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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全文阅读

作者:竹下梨     正德五十年txt下载     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六五 用这颗脑袋,去赔罪吧!

    这些将领都是压抑的很久了的,自从南征以来,他们在完颜野萍的纠缠下,可以说是屡战屡败,因此心里不知道憋了多少火气,这会儿连子宁的话,可以说刚好戳中了他们的痛处,让他们又是疼痛,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又是暴躁。这些情绪,一瞬间便是爆发了出来。

    军人的荣耀让他们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侮辱,在中世纪的欧洲,这样的话足以引得一个骑士冲另外一个扔白手套了。

    “总督阁下,让我带领我的骑兵团,给这个狂妄自大的黄皮猴子一个教训!”

    “捉到他之后我要把他砍成一块一块儿的排骨!”

    “苏哈林阁下,你太仁慈了!要换我的话,把他捉到之后,绑在马后面,拖行十英里……大帐之中乱七八糟的,每一个人都在大声的说着,嚷嚷着,狂暴的叫喊着。

    这种狂妄的情绪互相影响着,让他们越来越是暴躁,兴奋,难以自已,以至于甚至他们自己都开始相信,只要是挥兵前进,就能将武毅军给轻易的灭了,活捉连子宁,想怎么拾掇就怎么拾掇。

    扎赫雷夫坐在红sè丝绒高背椅子上,脸sèyīn沉的像是一潭死水。

    连子宁让罗斯托夫捎回来的话,别的将领以为那是威胁和狂妄的吹嘘,他却是知晓,连子宁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当初他也是以为自己的军队要比武毅军强得多,横扫这些女真蛮子。不过是屈指之间而已,而这等狂妄,却是被完颜野萍一点点儿的粉碎,直到库图佐夫从武毅军白鹰峡大营回来,他对武毅军的最后一点儿心理优势,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那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才是这三方里面最弱的一个。

    他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至今在女真汗廷之中,还有他的jiān细存在,信息传递的很及时。因此武毅军的煊赫战绩,他知道的很清楚,但是他可没敢跟自己手底下的将领说——把自己打的落花流水的女真人却是被武毅军打的落花流水儿。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士气还能存上多少,当真是个问题。

    而武毅军到达此地之后,库图佐夫就催促他完成信诺,只是这会儿,扎赫雷夫却又是舍不得了。那二十门大炮,乃是沙皇交给他,他也没有处置的权力,而且在他看来,武毅军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还能跟自己翻脸不成?自己就是不给他,他能怎么地?

    他们跟明国人没打过交道,但是从各个渠道的来的消息,都是明国人好面子,能维护大局。想必这连子宁吃了这个暗亏,也就咬牙忍了!

    也是一时昏了头,心存侥幸,他这算盘其实是打的相当jīng明的,若是换了一般的明国官儿,怕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为大局考虑了。

    却没想到,连子宁偏偏就是个异类!

    他毫不怀疑连子宁说的话的真实xìng,这个人,这等疯狂的事,他是能做出来的!未杀敌军,先杀友邻!

    扎赫雷夫现在心里已经是很后悔了。

    只是这后悔也没什么用,得想法子补救才是。

    他豁然站起身来,厉声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大帐之中瞬间安静了。

    “你们这一群狂妄无知的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叫嚣,你们以为连子宁说的是假话么?告诉你们,他说的都是真的,一点儿都没错儿!在咱们被女真人打的毫无进展的时候,他们却在一路前进,击溃了无数的女真军队!一直杀到这里!你们怎么跟人家比,还敢说那等话!你们真要是去了,只怕也回不来了!”

    “一群废物,一群没本事只会叫嚣的废物!”

    一番话把这些将领们都给说的傻了,他们一时间甚至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一阵静谧。

    忽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断的接近,接着便是响起了低低的交谈声,一个将领推门走了进来,扎赫雷夫见了他顿时就是心中一沉。

    这个将领名叫苏斯洛夫,是专门负责大营附近巡狩的一个哥萨克骑兵团的团长。

    他连行军礼都没顾得上,大声道:“总督阁下,武毅军有异动。”

    “什么异动?”

    “他们的左翼一部前锋,大约一万骑兵移动到距离我大营只有三俄里的距离。而且摆出攻击的姿态!”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是陷入了尴尬难言的死死沉寂之中。

    若是苏斯洛夫在三分钟之前向这些陷入狂躁之中的军官们说出这句话的话,他们一定会叫嚣大喊着要主动出击,将这些狂妄的明国人给砍成碎片。

    而现在,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于说话。

    知道了武毅军这么厉害,谁还敢说话?谁还敢出去送死?

    扎赫雷夫也是有些发愣,却没想到连子宁的行动竟然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爆裂!

    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神sè冷漠,间或露出一丝怜悯的库图佐夫忽然是大步向前,走到罗斯托夫之前,众人都是愣愣的看着他。然后便看到这位年轻的独眼将军拔出腰间的指挥刀,狠狠的砍在了罗斯托夫的脖子上!

    干干脆脆的一刀两断,鲜血飞溅,巨大的压强使得血液把人头咕噜噜的顶出去老远。

    众人都傻了,片刻的安静之后,便是爆发出了无数的指责。

    “库图佐夫,你要做什么?”

    “你造反么?”

    ……

    扎赫雷夫也是大怒道:“库图佐夫,你竟敢在我的面前擅自杀人?”

    这罗斯托夫虽然胆小贪鄙,却是在莫斯科跟脚极硬的。乃是一个不能擅自得罪的人物。

    库图佐夫却是对所有的指责都视若无睹,他用白手绢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擦拭的光洁如新方才插回了鞘中,然后揪着头发把罗斯托夫的脑袋提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片刻,悠然道:“把所有连子宁要的东西都准备好,然后再奉上厚礼。同时把罗斯托夫的脑袋也送过去,就说他——贪图钱财,私自把给连子宁的东西给扣下了。咱们识人不明,特意斩了他,给连子宁赔罪。就用这颗脑袋。当一份厚礼吧!”

    扎赫雷夫一愣,然后便是若有所思。

    一个将领道:“这么拙劣的谎言,他能信么?”

    “蠢货!”库图佐夫冷冷的讥讽了一声:“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要的,就是咱们做出这副姿态!”

    他这话问的很有意思,第一句问的不是为何咱们要如此低声下气,而是——这么做行么?

    这就说明,他们在内心里,已经是服软了……分割线……京师大明,还是这般的繁华。正阳门大街,作为京城最为核心的大街,更是天下一等一的繁盛所在。

    街上人来人往,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的声音传到人的耳朵中,只让人脑子里面都是嗡嗡作响。

    一辆拉大粪的车靠着街道的右边行走,所过之处,人人皆是掩鼻,把鄙夷的眼光投向了车上那两个浑身脏兮兮,还散发着臭味儿的汉子。

    按照大明朝的规定。像是南北两京这等大都会里面,拉大粪的车,理当是在清晨刚刚开启城门的时候就出去的,免得扰了行人的兴致,只是凡事无绝对,比如说某个京城之中的权贵之家,家中有了需要,马桶无人处理了,这又如何是好?

    像是这辆大车,就是刚刚从平凉伯马玉琪的府中拉了那等不洁的五谷轮回之物出来的。当今平凉伯可是司礼监大太监马公公的侄孙儿,一路过来,自然也是无人过问。

    那两个汉子也是客气,不时的向两边抱拳赔罪。

    只是俩人却是说着悄悄话,原来这两人竟赫然是王霸和王泼三这两个刚刚绑架了江魏衿的主谋。

    王霸低声道:“着人出去报讯儿了么?”

    “嗯,咱忘不了。”王泼三道:“刚才一完事儿,就着人出去给镇抚大人送信儿了,这会儿,怕是都已经快到了。这边儿完了,只是”

    他顿了顿:“咱们的人呢?”

    “都撤了。”王霸长长的叹了口气,眼中有些唏嘘:“咱们的人虽说是潜伏了不短的时rì,只是,跟脚都是不怎么干净的,虽说能瞒得过一般人,但是那是没碰上严查的。此次江魏衿这小兔崽子出事儿,江彬定然要严查,锦衣卫只怕要大索京师,咱们的人,可就藏不下去了,这会儿若是不走,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王泼三也是很有些遗憾,“是啊,可惜了这么多人手了。花了这许多心思,耗费了那么多的银两,虚耗了多少时rì,才算是在这里扎下根子来。想要再来,就有不知道多久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此次的失败,却也不是全无收获的,咱们藏下来的这些人,能为大人办成这一件事儿,别说是基业毁掉,就算是尽数死了,也是值得。”王霸却是看得开,笑道:“之前没经验,这次回去总结一番,下次再来的时候,就知道,得首尾利索,便是谁来查,也是决计查不到的。等那时候,咱们在京中的势力,更是大张!等等吧,先等等看,却也不着急。”

    两人一路低声说着,很快,便是到了正阳门。

    绑架江魏衿,发生凶案的所在在张相公庙街,而且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面,王霸等人手脚极为利索,而且江魏衿恶名昭彰,也没人在乎他的死活,那条偏僻的小巷子,更是少有人经过。而且国人素来怕事儿,便是偶然有人进去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只怕报告官府的几率也不高,等到报案,顺天府接案,再做出反应。只怕都到晚上了,是以王霸等人一点儿都不着急,省的招人怀疑。

    这会儿太平无事,前一阵子因为京中有人造谣,涉及到白莲教叛匪的追查,这会儿也早就过去了,紧一阵松一阵儿的。这会儿也没人在意。守城的五成兵马司兵丁们只管收税,不管其他,见了这粪车便是捂着鼻子一脸的厌恶。在王霸交上了三文正德通宝大钱之后,便是挥手撵人一般的放行了。

    两人出了城门,一路向南。已是冬季,寒风呼啸,天地间一片苍茫荒芜,行人也是少的可怜。等到四下里都没人的时候,他们才是加快了速度,只是行进的方向,却不是武毅军南大营的方向。而是向南之后,便再折向东,再向东南,已经是走出了二十多里地。便是把大车驶入了一个路边的荒僻小庙。这庙极小的,只有一个院子而已,两侧各有一间厢房,正面是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殿宇,里面供奉的神像只剩下了半拉身子。上面还糊满了蛛网灰尘,地上厚厚的一层积灰,不知道多久没人来了。

    王霸下车,从厢房中牵出来两匹上好的军马,两人说了一阵,王霸便是从粪车上把兀自昏迷的江魏衿抱下来。抱着上了马,然后径直向东北方向而去。

    王泼三则是下了车,先是捂着鼻子把那些粪桶里面的大粪都倒在了这院子右侧一株大槐树下面的深井中,一一清空,然后从厢房中又拿出来几袋子火油,把车连带着木头都淋上火油,一把火扔上去!

    火焰熊熊,散发出阵阵的炙热,火光映的王泼三脸上yīn晴不定。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这大车和木头,都被烧成了飞灰,只剩下一点儿乱七八糟的残余。王泼三把这些东西给扔到井里头,再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遗漏,这才上马,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寒风呼啸,将院子里面的飞灰卷的四处飘散。

    关押江魏衿的所在,乃是距离běi jīng城足有三四十里的一个小村子,都已经快要出了běi jīng顺天府的地界儿,到达了保定府了。那个小村子位置偏僻,既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更没什么吸引人过去的矿产珍奇,旁边就是布满了芦苇的大泽,人迹罕至,就连收税的似乎也不愿意光临,那个不过五十来户的小村落便在那里繁衍生息了上百年。而那个村子之中唯一一个略有些闲钱的财主,实则是这些年才发家起来的——自从他儿子在武毅军中当了军官之后。

    不过这个消息,却是不为人所知的,人人都道他儿子在外做生意,几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隐藏在这里,自然是再合适不过,锦衣卫就算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追查不到那里去。

    王霸既然过去了,王泼三也就没有过去的必要,他在外面转了转,确定无人盯梢之后,便绕了个大圈儿,回了武毅军南大营。

    这里俨然就是一片世外天堂一般,随着跟随连子宁征战沙场的武毅军战死的越来越多,四周的村子也越来越多,已经是以大营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人烟繁盛的镇子一般。

    进了大营,一路过了大校场,来到刘良臣的府邸旁边,下意识的便是看向了宅邸的大门——若是在往rì的话,那里隔三岔五就会停了一辆看似不起眼儿的马车,那是夫人的车,她每每有空,便来这边坐下,对着沙盘推演兵法,一坐便是一rì。

    只是今儿个,却是没来。

    进了府邸,便想去跟刘良臣汇报,结果却是从守卫的兵丁口中得知,镇抚大人今儿个一早就出去了。

    今儿个一早?

    王泼三陡然间想起一个极重要的事情,顿时便是变了脸s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几乎是在江魏衿等人被引进巷子里面的同一时刻,刘良臣也匆匆进了武毅伯府的大门。

    按理说身为外人,又是男子,而且男主人不在家,到了内宅外宅分界的那一座月洞门那儿,就该止步了,不过刘良臣在求见的时候,已经是言明了事态严重,一定要面谈,因此到了月洞门儿之后,便有几个丫鬟领着,去了正堂。

    树木枯荣,白石寥落。这座jīng美奢华的府邸,在荒芜的冬rì,也别有一番异样的看头儿。

    丫鬟走到门前,低声道:“夫人,刘镇抚大人来了。”

    “进吧!”里面传来了戴清岚悦耳的声音,丫鬟推开了房门,刘良臣向她们弓手称谢。走进去,行了跪拜礼:“下官,见过夫人!”

    “起来吧!”戴清岚坐在主位上。神sè有些不太好看,她素来知道刘良臣乃是很有分寸之人,绝不会需要恐吓。他既然说是有要事,那这事儿就小不了。

    蹙眉问道:“就别行这些虚礼了,什么大事儿?说罢!”

    “是,夫人。”刘良臣吸了口气,沉声道:“夫人,下官想请夫人连同另外几位如夫人,随下官出京,出外,去躲一躲。”

    “躲一躲?”戴清岚不由得霍然一惊,她已经把失态想的足够严重。却是没想到,竟然已经严重到这等程度。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需要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之女,武毅伯正妻,堂堂朝廷三品诰命夫人。出京去躲避?

    难不成是有人要夺宫?还是蒙古人要打进来了?

    刘良臣只是轻声说了几个字:“夫人,我们,把江彬的孙儿给绑了。”

    “江彬的孙儿?江魏衿?”戴清岚急急问道,在刘良臣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便是觉得身子一阵僵直,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对于她来说。这乃是很失态的事情了。

    生在豪门,嫁入豪门,便是眼见得刘良臣他们打杀了十几个吃里扒外的下人,她也从未眨过眼睛,她绝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着实是骇人听闻,令人震惊不已!绑了江魏衿,可就意味着,要和江彬那个庞然大物,直面抗衡!

    身为官宦之女,她更知道,江彬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有多么的恐怖!

    “为什么?”只是她也并非常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已经是恢复了正常,寒声问道。

    声音里面已经是有了掩不住的杀机,显然,她很清楚,若是这是刘良臣的擅自行动的话,会给连子宁,给武毅军带来何等大的影响。

    “下官岂敢妄为?实则乃是东北来人,带来了大人的亲笔信函。”刘良臣沉声道:“江彬手中,怕是已经掌握了一些对大人很不利的证据,大人此时气候未成,若是被暴露出来,只怕大事不利,因此命我等绑架江魏衿,江彬四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独孙,疼爱无比,因此必然投鼠忌器。大人要交代,要把诸位夫人接出京城,以免江彬狗急跳墙。”

    虽然刘良臣说的含含糊糊,但是话里面的那股子意思,却是呼之yù出,只差把造反这两个字儿赤*裸*裸*的说出来了。戴清岚是何等聪明的人物,自然是听得出来是设么意思。只不过她心中早就有了这等预感,她是那等极为传统的女xìng,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嫁了他,喜欢了他,那便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吧,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前面的未可知,布满了荆棘与死亡的陷阱!

    只是陪着他,走下去!

    想到这里,一颗心便是澄净了,管他呢,只要是有他陪着就行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夫君有如此鸿鹄之志,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思绪清明,她想了片刻,沉吟道:“这般走了,却是不行,怕是要引人怀疑。而且一群女人住到南大营里面,算什么事儿?父亲在城外有一栋别院,就去那里住下。我有一个主意,你且去府外等着吧,我这就和她们出去。”

    她微微一笑:“你们把江魏衿绑了,我也得去绑上几个人,不过,她们定然是自愿的了。”

    刘良臣不知道她买的什么药,只是却知道这位夫人乃是也是智计百出,冰雪聪明之辈,便放下心来,应了一声,自去府外等着了。

    少顷,戴清岚便是领着一干女眷出了府门,她却是并未向她们说明真相,而是说道,这两rì在府中住的腻了,出去散散心,康素等人自然是也跟着。

五六六 一线生机,一线杀机

    刘良臣不知道她买的什么药,只是却知道这位夫人乃是也是智计百出,冰雪聪明之辈,便放下心来,应了一声,自去府外等着了。

    少顷,戴清岚便是领着一干女眷出了府门,她却是并未向她们说明真相,而是说道,这两日在府中住的腻了,出去散散心,康素等人自然是也跟着。

    几位夫人如夫人外加三四十个丫鬟仆役,伶俐的小厮被百余名精干的武毅军簇拥着,却是并未出城,而是又去了几个地方。

    城瑜这两日却是并不在京城,而是去保定府视察分号去了,这倒是正好,刘良臣已经着人通过财阀的渠道把消息传过去了,估计晚间就能收到信儿。

    然后便是去了另外一个权贵的府邸,邀了极为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有平凉伯的妹子,有咸宁伯府的三小姐,有礼部尚书董其昌的二儿媳妇儿,有寿宁侯府小侯爷今年刚娶的正室夫人。这些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们,都是戴清岚当初待字闺中时候的密友,可以用闺蜜来称呼了,而对她们,戴清岚的说辞只有一个--今冬无雪,眼瞅着天色阴沉,怕是一场大雪就要洒洒而下了,当次时候,何必在家中窝着,姐妹几个去我家别院,听雪赏梅,饮酒赋诗,岂不大畅心怀?

    此等意味,言语当真难以形容。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尤其是正室夫人和未出阁的贵女的地位,在家中那是相当之高的。具有很大的行动自主性,这几位正在家里闲的没事儿的贵女,自然是欣然应喏,很快便收拾好东西,带着一大帮子伺候的下人一起出发了。

    她们最后汇聚在一起,光是丫鬟下人就足足有上百个,很是惹人侧目。

    折腾了半天。临到午时的时候,才出了京城。

    而这时候,火烧火燎的顺天府尹才赶到忠诚侯府之外……分割线……女真大营。

    帅账之中。众将云集,都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动静儿。

    帐帘被落了下来。厚重的毡布就连寒风也无法撼动,外面正是阳光灿烂,日上中天,而大帐里面却还要点灯才能照明,四角上各自有一盏牛油大灯熊熊燃烧着,灯柱设计成了那等一个犯人被捆绑跪在地上的形状,而它的头盖骨被掀开了,里面就是灯油。充满了原始、蛮荒、凶残的意味,火光明灭,散发出一阵怪异的味道。融合了这些将领身上的汗臭味道,当真是酸甜苦辣咸,相当精彩。

    这大帐之中相当的宽阔,纳兰若姜清脆的声音在帐中回荡着。

    “今儿个清晨,受大人之命令。末将率领军法队巡视大营,一共行走三十七个营盘,所有部属,无一落下。一共逮到造谣者四百五十人,当场鞭二十!滋事者八十七人,鞭五十!鞭死者六人!鼓动者十九人。当场斩立决!首级都已经挂在军营之中各处,以儆效尤。”

    她微微一笑,这笑容中竟然是充满了肃杀之意,似乎能让人听见其中兵戈交击的声音:“杀了这一通之后,军中风气为之肃然,无人再敢谣传。另外,末将也已经着人四处喊话,澄清谣言,好叫士卒得知真相。现如今,大部分士卒情绪已然平复,比之早间强了许多了。”

    说完便是行了个礼,退到了完颜野萍身边站着。

    “都听明白了?今儿个把大伙儿召集而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知晓了,这军心士气,乃是第一位的,这个要是出了问题,其它的一切都是免谈。所以你们啊,回去之后,好好在自个儿营盘里头转转,都长长心思,别整日价稀里糊涂的。多看看,多听听,只要是逮到,便是严惩不贷,一体按照上面若姜的处置方法进行整治!你们更要明白,现在我们女真人,在俄罗斯人和武毅军的夹持之下,情况乃是前所未有之艰难,稍有不慎,就是山崩地裂,全军覆没之结局!这个理儿,想必你们也明白!所以,决不能手软!”

    完颜野萍扫了众人一眼,冷然道:“明白了么?”

    她虽然说话的语气还算是比较缓和,但是里面的肃杀决然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完颜野萍在军中连战连捷积累起来的巨大威望得到了体现,众人对她的心服口服,可以说是已经到了骨子里,尽管心中还存了疑虑,但是所有的将领都是整齐划一的站起身来,齐声道:“末将遵命!”

    “嗯。”完颜野萍摆摆手,道:“今儿个到此结束,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起身,却是有一个平素里得力,也很有些面子的将领迟疑了片刻,道:“大帅,您能不能跟咱们交个底儿,这汗廷,现如今到底如何了?”

    “是啊!”众将心里也是很有些担心,他们多半都是有家小的人物了,丢在后面不管,却也不是个事儿,都是忐忑的紧,这会儿有人带头,便是纷纷问道。

    完颜野萍寒着一张脸道:“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

    “末将不敢!”众人又是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罢了,罢了,就算是为的安你们的心了。”完颜野萍却是叹了口气,从小几下面抽出来一封文书,递给纳兰若姜:“给他们瞧了。”

    这些女真将领也不都是文盲,倒也是有几个识字儿,大伙儿互相传着看了看,又给解读了一番,顿时都是安了心。

    原来这封文书,乃是汗廷给完颜野萍发来的,言道武毅军围城数日,然后忽然撤走北上,让其小心行事,莫要中了突袭云云。上面署的时间乃是十七日之前,署名乃是兵部派发。众将都是行家。算一算,这个日子,在大雪覆盖大地的情况下,差不多这个时日武毅军正好能到。

    “今儿个早上才收到的信,想必是汗廷的人生怕武毅军耍诈,等了两日确定无疑之后才发过来的。”完颜野萍淡淡道:“怎么样,现在可还有怀疑么?”

    众人都是笑道再无怀疑。

    然后便是纷纷退下。

    看到将领们都走远了。完颜野萍一直冰封也似的俏脸忽然是冰河解冻,扑哧一笑,当真是妍若春花。明媚绝伦,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纳兰若姜都看的呆了。

    “这帮人,当真是好骗!”

    完颜野萍似乎觉得把这些统军大将们戏耍于鼓掌之间乃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儿。缩着脖子咯咯的笑,像是一只刚刚下了蛋正在耀武扬威四处炫耀的老母鸡。

    不对,是小母鸡。

    纳兰若姜笑道:“还不是殿下您功夫深!”

    这封信件,当然是假的,汗廷确实是给她来了信件,不过估计这会儿还没到呢!不过这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完颜野萍已经从种种迹象判断出来,汗廷绝对没有被攻破,因此反正伪造也不会有被戳穿的危险。反而这样是可以通过这些将领们来影响士卒--从内心里相信和虚伪做作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码事儿,就算是在外表上给人的感觉都是完全不一样的。纵然能瞒过一时,时间一长,有心人也是能看得出来。

    而且,若是欺瞒这些将领,他们也不会卖力做事。更别说是影响手下了。

    但是现在,这些将领们从内心深处就相信了,因此举手投足之间都会体现出来,自然就让人信服。而且他们对待那些造谣的士卒,自然就是会大力镇压。

    想到这一层,完颜野萍笑的越发的开心了。

    纳兰若姜在一旁看的佩服不已。大帅的手段,当真是厉害啊!

    她乃是完颜野萍的心腹,有什么事儿,完颜野萍自然都是会和她商量,她召集议事之前就知道,大帅是故意想把那封伪造的信件泄露给这些将领的。、

    这不算什么,高就高在,明明是她想让人家看,到了最后却是人家求着她要求看,而且这样一来,收到的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更厉害的是,情绪转变的如此之快,却又是不给人一种突兀做作的感觉。

    当真是厉害。

    笑了一阵儿,完颜野萍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然收敛了,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了,还带着些许的茫然。她有些无力的靠在背后的软垫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显然是心情极为的沉重。

    她在纳兰若姜面前也不会掩饰什么。

    她的心情也不可能不沉重,疆土尽数被人占据,只剩下了一个汗廷,而大金国的几十万大军,现如今只剩下自己手底下这六七万了,更是被两方大军加起来二三十万给夹在这里。

    眼看着大金国就要不可抑止的滑落深渊。

    天崩地裂,江山板荡,就在此刻!

    战,如何战?武毅军可不是俄罗斯人那帮废物,能打得过么?

    退?又谈何容易?以连子宁的心机,自己的退路上他要是没点儿布置那才是让人不敢置信呢!

    当真是进退两难啊!

    稍有不慎,这数万大军就要葬送在此,大金国的国运,数十年之基业,也要就此覆灭啊!那时候,我就是女真,就是金国的千古罪人!

    所有人都把她看成是无所不能的军神,大金国的救世主,保存住残局的唯一希望,可是又有谁注意到了?

    她今年才不过是十七岁啊!一个仅仅十七岁的少女而已!

    可是,终究是要支撑啊!

    谁叫我是父汗最宠爱的公主,大金国的征北大将军?

    享此荣耀,担此职责!

    她的脸色,重新变得刚毅坚硬起来,就像是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厚厚的铁面具,让别人窥不见自己的内心,自己也要慢慢信了这谎言。

    她站起身来,走到一边挂着的巨幅地图下面,看是细细的忖度,下一步应该如何行事。

    纳兰若姜看了不由得有些心疼,正要说话。完颜野萍却是摆摆手:“下去巡营吧!不用担心,我没事儿!”

    “是,大帅!”纳兰若姜迟疑了片刻,终究是跪下行礼,退了下去。

    却是没想到,她刚刚出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又是回来了。脸上满是惊喜夹杂着诧异的颜色。完颜野萍转过身,纳罕道:“怎地回来了?”

    “大帅,出了怪事儿了。”纳兰若姜许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酡红,气喘嘘嘘道:“军情,有军情!~”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兴奋道:“武毅军一部骑兵约一万人,转移到了距离俄罗斯军营不过三里的所在。”

    “嗯?什么?”这一瞬间,完颜野萍的眼睛蹴的一亮,只是片刻,脑海中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她急急问道:“摆出的什么阵型?”

    纳兰若姜咽了口唾沫:“攻击阵型!”

    这也是她最纳闷儿的地方,便问道:“大帅,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不是友军么?这是不是个圈套,给咱们演戏呢?”“不可能,没这个必要。”完颜野萍决然的摆摆手。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双掌重重的一击:“友军又如何?就能一辈子是友军?这是上天赐给咱们最好的机会啊!咱们大金国的一线生机,说不定就在其中……分割线……对于女真的一线生机,就是对于俄罗斯人的一线杀机。

    武毅军挟横扫大金国南境之威势,大军北上。气势如虹,加之又是兵强马壮,士卒用命,将官悍勇,军容齐整,威势一时无二。竟隐隐然成了三股势力之中最为强大的一股。

    俄罗斯人着实是被完颜野萍给打的没脾气了,完颜野萍的战术,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一点儿一点儿的,不但持续的损耗他们的实力,更是消磨斗志,长久下去,让他们连打下去的心气儿都没有了。

    俄罗斯白熊的战斗意志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何况他们也不是在红军政委统领下的苏军。

    而当面对着能把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武毅军的时候,他们的勇气,就像是阳光下的雪狮子,很快便是消融的无影无踪。

    武毅军一部前突,做出攻击态势,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要么赔罪,要么就是战争!

    俄罗斯人选择了前者。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因为武毅军的威压,而且也是一种基于自身现在所处的环境和条件而做出的最为理智的决定,毕竟现在俄罗斯人和武毅军中间还隔着女真人呢,真要是开战,就算是打赢了,也是给女真人捡了便宜--更何况,俄罗斯人全军上下没一个人认为自己是会赢的。

    那这样的决策也是理所当然了。

    其实扎赫雷夫也很是有些憋气--他明明知道武毅军也不会轻易开战,但是偏偏就担心,万一开战呢?

    只得屈服了。

    所以在武毅军做出反应不到两个时辰之后,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俄罗斯大营又派出了使节。

    这一次不是空手而来的了,数百骑兵押送着黑压压的车队,在武毅军大营的辕门外面占了好大的一片地界儿。

    俄罗斯人的使节到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在营帐中和野奈独处。

    这时候,他却是不殚心竭虑的做什么决策了,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全看俄罗斯人该如何应对,他们是战还是屈服,直接影响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既然这样,现在规划也是没什么用处的。而且陷入军武毅军占尽上风,自己若主动,反而是落于了下风,就是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现如今,是自己不动,别人反而如坐针毡。

    两个年轻男女独处一室,能做些什么?尤其是现如今野奈早就把一颗心全都系在了连子宁身上,就更是对他千依百顺。

    只不过连子宁这一次还真没干什么。

    大帐之中,自成天地,前面是议事的所在,亦是连子宁的办公场所,足有十丈方圆。而在悬挂着那副巨型地图的墙壁后面,转过去再往北走一丈远。推开那扇厚重的紫檀雕花大门,就是连子宁的卧室,他是那等遮奢惯了的人物,这卧室里面布置的也是极为的奢华,木质地板上面铺着波斯地毯,绚丽的花纹繁芜柔美,体现出一种异域风情。房屋的四壁都是上等厚重红木制成的。在行军途中,光是这些板壁,就要数辆大车来拉动。

    卧室不算小。分为内外两间儿,足有三丈方圆,里面的摆设也很齐全。布置的富丽堂皇。

    凳、椅、几、案、橱、柜、台架、屏风……取材皆用紫檀、花梨、红木,造型古朴,简洁洗练,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贵重之气。镂空的博古架上,摆放的古玩瓷器,也是件件珍品,坊市上绝对买不到的东西,有价无市。

    外面还是白天,这会儿屋子里却是点了灯,几盏细木为骨、彩缓玻璃为罩的宫灯将置在桌上。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别的不说,光是这几盏灯,就是极昂贵的物件儿了。

    内外间儿用雕花的木头棂子分开了,上面挂着密实的白溪缎子。红金为主基调,不但不让人觉得俗艳,反而是令人发自内心的感慨其绚烂炽烈,宛如燃烧生命一般。、

    外间有一张秀美雅致的绣床,这里是野奈的住处,按理说本来这里乃是连子宁贴身侍女应在的地界儿。不过行军途中,这侍女是不成了。正巧野奈就把贴身侍卫、伺候丫鬟一肩挑了,以她现在和连子宁的关系,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进内间儿,左右手两侧便是各自放着一个铜兽暖炉,把屋子里暖的若春日一般。在一侧的小叶紫檀木小几上,还有一个小点儿的香炉,里面散发着极为清幽沁骨的幽香。

    在内间儿靠着北墙的所在,放着一张海南黄花梨木制成的雕花拔步大床,蜀锦做的幕帘用金钩拉了起来,琥珀的一身白铜铠甲自然是卸了,这会儿正放在外间儿的十字木架上。她的青玉簪子放在一边,头发只是简简单单的挽了,长发披散下来,如瀑一般,披在身后,上身穿一件白藕丝对衿的短襦,下身着一件肥大的湖水绿筒裤,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双手使劲儿的给连子宁揉摁着。

    连子宁穿了一身儿燕居的常服,说白了,就是里面什么都没穿,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儿大袖飘飘的蜀锦的外袍,他刚沐浴过,头发还有些湿潮,懒洋洋的躺在大红色交颈鸳鸯的厚厚被褥上,头枕在野奈身上,头发披散下来,微微眯缝着眼睛,随着野奈的揉摁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舒服的哼哼。

    他这会儿防空了自己的心思,什么都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全部都抛诸脑后了,难得的偷了这浮生半日闲,也不见人,只是和野奈相依相偎。

    毕竟还是没张开的少女,野奈的大腿不似琥珀康素那般丰腴,不过却是笔直柔嫩,摸上去像是刚剥的鸡蛋清儿一般,极为的舒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连子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舒泰,心里也是懒洋洋的,只想舒服的睡过去了。

    野奈瞧着连子宁,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心里只觉得盈满了幸福,现在再想想在扶桑时候的一切,当真是恍然如梦一般。跟着他来到大明,先是彷徨,后来是坚定,以为自己找到了在他身边的位置,为他挡掉暗箭,为他杀光敌人,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宿命,就像是无数个女忍出身的女子一样,为主人奉上一切。

    无论情愿与否。

    但是时日渐长,她却是慢慢的知道,他并不把自己当成工具,他那时而宠溺的眼神,就好像是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妹子一般,让自己幸福的想哭。

    自从那一次,自己得了天花,就更是知道了他的真心,为了自己,他竟然能率领士卒深入危险的密林,为自己求药,自己的病中,时常耍赖撒娇,他也一一纵容,只是笑着,瞧着,满是溺爱。从此便和他知心,把一颗心牵在他的身上,就再也解不下来了。

    不过之前,也只是朦朦胧胧的。只是知道离不开他,便是一时一刻敲不着,也是满心的眷恋想念,而今次随他北征,才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了,男女之间,闺房之中的私密事儿,是何等的令人着迷心醉。RQ「不可能,没这个必要。」完颜野萍决然的摆摆手。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双掌重重的一击:「友军又如何?就能一辈子是友军?这是上天赐给咱们最好的机会啊!咱们大金国的一线生机,说不定就在其中……分割线……对於女真的一线生机,就是对於俄罗斯人的一线杀机。

    武毅军挟横扫大金国南境之威势,大军北上。气势如虹,加之又是兵强马壮,士卒用命,将官悍勇,军容齐整,威势一时无二。竟隐隐然成了三股势力之中最为强大的一股。

    俄罗斯人著实是被完颜野萍给打的没脾气了,完颜野萍的战术,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一点儿一点儿的,不但持续的损耗他们的实力,更是消磨斗志,长久下去,让他们连打下去的心气儿都没有了。

    俄罗斯白熊的战斗意志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何况他们也不是在红军政委统领下的苏军。

    而当面对著能把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武毅军的时候,他们的勇气,就像是阳光下的雪狮子,很快便是消融的无影无踪。

    武毅军一部前突,做出攻击态势,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要麼赔罪,要麼就是战争!

