵重金银,然后再次踏上去往东方的旅途。
但是冈萨雷斯显然不属于这些幸运儿之中的一员,在来到了距离大明壕镜澳不过百多里的海域的时候,他碰上了一艘西班牙商船,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正在争夺新大陆的利益,虽然还没有撕破脸皮正式开战,但是关系已经很紧张。更别说这些武装商船人多的时候就是商人,没人的地方就是海盗,于是,顺理成章的,一场毫无心理压力的打劫开始了。
冈萨雷斯船坚炮利,很快便把那艘西班牙商船给打的遍体鳞伤,然后冲上去接舷作战,而就在这个当儿,远处出现了三艘铁甲大舰,那是大明朝的水师。
冈萨雷斯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些大明水师战舰放在眼里,对方船体虽然更大,但是并没有大炮,但是很快,他的信心就被铺天盖地射来的弩箭给击溃了。明朝人虽然没有火炮,但是他们的船上装了无数的巨弩,那些一两米长的巨型弩箭,射的比火炮还远,而且威力无穷,很快便把冈萨雷斯的快船给射成了一个刺猬。他又把希望寄托在接舷作战上,但是两船刚刚一靠,对面的明军战舰上巨大的拍杆便是狠狠的砸下来,把船只的上层建筑给砸了个稀巴烂。
顺理成章的,冈萨雷斯成了大明水师的俘虏。
他们的船被当成战利品拉了回去,而他和他的一百来个手下,则是被搜光了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丢到了香山县的大牢里。冈萨雷斯终于见识了大明朝的风物,但是那是在囚车里。
冈萨雷斯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要死了,大明朝对待海盗和犯法的蛮夷生番——对于这种称呼冈萨雷斯非常愤慨,但是却不敢有任何的反驳——向来如此。
但是没想到。他们突然被从大牢中放了出来,被一队大明军人押解着,一路向北方而来。
冈萨雷斯这才知道,原来是大明朝北方的一位大贵人,需要几个能够修理火器的工匠。而自己的西西里伙伴们,刚好有这门手艺。于是俘虏他们的将军。便把他们当成礼物送给了那位贵人。
一路上。冈萨雷斯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伟大东方帝国是何等的繁荣,何等的强大,何等的让人自惭形愧。他路过了一座城市,那座城市有着高大的城墙,宽敞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四通八达的排水沟,还有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那种极为漂亮飘逸的,檐角翘起很高的建筑。那里的街道比里斯本宽。商店比里斯本多,居民比里斯本的人更加健康,穿的也更加华丽,他们甚至还穿着丝绸制成的袍子!天可怜见,里斯本根本没有排水系统。大街上污水横流,到处都是没脚的污泥,而贵族小姐们。直接就在大街上拉屎尿尿,因为没有公厕。
“这难道是北京城么?你们帝国的首都?还是哪个省的省城?”冈萨雷斯吃惊的问。
周围的士兵都笑趴下了,他们告诉这个葡萄牙土鳖,这不过是大明朝的一个小县城而已,像是这样的城市,全国有一千多个!
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都吓傻了。
这是一个怎么样强盛的帝国啊?他们的百姓富足,他们的物产丰饶,拥有一千多座里斯本那么大的城市,他们的大船比葡萄牙和西班牙加起来的更多,他们的军队数量就相当于葡萄牙的人口总和!
而这时候,他们就站在一座城市的大门口,这座城市有着高达十码的城墙,巨大的城砖看上去每一块都有三十磅重!他们就在这里,等待着那位贵人的接见,一路上,他们听说了那位贵人的伟大事迹,就在半个月前,他率领数千大军击败了数以万计的叛匪,而帝国的皇帝,将他封为六座城市的总督,每一座,都和面前这个一样。
天哪,冈萨雷斯简直要吓晕了,入侵整个西西里的西班牙军队都不到一万人吧?
正是心情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城中奔出来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每个人都穿着闪亮的板甲,披着漂亮的披风,戴着精美的头盔,骑着高头大马。骑兵停住了,一个穿着一身青sè衣衫的年轻人策马而出,停在了众人面前。
虽然他穿的看上去并不华丽,但是冈萨雷斯却知道,这位,就是那位贵人。因为他一出现,周围围观他们的那些大明百姓,全都跪下了,甚至连那些压接他们过来,一路上对他们骂骂咧咧的大明官兵,也跪了一地。
冈萨雷斯膝盖一软,也是带着自己人的跪倒在地。
“这就是那些佛郎机人?”连子宁看着在自己面前跪倒一片的这一群高大白人,一个个衣衫褴褛,申请困顿,男女混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末将参见大人!”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连子宁打眼看去,一个百户打扮的军官正向自己抱拳行礼。
连子宁赶紧下马,把他扶起来,笑道:“免礼,免礼,这位如何称呼?”
那百户约有二十多岁了,这么年轻就做了百户,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却是少年老成,对连子宁态度很是恭敬,道:“末将不敢,末将广东水师百户陈璘,奉提督大人军令,押解这些弗朗机人来大人帐前效力。”
因为这个姓连子宁格外的深深看了他一眼,水师里头忌讳很多,姓陈的一般不让上船。
“押解?”连子宁不由讶然:“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璘便把这些冈萨雷斯等人干的好事儿说了一遍,善意提醒道:“大人,您可要小心一些,这些弗朗机人可不是良善之辈。”
“呵呵!”连子宁一笑:“在咱们大明朝,他们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若是不听话,一刀杀了也就是了。”
“这倒是。”陈璘点头道:“本来也是要把这些弗朗机人卖成奴隶的。弗朗机女人咱们大明朝还是有不少达官贵人喜欢的,现在他们都是大人您的家奴了,生杀随大人您的心情。”
听了这话,冈萨雷斯立刻就浑身一阵哆嗦。
“这位尊贵的大人,我们是勇敢的西西里的勇士。可不是您的奴隶,您也不能随便杀我们!”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汉语说得倒是tǐng流利,带着些丝丝的异国风情。
哟?连子宁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红发美女正气嘟嘟的看着自己,昂着脑袋,一脸的倔强。
她大约二十来岁,身材极高,足有一米九上下,比连子宁还高半个头,身材细挑。一头红sè的长发扎成了马尾,映衬的肤白如雪,明朗利索。有力的腰肢,似乎浑身都是活力,像是一头雌豹。xiōng前两个木瓜大小的突起让连子宁莫名想起了传说中的亚马逊女战士。
“放肆!”陈璘腰刀出鞘,寒声斥道:“竟敢和大人如此说话!”
那红发女子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冈萨雷斯捂住了嘴巴拉到身后。冈萨雷斯堆满了笑意,点头哈腰道:“草民,额不,小的,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尊贵的大人,奇薇乡野蛮人,不识天朝教化,万望大人勿要见怪。”
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让连子宁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是哪国人?西班牙还是葡萄牙?你的这些伙伴怎么又是来自于西西里?那可是意大利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啊?”冈萨雷斯愣了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到对欧洲如此了解的人,赶紧道:“回尊贵的大人的话,小的来自葡萄牙里斯本,这些伙伴,他们来自于西西里,我们曾经在一起抵抗过邪恶的西班牙帝国的入侵。他们都是西西里民兵游击队的精锐,跟着小的来伟大的东方讨生活的。”
“哦?西西里的民兵游击队?”连子宁饶有兴趣问道:“这么说你们战斗经验很丰富了?会用火枪么?火炮呢?”
“您敏锐的洞察力可以看到天鹅的尾羽。”冈萨雷斯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比喻,他感觉到这位大人很可能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们都是最好的战士,能够熟练的使用火枪,火炮,修理枪械,而且还能用工具制造简单的火炮。而本人,呃,小的曾经在瑞士做过雇佣兵,在法兰西元帅的军团供职,精通航海,操控火炮和步兵攻略,小的对大人一定很有用处的。大人您看……”
“好了!”连子宁打断了冈萨雷斯的自吹自擂,他长长吸了口气,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本来只想要几个工匠而已,却给自己送来了这些宝贝!
一百多个熟练掌握火枪火炮操控技术,能够修理和制造火炮火枪的多面手,还有一个精通步兵方阵和航海的超级雇佣兵!
虽然此时大明朝国力天下第一,远远超过欧洲那些国家,但是连子宁比谁都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持续很久了!因为大明朝的路走错了,未来武器发展的方向,只会是火器,而不是其他!方向错了,走得越远,错得越厉害。而且这个时代,欧洲关于步兵和火枪的配合使用,却是已经是走在了大明的前面。本来在原先那个时空,俞龙戚虎惊才绝艳,戚继光发明的车阵配合火铳兵使用的法子,压服北方蛮夷数十年!
但是现在,没有火器,什么都白扯!
连子宁看着这些弗朗机人,仿佛看到一门门火炮铁铳。
“大柱,先把他们带下去安顿下来,给换一身儿体面点儿的衣服,吃顿饱饭,看给饿的这mō样儿!”连子宁吩咐道:“去找王大春,把五雷神机和碗口铳给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修好,仿制出来。”
“是,大人!”石大柱来到冈萨雷斯身前,笑道:“走吧,这位刚什么……”
冈萨雷斯赶紧陪着笑,lù出两排大板儿牙,小心翼翼道:“冈萨雷斯,尊敬的大人……”
冈萨雷斯一行人忐忑不安的走了,连子宁一招手,身后亲兵递过来一个木匣,连子宁塞给陈璘。笑道:“劳驾陈百户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本官也是过意不去,你们先去安顿下来,然后本官为你们开具文书。”
陈璘有些犹豫:“大人,这……”
“嗨。这也不光是给你们的!承你们提督大人的情,这么多奴隶也能卖不少好价钱不是。这就当是本官买下来了。剩下的一些散碎银子。算你们的犒赏!”
“那,末将便多谢大人了!”陈璘谢道。
冈萨雷斯等人被带到了一座府邸之中,看着这座房屋层层叠叠,豪奢华丽的府邸,他不敢置信的问石大柱:“这位将军,这是给我们住的?”
“当然!”石大柱难得被人称一声将军,心情愉悦,道:“里面房子多,你们自己安顿下来。里头的被褥用具都是齐全的,咱们大人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你们先洗个澡,瞧你身上这味儿,哎隔着三丈远都能闻到。待会儿有人送衣服饭食过来,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
一听能住到这么豪华的屋子里面。众多西西里土鳖都是欢呼起来,在他们眼中,贵族的城堡也没这么好啊!有的已经是跑到了房子里面。看到什么都是大呼小叫。
冈萨雷斯多了个心眼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对我们这么礼遇,到底是让我们做什么啊?”
“能有什么?你们还会做什么?”石大柱撇撇嘴:“咱们大人喜欢火器,找你们过来,是为了修理制作火器的。”
临行前,他叮嘱道:“你们就呆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有一句,千万别乱跑,不得出府门一步。”
冈萨雷斯赶紧应了。
——————分割线——————
已是严冬,天寒地冻,北地进入了十二月之后,便是冷的邪乎,刺骨的寒风呼啸着,铅云堆在空中,天地间一片灰黑的冷sè调。
百姓都在家里猫冬,路上绝少行人,此时却是一阵骤烈的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那是一队数十个骑士,银甲大红披风,威风凛凛。
这一队骑士在一处大宅院门口停下了,门口早就有人迎接,却是几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白人。
“小的冈萨雷斯见过大人!”见连子宁下马,冈萨雷斯赶紧跪地磕头。
“罢了,免了这些虚礼,带本官去看看你们的成果。”连子宁摆摆手,道。
“是,大人,请随小的来。冈萨雷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进入府中。
这群昔日落魄的弗朗机海盗,此时可是鸟枪换炮了,也很有些人模人样了。冈萨雷斯穿着一件儿棉布青长袍,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狐狸皮坎肩儿,头戴着一顶黑sè的四方一统巾,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折扇,若是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员外。
而他手下的那些西西里游击队,一个个却是穿着棉甲,手里拿着将近一人长的大剑或者是一丈多长的斧枪,战士之风不改,雄赳赳气昂昂的。
连子宁眼光不由得多在奇薇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个长tuǐ细腰**ō的红发小妞,自己让铁匠给她打了一件儿半身甲,连子宁认得这个款式,是意大利南部流行的款式,大约分为xiōng甲、tuǐ甲、手套、铁靴四个部分,表面装饰了铜制的紫藤花枝的半身甲,牢牢的保护住小妞的xiōng部和下胯,将那长tuǐ细腰凸显无疑,看上去越来约有几分亚马逊女武神的意思。
这帮人来了也有一个来月了,连子宁一直没顾得上见他们,当然,其中也不乏晾一晾他们的意思,只是把一堆报废了的五雷神机那天缴获的白莲教的碗口铳给了他们,让他们修复和仿制。不过,每日的吃穿用度,是绝对不能苛待的,而且每个人来了之后,每个人先发了五两银子的安家费,其间林林总总也赏了不少东西。
今日,却是冈萨雷斯拜托守卫的士兵们向连子宁递话,说是有眉目了。!。
二五八 碗口铳 虎蹲炮 新型火枪
另外,嚎一声儿,求月票啊!!!!十票加更一章,兄弟们,给力些吧……)
这座宅子本是以为豪绅的府邸,后来白袍军乱,全家上下被屠戮一空,宅子便也空了下来。这宅子极大,住下冈萨雷斯这百多号儿人绰绰有余,进门之后的大广场,此时已经被改成了演武场,竖起了一溜儿的靶子,地上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而广场周围的一溜几十座房子,则已经被改成了武器的制作工坊,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里面传出来。这个没有áng的年代,无论是东方西方,枪支都是手工制作的,铁匠便成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连子宁一纸文书下去,各地的乡绅在六县招募了百多个铁匠,一股脑的送到这儿来。
才一个月就能做出成绩,和这些铁匠的贡献也是分不开的。
连子宁第一次来,冈萨雷斯等人都很重视,所有人都在广场上迎接,见了连子宁,便是齐刷刷的跪倒一片,连那位傲jiāo的女武神也不例外。他们本来很不适应这种五体投地的大礼,但是来到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反而现在是习以为常。
连子宁扫了一眼,朗声道:“诸位,不管你们曾经是什么人,西西里人还是葡萄牙人,现在,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是本官手下的人!你们来了这些日子,应该也知道。本官对手下的士兵如何。只要是你们好好干,就能得到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天哪?这是真的?冈萨雷斯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自然知道连子宁手下的士兵是何等样的优厚待遇,不客气的说,对方一个月拿到的比自己一年的还多!而且大明朝的东西是这么的便宜而精美。上帝,咱们干上几个月就能穿上丝绸的袜子和内kù了吧!
jī动的情绪在广场上空蔓延。西西里暴徒们小声的窃窃sī语起来。来到了这个富庶、繁华、干净、伟大的帝国并且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没人再愿意回到污水横流的里斯本和丛林遍布到处都是蚊蝇的西西里了,他们此时最盼望的,便是一辈子留在这里,终老此生。而眼前这位大人,显然就是他们最大的依赖。
手下们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冈萨雷斯显然觉得很丢脸,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才把那切切sī语声压下去。
“不止如此!”连子宁继续道:“从今日起,开始打造火铳和轻型火炮。打造出一支火铳的,赏银一两,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的,赏银二十两!”
连子宁的这句话彻底的把他们的情绪点燃了,所有的民兵们都大声欢呼起来。在冈萨雷斯的带领下向连子宁宣誓着他们的效忠。他们已经知道了大明朝银子的价值,只要是打造出一门轻型火炮,就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上好几年的美好生活。
这位大人是如此的慷慨和高贵。向他效忠实在是一件幸事,所有人都没想到,在遥远的东方,还能有这样的一番奇遇。
“大人,您瞧,这是咱们修好的五雷神机!”大部分人都回到自己的作坊里面忙碌去了,好早日挣到大人所说的那些银子,只留下了冈萨雷斯和奇薇几个人,帮着连子宁测试五雷神机。
连子宁接过,熟练的上下看了看,然后便打算装填火药,冈萨雷斯赶紧道:“已经给您装好了。”
“你小子!”连子宁瞟了一眼谄笑的冈萨雷斯,熟练的点燃了火绳,瞄准了六十步之外的靶子。一阵乱响之后,连子宁满意的看到,对面的木头靶子,已经被打的残破不堪。
接下来,他带来的亲兵们也是测试了一下那些修复的五雷神机,效果都还不错,并不比全新的差。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道:“大柱,去王大春那儿支三百两银子,赏他们!”
冈萨雷斯赶紧哈腰:“谢大人赏!”
“先别着忙!”连子宁道:“本官还要看看你们仿造的碗口铳怎么样,若是造的不好,可是要罚的!”
“大人您就请好吧!”冈萨雷斯一挥手,身后便有民兵们抬出来六门碗口铳。
当日井陉关外大战,在连子宁看来,最大的收获便是这几门碗口铳,白莲教的碗口铳一共是五门,在连子宁的特意叮嘱下,缴获了三门,那两门则是被损坏了,把他心疼的不得了。
当时连子宁第一眼见到便认出这玩意儿来了,这明明就是虎蹲炮嘛!
这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后世,但凡是对明朝历史有些研究的,少有不知道虎蹲炮的。
因为炮身前有两个类似虎爪一般的东西,开炮时形同虎踞,因而命名为虎蹲炮。这其实是一种发射霰弹的火炮,射程并不远,只有二三十步,比一般的火铳和弓箭都低,但是威力却是绝大,发射的时候,数百颗细小的铅弹、铁弹一起射出去,挡者披靡。由于是面杀伤,所以在近距离上威力顶的上一百根火铳齐射。
这种火炮曾经大规模装备明军,因为其机动xìng能极强,重量轻,分为两种型号,小型的长二尺,重三十六斤,大型的也不过是三尺长,四十九斤而已。可以很轻易的拖住到处跑,水田、山峦、城头、野战,都是极为的便利。
从体型上看,缴获的这几门,应该是三十六斤的小型号的。
六门虎蹲炮摆在这儿,看上去形制差不多,但是明显能看出来,三门陈旧,三门很新。
冈萨雷斯半是炫耀道:“大人,这三门轻型火炮的制造工艺并不复杂,而且小的等人坐了一些改进。”
他指着那些缴获的虎蹲炮道:“这几门火炮都是铁铸造的,容易炸膛。所以小的们将仿制的虎蹲炮改成了铜质,里面套着的是铁质的子铳,这样一来,避免了爆炸的危险,而且也可以随时更换。大大加长了火炮的寿命。”
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样一来,制作成本也就上去了是吧?”
冈萨雷斯心虚的笑笑:“是增加了一些。这样的一门火炮。造价大约一百五十两左右。而若是全部铁的话,造价不超过一百两。”
“唔!”连子宁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冈萨雷斯,你贪污了多少银子啊?”
“啊?”冈萨雷斯脸sè一白,看着连子宁那一双好似洞察一切的眼睛,便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儿瞒不过去了,双tuǐ一软,便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饶命啊!”
奇薇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连子宁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盯着冈萨雷斯,忽然脸上冰消雪融,笑吟吟道:“起来,谁说要你的命了!”
“啊?”冈萨雷斯看着他。心里顿时想到了明国人的一个词语,口mì腹剑,哪里敢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滚起来!”连子宁厉声喝道,冈萨雷斯立刻乖乖儿的起来了。
连子宁盯着他,沉声道:“冈萨雷斯,你去国万里,来到这儿,也不容易,贪污一点儿,可以,本官也不予追究!但是有三点要求,本官要你做到!”
“第一,本官交给你的任务,必须要完成!第二,不得克扣银两,慢待工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得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若是被本官发现你造的火器质量不合格,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明白了么?”
这冷森森的一句话说出来,别说是冈萨雷斯,就连他身后一干目无法纪的西西里暴徒都是忍不住一缩脖子,长tuǐ细腰的女武神小妞暗暗嘀咕了一句:“这位贵人笑起来的时候比最高贵的贵族还要矜持和优雅,生气的时候跟哥利亚一样残暴!”
冈萨雷斯又是跪下了,砰砰磕头:“小的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定然感恩图报,肝脑涂地,不敢偷工减料,不敢克扣粮饷,按时完成任务,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快滚起来吧!”连子宁把这个马屁精踢起来,问道:“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怎么样,试验了没?”
“已经试验过了,正要报告大人!”冈萨雷斯刚刚略带些矜持的神sè消失的无影无踪,翘起的小尾巴被无情的斩断:“铁制的虎蹲炮,每次发射可装填5钱重的弹丸100枚。而现在改良之后的铜质虎蹲炮,可以装填一百五十枚,而且有效射程也从二十五步增加到了三十步。”
连子宁一扬下巴:“试试看!”
冈萨雷斯带着几个人很熟练的操作起几门火炮来,先试验的一门旧式的虎蹲炮,填好铅弹,压上了拳头大小的大铅弹,开火!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二十五步外那面砖墙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铅弹,铅弹覆盖的范围足足有七八米长宽,两三米高度,而且大部分铅弹都是镶嵌进了砖墙之中,一块块的青砖上被打出了道道裂纹。
如此威力,看的连子宁身后石大柱等人都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他们当日没见过碗口铳开火,此时才知道,为何大人如此看重这些弗朗机人。连子宁也是赞叹不已,这等发射霰弹的火炮,固然不能及远,但是近处确是威力无穷。
接下来,又是试验了新型的虎蹲炮,冈萨雷斯确实没有撒谎,这种铜质的虎蹲炮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覆盖面积更广。
可以想见,在三十步的距离内,一门虎蹲炮就足以覆盖八米宽的一道防线,在这个范围内,冲过来的敌人,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会被打成筛子!实在是一种极其使用的武器,倒是对得起它的造价。
连子宁当即拍板:“冈萨雷斯,从现在开始,分出一半儿的人手来专门制造这种虎蹲炮,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有一句话。给我使劲儿的造,能造多少造多少!”
冈萨雷斯大喜过望,赶紧应是。
暂时解决了火炮的问题,便要面对火枪了。五雷神机只有五百把,根本不敷使用。而且这种枪械威力固然大,造价也太高了。所以连子宁打算重新制造一批火枪。
这个问题。当然要请教专家冈萨雷斯了。
“你们欧洲,现在比较流行的火器有哪几种?跟本官细细说一说。”连子宁问道。
“是他们欧洲。小的现在是大人麾下,也是大明朝人氏了。”冈萨雷斯小心翼翼的纠正了一句,然后便细细说道:“现在欧洲大陆,基本上每个国家的军队中都有部分装备火绳枪,法国、普鲁士、英国还有西班牙和葡萄牙。火绳枪的种类有十多种,当然,其中最优秀的就是西班牙的穆什克特火绳枪,这种枪威力很大。能够打穿重骑兵的铠甲……”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子宁给打断了:“本官知道这种火绳枪,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火绳枪的速度太慢了!三分钟才能发射两发,还是熟练的操控者,太慢了!我需要的射速更快的火器。”
“请大人恕罪。小的确实是无能为力。”冈萨雷斯摇摇头,满脸的无奈:“像您拿出来的这种五雷神机,我们只能修理。仿造的话,恐怕有很大的难度,而且必然会造价很高。超过制造五根单管火绳枪的造价。”
连子宁苦恼的拧了拧眉头,心道我造你这种火绳枪有个屁用?他忽然灵机一动,道:“你们可听说过燧发枪么?”
“燧发枪?”冈萨雷斯眨眨眼,再看看自己的手下,一伙儿人都是摇头。
连子宁心道,现在是正德五十年,也就是公元一五五零年,这时候,欧洲燧发枪应该已经发明出来了才是!
连子宁虽然不知道燧发枪具体是如何制作的,但是作为一位资深军mí,对这一段历史还是很熟悉的,这种燧发枪应该是法国人马汉发明的。
“具体怎么制作我不知道,但是大体原理是这样的!”连子宁试图描述出燧发枪是如何设计的:“取消了火绳,然后以燧石代替,以摩擦的火星点燃火药。嗯,你们听说过没有?”
冈萨雷斯眼神儿先是mí茫,然后便是lù出了恍然大悟之sè:“大人您说的这种枪不叫燧发枪,而是叫转轮打火枪。原理来自于钟表,在枪上安装了带锯齿的旋转钢轮和燧石,旋转钢轮与能够产生火花的燧石相结合,产生火花,点燃火药。当时我在法军元帅麾下供职的时候,那还是在六年之前,德国与法国交战,当时德军骑兵装备了转轮打火枪,法**队仍装备火绳枪。战斗进行中,突然风雨大作,装备火绳枪的法军几乎没能打出一枪一弹,而以转轮打火枪为主要武器的德军骑兵则越战越勇,将法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不过,大人,请恕小的直言,这种转轮打火枪除了能够在雨天使用之外,并没有多么出奇的功能,射速也并不快。小的窃以为,不足为虑!”冈萨雷斯劝道,他倒是真心为连子宁考虑,也算得上是恪尽职守了。
但是连子宁却是知道,顺着这条路子走下去,是一定能够得到燧发枪的,得到那等xìng能远远超过火绳枪,统治欧洲二百多年的武器。
而且,连子宁感觉,似乎就只有薄薄的一层膜挡在面前,很容易就能戳透了。
“这些你们不用管,你们只需要知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能成就是了!”连子宁深深的看了冈萨雷斯一眼,道:“冈萨雷斯,我知道,来到东方,你是为了追求财富、荣耀和梦想!我就给你一个这样的机会!”
“只要是能研究出射速快,射程远的燧发枪来,我就封你做官,金银财宝,醇酒美人,功名利禄,我全都给你!你不是做梦都想成为大明的人么?我成全你,到时候,你不但是大明朝的人,更是大明的人上之人!”
冈萨雷斯先是一愣,然后一张脸便是涨的通红,显然是jī动到了极点,上chún上两撇修的很漂亮的小胡子都哆嗦起来,跪倒在地,砰砰磕头:“小的定然不负大人器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了!”连子宁温和笑道:“要你赴汤蹈火做什么,只要你能研究出燧发枪来就成。”
‘他的话里面住着一只魔鬼。’长tuǐ细腰的小妞儿暗暗嘀咕道。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位大人的话,连她也热血沸腾了。
——————分割线——————!。
二五九 给我掌嘴!
(今天第二章,嘿嘿,又是一个**即将到来啊!!猜猜这次是什么呢?连子宁又将如何应对?
求订阅,求月票啊!!!)
一行人出了这座被命名为武毅军火器局的府邸,留下了身后干劲十足的冈萨雷斯和他的手下们,有了这样具有强大yòuhuò力的蛋糕摆在面前,连子宁不怕他们不努力干。而他们制造出来的火器,定然可以让武毅军的战斗力再上一层楼。
和来的时候相比,队伍中多了一个长tuǐ细腰,xiōng前茁壮的小妞儿,穿着装饰着紫藤花的铠甲,雪肤红发,魅力四射。此时已经时近中午,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她如此醒目,自然引得周围的人很是一番指指点点,奇薇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高高的扬起了小下巴,却浑然不知道周围的明国人是在笑她tuǐ太长,腰太细,xiōng太大。明季,文人雅士喜欢的是那等身材纤细如弱柳扶风,xiōng前仅堪堪一握,肤白长发的女子,这几点里头,除了长得白,她一样都不沾边儿。她这样的类型,估计整个大明除了连子宁,也没一个真正欣赏的了。
连子宁瞧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次过去那边,除了火器问题之外,连子宁其实还想询问一些冈萨雷斯关于步兵方阵的问题。
尽管这一次由于战功卓著而被分配了五百匹战马,但是连子宁还是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可能以骑兵作为主力—中原少马,这是历朝历代任何一个中原王朝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连子宁xiōng怀甚大,早就已经把假想敌定义为了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他也不得不如此,武毅军已经有了偌大的名头,指望朝廷一辈子把自己遗忘在山东是不现实的,以后战场厮杀,只怕不老少。
而北方四大强敌,全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那就不得不用步兵面对北方四大强敌的骑兵。不过好消息是随着冈萨雷斯等人的到来,自己部队的火器开始走上正轨如此一来,如何将步兵和火器配合好就成了关键。
而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已经废止了火器数十年的大明朝,已经远远的落后于见天儿就开打的西欧诸国。
连子宁却没想到,他提出这个问题来以后,冈萨雷斯自己并没有回答,而是把红发女武神给推了出来。
“奇薇并不是西西里人而是瑞士山民。他的叔叔做过法王的瑞士步兵卫队队长,在瑞士苏黎世军团中官至营长,也曾经在大会战中面对勃艮第公爵的重装骑兵和弓弩手死战不退,现在受雇于西班牙马尼拉总督。”说起奇薇来,冈萨雷斯眼神中充满了一名名为骄傲的东西:“奇薇从十一岁开始就参加了瑞士的外籍雇佣兵团,跟随他的叔叔四处征战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我其实也只是在瑞士军中呆过几年而已,但是奇薇是从那里面长大的。我们这群人中,要说对步兵方阵的理解和熟悉,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您别看她年轻,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超级佣兵。”
奇薇在旁边很傲jiāo的补充了一句:“死在我长戟下面的有二十个德国人,十五个意大利人、二十八个科西嘉人和三十七个西班牙人。”
难得她记得这么清楚,连子宁仔细算了算,嗯百人斩?