    俄罗斯人选择了前者。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因为武毅军的威压,而且也是一种基於自身现在所处的环境和条件而做出的最为理智的决定,毕竟现在俄罗斯人和武毅军中间还隔著女真人呢,真要是开战,就算是打赢了,也是给女真人捡了便宜——更何况,俄罗斯人全军上下没一个人认为自己是会赢的。

    那这样的决策也是理所当然了。

    其实扎赫雷夫也很是有些憋气——他明明知道武毅军也不会轻易开战,但是偏偏就担心,万一开战呢?

    只得屈服了。

    所以在武毅军做出反应不到两个时辰之后,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俄罗斯大营又派出了使节。

    这一次不是空手而来的了,数百骑兵押送著黑压压的车队,在武毅军大营的辕门外面占了好大的一片地界儿。

    俄罗斯人的使节到来的时候,连子宁正在营帐中和野奈独处。

    这时候,他却是不殚心竭虑的做什麼决策了,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全看俄罗斯人该如何应对,他们是战还是屈服,直接影响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既然这样,现在规划也是没什麼用处的。而且陷入军武毅军占尽上风,自己若主动,反而是落於了下风,就是要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现如今,是自己不动,别人反而如坐针毡。

    两个年轻男女独处一室,能做些什麼?尤其是现如今野奈早就把一颗心全都系在了连子宁身上,就更是对他千依百顺。

    只不过连子宁这一次还真没干什麼。

    大帐之中,自成天地,前面是议事的所在,亦是连子宁的办公场所,足有十丈方圆。而在悬挂著那副巨型地图的墙壁后面,转过去再往北走一丈远。推开那扇厚重的紫檀雕花大门,就是连子宁的卧室,他是那等遮奢惯了的人物,这卧室里面布置的也是极为的奢华,木质地板上面铺著波斯地毯,绚丽的花纹繁芜柔美,体现出一种异域风情。房屋的四壁都是上等厚重红木制成的。在行军途中,光是这些板壁,就要数辆大车来拉动。

    卧室不算小。分为内外两间儿,足有三丈方圆,里面的摆设也很齐全。布置的富丽堂皇。

    凳、椅、几、案、橱、柜、台架、屏风……取材皆用紫檀、花梨、红木,造型古朴,简洁洗练,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贵重之气。镂空的博古架上,摆放的古玩瓷器,也是件件珍品,坊市上绝对买不到的东西,有价无市。

    外面还是白天,这会儿屋子里却是点了灯,几盏细木为骨、彩缓玻璃为罩的宫灯将置在桌上。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别的不说,光是这几盏灯,就是极昂贵的物件儿了。

    内外间儿用雕花的木头棂子分开了,上面挂著密实的白溪缎子。红金为主基调,不但不让人觉得俗艳,反而是令人发自内心的感慨其绚烂炽烈,宛如燃烧生命一般。、

    外间有一张秀美雅致的绣床,这里是野奈的住处,按理说本来这里乃是连子宁贴身侍女应在的地界儿。不过行军途中,这侍女是不成了。正巧野奈就把贴身侍卫、伺候丫鬟一肩挑了,以她现在和连子宁的关系,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进内间儿,左右手两侧便是各自放著一个铜兽暖炉,把屋子里暖的若春日一般。在一侧的小叶紫檀木小几上,还有一个小点儿的香炉,里面散发著极为清幽沁骨的幽香。

    在内间儿靠著北墙的所在,放著一张海南黄花梨木制成的雕花拔步大床,蜀锦做的幕帘用金钩拉了起来,琥珀的一身白铜铠甲自然是卸了,这会儿正放在外间儿的十字木架上。她的青玉簪子放在一边,头发只是简简单单的挽了,长发披散下来,如瀑一般,披在身后,上身穿一件白藕丝对衿的短襦,下身著一件肥大的湖水绿筒裤,睁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双手使劲儿的给连子宁揉摁著。

    连子宁穿了一身儿燕居的常服,说白了,就是里面什麼都没穿,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儿大袖飘飘的蜀锦的外袍,他刚沐浴过,头发还有些湿潮,懒洋洋的躺在大红色交颈鸳鸯的厚厚被褥上,头枕在野奈身上,头发披散下来,微微眯缝著眼睛,随著野奈的揉摁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舒服的哼哼。

    他这会儿防空了自己的心思,什麼都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全部都抛诸脑后了,难得的偷了这浮生半日闲,也不见人,只是和野奈相依相偎。

    毕竟还是没张开的少女,野奈的大腿不似琥珀康素那般丰腴,不过却是笔直柔嫩,摸上去像是刚剥的鸡蛋清儿一般,极为的舒服。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连子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舒泰,心里也是懒洋洋的,只想舒服的睡过去了。

    野奈瞧著连子宁,脸上挂著柔柔的笑,心里只觉得盈满了幸福,现在再想想在扶桑时候的一切,当真是恍然如梦一般。跟著他来到大明,先是彷徨,后来是坚定,以为自己找到了在他身边的位置,为他挡掉暗箭,为他杀光敌人,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宿命,就像是无数个女忍出身的女子一样,为主人奉上一切。

    无论情愿与否。

    但是时日渐长,她却是慢慢的知道,他并不把自己当成工具,他那时而宠溺的眼神,就好像是看著自己可爱的小妹子一般,让自己幸福的想哭。

    自从那一次,自己得了天花,就更是知道了他的真心,为了自己,他竟然能率领士卒深入危险的密林,为自己求药,自己的病中,时常耍赖撒娇,他也一一纵容,只是笑著,瞧著,满是溺爱。从此便和他知心,把一颗心牵在他的身上,就再也解不下来了。

    不过之前,也只是朦朦胧胧的。只是知道离不开他,便是一时一刻敲不著,也是满心的眷恋想念,而今次随他北征,才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了,男女之间,闺房之中的私密事儿,是何等的令人著迷心醉。

五六七 再次登门和黑山的骑士们

    当被他抱在怀里,轻轻地亲吻,重重的亲吻,上下其手,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酥软了,那双能使得动八十斤重大剑的双臂,却是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而当自己跪在他胯下,轻轻舔舐,固然是羞涩难当,却也是心甘情愿。

    心里想到了这羞事儿上,野奈俏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酡红,手上的劲儿也未免大了一些。

    “嗯?”连子宁本来混混沉沉的,这一下却是给弄醒了,不由的嗯了一声,睁眼看去。

    野奈的赶紧手忙脚乱道:“大人,对不起,对不起……”

    连子宁盯着她脸上的那一丝酡红看,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野奈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着,脸色越来越红,已经不敢看连子宁了。

    生怕被他窥到了内心深处的秘密,耻笑于她。

    “小野奈,想什么呢?”连子宁忽然放缓了语气,用一种怪蜀黍一般的口气咯咯的得意笑道。

    “唔,啊?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啊!”野奈胡乱的挥着手。

    连子宁瞧着她,怦然心动。

    她从来就是不施脂粉的,素面朝天,青春动人,连子宁抬头一瞧,就仿佛看着自己被一个后世的美少女战士抱在怀中。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就更是可爱。话音未落,便是让连子宁一把揽了下来,接着。嘴唇便对住了嘴唇。

    连子宁肆意痛吻着,品尝少女口中的甘美柔嫩。

    野奈嘤咛一声,已经迷失。

    野奈还是个处子。

    虽然两人的关系早就已经发展到用长短丈量深浅的地步--不过连子宁丈量的是野奈那张小嘴儿的深浅。

    连子宁也不至于那么急色--他自知自己的能力。就算是草草施为,没半个时辰也是绝对完不了事儿的,而且尺寸也很是不小。野奈现在年纪还小,不过是十四五岁而已,虽然在这个时代,她由于自小受到艰苦的训练,身体素质极好,已经是能够上阵杀敌,饮尽敌人鲜血了,但是放在后世。不过还是个背著书包上学的高中小女生而已。

    更何况,那胯下的方寸之地,是怎么练武都练不到那儿去的,给野奈一匹上好的良马,一把巨剑。一身重甲,她能一个人对付一个总旗的士卒,但是那儿的柔弱,和一般的豆蔻少女没有任何的分别。

    连子宁的尺寸她能不能承受得住且不说,就算是承受住了,一番鏖战之下。只怕身子骨儿也虚弱的很。

    现在可是正在打仗啊!

    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在这儿把野奈给破了瓜,是一种很不负责的体现。

    还是等回到镇远府之中,反正也是可以为所欲为。

    拥吻了一会儿,因为屋里面暖融融的,两人都是穿的极少,肌肤相亲之下,把少女幼嫩光滑的身体搂在怀中,上下其手一番,连子宁也不由得胯下勃然而其,如同一只怒蛙一般。

    火气蹭蹭的上来了。

    野奈感觉小腹被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到了,一开始是诧异,然后便是明了,顿时脸色更是红的如鸡血一般,但是却是强忍着羞赧,纤手伸到连子宁的袍袖下面轻轻的一挑一捏,便是握住了那杆硕大。

    “嘶!”连子宁只觉得一只温热的小手拿捏住了那里,只是轻轻一动,便是一股舒爽直透心里,

    “大人,很舒服么?”

    野奈觉得很惊奇的样子。

    连子宁闭着眼点头,

    野奈便不再问,抿嘴一笑,睁着一双大眼睛细细的律动着。

    “别光用那儿啊,我的小野奈!”连子宁低低一笑,用手指在野奈的樱唇上轻轻的一划。

    野奈心里一颤,却还是恭顺的跪伏在床上,一颗小脑袋钻到了连子宁的袍服之中。

    连子宁直觉的自己那一杆火热刚刚碰到柔软的唇瓣,接着,便是被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所在,一抹小舌在轻轻舔舐着,这等**蚀骨的感觉,当真是让人无法自拔,连子宁不由的一声痛快的呻吟。

    就在这当口儿,外面传来了石大柱的声音:“大人,俄罗斯人来了。”

    “嘶……果然来了。”连子宁微微一笑,一脸的智珠在握。

    “这次不是空手来的?”连子宁扬声问道。

    感觉到下面停住了,连子宁轻轻摁了摁野奈的脑袋,示意她继续。

    “带了许多大车,正在辕门外候着,大人,要不要见?”石大柱问询道。

    “知道,你先下去吧!”

    野奈抬起头来,满脸的潮红,红菱一般的小嘴儿湿嚅嚅的,嘴角还挂着一线银丝。她都不敢看连子宁,擦了擦嘴,低声道:“大人,我伺候你穿衣吧!”

    “唉,着什么急啊!咱们慢慢来。”连子宁微微一笑:“让他们且等着吧!”

    言罢,便是把野奈的小脑袋儿又摁了下去。

    啾啾之声不绝于耳,间或还夹杂着连子宁浊重的喘息和呻吟。

    直到整整半个时辰又一盏茶之后,神清气爽的连子宁和满脸潮红的野奈才走出了大帐,石大柱早就在外面候着了,事实上,刚才禀报完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没有离开。

    连子宁一身大红色的蟒袍。腰间悬着玉带,戴着梁冠,腰间还挂着玉佩、金蝉等饰物,长身玉立,卓尔不群。

    他回身对野奈笑道:“你也累了,且歇着吧,就别跟着去了。”

    野奈却是不依。她嘴皮子已经酸软的说不出话来了,却是拉了拉连子宁的衣角,一脸的撒娇依赖。连子宁没法子,只得道:“那便一起去吧!”

    连子宁和野奈上了战马,在一众龙枪骑兵的簇拥下向着辕门行去。也是慢慢悠悠的晃着,很是不着急的样子,而且还有闲心思来瞧瞧的远处的苍茫大地,阳光下的雪景。

    等到了辕门,又是过去不断的时间,眼瞅着这会儿太阳都是已经西斜了。东北的冬日,白天很短,这会儿才不过是下午四点不到的样子。

    夕阳映在大地上,连子宁看到了数百俄罗斯骑兵那高大的剪影。

    见到连子宁被众人簇拥着过来站定,一个身材高大的俄**官下马。大步向前,走到辕门之外,深深鞠躬道:“俄罗斯使节库图佐夫,见过伯爵阁下!”

    连子宁打眼一瞧,眼中便是露出一丝笑意。眼前这人,身材高大,目光坚毅,却是只有一只独眼,一身俄罗斯帝国陆军少将的打扮,可不是库图佐夫是谁?

    这也是老熟人了。

    而且从这个细节上就能看出来。以库图佐夫在俄**中的地位,俄罗斯那边还是很有诚意的。

    连子宁朗声笑道:“库图佐夫,数日不见,一切安好啊?”

    库图佐夫直起身子来,苦笑道:“托大人的福,我过得很不好。”

    他确实是过得不怎么好,俄罗斯这边儿已经是决定赔罪去了,只不过却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最后只得库图佐夫亲自来了--当初扎赫雷夫做出让罗斯托夫过来并且手上什么都不带的决策的时候,他苦劝扎赫雷夫只是不听,而下现在却要给人擦屁股,这心情能好的了才怪呢!

    “这可不关本官的事儿,是你们做事儿先不地道,本官这算是脾气好的,若是换一个人,现如今怕是战事已经起来了。”连子宁微微笑道。

    库图佐夫招招手,身后便有一个侍从端上一个物事来,却是一个红漆托盘,上面蒙着一块儿黑布,也不知道乘的是什么物事。

    等到库图佐夫把那黑布揭开,连子宁顿时是眼睛一缩。

    那红漆托盘上,赫然是一颗头颅--不久前才在这里大放厥词然后被连子宁给狠狠收拾一顿的罗斯托夫的头颅。

    库图佐夫恭敬道:“这个该死的叛徒,竟然敢私吞我们赠送给大人的礼物,而且还跑回去大放厥词,挑拨我们两方之间的关系,用贵国的话,那就是罪无可赦!我们斩下了他的头颅,向伯爵大人赔罪,希望他的行为,不会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造成损害。”

    连子宁深深的看了库图佐夫一眼,心中已经是起了极高的戒备--这个人,以后绝对是前途不可估量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杀了罗斯托夫,不但全了双方的面子,更是可以消弭连子宁这边的怒火。而且以连子宁的心机,也是看出来一点端倪--罗斯托夫能被扎赫雷夫委以如此重任,显然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势力,有背景的权贵,要么就是扎赫雷夫的亲信,更有甚者,甚至是兼具两者。

    无论是哪一个,他被杀了,都是对扎赫雷夫的一种削弱和打击。

    库图佐夫竟然是在有意无意的削弱扎赫雷夫的权力!

    连子宁抿了抿嘴,忽然脸上露出了笑意:“此等宵小之辈,算得了什么?我武毅军和俄罗斯人,情比金坚,乃是携手同心的友军,岂能因为此等小事就受到影响?”

    库图佐夫心中暗自腹诽,他自然知道连子宁说的乃是虚伪无比的客套话,只是就算是知道,也得跟着附和。

    两人谈笑几句,库图佐夫一指后面的大车车队,便道:“大人,我军的礼物就在那里,您可要查看一番?”

    若是换一个人,就算是想看,说不得也是忍着,只是以连子宁现在的身份地位,却是已经到了那等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程度。他对这些俄罗斯人的巨炮觊觎良久,自然是恨不得现在就瞧瞧的。

    便道:“拿来看看吧!”

    “如您所愿。”库图佐夫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在流血,这等大炮,着实乃是俄罗斯人此次最有利的几张底牌和军中最宝贵的东西之一,而现在竟然要割让与人?可惜自从远征以来,除了第一次炮轰女真北山防线的时候开过几炮之外。其他的时候,简直就是废物。若不然的话,怕是俄罗斯人宁肯开战也是不愿意交付给连子宁的。库图佐夫招呼了一声。便有押送的士卒把那些大车推过来。

    连子宁这时候却是被负责押运的那些俄罗斯骑士给吸引过去了。

    这些骑士都是极为的高大魁梧,胯下的战马也是极为的高大,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不言不语,沉默的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而他们给人的压力也是如同大山一般,充满了压迫力。让人看了,就是生出一股不可战胜的感觉来。

    连子宁瞧了半响,向库图佐夫开口道:“库图佐夫,可能召几个你那骑士来让本官瞧瞧?”

    “这有什么?”库图佐夫回身用俄语招呼道:“扬科维奇,带着你的人,过来两个。”

    “是!”那些骑兵领头的那个坚韧如山的男人似乎很是沉默,只是应了一声。便带着两个手下策马向这边过来。

    只是在辕门起了争执,守卫门禁的士卒一定要他们下马交出武器,而那几个俄罗斯骑兵也不说话,反正也不交,更不下马。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

    库图佐夫刚要出言训斥,连子宁摆摆手便是制止了他,笑道:“他们都是哑巴么?”

    他扬扬手:“放他们过来!”

    几个骑兵策马来到连子宁身前大约两丈之外,石大柱等一干亲兵策马上去便是将他们围了起来,一旦有什么异动立刻斩杀。

    这几个骑兵显然是有些愤怒。抄手就把武器拿在了手中,库图佐夫心里一凛,赶紧大声训斥。

    连子宁只觉得呼吸为之一滞,近距离再看,这些骑兵当真是威武高大的如同天神一般!

    他们若是站在地上,身高怕是足足有两米左右,而他们骑乘的战马,也是比别的战马高出来一头,以至于他们坐在马上,竟然比周围的武毅军骑兵要高出半个身子!这等身高体格方面的差距,若是真要战场对阵起来,显然是占尽了优势,只要是用重武器凌空狠狠的往下砸就行。

    更何况,他们不但是高,一个个也是极为的粗壮,浑身的肌肉勃发,胳膊粗的好似人腰,就仿若是一头头来自高加索的大白熊一般!

    他们的铠甲也是很精良,披挂得乃是浑身的重甲,乃是最为典型的西方样式的板甲,赤红赤红的颜色,如火一般,钢铁手套、钢铁护腿、钢铁战靴、精钢的三层重盔,用大块大块的钢板砸成的铠甲的本身,以连子宁毒辣的阳光,一眼就能瞧出来,这一身就算是在西方的骑士阶层中都有算得上是重型的板甲,整体重量至少也超过了八十斤!这些骑士穿戴上钢铁重型板甲,简直就像是一个个的钢铁魔像!而他们的战马,也是披挂着略微轻薄但是同样防御力很是惊人的马甲,外面还披挂着大红色的罩衣!

    他们的武器,则是一柄柄的青铜重锤,柄不长,大约只有两尺左右,但是锤头却是极大,跟个小西瓜也似,份量怕不得有数十斤,暗青色的锤子表面有着浓厚的红色的血垢痕迹--一看就让人心惊胆寒,不用想也知道,若是挨上这么一下,想不死都难。

    这数百个烈焰一般的骑士,气势胜过千军万马!

    这不是数百个骑兵,而是数百个骑士--骑士跟骑兵的概念,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西方,骑士是身份地位极高,拥有自己的采邑封地,固定的收入的上流阶层,身份地位远远高于平民和商人,贵族未满而已。而骑兵,相当大一部分乃是骑士的扈从和仆人,在他们的燕尾型三角旗的末尾被剪掉之前。

    这样雄壮的身体,这样精良的铠甲。这样沉重的武器,简直就是战场上无坚不摧的一把重锤!

    而俄罗斯人派他们来护送的目的自然也是呼之欲出了--示威而已。

    连子宁却是为之失笑,很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斜睨了库图佐夫一眼,心道你们干正事儿不行弄这些歪门邪道倒还是挺精通的。

    有用么?

    可以想见,虽然说由于生长环境的缘故,就算是俄罗斯人的体格普遍的比汉人要雄壮威武。但是平均身高在这个时代也不过就是一米七出头而已,像是这等体格的绝对是少数,因此数量乃是个硬伤--若是小规模的精兵战斗这些雄壮如山一般的骑兵的用处自然是极大。堪称是所向披靡。就算是大规模的会战,有这样的一支精锐骑士,在关键时刻拿出来。只要是用的好一点儿,那么是具备扭转战局的实力的!

    但是前提是,他们面对的敌人千万别是武毅军!

    火药炸碎了西方骑士和贵族的城堡,精良的火器乃是重装骑士的克星,而偏偏武毅军拥有这片土地上规模最大,最为完善,经验也是最丰富的火器队伍。

    当然,若是这些骑士在连子宁手中,自然是能发挥出数倍以上的威力来。

    库图佐夫略有些自矜的笑了笑,道:“伯爵阁下。这是我们俄罗斯的近卫军,‘雷神之锤’军团的骑士。”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们是前天刚刚赶到的,受伟大的沙皇陛下的委托。”

    意思显然就是,若是他们早就来到。怕是女真人也不会那么好过的。

    “雷神托尔?”连子宁笑道:“你们的沙皇陛下,心很大啊!看来现在已经在打瑞典王国的主意了吧?”

    “伯爵阁下果然是知识渊博。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和瑞典王国已经开始交战了。”库图佐夫叹了口气,他现在早就已经对连子宁似乎无所不知这一现象见怪不怪了,他却是很想知道,这位明国的大人。到底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双线作战,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连子宁淡淡的说了一句,却是正好切中了俄罗斯人的要害,让库图佐夫不由得脸色一僵。

    他上下打量了这些骑士一眼,忽然问道:“他们是不是来自黑山?”

    这一问,彻底的就让库图佐夫服气了。

    这位武毅伯,不但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带兵打仗如此厉害,而且还只是如此渊博!

    不,已经不能用渊博来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你无所不知。

    库图佐夫也是出身于莫斯科的豪门贵族,生来就是居于人上,后来的仕途也是一片坦荡,不但有权有钱,更是被人赞誉有加,誉为莫斯科年青一代之翘楚!后来虽然眇了一目,但是反而因祸得福,得到了沙皇的接见和赏识,这才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有如此权势,手下几万大军,放在明朝,这也是九边重镇总兵或者是地方督抚一个级别的。这样少年得志的天之骄子,本来只有别人艳羡他的份儿,他是从来没羡慕过别人的,这时候,却是不由得对连子宁产生了一种艳羡嫉妒交加的感觉。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完美了。

    尤其是在学识,在这一点儿上,库图佐夫毫无疑问,打心底儿里佩服连子宁。

    “黑山在我们帝国的典籍中,称之为杜克利亚,也叫泽塔,不过民间都是称之为黑山。那里生长的是斯拉夫人种,伯爵阁下,我非常好奇,实在冒昧的问一句,黑山不过是三年前才被我们伟大的俄罗斯帝国征服的,我们帝国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许多高级军官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而您,是怎么知道的?”

    库图佐夫叹了口气,言语中却是有着试探。

    连子宁微微一笑:“做梦梦见的。”

    不出库图佐夫预料的也是,连子宁果然在含糊其辞,不过严格说来,倒也不是完全含糊其辞,对于连子宁来说,前生已经是恍然若梦一般了,说是做梦梦见的,倒也不是完全骗人。

    连子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些魁梧雄壮的骑兵,点头道:“嗯,来自黑山,那就错不了了。”

    也难怪连子宁能一猜一个准儿,着实是因为这个国度虽然不怎么大,但是名气着实是非常十足的。

    黑山人乃是斯拉夫人的后裔,在大约中国隋朝的时候,斯拉夫人来到黑山地区定居。在三百余年之后建立国家,起初名为杜克利亚,后改为泽塔,约在大明永乐年间年得名黑山。

    他们一度并入塞尔维亚国,到大约元朝末年时候重获独立。也是从那时候起,黑山人民对土耳其的入侵进行了长期的反抗,凭借崇山峻岭进行了长达数世纪的武装斗争,使黑山成为巴尔干半岛唯一未被土耳其征服的地区,从而保持和发展了本民族的独立。

    不过没有被土耳其人征服不代表着不被别人征服,俄罗斯人在伊凡雷帝的带领下不断的扩张,势力在急剧的增加,周边的国家都是受到了其影响,此人更是穷兵黩武,在和北欧强国瑞典积极备战的时候,也出动大军拿下了强悍的黑山地区,将其纳入自己的版图。原因,自然是把黑山作为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征战的一个墙头堡。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不擅长山地战,不代表俄罗斯人不擅长,他们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大军压境,而征服黑山的过程中,同为斯拉夫人血脉的关系也导致黑山人的抵抗并不是那么的强烈,最后得以成功。

    土耳其的侵略扩张引起了巴尔干居民的动荡流徙,遂使黑山人在民族成分上日益复杂,其中有来自塞尔维亚、黑塞哥维那等地的难民以及阿尔巴尼亚人。地理环境的闭塞,连绵不断的战争,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军事化生活,阻碍了黑山的社会经济发展,使之长期保持古老的宗法部落制度,一个大家族就居住在一座依据险要地势而修建的巨石城堡中。

    斯拉夫人本就是以体型威武雄壮著称,而后来更是融合了相当多的民族的血脉,众所周知,混血儿身上汇聚的更多的乃是父方民族和母方民族的优点,而非缺点。而且由于黑山山地多,平原少,族中的男子多半以捕猎为生,是以生活习惯中肉食和占了大半部分,虽然因为食物总量的限制而导致总体人数不会太多,但是能活着的,体格儿都是极好。

    血脉传承和长久以来的居住,饮食习惯,导致了黑山成为连子宁那个时代最高的国家--男子平均身高在一米九五以上,女子则是一米八五以上。

    无论西欧还是东亚,都是自惭行愧。

    如果说能够在哪个族群中挑出这么一群平均身高在两米左右的骑兵,那么是非黑山莫属了。

    连子宁看向他们的眼光深处藏着巨大的贪婪--他的性取向当然是没问题,不过乃是本能的对好东西的占有**。

    “这些骑士在俄罗斯人麾下,当真是糟蹋了。若是放在我手里……”连子宁脑中转了转,已经是有数十个适合不同环境,不同地形战场的战术衍生出来。

    这想法若是被对面的库图佐夫知晓,只怕会生生气死。

    再好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也是白搭,连子宁把目光从那些黑山骑士的身上挪过来,开始审视其面前的这些庞然大物。

五六八 伊丽莎白女王的手枪

    这些大车都是那等大板车,足有三米来高,宽度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接近三丈的长度,底盘甚至是用一块整个的巨大木板做成的,足有一尺多厚,下面整整八对铁轮子,可说是这个年代的十六**车了。在大车上面,四面都是用大木钉成了厚厚的车壁,从上面看的话,就能发现,中间留了一个大约八米长,两米宽,两米深的长条儿形空间。

    都是用极为坚实的大木,甚至是只经过草草的加工就制作而成的,虽然很粗糙,但是绝对够大,够结实,使用效果极好。

    典型的俄罗斯人的风格。

    那庞然大物,便是放置在长条儿型的空间之中,在四壁上伸出来无数手臂粗细的绳子,捆的结结实实将其牢牢地固定在那个空间之中,很是稳当。在上面盖着厚厚的防雨的毡布,因此也看不清楚其中的形状。

    仅仅是这辆大车,怕不得有数千斤重,再加上那上面放置的巨炮,万斤总之有的,因此足足用十匹驽马来拉。

    库图佐夫走到一辆大车之前,大声招呼着:“放下来,放下来,给伯爵阁下看看。”

    按照他的吩咐,士卒们纷纷爬了上去,先是把大车后面的车壁给落下来,原来这后车壁设计的很精巧,落下来之后,正好搭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斜坡。而连子宁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原来那大车内部,并不是平整的。而是一个向后倾斜的斜坡。

    俄罗斯士兵们掀开毡布,开始解绳子,连子宁的心一下子便是一紧。

    他不由的失笑一声,心道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儿了?

    等到那绳子解下来的足够多了,这巨炮便是开始慢慢的向下滑动,终于是顺着大车底部刻画的凹槽,滑到了地上。

    地上早就已经摆好了毡布。防止潮气渗入。

    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连子宁心里不由便是一阵难以按捺的激动。

    这是一尊巨炮,毫无疑问的巨炮!

    前细后粗的漂亮炮身。足足有两丈三尺左右的长短,炮口大约有人腰粗细,而到了后面。则是足足有一张方桌一般粗细,连子宁大略观察,口径至少也是在十厘米以上!黑沉沉的庞大炮身,横置在地,泛着冷森森的沉重金属光芒,给人以极为浓烈的威胁。

    连子宁忍不住下马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炮身,入手冰冷铁硬,但是摸上去感觉很是细密光滑,而且连子宁注意到。这炮身上并无铁箍固定,防止炸膛,显然,一个是因为炮身的管壁非常厚,第二则是其铸造技术已经是相当的高超。

    连子宁深深吸了口气。

    终于是看到了啊!

    这等大炮。在后世的明朝,被称之为红衣大炮,在这个时代,乃是不折不扣,最顶级的凶器啊!

    周围的武毅军将官也是看的有些傻眼儿,武毅军中火炮尽多。他们自认为也是见过世面的,但是武毅军中的大炮跟这个一比,那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等人类机械的顶级造物,重达数千斤的厚重钢铁,超级重型的凶器,本就是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众人都是被震撼住了!

    太大了,太强了!

    前所未见,前所未有。

    接着,别的大车的后面板壁也是被一一卸开,然后俄罗斯的押运士兵们便是将上面的那些巨炮一一的放了下来,这些巨炮一共是有七门,都比第一门巨炮小了一些,长度约在两丈左右,身型看起来也要小上一号儿,只是同样的凶悍,同样的威慑力十足。

    不客气的说一句,这八门巨炮放在一起所产生的强悍猛烈的气势,绝对超过了八十门佛郎机炮摆在一起--这也很好理解,就像是巨人永远比普通人更能吸引更多的目光一样。

    库图佐夫走上来,在这些巨炮前面一一走过,一一抚摸,他眼中露出强烈的不舍,抚摸这些巨炮的躯体,就像是在情人的身上流连一般。

    连子宁只是在旁边微微笑着,也不阻止。他是那种很现实的人,既然自己这边儿已经得了好处,那么让库图佐夫摸摸看看那又怎么了,就让人缅怀一下吧!

    连大人还是很会体谅的人的。

    过了好一会儿,库图佐夫才是长叹一声,斜靠在最大的那一门巨炮身上,悠悠道:“在十三年前,也就是沙皇陛下即位的第九年,如果换成你们明国的纪元的话,就是正德三十九年,那一年的七月,英国建造了一门大炮,轰动了整个欧洲。”

    “这门大炮,是自从上帝造物以来,人类的文明史上威力最强大的武器,它叫做……如果翻译成你们明国的话,就是‘伊丽莎白女王的手枪’。”他微微一笑:“名字是不是很怪异。不过虽然名称如此怪异,其建造倒是中规中距,当然除了变态的长度和直径以外。这门大炮是亨利八世收到的一个礼物,在我看来,这是英国的设计师们送给整个欧洲的礼物。”

    “伊丽莎白女王的手枪,炮膛口径4又3/4英吋,全长23英尺。这个变态的家伙可以把12磅的炮弹发射到7英里之外,这门大炮,是整个欧洲射程最远的大炮。”

    连子宁估算了一下,4又3/4英吋,如果换算成后世的单位的话,就是121毫米,这个口径,在后世巨舰大炮的时代也是一个很拿的出手来的数字,在这个时代,更是堪称独一无二。不过,跟它那足足有人腰粗细的炮口管壁相比,这个口径还是有些小了,显然是由于铸造技术比之后世相差甚远。因此就只能通过加厚管壁的方法来防止炸膛。至于二十三英尺的长度,也就是超过了七米,对于今天的火炮是一个寻常的数字,对于十六世纪的火炮的确只能用变态来形容。

    至于射程,那就更变态了--七英里,也就是十一点二公里,一万一千两百米。三千六百丈!

    要知道,连子宁现在手下的所谓‘重炮’,射程也不过是在三百多丈而已。和伊丽莎白女王的手枪的射程相比,整整是人家的十分之一!

    太变态了。

    这是一个跨时代的产物,就像是英国在一九零六年建造了超时代的无畏舰。宣布大英帝国的海军实力整整领先其它国家一个时代之后,引起了其他所有强国的恐慌,于是纷纷仿制、剽窃,大量的建造无畏舰。

    毫无疑问,伊丽莎白女王的手枪这门巨炮,也是一个划时代的产物。它的射程,它的威力,乃至于是它的体型,都是空前的。

    只不过现在所不同的是,大明朝对于这等巨炮的出现根本就是毫无所知。甚至因为某些人的短视,而导致火器在大明式微之极,近乎于绝迹。若不是武毅军、连子宁的出现,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似乎知道连子宁所想的一般,库图佐夫继续道:“当亨利八世陛下向其他国家宣布了这门巨炮的消息的时候。整个欧洲在短短的时间内都沸腾了。法兰西王国、西班牙王国、葡萄牙王国,神圣罗马帝国、乃至于是偏居于北欧和东欧的瑞典王国和我们俄罗斯帝国,都是纷纷起来效.只不过,我们的炼钢铁技术和英国比起来,都是相差甚远,倒是能建造出那么大的来。但是不是炸膛就是寿命很短。尤其是我们俄国,更是远远落后别人,等到了近几年,别的国家都已经仿制出来了,我们还在摸索起步。”

    库图佐夫看起来感慨万千,他又指了指那剩下的七门略小一些的巨炮:“在我眼睛受伤之后,先后在欧洲各国养伤,后来也曾被派到周围的各个军事强国学习,在英国呆的那一段时间,我们花费了无数的钱财,终于是打通了关系,从那里购买了三门大炮。”

    他指了指那最大的:“这就是其中一门,和伊丽莎白女王的手枪一个规格的,一批铸造了十门,没有任何的区别。至于剩下的这些,都是我们仿造的,要小一些,其它的各项数据也要差上一些,我就不一一说了。数量不多,给了你们这么多,真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交代。伯爵阁下,这一次,我们的诚意您应该也看到了吧?”

    连子宁心怀大畅,哈哈大笑:“看到了,看到了,本官就说么,库图佐夫你一定是个信人。”

    这些巨炮的数据参数和连子宁现在手中的佛郎机炮来比,当真是每一项都胜出一大截啊!

    或者说,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就好像是拿手枪跟重机枪对比一般,差距极大,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就是红衣大炮啊!”连子宁手扶着冰冷的炮身,只觉得心中颇有些唏嘘和感慨。

    其实这种大炮,在中国有个名头,在百余年之后,就叫做红衣大炮。

    红衣大炮,许多人以为其名字的来源乃是因为在明清两朝总是喜欢在这大炮的外面罩上一层大红色的罩衣,其实并非如此,红衣大炮,理当叫做‘红夷大炮’才是。

    红夷者红毛荷兰也,因此大部分人认为红夷大炮是从荷兰进口的,其实当时明朝将所有从西方进口的前装滑膛加农炮都称为红夷大炮,明朝官员往往在这些巨炮上盖以红布,所以讹为“红衣”。具考证,当时明朝进口的红夷大炮只有少量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进口,后来因台湾问题与荷兰人交恶,大多数是与澳门的葡萄牙人交易得来的,明朝当时的需求量巨大,葡萄牙人还做中间商将英国的舰载加农炮卖给中国。

    明朝前期的自制大口径火铳在原理上与这些红夷大炮是完全相同的,都是前装滑膛火门点火式的,但是具体做出来就大有区别了。明朝前期火铳多以铜为原料,内膛呈喇叭型。炮管显得单薄,以其口径而言炮管显得太短,其外型基本上与现存最早的元代“碗口铳”相同。这种火铳与红夷大炮相比火药填装量少,火药气体密封不好,因此射程近,此外容易过热,射速也慢。以铜为材质虽然不易炸膛,但是费用较高(铜是铸造货币的金属),而且铜太软。每次射击都会造成炮膛扩张,射击精度和射程下降非常快,作为武器而言寿命太短。唯一的优点是重量轻。仅此而已。

    红夷大炮在设计上优点多多,它的炮管长,管壁很厚,而且是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符合火药燃烧时膛压由高到底的原理;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节射角,配合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很高。多数的红夷大炮长在3米左右,口径110-130毫米。重量在2吨以上。

    红夷大炮最突出的优点是射程,对重型火炮而言,射程是衡量其性能的重要环节,即使现今也不例外。明朝自制铁火铳的最大射程不超过三里,而且要冒炸膛的危险;而一般三千斤的红夷大炮可以轻松打到七八里外。史籍记载最远可达十里!十里相当于现代五公里多,相当远了,这数据相当准确--当时西欧各国已有领海这一概念,当时的领海是以海岸火炮的射程来定的,16世纪末期的领海是三海里,约合五点五公里。

    远射程的红夷大炮结合开花弹。成了明朝末期对抗后金铁骑的最强武器。当时的战法为:将后金的骑兵诱入城头红夷大炮射程,然后用开花弹集火射击,效果非常显著,连努尔哈赤都被炸死。很长时间内,后金骑兵不敢进攻装备有红夷大炮的宁远、锦州、山海关等战略要地。

    红夷大炮在实战中表现优异,引起了明朝的重视,除了进口以外还大量仿制,但是明朝末期国力不济,无法铸造和进口更多造价昂贵的红夷大炮。但是红夷大炮以逐渐成了明朝军中重型火器的中坚力量,将原来的重型大口径火铳淘汰。

    只不过,由于连子宁的存在,本来要在接近一百年后,也就是大明朝崇祯末年和辽东女真交战时候才会出现的红衣大炮,却是提前了百年进入了大明的土地。

    而连子宁的眼光,也绝对不是明朝的传统官员们所能比拟的。

    他对火炮的理解,重视,已经在发展投入上的不遗余力,可以说是千余年来中华大地上第一人。

    这些提早到来的红衣大炮,又会在连子宁的手中,焕发出何等样绚丽的光芒?

    连子宁已经开始在思忖怎么好好使用这些大炮了。

    连子宁又看了一眼,忽然脸上的笑意收敛,盯着库图佐夫道:“你们不是有二十门巨炮么?怎么这里只有八门?”

    刚才过于兴奋了,以至于竟然这会儿才注意到问题,连子宁心里有些被人欺瞒之后的恼怒。

    “我们也想给您十门。”库图佐夫苦笑道:“可是我们之前和女真人打了一仗,给抢了四门去,现在就只剩下这些了。”

    “哦?也就是说女真人手里,现在也有四门是吧?”连子宁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后,若有所思。

    见他心情还不错,库图佐夫趁机道:“伯爵阁下,此次我受我们总督大人的委托,还想要跟你商谈一下关于下一步对女真的军事行动的意向,您看如何?”

    连子宁已经打定了主意稳坐钓鱼台,不动如山,但他也是很想听听库图佐夫的意见的。

    便一伸手:“请!”

    两人正要往中军大帐行去,石大柱已经开始指挥两眼冒光的炮兵千户所千户刘振等人把这些大炮给接收过来,就在这时候,忽然一行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们却没有穿明军的大红胖袄或者是铠甲,而是一身厚厚的大皮袄,脑袋上还戴着厚厚的皮毛翻上去的那种大帽子,跟山间的猎户也似。

    这些人捂着帽子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大人,且慢些,且慢些。”

    连子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挥挥手。士卒们止住了动作。

    来的人正是冈萨雷斯,他们几个跑到连子宁面前,跪下行礼:“见过大人。”

    连子宁哈哈大笑,走上去把冈萨雷斯扶起来:“老冈,瞧瞧吧,这一次,我可是给你送了一份儿大礼啊!”

    冈萨雷斯笑道:“标下一听大人说。立刻就心里痒痒的不行了。”

    连子宁一指那些巨炮:“瞧瞧去吧!”

    “是,大人。”冈萨雷斯早就等着这一句了,他还有手底下几个得力的匠师。几乎是以一种恶狗扑食一般的姿态扑到那极尊巨炮的旁边的。

    “我的天哪!”冈萨雷斯看到这巨炮那巨大的炮身,一声惊呼,脸上露出了巨大的痴迷。围着巨炮一圈圈儿的转着,嘴里念念有词。

    那几个匠师也强不到哪儿去,脸上又是震惊,又是激动,又是痴迷,就跟得了癔症也似。

    看这样子,暂且是缓不过劲儿来了。

    库图佐夫心中暗惊,心道难怪这武毅军的炮兵如此厉害,原来竟然有欧陆之人在其军中效力!

    连子宁已经是向他招手:“库图佐夫,不用管他们。走,咱们去帐中议事。”

    两人在连子宁的大帐之中,足足呆了一个时辰。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武毅军大营之中,无数灯光闪耀。牛油大灯和火盆子到处都是,这会儿已经进了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之一,在夜间,气温已经低达零下二十多度,寒风席卷。把火苗吹得生灭明幻。

    连子宁站在辕门之上,看着在数百骑兵簇拥着离去的库图佐夫,目光深沉。

    今天和库图佐夫谈了整整一个时辰,连子宁说的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毕竟连子宁现在以不变应万变,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而库图佐夫显然已经是酝酿了很久,而且说不定已经是和俄罗斯军中智囊团们,商议了许多遍了,已经是研究出来一个庞大严密的完善计划。

    这个计划,并未全部透露给连子宁,只不过就是连子宁听到的这些,已经是让他断定,如果自己的武毅军和俄罗斯人合力的话,是不难将完颜野萍这几万大军击溃的。

    注意,是击溃,而不是全歼!

    从而扫清通完女真汗廷的最后一道障碍,将这个大金国,彻底的覆灭。

    不过他的这一番心思注定是白费了,连子宁现在的心境已经和誓师北上的时候大不相同,有了另外的打算。

    连子宁的眼光从那些黑山骑士身上挪开,投向了远处的那两座大营,一座在正西偏南,一坐在西北。武毅军大营所在也是一处高地,因此能看的到,那两座大营也是繁星点点。

    连子宁久久的盯着他们,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在这寒风中脸都被刮得生疼,身子更是冰凉冰凉的,似乎那寒意,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面去。

    野奈心疼了,瞧瞧的拉了拉他的衣角,连子宁回身一笑,拍了拍她的小手儿。

    冰凉。

    这才转身,下了望楼,往中军大帐走去。

    一路走去,不断的能见到巡夜的士卒,虽然天色已经格外的冷了,但是在夜间巡逻的骑兵反而是多了一倍,无数的以小旗为单位的骑兵,步卒,不知道有多少个,在大营之中,还有大营外围三里远的所在,不断的巡伺,防止一切意外事件的发生。这会儿冬天,为了御寒,夜间取火比之前多了许多,而且此时三方势力犬牙交错,很是复杂,也要防止敌人袭营。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火,这么干燥的气候,真要是走了水,那可不是小事儿。

    连子宁侧身对石大柱道:“刚才站了片刻,就冷的受不了了,这些士卒巡夜也很是辛苦。现在这时节,也越发的冷了,这还不算什么,更冷的还在后头。此次出来,后勤上理当带着不少的皮毛棉絮吧?待会儿去告诉王大春,让他赶制一批皮衣棉被来,给士卒们发下去,省的冻出事儿了。”

    石大柱赶紧应了。

五六九 为了大炮,前进!

    及快到中军大帐的时候,忽然斜刺里窜出两个黑影来,侍卫们吓了一跳,赶紧拔刀,那黑影赶紧出声道:“弟兄们,别误会,别误会。标下冈萨雷斯求见大人。”

    藉着灯光看过去,前面两人一个满脸大胡子,一个身材高挑,红发飘扬,可不正是冈萨雷斯和奇薇?

    奇薇穿了一身儿湖湘绸子缎面儿,边缘泛着红色毛边的皮裘,背后披着雪白的披风,脖子上一领雪狐皮毛做的大毛领细致静雅,很是可爱。酒红色的头发撒落下来,瀑布一般的和白色的毛领交相辉映,她身材又是高挑,长相也是极美,这一身打扮,于女武神的武勇之中掺杂着女儿家的柔美,给人一种极为惊艳的感觉。

    连子宁见了,不由得有些恍惚。

    说起来,他差不多得有半年间没见过奇薇了。

    而今一看,心里却是泛起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他的眼光在奇薇笔直修长的两条**上一扫而过,接着便是赶紧挪开。

    一边的野奈见了奇薇,很是高兴,扯着脸向她做了个鬼脸,奇薇也是微微一笑。

    “老冈,怎么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倒是吓了本官一跳。”连子宁问道。

    “标下有事儿求见大人,只是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便在帐外等候,外面风忒大了些,便在这儿躲风,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冈萨雷斯有些尴尬道。

    连子宁摆摆手:“走吧,进去说话。今儿个冷的邪乎。”

    进了大帐,连子宁坐下,野奈给他倒了杯热茶。在一边儿站着,连子宁指了指对面的两个锦墩:“坐吧,别拘束。”

    “谢大人。”冈萨雷斯应了一声。挨着半个屁股做了。

    奇薇也是默默坐下,她以前在连子宁面前大大咧咧的,有什么说什么,现在却是沉默不语,显得很是拘束。连子宁看了也是暗自唏嘘,想来是自从地位高了,原来的那些朋友,情谊。也就渐渐的淡了。

    “说罢,找我什么事儿?”连子宁往太师椅上一靠,野奈抿嘴一笑,便给他揉摁脑袋。

    “是这样的。”冈萨雷斯沉吟片刻,道:“今日俄罗斯人运来的那些大炮,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标下等人一门两门的,让标下等研究研究?”

    “你说到这儿了。我正想问你这个事儿。”连子宁坐直了身子,正色问道:“我观这几门巨炮,比咱们的弗朗机炮大何止三五倍?重何止三五倍?你咱们现在的实力,水准,能仿造出来么?”

    “这个?大人。这事儿说起来就有些繁复了。”冈萨雷斯道。

    连子宁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往简单了说!”

    “是,大人。”冈萨雷斯想了想,道:“大人,这铸造大炮的技术关键,乃是在于两方面,第一乃是炼铁,第二则是铸造的技巧。而且第一方面,还是更加的重要,也就是说,炼制出来的钢铁的好坏,直接关系着大炮的好坏,大小,连续发射的时间长短。而大人,大明朝现在冶铁技术,绝对是比英国,西班牙,甚至是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强大先进的多的。您手下的矿监局炼铁厂的规模,更是标下生平从未见过的。”

    “法兰西最大的钢铁厂,一个月才能产三万磅的铁,而您的矿监局,拥有十几座矿山和数十座冶炼高炉,如果全力生产的话,一天就能产超过一万斤的上等铁锭,给您的矿监局相比,他们简直像是乡下的小作坊一样,而且矿监局的那些匠师技工们使用的方法更为先进,生产的钢铁的质量,非常优秀,从质量和数量上,都是远远超过了英国这个欧洲钢铁冶炼最先进的国家,有这些优质的钢铁,再加上佛郎机炮的原理和这些巨炮其实是一样的,其实仿制起来的难度并不大。不过……”

    冈萨雷斯说的没错儿,矿监局现在的规模,却是乃是相当的骇人。矿监局局正全旸更像是一位技术官僚,整日价只知道钻研自己的技术,在攻克了胶皮的难关,并且得到了连子宁的大力赏识和夸赞之后,又是和戴梓一起,紧张的投入到了机关枪的研制之中。至于局里面的事儿,根本就是撒手不管。

    可是连子宁任命的副局正陆臬可是一个极为精明的角色,他精明强干,很是负责任,出身于武毅军的缘故,对连子宁的忠诚度就不用说了,那绝对是可以为之效死的,而且也很善于揣摩连子宁的心思,知道连子宁重视,更是做事得力用心的紧。

    连子宁也不吝啬,每年大把大把的银子撒下去,陆臬遣人不少次入关,带着连子宁的亲笔信,泼水般的使了大笔的银子,通过戴章浦和寿宁侯张燕昌的关系,从工部下面的各个有司衙门,弄到了为数不少的技工,连氏财阀每次来东北,也送来了不少。这些匠师技工来的是还有些心情忐忑,来了之后,却是发现房子也建好了,很是宽敞舒服,每个月的饷银也都是比关内高出不少。在大明朝匠户乃是贱户,朝廷的猪狗一般,不但强逼他们干活儿,而且薪资更是低到了迹近于无,若是娶个漂亮老婆,被上司看上强抢了去的更是不在少数。

    其生活之贫困艰辛,和军户差相仿佛。他们何曾有过这等待遇?一个个都是感激涕零,用心做事。

    现在整个矿监局已经有了匠师技工三千余,至于在里面做工的民夫,更是超过了三万!在矿监局西边儿,已经是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他们就都住在其中。

    有了这些中坚力量的加入,再加上炼铁炉之类的基础设施大量兴建,产量也是上升的极快。每日产铁两万又三百余斤,铜四千余斤,如果把衡量单位换算成年的话。就是每年铜三百九十余吨,铁五千余吨,煤差不多五万吨。相对于后世那些动辄产钢数百上千万吨的超级大企业,确实是很微不足道。但是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很不错了。

    毕竟在整个十六世纪,全世界钢铁产业也不过是处在一个襁褓期,官营铁厂横行的永乐初年,全国铁产量是九千七百吨,而民营铁厂的产量不及官营铁厂产量的一成。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官营铁厂的退出。民营铁厂日益成为生产的主力,广东和福建在冶铁生产中的地位日益上升,弘治时期福建的铁产量达到六千吨,嘉靖十年广东的铁产量则达到两千七百万斤,也就是说,明季一年的铁产量也只在三五万吨上下浮动。而西方更是可怜,直到一六七零年。俄罗斯的钢铁产量才达到了两千四百吨,至于钢铁产业大爆炸的数字,那是工业**以后的事儿了。

    而现如今一个矿监局的产量,只怕已经是能够在大明朝的钢铁总产量之中占到一个极为重要的比例,更是几乎相当于一个俄罗斯帝国的钢铁总产量的两倍。如此短短的时间做到这等规模,连子宁也足该骄傲了。

    每每想及于此,连子宁不由得有些庆幸,这个时代的明朝,在各个方面,尤其是一些你基础工业方面,由于老祖宗们留下来的深厚家底儿和大明朝庞大的人口基数,使得大明朝都是超出西欧一截儿的,自己好歹是搭上了这股东方的末班车,不用苦心积虑的在像是钢铁质量这种基础的东西上追赶欧洲,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现在镇远府的西边儿整天是黑烟滚滚,乌烟瘴气的,弄得周围几条小河的水也是发黑,不过在这个几乎是无污染的时代,这区区一个矿监局的污染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轻松就被大自然给净化了。何况,现在可不是讲究呢环境治理的时代,连子宁还巴不得手底下的污染越重越好呢!

    污染越重,代表的就是重工业的蓬勃兴起。

    冈萨雷斯说完,面有难色,连子宁立刻道:“不过什么?有什么难处?”

    “咱们的技工太少了,尤其是熟练的技工。”冈萨雷斯叹了口气:“队伍中熟悉制造大炮,曾经受过专门训练的,不过就是我们十来个而已,其它的,都是后来跟着我们学的,我们的水平都不是多么高,怎么还能教别人?所以,还需要大量的技术娴熟的技工匠师。”

    “铸造火炮的匠师?”连子宁沉吟片刻,仔细的想了想,心中便是有些作难。

    想要找到铸造火炮的匠师,至少得这个国家有火炮的存在才行,周围这些国家,也就是大明朝和日本了。

    大明朝就不用说了,且不说废止火器几十年,能找到的老匠师还有多少,就算是有,这些老匠师当初铸造的都是碗口铳,大铳,鸟铳之类小型火炮火枪,想要铸造巨炮,怕是不怎么合格。日本跟大明的情况差相仿佛,甚至还要差一些。

    那么说的话,就只能去西欧寻找了。

    可是要去欧洲,谈何容易?在自己那个时代也就是几个小时飞机的事儿,可是在这个时代,想要去欧洲,只有两条路,陆路那就不用说了,地形崎岖,民族复杂,多危险灾难,根本就行不通。唯有海路,想想当初郑和用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才到达了非洲东海岸,这会儿苏伊士运河也没开通,想去欧洲,还得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

    动辄一个来回就是几年的功夫!

    而且海路也不是多么的安全,天灾**,海上恐怖的大风暴,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的海盗,都是极为的危险,商船说完蛋就完了。

    就算是一切都顺利,也来不及啊--连子宁心中自有寰宇,要他耽误几年的时间,可是耽误不起。

    他把心里想的跟冈萨雷斯一说,冈萨雷斯却是笑道:“大人,其实不用耽误这许多时日的,您还忘了一个地界儿!”

    “忘了一个地界儿?”连子宁脑中一转,猛然惊醒:“你是说壕镜澳?”冈萨雷斯恭维道:“大人睿智。”

    连子宁心道。怎么把这个要紧的地界儿给忘了!

    壕镜,也就是现在的澳门,这会儿的澳门还只是一个小渔村。隶属于大明朝的广州府香山县。在连子宁那个时空的历史上,葡萄牙人是在嘉靖三十六年,也就是大约西元一五五七年。也就是今年取得在澳门的居住权的,不过由于历史的偏差,会不会继续这样走势还很难说。而现在,虽然没取得合法的居住权,但是在壕镜澳已经是居住着许多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乃至于是荷兰人,这些都是来东方淘金的冒险者们。

    连子宁曾经听奇薇说过,上面的环境很不错。聚居区的规模很大,有许多漂亮的西式建筑,人烟密集。

    这时候的西方人,在大明朝非但不是特权阶层,反而是被人瞧不起的二等居民,在大明朝的地界儿上都是老老实实的,犯了事儿也是要蹲大狱。甚至处罚的更为严重。那岛上的西夷也多用西方美女,财货金银来贿赂香山县令等直管官员,因此也就无人追究了。

    冈萨雷斯道:“大人,您也知道我们的来头,当初我们让香山县令给逮到下了大牢之后。在牢中却是认识了几个人,乃是犯了事儿的葡萄牙人,也被关了起来。听他们说,他们那些伙伴,加起来四五十人,都曾经是里斯本造炮厂的工人,后来因为薪资太低,大伙儿便受了一个子爵的招募,跟随他来到大明,现在就在壕镜澳居住着。我想的,是把他们给招募来,您也知道,现在在欧洲,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造船造炮技术,和英国是持平的,甚至更高。”

    “好!”连子宁闻言大是兴奋,一击掌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行动。老冈,这边儿离不了你,你回去之后就选派得力人手出发去往壕镜澳!我批给你们大笔的银子,甭担心花销,只要是放心大胆的去行动。随便你们招募多少人,本官都不管,就一句话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来多少,本官要多少!甭吝啬银子!”

    “是,大人,标下明白了。”冈萨雷斯恭谨应道。

    “嗯。”连子宁点点头:“你明儿个选好人了之后,就上本官这儿来报告,本官给你们委派一个总旗的骑兵来护卫,另外,到时候你们拿着本官的手书,先去京城南大营找刘良臣刘镇抚,他看了之后,自然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然后,你们便是去威海卫,去找威海卫的陈璘陈千户,他跟本官颇为的投缘,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然后你们便直接坐着他们的海船,南下壕镜澳,带了人之后,便自过来,这样也快捷,而且大船带的人也更多,有大明水师的护航,料想那些海上的盗贼也不敢怎么样。”

    “是,大人。”冈萨雷斯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奇薇,道:“大人,奇薇这阵日子,在大营中也没什么事儿干,标下打算派她去,也好出去散散心,开开眼界。”

    奇薇看了连子宁一眼,眼光中有些期许接着便又是低下头去。

    “让奇薇去?”连子宁沉吟片刻,道:“倒也可以,行,就这么定了。”

    奇薇大喜,赶紧道谢。

    连子宁见了她一眼,道:“还有个事儿,要与你说清楚,等你们到了壕镜澳之后,第一时间,自然是把招募的那些工匠给送回来,同时,也要遣人去一趟东番岛,那岛上现在王国割据,无人势大,因此上面生活了为数不少的荷兰人,你们去瞧瞧,说不定也能找到不少人。”

    奇薇应下了。

    东番岛,也就是台湾岛。

    在这个时代,荷兰人还没有占据台湾在上面大种甘蔗,而上面还是诸侯割据的场面,一个小小的岛屿,分成了数个国家,都是向大明朝贡,对大明朝极为的恭顺。

    可以说,此时的台湾,绝对是整个东方,西方各国的人最多的一个聚居地,西班牙热、葡萄牙人等等,当然,最多的还是在那里拥有最大势力的荷兰人。作为这个时代的海上强国,荷兰人的火器也是相当强悍的。

    又是商量了片刻,众人便是纷纷告辞离去。野奈藉着送奇薇出去的当口儿也一块儿出去了,俩人许久未见,也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连子宁站在帐门口。沉吟片刻,对石大柱道:“去把李铁叫来。”

    “是,大人。”

    石大柱遣人而去。没多久,李铁便是应命而来。

    “见过大人!”李铁行礼道。

    “来来来,咱们进去细谈。”

    连子宁拉着他进了营帐。

    两人在营帐中谈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一直到午夜子时。

    第二日,奇薇率领着一行匠师,在一个总旗精锐骑士的护送下,南下而去,而和他们同行的。还有军情六处的一个百户率领的精干人手。

    他们走了之后,这片苍茫大地,便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这里的三方加起来超过三十万的大军,便是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姿态对峙了起来,谁也不敢先动,谁也不敢贸然行事,甚至连基本的试探都没有。都是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平衡。

    直到三日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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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锦衣卫衙门。

    终大明一朝,锦衣卫凶名诉诸,屡次成为皇帝手中最为锐利的一把刀子,斩在功臣、逆贼、百姓、甚至是皇帝自己的身上。尤其是在正德这一朝,江彬得宠,执掌锦衣卫,缇骑四出,天下震恐,可止小儿夜啼。

    这锦衣卫衙门,在朝野上下的眼中,和鬼门关也没什么区别,等闲是没人来此地的,因此锦衣卫衙门前面的这条胡同,素来是人迹罕至。

    不过锦衣卫说起来可怕,其实也就是仗着大明朝庞大而威严的皇权作为依仗,他们就像是最狐假虎威的爪牙一般,能够把毫无反抗能力的百姓和官员,甚至战场上百战百胜的边关大将折磨致死,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其实是非常弱的,同样身为护佑圣上的天子上二十六卫之一,他们的战斗力毫无疑问的是倒数第一--李自成打进京城来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他们出城杀敌?

    说白了,只是天底下最欺软怕硬的一群人。

    所以也就不能指望名字里同样带着一个‘卫’字的锦衣卫的军纪以及一切好军队有什么相关的东西能做的多么的优秀了,往日里,在衙门门口轮值的锦衣卫的士卒也都是嘻嘻哈哈的,一脸的笑闹,也就是远远的瞅见了上官过来,这才是脸上有了些正行。

    可是近日,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失心疯了,门口站着的那两排一共二十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却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跟个死人也似。手也是紧紧地摁在了腰间的绣春刀之上,整个人站得笔直,看上去倒也是有些威武的样子。

    颇能唬住几个人。

    只是若是细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很是有不少这会儿正两股战战,身子也有些晃悠,额头上的汗也是大颗大颗的滚落了下来--这等情形,就像是后世那些身体素质差劲的宅男大学生入学时候军训的第一课站军姿的样子一般。不过这等情况出现在身体素质不怎么样的宅男身上很正常,但是出现在这些兵丁身上,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孱弱不堪!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些锦衣卫多半是出身于锦衣卫军官世家,从小娇生惯养,父辈祖辈的武勇早就扔到酒桌儿上和女人的肚皮上了,能从早晨支持到这会儿,还撑了个花架子,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大伙儿互相瞅瞅,偶然视线交汇,都是挤眉弄眼儿的一脸的苦相。

    不少人心里都是在破口大骂那些不长眼找死的狗东西!

    这些时日,京中出的算是大事儿的事儿可是出了很不少,先是皇爷病的那会儿,白莲教等一干邪教作乱,霍乱百姓,谣言四起,大伙儿拼了命的四处搜查,几乎要把京城给翻了个地儿朝天!虽说大伙儿也是上下其手捞了不少银子,千户百户一直到最下面的锦衣力士都是腰包鼓鼓囊囊了一些,可是却也累的够呛!