要规划步兵方阵的构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绝对不是说说算的,连子宁于是便请奇薇过府一叙,她自然也只能答应。
看着红发小妞儿得意洋洋的笑,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奇薇叫过来,解下自己身上的黑sè大氅递给她:“呶,披上!”
“干嘛?”奇薇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他。
“哎,这傻妞!”连子宁叹了口气,道:“还没看出来呐,周围那些人在笑话你。”
“啊?”红发小妞吓了一跳,四下里看看,果然发现那些明国人神sè不对,怎么着都不像是欣赏自己的样子。她上下看看自己,顿时便明白了,赶紧接过大氅裹在身上,眨眨眼,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顿时便氤出来一层水气,看着连子宁,扁扁嘴,委委屈屈道:“你们明国人瞧不起人!”
确实是瞧不起人,连子宁心里嘀咕了一句。明明是女武神一般的火爆身材,怎么心xìng却跟个小女孩儿一般?连子宁却也喜她天真活泼,只得安慰道:“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其实你的身材还是tǐng好看的。”
“真的?”奇薇咬着嘴chún问。
连子宁点点头:“真的!”
正说话间,忽然斜刺里小巷子里杀出一个人来,一下子便拦到了连子宁马前!
连子宁马速虽然不快,但是若是撞上这人的话,定然也要把他撞得残废了。连子宁赶紧勒马,幸亏他骑术精湛,这才是堪堪刹住马势。
周围石大柱等人立刻马刀出鞘,大喝道:“保护大人!”
这些百战士兵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气让红发小妞都是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连子宁打眼一瞧,却见拦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约有三十来岁,大冬天的,腰里还别着一把折扇。连子宁心中恼怒,骂道:“你找死啊!若是被撞死怎么办?”
被数十把马刀指着,那书生却是浑然不惧,一张还算是清秀的脸上却是布满了狰狞和怨毒,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连子宁,迸指骂道:“狗官,还我娘子来!”
咯?连子宁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抢了他的娘子?
奇薇也听懂了这句话,看了一眼连子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大人不是一个强抢民女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清楚,谁抢了你家娘子?”连子宁皱眉问道。
“狗官,还在这儿装蒜!我将娘子分明就是被你们武毅军中人给藏起来了,我几次三番前去寻找,你们都不让我进门是何道理!是了,是了,那贱人定然是跟你这狗官勾搭上了,让你藏起来了是不是?”他盯了连子宁身边的奇薇一眼,嘿然冷笑道:“果然是饥不择食,连着等丑恶的洋婆子都看得上,更别说那个贱人了!”
“你!”奇薇被他骂的脸sè一白,眼泪便是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连子宁见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皱了皱眉:“大柱,把百姓驱散!”
“是,大人!”石大柱领命而去,围观众人一哄而散。
“怎么,狗官,敢做便不敢承认么?”那书生又是骂道。
连弈宁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他三番五次的骂做狗官,骂的莫名其妙-…心里也是一股邪火儿蹭蹭蹭的升了上来,寒声道:“你若是今日说不明白,本官可要治你一个辱骂上官之罪!”
却不料那书生脖子一梗:“你敢,我是正德四十四年秀才,你敢治我的罪?”
连子宁气乐了,您还真当您这秀才多值钱啊!老子当初也没你这么嚣张!
他向石大柱问道:“这到底是怎么缅事儿?确有此事?”
心里却是不相信自己武毅军会干这种事儿的。
这一段时间连子宁忙的脚不沾地…一些琐碎事务都是石大柱处理的,他鄙夷的看了那书生一眼,吐了口浓痰,凑过来道:“大人,这书生确实是乐陵县的秀才,叫安家兴。早日间白袍军乱,他舍了他娘子逃走,结果他娘子刘氏被抓去成了军妓。后来这不是让咱们在井陉关外给救了么,刘氏回到家中…这安家兴便对她拳打脚踢…动辄辱骂殴打,那一日把刘氏从家中院墙上给推下去,可怜刘氏已经怀孕,不但孩子小产…而且也被摔断了tuǐ。她不堪凌辱,告到了乐陵县,乐陵县不愿管,便推给了咱们,现在正安置在女营之中。这安家兴已经三番五次去女营之外叫骂,扬言要打死刘氏,刘氏tuǐ还没好呢,咱们自然不能把人交给他。”
连子宁听着,一张脸便是越来越黑,到了后来,便已经是带着些狰狞!他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动手打女人的男人,更比说手段还是如此的恶劣残忍。
而此事,也是他一直都头疼如何解决的问题。
白袍军在六县之地掳掠了不少良家女子充入军妓营,人数竟达千人!后来井陉关外大战,这些女子便也都获救了,只是任是谁都知道,这些女子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张燕昌都不肯接,推来推去,到了最后,只好是镇守六县的连子宁接手。
千余人的军妓营,其中有六百多人都是被屠杀的官宦豪绅人家的姬妾女儿,这些人已经是无家可归,连子宁便专门拨了一座大宅作为女营,给她们居住。有些家还在,也愿意回家的,则是发给安家银子,允其回家。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回家的女子,境遇都是极为的悲惨。
大明朝最重女子贞洁,这些人被掳去了那么多天,哪里还保得住贞操?
回到家中的女子,都要承受周围乡邻、公婆、甚至是丈夫和子女的白眼儿,冷言冷语更是不绝于耳。有的那有点儿良心的男人,一封休书撵回娘家也就罢了。
有的则是整日价关在家中打骂,很是有不少女子不堪凌辱,上吊自杀。这些日子,种种消息不断传来,连子宁心里已经极是烦闷,而这些事儿,偏偏是人家的家事,连子宁还插手不得!就在昨日,阳信县一个被掳掠做过军妓的女子被丈夫生生打死,阳信县令竟然判了一个无罪!连子宁派人前去诘问,那县令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此等文事,你一个武夫插什么嘴?
如此种种,几乎已经让连子宁忍无可忍,今天这件事的刺jī,终于让他彻底爆发出来。
奇薇在旁边听得已经是愤怒无比,捏紧了拳头,嘀咕道,杀了他,杀了他!
连子宁深深的吸了口气,睁开眼,森然到:“来人哪,掌嘴!”
“你敢!”安家兴指着连子宁道:“我等读书人,岂是你一介武夫能轻辱的?我等见官不跪…负剑而行,国朝不以言论论人,你敢打我?你敢侮辱我等读书人!我座师乃是济南府教谕王大人,定要让你好看!”
连子宁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无比,他冷笑一声:“老子仗着秀才这身皮凌迟人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儿呢!打!”
“大人,您就瞧好吧!”石大柱狰狞一笑,跳下马来…一把便是抓住了安家兴的衣领子,把袖子撸上去,lù出跟安家兴大tuǐ差不多粗的胳膊,抡圆了便是狠狠的一个耳刮子!
他手劲儿何其大也?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响,那安家兴便是被打歪了嘴,一口鲜血夹杂着四五颗大牙便是飞了出来。
噼里啪啦,翻来覆去的七八个耳刮子扇下来,安家兴一张脸已经被扇的猪头也似…肿的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儿。
若不是连子宁叫停,只怕石大柱能把他生生打死,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气。
“走,带着他去乐陵县!”连子宁瞧了安家兴一眼,冷笑着说出一句让他冰寒彻骨的话:“以功名之身而干犯律法,本官要革了他的功名!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一行人杀气腾腾的来到乐陵县衙门(我是真心不想写衙门这俩字儿…按照古雅一点用词的话,乐陵县这个词即指乐陵县衙,也指乐陵县令),乐陵县令吴大亮已经得到风声,赶紧迎了出来。吴大亮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还做着县官,其能力可想而知,他是举人出身,出身本来就低…因此仕途也是颇为的坎坷。当了一辈子的下级官员…终于是生了一格儿,做到了一县之尊的位置上。
常年在底层的倾轧把他的傲气、锐气、脾气全都被磨没了,剩下的,只有谨小慎微和有功无过。朝廷派下来的六个县令里头…就数他最老实,来了之后一看,得,您老人家这么霸道,我惹不起。整日里便是躲在县衙后院儿跟自己几个姬妾吃酒玩乐,不理政事。
见了连子宁,吴大亮便是深深一礼。
“下官吴大亮,见过镇守大人!”
“免礼,免礼,吴大人客气。”连子宁皮笑肉不笑道:“老吴啊,今儿个我可是给你押了个犯人来,让本官见识见识你断案的本事吧!”
“啊?”吴大亮一愣,便看见了后面被打的跟个猪头似地安家兴,心里顿时便是一凛。这安家兴也来县衙击鼓鸣冤几次,都被他给打发了,武毅军,那是能得罪得起的么?
“大人请里面说话。”吴大亮把连子宁一干人迎了进去,来到大堂之中,连子宁搬了把椅子坐了,道:“老吴,你甭管我,审你的案子,我就在旁边儿看着。无论你审出个什么结果来,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石大柱也yīn测测的道:“是啊,吴大人,无论您今个儿审的什么样,我们大人都无话可说!”
吴大亮顿时冷汗就下来了,看着连子宁身后一溜儿站开的几十号杀气凛凛,马刀出鞘的彪形大汉,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无话可说的架势。
奇褴却是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机锋,急道:“大人,你怎能没有意见呢?万一他把这个人无罪释放怎么办?再说,你是总督啊,按照法律,总督是有审判权和死刑权的啊!”
吴大亮都快哭了,这位洋姑奶奶,你就别耍我了成不?
连子宁也有些尴尬,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低声斥道:“你不懂,别乱说话!”
奇薇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哦了一声,乖乖站在连子宁身后。
“行了,老吴,开始审案子吧!”
吴大亮无法,只好换上官服,召集了衙役师爷书记,一众人战战兢兢的升了堂,吴大亮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陈述?”
安家兴给打的哪还能说的话出来,满口的大牙都被打掉了,支支吾吾的嘴里一个劲儿漏风,连子宁使了个眼sè,石大柱上前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名为安家兴,此次特来投案自首。”
“哦?投案自首?”吴大亮只好配合他们演戏:“犯了什么罪过,为何要自首啊?”
安家兴大急,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石大柱的tuǐ,被石大柱一脚踹开,接着道:“此人丧尽天良殴打发妻,将发妻全身打伤三十余处,打断双tuǐ,并至小产。不过今日,此日忽然良心发现,自觉丧尽人xìng,天理难容,特来自首唯求一死!”
唯求一死?一死?死?吴大亮心里一哆嗦,登时吓出了一身白冒冷汗,这位大人,这是要杀人啊?你杀人就杀吧,干嘛把我拉上?我可是没得罪你啊!
安家兴身子一顿,接着便是爬到连子宁面前,使劲儿磕头,砰砰有声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一片血红。已经没牙的嘴里发出一声声无意义的声音,状极哀求。
连子宁只是视若未见,脸sè冷硬如铁。
吴大亮又问道:“可有证据么?”
“自然有!”连子宁向来行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漏了这一茬,刚才就已经派人回去取。以他现在的身份,杀安家兴真是如杀一狗耳但是他却不能那么明目张胆,毕竟这涉及到了文武之争这个敏感的问题。所以他才要通过吴大亮之手来办这件事儿,顺便也把吴大亮拉下水,自己卧榻之侧若是藏着这么一个有异心的,也是不舒坦。
吴大亮看了石大柱递上来的验伤报告,沉吟不语,他虽然昏昏碌碌,但是却绝对不傻,傻子也做不到这个位置。
他知道自己倒了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依附这位六县镇守连大人,还是选择跟他决裂,彻底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也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六县之地的文官对这位镇守大人很是不满,觉得他手身的太长,准备何其伙儿来去济南府告状!
他想起了一件事儿。为了这趟差事去京城跑关系的时候,曾跟着那位正六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一起吃过一顿饭,当时外面的大街上,数十骑士簇拥着一个大官儿飞驰而过。
那位吏部主事喝多了发酒疯,指着那人道:“看到没,那是兵部左shì郎戴章浦戴大人!眼瞅着要入阁的任务!我算个什么东西,若是能攀上这位大老爷的关系,那才是平步青云,步步生莲。人生若只如初见连子宁知道吧?就是你要去的那六县的镇守,不过弱冠,就是四品大员,比我还高三级,凭什么?凭人家老丈人是兵部shì郎!奶奶的,我怎么就写不出那等词来……”
想到这里,吴大亮已经有了决断,就凭这那几个七品芝麻官儿,还想跟人家掰腕子,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只怕整个山东,都没几个能动这位大人的人物。
吴大亮看向连子宁,徐徐道:“证据确凿,按照成化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所颁之条令,凡无故伤人者,俱发边卫充军。然此人乃是自首,理当可以量力减刑。”
石大柱摇摇头:“此人并非自愿自首。”
“那就清楚了!”吴大亮道:“乐陵县秀才安家兴,无故伤人,xìng质恶劣,拒不认罪,证据确凿,本县断其杖一百,流放哈密卫!立刻向济南府发文,革除其秀才功名!”