五七零 妙手断案张佥事,投鼠忌器江侯爷

    正想着歇歇吧,结果他娘的又出了一个苏师爷的案子,苏师爷是谁大伙儿都不怎么知道,只知道上头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勒令锦衣卫严查京师。后来从上官的口中才漏出点儿风声来,原来这苏师爷,曾经在指挥使老爷府中当过几年的幕僚,大伙儿这才恍然,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

    搜了好几日,也没搜到什么有用的玩意儿,最后上头也不催了,下面的他们就有些懈怠,也就来的追查了。

    正想着出去乐呵乐呵,结果又出大事儿了!

    这回是结结实实的大事儿!

    判官笔翟供奉几个让人给宰了!

    说起翟供奉来,锦衣卫中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几位乃是指挥使老爷从四面八方召集来的武林中响当当的顶尖高手,当初刚来的时候,大伙儿还不服气,于是指挥使老爷干脆在衙门里头摆开了演武台,翟供奉几个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谁不服气,上去挑战!锦衣卫里头的若都是心高气傲的,上去挑战的可是不少,不过无一例外。都是三下两下就让人给弄下来了,那些公认的好手儿也不例外!最后翟供奉更是以一敌五,轻松自如。

    这一下,都服气了!虽说这几位没有实在的官职,但是也都挂着百户的衔儿,底下的这些锦衣卫见了,也都恭敬的叫一声儿供奉老爷!

    可是就是这么几位高手高手高高手。却是在昨儿个让人给宰了!

    那个惨啊!他们没能亲眼得见,但是听眼见了的同僚说,喝。四个人都给剁成肉酱了,一眼看去连人形都没有了,怕是骨头都给剁碎了!也不知道谁下的手。这么狠!

    这件事儿,立刻是在锦衣卫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锦衣卫是什么衙门?横行天下数百年,上二十六卫排,便去了刑部。在刑部呆了几年,就又去了贵州提刑按察使司,在那里屡破奇案,声名鹊起,民间称为张神仙。之后调任了几个省的按察使司,官儿越做越大,等到后来要调回刑部了,却是被江彬横插一腿,硬要到了锦衣卫来。

    张绛和锦衣卫的这些高官们都不怎么对头,但是江彬对他委以重任,他也投桃报李,做事乃是很用心的。而且能力确实是极强,几个大案悬案奇案一破,大伙儿都是服气了。

    江彬知道自个儿对破案这块儿可说是没有任何的能力,因此昨日便把大小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张绛,并令锦衣卫上下一体配合。

    “回大人的话,都问出来了。”张绛神色淡淡道:“公子出事儿之后,下官便着人将张相公庙街上的百姓抓了五十个回来,这些人见过什么世面?一吓唬便全都一五一十的招了,顺着这线索,又抓了五十个回来,这会儿大体对公子被绑的前后,有些眉目了。”

    他继续道:“根据这些商贩和行人的招供,公子从燕返楼回来之后。乃是走的张相公庙街回府,然后在路过那巷子口的时候,被人用马车撞了一下,公子受惊坠马。那两个车夫便逃了,公子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下便是带着人追了进去。然后……”

    “然后什么?”江彬急急问道。

    “便没有然后了。”张绛无奈道:“那小巷子极为的偏颇。无人路过,而敌人乃是以极快的速度将四人杀死,接着便是将公子掳走。而无一人得见,现场,也没有任何能证明敌人身份的东西留下。这说明,敌人的行事,极为的细密。”

    “而且,属下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就到了那条小巷子的另外一个出口,在哪里看到了这个。”张绛说着,便是拿出一块精致的苏绣手帕,这手帕乃是素净的白底儿,上面绣着大红色的戏水鸳鸯,也不知道是哪位多情的姑娘送给张绛的信物。

    只是张绛显然是不懂风情的。这块手帕上面现在沾染了不少的黄褐色污痕,而那两只交颈鸳鸯的中间,还正自横亘着一片烂菜叶子。

    江彬愕然道:“这是何物?”

    “地上一滩五谷轮回之物,一片烂菜叶子。”张绛沉声道:“这五谷轮回之物,乃是屎尿混合。而且时间不短,至少也是半日了,而标下问明,公子被诱入小巷之中的时间,乃是申时中,是以。根据属下推断,有一辆在辰时和卯时拉了屎尿之物的粪车,在当时停在这小巷子的另外一端。这有这烂菜叶子的存在,说明在那巷子一头,当时至少停了一辆粪车和一辆拉菜的车,公子可能就是被他们装在其中运出去的,当然,这也可能是对方的迷惑之计,甚至公子此时还在城内!不过,就算是如此,从这条线索上分析,当也能有些进展。”

    江彬闻言,顿时燃起了一线希望,厉色吩咐道:“没听清楚张佥事的话么?还不赶紧去查?”

    “啊?哦,是!大人!”

    他身后那些锦衣卫高官,平素里哪个不是我威风凛凛之人?这会儿却是如同那刚进学的懵懂幼童一般,听张绛这分析,都是听的目眩神迷,佩服不已。被江彬这一喝,赶紧应了一声,拔腿要去传命去了。

    “且慢。”张绛叫住那锦衣卫百户:“现如今乃是寒冬,能吃得起菜蔬的,都乃是王公贵族,大富大贵人家,而且京师的暖窑子,基本上都在东门以外,可以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一查。”

    “标下明白了!”

    那百户应道。

    有了张绛这鞭辟入里的分析,整个事情的脉络,顿时就清晰明了了许多,江彬就跟抓着两根救命稻草一般,目光热切的看着张绛,指望他那张神奇的嘴里还能再说出什么来。

    张绛苦笑一声,忽然道:“大人,标下可能跟您单独说几句?”

    江彬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待众人都下去之后,江彬瞧着张绛:“你要说什么?”

    张绛沉吟片刻道:“大人,标下以为,不妨从对方的目的上推断此时。”

    “哦?怎么推断,你说!”江彬神色微微一动道。

    “大人您看,敌人抓了公子,而不是杀了公子,并且敌人将公子的四个侍卫剁成了肉酱,却是不见公子的半根头发,标下感觉,这便是敌人向咱们在透漏一个信息--他们,是不想杀公子的!”张绛缓缓说道。

    “他们现在的作为,给人的乃是一种待价而沽的感觉!”

    “接着说!”江彬面色凝重,急急催促道。

    “那他们为何要抓走公子?”张绛伸出三根手指头:“一,乃是为了钱财,也就是绑票,要大人交钱赎回来。”

    他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太也荒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为了钱来绑锦衣卫指挥使的孙儿,当真是活腻歪了。江南那些富商巨贾的人家,身价丰厚,比起大人您来岂不是更胜一筹,去绑他们的人,岂不是得钱更快一些。除非那绑架的人是疯子,但是能用这等细密手法作案的,又怎么会是疯子?是以这一点,便是除开了。”

    “其二,便是为了仇怨而来。只是这点。也有些靠不住。”只有两人在此,张绛说话便也不怕忌讳:“大人这些年来,树敌颇多,可说是不可胜计,这事儿很多人都有可能去做。不过可能去做的是那些,而能狠下心来去干的就去了一大部分,这些能狠下心来干的人之中。有能力能办成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而更要的一点是,他们若是为了报仇的话。万千没必要这么干,杀了公子之后,立刻远遁。咱们再想逮他们也是困难,何必留下这么一个莫大的破绽让咱们去破案呢?”

    江彬听的不住的点头,问道:“还有呢?”

    张绛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那就只有第三种解释了,大人手上,有这些人所需要的,或者是指使他们的人所需要的东西,这种东西,多半是证据把柄之类的。而且,指使他们的人,定然是身居高位。牵动万千之人,而大人手中掌握的这些,则是可以至他于死地!”

    根本没有在现场,只是凭借极为有限的证据,就能将事情推断的不离十。这位锦衣卫佥事观察细微的本事,当真是只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张绛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轰的将江彬的内心给照得一片通透明澈!

    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他之前甚至根本没有怀疑过。因为他太年轻了,在江彬看来,他跟自己这锦衣卫指挥使忠诚侯相比,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江彬猛地一拍桌子,豁然大怒,须发喷张道:“这狗才,他怎么敢?”

    “怎么不敢?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若无过人的本领和惊人的胆识,能走到这一步么?”

    张绛淡淡道:“方守年已经有半年多没有给京中来信儿了,按照下官和他的约定,早就过了。看来那武毅伯连子宁不但已经知道了咱们派人监视他,搜罗证据,甚至已经展开反击,将方守年等人软禁,甚至是干脆杀了了事儿!而他不知道咱们掌握了多少证据,所以才在这边继续下手,绑了公子,使得大人您不敢轻举妄动!”

    用一个形象点儿的词,叫做投鼠忌器!

    江彬暴怒,连连大吼道:“好狗才,我要宰了他!”

    张绛见状,只是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人家若是怕你宰,就不会这样下手了。

    江彬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心里泛起了一股无力,只觉得自己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无能!

    自己能怎么样?一旦有轻举妄动,自己的孙儿,江家唯一的独苗就完了,而且就算是自己狠下心来告密又能如何?当真逼反了手握重兵的连子宁,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是赢家!

    这个从来没有被自己放在眼中的敌人,展开的这凌厉反击,竟然是让自己束手无策。而抛开了那一层裹在自己心外的狂妄自大,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人家,竟然是毫无办法!原来以前臆想的那些,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美梦!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一个!

    他忽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疾声道:“连子宁在城中不还有妻妾么?去将他们抓来!”

    “大人,晚了。”张绛叹了口气:“下官今儿个想到的这一层,而连子宁的一众妻妾,昨日就出城了,说是去城外迎雪作诗,还裹胁了不少权贵家的女公子,少夫人随行,还有武毅军保护,想要把她们截来,秘密掳人是不现实了,只有强攻,但是,又怎么能强攻?”

    江彬满脸的悲哀木然。

    是啊,怎么能强攻?连家那几个小**倒是当真精明,知道裹胁了别家的女子,到时候若是强攻,就把自己和武毅伯私底下的这些龌龊事儿暴露于天下。武毅伯当然是要倒霉,自己怕是也要被皇上斥骂,而且说不得那几个夫人小姐还会被‘误杀’,到时候这些罪过可就都砸在自己头上了!最重要的是,打草惊蛇之下,孙儿怕是也会出事儿!

    甚至戴章浦那边儿会倒打一耙,自己在没什么证据只有猜测的情况下袭击朝廷命官,那可是造反啊!

    “那怎么办?”江彬惶惶然问道。

    “对外宣布,公子无事,翟阎王四人乃是死于江湖仇杀。停止明面上的一切锦衣卫追查,将此事放下,消弭于士民百姓耳目之中,着得力干将,暗暗查访。”

    张绛顿了顿:“还有,就是等。连子宁如此煞费苦心,是一定不会停下的,肯定还要主动联络大人。”

五七一 女真来使

    晨光微曦,东北的清晨,已经不是清冷二字所能形容的了,正确一点儿说呢,乃是冷到了极致,冷到了骨子里。

    寒风呼啸,打在脸上,冰寒刺骨,小刀割肉一般的疼痛,冷在心里,就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冻结。

    看来今儿个不是什么好日子,太阳还未出来,风就已经是很大了,大风席卷,挂起来无数的雪粒子,贴着地面掠行,向就像是平地一场雪风暴也似的,让人身在其中,连视线也看不远,瞧什么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正因为如此,在这种天气之下,乃是偷袭的最好时候,是以这些负责巡狩的士卒,都是格外的戒备,更是加大了人手。

    负责外围巡伺的,多半都是骑兵,第四卫或者是第六卫第七卫的,而每一日,则都有一名千户军官,坐镇辕门,负责调度管理。今日负责总度外围巡伺事宜的,乃是第七卫第三千户所千户军官,张十三。

    这张十三自从在乞勒尼卫归顺了连子宁之后,便是让连子宁给扔到小旗上锻炼去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杀他就已经是不错了,总不成继续高官厚禄的养着他,惯着他,这也不符合用人之术,这般做的话,非但是不会让降者归心,只以为你这上官糊涂好欺负,而且也会使得本来自己麾下那些立下汗马功劳却升迁艰难的军官们心存不满。

    就连张十三都觉得自己能从头再做起,也是很顺理成章之事。

    不过他终究是有本事的。骁勇之极,战场之上,以一敌五,以一敌十,绝对不是吹嘘,而且还很有些谋略,并不会一味的莽撞行事。在投诚之后。接下来的苏里河卫,考郎兀卫,乃至于是后来的守城。第一次征北之战中,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一路从小旗又是升回来了。做到了第四卫的第一千户所副千户的位子上。

    后来连子宁新建十个新兵卫,不少军官都是被调走另有他用,而第七卫空缺了一个千户的位子,张十三顺理成章的便填了上去。

    要不然说为何武毅军的凝聚力强呢,除了连子宁强大的个人魅力,以及连战连捷的赫赫战绩和有效的框架管理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因为这些军官士卒,在里面能看得见指望--何为指望?说白了,就是升官儿发财!

    武毅军在不断的打仗,不断的扩张。其规模,每日都要增加,每日都要膨胀,慢慢的,新兵变成了老兵。老兵变成了小官,而小官儿又变成了大官儿,武毅军绝大多数的军官,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上来的。甚至包括指挥使这一级别的也不例外--张球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例子。

    也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军官们,更是能服众。上下一心,指挥调度都是无人不从。就像是张十三,刚归顺的时候,心里面肯定是有点儿想法的,怕也不是多么的忠心,不过等他从零做起,再一步一步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武毅军的自己人了。

    很是尽职尽责。

    在武毅军大营的防卫体系中,军营中和靠近军营的所在,都是步卒在巡伺,而只有在距离军营百余米到三里之外这一块儿,这片区域太大,步兵速度有限,因此自然就需要机动性更好的骑兵来担纲了。是以以小旗为单位的骑兵们,都是洒在了外围,张十三骑了一匹战马,披着棉甲,大枪挂在了马鞍子的一边,向也带着一个小旗的骑兵,在这寒风之中,策马四处溜跶,不过他可不是巡逻,而是观察自己手底下的士卒有没有偷懒,消极怠工的。

    出来观察了半个时辰了,张十三也很是满意。

    女真兵比汉人兵更难管教,这是武毅军中几乎所有军官都认同的一点,是以每每把调到第六卫和第七卫当成一个苦差事,不过在连子宁的有意控制下,第六卫第七卫的军官轮换的还是想当年频繁的,当初组建这两个卫时候的军官,现在几乎已经是剩不下了。

    和别人不同,张十三却是很喜欢这些女真兵,这些野女真汉子们,耿直,爽朗,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很是投他的脾气。而他的脾气也是豪爽暴躁但是却不缺乏心机,管起这些汉子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这些时日,已经是把这个千户所给管的服服帖帖的。

    而且身在武毅军这个大熔炉之中,就像是淬炼钢铁一样,把体内的杂质给一点儿一点儿的提炼出去,只剩下有用的,或者说军队需要的那些东西。潜移默化之中,这些野女真士卒也更加的听话,驯服。

    张十三正准备回转,不远处却是传来了一片吵吵声音,他顿时止住了动作,向那边看去。

    那里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上面长满了茂密的松树,郁郁苍苍的,看不真切后面有何物。少顷,一队巡伺的骑兵便是夹着几个人过来了,来者大约有六七个,想来是为了御寒,都是穿的很臃肿,而且外面还套了大大的黑色斗篷,把头脸都给遮盖住了,给人一眼看去,就想到四个字--鬼鬼祟祟。

    那小旗到了张十三近前,哈哈一笑,拱拱手得意道:“千户老爷,俺们逮着几个奸细。”

    “我们不是奸细!”那几个黑斗篷中忽然传出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接着,一个人撩开了斗篷,露出了头脸,众人只觉得都是眼前一亮。

    原来说话的这人,竟然乃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子,肤色白皙,眉目清秀,一头栗色的头发扎成了马尾,给人一种爽朗利索的感觉。

    她向张十三拱拱手,道:“这位大人,我等是有要事而来。请求求见你们的武毅伯爷!”

    张十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这个女人气度不凡,隐隐约有些颐指气使的气派,心里便是信了三分--若是奸细,又怎么会派这么一个身居高位之人来冒险?

    那未免也太过不划算了。

    不过张十三心中还有些疑虑,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何目的?若是见了大人。发现竟然乃是刺客,这个责任,可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

    张十三打量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是什么来路?说清楚了,本官便为你们去禀报!”

    “这个?”那女子更是有些迟疑,张十三心中怀疑大起。正要喝令将他们逮起来盘问,忽然一个黑斗篷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声音:“张千户?”

    张十三顿时悚然一惊,若是自己人管自己叫做张千户,那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偏偏是从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之中--若是被人听到报上去,岂不是惹得伯爷生疑?

    说话那人已经是摘下了帽子,道:“张千户,是我,老萨!”

    “老萨?是你?”张十三眼睛在这儿粗豪大汉的脸上盯了好一会儿,才是认了出来。讶然叫道。

    原来这老萨,乃是原先何云雁麾下的一员大将,乃是虎豹骑的统领,和张十三同城为官多年,两人自然是很熟悉。而且交情也是不错。

    “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别提了,说来话长。”老萨叹了口气:“乞勒尼卫被攻破之后,咱们跟着何大人四处逃窜,后来就归顺了大金国完颜野萍公主殿下,现在帐下效力。倒是你。张千户,看来是在这边混得不错啊?当什么官儿了?”

    “得您老兄吉言,现在还是个千户。”

    张十三应了一句,笑眯眯道:“原来你们现在是在女真人麾下。”

    那栗色头发的女人眼见也瞒不下去了,狠狠的瞪了老萨一眼,向张十三昂然道:“没错儿,我们就是完颜野萍殿下派来的时节,还请劳烦将军通秉一下。”

    “好说,好说!”张十三打了个哈哈,吩咐道:“先把他们带到那小林子里头看管起来,不得让别人瞧见,老萨,且委屈委屈你了。”

    拉萨哈哈一笑:“我知道你难做,放心就是,我们可不是捣乱来的。”

    这几位女真来人被看管起来之后,张十三便是打马向大营之中而去。

    一盏茶时间之后,消息已经传到了连子宁的中军大帐。

    这会儿连子宁正搂着野奈**苦短。

    虽然估计野奈的身子骨儿,连子宁未曾真正与她有那男女之事,但是平日里搂搂抱抱,却是不忌讳的。尤其是晚上睡觉,搂着个柔柔滑滑,香香软软,娇娇嫩嫩,温温热热的小身子酣然入睡,总比自己一个人强。每晚在野奈的小嘴儿里面泄了火儿之后,便也没了多大的**,睡得安乐舒服,一觉奔到天亮。却是苦了野奈,小嘴儿又酸又麻几乎都没了知觉这且不说了,这小丫头情窦早开,最难受的就是,每晚弄完之后,那心里就像是一团火一般,四处横冲直撞,心里头砰砰乱跳,脑袋里一团乱麻,折腾许久才能入睡。

    但是在他身边,又是温暖的紧,舒服得紧,也安心的紧。

    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小丫头却是乐在其中。

    得到消息之后,连子宁去也不着急,在床上又眯了一会儿,行了个盹儿,这才是翻身而起。这一动却是惊动了野奈,她挣扎着起来,两只眼睛困得还没睁开呢,嘴里道:“大人,我伺候您穿衣服。”

    “小丫头,睡着吧啊!”连子宁宠溺的一笑,拧了拧她的小鼻子,把她放平摆在床上,小丫头甜甜一笑,探头在连子宁脸上亲了一口。连子宁一愣,摸了摸脸,却见野奈已经睡着了。

    连子宁穿戴好,外面士卒早就送了热水来,又洗漱了,这才是走到前账,石大柱正在在那儿等着。

    “女真人来了?”连子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

    “是!”石大柱道:“方才张十三前来报告,说是一群人自称是女真来使,一共是七个。其中一个女人。”

    “算算他们也该来了。”连子宁非但是没有惊讶。反而一脸的理所当然,意料之中,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中透出来的是自信,坚定,还有掌控一切之后的悠然自如。

    就是这等笑容,让石大柱等一群悍将追随着他的脚步。始终未曾有过任何的怀疑!

    “七个人,一个女人?在完颜野萍帐下,但凡是女人。一定是她的心腹,看来这次他们倒是颇有诚意的,那凡事。可就好商量了。”连子宁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那等恶魔般的微笑,摆手道:“请他们来见吧!”

    少顷,几个女真来人便是被带了来,他们都已经被搜了一遍,确定并无暗藏的兵器,那栗色头发的女子也不例外,却是张十三去军妓营寻了个女人给她搜的身,倒也讲究。

    “大人,女真时节带来了。”石大柱在帐外禀告道。

    “让纳兰若姜进来。其他人便在外候着吧!”帐中传出来一个清朗却又是带着些许懒洋洋的声音。

    那栗色头发的美女眼中露出一抹惊愕,她正是纳兰若姜,心里却是诧异,自己并未透露姓名,这武毅军统帅怎得会知道?

    年轻。俊朗,文人,武将,前两者不算什么,这个世上年轻俊朗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此人却偏偏是以文人而统领大军。南征北战,又是能把这两者都结合到极处--为文则名动天下,为武,则战无不胜!

    这么富有传奇色彩简直是神话一般的人物,本就是让纳兰若姜充满了好奇,而此时,这好奇就更是浓了几分。

    “纳兰姑娘,请吧!”

    石大柱伸手一引。

    想到即将见到这个人,她心里竟然不自觉的有些紧张,整了整衣襟,便是大步走了进去。

    比起外面来,帐中光线反而是更明亮了些,燃了许多灯烛,还有不少的地方,点缀的却是硕大的明珠。

    因此也看的分外的清楚。纳兰若姜抬眼便看到了一个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似乎不太一样呢!”

    在女真人眼中,连子宁乃是一个杀人无算,阴险狠毒,狡诈诡异的恶魔一般的人物,如何能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挂上钩儿?

    纳兰若姜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拱手为礼:“见过明国武毅伯爷!”

    “坐吧!”

    连子宁指着一边的锦墩道。

    纳兰若姜倒是也不客气,迳直坐下,这等不卑不亢,倒是让连子宁略有些愕然和欣赏。这个女子,能被完颜野萍委以重任,倒也是有些过人之处。

    连子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然笑道:“姜花素雅,凄美婉约,又状若蝴蝶,诗经有云‘庶姜孽孽,庶士有朅’,给你起这个名字的,定然也是胸有丘壑之人,是你们公主殿下吧?”

    纳兰若姜又是一惊,却是板着脸反问道:“你怎知不是我自己起的名字?”

    连子宁看着纳兰若姜,哈哈大笑,这笑声让纳兰若姜白皙的脸蛋儿刷的一下便是红了起来,心中恼火不已,看着连子宁放肆的笑,气的咬牙切齿,攥紧了小拳头,恨不能上去咬他两口!

    好一会儿,连子宁才收了笑意,淡淡道:“纳兰部并非是女真豪族,不过是沿海的一个小部落,里面识字儿的人怕是也没几个,而能读诗经的,女真人里面也不多。本官尝听闻,你们公主殿下乃是素来仰慕我大明文化的。”

    说这话的时候,连子宁的语气很平和,虽然指点的乃是女真族粗俗无文,教谕鄙陋,但是却是给人一种就事论事,陈说事实的感觉。

    纳兰若姜有一种被揭短的感觉,只是人家说的乃是实话,也并无冷嘲热讽,这让她生气都没地儿生去。

    纳兰若姜忽然狡黠的一笑:“我们部落外边就有姜花,大片大片的,我们部落里面的女孩子不少叫做若姜的,我只是其中一个呢!”

    “你有在撒谎了。”连子宁叹了口气,用一种看闯下了大祸却在拚命狡辩的调皮小妹妹的眼光瞧着她:“姜花不耐寒、喜温暖、喜阳光、喜湿地,你们这极北之地。如何能长的了了?姜花只长于楚地,本官都未曾见过,你如何得见?”

    纳兰若姜面红耳赤,谎言一次次的被拆穿,而且是被如此轻描淡写,证据确凿的拆穿,让她几乎恼羞成怒。只想冲着这个淡淡温和笑着的男人大吼一句:“不就是看的书多点儿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笑的这么贼,这么贱!”

    不过心里却也是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当真是了不起的。她甚至还有些艳羡和不服气,自己若是读的再多一些,能让他这般占了上风?

    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还没说,刚才是怎么知道我是纳兰若姜的?”

    连子宁又是哈哈一笑:“我若是说猜的,你信不信?”

    “猜的?”纳兰若姜磨了磨牙,却是无可奈何。

    连子宁自然不是猜的,事实上,武毅军庞大的情报系统和那些不怕死的军情六处密探们,通过种种手段探知,早就把关于女真高层的情报带给了他,而纳兰若姜作为完颜野萍的心腹大将,自然也是身在其中。

    连子宁吁了口气:“其实。你们纳兰部,也是有不少人杰的。纳兰建成,你认识吧?”

    “那是我堂哥。”纳兰若姜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我们俩从小玩儿到大的,被大汗一起从纳兰部带回汗廷。不过后来我在宫中,见面就少了。听说他当了大官?”

    “嗯。”连子宁点点头:“他领兵在白鹰峡抵御我的武毅军。这人很有些本事,心机也不错,是个人才。不过本官略施小计,就离间了他和你们汗廷,他被撤了,第三日。本官就灭了那些女真兵。”

    纳兰若姜咬牙切齿道:“你当真无耻。”

    眼中却殊无怒意。

    在连子宁的引导下,两人又是一番闲话家常,竟也是有说有笑。

    连子宁当然不是真的多么和她一见如故之类的,只是三言两语之后,却是觉得这小丫头乃是那等很有意思之人,虽然是女真军中有名的大将,又是被派来这边的使臣,但是实则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而已,逗弄着玩儿,倒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儿。另外最重要的,则是连子宁要用种种手段把她带入自己的节奏,待会儿谈判起来,安全占据主动。

    这是一种很高超的谈判手段,仿若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不知不觉的,就侵润到了心中,思绪里。

    纳兰若姜恍然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已经被你连子宁所带动。

    本来通过无数次给自己的鼓劲儿和心理暗示才鼓荡起来的气势和早就想好的说辞,竟然是一句话都开不了口。

    这让纳兰若姜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觉,在她来之前,预想到这一次的会面,定然是充满了憎恶,厌恨,唇枪舌剑,甚至自己还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却没想到,身在此中,竟然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位明国的武毅伯爷,谈吐文雅,笑容温和,长相更是没的说了,让人一看便是生出好感,虽然明知道他乃是大金国的仇人,甚至大金国陷入如此之境地,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是当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偏偏你就是恨不起来。

    和他在这里谈笑风生,他妙语如珠,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但是偏偏又让人感觉不到沉闷,和他说话,当真是很舒服。

    她甚至还有种感觉:“若是公主殿下来的话,定然和他相谈甚欢。”

    不过很快,纳兰若姜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连子宁眼看闲话也扯得差不多了,便道:“纳兰姑娘,今次完颜野萍殿下遣你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跟本官叙旧闲谈的?”

    “是你一直在跟我闲谈好不好!”纳兰若姜暗自腹诽一句,沉吟片刻,道:“武毅伯大人,我受公主殿下的委托,来问您一句话。”

    连子宁抖了抖眉头:“什么话?”

    纳兰若姜盯着连子宁,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问您--要如何,才肯撤兵?”

    “撤兵?”连子宁早就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这完颜野萍竟然是问的如此的直接,如此的简单,如此的--冤大头!

    典型的女真式的直来直去,这让连子宁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哪有这样谈判的,上来就摆明了阵仗车马,既不讲究策略,也不锱铢必较,步步敲定,这么问,不让人给敲诈致死才怪!不过么,碰上这么笨的对手,却也是难得。”

    但是连子宁很快也明白,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让我撤兵?”连子宁淡淡一笑:“为何要撤兵?现如今我武毅军和俄罗斯大军合围你们女真人,二十五万对七万,占据了绝对上风,只消打一次,怕是就要把你们给打散了。灭了你们,到时候大军直取女真汗廷。灭了金国,瓜分金国之土地,岂不快哉?”

    “打的倒是好如意算盘。”连子宁华丽满满是掩不住的轻蔑和手拿把攥的从容,话中根本没把金国,没把这几万兵放在眼里。而且让纳兰若姜最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也是认为,自己这边真若是开战的话,当真是没有几分胜算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一慌,当下便是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她顿了顿,冷笑道:“公主殿下说了,你是绝对不会和我们开战的。”

    连子宁心里一凛,心道这完颜野萍的眼光当真也是够毒的。脸上却是丝毫不变,反而是微微一笑:“哦?说来听听,本官倒是很想知道呢!”

    “你们和俄罗斯人,根本是面和心不合,前两日你一部骑兵前逼,做威逼俄罗斯之形势,剑拔弩张,差点儿就撕破脸,这一点,就不用我说了吧!而我女真人,虽然士卒只剩下七万,却也绝对不容轻辱,一旦决战,我军上下,必奋力死战!到时候你们两部,互相忌惮,七成的力量倒是用在互相戒备,互相提防上面,反倒是不如一部单独来攻效果更好,也未必就能把我女真一战而下!”

    纳兰若姜深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胸膛傲然道:“而一旦拖得时间长了,难道你就不怕变生肘腋,俄罗斯人难道也不怕?别到时候打不下我们来,反让我们给打垮了,损兵折将,实力骤降,到时候扑上来狠狠的咬你一口的,说不得就是你们的友军!所以,你们固然是想要打我们,但是又都不敢打我们,生怕实力削弱反而是被人捡了便宜!”

    “另外,你们北伐,俄罗斯人南征,你们连克海西女真,又攻略了建州女真的大部,大金国最肥沃,最丰沃的所在,都被你们给占据了,而俄罗斯人只是占据了荒无人烟的北山女真部一半儿而已,你们已经捞到了这么多的好处,还想要多少?你捞了这么多的好处,更从俄罗斯人那里也敲了一笔,俄罗斯人能甘心?现在被你占了便宜,肯定在后面想着反咬一口。”

五七二 割地!赔款!称臣!

    (八千字,哈哈,爽不爽?)

    “所以,武毅伯,奉劝一句。”纳兰若姜顿了顿,继续道:“你现在其实处境危险,抽身而退,乃是最为明智的决定!”

    纳兰若姜的这番话,说白了,就是两条狗在抢一根骨头,而一条狗呢,已经吃的七分饱了,争抢的**就不那么强烈了,也正因为如此,那条还没吃的狗,对自己的同伴很是嫉妒,暗地里不知道使着什么坏心眼儿,说不定是打着把同伴宰了从肚子里刨出还没消化的骨头来自己吞掉的算盘。而现在这根摆在眼前的骨头呢,则是非常的坚硬,哪条狗上来咬,都会咯坏了牙齿以至于接下来不能应对同伴的攻击,而若是一起上来咬呢,就要防着对方趁机咬自己一口。

    连子宁听完,心下也不由得对完颜野萍的军事智慧钦佩不已。

    完颜野萍推断的这些,从军事的角度来说,毫无问题,可以说是切中要害,一语中的,很清楚的道出了连子宁现在所处的窘迫境地。由此也可见,完颜野萍这人乃是天生的帅才,似乎对于战场的变化,局势的判断,似乎有一种敏锐的本能一般的洞察力,以至于她行出的每一步,都是关键且正确的。

    连子宁此时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此人,绝对不能留,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一定要宰了他!”

    不过他转而就是失笑:“连子宁,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自信了?完颜野萍是厉害不错。但是也仅仅是打仗厉害而已,她不会治国,更不懂政治,现在女真衰微至此,她一个人能翻起什么风浪?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大局为重!”