他一边说着,下面的书记便是刷刷刷记录着,没一会儿,便是写的分明了。吴大亮看了看,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又给连子宁看了看。
安家兴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是就此注定了,一双眼睛里满是绝望,竟然伏地大哭起来,心里恨死了那个教唆自己来的人。
连子宁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安家兴,若是你现在写下休书,本官可以予你减刑。”
安家兴抬头看向连子宁,眼中闪烁着希望,连子宁扬了扬下巴,那书记赶紧把笔墨纸送上。
安家兴拿了纸笔,很快一封休书便是写就,一笔字倒是极漂亮的。
连子宁对石大柱道:“还愣着做什么?拿着吧!”
石大柱赶紧应了一声,接过休书,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偷偷瞄了一眼连子宁,很是有些心虚的挠挠头:“大人,俺………………”
“行了,你个夯货,自个儿悠着点儿,别弄出事儿来。”石大柱对这个事儿这么着紧,连子宁若是看不出什么来那真是傻了。石大柱跟他这么久,忠心耿耿,能有这等际遇,倒也是让人欣喜。
“老吴,那一百杖就减为五十杖吧!这厮体质弱的很,别给打死了吴大亮自然允了。
连子宁蹲下身来,看着安家兴,淡淡道:“安家兴,以你的胆子,定然是不敢直接找上门来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给你说了什么。本官没说错吧?”
安家兴浑身一震,呆呆的看着连子宁。
“你若是说了,那五十杖也免了。”连子宁轻声说道:“读书人,身子骨定然是不好的,五十杖的话,说不定就给打死了,你说是不是?”
安家兴呆了半响,终于是点头,然后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连子宁看了一眼,便是收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果然是他!”
此间事了,连子宁便也离开,吴大亮恭恭敬敬的送出去,连子宁回头笑道:“老吴,今日多亏你了,以后有机会去我府上,咱们多亲近亲近。”
吴大亮受宠若惊,知道这是连子宁在示好了,赶紧应道:“是,是,下官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二六零 红发女武神和瑞士步兵方阵(十票加更一章)
真的不想每天都求票,可是月票成绩也实在是太差了吧……
嗯,那个时代最强的步兵方阵出现了,你们懂的……)
“哇!好漂亮!”随着连子宁进了镇守府后宅,看到了那漫山遍野开的灿烂的腊梅,一片黄sè的huā海,奇薇惊喜的叫道。
她快步走到一株huā树前,把那枝干拉低了,去嗅上面的香气。
浅灰sè的天幕下,一个红发雪肤的女子,轻轻去去嗅那鹅黄sè的蓓蕾。
时间便定格与此,此情此景,可以入画。
连子宁见她天真烂漫,心情也是大好,出身于这huā海之中,身边站着这么一位红发女武神一般的女孩儿,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似乎也都离自己远去了。
过一会儿,等她玩儿够了,才带她去了山上的精舍。
康素姐们见连子宁带了这么一位身材高挑的洋女子来,都是大为惊诧。
连子宁笑道:“这位是奇薇小姐,弗朗机人,嗯,你们以后叫她奇薇就是。”
康素姐妹赶紧行礼:“见过奇薇小姐。”
奇薇颇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摆手:“你们好,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康素目光流转,疑huò的看着连子宁,连子宁摆摆手:“别瞎想。奇薇小姐精通战阵之术,这次我是向她请教的。”
康素点点头,笑道:“老爷饿了吧?可要传饭么?”
连子宁道:“嗯,做十个菜吧,要清淡一些的。”
康素心里便有些发酸,老爷就这么喜欢这个洋女子么?你平素可是最喜欢吃口味重的菜肴。
心里酸楚,但还是应了一声去了,康凌还小些。没那么多的心思,看着奇薇很是好奇,想去搭话,却又有些不敢,小mō样可爱极了。
连子宁便问起最近的事务,康凌一一答了,又道:“大营那边儿传来的消息,冯言百户已经带人到了久山镇,在海边找了一个地势险要的所在,招募工匠。开始修建军营和烽火台,快马传回信来,好叫老爷您放心。”
连子宁点点头,六县之地。临海面积广大,海岸线漫长,而这些年倭寇之乱一直都没有平息,虽然倭寇最常进犯的是江浙一带富庶地区,但是山东这边儿也有一些。既然做了六县镇守,守土有责,自然要担起这个责任来,不过他终究是人少力弱,只好派遣了一个百户的官兵。在倭寇最容易登陆的平缓海岸线驻扎下来。
奇薇听了半响,忽然插口道:“我知道你们说的烽火台,那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连子宁笑了笑:“我华夏泱泱五千年,伟大的发明多着呢。以后带你见识见识。”
没多时,几个shì女提着食盒上来了,康素摆了桌子,开始布菜,奇薇羡慕的看着她优雅的动作,她们的动作美丽极了,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紫藤一般,她想学很久了,但是一直学不来。
摆好饭菜,康素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连子宁却是笑道:“你们也来一起吃。”
见她还要推辞,便板着脸道:“若是你们不吃。这些菜岂不都浪费了?”
康素心里一甜,原来。老爷是为的我们才要的这清淡的饭菜,我却是错怪他了。
虽然一起吃,但是姐妹俩还是有些放不开,自己很少动筷子,只是给连子宁和奇薇布菜。
连子宁吃的也少,大部分全都是奇薇给消灭了,天可怜见,这小妞儿这辈子哪吃过这么精致美味的菜肴?差点儿连盘子也给吞下去。嘴里塞着食物,口齿不清的一个劲儿说:“好吃,好吃!”
酒足饭饱,奇薇很没有气质的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舒服的shēn吟一声:“我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大人,你们明国人真的是太会享受了,这些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我差点儿连舌头都吞掉。”
连子宁喝了。茶,问道:“你喝点儿什么?茶还是*啡?”
“你这里有*啡?”奇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连子宁点点头。*啡这东西,早就传到了欧洲,然后由欧洲商队传到了〖中〗国,连记超市进了一批,没想到在京城销量竟然还很不错。国人嗜苦,*啡这种浓重的苦涩中带着回味芬芳的饮品,很是符合文人雅士的价值观,是以价格虽然很贵,但还是不少人趋之若鹜。小妹想起连子宁也是个大文士,便也给他送来一包。
不过连子宁是很不喜欢这个东西,前世就不喜欢,后世更加讨厌,是以一直放着,此时便有此一问。
连子宁吩咐康凌取了研磨好的*啡,冲好了端上来,附着的还有一碟冰糖。
奇薇深深的嗅了一口*啡的香气,然后把冰糖放进去,笑嘻嘻的向连子宁道:“大人,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你身边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连子宁不置可否。
清茗和*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一片氤氲。
“整个欧洲的步兵方阵,最典型的有两个,一个是西班牙的步兵方阵,一个是瑞士方阵,对西班牙方阵我并不了解,因此只给大人讲述一下瑞士的步兵方阵。在十年前的雇佣兵团战争中,两千五百名瑞士步兵惨败给六千西班牙士兵,但是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杀伤,造成了至少一千五百名西班牙士兵的死亡。我认为瑞士方阵是最好的,虽然他们败了,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配备足够的远程火力。”
奇薇略带些异国风情的声音缓缓道来:“瑞士军团现在使用的是密集方阵战术,这种瑞士方阵战术在最近五十年间为瑞士步兵赢得了欧洲最强步兵的头衔。
瑞士方阵的核心是使用超长枪的步兵。这些士兵大多从孩提时代就玩枪类武器了。我的童年也是这样度过的。长枪兵的标准装备是一根20英尺的长枪,用明国的计量单位的话,大约是两丈多长。枪头是长达五英尺左右的套管,用来防止长枪被砍断,总长大约是两丈四尺。每一个瑞士长枪兵都装备了单手长剑用以近战,我们瑞士人很穷,不得不做雇佣兵来挣钱,方阵中只有前2-3排士兵才装备头盔和xiōng甲。后排士兵完全没有防御。但是我想,以大人您的实力,一定是可以给士兵装备甲胄的。
不过我们瑞士的长枪兵在防御时有一种很有效果的防箭方法,3排以后的士兵将他们的长枪拄在地上,然后不停摇晃,可打飞敌方向该处抛射射的50%-75%左右的弓箭、10%-15%左右的弩箭,不过对直射的弩箭防御就基本无效了。
瑞士方阵列阵时正面为4到5排长枪兵,以间隔1米的距离横向排开,队列宽度视地形而定。
除了长枪兵之外,还有弩兵和长戟兵。在攻击状态时候。弩兵配置在长枪兵的两翼,而戟兵则负责保护弩兵,并且近距离杀死敌人;防御状态时则配制在方阵〖中〗央。我们是整个欧洲第一个采用了行军鼓确保方阵行进节奏的,指令下达方式结合了鼓声和旗语。
瑞士方阵一般不**作战。其配置方法至少是三个独*立的方阵,这种配置方法既能适应复杂地形也使得战斗中各个方阵的侧翼都得到保护。”
不愧是专业人士,说起这个话题来,奇薇娓娓道来,说的井井有条,不过是几句话,便让连子宁对瑞士方阵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
“嗯,瑞士方阵的大体,我已经了解了。奇薇,你回去之后,把瑞士军队的几率还有一些具体的战术写下来,这些是必要的。另外。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情况,和瑞士毕竟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有更多更好的火枪和轻型火炮,所以我们接下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何将长矛兵和火器完美的结合起来,并且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战术。”
“那是自然,大人,我有一个想法。您看……”
连子宁仿佛回到了前世跟着导师做项目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在图书馆中对坐。一边翻阅着那些古老的书籍,一边侃侃而谈。互相反驳,努力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便是如此过去了。
而就在连子宁和奇薇探讨改良瑞士方阵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yīn谋,也在渐渐成型。
————分割线————
阳信县,县学。
正是上午,这个点儿,平日里应该是老师开讲,学生认真倾听,县学大院儿内安静无比的当口儿。但是现在,阳信县学数十名学生却都是聚在了院子里面,一片群情汹涌。
正中间,两张书桌搭起来一个台子,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正在上面振臂疾呼。
“诸位,诸台位,那安家兴与我交好,我们两个从小比邻而居,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一起读书,一起科考,一起中的秀才!若是说天底下谁最了解他,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安家兴此人,xìng格温良醇厚,不善言辞,与妻子举案齐眉,若是说他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真真是荒谬之极。”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那狗官连子宁看上了他的娘子,让他双手奉上,安家兴自然不从,他这人方正,便是破口大骂!那狗官怀恨在心,从此之后,便多方相逼,先是威胁要去了他的功名,然后要将其流放!就在前几日,那狗官yínyù大发,竟然将安家兴的娘子抢入府中,安家兴昨日忍无可忍,前去讨个公道,结果,结果!”
台下一众不谙世事,只知苦读圣贤书,正义心很是过剩的热血青年已经是让他liáo拨的热血沸腾,此时都是大声问道:“后来如何?”!。
二六一 秀才闹事,风波乍起,形式诡谲
(晚上还有一章,嗯,高*潮渐起,兄弟们,你们猜猜,连子宁会如何应对呢?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结果,被那狗官连子宁指挥他手下的兵丁毒打一顿,然后指使和他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的乐陵县令吴大亮,罗织罪名,屈打成招,现在已经是革了功名,判了一个流放哈密卫为奴的罪名啊!以连子宁的狠毒,只怕我那安兄,还未到哈密卫就已经死于非命啊!”那青衫年轻人已经是泪流满面,扬天大哭:“可怜!安家兴可怜!我等士子可怜!我等手无缚鸡之力,这等武夫,看上我等什么,都要拱手送上,若不然,就是杀身之祸!”
下面的学生们都是惊呆了,然后在下一刻,这种呆滞便是变成了巨大的愤怒!他们之所以高人一等,之所以在乡间坊间被人尊重,之所以自我感觉极度良好,便是因为他们有功名在身!但凡是能进县学的,都已经是秀才了,每个月都能领到两石米,没成亲的,还能有几百钱的婚娶钱,成了亲的,每个月发两件儿女子的衣服。
功名,这在大明朝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代表着他们超然的社会地位和光明的发展前景。而现在,连子宁下手如此狠辣,竟然使出了革去功名这一招!这无异于是断掉他们一辈子的前程,让人再也没有希望,甚至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较为稳重的士子登上台,大喊道:“诸位,安家兴之今日,就是我等之明日!文官守土,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惯例。而当今六县之地。竟然是一个赳赳武夫在执掌大权,与唐时武明空牝鸡司晨,有何区别?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会善待我等读书种子?此人手下数千大军,自己也要贪墨。怎么养活这些人?我听说,他已经打算削减咱们六县之地的所有秀才学生的禄米!按理应当整修县学的钱。只怕也没了着落!”
此言一出。又是大哗!若是说之前安家兴的例子,让他们害怕恐惧,但是并未如此急迫的话,那现在这个重磅消息,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已经悬在了他们的头顶。
他们中绝大部分家境都不怎么好的,又是四体不勤,没有经济来源,就指着这些月米度日。取消了月米,喝西北风儿去?
一个秀才大声喊道:“曲师兄,你是咱们中最年长的,见识也多,学问也大。府试院试名列前茅,眼看明年乡试中举人十拿九稳,你说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
有个领头儿的。国人的盲从心理立刻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众秀才也纷纷道:“是啊,曲师兄,你说怎么办,咱们听你的!”
那曲师兄见自己一句话众人景从,也是心中得意,大声道:“现在唯有一个字,闹!”
“闹?怎么闹?”
“咱们要走上街头,大声抗议,向天下百姓,揭lù那狗官连子宁的恶行!闹得越大越好,越响亮越好,最好是闹到济南府,闹到北京城!朝廷优待读书人百年,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就算是朝廷不罢免他,也定然会把他调走,还咱们六县之地一个朗朗晴空!”
众人大喜,纷纷称善。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一个圆圆胖胖,穿着绸缎衫的青年问道:“曲师兄,诸位师兄,那连子宁也是名扬北地的大名士,一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当初传到山东,大家可都是听的如痴如醉的。便是他那话本儿,也是惊才绝艳的很,当初都许之为奇书的,现在还没弄明白具体情况便如此这般,未免有些武断吧!”
他这一番话戳到了众人的痛处,其实众生今日之所以如此狂热愤怒,其中未尝没有羡慕嫉妒连子宁又是大名士,又是以弱冠之年身居如此高位的原因。当初他们对连子宁奉若神明,推许为文坛大匠,现在却是口诛笔伐,此时被指出来,顿时都有点儿下不来台。
还是那曲师兄不愧年长几岁,反应最快,指着那圆脸青年怒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日我等未能识破此贼真面目,以至于被此贼méng蔽。但是现在不同往日,我们已经识破了此贼的真面目,自然要将其口诛笔伐!嘿嘿,孟令曲,你乃是利津孟氏的旁支,家财万贯,锦衣玉食,自然不知道我等穷苦人家出身的难处,断了月米,便是断了我等的xìng命。你现在却在这里说在这等风凉话,是什么意思?家里有钱便了不起么?”
他这一番话很是毒辣,一下子便把这圆脸青年孟令曲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上。
孟令曲身边还站着三五个人,打扮都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模样,有一个便要反驳,被孟令曲给摁住了,他歉意的笑笑:“小弟不是这个意思,给诸位师兄赔罪了。”
说罢深深一揖。
那曲师兄见他态度放的极低,再加上现在的大事是对付连子宁,便也不再追究,心里却是冷笑,等此间事了,看我不整治的你死去活来!
重新开始讨论具体事宜,你一言我一句,煞是热闹。
他们这里吵闹的乱纷纷的,而在院子旁边一间静室中,几个五十来岁,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却是在静坐喝茶,外面噪杂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就只当没听见,脸上的表情都是云淡风轻的。
明季,县学是一县之最高教育机关,内设教谕一人,另设训导数人。训导是指辅助教谕的助手,而嘱托则是约聘教员。
这老几位,就是阳信县学的教谕训导和嘱托,都在这儿了。他们大都是举人出身,做到这个位置,岁数也都不小,平日里只以教书为业,却也不涉其它。
一个年轻些的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把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道:“诸位。你们还不管管,这外头都闹翻了天了!”
“静!静!静!韩秀,平素修身养xìng的功夫,都到哪儿去了?”一个老者连说了三个静字,眼皮子度没liáo一下:“要管?怎么管?今儿个早上县尊把咱们叫过去。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明白么?你跟县尊对着干?”
一番话说出来,那年轻些的顿时哑口无言。其他几个只当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那年轻些的训导脸涨得通红,终究是霍然起身,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我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此时外面已经商议出了结果,一众秀才们乱哄哄的出了县学,却浑然没有发现,那几个家世比较好的同学,已经是悄然消失在侧门之中。
几十个秀才怀揣着打倒狗官连子宁,还六县百姓一个朗朗晴天。当然也是给自己争取月米的伟大梦想出了县学,来到了大街上。
阳信县城的县学地理位置很不错,就在县城的繁华地带,离得不远处就是县衙,当初白袍军乱的时候。还在这里喂过马。
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摆小摊儿卖吃食的,有书画店。有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还有不少的茶楼酒楼,刚才县学之中人声鼎沸就已经很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此时见大门轰的打开了,一群秀才吵吵嚷嚷的从里面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张的大纸,上面写满了大字,远远的也看不清楚。
见到有热闹可看,周围顿时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伙儿都抻长脖子,想看看这些秀才老爷们搞什么西洋景儿。
被众人的眼光瞧着,秀才们也兴奋起来,他们举着自己属下的大字报,向周围的百姓大喊:“各位父老乡亲们,六县镇守残暴不仁,为害乡里,和乐陵县令吴大亮沆瀣一气,狼狈为jiān,把乐陵县生员安家兴给屈打成招,要流放哈密卫!更要扣咱们秀才的月米,听说还要征收马税,向各位父老乡亲摊牌,这是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此人便是周兴bō第二!”
“那连子宁乃是个sè中饿狼,见了漂亮女子便要据为己有,若是不从,便把你陷害下狱,污了你的妻子女儿!”
“学生不才,食国家禄米多年,当为朝廷分忧,当为国家除此大害!咱们现在便走上街头,斥骂那狗官连子宁,咱们还要去济南府布政使司告状,还要进京告状,乡亲们,你们也跟着咱们一块儿闹啊!咱们一定要把那狗官连子宁给赶下台!”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读书人为尊的时代,一群秀才的号召力是极为强大的。同样的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跟从一个街头卖苦力的汉子嘴里说出来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而民众,对有知识,有地位,能见官不跪的他们很是尊崇。事实也是如此,明朝历史上历次民潮之类的群众**件,基本上都是他们捣鼓起来的。无论是万历四十四年赫赫有名的民抄董宅还是苏州抗税事件,实际上都是被侵犯了权利的读书人们带头儿挑起来的。
在这群秀才们看来,被自己这些人股东一番,这些百姓定然是会群起景从,跟随自己,把这事儿闹大!
但是让他们失望了,围观的百姓在听到了他们的鼓动之后,并没有jī动、愤恨,而是脸上lù出麻木、冷漠,甚至是鄙夷厌恶的表情。
秀才们在声嘶力竭的鼓动,但是百姓却是在不断的散去,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少,有那想过来看热闹的,被人拉住说上两句,立刻便是掉头而去,不来这边。
渐渐地,周围的人已经是所剩无几,有几个孩童还在凑热闹,被家里大人拖回去在屁股蹲儿上就是狠狠的几巴掌,教训道:“以后别跟这些白眼狼凑活,一个个都是狗娘养的!还增收马税,还摊派,当咱们傻么?”
街边卖老豆腐的老板,穿着破烂的黑棉袄,抄着手站在一边儿,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道:“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袍军把粮食抢得一干二净,你们都要饿死,月米还是连大人从军粮里头省出来的!端饭吃饭,撂碗骂娘,良心都让狗吃了!”
远远的不知道从哪个小巷子里头扔出来一块儿土坷垃,正砸在说的口沫横飞的曲师兄额头上,登时给砸的红肿一片,一个稚nèn的童音传来:“俺娘说了,俺家的房子让白袍给烧了,是武毅军的军爷们帮着俺们盖起来的。俺们比你们有良心!”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夫子从旁边过去,摇头晃脑的叹气:“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怪不得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诚不我欺也!”
转眼间,大街上就剩下了这些秀才在这儿唱独角戏,一个个互相看看,都是傻了眼儿。
这时候,连子宁交好六县乡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各县的乡绅掌握着实际的县以下的统治权和话语权,他们按照连子宁的吩咐,回来之后已经跟四邻百姓说的清楚,关于重开马政的事情,连大人正在和他们商议,但是有一点却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向大家增加一分一毫的税银,你就算是信不过连大人,咱们本乡本土的,也应该信得过吧?
更别说,连子宁五十万亩土地,六县之地不知道多少人是他的佃户。中国的老百姓是善良的,也是感恩的,自从担任六县镇守以来,连子宁所做的种种善政,分发粮食,帮助修缮房屋,免除租子,维持治安,这些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各地乡绅的大力宣传,都知道连子宁连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儿,青天大老爷,是为百姓黔首着想的,百姓们能相信秀才们的鬼话才是怪了。
曲师兄却是有当政委的潜质,依旧是锲而不舍,毫不放弃在给秀才们鼓劲儿:“诸位同学,如此倒是也好,没有这帮泥tuǐ子在这儿掺和,咱们形式更加顺畅。历次都是咱们这些读书种子在主事儿,这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tuǐ子不过是摇旗呐喊而已,没他们就没他们!咱们干咱们的!为了咱们的月米!”
“为了咱们的月米!”众秀才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此时退去,定然会被同年们嗤笑,大大的丢了面子,以后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于是,秀才们重新振奋精神,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字报,吵吵嚷嚷的顺着阳信县的主街一路往前走去。
大约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从阳信县的南城门儿走到北城门儿,声势倒是闹得tǐng大的,但是从者却是寥寥。秀才们闹事儿的原因已经传开了,一听他们这是在给连子宁连大人上眼药儿,哪里还能给他们好脸sè看。一路走来,不但是人人躲避,而且已经近乎是人人喊打,两边的黑巷子里头不知道扔出来多少土坷垃、碎砖头,把一干秀才砸的突破血流,哭爹喊娘。
奇怪的是,往日出了这等事儿,县尊是定然要出来处理安抚的,但是今天,却是丝毫没有动静儿,县衙大门关的死死的,没一个人出来。
最最奇怪的是,非但县衙门不管,就连驻扎在城北的武毅军百户军营都没动静儿,那些兵丁们该干啥干啥,也不躲避,但是也不镇压这些秀才,随他们闹,只是不理会。这些秀才也晓得这些大兵不是好招惹的,两边竟然是维持了一个相安无事。
实际上,这一日,不单单是在阳信县,在庆云、海丰、沾化、利津,甚至是在连子宁驻跸之地的乐陵县,都是出现了秀才们走上街头闹事儿的恶**件。
期间也有不少百姓跟随,但是很快,在乡绅乡老的劝解下,便是纷纷散去。
而奇怪的是,连子宁的镇守府,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来。
静悄悄的。!。
二六二 任是天翻地覆,我自钓鱼台上安坐!
“哎呦,我的大人啊,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干这个呀!”
乐陵县令吴大亮在镇守府的后院儿见到了连子宁。
外面天翻地覆,里面却是钓鱼台安坐,一片莺莺燕燕。
他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和康素姐妹还有奇薇几个人在湖上捉鱼。
天寒地冻,明朝中后期正是小冰河时期,再加上没有温室效应之类的影响,天气远比后世为冷,城外的土地都冻出了一条条的大裂纹,而梅花岭畔的湖水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层。
连子宁估mō着,这温度往高了说也就是零下二十度。
康素姐们都是穿了鹅黄sè的棉裙,外面套了一件儿雪白的皮裘,还带着可爱的毛茸茸护耳。两姐妹一mō一样的装备,几乎分毫不差的容颜,站在冰层上不住的跺脚,小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一张妩媚,一张清纯,绝美的脸蛋儿,配上护耳,像是两只乖巧的小兔子,站在一起,争奇斗妍。看到连子宁食指大动,几乎要化身为月夜狼人,恨不得把她们一口给吞下去。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赤luǒluǒ的占有。”奇薇如是说。
她也穿上了一件儿天青sè的撒子,外面裹着的却是连子宁的那件儿黑sè貂皮大氅,连子宁那天给她裹上之后红发女武神便固执的认为这是连子宁送给她的礼物,送给女士的礼物,怎么好意思要回去?尤其是当她从康素口中知道了这件大氅足足价值八百两银子之后。
褪去了一身戎装的女武神却是少了几分英姿飒爽,却是多了几分女人味儿的妩媚,尤其是她偶尔甩一甩那晚霞般的红发的时候,连子宁似乎都看到了妮可基德曼的影子。
几个人正在刺鱼,嗯,确切的说应该是连子宁带着小姐们俩围观女武神刺鱼。
厚厚的冰层被凿开了一个二尺方圆的冰洞,氧气溶解到水中,这里的氧气格外丰富,在加上光线的吸引,鱼儿自然会游过来。
这湖水足有二里方圆,面积很不小,已经是能养出来大鱼的了,湖水是活水底下有暗河通着城外的马颊河,里头的鱼又大又肥又傻,好逮得很。
奇薇聚精会神的盯着冰洞,右手半举着,纤细有力的手丝毫不动,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刺矛。康素姐妹俩一左一右紧紧地抱着连子宁的胳膊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小脸儿上满是投入,似乎比奇薇还要紧张。
陡然间,奇薇手中的刺矛动了,奇快无比的插进了水中,水中像是开了锅一般,隐约看得出来,一尾大鱼在里头上下扑腾着。湖水变红了,然后很快就散去奇薇把刺矛提起来只见上面穿着一条足有两尺长的一尾金黄sè大鲤鱼!
“中了,中了!奇薇小姐好厉害!”姐妹俩发出了一阵欢呼。
看着眼中很是崇拜的姐妹俩,奇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我家乡,冬季我们经常要这样做要不然没有吃的。”
连子宁上去看了看,笑道:“今儿个算是咱们捞到了,这是正宗的黄河鲤鱼,等闲可是吃不着的。向来是从马颊河那边儿游过来的,黄河鲤鱼美味无比,奇薇,今儿个你有口福了。”
一听有好吃的,奇薇顿时是两眼放光,一个劲儿的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连子宁,像是一只讨要食物的小犬。
连子宁哈哈一笑:“也到了饭点儿了,四条鱼,足够吃了,走,咱们吃饭去!中午整个全鱼宴!”
三女都是一阵欢呼,显然是对中午的全鱼宴颇为期待。
湖边早就有一群shì女等着伺候着,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毡子,然后上面铺开了绒毯,绒毯四周搭了防风的围子,其中摆上了小几,中间是一个的火炉烤架。见到连子宁四人过来,一众shì女赶紧把他们迎了过来,小心的伺候着。
虽然康素姐妹名义上连子宁的shì女,但是在府中地位却极是超然,连子宁不在的时候,实际上是她们处理府中事务的,又有谁敢把她们当成丫鬟使唤?
天寒地冻,旁边梅花岭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黄花,就在这梅花岭畔,湖水之滨,摆开了筵席。
风景绝美,让人心情舒畅无比。
早有人接了木桶,拿下去把鱼刮干净了鳞片,刨开了肚子把里头的内脏给剔出来,拾掇的干干净净送了上来。
便有一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厨娘搬了小杌子坐在连子宁等人面前,烧上炭火,然后取出秘制的调料,开始调制。
这厨娘是利津县大户孟繁谦送来的,本是黄河边上渔家女出身,烤的一手好鱼,在整个利津县都是出名的,甚至有外县的达官贵人专程前来吃她的烤鱼。
当日席间,孟繁谦向他提过一嘴,连子宁便动了心思,让孟繁谦把她一家都请了来,现下她男人便在镇守府做门房,也算是个了不得的好差事。
这时候连子宁也看到了吴大亮,起身招呼道:“老吴,过来,过来,你可是有口福了。”
见吴大亮过来,康素便想退避,连子宁笑道:“他一个五六十半截脖子都埋土里头的老头子了,该软的硬了,该硬的软了,忌讳这么多做什么?老爷我都不怕。”
他这话说的俏皮而又颇有深意,众shì女都是掩嘴偷笑。康素脸都红了,只有奇薇这个傻妞儿傻不愣登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跟着凑趣儿的笑。
吴大亮过来,看到这莺莺燕燕的一大群架势,顿时便是苦笑一声:“大人,您可知道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模样了?”