    不过完颜野萍让连子宁忌惮的,也仅仅是军事智慧而已。从刚才这一番话上。连子宁就能分析出,完颜野萍的军事指挥就算是不为零,也绝对高不到哪儿去。

    连子宁瞧了纳兰若姜一眼。略一思忖,便知道对方定然是在虚张声势,若是一切军事上面的事情仅仅从军事的角度看过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得出结论的话,那也未必太简单了?还要政治做什么?

    绝大部分时间,军事是屈从于政治的。有些明知道打不赢的仗也得打,明明要打赢了,也得撤!

    这叫大局。

    而恰恰,连子宁想问题,从来就是从政治方面考虑的。

    完颜野萍肯定是现在定然也拿不住连子宁到底是退不退。

    实际上,连子宁确实已经是有了退兵的念头,不过,他要退的原因。却不是完颜野萍说的那些。完颜野萍说对了两点——其一,连子宁吞下的好处已经是够多了,很够他消化一阵儿的了,若是这会儿再把女真汗廷以及附近的一大片地盘儿给吞了,只怕有害无益。吞了消化不了,是会伤害肠胃的,这等内部的伤害,更加的狠辣和致命!

    其二,连子宁也是怕损了自己的实力。武毅军一个半月的时间,从松花江滨到恨古河泮。奔行两千余里,士卒虽然士气高涨,实则已经是成了疲惫之师。而此地距离白鹰峡那么远,距离镇远府更远,长途运粮,已经是给镇远府那边早成了巨大的压力——更何况,此时武毅军的后勤线不只是这一条,还要供应驻扎在江北那十个新兵卫和数以十万计的难民?

    但这只是次要的两个方面,真正让连子宁决定撤兵的,不是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大势——论起势力来,连子宁固然这个时间段,在这个区域内,是超过了俄罗斯军队,但是别忘了,俄罗斯军队后面可是有着一个庞大的帝国,而连子宁现在甚至都不敢让朝廷知道武毅军的底细,谈何支援?

    俄罗斯人有着庞大帝国的支持,有着富饶的西伯利亚,有着永不熄灭的侵略之火和令人匪夷所思的狼子野心,而且他们在此次的南征之中,可说是除了损兵折将之外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好处都让连子宁得了。

    换了连子宁有这等境遇,肯定也是郁闷外加愤恨外加策划贪婪掠夺。

    因此也可以想见,一旦灭了女真,地盘儿直接和俄罗斯人接壤的武毅军,下一步必然会遭到俄罗斯人的疯狂进攻!

    这是毫无疑问的!

    换了连子宁,他也这么做。

    若是连子宁此时灭了女真,当真就成了一条因为贪吃骨头而崩坏了牙齿导致战斗力下降五六成的狗,同时消化不良腹中作痛难以集中jīng力,而更要命的是,另外一条狗饿得发疯,正在疯狂的向着自己进攻——很是不妙啊!

    而若是不灭女真呢?

    横亘在恨古河西南这片地区的女真,正好是成为了俄罗斯人和自己之间的一个屏障,一个缓冲地带。刚刚经过了这样一场几乎类似于浩劫的灾难之后,女真人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休养生息,就算是心中不服,有着滔天恨意,那也要等养肥了,有气力再来啊!这样,就给了连子宁一个消化新占领地区,将其完全纳入自己统治的缓冲时间,等到女真人休养生息完了,甚至还没等到他们完,连子宁的实力就已经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了!

    虽说连子宁扫平了海西女真,但是别忘了,主导整个金国的,乃是建州女真——现在也只剩下建州女真当家做主了——而建州女真在俄罗斯人身上受到的损害,经受的苦痛,绝对是超过自己的,是以他们更恨俄罗斯人。而女真人虽然实力大损,但是好歹还有几座城池,百余个部落,数万jīng兵,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俄罗斯人想要攻击自己,就得把女真人给解决掉。可以想见,就像是治疗颈椎病一样。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至于得到的好处,那就更无谓了——囫囵吞枣的吞下一根骨头导致消化不良、腹中绞痛、胃囊破裂、大肠出血、菊花绽开……或者是将这块骨头细细的啃,慢慢的嚼,一点儿一点儿不慌不忙的吞下去,哪个更明智一些一目了然。

    可以说,连子宁现在哪怕是就此退去,撒手不管。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了,捞到的好处也是足够受用一段时间了。但是,连子宁是那种有便宜不占的人么?

    虽说已经有了退意。但是就算是退,也不能让人看出意图来,更要让人求着自己退。借此狠狠的敲上一笔!

    这才是连子宁的风格。

    连子宁摇摇头:“好处,是谁也不嫌多的。若是不退兵,和俄罗斯人夹击你们,到时候灭了女真,拓地千里,得子民数十万,这等大的好处,总不成让我就因为你的一席话而放弃。至于你说的,我们和俄罗斯人不能携手的事儿,却也不尽然。你瞧瞧这个。”

    连子宁伸手把桌子上摆放的几页纸递给了纳兰若姜。

    这上面,写的就是武毅军和俄罗斯人拟定的作战方案。

    纳兰若姜呐喊的看了连子宁一眼,抖开那两张纸细看,越往下看,脸sè便越是凝重。她也是知兵之人。当下便是在心中暗暗推算,竟是骇然发现,若是当真这般,女真大军怕是有七成可能会被击溃,而有两成可能,会被全歼!

    她看完一遍之后。偷眼儿瞄了连子宁一眼,见他没注意,便又是从头看起,看的极为的详细,足足看了一盏茶的时间,几乎是看了三五遍之多。

    连子宁也不阻止,只是瞧着。

    等到纳兰若姜放下,连子宁笑吟吟问道:“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纳兰若姜还没醒过神儿来,顺嘴儿便回答道,话刚出口,便是知道不对,一触到连子宁那笑嘻嘻的可恶的脸,一口气儿没上来,气的差点儿晕过去。

    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为何给我看这个?”

    “你就算是知道又能如何?我连子宁就这点儿本事?”连子宁哈哈笑道,浑然不以为意。

    其潜台词自然是,我要击败你,便能击败了,就算是你看了又如何?

    “你!”纳兰若姜气的俏脸涨红,还没等她反驳,连子宁就微微一笑,道:“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们营中的粮食是不是不够了?”

    “胡说!”纳兰若姜不屑一顾道:“我们的粮食牲畜多的吃不完。”

    她虽然嘴硬,但是连子宁却是一直盯着她的,还是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蛛丝马迹,便知道她定然是在扯谎。

    连子宁也不揭破,只是笑眯眯的继续问道:“你之所以今天来,想必是因为刚刚接到汗廷让完颜野萍全权处理此地事宜的信件了吧?”

    “他怎么知道的?”纳兰建成悚然一惊,虽然面不改sè,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温和微笑着的男人,心里却是涌出一种‘他是能看透人心的恶魔’的感觉。

    完颜野萍确实是昨rì才收到让她全权处理的信件,若不然也不会擅自行动。

    她强辩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她话音未落,连子宁就已经用那种‘你真不会撒谎’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这几rì,想必女真大营之中,士气低落,将士无心恋战,完颜野萍很是着急吧?”

    纳兰若姜无言以对,她觉得再扯谎下去,也未免太丢人了。

    接下来连子宁又是问了几个问题,无一不是切中要害,都是现在女真人面临的大难题。

    纳兰若姜干脆就不说话,她坐在锦墩上,跟个闷嘴儿葫芦也似,无论连子宁问什么,都是不说话。

    ——这其实是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不开口就少说话,少说话就能少漏出一些底细来,随你怎么猜吧,反正我不承认!在连子宁可以营造出的步步紧逼的情势下,一般人早已慌乱,在这等情况能想到这一点的也不多,可见纳兰若姜还是很聪明的。

    “你看看,你把我武毅军说的未免太弱了。而把你们自己,又说的太强了。”连子宁眼见纳兰若姜无话可说,知道她此时貌似镇定,实则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他们自已为依仗的所有东西,都被自己一一驳倒,可说已经是服气了。

    便也图穷匕见:“关于退兵的事儿。不是不可以谈,但是你要认清双方的形势,优劣。得拿出诚意来,本官乃是有条件的!”

    几乎已经被连子宁说的无地自容且绝望的纳兰若姜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道:“什么条件。”

    “你终于张口了。”连子宁还有闲心开个玩笑。好整以暇道:“本官第一个条件是地盘儿。”

    连子宁走到木墙上挂着的那一副巨型地图,伸手点在了你蛮河南,大约是女真汗廷以南一百五十里的那个点上,然后向东北方向约三十度划了一条直线,这条直线极长,怕是得有两千余里之多,末端一直延伸到海边。在这条直线的南边,整个松花江流域。包括松花江的河口,昔rì奴儿干都司的治所特林,乃至于是苦夷大岛。都是被囊括了进去。

    北山以南,蒙古诸部以东,辽东以北,鲸海以西,这片南北长度超过两千八百里。加上苦夷大岛东西宽度达到了三千余里,传统意义上的广袤大东北区域,被这一条线划分成了两半儿,南边儿的占了七成,北边儿的,只有三成!

    连子宁微微笑道:“这条线以南的所有区域。本官都要了!”

    纳兰若姜瞧了他一眼,出人预料的是,却是并未表示出强烈的反对,连子宁这句话很巧妙,划分的那地界儿也是很巧,在那条直线的南边的区域,大致也是现在武毅军占领的区域,要么就是三方都不占领,只是分布着一些散乱的部落,很是蛮荒。

    完颜野萍也很明白,这些地界儿,既然已经被武毅军占领了,那就不可能再吐出来,反正已经是人家的地盘儿,那就让他接着占着吧!形势比人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至于女真的地盘被连子宁足足割去了超过六成——整个海西女真部和大半个建州女真部——这个现实,那也就只能接收了,势不如人,为之奈何?所幸的是,汗廷附近这一片,还在那条直线之北,这里也是整个建州女真部落最密集,土地最肥沃的区域,其意义据大致相当于宋朝之前的关中地区对于中原王朝的意义。

    这也是连子宁刻意而为,若是把人口把土地都给割走了,女真势力极度衰竭,谁为他去抵挡俄罗斯人?细水长流才是上上之策,一味的爆裂和贪婪却是不可取。

    纳兰若姜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是沉默不语。

    连子宁便继续道:“第二条。乃是银钱。”

    “从今rì起,每个月你们女真要向我武毅军缴纳白银三万两,黄金一万两!良马一千匹,上等大珠一斛!”连子宁狮子大开口道。

    这个条件就很苛刻了, 一个月这些,就相当于是一年三十六万两白银,十二万两黄金,一万两千匹马,十二斛珍珠!要知道,中原历代王朝中经济最繁华,却是腰杆子最软的宋王朝当年先后给辽、西夏、金、蒙古等国朝贡岁币,也根本到不了这个数儿。

    纳兰若姜气的脸sè煞白,浑身哆嗦,怒道:“武毅伯,你也太贪婪了,告诉你,这不可能!我们女真根本没那么多钱!”

    “不可能?”被纳兰若姜这般指责,连子宁却也是不动怒,脸上已经是笑吟吟的,从容不迫,温文尔雅,笑道:“这没关系,这等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不同意是吧?那总有同意的,总有认同的条款吧?咱们求同存异,先从都认同的条款开始,一条条的谈。”

    连子宁都这么说了,纳兰若姜的气儿,自然也是消了大半了,却是冷冰冰道:“我不跟你谈,我也做不了主,我还要回去请示公主殿下。”

    “那是自然。”连子宁笑道。

    “第三条。”

    连子宁收了脸上笑容,肃穆道:“也是你们必须要答应的一条。”

    “金国,必须要向大明朝,上表称臣!”

    这一条,也是连子宁相当看重的一条。正德皇帝恨透了金国,而他又是那等极为好面子的人,最喜欢的就是万国来朝的景象,金国上表称臣,定然使得正德皇帝龙颜大悦,到时候他一高兴,自己的好处。岂不是滚滚而来?一些早就策划的要求,也是可以顺势提出了。

    这乃是长远之策。

    纳兰若姜沉默不语,等着连子宁说下面的详细条款。

    一盏茶时间之后。纳兰若姜看连子宁的眼神已经是很奇怪,似乎是想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转变的如此之快。这个男人,似乎一下子就从温文谦和的君子,变身为语言凌厉,辛辣无情的纵*横*家,接着,就又变成了锱铢必较的商人。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纳兰若姜离开了武毅军大营。

    有了这阵儿,野奈也睡醒了,她披着一件儿一直到脚面的大皮裘,把整个人都裹在里面了。揉着眼睛走出来,憨态可掬。

    她走到连子宁身后,为他轻轻的揉摁太阳穴,低声道:“大人,你们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些,这么苛刻的条件,他们能答应么?”

    “答应,自然是不能全部答应。”连子宁悠然道:“不过呢,我管他们要这些,也不算多。刚好是卡在他们的心里底线。你别看现在女真人穷途末路似地,实际上家底子厚着呢!”

    野奈听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纳兰若姜回到了女真营地之后,立刻便被完颜野萍招进大帐之中,两人密谈了足足有一个上午。

    这一切,在整个女真大营,就只有她们两个以及几个心腹的虎豹骑才知晓,这也是为了预防大营之中有jiān细,将这事儿泄露给那边儿的俄罗斯人。

    第二rì,纳兰若姜又来了。

    第三rì。

    第四rì。

    纳兰若姜就作为一个传话筒一般的人物,往来于女真大营和武毅军大营之间,将连子宁和完颜野萍的意思带给对方。

    直到第五rì,双方经过反复的商议,妥协、退让,连子宁终于是同意了完颜野萍提出来的意见,双方达成了一致。

    连子宁提出的第一条,完完全全的保留了下来。

    第二条,则是把每个月的白银削减为两万两,黄金削减为八千两,战马数额不变,东珠数额不变。

    第三条,大致保留,但是有些修改,金国上表称臣,但是国号不废,年号不废,大汗称呼不废,只称臣,不纳贡,意思是不像现在的高句丽这般奴颜婢膝,而和大明的关系更类似于国朝初年蒙古两部和大明的关系。

    连子宁对这个倒也是无可不可的,反正大明朝廷上下素来看重的就是一个面子,只要是面子上过得去,脸上光鲜了,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等纳兰若姜从武毅军大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星月满天,若是放在以前,这会儿大营之中早就是燃起了无数的火把,照的大营之中灯火通明,而现在,却只是在要紧的位置点了一些火把火盆子,火苗有气无力的在风中挣扎,散发着有限的光亮。

    正如连子宁所说的,现在女真大营的物资已经是很匮乏,而且比他想的还要匮乏,几乎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粮食、药物,甚至是点燃火把所必须的木材、火油、兽油、烂布之类的东西,都是已经跟不上了,若不然也不会这般俭省。

    不过火盆子火把少了,防范敌人夜袭却不能少,是以在四处巡逻的兵丁反而是更多了一些。纳兰若姜本来是负责大营防务这一块儿的,只是她这两rì一直忙着在两个大营之间奔波,累得够呛,也就没顾上,却没想到碰到了几波兵丁,都是无jīng打采的,看上去好似是应付其事一样。

    纳兰若姜哪见得了这个?

    这在连子宁面前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当下是变了脸,狠狠的将那几个巡逻的兵丁给训斥了一番,她威望素高,更是这方面的主管,在士卒心中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这一番训斥,当真是吓得那几个双股站站,冷汗涔涔,差点儿就要屎尿齐流了。

    不过训斥了一番之后,纳兰若姜却是只觉得意兴索然。挥了挥手,那几个兵丁如蒙大赦,磕了几个响头之后,逃命也似的跑了。纳兰若姜叹了口气,脚步沉重的往回走,跟那个可恶的连子宁谈妥了条件,纳兰若姜本来是兴冲冲的回来。此时哪里还能高兴的起来?

    现如今女真大营最大的问题不是物资的短缺,而是人心啊!孤军在外,大伙儿都是挂念故里。挂念家中,无心恋战,这战斗力和士气能剩下几何。当真也是值得商榷了。

    所幸殿下英明,早早的看出来问题,和武毅军和谈,若不然的话,恐怕未战先溃了。

    过了关卡,进了大营,到了中举大帐之外,便看到大帐门口两边各自站着五十个黑铁塔也似的jīng锐侍卫,一个个都是挺胸叠肚,腰板儿笔直。像是木桩子一般动都不动。待纳兰若姜走到近前,站在最前面的侍卫长孟古低声道:“殿下心情不好,若姜,悠着点儿。”

    孟古也是完颜野萍的侍卫出身,和纳兰若姜关系素来是极好的。

    纳兰若姜点点头。吸了口气,进了大帐,进去便是一愕,原来帐中竟是无人。

    “殿下?”她试着招呼了一声儿。

    “若姜啊?”里间传来了完颜野萍疲惫沙哑的声音:“过来吧!”

    “是,殿下。”纳兰若姜进了后堂,这儿乃是完颜野萍歇息之地。布置的很简单,不过是一床一几而已。

    纳兰若姜又是一愣,原来地上铺了一块儿不大的毯子,完颜野萍正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面前摆了个香炉,里面三支线香正在袅袅。

    “谈妥了?”完颜野萍头也不回道。

    “谈妥了。他都答应了,并且许诺三rì之内就照会俄罗斯人。”纳兰若姜压低了声音道。

    “唔!谈妥了……”完颜野萍长长吁了口气,殊无喜sè,只有浓浓的悲哀。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香炉,忽然眼中泪珠扑簌扑簌的掉落下来,接着,这个战场上骁勇无敌,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女真公主,征北大将军,竟然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哭的是如此的伤心,似乎要把这些rì子的愤懑,不满,委屈,以及承受的巨大压力,全部释放出来。

    这会儿纳兰若姜才恍然发现,原来殿下面跪着的方向,正是汗廷!

    她眼神儿也怔怔的,互相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谈妥了,以后也不用再谈了,就见不到了吧?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吧?

    怅然若失。

    她眼眶一酸,几滴泪悄然滑落……分割线……离岳,燕山大朝殿。

    离岳,分南北两山。

    北山又名万岁山,万岁山,自然是万岁才有资格居住行止的所在。燕山大朝殿,就坐落于整个离岳最高的万岁山西峰之上!

    在正德三十四年,正德当初兴建这处大朝殿的时候,心里存的主意乃是相当之令人瞠目结舌的,他亲口对工部尚书潘季驯所说的,便是要建一座古往今来规模最为庞大的宫殿!

    这件事儿其实难度相当之大。

    中华煌煌五千年,各种巨型宫殿层出不穷,虽然由于中华的宫殿基本上都是土木结构,再加上中国历史上这各路起义军都有杀人放火的习惯,到了一个地界儿,占领了一个最庞大华美的所在的时候,脑海中兴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烧——项羽大焚阿房宫,正所谓‘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咸阳宫、阿房宫,一个没跑的了;黄巢一把火将长安化为灰烬,

    说来也是奇怪,你有着当皇帝的野心,却为何没有当皇帝的行止气度?你当了皇帝,反正也是要大建宫殿的,为何要把这个烧了换个地儿再建宫殿,徒然消耗民力,劳民伤财,还在民间落下不好的声名,难免在史书中留下‘某年某月,大焚某城’的一笔。

    所以这些在历史上大放异彩,留下赫赫声名的宫殿多半是没有保存下来,无法让后让仰见其容,但是其记载却是见诸史册,后人也可追忆。

    这些,可都是史书上正儿八经的记录下来的。正德当然不能对这些视而不见,若不然的话,说的话,只是一句笑话而已,更会为朝野所耻笑。

    中国历史庞大的雄伟的宫殿不胜枚举,商纣王的鹿台,高三百丈,方圆三里,以鹅卵石铺底,整个用巨石建成,上面用青铜浇筑猛兽,巨柱都是以铜为主体,外面镀金,大门乃是汉白玉雕成,门槛是白玉的,其中藏珍宝无数,每rì与妲己酒池肉林,荒yín无度。

    汉武帝的上林苑,地跨长安、咸阳、周至、户县、蓝田五县县境,方圆三百里,有霸、产、泾、渭、丰、镐、牢、橘八水出入其中。苑中养百兽,天子chūn秋shè猎苑中,取兽无数。其中离宫七十所,容千骑万乘。。其中又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

    又有池沼无数,见于记载的就有昆明池、镐池、祀池、麋池、牛首池、蒯池、积草池、东陂池、当路池、大一池、郎池等。其中昆明池是汉武帝元狩四年所凿,在长安西南,周长四十里,比整个长安城也就是小一点而已。昆明池周围列观环之,乃是用来训练水军,因此又造楼船高十余丈,上插旗帜,壮观非常。池中有豫章台及石鲸,刻石为鲸鱼,长三丈。池中又有龙首船,常令宫女泛舟池中,张凤盖,建华旗,作濯歌,杂以鼓吹。在池的东西两岸立牵牛、织女石像。上林苑中初修之时,群臣还从远方各献名果异树两千余种。

    上林苑东起鼎湖宫,向西经长安宜chūn宫、御宿宫,沿终南山北麓西至五柞宫,东西长二百余里;南起五柞宫,北至渭河北岸黄山宫,南北六十余里;还将长安城囊括在其中,总面积约2500平方公里,减去40平方公里的汉长安城面积之后,上林苑的实际面积约为2460平方公里。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整个香港,三大部分,香港岛约78平方公里,九龙半岛约50平方公里,新界及262个离岛约共968平方公里,总面积约1095平方公里。加起来也不过是上林苑的一半儿而已。

    这样宏大的规模,又岂是谁都能超越的?RQ

五七三 听政十皇子

    (今天章节有些资料,送大家一些字数,大约今天是六千五百字。下一章,更jīng彩。)

    上林苑中建章宫,周二十余里,千门万户,建章宫北为太液池,“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太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璧门之西有神明,台高五十丈,为祭金人处,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承接雨露。

    至于其它的像是甘泉宫,长乐宫,未央宫,那就根本不用说了。任是哪一个,都要比紫禁城大出十倍几十倍去。

    后来汉武帝又起甘泉苑,方圆五百四十里,专门设立都尉管辖,这就更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后赵石虎在襄国兴建的太武殿,台基高二丈八尺,长六十五步,宽七十五步,用大理石砌成。殿基下挖掘地下宫室,安置卫士五百人。以漆涂饰屋瓦,以黄金装饰瓦当,以白银装饰楹柱,珠帘玉壁,巧夺天工。宫殿内安放白玉床,挂着流苏帐,造金莲花覆盖在帐顶。又在显阳殿后面建造九座宫殿,挑选士民的女儿安置在殿内,有宫女四万余人,皆佩戴珠玉、身穿绫罗绸缎。众女学占星之术,马上马下之shè术。又设置女太史,各种杂术、技巧,都与外边男子相同。又让女骑兵一千人充当车驾的侍从,戴紫纶头巾,穿熟锦裤子,用金银镂带,用五彩织成靴子,手执羽仪,鸣奏军乐,跟随自己游巡宴饮。

    这又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威武?

    之后像是隋朝,隋文帝大起仁寿宫,填平山谷,夷平山岭,其子隋炀帝兴建东都洛阳。周围有离宫别院二百零六所,又重修上林苑,周围二百六十里。

    唐朝大明宫、兴庆宫,都是那等极为庞大的宫殿。而麟德殿,含元殿,任何一个的规模,都是比紫禁城三大殿要大得多!

    平心而论,跟这些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恐怖的巨型宫殿比,紫禁城其实真的不算什么,若是把中国古代这些大型的宫殿群落的排名的话。紫禁城怕是连前三十都排不进去。它的优势,只是因为他保存下来了而已。

    仅此而已。

    更何况,抛开这些不说,还有一个前无古人,还也难有来者的阿房宫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巨峰一般,矗立在那里。

    想要达到正德皇帝所说的‘古往今来规模最为庞大的宫殿’的标准,至少你得跃过阿房宫先。

    这座大工程是工部尚书潘季驯主持的。

    潘季驯不单单是官儿,更是出sè的设计师。类似于宇文化及那样的角sè,乃是那等极少的技术官员,而且在他的主导下。工部有着相当庞大的能工巧匠的群体,至于国力,当然更是远迈秦朝,要说达到正德皇帝定下的那个目标,还真不是什么虚妄之言。

    于一座宫殿之内营造山岭之雄奇,水sè之秀美,更是要建一座山,取天下瑰奇特异之灵石,移南方艳美珍奇之花木,设雕阑曲槛。葺亭台楼阁,方能一显当今太平之胜景,大明朝雄踞万国之强横!

    工部尚书潘季驯秉承皇帝旨意,亲自督建,将原有的大小山丘,一概铲平。于燕山之上开凿大石,于běi jīng周边挖掘黄土,运送于此,征发民夫一百二十万,人马搬运,舟车劳顿,千里逶迤,在燕山大朝殿营建之前便开始建造,从正德三十五年到正德五十二年,积十七年之功,方才完成。

    当然,在此过程中,也是死了很不少的人,只是离岳完工之后,一开始征发的那一百二十万民夫,就只剩下了不到四十万了。但是潘季驯并不放在心上——他是那等传统的儒生,终于君皇,关心社稷天下,像是立国本这等事,他立场极为的坚定,对皇帝也是寸步不让。治理黄河水患,他兢兢业业数十年,当真是万家生佛,可说是共禹论功不较多,但是当他主持修建大朝殿,为了赶进度累死了成千上万的民夫的时候,他却并不在意——在他,或者说是大部分的封建官员看来,这是百姓理当为皇家,为朝廷做的事。

    士大夫是不会多么在乎百姓的死活的。

    现在这般庞然巨大的规模,倒也是和正德皇帝当初的豪言壮志相称。虽说在离岳在占地面积上不能和上林苑甘泉苑相媲美,但是胜在宏大,雄伟,规模浩然,宛如一座巨山一般,其中更是包罗万象,jīng美无比,乃是古往今来天下人造园林的一个巅峰之作!

    此时,天sè刚刚擦白,晨曦清冷,万岁山西峰脚下的一片寒梅林已经是玉蕾芬芳,花瓣尽开了,一阵清晨的冷风吹过,透着一股冷幽幽的香气,轻轻一嗅,便只觉胸中烦闷进去,沁人心脾的舒爽。

    在梅林前面,数百名权贵官员已经是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队列。

    这些人之中,有勋戚,更多的则是随驾至此的文武官员,能跟着来这儿的,都不是小官儿——官儿小的都给扔到京城办事儿了,只留下一二位高的主事儿。

    这些人个个儿面sè凝重,凝重之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激动,少有人谈笑的,便是谈笑,也是压低了声音去,窃窃私语,生怕给别人听到只言片语一般。

    今rì,是众臣随驾此地之后,第一次聚会,第一次参加早朝。

    之前他们来了之后,整rì价处理完了京城传过来的文书奏章之后,便是游山玩水儿,得一个多月了,除了几位重臣之外,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

    而今rì,却是有一件极大的事件发生——乃是推举十位听政皇子的rì期。

    推举太子,今上自持chūn秋鼎盛,并不准许,不过这推举十位听政皇子,也算是他的退步。大明朝的文官团体一向是喜欢跟皇帝对着干,皇帝每退让一小步,就被他们视作自己进步的一大步。是故大伙儿都对这件事儿极为的上心,更何况,这十位皇子之中。是定然有着rì后的储君的,再说的直白一点,这也是朝中众臣们一次投资,洗牌。站队的过程,把赌注投在自己认为希望最大的皇子身上,到时候今上百年,储君登基,自己岂不也是从龙之功?

    到时候权势富贵,自然是唾手可得。

    行吕不韦之事,乃是自古以来利润最大的。

    而这些朝臣。哪个不是有派系,有心机的,这会儿早就已经暗自选定了要支持的人,只等着朝堂之上图穷匕见了。

    是故这些朝臣个个儿都是摩拳擦掌,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不少的说辞,只待一旦有变,立刻便上去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但却也有不少重臣。心里并不是这么轻松,或者说是期待。

    首辅杨慎眼神中一抹忧虑始终是挥之不去,今上子嗣如此之多。成年的也不少,有没有储君之位,现在诸位皇子之间,就已经是明争暗斗,拉帮结派,等确定了十位听政皇子呢?那些被排除在外的,未必心甘情愿,说不定心中还有念想,而十位有资格的皇子,却是定然要为了那皇储的大位。展开一场狠辣无情的殊死搏斗!

    到时候朝中定然是党派林立,朝争纷纭,到时候岂不是朝政大乱?大伙儿都整天斗吧,今rì你斗我,明rì我斗你,谁也别干事儿了。可是高兴了江彬的锦衣卫,诏狱大牢只怕又是络绎不绝,重现洪武永乐两朝满大牢尽是朱紫辈的‘胜景’。

    陛下难道就想不到这一层?为何还要这般行事?

    站在他身后的,乃是地位仅次之的六部尚书,这几位大人也是各自面sè不同,显然不知道想的什么。

    等了一会儿,待时候到了,负责的官员高声唱道:“众臣觐见!”

    朝臣们听了这话,无一例外的,脸上都是变成了苦瓜脸。

    在他们面前的,乃是一道超过五百级的台阶!

    万岁山西峰高达九十步。明季一步五尺,一尺相当于后世的三十二厘米,九十步,也就是相当于乃是后世的一百四十四米,而在这一百四十米之上,就是燕山大朝殿。

    整个万岁山西峰,都成为了这燕山大朝殿的殿基!高达百米的殿基!

    事实也正是如此,整个万岁山西峰的正面,已经是修建成了殿基的样子,乃是三层巨大的巨石平台,一共是五层,每一层都有接近十丈的高度,看上去,每一层上面,雕栏玉砌,却是没什么建筑,只是在平台的边缘,修建了朱漆红瓦的抄手游廊,低矮的抄手游廊,衬得这每一层高达十丈的平台,都是如此的雄伟浩大,而这五层之上的大朝殿,就更是显得气压天下。

    似乎那丝丝缕缕的青云都在半山腰上浮动,宛如人间宫阙一般。

    字一百四十四米高,在众臣面前,乃是一条宽达十丈,长数百米,足足有五百余级的巨大台阶。都是由长三尺,高一尺,宽度为两尺的汉白玉雕铸而成,两侧摆放了高大的石兽、石人、石翁仲之类的东西,都有三丈左右的高下,而在其下,则是无数手中举着大旗、金瓜大锤、各sè仪仗的锦衣卫大汉将军,足足有数千人,巍然站立,目不斜视。

    这便是皇家气象。

    众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以一种红军踏上两万五千里长征路途的艰巨决心,一步一步的向上而去。

    这一群人在长长的阶路上前行着,行走的速度因为路途的遥阔而被无形的烘托得缓慢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巍峨森严的宫殿、宽阔得边际几乎都隐约在晨曦的朦胧的广场、宏大壮丽的建筑都似乎在以一种无形的威严压迫了过来。

    甚至根本都不需要这些大汉将军戳在这儿,单单是阶梯两边的石兽翁仲,加上浑然天成的环境威严,哪怕是这些见多识广的文武百官,每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也是心中战战,心中由然生出一股对皇家威严的绝对臣服。

    不过这会儿,更多的乃是感觉到了疲累。

    这些朝臣大部分岁数儿都是很不小了,平rì里也没什么锻炼的机会,出入都是马车软轿,被人搀扶簇拥着,这会儿却要登山,受的罪可想而知。若是换成前朝弘治帝的话,一些老大臣多半是由抬竿儿可以做的。但是正德皇帝可不是这班人。

    等到上去,已经是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不少老臣都是给累的面sè苍白,冷汗涔涔的就渗了出来。都站不住了,周围的人赶紧过去扶着,让他靠着大口大口的喘息。

    一抬头,燕山大朝殿就在眼前。

    西峰之上,乃是一个方圆五百多丈的巨大广场,广场上铺满了巨大的汉白玉石板,在广场的正中。三层汉白玉殿基之上,就是那座以数十万役夫活活累死换来的雄伟大朝殿。

    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正正是契合了九五之尊这个数字,大殿东西宽一百二十丈,南北长五十丈,面积乃是奉天殿的十倍!是连子宁那个时代紫禁城太和殿的二十多倍!宏大的殿宇高达五层,殿下可树十丈高之大旗!