他一身便装,灰头土脸的,身上还被扯破了几处,那是刚才过来的时候被愤怒的秀才们给抓的。
“我当然知道,昨晚儿上某些人搞串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连子宁哈哈一笑,招呼吴大亮过来,吴大亮却是个守礼谨慎的,碍着一群女子在,打死也不肯进围子,连子宁好说歹说,总算是进去了,就坐在连子宁身边…旁边却是扯了一道帘子,只能看到连子宁,看不到其它女子,以示对连子宁的女人毫无染指之心。
这六县之地哪有什么风吹草动是能瞒得过连子宁的?早在这帮秀才们背后的指使者准备闹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听了连子宁这话,吴大亮心里便安定下来…知道这位大人定然是已经有了定计,但是心里却还是不解,问道:“下官愚钝,大人为何不阻止呢?”
“阻止,我为何要阻止?再说了,我又怎么阻止?”连子宁摊了摊手:“国朝礼遇文臣百年,这些读书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我是打他们…还是杀他们?一个不慎…处置适当,这天下的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也能把我给淹死!是以,动手是绝对不能动的。”
他呵呵一笑…满脸洒然:“让他们闹去,随便闹,随便怎么闹!本官所做的善政,六县百姓都看在眼里,没有百姓群起景从,他们这群穷酸,能济得了什么事儿?”
吴大亮道:“话是如此,但是这样闹下去,对大人您的清誉终究是有损,而且万一传到京城去,岂不是不妙?”
“传到京城?传到京城那更好啊!”吴大亮现在已经和自己算是一条船上的了,而且从今儿这事儿看来,也是忠心耿耿,很是上心,连子宁决定多少给他透lù一点儿消息,凑过耳朵,低声道:“咱们大明,文武殊途,我身为镇守武官,若是治内的文人士子都是归心,奉我若神明,那你说,传到那些大人的耳朵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会怎么看?说实话,我还感谢这些穷酸们呢!”
吴大亮身子一震,恍然大悟,连声道:“大人高明,当真是高明啊!”
连子宁笑的有些冷:“人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果不我欺,若是把本官换成他们,直接找几个秀才上门闹事儿,然后回去路上将其截杀,这样一来,本官的罪名算是坐定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吴大亮身子发凉,没敢接话茬儿,沉默片刻道:“若是任凭他们这么闹下去,大人却不动声sè,岂不是让外人以为大人良善好欺耶?”
“老吴,你放心!”连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本官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看吧,你呀,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招呼道:“陈家娘子,快些吧,本官可要忍不住了。”
那陈家娘子生的算不上花容月貌,只是中上而已,并不比府中的shì女出sè,但是她出身渔家女,肤sè却是那种极为健康的小麦sè,常年的大运动量的劳作使得她的体型极为的健美,爆犭1蜂腰肥"tún,似乎要裂衣而出,便是宽大的襦裙也掩不住内中的风采。
她羞怯的一笑,不好意思说道:“这就快了老爷,还您稍等片刻。”
此时调料已经调制完毕,黏稠稠黑糊糊的一碗浆糊,看上去甚是不雅观。见炭火也已经差不多,她围上围裙,liáo起袖子,不慌不乱的走到刀案前,手里持着一把银刀,取过鱼来,切抹批脔,不过片刻功夫,那几条鱼身上已经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七横八竖。
她动作不但娴熟,而且极具美感,因惯熟而条理分明,动作之际,挥洒自若,宛如跳舞一般,一众shì女都是看的目瞪口呆。奇薇咕登咽了一口唾沫,光看这个架势,她已经觉得这烤鱼定然是极为的美味了。来到明国这一段日子,她也知道了许多,大明朝但凡是有本事的,从动作上就能看出来。
让鱼身上布满了刀口之后…便细细的刷了一声作料,呆了一会儿,等那酱料渗进去之后,便又是刷了一层,然后将鱼放在炉火上细细熏烤。
没过多时,那鱼的表面已经是变成了一片焦黄,外面的细肉表皮都是绽裂开来,一滴滴的油脂从里面渗出来…滴落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而又过了一会儿,那极为鲜美的香气便是溢出,顿时是让人食指大动。
咕登,奇薇又是咽了一口口水。
就算是连子宁这等食不厌精的老饕都是颇为的期待,这远近闻名的陈家烤鱼,究竟是一番怎么样的味道?
鱼终于烤熟了,shì女们赶紧将盛在雨过天青大盘中的烤鱼端到连子宁几人面前…三女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显然是等他先吃。连子宁先是俯身深深一嗅,便是觉得一股鲜美的清香涌入鼻端,然后才是用银筷夹了一块儿,陈家娘子的刀工极佳,这鱼烤熟之后…鱼肉便是已经是变成了一块块的蒜瓣装。纳入口中,轻轻咬下,只觉得焦黄清脆,鲜nèn无比,口感绝佳!
又有已经温热的竹叶青送上,轻轻饮一口美酒,当真是妙-不可言。
“嗯!味道绝美!”连子宁向三女道:“别愣着了,快吃吧!”
“哦!”塘素姐妹都是的用筷子夹着,细嚼慢咽…很是文雅。不过吃着吃着…速度便加快了起来,显然是觉得美味。女武神却是直接两手拿着大口的咬了起来,豪迈到了极点。偶尔停下嘴,喝上一大碗淡碧sè的竹叶青…哈一口气,道一声:“真好吃!你们明国人真会享受!”
连子宁向吴大亮歉意的笑笑:“老吴,这顿饭,早就允了她们了,却是没有你的份儿了,待会儿叫人整治一顿上好的宴席陪你。”
“嗨,大人您说哪里话,下官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吴大亮赶紧摇手。
连子宁哈哈一笑,向那些shì女道:“你们也别站着了,传饭吧,都一起吃。对了,今儿个天寒地冻的,吃火锅吧!”
那shì女应了,下去吩咐了一声,没一会儿,流水般的肉菜便是送了上来,一个个的鸳鸯锅子也架了起来。下面的炭火红红的,把热水烧得滚出一个个气泡,底料都已经扔了进去,虽然这时候的明朝还没有辣椒,但是却已经有了替代品,胡椒粉、花椒再加上姜片混在一起,也很是辛辣。
肉菜都被丢进去,很快便煮熟,蘸上麻酱,撒上胡椒粉,一个个十五六岁正是最为青春年少的小女孩儿都是吃的鼻尖冒汗,小脸儿绯红。
奇薇大惊小怪道:“哇,这是胡椒粉啊!在我们那儿,这玩意儿和同等重量的黄金一个价!”
一干shì女都是偷笑,连子宁无力的捂住额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遍,好像是在打量一个裹着兽皮的山顶洞人。
“你们干嘛这么看我?”奇薇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眼见没什么不妥,便也不管其他,只是低头吃肉喝酒。对这个脑袋里似乎缺根弦儿的天真女孩儿来说,天大最大,眼前吃食最大。
康素细嚼慢咽着,红chún蠕动,亮晶晶的,分外有yòuhuò力。
看见连子宁看她,便也向他报以一笑。黄花遍野,铅云压天,这女子的一笑,便是如此定格,仿佛一块印章,狠狠的印在了连子宁的心底。
连子宁心中一动,举筷夹了一块儿鱼肉,递到她的嘴边,柔声道:“张嘴!”
“啊?”康素还是第一次和他在人前如此亲昵,顿时便羞红了脸,但是在连子宁的逼视下,还是乖乖儿的张开了樱桃小嘴儿,连子宁往前一递,那鱼肉便是被她纳入口中,轻轻咀嚼。
口中鲜美,心里也是丝丝的甜mì,整颗心仿佛都泡在mì糖里,甜腻腻的,被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所笼罩。
“老爷终究还是在乎我的,这时候的官儿们,个个都自诩为正人君子,便是人后和姬妾如何调笑无忌,在人前却也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来,又怎么会像老爷这般,在众人面前与我如此亲昵?”
康凌吃味,撅起小嘴儿,拉着连子宁胳膊便是撒jiāo:“老爷,我也要……”
声音甜的要腻死人。
连子宁笑了笑,也夹了块儿鱼肉送到那小嘴儿之中。
这时候奇薇也过来凑热闹,探头过来:“大人,我也要!”
连子宁脸一板,斥道:“别胡阄!”
奇薇哪吃他这一套,xiōng脯一tǐng,几乎顶到了连子宁的鼻尖,一瞬间连子宁竟然有些泰山压顶的错觉,直觉的两座山峰耸立眼前。
“大人,您可不能偏心!”奇薇喝了不少酒,脸sè已经是一片酡红,眼中也有些mí离的醉意,拉着连子宁的胳膊,跟个小女孩儿似的,jiāo声道:“喂我,喂我嘛!”
一向英姿飒爽的红发亚马逊女武神突然做如此小儿女状,连子宁也是大感吃不消,一双眼睛瞟过她那修长笔直的双tuǐ,bō涛汹涌的峰峦,还有鲜艳yù滴的小嘴儿,不知道是酒气上涌还是怎地,竟是下面怒然蛙起。
没奈何之下,只好喂了她一口,才把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奇薇给哄住。
大伙儿都吃着,连子宁转眼一瞧,却见陈家娘子正坐在一边,也不吃饭,神情间很是拘束。
他笑道:“陈家娘子,莫要拘束,一起吃吧!你刚来不久,时日长了便知道,咱们府中规矩可不怎么大。”
陈家娘子拘谨的笑笑:“适才我吃过了,现在不饿。”
连子宁看她在这儿也是难受,便笑道:“你先退下吧!”
“是!”陈家娘子松了口气,起身行礼便要告退。
连子宁又道:“且慢!”
他笑道:“今儿个你这烤鱼做的美味至极,本官很是喜欢,来人,赏黄金十两,白银五十两,钱五十贯!”
“是!”一个shì女应了一声,便下去内库领钱。
如此重赏,却是让吴大亮吓了一跳,一口糖醋鱼差点儿没喷出来。这样的赏格,等若是一户中等人家的全部资产了,委实不能算少。若是宰割穷县当县令的话,一年也不一定能搞到这些好处。
再看看其他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毫不惊诧,吴大亮不由得暗叹,外面人都传这位连大人家中豪富,果然不假,看人家这行止气派。
陈家娘子听到这般厚重的赏赐,已经是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便是赶紧推辞,连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连子宁笑道:“以后少不得还要你伺候着,你若是不收,本官吃的岂不是心里忐忑?”
听他这般说,陈家娘子无法,只好收下,连声称谢。!。
二六三 只有死路一条
连子宁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外面闹事儿的秀才们却是惨了。
在连子宁的驻跸之所,秀才们能够掀起的风浪更小。连子宁在此地的威望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因此根本没人跟着他们胡折腾,那些秀才们在镇守府外嘶声呐喊,破口大骂,守门的兵丁得了连子宁的吩咐,虽然一肚子的窝火,但是只当是视而不见。他们不动手,却是很有一些围观的百姓看不下去了,指着那些秀才便是破口大骂,有的上了年纪的父母见了自己儿子在这里折腾,羞愧的不得了,提溜过来揪着耳朵便是一顿教训。
折腾了大半天,到了午后,这些秀才们也饿了累了,大伙儿寻思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咱们还是先吃饭喝酒,养精蓄锐之后再和连子宁干!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多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的秀才生员们的一致同意,他们被朝廷供养这么些年,便是朝廷再困难也没有短了他们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平日里与人写字作画,因此都是小友薄财,酒楼妓馆那是经常去的。
一行人收拾了摊子浩浩dàngdàng的直奔不远处的一栋酒楼,却没想到,远远的看到他们过来,那酒楼竟然是上了门板。
怎么回事儿!有客人不招呼么?敢得罪咱们,不想混了,一干秀才便是在外面破口大骂。
那小二的声音从门板后面传出来:“各位,还是请回吧,也甭在这儿费这心思了!俺们东家说了,咱们这好日子都是连大人给的。若不是连大人,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地!俺们店可不敢把酒肉卖给白眼儿狼,免得日后让人戳脊梁骨儿!您还是换一家吧,一路走好,小的不送了。”
众秀才面面相觑。头一次碰到这等情况,都是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毕竟人家店就是不想做你的生意。不赚你的钱。也不能说有错儿吧?总不能砸了人家的店不是?
看来看去,一个秀才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且换一家再说!”
众人无法,也只得如此,临走时还撂下狠话,回头定然让你这狗头好看。没成想,去的第二家酒楼,看到他们之后。也是关大门停止营业。
只得再换一家,还是关门,又换一家,又是关门。
随着这群秀才们一路走过去,这一条街上所有的酒楼茶馆儿都是纷纷关门。如同他们是一群打秋风的恶汉。
众人气的大眼儿瞪小眼儿,有那聪明的,心里已经是开始哆嗦。这等大规模的拒绝,显然并不是一家一户所能决定的,很显然,有一个强大的幕后势力,足以主导整个乐陵县的幕后势力,在发出这样的命令。而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众人走的tuǐ都酸了,脚也疼了,浑身上下都是止不住的哆嗦,疲惫yù死,大冷的天儿,却是不断的在出汗,嗓子又干又疼,几乎要冒出烟儿来。张张嘴,似乎呼出来的都是火星子。
一帮秀才站在街口,凄凄惨惨的。终于又有聪明人出主意了:“诸位同学,咱们去不了酒楼,能去青楼啊!那青楼里面有吃的有喝的,还有红袖添香,美人儿在怀,咱们进去耍一番,养精蓄锐,再和那狗官连子宁大战三百回合,岂不快哉?”
众人一听,都是大呼这主意绝妙,酒楼能不做生意,青楼怎么会关门儿?
作为鲁北之地数得着的大县,乐陵县青楼妓寨自然是很不少,但是最大,档次最高的却是城南的春了(liao,三声)楼,这名气起的也是妙,一进春了,春天便来了……秀才们最常去的也是此处,而且很有几个有些家资的,在春了楼中还有那熟稔的相好,此时一听,心里便火热起来。
一行人兴冲冲的赶去了春了楼,结果却没想到,今儿个春了楼也是铁将军把门,那老鸨站在二楼,支开了一扇窗子,冲着下面傻了吧唧的秀才们笑的huā枝招展:“哎呦,各位秀才公,可真是不巧,今儿个姑娘们身子都有些不适,不能接客了,请您万万体谅,莫要怪罪啊!”