    这等巨型的宏伟宫殿。几乎已经是到达了人类建筑史上的巅峰。

    在其周围,还建立了许多宫殿,这些宫殿单个拿出来也是很雄伟了。至少是紫禁城奉天殿那等级别的,不过在这儿,就显得很是低矮。

    这里风景也是极佳,站在广场上向下看去,万亩红梅如同瀑海一般,几乎是以一种*强*jiān*的方式占满了人们的眼球,一片壮观无比,煊赫无比的花海。

    成片的梅花疏枝缀玉,缤纷怒放,有的艳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有的绿如碧玉,形成梅海凝云的壮观景象,煞是好看。

    而更远处,则是浩渺的雁池,此时都结了冰。其中枯荷残叶,却也是有几分别样的情致。雁池之南为大坡,坡东南柏树茂密,动以万数,枝叶扶苏,如幢盖龙蛇。

    众臣不少都是站在这里,遥望风景如画,也算纾解一下心意。

    少顷,缓气儿缓的也差不多了,众臣又是排起队伍来,向着大朝殿走去。

    越是到了近前,就越是感觉到其宏伟之处,等缓步登上台阶,到了殿前,站在殿前那整整十八根每根高十丈,直径超过三丈的巨大盘龙石柱面前,就更是感觉自身是如此之渺小,当真是不值一提。

    不少朝臣都是第一次来这儿,眼中满满是不敢置信的骇然之sè,直是不信人类竟可以建造出这等天上宫阙!

    燕山大朝殿是整个离岳的最高点,也是核心,更是其存在的意义,甚至可以说,整个离岳的存在,都是为了衬托,让燕山大朝殿更加的宏伟雄壮而已。

    众臣缓步进入大殿,殿中空间极大,数十根跟外面的盘龙巨柱一般粗细但是外面鎏金,看上去华贵煊赫非常的巨柱矗立在此,金光流转,华美之极。而人站在下面,就显得好似是站在传说中上古巨灵神的脚底下一般毫不起眼儿。

    从殿门口到皇帝陛下的御座,左右两边加起来,一共是八根巨柱,而和京城奉天殿规格不同的是,在皇帝的御座四周,并无四根巨柱包围衬托,而是在御座之后,乃是一根直径超过三丈,怕是要数十人合围才能抱过来的格外粗壮的巨柱。这根柱子矗立于大殿正zhōng yāng,顶天立地,让人不敢仰视。上面包裹着厚重的铜板,在铜板外面,则是大量的鎏金,九根人腰粗细,数十丈长,黄金雕铸而成的盘龙,围绕着柱子。

    而皇帝陛下的御台,却不是凭空起来的一个台子。

    在那根黄金巨柱距离地面大约是一丈高下的位置,乃是伸出了一只龙爪,龙爪足足有一丈方圆,更兼是活灵活现,上面的龙鳞、纹理,都是清晰可见,宛如真的一般。在龙爪上面,放置了巨大的黄金御座,而这上面空间不小,却是便是十个人也是站的开的。

    众人看了,不由得都是啧啧称奇,这等构思,这等铸造的技艺,简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一般!

    真真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工部尚书潘季驯面有得sè,他这等人,最得意的不是官儿当到了多大,而是又有了什么新的好东西从自己手中出现。这个龙爪托举御座的想法,恰恰是他殚jīng竭虑数rì之后提出来的。

    众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很是好奇的四处打量,这大殿之中极为的阔大,虽说已经是点燃了无数的巨大宫灯,把这里面照的灯火通明。一览无遗,但是还是给人一种空旷,神秘之感,实在是太大了!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有尖锐的声音传来:“皇帝陛下驾到!”

    众臣纷纷叩见。

    正德皇帝的车驾在殿后停下,在数十个宫人的簇拥下来到这儿,被两个宫女搀扶着顺着汉白玉的梯子上了御座,马永成站定,拂尘一甩:“众臣起身。”

    大伙儿起来,都打量皇帝的脸sè,显然是出了京城。在这离岳散心赏玩,也没那么多朝政烦心,换了个新的地界儿,也是心情舒畅的,将养的不错,这会儿面sè红润,气sè很好,显然是大病好了许多了。

    正德皇帝扫了扫大殿。再看看你殿前的广场,已经更远处层峦叠嶂的离岳,再看看底下的这巨大龙爪。周围的参天巨柱,眼里满满的都是得意。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了,事实上,自从来到这儿之后,几乎他每rì都要出来转一圈儿,每看一次,心中都是盈起巨大的满足感,而坐在此处,周围皇堂富丽,下面百官臣服。远处大好河山,更是令他心情大畅。

    “可惜是少了一个万国来朝,若是把那些蛮夷弄来,见到此处,会不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大喜功的正德皇帝摸了摸上唇,心里暗暗道。有些意犹未尽。

    他瞧着潘季驯,微微笑道:“潘爱卿,你这离岳,这朝殿,建的很好。朕,很满意。朕要重重赏你!”

    正德皇帝素来对文臣不假颜sè,这很满意三个字,已经是极高的评语了。

    潘季驯赶紧跪地谦逊道:“为陛下尽力,乃是臣之分内,不敢言赏赐之事。”

    “哎,说的什么话,有功自然要赏,何况,朕可是听说,为了督建此处,这几年你在这儿呆的时rì比在家中都长,朕可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正德摆摆手,身后的马永成便是上前一步,尖着嗓子道:“传旨,工部尚书潘季驯,为国尽忠,殚jīng竭虑,赏白金一百斤,白银千两,黄金五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这等赏赐,有真金白银,有蟒袍玉带,既有实实在在的,也有代表尊贵权势的,可以说是里子面子都有了,乃是极为丰厚的赏赐。国朝这些年,这等赏赐也是少见,前些年,边关大捷的时候,赏赐的极少,跟这个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显然在正德皇帝的眼中,这座离宫别院,比跟外族打了一个大胜仗都要重要的多。

    这还没完,马永成顿了顿,又道:“另,闻潘卿家中有良子,年方弱冠,卓有才学,特赐进士出身。”

    “哗!”

    话音一落,众臣们看向潘季驯的眼光都是不一样了,艳羡,热切,嫉妒,不一而足。

    若是说上面的赏赐还不足以让人激动的话,下面这个就是重磅炸弹了,在座诸位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谁不知道?潘大人擅长治国却不擅长治家,他家的那个独子,打小就让他给惯坏了,不学无术,乃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整rì价流连于青楼jì馆之间。还好只是无能,倒不是残暴恶毒,也没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来。年方弱冠是不假,不过这般一个纨绔子儿,竟然当得上皇帝口中‘卓有才学’四个字,也真真是让人心里堵得发慌了。

    而且这可是赐进士出身啊!这就相当于这个连秀才都中不了的家伙,一跃而成了正牌的进士及第。注意,是进士出身,而不是同进士出身,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和层次。在此之前,他虽然老子是工部尚书,但是说白了,他也只是个平头老百姓而已,根本没有做官的资格。而现在,有了进士出身,就可以跟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几十年才中了进士的读书人一样,同样做官了!

    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句话,其实适用面真的很窄。官二代成器的少,败类的多,古往今来,莫盖如是。不但是国朝如此,其它的国家也是这般。众位大臣家中,也有不少不成器的子嗣,但是此时乃是大明朝,不是门阀制度的魏晋,只要是文人,想做官就只有科举这条路子!父亲是官儿,儿子中不了进士,这辈子照样也是个平民!

    就算是首辅杨慎的儿子,也得老老实实的参加科举,而且你想舞弊,想通融,那是做梦!大明朝科举之森严,远迈rì后的公务员制度,一旦追查出问题,往往在朝中掀起一阵极大的风波!而且正德皇帝素来跟文官不对头,每每科举之时,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便跟出洞的老鼠一样,四出探听查问,就是为了逮那些徇私舞弊的!

    可以想见,有了父辈的荫庇,他们一旦做官,一定是平步青云,但是偏偏缺少的就是这么一个做官的机会。由此便也可见得,这一个进士出身,是何等的珍贵!

五七四 九龙夺嫡,大幕之始!

    (皇储之位悬而未决,正德渐老,九龙张目,九龙夺嫡之大幕,就此拉开!)

    潘季驯纵然清廉,纵然不阿,纵然时常跟皇帝硬顶着干,纵然素来是瞧不上荫庇这一制度,当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来的时候,却也是心中欢喜,赶紧道:“臣,领旨,谢恩!”

    待潘季驯起来,正德又道:“自来了之后,朕把这离岳,也瞧了一遍了,大致修好了有六成,见还有一些紧要的并未完工,摘星台、神明台等等,都还只是开始。”

    潘季驯有些作难道:“回禀陛下,现如今正是冬rì,开工困难,做十rì不如chūn秋时候做一rì,而且民夫冻饿而死的,不胜枚举。是以臣把那些役夫都放了,以待来年。”

    “这般做也是有道理。”正德点点头,道:“不过,却不能拖太久。朕瞧了瞧,这离岳之中,还需扩建的更华美些才是,是以拟定,等过了年,便下旨直隶、河南、陕西、山西、山东诸布政使司,再行征兆一百万丁壮!”

    “什么?再征一百万?而且是丁壮?而且是开chūn的时候?开chūn正是农忙时候,这时候征召丁壮,岂不是耽搁农时?这一年也就耽误了,而且这几年北地干旱,本就是捞不着多少,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得减产?”

    闻听此言,群臣顿时大哗,不过正德突然来这么一出儿,之前也没传出信儿来,是以众位都没来得及串联,只能单个儿作战了!

    当下便有几个御史、给事中、员外郎、郎中之类不大不小的官儿就要跳出来,将皇帝大肆驳斥一番。

    正德皇帝一见,立刻就是头疼不已,厌恶的摆摆手,就跟赶苍蝇一样,拉下脸来道:“这事儿以后再说,今rì朝议。乃是议定听政十皇子之人选。只言此事,不得妄论其他!”

    还没等他们说话,便是给堵了回去。

    正德皇帝向杨慎道:“杨卿,说说你们这些时rì商定的结果吧!”

    大明朝的文官团体。乃是整个帝国最为庞大的一个势力,而皇帝立储君,更是从来就是被他们所左右——像是弘治这等只有一个儿子的那就不用说了,而若是皇帝有若干子嗣,那么文官们支持的那一个——通常是法理上的嫡长子——定然是能成为最后的储君,而若是皇帝无子嗣,比如说连子宁那个时空的正德帝和天启帝。那么继任者则是由文官朝议决定。至于万历帝在位那前十年,时时刻刻担心让张大大联合冯大大给废掉,这就是更窝囊了些。

    是以这件事儿,正德皇帝交给文官团体推选,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若是他中意的人得不到文官团体的支持的话,且不说能不能立为储君,就算是立为储君,定然最后也得让文官给硬生生的弹劾下来!

    当然。正德皇帝也不是不干预的,事实上,每议出来一位。就得呈送到皇帝面前过目,若是皇帝不满意,这事儿也很艰难。

    “臣,遵旨。”杨慎闻言,应了一声,转身面对群臣,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诸位,本官与内阁另外两位辅臣,六部尚书。九卿诸位大人,商议数十rì,最终选出五位皇子人选,余下五位,则由诸位推举。”

    底下响起了一片嗡嗡嗡的议论之声,原来这个消息。只在这些地位最高的大员之间流动,他们这些略微低一些的,还是第一次知道。正德皇帝面无表情,显然已经是得到了他的首肯。

    其实这也好理解,已经定下来的这五位皇子,自然都是那等地位够高、年岁也够,名声不错,权势、母家的出身都相当上等的。这几位,是重臣们都认可的,而剩下的五位,则是众说纷纭,最后无法达成一致,最后拿到这朝堂上来议了。

    杨慎沉声道:“五位皇子有,皇长子,雍王殿下。”

    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正德皇帝面沉似水。

    皇长子雍王朱载垕,乃是皇后夏氏所出,生于正德十七年,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因嫡长子故,尽管皇上跟夏皇后很是上不来,夫妻感情淡泊如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但还是立刻就宣布将其立为皇太子。但是正德三十五年,太子触怒皇帝,被废黜,正德三十七年,复立。正德四十年,又是被废黜,这一次直接被皇上囚禁于中都凤阳宫中。

    就此在凤阳宫中被软禁了十几年,过了这么些年,却又是被召回来了。这自然是文官们的功劳了,在文官的法理观念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天经地义,只要是嫡长子不像是晋惠帝那样的傻子,就应该立他!是以文官,至少是四成左右的文官,都是雍王的支持者,当然,当跟自己利益相关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支持,那就很难说了。

    这一次杨慎一力主张把雍王迎回来,潘季驯、戴章浦等数位重臣附和,无人敢于反对,正德皇帝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同意。听政十皇子,若是没有嫡长子,那也未免太说不出去了。

    他自然也明白杨慎等一部分文官们的打算,把雍王迎回来,无非就是还想将其立为太子,而正德皇帝想立的偏偏又是福王。而若是他不同意把雍王召回来,只怕福王连听政十皇子都进不去!

    这也算是一个妥协,而这事儿可先完不了,之后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那就得再看了。

    “皇次子,潞王。”杨慎继续道。

    这也是在众人预料之中的,这位潞王朱载壛,身为皇次子,而其母妃也是正德皇帝相当宠爱的妃子,在宫中数十年了,地位稳固,而且也算是比较受宠的皇子之一。诸王之中,出生靠前的,终究也要占一些便宜。

    “皇四子,福王。”

    福王朱载堉的入选,那简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皇帝最为宠爱的。便是这个福王殿下,只是福王一不是嫡出,二来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呢!这皇位怎么说,那也没他的份儿。而正德皇帝屡次想要立其为储君,遭到了文官团体的巨大抵触,只得作罢。可以说,这一次十皇子听政的名头,其实就是正德皇帝用的迂回政策。

    他若是被排除在外,那今儿个这事儿,谁也甭想好过!

    “皇八子。桂王!”

    这位桂王殿下,名为朱载垠,却是有些特殊,桂王殿下的母妃李氏,乃是不折不扣的名门出身,她乃是国朝名相李东阳的小女儿。李东阳天顺八年十八岁即中进士,授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东宫讲官,弘治八年以礼部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直内阁。预机务。

    立朝五十年,柄国十八载,清节不渝。著书立说,则文章典雅流丽,工篆隶书天下一绝。在朝野之中,名声是极好的,威望极高,而且当朝的许多文官,都是他当年的门下、子弟、学生。当今首辅杨慎就曾经受过他的扶提教导,至今言谈起来。仍称之为师。

    因朝政**,刘瑾当权,李东阳无力为国,甚至连保全自身都不得,遂于正德七年辞官。深居简出,以诗酒自娱。正德十一年病卒。

    正德二十年的时候,今上巡幸江南,向西一直到湖广地面,中途正好路经李东阳家乡长沙府茶陵州,感念这位名相之苦心竭虑,忠诚为国,便去往李府祭奠,夜间便宿于其中。

    然后便是见到了当时湖广第一美女小李姑娘,现在的静妃李氏。

    李氏出身也好,为人也好,人缘儿极佳,作为她的儿子,能够得到不少朝臣的支持,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了。

    “皇十三子,谷王!”

    谷王能走到这一步,则是最让人心服口服的。

    谷王是正德皇帝这二十七个成年的皇子之中,唯一一个被放出去就藩的,正德三十七年,十三皇子十六岁成年,受封为谷王,封地在宣府镇。这些年来,镇守边关,时常和蒙古鞑子厮杀见血,捷报也是不时的传来,虽然未曾有过如武毅伯连子宁那般煊赫的大胜,但是积少成多,却也是使得他在朝中威望不低,更讨了皇帝的欢心。

    谷王身材高壮,xìng子爽朗,武艺也很不错,能驯服烈马,能拉开硬功,武勇非常,还曾经在山海关猎场shè杀过黑熊。因着皇帝喜欢兵事,所以对谷王也很是喜爱,而朝中的武将,也很是不少都是谷王的支持者。

    占据一席,理所应当!

    最终,现如今推举出来的这五位皇子,可说是众望所归,而且每一位都是在朝中,文武官员的团体中拥有相当庞大的势力——虽说诸王结交党羽乃是皇帝陛下的大忌,但是今上却是似乎不太在乎这个,而今次推举十皇子,不就是看哪个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庞大么?

    这会儿,不少心思玲珑剔透,心机城府深重的老臣都是悚然一惊,他们发现,原来经过这一次推举十皇子听政的事件,几乎已经是把哪个皇子在朝中拥有哪些势力,都给暴露出来了。你想藏着?你不想露出来?行啊!那你连这十皇子之中都甭想进!

    今上有什么打算?

    正德皇帝还在龙椅上老神在在的坐着,似乎因为有些困乏,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只是他们看向正德皇帝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敬畏。

    今上之心,深不可测啊!

    杨慎读完这五个名字之后,便回身向正德皇帝道:“陛下,现在可能开始推举了?”

    正德淡淡的嗯了一声,对于他来说,把福王摘进这十个人之中,就已经是暂时的打成了自己的目的,其他的,以后且说。

    杨慎扫了群臣一眼,沉声道:“现在,开始推举,只要是成年,有王号,平素无甚恶迹,名声尚好之诸王,都可推举!”

    大殿之中顿时是陷入了一片难言的沉寂之中,针落可闻,众臣都是低头垂眉,每一个人说话。

    大伙儿都想说,但是谁都不敢先开口。

    出头儿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谁都懂。

    这等沉静的气氛,持续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正当众人都是等的心浮气躁的当口。忽然响起了一声咳嗽,众人赶紧抬头看去,便看到暂代兵部尚书戴章浦出列,他微微一笑。脸sè轻松道:“既然诸位都不说话,那本官便抛砖引玉。”

    他转向正德皇帝道:“陛下,臣推举,皇二十六子,梁王殿下!梁王殿下谦恭有礼,温文顺和,节俭朴素。当堪重任!”

    “梁王殿下?”

    “怎么是这位啊?”

    “戴大人今儿个莫非得了癔症了?”

    大殿之中顿时是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更是不知道谁发出了一阵低低的轻浮窃笑声,接着便是一片刻意压抑的笑声。

    大伙儿心中都有一种怪异荒诞的感觉——推举谁不好?推举梁王殿下!

    今上成年的皇子有二十七个,其中皇三子、皇五子、皇十一子、皇十六子、皇十八子、皇二十一子、皇二十三子、皇二十四子早夭,梁王殿下在所有健在的皇子中排行第十八(前面手抽风写错了,抱歉),乃是不折不扣的小字辈儿。在长幼的法理顺序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即位的可能xìng。

    再说出身。说实话,这是一个更加重要的因素,在宫中。母以子贵乃是千古不易的通理。就像是之前公认的那五个皇子,其母在宫中的地位都是不低,至少都是妃这一级别的。

    而梁王殿下呢?他的母妃可不是咱们大明朝的人,乃是高句丽人……那是什么玩意儿?

    高句丽是大明的属国,多少年了,始终都是,大明朝上上下下,从黎民百姓到文武大臣,那是出了名的大国主义根深蒂固。西方人在他们眼中乃是白蛮、红夷,扶桑人乃是倭寇。安南人乃是土猴子,南蛮,至于黑人——昆仑奴!这些人尚且如此,身为大明朝百年属国的高句丽是什么地位,那就可想而知了。

    低,低到了绝无任何可能xìng的地步!

    虽说永乐皇帝也是朝鲜妃子产子。但是问题是……洪武皇帝的正室马皇后无子,因此永乐帝和其他的几位皇子,都是马皇后抚养长大的,算是嫡子,因此后来永乐皇帝篡位,之后才能那么快的稳定了局势,因为从法理上来说,他是有即位的资格的。

    可是这位呢?

    而之所以发笑,除了因为戴大人的提议太过于荒谬之外,说的话也挺有意思——什么叫谦恭有礼?那是因为知道自己出身低,没权势,因此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温文顺和?敢不温文顺和么?至于节俭朴素,那就更让人发笑了,还不是因为这位爷太穷了?

    正德皇帝脸sè有些难看起来,虽说他也对着儿子极为的冷淡,不闻不问,但是底下这般发笑,着实也是让他脸sè无光。

    不过却也不好说出来,只得是淡淡的咳嗽一声:“戴卿,推举完了,便下去吧!”

    “是,陛下!”戴章浦推入了队列之中。

    这会儿,不少朝臣都是暗地里向戴章浦你翘起了大拇指,他推举梁王这个朝鲜妃子的儿子,大伙儿都只把这根当个笑话看而已,谁也没当真!反倒是都认为戴大人见气氛尴尬,因此便胡乱推举了一个,给大伙儿开了个头,好让大伙儿都能说话!

    这戴大人,当真是地道啊!

    没有一个人认为戴章浦乃是真心推举梁王。相反,戴章浦从来就没有结党私营的那等名声,或者说,他是交好杨慎,同时又是自成一派的。

    甚至包括在之前十几位重臣一起推举那五个皇子的时候,戴章浦更多的是缄默不语。

    有了戴章浦这个开头,剩下的众位臣子,自然是开始纷纷的出言举荐,不一而足。

    “臣举荐皇九子衡王,衡王饱读诗书,雅致轩昂,文采风流,实乃文治之可观。”

    …………

    “臣举荐皇十四子韶王,韶王自幼聪慧,亲切随和,品行端正……”

    …………

    “臣举荐皇十七子夔王,夔王安顺仁孝,素有声名……”

    …………

    “臣举荐皇二十六子梁王,诚如兵部戴大人所言,梁王谦恭有礼,温文顺和,节俭朴素,当堪重任!”

    …………

    “臣举荐……”

    “臣举荐……”

    大殿之上乱了锅,群臣们你说我也说。吵吵闹闹的跟菜市场一般,几乎没有人置身事外,所有人都在说,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刨白心迹,为背后的主子摇旗呐喊。万一自己拥戴的皇子登基大宝,那就是从龙之功!

    这么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让他们选择xìng的忘记了这等皇位的争夺,素来也是天底下最为危险的事情。

    当然,也有置身事外的。比如说杨慎,比如说在一边笑吟吟看着不说话的戴章浦。他们要么是看透了世事,要么便是实在是没有争斗的心思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已经完成了私底下的交易。

    吵吵嚷嚷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正德皇帝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总算是也出来了结果。

    蹊跷的是。被推举出来的,一共是四位皇子,再加上之前的五位。一共也才九个而已。

    其它的皇子倒也不是没有推荐的,只是要么人太少,要么就是这皇子平rì里名声着实不怎么样,大伙儿都是不甚同意。

    推举出来的四位皇子分别是:“皇九子衡王、皇十四子韶王、皇十七子夔王、皇二十六子梁王。”

    皇九子衡王,名为朱载均,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其人从小素雅文静,师承当今大明礼部尚书董其昌,董其昌诗书画都是极好的,隐隐朝中文人的一个巅峰代表人物。作为他的弟子。自然在这方面就有了莫大的优势。衡王朱载均素来和翰林院那帮翰林、学士,清流们走的很近,而且也多和朝野间的士子文人交往,时常宴请,诗词助兴,舞文弄墨。名声乃是很不错。而且乃是一个很雅致的人。不过其人之xìng格,之行径,正德皇帝是不怎么喜欢的了。

    皇十四子韶王,名为朱载圳,为这位皇子的经历更是传奇,其生母瑶嫔,卫氏,本来是正德皇帝位于山海关猎场之内一处离宫之中专门伺弄桃花的宫女,连品级都没有,后来正德皇帝在山海关围猎只是,夜宿于此处,晚间赏桃花的时候,便恰恰看到了这个女子正自在桃花之下,翩然起舞,美若天人。于是一夜chūn风,却没想到竟是珠胎暗结。只是她本是出身卑贱之人,却怀了龙种,自然遭人嫉恨,便是怀孕期间,也是被人种种打压折磨,辱骂,勒令她干重活儿。

    直到夏皇后得知了消息,才着人将卫氏接入宫中,入宫的时候,距离生产已经是不过数rì了。结果卫氏生前受了那么多的折磨,身子骨儿早已不行,生孩子的时候又是糟了血崩,可怜这女子,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见到一面就香魂渺渺了。正德皇帝本也是xìng情中人,便自觉很是对他们母子不起,之后数rì都是暗自垂泪。追封其为‘瑶嫔’,取木桃琼瑶之意,下令将那处离宫之中上下数三百余人宫人尽数赐死之后,便将他交给素来无子的惠妃徐氏处抚养。

    低微的出身、温和的xìng格让他在小时候受尽兄弟嘲笑、看低。然而其天资聪颖,德才兼备,尤其是惠妃徐氏,乃是江南苏松名门,家中仅仅是进士就出了十余个,因此韶王在朝中、江南一带都有极好的声望。而他自幼聪慧,又因着页数的经历,甚晓世故,从小养成了亲切随和的待人之风。不止一个勋戚重臣,曾在正德皇帝面前赞扬韶王不务矜夸,聪明能干,品行端正,乃是个值得大用的。

    皇十七子夔王,名为朱载坚,其实此人颇为的骄纵,名声只是一般,而之所以他们被推举出来,则是多亏了武将勋戚们的功劳,其母乃是英国公张仑之次女。英国公一脉毫无疑问乃是大明朝最为煊赫的勋戚,张仑执掌京营数十万大军垂四十年,朝野之中隐隐将其目之为勋戚武将第一人,江彬权势是比他大,但是威望就没得比了。大明为皇帝选后,素来是要小门小户出身,是为了防止将来皇帝年幼,太后一族外戚专政,但是妃子就无所谓了,因此这些后妃普遍出身不错,其中最好的就是这位兰妃张氏。

    张仑尽管已经是被免职了,但是威望还在,权势也在。他的外孙能够被推举,再正常不过。

    而最让人感到意外的,则是皇二十六子梁王,这个从来就没被绝大多数朝臣放在眼中的皇子。竟然也有人推举,而且还很不少!

    吏科都给事中,正德四十九年二甲第一名传胪,黄岘;大理寺右少卿,李湘;御史路可由;户部员外郎黄应侧;翰林学士白壁……

    虽然都不是最顶尖的官儿,但是也足以掀起一股风浪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梁王殿下。不显山不露水儿的,被大伙儿这般瞧不起,竟然已经是得到了朝中相当一部分人的支持。虽然不是多么的庞大,但是支持他进入这个队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了!

    尤其是,别忘了,兵部尚书戴大人可是也推举的他!

    大伙儿的眼神都是有些怪异,看看戴章浦。戴章浦脸上的表情先是愕然,然后便是苦笑,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众臣都是暗道。真没想到,戴大人随口一说,竟然是一语中的,因着戴章浦方才说的话,举荐梁王,自然要算上他一份儿,可是大伙儿都知道,适才戴章浦说的那话,乃是不折不扣的戏言。

    纯粹是调侃,为了个大伙儿开个头儿而已。

    也不知道梁王知道了。是感谢他,还是怨恨他。

    怕还是后者的可能xìng比较大吧!

    没有人怀疑戴章浦和梁王被选中有任何的关系,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随口一说,更没有人知道,戴章浦微微阖上眼睛,脸上挂着苦笑。实则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是有些松弛似乎要垮了下来。这时候才感觉到,原来后背上已经是覆上了一层涔涔冷汗。

    这般故意作态,就是为了即举荐梁王,使梁王进入十皇子之列,又不让人把自己归入梁王一党,惹人怀疑。

    能让他这么紧张的,自然乃是不折不扣的大事!

    一切,都源自于那rì在和梁王在丁嶂下碰面之后,被塞到手中的蜡丸。

    回到住处之后,戴章浦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将蜡丸捏开,然后便是看到了其中一张纸上写的内容。

    内容也不多,只是罗列了几条方守年探的得连子宁的罪状,然后在下面写明,定然要帮助梁王进入听政十皇子之列。若不然……

    若不然之后就没写,语言甚是客气,但是其中威胁森寒之意,却是喷薄yù出。

    戴章浦细细的看了好几遍,先是一怔,然后便是苦笑不已。

    说实话,他倒是没有什么太惊诧的,所谓知子莫若父,其实这句话也不那么多,但是老丈人对于女婿,一定是极为了解的——尤其是缺点。

    戴章浦身为朝廷大员,又是只有一个女儿,虽说乖囡钟情于连子宁,但是他也是不可能很放心的把女儿就这么大咧咧的嫁出去的,因此他明里暗里,乃至是察言观sè,观其行,闻其言,已经是对连子宁有了一个极为深透的了解。

    这种了解,甚至连连子宁自己都没有想到。

    戴章浦知道,自己的这位乘龙快婿,看似谦和有礼,温文尔雅,实则却是一个极为有野心之人。

    他没有证据,但是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只感觉这个人从里到外,透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气息。这种对人对事儿的敏锐察觉力,已经是让戴章浦在残酷的官场上数次化险为夷。

    而且戴章浦感觉到,他的野心,跟被人似乎不太一样。别人便是野心再大,也不过是想着出将入相,位极人臣而已,而他的野心,似乎是全然不把这大明,这皇权放在心中,那内心深处,也是根本没有理所应当的敬畏。

    当时戴章浦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不由得失笑,只以为自己是看走了眼。像是连子宁这等温文之礼,读圣贤书十余载的读书种子,君臣理法理当已然是在他的心中扎根才是,又如何能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但是之后,连子宁的所作所为,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徐鹏举北征大军溃败,众人皆逃而武毅军却是死守孤城。之后又是连连挫败女真、福余卫,捷报一封封的传过来,这除了证明他乃是天生的帅才之外,更是说明了一点——他如此急于建功立业,为的是什么?都说富贵险中求。可自己这位女婿,也未免太cāo切了一些、

    而连子宁在出关之前,在山东、在扶桑,许多说小了乃是疏忽。说大了乃是大逆不道的事儿,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戴章浦这个有心人。

    他有心想让女儿离他远一点,但是这会儿,已经是根本来不及了,而且连子宁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若是出事儿。自己也无法脱身。

    因此倒霉的戴大人幽幽长叹之后,自然也只能干起了一个活计——擦屁股。

    而就算是戴章浦素来是知道连子宁的野心,却也没想到连子宁的势力已经扩展到这一步了!

    十几万大军!而且全都是百战余生的jīng锐之师,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要知道,武毅军在兵部册子上现在还仅仅是只有十个卫,而且因为打仗战损的缘故。多半不满员,大约也就是四万人左右!戴章浦估计可能还不到四万,而连子宁整rì价的哭穷。管朝廷要钱,要人,要粮草,要工匠,要兵甲,什么都要!

    原来这小子全是装的!

    老天爷呐!这么多的兵力,足够效仿当年永乐帝,从北向南,再打一场靖难之役了!

    戴章浦震惊之余,心里隐隐的也存了一份骄傲——看吧。这就是我戴章浦看中的女婿,野心勃勃又如何?他的才华,足以与他的野心相匹配!

    短短几年建起了一支强悍的大军,如此煊赫!

    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

    就像是知道连子宁的缺点一样,他更知道连子宁的优点。抛开别的不谈,是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既是多情种子,也是痴情种子。若不是看准了这一点,戴章浦宁可悔婚也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他是绝对不会丢下京城这一群妻妾不管的,也就是说,连子宁纵然有心,现在却还没有任何反对朝廷的迹象。若不然的话,怕是现在武毅伯府早就空了吧?

    戴章浦暗暗的骂了一句,这小子做事当真是不严密,竟让人寻了把柄。

    可以想见,若是这份证据落入皇帝手中,只怕正德皇帝震怒之下,自己,自己的宝贝女儿,以及自己的家人九族,那小子的九族,都要被牵连诛杀!

    绕是以戴章浦那般深沉的心机,一想到这等炼狱一般的恐怖场景,也是脊背发凉,浑身禁不住的哆嗦起来。

    没奈何,xìng命cāo持与人手,只得为梁王办事了。

    所幸梁王为了让戴章浦宽心办事儿,也是写了这证据的来历经过,言道除了他之外,这京城之中,绝对无一人知晓!

    戴章浦待听了连子宁已经把锦衣卫在松花江的千户给荡平,这才是放下心来,暗暗点头。这小子做事还是够狠辣,够决绝的。

    既然别人那儿没有威胁,只有梁王这里,而现在梁王却是需要依仗自己的,那么xìng命便暂时无碍。

    而且戴章浦此时站在朝堂上,看着那些为梁王摇旗呐喊的官员,隐隐觉得,这梁王这般隐忍十几年,一朝发难,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斜刺里杀出来,着实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人发对都来不及串联!当真是心机深沉,而且暗中结交了这许多官儿,那也是手腕高超之辈,与他合作,倒也不失为一时之计。

    至于以后,等过了这一茬儿,和连子宁详细商议之后再说。

    杨慎抬起手来,吵吵嚷嚷的大殿安静了下来。

    杨慎转身道:“陛下,群臣推举完毕,却只是推举出四位皇子来,这个?”

    看着下面的群臣,正德皇帝眼中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本来是不想让梁王做这听政皇子的,但是心中一动,便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站起身来,洪声道:“众卿说的都有道理,这几位皇子,都是有资格的,九个就九个吧!何必强求,不过是个数儿而已!朕身为九五之尊,朕之皇子,皆为真龙。”

    他指了指身后的九龙黄金巨柱:“九五之尊,真龙天子,无论袍服、殿宇、梁柱,言谈,都以九龙为数!现如今正有九龙,岂不是与之契合?诸位臣工,听政皇子一事,至此为止!诸位,散朝吧!”

    说罢,便是大步向着后殿走去,众臣赶紧跪送。

    远远地,他们听到了一道豪迈的哈哈大笑声由近及远,扬长而去。

    九龙夺嫡,大幕拉开!

五七五 郁闷的俄罗斯人

    ————————分割线……恨古河以南,俄罗斯大营。www.uu234.com

    这会儿正是午时,中午十一二点的样子,但是天sè却是晦涩无比,yīn沉沉的,厚重的灰云铅积在天边,层层障嶂,云层翻滚,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天空中巴掌大小的雪花不断的落了下来,让人一眼望去,天地间都是一片苍茫。

    白茫茫的雪,冰封的荒芜大地,让人绝望的寒冷凄凉。

    这雪下的时间已经是很不短了,昨个儿就感觉气温反常的暖和,而今个儿一大早,雪叶子就下来了,一直到现在,不但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是越下越大。

    不但有雪,还有大风,风卷着雪,呼啸而去,砸在人的脸上,就是一阵阵的生疼。

    东北天寒地冻的,前些时rì下的雪本就还没融化,这下算是又摞上了。

    俄罗斯大营之中,扎赫雷夫站在自己的营帐前面,眺望远处。他营帐下面是大量粗重的原木建造的一个底架,营帐修建在上面,大约有两米来高,活像是后来美国移民在密西西比河沿岸修建的木屋一样。

    因此站在这儿,也就格外的看得远一些。

    眼线中出现了一条细细的,深墨绿sè的线,那是恨古河南大片大片的丘陵上面生长的松林,此时依旧是郁郁葱葱,不够其中也透出一股冷幽幽的深绿sè来。

    扎赫雷夫站在门口,遥望着远方。他的脸sè很是有些不好看,他身上穿着帝国陆军中将的冬季常服,上身儿是一件儿灰sè的皮质大衣,上面是翻起来的毛领子,把脖子给护的严严实实的,一看就知道乃是非常的暖和。下摆很长,一直到膝盖下面。只露出下面一截青sè的裤子,而头上戴着的则是那种整个外表都是灰白sè的如同深秋被霜打了的地面颜sè的高筒帽。

    只是这等装扮在顿河或者是乌克兰乃至于莫斯科地区度过那最冷不过是零下二十来度的寒冬是不成问题的装扮,到了远东这天寒地冻的地区。效果自然就大打折扣了。扎赫雷夫的侍女,一位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有着一双美丽深邃的蓝眼睛的西伯利亚美人儿。她穿着西伯利亚的少数民族的传统服装,头发编成了一个个的小辫子,上面缀满了绿松石,红宝石,珍珠等饰物,非常之漂亮。

    她手上拿着一件厚重的黑sè棉质斗篷,用生涩的俄语结结巴巴道:“尊敬的总督大人,外面冷,您穿上衣服?”

    虽然说的不大利索,但是声音却是很好听。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像是碎冰溅玉,清脆悦耳非常。

    扎赫雷夫摆摆手,那侍女恭敬的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虽然外面天寒地冻。扎赫雷夫心里却是火烧火燎的,这几天他都上火了,最里面起了好几个燎,都变成溃疡了,难受得紧,吃东西都膈应得慌。

    能让扎赫雷夫这位远东总督。手握数十万大军指挥权的陆军中将这么着急上火的,自然就是当前的战局了。

    距离武毅军到达这里,已经是差不多十天过去了,按理说现在早就应该对女真人发动袭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边儿却还没动静儿。现在俄罗斯这边和武毅军是相互提防,勾心斗角,一方不动,另外一方自然也是不敢动弹。

    扎赫雷夫几乎每天都要派人去那边催促,连子宁倒也是态度极好的,只是说,还未准备停当,还要再等几rì。

    等着等着,于是便等到了今rì的这一场大雪!

    本来就道路难行,尤其是俄罗斯人的步卒战斗力很是一般,对于哥萨克骑兵的依仗是非常大的,在这样的天气下,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有几成,当真是只有天知道。而且之前本来就积雪要没过脚踝,这一场大雪过后,只怕要到小腿儿了,走路都难,怎么打仗?

    眼瞅着就要遥遥无期。

    因为这一场大雪的拖累,至少又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多月了。www.uu234.com

    可是营中的粮食,只能支撑不到半个月了!

    扎赫雷夫看向了北方,眼中隐隐有怒火在升腾!

    刚刚接到的消息,帝国的后续补给线断裂了,起因就是那些被征服的西伯利亚贱民们开始在一些人的组织下,进行有预谋,有组织的破坏行动。他们组成了一支支的小队伍,隐藏在密林中的隐秘营地中,然后趁着天黑或者是在下雪这种视线受到阻碍的特殊气候下,出来偷袭。

    在过去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面,帝国已经遭到了三十几次这种袭击了。

    袭击的规模都不大,但是破坏帝国大军的后勤补给线已经是足够了,毕竟现在帝国的大军全部都集中在这里,留守尼布楚并且进行后期补给防御的,加起来也不过是区区千余人而已!

    而后勤补给线的断裂,直接导致的就是大军能够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很短——最多半个月!

    “这些该死的没开化的野蛮人!”扎赫雷夫狠狠的骂了一句。

    因此俄罗斯人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必须要在半个月内解决面前的女真人。

    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这只是个奢望而已。

    而最是令他焦躁的就是,他急需一场大胜!

    必须是胜利,甚至连平局都无法接受!

    自从率领大军南征以来,扎赫雷夫可说是屡战屡败,不说是毫无建树,但是也只能用平庸两个字来形容。至于在向莫斯科报捷的军报上写的,为俄罗斯帝国开拓了东西宽度达到了两千俄里,总面积超过了一个东乌克兰的肥沃土地其中还包括着大量绵长海岸线的事儿,里面有多少猫腻儿。能瞒得过莫斯科那些连远东都弄不清楚在哪儿的官僚,自己人却是心知肚明。要知道,他们这一句话涵盖的范围,甚至把那些还没打过仗的蒙古人的北方地盘儿都给包围进去了。

    而军中的莫斯科权贵子弟可不少,指望消息瞒得住,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再没有一场大的胜利,可以想见。自己这个远东总督,肯定会受到沙皇陛下的责难!

    其实,他的军事才能并没有那么差。只不过是完颜野萍实在是太强了,因此才会有这种束手束脚,窝窝囊囊的感觉。

    不远处传来了喋喋的脚步声。库图佐夫带着几个亲兵顶风冒雪走了过来,他的穿戴和扎赫雷夫差不多,只是上面的标志不一样而已。

    “总督阁下!”扎赫雷夫鞠躬为礼。

    待走到扎赫雷夫面前,他疑惑的看了库图佐夫一眼:“不是让你派人去接应刚到来的一支运粮队伍么?怎么你来这儿了?”

    “运粮队伍已经平安的到达了,有件事儿向您禀报!”库图佐夫道。

    见库图佐夫面sè有些凝重,扎赫雷夫心里咯噔了一下,道:“进去说!”

    两人走进去,分开落座,侍女送上了蘑菇浓汤,库图佐夫捧起碗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一阵熨帖,身上的寒意也被驱赶了不少。他说道:“连子宁邀请我去武毅军大营喝茶。”

    “喝茶?”扎赫雷夫也是中国通,道:“那是他们的托词,要找你去商量事情。”

    他忽然心中一动,赶紧问道:“难道是他绝对要动手了?”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库图佐夫摇了摇头:“他的大营之中。并无任何军事活动的迹象。”

    扎赫雷夫大失所望,烦躁的摆了摆手:“那你就去看看,看看这个狡猾不讲信用的东方人,又能使出什么伎俩来!”

    库图佐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以总督阁下现在的jīng神状态,已经是不适合指挥军队了。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他还在位一天,自己就要听命一天!

    连子宁和库图佐夫约定的时间是申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四点,库图佐夫心里也是有些着急,不到申时就去了,在外面纵马走了一小阵儿,才是忽然惊醒,自己这般着急的过去,心就乱了,和那连子宁交锋,心乱了,代表的就是铁定吃亏!

    他这才放慢了速度,缓缓的溜达着过去,掐着点儿到得。

    脑子倒是冷静下来了,但是却是冻得浑身冰凉,身子也跟着冷了。

    待到了武毅军大营,石大柱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了库图佐夫,不卑不亢的拱拱手:“我家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随着石大柱进了大营,待到了连子宁的营帐,石大柱微微弯腰,沉声道:“大人,库图佐夫大人来了。”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帘子便是被掀了起来,连子宁锦衣华服,从里面走了出来,库图佐夫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要知道连子宁可不是什么谦恭下士的人,他自己的才华如此出众,值得他谦恭的也没几个。之前都是他大咧咧的坐在营帐里面库图佐夫进去参见,却没想到这一次竟是迎了出来。

    “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水都一个开锅了,正说着呢,你就过来了。”连子宁见了库图佐夫,哈哈一笑,寒暄两句,便是拉着他的手进了营帐,石大柱也跟着进去。

    库图佐夫还有些发懵呢就给拉进来了,外面天寒地冻,里面温暖如chūn,库图佐夫顿时有些不适应,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鼻涕眼泪一起出来了,虽说赶紧拿小手绢儿擦了,却也是形象大毁。

    他稀里糊涂的给拉到座位上坐下,抬头一看,顿时是吓了一大跳。

    自己坐在那连子宁的左边下手,而在自己对面,右边下手还坐着一个人,却是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正自横眉立目的等着自己,丝毫不掩饰恶意和杀机,相信若是目光可以杀人,这会儿库图佐夫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而在众人周围,却是站了整整一圈儿浑身战甲的武士。个个笔直的站着,却是杀气四溢。

    “这是怎么个情况?”

    库图佐夫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揣测着。

    连子宁在这儿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这是什么意思?

    对面的那个女子,又是什么身份?怎么见了自己跟见了杀父仇人也似?

    他心中隐隐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待库图佐夫坐定,连子宁摆摆手,着人上了茶。库图佐夫哪有什么闲心思喝茶?却又不能催促,只得是难受无比的坐在那儿。

    好在连子宁这次却不是像以前那般绕圈子,而是直来直去了。

    他看了库图佐夫好一会儿。正把他看得浑身发毛起鸡皮疙瘩的当儿,却是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着库图佐夫拱拱手,身子微微弯了弯,道:“库图佐夫,本官对不起你们啊!”

    他站起来的时候库图佐夫也赶紧站起来,他可不敢让连子宁给自己行礼,身子赶紧让到一边,道:“伯爵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个。”连子宁又是一声长叹,从桌上拿起一张文来递给库图佐夫,库图佐夫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jīng美的汉字,他不过是能粗略的说一些汉话而已,至于汉字,当真是不认得了。

    “这个?”库图佐夫面sè尴尬道:“伯爵阁下,我不认得汉字。”

    “哦?你看这个。是本官的疏忽!”连子宁一拍脑袋,做恍然状,道:“来人,给他读读。”

    “我来给他读!”坐在库图佐夫对面的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连子宁身边,一把把那文给抢过去。连子宁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那女子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接连急报,兹松江之南,匪患四起,武毅伯连子宁身为驻守武官……即rì起回军南下,荡平冦乱,戴罪立功……”

    库图佐夫一张脸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是黑的跟锅底儿一般了。

    他的汉语是不怎么jīng通的,对于一些文绉绉的话也拿捏不来,但是这奏章里面的意思,却是听得颇为的明明白白——武毅伯的老巢匪患四起,他们国家的沙皇下了旨意,让他带兵回去平叛!

    这他娘的不就是说了一个事儿么?

    这场剿灭女真的战役,人家武毅军不玩儿了,就剩下你俄罗斯一个了!

    库图佐夫乃是那等很理智,也是很能看透事情本质的人,他根本不管这封命令的真假,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反正人家拿出来了,自己就得信!

    不信也得信!

    他此时心里只是回荡着一个问题:怎么办?怎么办?

    “库图佐夫,我就跟你明说了!”连子宁苦笑一声,道:“这一次,出来的时rì,委实是太久了,再加上本官那地盘儿,前一阵子也不怎么安定,没有大军弹压,那帮刁民就是不老实!这不,刚出来一个来月,就又出事儿了。现在本官那地面,可说是八个字——‘狼烟四起,一地鸡毛’啊,若是再不回去镇压,只怕这边儿的地盘儿还没站稳,老窝就丢了。再者说了,咱们这等做臣子的,食君之禄,奉君之忧,君上命令一下,自然要为之驱策!不敢多言,你说是不是?”

    库图佐夫沉着脸点了点头。

    “本官就说了,像是你这般通情达理之人,是定然能明白本官的苦心的!”连子宁长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库图佐夫面前,手摁在他肩膀上,很是诚恳真切道:“不过本官之前就与你方有言在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言出必践,本官此次回转,确属无奈,然则与你们约定之事,却不能撒手不管。”

    他挤挤眼睛,道:“库图佐夫,你说句实在话,本官若是撤兵之后,你们和女真人放单打,你们胜算有几成?”

    他本来就是那等豁达开朗之人——或者说想不豁达开朗都不成,已经是很快的接受了这个很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而且刚才心中一轮转念之后,立刻就从对连子宁私自撕毁协议撤军的愤怒和失望中挣扎出来,转而面对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一旦武毅军撤兵,俄罗斯人就将独自面对女真人。

    正巧连子宁也问出了这个问题。库图佐夫倒也不隐瞒,略一思忖,道:“我军自从南下以来,遭逢强敌,被那完颜野萍打的垂头丧气,现在军中士气衰竭,甚至连打仗的jīng神和勇气都丧失了。虽然我们人数占优,但是如果和女真人对阵的话,我们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会儿他心里已经是有了些主意。便也不怕自曝其短。

    “着啊!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连子宁一拍手:“本官虽然不得已而撤兵,却也不能坐视你们俄罗斯人陷入这等困境,就算是走。也总要把首尾做得干净,不能让你们陷入那等境地!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库图佐夫愕然,明明是你不讲信用先跑了,怎么两绕三绕的成了给我们解决问题了?太不要脸了?

    一边坐的那小美女自然是纳兰若姜了,见了连子宁的作态,她不由得暗暗撇嘴,心里暗骂虚伪。

    不过她心底,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窃喜。昨儿个晚上连子宁就着人去营中请,也知道完颜野萍现在乃是一人关系社稷,是定然不会前来的。便直言请纳兰若姜将军过来走一趟,定下协议。

    完颜野萍和纳兰若姜面授机宜,足足商量了一晚上,今rì才过来。

    库图佐夫来之前,纳兰若姜和连子宁在这儿谈笑风生。有说有笑的,却是根本都不像是签订割地赔款的屈辱契约,反而像是多年未曾见面的老友一般。

    从本心里,她并不觉得连子宁是多么讨厌的。

    库图佐夫呆呆的看了连子宁半响,张口结舌问道:“那伯爵阁下,你说怎么办?”

    他根本不是这等拙笨之人。但是此时却是面对连子宁,知道自己根本无计可施,也是无力可施,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藏拙的好。

    “本官今rì请你过来喝茶,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连子宁指了指纳兰若姜,笑道:“库图佐夫,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库图佐夫摇头示意不知。

    “你们虽说没见过面,不过算是老相识了。来,本官为你们介绍一下。”连子宁两手一引:“这位,是女真万户,完颜野萍大将军麾下得力大将,纳兰若姜。这位,是俄罗斯帝国少将,库图佐夫阁下。你们二位,亲近亲近?”

    不过显然这两位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纳兰若姜冷哼一声,一张俏脸上冰冰寒寒的,一脸的杀意。

    而库图佐夫冷眼旁观,早就瞧出了几分端倪,心里也是一声冷哼,看来武毅军和女真,早有勾结。只是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yīn测测的看了纳兰若姜一眼,心道这次自己这边儿算是鸡飞蛋打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给连子宁送了那么多东西,最后还让他给yīn了一招!

    “伯爵阁下,亲近就没什么必要了,您就直接说,你们的打算是什么?”库图佐夫淡淡道。

    他不说你,而是说你们,显然是暗示武毅军和女真人有勾结,也算是将了连子宁一军。

    连子宁却是丝毫不在意,哈哈一笑:“这不是本官的打算,而是对咱们双方都有利,一举三得之事!”

    他顿了顿,看着这两人道:“我与你说来听听,只是个建议,同不同意,自然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库图佐夫默然不语,他又如何不知道,所谓的建议,其实和强迫又有什么两样儿?自己若是不答应,就得面临那等危局。

    连子宁伸出手指头:“第一,武毅军一方和俄罗斯人一方,全都退兵。”

    库图佐夫立刻敏锐道:“退到何处?”

    “你算是问着了!”连子宁道:“以现有占据地面为界!俄罗斯人退到恨古河北五十俄里以外,武毅军退到你蛮河以南五十里,各自占据现有的地区。”

    库图佐夫面sè稍霁,至少自己这一次是不用把现在的地界儿给让出了,怎么说也是为帝国开拓了这么大面积的土地,总也是有些功劳垫底儿。

    只是当他走到地图前面,细细看了一眼,脸sè又是拉了下来。他发现,你蛮河南几乎占到了整个金国地盘儿的百分之六十,而自己占领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地方,只占了百分之十五不到,而且多半乃是没有人烟的荒野森林。(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五七六 互为睦邻,永不侵犯

    (新的一幕即将揭开,jīng彩继续)

    他回身道:“伯爵阁下,您的军队真的占领了这么大的土地?”

    “那是当然。”连子宁不硬不软的给顶了回去:“要不然你去瞧瞧?”

    库图佐夫悚然一惊,这才是醒悟到,自己刚才未免有些张狂了。自己现如今的处境,用明国人的话说就是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什么结果,都只能承受而已。能够保住现在占领的这些,就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其实女真人对于领土的要求倒是不太大,毕竟他们占领的地盘儿太大,而人口太少,就像是现在被俄罗斯人占据的北山女真所部,当初鼎盛时期也不过是区区数万人而已,现在更是杀的杀,跑的跑,或者是被俄罗斯人奴役,把那地界儿要回来都没什么用,何必不换取另外的一项筹码?

    他们的主体,乃是建州女真所部,只要是这些地盘儿不失去,那么元气多少就还留存一些。

    连子宁道:“这就是第二点了。考虑到你们打仗也不容易,因此给你割让一块儿地盘儿作为补偿。如何?”

    “哦?”库图佐夫一听,顿感意外,将信将疑道:“在哪儿?”

    “这个位置。”连子宁走到地区前面,用木棍指了指女真和俄罗斯交接处的西北角儿,也就是恨古河发源之所在,土鲁亭山最北边。连子宁在上面画了个椭圆形的圈儿,囊括进了大约有百余里的地面。

    “这片地区,长约一百一十俄里,南北宽约五十俄里,是一片水草丰美,适合养马的区域。”连子宁微微笑道:“从现在开始,就是你们的了。”

    “这个地方?”库图佐夫走到地图前面细细的观看,脸sè逐渐变得舒缓起来。这里他多少有些印象,俄罗斯人来到远东之后。便开始大量的收集水文、山脉、河流的消息,制作了jīng密的地图,而这里,他也是知道的。属于女真人的地盘儿,是一片很丰饶的草原。

    有好处拿,自然是没有不要的道理,而且有了这一块儿地方作为补偿,这一次也更好交代一些了。

    他不失风度的微微一躬身:“那就多谢阁下了。”

    连子宁微微一笑:“好说,好说。”

    他却是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要知道,那块地方。现在确实是属于女真,但是只是暂时的。实际上,那里乃是女真人和蒙古北方诸部争夺的一个焦点地区,这么一块水草丰美的草原,谁都想要,对于逐水草而居的蒙古人来说,就更加的重要。女真人这两年占了上风,但是可以想见。一旦女真退兵,蒙古人铁定是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和俄罗斯人。自然又是一番好打!蒙古人乃是地头蛇,俄罗斯人却不是什么强龙,双方打了这一通,结果是何,还当真是未可知。

    这个决定却是后来才加进去的,女真人现在势力衰微,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收缩兵力,好好经营自己的建州女真本部这块地盘,把不必要的地方都放弃,却像是一个病人割掉身上的毒疮一般。反而是件好事儿。而把这片肥美的草原让出去,还能让蒙古人牵制俄罗斯人。

    在连子宁的劝说下,完颜野萍也是很利索的答应了这个条件,而连子宁在南线割了一片两倍于此的土地给女真,这片土地上面一没有人,二。也不是什么险要的所在。完颜野萍要到这片地,纯粹就是回汗廷之后充面子,显得自己签的这条约也不是那么的丧权辱国——瞧,我这还要了一片地回来呢!当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从俄罗斯人手里抢来的那四门巨炮,就送到连子宁手中了。

    这是个对双方都划算的买卖,反正连子宁只要是守住白鹰峡这个天险,随时都能出兵北地,丢了多少都能拿回来,更何况现在的土地面积已经是蔓延到了白鹰峡以北数百里的所在。

    连子宁缓缓踱步,道:“第三点,自然便是签订协议。”

    他微微一笑:“约定我们三方,互相之间,永世和平,友邦亲近,绝不侵犯!”

    连子宁此言一出,库图佐夫心地冷笑,纳兰若姜心底冷笑,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是心底冷笑。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仇恨,是绝对不会就此终结的,反而是会越演越烈,最后只能以某一方的彻底灭亡为告终!

    不过么,这漂亮的话,还是要说出来的。

    库图佐夫站起身来道:“伯爵阁下,您也知道,我并非是大军统帅,这件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还要回去和我们的总督大人商量一下才能给您答复。”

    “这是自然。不过,”连子宁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丝弧度:“本官只等你们一天,明rì此时,若是还未有明确的消息,本官便自行撤军了。”

    库图佐夫深深吸了口气,将胸中那满腔的怒火给压了下去,沉沉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一天之内,一定会有答复的!”

    他举步向帐外走去,走到门口了,忽然回身道:“纳兰将军,我们三方协商,你怎么不说话呢?”

    这话里话外,就很有几分挑拨离间的意思了,纳兰若姜却是不上当,也是毫不含糊道:“我们和武毅军还有谈判的余地,但是和你们只有仇恨,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句话,直接就道出了为何女真人主动联系连子宁逼迫俄罗斯人退兵,而非联系俄罗斯人逼迫连子宁退兵。原因之一,乃是女真人乃是从大明分裂出去的,当初杀大明边民也是不可胜计,两国仇怨已久,因此当大明大举反攻,进行屠戮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是理所当然,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而俄罗斯人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外来户,上来就欺负人,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

    其次,则是连子宁虽然实际上对女真的伤害更深,但是多半集中在海西女真区域,建州女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但是俄罗斯人这边不一样。北山女真被轻易击溃,相当于是建州女真在和俄罗斯人直接交手,因此深受其害,伤痛已经是深入到了骨子里。

    库图佐夫为之默然。

    ————————

    “大体的经过就是这样了。各位,有什么看法,请说吧!”

    库图佐夫说完了之后,便是退到一边。

    俄罗斯中军大帐,众将云集,所有少校以上的军官全都在这儿,数百人云集于此。但是却是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数百人粗重的呼吸声汇聚成此起彼伏的声响。

    大帐的气氛沉寂无比。

    谁也没想到,去往武毅军大营的库图佐夫带回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让人震骇愤怒的消息。

    本来都约定好了要一起进攻女真人,却没想到那些该死的明国人,竟然私自撤退,当然,他们提出的借口无懈可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个借口而已!人家说出来了,你就要信。不信也没办法!

    若是换在十几天之前,不知道武毅军厉害的时候,他们或许还会叫嚣着要去攻打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但是现在,却是没多少人敢说了。

    那是自取其辱。

    扎赫雷夫脸sè死沉死沉的,内心深处又是无奈,又是愤怒,又是恐慌,他红着眼睛盯着下面的这些军官,忽然站起身来。怒吼道:“告诉我,你们的决定是什么?战斗,还是退缩?”

    回答他的是沉默。

    扎赫雷夫麾下的军队,来源很是复杂,他直系的军队,占不到四分之一。其他的,几乎都是要间接指挥,就比如说他要指挥哥萨克,就要通过叶尔尼克。若是换成刚从尼布楚出发时候的扎赫雷夫,自然是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随着他接连的打败仗,威望急剧下跌,对于军队的掌控力,也是大为下降。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有那么几个年少气盛不知利害的军官大声的嚷嚷着要捍卫帝国的尊严,给那些该死的明国人一个教训瞧瞧!但是这是极少数,几乎连半成都占不到。

    更重要的是,军中的几位大佬都没有表态,一个是掌控哥萨克骑兵的叶尔尼克,一个是手里握有一个骑兵军的库图佐夫,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麾下的战斗力几乎相当于是全部战力的一半!

    忽然库图佐夫长长的吁了口气,走出来,面向众人,沉声道:“诸位,就我个人来言,还是更倾向于和谈的。”

    有人带头,这话顿时是获得了许多人的支持,大声的嚷嚷着,大帐顿时变成了菜市场。

    库图佐夫双手向下压了压,待大帐之中安静下之后,道:“刚才我说的条件,诸位也应该都听清楚了,咱们相当于是不但占据了现在拥有的土地,还额外获得了一块风美得你草场,也取得了通向东方海边的绵长的海岸线,虽然没有达到最佳目标,但是也算是打成了初期目标。这个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我要强调一点!”库图佐夫陡然拔高了音量:“我们虽然有损失,但是还没有到达的伤筋动骨的地步,等我们退回去之后,休整上几个月,继续扩大兵力,训练士卒,从莫斯科得到武器支援,实力会进一步的壮大。等我们扫清了后方的那些蛀虫,杀光了敢于反抗我们的势力,当这该死的冬天结束,冰雪融化之后,我们还会回来的!就像是你要打人,要把拳头收回去,蓄足了力气才能打得更重!我们这暂时的退却,也是这个道理!”

    库图佐夫面sè刚毅,振臂高呼道:“俄罗斯帝国永远不会失败,当我们下一次来的时候,必然会把这些该死的野蛮人,彻底的击败!”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将领和出sè的演说家,语言极富感染力,而且确实也说的很有道理,这一下,便把大帐中这些颇有些垂头丧气的俄罗斯军官们的士气给调动了起来,不知道谁带头,众人也是纷纷振臂高呼:“我们没有失败,永远不会失败!”

    最终,演变成了数百人的齐声呼喊!

    这不是简单的自我催眠和麻痹,而是实实在在的,对于卷土重来的决心。

    这就好比是篮球赛一样。当一支队伍被压制了整场,打到第四节的时候又是大比分落后,自然是jīng气神儿什么的都没了,只想着比赛尽快结束回家洗洗睡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下一场就不能打好!

    更何况,相对于女真来说,其实俄罗斯人整体实力更强。

    暂时退却,也未必是坏处。

    扎赫雷夫面如死灰,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座位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不但是这场战争。更是自己的前途!

    他忽然感觉脑袋一阵晕眩,胸口犯恶心,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是喷涌而出,整个人一软。

    “总督阁下……”

    “总督阁下……”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阵惊慌的呐喊。

    只是眼前似乎有无数的白光炸开,接下来便人事不知。

    正德五十二年腊月十三,武毅军、大金国、俄罗斯帝国三方在恨古河南五十里处签订了协约。

    武毅军得到你蛮河南。恨古河东南一线一直延伸到海边南部所有区域,其中包括整个松花江流域、松花江河口,昔rì奴儿干都司的治所特林。乃至于是苦夷大岛,都是被囊括了进去。

    从协约签订即rì起,女真每月要向武毅军缴纳白银两万两,黄金八千两,良马一千匹,上等大珠一斛!

    同时,金国也派遣使臣,向大明朝上表称臣,以示恭顺。

    俄罗斯人亦是退兵,作为补偿。现如今占据之地,女真并不收回,另割让土鲁亭山北麓之丰美草场于俄罗斯一方。

    而俄罗斯一方也提出了唯一的一个条件——释放普希金。

    完颜野萍自然是不会在这种微末小节上斤斤计较,很爽快的便是同意。

    之后,三方便是各自在那一份由俄文、女真文、汉文写就的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鲜红的印信。一式三份,各自保管。

    就此,三方协议,顺利达成。

    自此之后,永世邻邦,亲近友善,再不征伐!

    这一次的三方协议,毫无疑问武毅军自然乃是最大的赢家,拓地千里自不待说,而且为自己营造了宽阔的纵深空间,并且解决了面前困扰已久的心腹大患,使得能够腾出手来将气力用在别的方向上。当然,还有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收获,便是将俄罗斯人和女真人变成了一对儿极度敌视的生死大敌,这份仇怨,只怕要到某一方灭亡才能真正化解!

    而看似被南北两线夹击损失惨重的女真人乃是最大的输家,实际上也不尽然,女真人虽然地盘儿十去其七,但是失去的,都是那等原野森林,固然富庶,却无人烟,而主体尚在,元气未曾大伤。反而是因为地盘小了,需要防御的所在少了,兵力调度也更加的迅捷从容了。若是说之前的的女真乃是一块大而绵软,上面布满了细细蜂窝的废铁,那么现在即使一块虽然变小,但是却是极为坚硬的钢锭!

    谁想咬一口,都得做好被咯掉一口钢牙满嘴血的准备!