所有姑娘全都身体不适,尼玛,méng鬼呢?
有那脾气暴躁的便是跳脚大骂:“放你妈的屁,刘春香,一个身体不适也就罢了,能全都身体不适?去你妈的,赶紧开门,别惹得爷们脾气上来,砸了你这**店!大爷座师可是青州府教谕……”
这些秀才们现在身上又累又饿又渴,都快站不住了,哪还有什么耐心,也顾不得所谓风骨了,也顾不得脸面了,说话也是难听起来。
“去你妈的狗屁!老娘这儿是**店,你娘当初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却没想到刚才还笑吟吟的春了楼老鸨刘春香现在却是跟变了个人一般,脸一板,两眼一瞪,双手掐腰做大茶壶状,嘴里各式各样的脏话便是源源不断的吐了出来。
秀才们自然拼命还击,他们虽然也是卖嘴皮子的,但是又怎么比得上市井之间打混了几十年的刘春香?脏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吐了出来,问候对方家族中所有的女xìng,句句不离对方的胯下三寸之地。众秀才只抵挡了两三个回合便是不低,词语用尽,哑口无言。
最后众秀才只得落荒而逃,那老鸨腰板儿一tǐng,xiōng前硕大抖了抖,洋洋得意的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娘**的,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还跟老娘斗,呸!”
青楼也没得去了,还能去哪儿?
一个秀才咬咬牙,终于是艰难说道:“诸位同学,我家娘子烧得一手好菜,咱们也不必求人,买些肉菜米面去我家吧!”
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买肉面的钱,可就要诸位淘了,大家也都知道,小弟手头拮据的很。”
他是真心不愿意把这帮人带到自己家里吃喝,但是作为此次的发起者,他若是不出头,这事儿也就黄了。
他不愿意,别的秀才又何尝愿意?去他家里吃饭,哪比得上去酒楼来的爽利?
不过现在也真心是没得选择了,一行人只好直奔米店而去。
结果万恶的米店也上了门板,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诸位秀才老爷还是请回吧,咱们东家发话了,从今日起,不卖给你们这些白眼儿狼一粒米,都喝西北风儿去吧!对了,顺便告诉诸位一句,这乐陵县所有的米面粮油铺子,都是咱们东家的产业,从今儿个起,你们这些白眼儿狼,还有你们的家人,甭想从咱们这儿买到一粒米,一块儿肉!”
冷风呼啸,秀才们出了一身汗,现在被风一吹,都是浑身哆嗦,在风中不停的颤抖着。他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一张遍布整个乐陵县,无形而极度强大的网将他们罩住了,让他们无法挣扎,无力反抗,只能等死!
想到自己这些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在乐陵县,买不到米,买不到面,得不到任何的东西,一切的店铺都向他们关上了大门。所有人投来的都是冷漠的目光,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活生生的饿死!
想到此处,心里就是一阵冰凉刺骨。
大部分人都在后悔,后悔为何掺和进这件事儿里面,就算是被免了禄米也行啊!那好歹还有条活路,但是现在……
狠毒!真是狠毒!他这是要把大伙儿往死路上逼啊!
活路也不是没有,离开乐陵县,离开这六县之地就成了,但是问题是,走得了么?他们的家族,他们的根基,他们的功名学籍,他们的一切一切,都在这里,走得了么?
越想越是绝望,唯一的一条路竟然就是闭目待死!
一个秀才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感染了别人,不少人都是随着哭了起来。
大街之上,哭声震天,甚是凄惨。
就在此时,天空之上积压已久的铅云终于是吃不住劲儿,鹅毛大雪飘飘而下!
事实上,不但是在乐陵县,在六个县之中,这一幕都在上演。闹事儿的秀才们愕然发现,所有的店铺都不对他们开放,他们得不到任何物资,吃不到饭,只能喝冷水,家里就算是有米有肉,却也需要盐茶酱醋吧?也需要柴薪吧?
所有的活路都为他们关闭了,只剩下最后一条——闭目等死!
bō及整个六县,眼看要掀起一场莫大风bō的秀才闹事儿事件,只不过持续了一个上午,就烟消云散了。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哪里还有劲儿闹?
一场对别人来说影响巨大甚至可能导致仕途终止的风bō,在连子宁指使,各地乡绅一起使力之下,便是轻轻松松的消弭于无形。
当然,幕后的指使势力也不是没有反扑,但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连子宁对六县之地拥有绝对的掌控,再加上有乡绅们的大力支持,那反扑的势力,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一场大雪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二六四 背后有人
阳信县衙门。已是深夜,大雪纷飞,两个衙役懒洋洋的缩在门房里,远远的只能看见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像是鬼眼。
天寒地冻的,衙门里的小吏都已经回家了,后衙也是被一片黑暗所笼罩,唯有微弱的红光从地上积雪反射出来,四下里都是静悄悄的。
在院子深处,一处小小的窗子,却是透着微弱的灯光。
这是一处huā厅,布置的很是简朴素雅,墙壁上连一件儿饰品都没有,只有几张椅子,一个小几而已——事实上也不得不如此,这里刚遭了兵灾,值钱点儿的东西都让白袍军给抢走了,而刚来的县太爷来到之后诧异的发现,这里的一切都被连子宁和乡绅阶层把持,自己想捞点儿好处那是难上青天。
室内一灯如豆,有些昏暗,一张椅子上,一个穿着青sè便装的人正端坐着,能看得出来,他身材中等,大约四十来岁,面sè颇为的威严,颌下三缕长须,浓重的眉毛,仪表堂堂。而且眉宇之间威仪颇重,显然是长期颐指气使,久在人上之人。
大明朝正七品文官,现任阳信县令,正德四十六年戊寅年二甲进士,黄文冠字文秀黄大人,此时却正站在这中年人面前,腰微微的弯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恭敬。
“这么说,这次的事儿,算是败了?”那中年人淡淡问道,声音很有磁xìng,透着一股掌控力和自信,脸上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是,老师!”黄文冠答道:“咱们在六个县布置的人手,现在都已经是陷入极大的困境,没吃的,没穿的,大冷的天儿,家里还柴薪都没有。利津县已经冻死一个了,海丰县有两个人冷的没办法,出城去砍薪柴,在山中mí路,再也没出来。”
“你这个知县,就没什么办法?”中年人问道。
黄文冠苦涩的一笑:“学生这个知县,说得好听,命令连县衙都出不去,因为没有实权,连钱谷、刑名二位师爷都不曾请来,县中大小事务,那些乡绅们直接就报给了镇守衙门,说来也可笑,学生上任这么久了,竟然连一个案子都没接过,真真可笑。学生无权、无势、无钱、无人,又能有什么法子?阳信县的几个秀才想去济南府投奔亲戚,县里的大车店却关了门,他们出城出不去,在城里只能生生饿死冻死!学生亲自去找那大车店老板,嘿嘿,人家根本就不买账,说是你要找去找咱们东家去。咱们东家现在在乐陵县六县镇守府上做客,您要是敢,那就去吧!”
那中年男子沉默半响,冷笑一声,嘿然道:“厉害,真是厉害!这连子宁的手段,老辣,狠毒,出手丝毫不留情面,而且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米店不给卖米,大车店不肯拉客,酒楼青楼也不接待,人家就是不想赚你的钱,你有什么法子?便是你冻死了,饿死了,那也不干他的事,怪也只能怪在乡绅头上。但是国朝百年,从来就是依赖乡绅统治地方,又能拿他们怎么办?最好还不是不了了之!连子宁不过是个武官,这事儿还赖不到他头上,反而是你们六个文官儿知县,却也是要担上大关系。妙啊!妙啊!当真是绝妙!不动一根手指头,就把咱们自以为是的大杀招儿给化解的一干二净,连消带打,反而是让咱们损失惨重,狼狈不堪!”
他说的平淡,但是话中的恨意、怒意,却是喷薄yù出!
显然心中已经是怒到了极点,恨到了极点,更是无力到了极点,才有会这样的表现。
黄文冠沉默不语,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学生无能,请老师责罚。”
“呵呵,责罚你做什么!”不愧是久居高位之人,中年男子很快便把心里的恨意给掩盖下去,脸上重又是一副古井无bō的淡然:“这次是为师我估算错误,没料到那连子宁这般沉得住气,背后的手段却也是如此的狠辣。看来,当真是低估此人了,我观他历次行事,强横霸道,从来不肯吃亏,再加上又是一个赳赳武夫,心里便存了轻视之意,以为让这些秀才jī他一jī,他定然按捺不住,说不得便用兵〖镇〗压,到时候若是死上两三个人,嘿嘿,那咱们就可以大做文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文秀,这事儿,不怪你,怪为师的。”
他坦然承认错误,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他决策失误而鄙夷,反而是给人一种落落大气的感觉。错就是错了,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文冠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有讽刺老师的意思,便只好是闭嘴。
沉寂一会儿,才开口道:“那,老师,现在咱们应该如何办才好?”
“等!”中年男子只吐出了一个字:“前一段时间,你负责串联,许多命令都是从你这里出去,以那连子宁的本事,想必已经是怀疑到你了,所以这段时日,不要轻举妄动,只是等着看!你也是朝廷命官,他不能拿你怎样。”
黄文冠迟疑片刻,犹豫道:“那,学生便什么都不做么?那六县的秀才们,便如此闭目等死?”
言语之间,已经是带上了一分愤愤。
中年男子面sè丝毫不变,声音却是冷酷无比:“还能如何?自然是闭目等死,他们的生死,又和咱们有何区别?”
黄文冠浑身一颤,脖子一梗:“若真是若此,学生不敢从命!此事因我而起,这些秀才不过是代人受过而已,学生岂能看着他们就此身死?”
静室中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中年男子死死的盯着黄文冠,似乎要把他上下看个通透。周围安静的像是死地一般,黄文冠弯着腰,低着头,只觉得在老师的逼视下,自己连大气都喘不上来,心里只是恐惧,似乎一把利剑高悬在头顶一般,随时都可能陡然落下。黄豆大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滴落下来。
那中年男子忽然轻轻一笑。
只是一笑,房间里面那压抑的气氛便是立刻消失了,黄文冠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大气。
“你呀,你呀!”中年男子指着黄文冠,摇头叹道:“这么多年了,这个耿直的xìng子,这执拗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么?”
黄文冠只是沉默不语。
“适才,为师不过是试探你而已。”中年男子淡淡笑道:“若是你没有这份儿赤子之心,为师才是会齿冷。混迹官场多年,谁还能有几分真xìng情?之所以选你来做这件大事,便是因为你比其他人人xìng。”
区区几句话便是把因为刚才那事儿而略显冷硬的气氛给扭转过来,黄文冠感jī道:“学生多谢老师提点。”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好了,你也不需要担心了,这事儿,用不着咱们来吧!有位大人,最是古道热肠,天真烂漫,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定然会巴巴的上门去。”
一场大雪,天地尽素。
第二日一大早,却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早早的,一轮鸡蛋般的红日便是悬挂在天边。
虽然还是冷风呼啸,寒气逼人,但是天际朗朗,人们的心头也是敞亮了不少,都是起了个大早,出来摆摊儿做生意。
县衙里面一大堆子人,而且大清早的,一般也懒得生活做饭,因此无论是哪个县,县衙后面,总是有些卖熟食的店面或者是摊子。
早早的,一个小摊儿便是支起来了,胳膊粗的木头搭起了四根柱子,上面是莎草做的顶子,周围有帷幔围了一圈儿,挡住了风。里面摆了三五章桌子,十来条长凳。老板在外面已经是升起了大锅,油熬得沸沸的,灵巧的双手在一边的案板上不断的揉搓着,一个面团已经是被揉成了一长条,然后细细的切成拇指大小的细段,两个并在一起两手一抻一拧,这细段便是成了两个扭在一起的长条,放到油锅里微微那么一过,再用二尺长的筷子夹出来,便是一根黄澄澄,香喷喷的油条。
这是一个卖油条老豆腐的小摊儿,老豆腐是山东名吃,和豆腐脑略有不同,汤汁浓厚百倍,味道鲜美,外地少见,但是山东人却是极少有不知道的,从古至今,多少山东人的早餐便是这个。四十来岁,面sè黝黑的老板娘正在一边费力的把装着老豆腐,外面裹着棉被保温的大木桶搬过来,把各sè调料摆好,两大摞白碗就放在一边。
这时候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上客人了,两个衙役打扮,陪着腰刀的汉子一路打着哈欠走过来,那面目憨实,老农一般的老板赶紧迎了上去,笑道:“刘头儿,王头儿,下值了?”
衙门里的人,但凡是外面的人见到,甭管官儿大官儿小,总要称呼一个头字。虽说这阳信县衙门现在已经是形同虚设,但是官府的权威已经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这两个相当于后世公安局正规编制的衙役还不是一个小老板惹得起的。
若是换在以前,这刘头儿王头儿少不得呼呼喝喝一番,说不得这顿饭大吃大喝一顿还不给钱。但是现在也都知道自个儿不行了,这些日子虽说还是挂着个衙役的名头儿,但是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只是坐在衙门口发呆,油水儿也没了,好处也没了,权势也没了,这威风自然也抖不起来了。
因此两人只是应了一声儿,那刘头儿招呼道:“老板,一碗老豆腐,五根儿油条。我俩都一样,碗里加个卤蛋。”
“诶,好嘞,这就来,您二位先满坐。”老板笑着应了,赶紧擦了擦桌子椅子请他们坐了,没一会儿,便是把油条老豆腐端了上了。那老豆腐加上了熬了一宿已经变白,极鲜极nèn极肥的大骨头汤,扑上了浓稠的麻酱,若是在时节上,还会加上青nènnèn的碎韭菜叶子,里面还加上了剥开壳,切碎了的卤蛋。
两个人看了一宿的大门,也是饿的急了,狼吞虎咽吃的额头冒汗,稀里哗啦。
吃了个半饱,速度便放慢,话也多了起来。
刘头儿放下手里勺子,叹口气:“老王,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老王心有戚戚焉,点头道:“这话说得,以前咱们多风光?县里乡下出个什么事儿,都是求着咱们过去,一个月总有十来趟外快好捞,三十两银子往上数都是说少了!更别提还有县上那些店面的孝敬,那日子过得!现在可好,天天戳在衙门里,跟个二傻子似的!”
他说着便是心里愤慨,一拍大tuǐ,音量便拔高了一些:“奶奶个熊,咱们这差事都是传了多少辈子了,打永乐爷那时辰就传下来的,风光了百十年,现下倒好,也没活计,也没进账,天天在家吃老本儿,我那婆娘都快不让我áng了,见天儿的不给我好脸sè看!那些商贾也是白眼儿狼,当初咱们爷们儿混得好的时候,哪个不是来巴结着,***现在见了面儿理都不理,下巴抬得那么高,也不怕掉下来!之前送我的那套宅子,你也去过的,两进的宅子,妈的现在也收回去了!我呸!哪天爷爷发达了,让他们好看!”
老王唾沫横飞的说了这一大堆,也勾起了老刘的伤心事,叹口气,愁眉苦脸道:“谁说不是啊!现下没了差事,没了权势,没了风光,谁还拿咱们当个人看?我那外室,也他妈跟了别人了,***,老子在这个小婊子身上huā了不知道多少银子,现在倒好,全他妈便宜了别人!”
“跟别人了?”老王两眼一瞪,腰刀垮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拍:“真他妈把咱们当废物了,跟了谁了,打死个***!”
老刘瞟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是武毅军的一个小旗,前一阵子闹白匪,不是把她家院子给拆了么?那武毅军的小旗领着几个人去修,一来二去的……娘*的,jiān夫yínfù!”
一听到武毅军三个字儿,老王立刻就泄了气,脖子也缩了,肩膀也软塌了。现下谁不知道,六县之地连子宁连大人才是头顶那片青天,最最招惹不起的便是武毅军这些大头兵!
武毅军这些兵丁倒是都tǐng老实,除了每日维持治安,侦查不法之外,也并不sāo扰百姓,甚至连城里的店面商贾主动送去的孝敬银子都是给推了回来。如此一次两次还有人说做作,三番四次下来,就都服气了。现下提起武毅军来,谁不是翘起大拇指说一声真好汉?更别说人家做的那种种善事,军纪森严,军法军纪在各地营房门口大影壁上写的明明白白,不得与百姓动手便是在第一条!
不过武毅军虽然不是恶兵,却也不是好惹的,前几日在利津县,有个纨绔子跟武毅军兵丁起了冲突,那兵丁不敢跟百姓动手,只好挨打,结果给打伤了。这事儿传到镇守府,连大人一个条子传到利津县,都没用武毅军动手,那纨绔子的长辈儿便在家里刑堂断了案,把这纨绔跟那一干家奴都给绑起来沉了黄河!
那个纨绔子,姓孟,乃是六县第一大户的一个子弟!
这事儿一传出来,谁还不知道连子宁连大人随时最是护短,谁都不能动他手底下的人,动了就是个死!
武毅军,谁惹得起谁是丫头养的?
只剩下老刘在哪儿哭丧着脸抱怨:“这小婊子,她那院子是老子张罗着卖的,一应的家伙事儿也都是老子给买的,逢年过节哪次不给她送些应景儿的金银首饰?huā在她身上银子算起来少说也是一百两往上数,全他妈打了水漂儿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想哭。
说起来,衙役这门职业,在明朝虽然是贱业,却也是个大大的肥差,肥到了什么程度?有的县太爷身价都不如他手下的一个小衙役!这时候,捕头便是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二把手,而这些衙役一个个权力都也不小,在百姓面前趾高气扬,可以想想,一个县十来万人,但就是这么几十个衙役管着,自然是管不过来,每个衙役手底下都有十来个到几十个不等的帮闲,执行任务的时候,大都是这些帮闲在干。一个县一年得多少事儿?他们得有多少灰sè收入?说的少了,一年也有百多两银子进账,若是个富庶的县份儿,一年几百两也不在话下!
以至于这门职业的了手的人便不愿意松手,久而久之,大明朝的衙役都成了世袭的。
两个人在那儿苦大仇深的说着,那老板还在一丝不苟的炸油条,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这时候,县衙的后门儿吱呀一声开了,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从里面驶出来,这马车看上去陈旧破败的很,似乎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坐的。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赶车的车夫,却是精壮有力,目光炯炯,腰间鼓囊囊的,显然非同常人。而拉车的马,也是高大健壮,皮毛油亮,非是一般的驽马。
几个家仆模样的人点头哈腰的把那马车送走,车夫鞭子一扬,甩了个响亮的鞭huā,这马车便是缓缓向南门方向行去。
那老板的眼角明显的撇到,马车窗口的车帘稍微拉起了一点儿,隐隐约约一个人在向外面看。
那几个奴仆送走了马车,便是嘻嘻哈哈的向这边走来,当下一个招呼道:“老马,一人来碗老豆腐,多加汤,多加麻汁,对,给咱们炸几个馃子。”
老板赶紧应了,那几个奴仆坐下,一个年轻些的敲了敲自个儿的腰,抱怨道:“这二位,真能折腾,说了一宿才出来,待会儿可得补补觉。”
“嘘,噤声!”那领头儿的瞪了他一眼,却是故作神秘的把几个人脑袋拢一块儿,神神秘秘道:“知道这位是谁不?这可是那边儿来的!那赶车的伙计是济南府口音!俺听的真真切切的,这可是大人物!”
“济南府来的?”几个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时候,马老板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手里大托盘盛了好些金灿灿略发黑的炸馃子,哈腰笑道:“来喽,爷们慢用!”
几个奴仆吃饱喝足走了,马老板给他婆娘使了个眼sè,便出了摊子,一拐,便是进了后面一个小巷子,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走出来。
又来了几位客人,马老板赶紧迎上去,极热情的招呼道:“哎,几位老客了,进里面坐,里面坐。今儿个还加几个卤蛋?”!。
二六五 山东学政
不过是两个时辰之后,一份儿情报便是摆在了连子宁的案头,上面的标号是yx029,这个符号是大人发明了,下面的人却都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通过无数的乡绅,连子宁已经建立起来了一套庞大而紊乱的情报体系,之所以说是庞大,是因为它涵盖六县,有数万人为其服务。而之所以说它紊乱,则是因为那些人都是乡绅们介绍掌控组织的,并不是直属于连子宁,虽然所有的情报都是第一时间汇聚过来。
可以想见,一旦连子宁和这些乡绅离心离德,那么这个情报系统立刻就会星散。
连子宁也想组建一个情报系统,历来成大事者不重视情报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手头儿却没有堪用的人手,也只能作罢。
每天都有无数的情报汇聚在此,由康素姐们先看一遍,然后挑选比较重要的,再报给连子宁。这样的工作量对于两个女孩儿来说不能算小,但是连子宁也没办法,情报网监视的面积很大——官员、商人、士子、黎民。yīnsī监视民间,这个罪名若是暴lù,当真不能算小,只有康素这等心腹,才能做得来,不怕泄密。
别人,终究是信不过。
连子宁已经给北京的溶月去信,让她派几个训练有素,忠诚度高的小丫头儿来,准备替康素姐们俩分担些。
连子宁看完手头的情报,长长吁了口气,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这件bō及六县的大事的幕后,果然不是黄文冠一个人在指使操控,在他的背后,竟然还有济南府的影子。济南府的高官,是济南府的?还是山东布政使司的?若是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而连子宁最怕的就是,若是在那人背后还有来自京城的指使,那真就是麻烦大了!
自己这一回合算是大胜,但是却也暴lù了自己的力量,接下来敌人的反击算计,定然是更加的yīn险狠辣。
连子宁偏偏头,问道:“那些穷酸们呢,情况如何了?”
康素正在一边整理这方面的情报,抬头道:“海丰县两个出去砍柴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证实是两人山中mí路,然后冻饿而死。阳信县有一个试图步行去济南府,路上冻死。利津县有一个想过河出逃,掉进冰洞死了。其他县无人死亡,不管今儿个估计就会出现了。还是咱乐陵县的秀才聪明,把房子拆了引火取暖,但是引起大火,烧了几十户人家,现在那几个秀才已经被吴大人收监候审。”
康素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丝毫对这些人的同情。她看似柔弱,实际上经历了那等惨烈的灭门惨案,心志已经是很是坚定,只不过在连子宁面前,才会lù出小儿女羞怯软弱的神sè,而在外人面前,却一向是不苟言笑,很是严肃的。在她心中,老爷便是她的天,她的一切,谁敢跟老爷作对,那就是十恶不赦!
这是一种好赖不分的依赖和信任。
连子宁听完,冷冷一笑,带着掩不住的嘲讽。对于这些人,他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别人都把刀夹到你头上了,你还要可怜他,那就未免是傻了。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毁了他的仕途,比杀了他更可怕。
他淡淡说道:“传讯给吴大亮,把那几个秀才无罪释放,国朝优待士人百年,咱们不能坏了规矩。让他们回家接着挨冻挨饿,在大牢里把人饿死这算个什么事儿?再说了,大牢里多暖和,还有吃的。”
康素扑哧一笑:“老爷您真是太坏了。”
山东就这么大的地界儿,在连子宁刻意的指使下,六县之地发生的事儿,插翅一般传到了山东各处,乡邻的青州、登州等地,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济南府!
所有人,所有的官场中人,包括济南府那些关注这里的大人们,都意识到了,六县之地,已经被连子宁掌控的铁桶一般。
他这一次,用这样强横霸道,血淋淋的方式,在向山东地面儿上的所有人宣布了一件事——六县,是我连子宁的!
弄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子宁也颇有些疲惫,勾心斗角的,最是费力。他踱步到书架前,准备向抽,打眼儿一瞧,却见原先放满了各sè经史子集的书架上,此时却多了许多兵书。
他诧异的回头问道:“素素,这儿怎么多了许多兵书?你们摆的么?”
康素点点头:“奴婢见这几日老爷多和奇薇小姐研究兵事,是以去书店里买了些兵书,方便老爷查询。”
连子宁笑道:“素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康素听的暖心熨帖,一边的康凌却是听的扑哧一笑,jiāo嗔道:“蛔虫,有老爷这么夸人的么?”
连子宁嘴角一勾,随便抽出一本翻开来观看,却见其中颇有翻看的痕迹,显然是有人常来读的。他心中一动,便是知道,康素姐妹定然是常看这些书的,而他们这么多,自然是为了和自己有些共同的话题。
他心里叹口气,身边的女子,都是一个个的如此聪慧钟灵,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过了一会儿,奇薇来了,两人又是就如何完美的将瑞士方阵和大明朝的军队特点以及火器结合运用起来作了一番研究。
连子宁本来想给奇薇在府中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也省的天天奔bō,但奇薇却是执意不肯,这个女孩儿内心深处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和深闺大院儿相比,她更喜欢哪个嘈杂、混乱,但是充满了人情味儿的院子。连子宁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这些日子奇薇每天都来,而且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当然是为了蹭中午那顿饭吃,这点儿小小伎俩自然瞒不过连子宁。不过几天下来,也是颇有成果,两个人不断的讨论甚至争吵,推翻一个个精心设置好的方案,然后又重新设计,重新构建,甚至不断的进行初步的沙盘推演。这两天,总算是把整体构架打造好,再有两次,基本上就能完成了。
期间连子宁拣着几个问题问了下康素姐妹,发现两个人果然是恶补过了,回答起来竟然也头头是道,颇有章法。
到了中午,接近饭点儿的当儿,连子宁正要吩咐传饭,门房那儿却递了条子,说是有位自称来自济南府的大人求见。
来自济南府的大人?连子宁有些mō不到头脑,既然对方是官场中人,自然要礼节重一些。
穿上一身大红sè的小杂huā纹官袍,戴上乌纱帽,配上素金腰带,穿上皂靴。他现在是从四品的武官,已经是可以穿绯袍,所谓绯袍,便是大红sè的官袍。历朝历代,绯袍都是高品级大员的代表,所谓满朝朱紫辈,尽是读书人。这满朝朱紫辈,指的便是身穿绯袍的大官儿,坐了四品,穿上绯袍,就已经可以称之为国朝大员了!
像是连子宁这般,年未弱冠而官居四品,镇守一方,统领一军的大才,国朝百年,也是极罕见的。不过在他那赫赫功绩和老练的手段面前,所有人似乎都忘却了他的年纪。
出了侧门,便看到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而马车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绯袍的官员正自昂首等待。
连子宁心里一拎,又是绯袍,又是至少四品官儿,这位来头只怕不小——全山东布政使司又有几个绯袍?
来者大约有六十来岁,年纪已经算是很不小了,连子宁仔细一打量,心里便是愣了愣,这位老大人怎么脸上脏兮兮的,似乎早上起来没洗脸?眼角还带着眼屎,身上的官袍也是皱巴巴的,歪戴着乌纱帽,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连子宁不敢怠慢,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在下连子宁,不知大人如何称呼,贲临此处所为何事?”
那老头儿瞪了他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你就是连子宁?六县镇守?”
连子宁见他似乎来者不善,脸sè便也冷了下来,他向来不是那等卑躬屈膝的人,整个山东最大也不过是三品布政使而已,还不知道他热脸贴冷屁股。连子宁淡淡道:“正是本官!”
老头儿捋着下巴上山羊胡子道:“本官山东学政方逢时,特来拜见连大人。”
“哦?原来是方大人!”连子宁皮笑肉不笑的向这位主管一声教育科考的正三品大员道:“不知方大人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所为何事啊?”
明季,每省都设学政,下面府设教授,州设教谕,县设教谕,构成了明朝的教育管理体系。一省学政,不但官位极为崇高,和布政使平级,而且实权也是极大,封建王朝,科举乃是天字大一号的大事,主管一省科举,相当于这一省出去的所有举子都是他的学生,如此干上个几届,立刻就是桃李满天下!一声令下,不知道多少官员为其奔走效力。清季名臣纪晓岚和张之洞都干过这个差事。
虽然面子上还是不怎么客气,但连子宁心里头已经是打鼓,一省学政可不是好惹的。最虽然是武官,但这位大人朝中势力只怕也有,得罪了他,着实不智。不过人家如此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确实让连子宁很是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