    而实际上,兴师动众进行南征,最后却是几乎毫无进展的俄罗斯人,才是最大的输家。这一场战役,已经把他们自从占领东西伯利亚以来积攒的所有家底儿都给消耗光了,而且由于力量都用在了南线的战斗上,后方的大根据地可说是一地鸡毛,乱成一片,除了尼布楚之外,其他一些小一点儿的据点没剩下几个。可以想见,回去之后又是一番大费周章才能平息。

    签订了协约了,今次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武毅军也再没有理由在此地留恋了。

    第二rì,武毅军大军便拔营起寨,十余万大军像是一条雄壮无比的红龙,摇头摆尾的向着这片龙兴之地的南方张牙舞爪而去。

    而俄罗斯人也不敢多留,武毅军一去,他们反而是生怕女真人不讲信用,回过头来又是攻伐,也是赶紧撤走了。

    不过一rì功夫,就是走的干干净净。

    夕阳西下,夜sè未起,完颜野萍站在自己的营帐门前,遥望着南边的天际。

    女真大营之中,却是一片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士卒们听说俄罗斯人和武毅军都退了,都是纷纷高呼万岁,兴奋的难以自已。他们心中的担心和厌倦已经盖过了作为一个士兵所应该有的血腥和对杀戮的渴望,这会儿都是放松下来,在大营中点燃了巨大的篝火堆,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好似打了一场天大的胜仗。

    大营之中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完颜野萍也是下令把军中仅剩的酒肉都拿出来,犒劳士卒,并且言明,明rì一早便班师回京,很快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只是她的脸上眼中,却是殊无笑意。

    “等着吧,武毅军、连子宁,今rì你逼迫我大金国陷入如此之境地,迟早有一rì,我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在她身后,纳兰若姜也在踮着脚向着南方张望着,似乎在寻找武毅军的最后一丝痕迹。只是,注定这是徒劳的。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此次一别,再见面的话,就是疆场之上了吧?希望到时候你,还记得我些许。

    武毅军南行十rì之后,到达了南恨古河。

    之前三方大军对峙的所在,名为恨古河,实际上若是jīng确一些的话,却是叫做北恨古河。南北恨古河在上方对峙之所在二百余里处交汇,一直向东北方向而去,又八百里之后,向东在满泾卫汇入松花江(也就是后世的黑龙江,前文解释过),满泾卫恨古河口的对面,隔着一条大江,就是昔rì奴儿干都司的治所——特林。

    北恨古河东西向东,几乎是笔直的走向,南恨古河却是发源于白鹰峡以北不远处的一片群山之中,乃是西南东北走向,其实无论是水量、长度、宽度,都是南恨古河远远占优,然则时人不知,只以为乃是支脉。

    连子宁此时率军到达的地方,就是南恨古河的中段。若是此时有jīng确地图的话,就会发现,从这个地点向南画一条垂直的直线,数千里长的直线的另外一端,便是连子宁的大本营,镇远府。

    天sè晦暗,又是一场大雪飘飘扬扬而下,鹅毛般的大雪洒下来,天地间一片尽白。

    武毅军的临时营地也已经被蒙上了一层仿若是白蒙蒙的轻纱,这会儿不过是清晨,晦涩的却像是黄昏一般。

    不过武毅军军规森严,就算是大雪,却也是丝毫也未曾懈怠过,大营中的空地上,士卒们在例行每rì的早cāo,这也是武毅军自从成军以来,数年来都未曾断绝过的。无数的士卒们喊杀的声音汇聚起来,凝结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这漫天的雪花震碎。阳气四溢,yīn邪之物根本不敢接近,士卒们练得浑身大汗,脑袋上白气腾腾的冒了起来。

    而到了距离大营数里的所在,还是能闻听的清楚。

    在这漫漫飞雪之中,却还有一行人纵马其中,这行人的人数还当真是不少,足足有十几人在核心,而在外围簇拥,散出去数百米范围内的护卫骑兵们,则是至少在五百名以上。

    能出动这么大的阵仗,显然他们的地位绝对不低!

    被簇拥在中间的那十几人,长相年龄各异,但是各个都是穿着明朝将领才能穿戴的山字纹铠甲,背后披着大红披风,而跟一般的明军铠甲略有些不同的是,若是仔细的发现,在他们每个人的铠甲的左胸位置,用着一个大约两根手指并排宽度,三寸长的小小铜板。铜板不大,但是周围绣着红sè的刺绣,很是jīng致,因此是显得很显眼。在他们胸前的铜板上,都是写着一个个的字样,诸如‘第八等,从三品下’‘第十等,正四品下’之类的字样,让人一眼看,就能瞅的分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五七七 由攻转守,收拳蓄力

    这就是连子宁在全军范围内颁定的胸章制度,所有在三十二等爵位上有品级的军官,都是在胸前有这么一个小牌子,很是容易辨识。在武毅军中,这三十二等爵位就类似于后世的军衔制度,谁高谁低,一目了然。这是连子宁为了防止在乱军之中,出现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情况,若是之前的话,各部互不统属,很容易造成指挥权的混乱,但是现下这小铜牌这么一发,立刻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从京南大营开始,武毅军就开始举办各种‘扫盲班’,这些年下来,军中士卒文化水平多高那说不上,但是多多少少都是认字儿的。分辨军衔,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军衔高并不代表着官位就多高,事实上,现如今指挥使这一级别的军官,军衔高低也是参差不齐,军衔胸牌和军官的腰牌都成了武毅军军官的一个粗略体系。

    当然,连子宁引进三十二等爵位制度的用意还不止在此。

    今rì武毅军所有的指挥使级别的官员,包括随军的镇抚,都是被连子宁给招来了,在众人之中被如群星拱月一般簇拥着的连子宁,只穿了一件儿大红sè如火一般的大氅,翻出来白sè的毛领子,乃是一件儿上好的雪狐皮做成的,雪白纯净的如冰雪一般,毫无瑕疵,里面是一件月白sè的儒生长衫,上等湖湘绸子的布料。

    君子如玉,不过如是。

    连子宁骑在马上,眼睛却是在四下里张望着,这里附近地形的整体构架,也是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形成。

    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sè。

    地形逐渐的提高,越是往前,地面就越是崎岖,地面上出现了许多的乱石,许多大如房屋一般。还有深深浅浅的沟壑纵横着,大的足有十数丈宽度,五六丈深,小的也有三两丈的深度。沟壑的岩壁笔直笔直的,若是掉下去想必摔成肉酱是没问题的了。

    所幸听说今rì大人要来这里,昨儿个石大柱就遣了人来事先考察,不但找出一条能通行的道路,而且还略略的平整了一下,饶是如此,到了这里。大伙儿也都得下马步行了。

    众将官都有些皱眉,不过连子宁都在前面下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这里,就已经能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山,那石山虽说是山,实则跟一块巨大的岩石也似。浑然一体,上面连一根草都长不出来。光秃秃的,整个造型就像是一株大木被砍断之后剩下来的木桩子,四壁陡峭无比。直上直下的,而上面,则是很平整,是一块儿巨大的空地。

    众人走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跨过了至少五道三丈多宽,深不见底的深壑,这上面都临时的搭建了简陋的木桥,是用附近林中砍伐的大木做成的,虽然简陋,却是坚固。才算是走到了那石山的脚下。望着那直上直下的岩壁,都是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其实这座石山岩盘,并不是极高,大约只有二百来米的样子,只能算是小字号,但是因为周围都是地形平坦的广袤原野。而这里却是平地拔起,因此便是显得极为的高峻。如同雄狮一般蹲伏。

    石大柱道:“昨rì派来的人找到了一条小路,只是很是难走,大人您?”

    连子宁摆摆手,回身扬声道:“众将,且随本官上去!”

    “诺!”众人轰然应诺。

    这小路果然是相当的难走,大约只容两人并行而已,而且说是路,其实布满了高高矮矮的石头,要手脚并用才能很艰难的爬上去。所幸连子宁还有他手底下这些将官都是领兵大将,个人武艺不凡,身体素质也是极好,倒也不是很艰难。

    一盏茶之后,终于是爬了上去,上面乃是一个巨大的平台,相当的平坦,足有两三里地方圆,上面分布着大块儿的碎石。在这上面,天风极为的猛烈,带着雪叶子打的人脸生疼,连子宁感觉一丝寒意扑面而来,不由得都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他今天的话出奇的少,上来之后便裹着大氅围着这顶部转了开来,走了一圈儿,然后便是走到南边。

    岩壁之下,就是恨古河。

    连子宁凑到悬崖边儿上看,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早就有数十个侍卫胳膊挽着胳膊站在悬崖边上形成了人形栏杆,免得他一时失足掉下去。往下看去,之间一片白sè的冰雪,因为太远,甚至于都呈现出发绿的颜sè。

    这崖岸太陡,太高,看了两眼,连子宁就有点儿脚底手心出汗了——他其实有恐高症。

    南恨古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河水先是向南,然后在绕过这个巨大的石山岩盘之后,便是折而向东北而去。

    在这里才能发现,这座硕大的巨石岩盘,虽然面北的那一面只有大约二百来米的高度,但是面对恨古河的这一边,却是崖岸陡峻,宛如刀削一般,足足有三百来米高。

    可以想见,若是从河水中向上看的话,定然是有一种仰望一座无法攀登的绝壁的感觉。

    这里乃是周围数十里甚至是书百里之内的最高点,因此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只能看到广袤的原野森林大河都在脚下,油然而生一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感觉。石山像是一座蹲伏的雄狮,俯视着这片脚下的苍茫大地。

    “众位!”连子宁招呼了一声,众将便是都围了上来。

    连子宁指着脚下道:“诸位,咱们现在出身的这个位置,就是本官跟女真人协商好的,两者的分界点,从这里向南,向东,这广袤的千里沃野,都已经被我武毅军占据。而本官今rì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里!”

    他顿了顿,用脚使劲儿的踩了踩,环视四周道:“此地。西去女真汗廷六百里,北去俄罗斯人的地盘儿六百三十里,东去鲸海一千一百里,南去白鹰峡四百五十里!南去镇远府。一千三百里!而你们看看咱们脚下这座石山,本官已经派人四处探查了,这里,乃是方圆二百里之内最为险要的地势,据此地,则鹰视金国,随时可出兵北上;可与白鹰峡大营南北呼应。控制海西女真之故地;可沿河而下,直入松花江;而此地的东边儿,乃是方圆千里的广袤原野,其中林中、原中,有无数野女真生息。是以此地,极为之重要,此等天险,绝不能弃。本官决定,于此地建立一座坚城,屯兵驻守。”

    他的眼光缓缓的在众将脸上扫过:“诸位。你们谁愿意留下来?”

    一阵安静的默然。

    没人说话,内心里却都是急速的转着,思量着。

    留下来的话,风险自不待说,女真人若是要南攻,这里定然是第一个倒霉的,血战是决然免不了。而且这里距离武毅军镇远府大本营实在是太远,颇有一些戍边的意思,而和连子宁离得远了,这情分。自然也是慢慢的淡了下来。

    可是好处也是同样的大——一旦打仗,这里先开打,能捞到仗打,建功立业自不待言。

    有这一条就足够了,武毅军这些将领,又有哪个是怕死的?只怕捞不到仗打。立刻都是纷纷表态愿意留下。

    军心可用,连子宁也是很满意,他扫了一圈儿之后,却是淡淡道:“陈指挥使,你留下吧!”

    众人尽皆愕然。

    陈大康毕竟年纪大了,而且由于犯过错误,被连子宁给压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是一直就不温不火的,在连子宁手底下这些指挥使中,地位当然不能算低,但是却只是中不溜儿,远远比不得熊廷弼、杨沪生、**金、努尔哈赤、董策这等已经逐渐被周围的势力给注意到,更是在军中赫赫有名的将领。

    却没想到,竟是选中了他。

    陈大康自己也是没想到,只是他作为军人的战斗意志、渴望建功立业的一颗心,却是并未随着年龄而老去,也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这个大好的机会又其会放过?当下便是拜倒在地:“末将领命!决不负大人所托。”

    “你的本事,本官素来是知道的。”连子宁微微一笑:“来,随本官走走。”

    “是,大人!”陈大康应了一声,随着连子宁后面,落后了一个身位,腰也微微弯了下去,甚是恭谨。

    当年连子宁率兵南下平定白袍之乱之时,和陈大康交情甚笃,还时常称一声‘老大哥’。只是如今,世事变化,连子宁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区区指挥佥事,心,也早就变了,那一声老大哥,再也叫不出口。而陈大康也是很有分寸的,更是从来没摆过什么老大哥的架子,甚至对那一段的交情讳莫如深,连提都不曾跟人提到过。

    往事如烟,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

    连子宁走到北边儿,俯视着下面的大地,淡淡道:“老陈,你知道我为何选你么?”

    ‘老陈’这个称呼,让陈大康身子微微一晃,心里颇有些感慨,口中道:“末将不知。”

    连子宁却也不解释,只是道:“那你说说,咱们在此建立坚城,所为何来?”

    陈大康道:“一来,可向北攻略女真,二来,可控制周围千里之异族!”

    “后面的说对了,前面的,却是错了。”连子宁微微一笑,回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咱们不是要攻略女真,而是要防御女真!”

    “防御?”陈大康不由得讶然。

    “没错儿。”连子宁悠悠道:“咱们这半年以来,战事不断,士卒已经疲惫,而且占领的地盘儿太大了,也足够好生消化一阵儿的了。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移民垦田,建立官府,所以本官估计,很长时间之内,是不会有什么战事的了。而你们所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进攻,而是防御女真人的进攻。当然,本官估计,他们也是没这个胆子的。”

    “咱们现下,是把拳头收起来,但是只有往后收这一下,再出拳的时候,才能更有力道。将敌人一拳打死!”

    连子宁神sè悠悠说道:

    “你在诸军之中,乃是资历最老之人,老成持重,你的第二卫。论起防守能力来,更是第一。这个差事,你担当,本官很放心。”

    陈大康慨然应道:“大人且请放下就是!女真人若是南下,定要踩在末将的身上才行。”

    “嗯,我是信得过的。”连子宁点点头,又指着东边儿道:“另外。你的另一个差事,就是他们。那些野女真。”

    “向其传达本官的命令,令其臣服,每个部落按照人口出一定兵力为我武毅军效力,同时则可与之做生意,互通有无。而若是有那不服的。”连子宁淡淡的话语中有着森森的寒意:“那便打杀了吧是,杀一儆百!”

    “是,末将醒的。”

    说白了不过就是连子宁用来对付野女真的那一套而已。听话的,互惠共赢,不听话的。一顿胖揍。

    如此而已。

    连子宁又道:“此次除了你的本部第二卫之外,本官再给你留上一万女真奴兵,你好好看管他们,莫要出什么乱子。”

    他使劲儿的跺了跺脚底下:“给你把他们留下,是为了建城,我看这儿就不错,在此地建一座坚城的话,有五千兵守着,怕是五十万大军也打不下来。”

    连子宁这话可说是没有任何的夸张,这石山岩盘如此之高峻。而且四面都几乎是七八十度的悬崖,简直就是直上直下的峭壁,险峻程度堪比华山百尺崖。只能通过众人来时那条几乎不成称之为路,布满了牙岩的小路上来,只需扼守那小路,就足以将强敌拒之门外。而且来时那些极深极宽的沟壑。岂不正是天然的护城河?略加利用,便又是一道天险。此地靠近江边,并不缺水,只要是粮草充足,几十万大军确实是干瞪眼儿徒呼荷荷。

    “另外,本官还有个想法。”连子宁往一边走了几步,指了指西边儿的方位,道:“咱们既然是以防御为主,那就得防着女真突袭,仅仅靠这一座城是绝对不成的。因此你可以从这里向西,一路上每隔三五十里,就建一座烽火台,派兵驻守,我看了,有十八座烽火台足以!所需兵力并不很多,起到的作用却是极大。”

    陈大康赶紧应着,他乃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心得体会。连子宁只需提点一二,定下大方向来就足够了。

    “你留下一个月的粮草,等本官回到镇远府之后,便立刻着人把粮食给你运过来,另外,还有两个卫的新兵。你也统带着。”

    陈大康正为手中兵力不足而有些担心,闻言大喜,道:“多谢大人。”

    “谢我做什么?”连子宁微微一笑:“这是给你拿来练兵的,让这些新军杀杀野女真,见见血。”

    众人自巨岩之上下去之后,复仰观此巨岩,纹理细腻而sè做润黑,故连子宁亲自将其命名为黑木崖。

    一夜斧斤之声不绝于耳,第二rì,便可见那巨大的崖壁上被刻上了黑木崖三个巨大的大篆,每一个字足有十丈方圆,三尺深的字内被灌注了融化的铜汁,凝固之后,sè做金红,璀璨煊赫,周围百里之内抬头可见。

    连子宁在十数万大军面前,封第二卫指挥使陈大康为黒木城守备,统御第二卫,第十卫中十个千户所,在此建城,守备。

    当rì开始,陈大康便开始指挥士卒砍伐大木,开凿巨岩,在黑木崖之上建立城池。

    连子宁继续率兵南下。

    连子宁本来是想着回镇远府过年的,但是由于大雪迟滞了道路,等到了黑木崖的时候就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而且今年是小年儿,只有腊月二十九,没有三十,二十九就相当于是三十了。

    因此紧赶慢赶,才在腊月二十八这rì,到达了白鹰峡武毅军大营。

    留守武毅军大营的是第八卫王吉所部的一个千户所,闻听大军到来的消息,赶紧出来迎接。

    大军进城,王吉这手下做的还是很不错,接到了大军即将到来的传报,因此早早的便派人把各处营房打扫的很干净了,也砍了大捆大捆的木柴堆放在各处,营房中烧得暖暖融融的,热汤热饭也早就准备好了。

    这些时rì赶路。士卒将官都是很疲惫,进城之后便是各自按照原来的秩序住下,开始吃饭休整,井井有条。连子宁带着侍卫在大营中走了一圈儿。也是暗自点头,这才回去自己的大帐。

    结果刚坐下来洗了把脸,喝了两口茶,正跟野奈逗笑,看着小脸蛋儿红润润羞涩不已的野奈食指大动,便想着拉她进后帐倒凤颠鸾一番,却没想到往往事与愿违。石大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方才王吉指挥使手下那郝千户前来见标下,说是昨rì自镇远府来了两封信函。”

    连子宁神sè一凝:“可是军情六处的人送来的?”

    “是!”

    连子宁吸了口气,沉声道:“送进来吧!”

    石大柱应了一声,掀开帘帐走了进来,把一个红木匣子递给连子宁。

    上面封条火漆都是完整的,他的信,自然无人敢于拆开。

    连子宁打开匣子。里面却是两个信封,他先拿起上面那个撕开看来,里面不过一张纸。几行字。连子宁认得,这是琥珀的自己。待看完,脸sè不变,眼中却是已经多了些yīn霾。而再把下面那信封给拆开,这次却是写得多了一些。

    连子宁看完一遍之后,眼中便是yīn霾尽去,然后又是看了一遍,再看第三遍的时候,嘴角已经是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让心中微微一笑。暗自道:“琥珀这丫头,回去之后一定要打她屁股!”

    原来第一封信上写的,却是言道钦差已经于十rì前到达了镇远府,来势汹汹,面sè不善,还没进城的时候就着人通报。要连子宁出城二十里跪迎天使。董老虎率人将其迎了进来,而得知了连子宁不在,已经领兵出征了之后,那钦差更是不悦,说了许多尖酸刻薄的话,董老虎只得陪着笑,大笔大笔的银子送了上去,那钦差才算是消停,总算是在镇远府住了下来。又是挑剔房屋不够华美,伺候的下人手脚粗笨,可是把董老虎给气得够呛,恨不能拔出腰间刀来把他给劈喽!

    不过好歹是安顿下来了,琥珀把董老虎招去,面授机宜,要他与那钦差周旋应付。

    而又等了六七rì,却又是来了一拨钦差,这拨钦差就要强多了,脸上笑吟吟的,也不拿大,自然是董老虎出面招待,那钦差还言称乃是武毅伯的旧相识。问及目的,却说是要若不是武毅伯当面,却是不能透露。只是那钦差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儿便是去见了前面那一拨,说了一番,也不知道说什么,前面那一拨钦差当rì下午便是灰溜溜的走了。

    然后没多久,却又是来了一拨钦差,这拨钦差,态度也是很不错,和善的紧,只是口风也是很紧,闻听到武毅伯正在外领兵打仗,去也不着急,只是每rì和另外一拨钦差喝酒宴饮,闲来无事,便出去赏雪打猎。董老虎让董三林作陪,每rì陪着他们,看这样子,这几位宫里来的,竟然是在镇远府呆的上瘾,连催促都没有一句,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于是便有了这两封信。

    连子宁见了,心下自然是很欣喜的。

    他虽然远在边陲,但是由于大量的布置,京中的动静儿,却是瞒不过他。不消说,那第一拨钦差,自然是被来打自己板子,羞辱责罚的了。而第二波钦差的到来,首先就是说明了一件事儿——惩处被追回了。非但惩处被追回,甚至还有将领,至于奖励是什么,那暂时还不得而知。而第三拨呢?

    连子宁算了算,自己遣去报功的人定然乃是先到的,这是第二道圣旨发来的原因。至于运送大木去往离岳,理当是拖后了几rì,以他对正德的了解,看到自己对他老人家如此恭顺,办事如此尽心尽力,其心中满意,说不得超过自己扫荡海西女真都不一定。

    这第三道圣旨,定然也是好消息!

    毫无疑问,这就是自己的那一番行动起到了作用,首先,捷报频传,战功赫赫,足以抵消一切罪责;其次,运送大木,交结帝王之欢心;再三,朝中同时有老丈人等一干重臣为自己说话,如此三管齐下,自然水到渠成。

    这也让他很是松了口气,国朝素来有折辱武将的习惯,被当着十几万大军的面脱下衣服来打屁股,不但会使得连子宁在军中的威信急剧下降,而且,这等巨大的耻辱,也绝对不是现在的连子宁所能承受的!因此面对这等情况,就只能愤而反抗!

    只是现在,却还不是最佳时机。

    妻妾尽在京城不说,岳丈也会受到牵连,京南大营的那些战死烈士的遗孀家属,会成为朝廷泄愤的对象。而且自己这边,也是毫无准备,古往今来,以一地起兵而能谋得一国者,仅本朝燕王朱棣一人尔!

    现在大明朝虽然内忧外患,但是只有那等地位极高,心中清亮之人才能看出一二,在大明朝士民百姓的眼中,这煌煌大明,依旧是chūn秋正盛,蒸蒸rì上,烈火烹油鲜花簇紧一般。这普天下的人,依旧是拥戴大明,心向朝廷的,而且此时大明朝经过正德朝前期的励jīng图治,正是国力、财力、军力前所未有之强大的时候!上亿的臣民,每年数千万两白银,数千万石粮食的赋税,天下数百卫所加起来总数超过三百万的军兵!

    这绝对不是现在的连子宁所能撼动的。

    武毅军在关外东北很强,甚至放眼天下,都乃是一支强军!但是毕竟成军未久,更重要的是,势力还不够大!

    若真是此时起兵,连子宁甚至可以预想到,在朝廷出其不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前期固然能势如破竹,但是根本得不到士民百姓的支持,当真成了孤家寡人,到得最后,定然是兵败一个下场而已。

    这会儿的大明,可是远远没有朽烂到明末李自成时候那般境地。

    所以连子宁现下需要做的,就是低调的潜伏,做出对朝廷的恭顺来,在外人眼中为朝廷奋力拼杀,镇守边疆,乃是忠心耿耿的栋梁大将,但是却同时在暗地中,借助这大明,这朝廷的力量,暗地里发展自身,不断的壮大自己的势力。

    现在,还远远不够呢!

    而这一次自己的计策成功,不但避免了这个极为尴尬,极为被动的局面,更是获得了一个新的发展契机!

    连子宁心下想着,嘴角的微笑逐渐荡漾开来,变成了哈哈的大笑,他扬声道:“大柱,传令下去,明儿个就是大年夜了,兄弟们跟着本官奋战一年,个个劳苦功高!每人封赏二两白银,另,今rì休整两个时辰之后,便出去打猎野兽飞禽。着王大chūn拿出上好的烈酒来,明rì大年夜,烧烤猎物,放开酒禁,士卒们可开怀痛饮,不醉不归!”

五七八 又是一年火树银花不夜天

    “末将得令”石大柱大喜,赶紧领命了。

    他也酷好杯中之物,只是在军中,不得私自饮酒,别人还好些,他却是要时时在连子宁帐下听令的,一旦喝了酒,岂不惹得大人不喜?饶是以他的身份,也是许久未曾碰过了,心里那酒虫,早就蠢蠢欲动。只是一想,便是咕咚咽了一大口唾沫。

    “瞧你这点儿出息”连子宁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骂一声:“滚下去传令吧”

    “得嘞”石大柱哈哈一笑,转身出了大帐。

    不过是片刻,大营中便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显然是士卒们得了命令,都是欢喜。

    野奈好奇的问道:“大人,信上写的什么啊?您这般高兴?”

    连子宁把两封信凑到一边的烛火上点燃,瞬间便是烧成了一片灰烬。

    他哈哈一笑,忽然伸手把野奈给抱了起来,她只穿了一件儿翠绿色的裙子,抱起来之后只觉得那玲珑的身材完全贴在了自己的身上,当真是爽利无比。野奈一惊,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连子宁便狠狠的捏了捏她挺翘的小屁股,哈哈笑道:“什么喜事儿你就甭管了,爷今儿个大喜,要把野奈的楔苞儿给开喽”

    野奈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嘤咛一声,把脑袋埋在连子宁怀里再也不说话了,一张脸上。已经红得欲要滴出血来。

    接下来,自然是满室皆春,不过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二日就是大年三十了。

    不过就算是这等日子,武毅军的训练也是未曾停过,一大早练完之后,便是开始喜气洋洋的准备过年的活计。

    他们中的老兵,这几年过年节都是在军中。因此反而是习惯了,若是回家说不得反而是别扭。

    大营之中喜气洋洋,士卒们把昨日猎杀的野猪、獾子、狍子、野鹿等一一宰杀。控干了血身上抹上调料,为晚上做准备。昨日的成果很是不错,甚至还猎到了一头因为冬眠被众人打扰而带着起床气儿愤怒站起来的大熊。只是这厮也是倒霉,刚刚吼了一声,就给第六卫的野女真神箭手们给射中了双眼--他们还有做猎户时候的习惯,射这等皮毛珍贵的大型猛兽,只设双眼,好多换些银钱。

    砸开你蛮河上面冻得坚冰,一尾尾肥硕的鲜鱼给捞了起来,就地开膛破肚,刮了鳞片,用绳子串起来抬回大营。

    热热闹闹的忙活了一整日。终于是等到了夜幕降临。

    夜色之下,重头戏也来了。

    武毅军大营的四门,挂起了无数的花灯。

    而今日也是天公作美,圆月高悬,晴朗万里。柔白的月光洒下来面都是一片冷清清的亮,视线跟白昼也是差不多。

    武毅军大营靠近北门儿的位置,清出来一片方圆数里的巨大空地,上面此时已经是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辛劳了一天的士卒们。都是坐下了,他们以小旗为单位聚在一起,每个小旗一个火堆,虽然看上去是乱纷纷的,但是却也是错落有致。烈焰熊熊,不断舔舐着上面的美味,每个火堆上面都是用铁钎子穿了一只被扒了皮的野兽,有的是野山羊、野兔子、狍子,那个别运气好的,则是一整个肥大的野猪。

    不过,也没人在乎这个,旁边收拾好的烤肉有的是,想吃自己拿,要多少有多少

    士卒们眼神儿都是往一边堆着的那小山一般的一坛坛烈酒瞟过去,不少家伙都是在不断的咽唾沫,喉头一动一动的。

    这帮家伙们,可是馋得很了。

    这些猎物此时已经是被烤的金黄,油滴一滴滴的滴落下来,打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于是火势便更加旺盛了一些。一阵阵有人的香气散发出来,扑到人们的鼻腔里,禁不住便是一阵垂涎欲滴。

    终于,猎物烤好了,军官们拔出尖刀来,先是给自己割了一块肥实鲜美的后腿肉,示意的咬了一口。

    然后士兵们便是一阵欢呼,纷纷取出腰刀来,争先恐后的给自己割上一大块肥肉,然后便是忙不迭的大口大口的咬去,吃的肉香四溢,满嘴冒油。

    只是一边看,一边眼睛还瞟着美酒。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军官们骂了句娘,笑呵呵的拍开泥封,捧起酒坛来就是一大口灌了下去。

    “好酒小兔崽子们喝吧”

    士卒们等的就是这句话,这才是更加兴奋的欢呼着,便是争先恐后的把那酒坛子自军官手中抢来,开怀痛饮。

    猛灌一阵子之后,便是大呼痛快,然后恋恋不舍的交给下一个弟兄。

    喝酒吃肉,笑闹嘻哈,放肆的大喊大叫,校场上极为的热闹。

    连子宁也是有分寸的,虽然今夜开放了酒禁,但是量却是控制的很好,一个人大致也就是能分上二三两就不错,士卒们都是北人,酒量都是很有些的,再加上此时的酒度数相当低,也就够解馋的,绝不会喝的烂醉如泥。

    今夜普天同庆,连子宁一视同仁,就连那些女真奴兵也是在此有一席之地。他们,也在渐渐地融入到武毅军这个集体中去。

    ‘砰’随着一声砰的脆响,一朵烟花升空而起,在空中炸裂开来,绽放成一个灿烂菊花的模样,缤纷的色彩,照亮了这阑珊的夜。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无数的烟花升空而起,在空中绽放出缤纷绚丽的图案,此起彼伏,争奇斗艳。

    这些图案,或是花朵形状,或是野兽怪物。或是吉祥如意的字体,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彼时大明朝的烟花制造技术已经是极为的出色,比之后世也是不呈多让,像是神雕侠侣中写的神雕大侠杨过给峨眉派祖师爷郭襄过生日,燃放烟花,在空中凝结成那些大字。就可以见中华文明在这一方面的造诣如何。

    士兵们都仰着脑袋看着,目光中如痴如醉,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军营生活单调而规律。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休闲和享受。

    有的士卒则是看得呆了,兴许是想起了小的时候。躲在父母的臂弯里,等着过大年的时候,看着那烟花升空绽放,那一颗小小心灵中,害怕的不敢看,却又忍不住不看。

    王大春一颗心是极细腻的,在出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次估计得在外头过年了,因此便是随军带着不少的烟花爆竹,包括大营四周那花灯,也是他弄得。反正也不怎么占地界儿,这会儿却是派上了用场。

    烟花足足燃放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方才停歇,而就当大伙儿以为要结束而心中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时候,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砰’的密集发射声。十四朵烟花齐放。

    然后在空中凝结而成十四个绚烂巨大的字体--“武毅军万胜不败,武毅伯天下无敌”

    数十里间都能清晰的看到。

    “武毅军万胜不败,武毅伯天下无敌”

    “武毅军万胜不败,武毅伯天下无敌”

    不知道谁率先高呼了一声,然后便是波及到十人、百人、千万人,最终十几万人齐声高呼:“武毅军万胜不败。武毅伯天下无敌”

    声震四野,那悄悄遮掩住月亮的几缕流云也是被震得星散而去。

    烟花完了,便是爆竹。

    劈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

    在爆竹声中,士卒们的欢呼笑闹声中,正德五十二年,也即将过去。中军大帐的前面左右两边各自摆放了九十九个大火盆子,里面的火苗烧得半天高,蹭蹭的,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后勤的杂役们手里端着盘子,来回穿梭,把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去。大帐之中,此时早就已经是摆上了流水席面,连子宁高踞首座之上,在他的左右手边相对摆了数百张懈,按照秩序的高低坐下。

    十个卫指挥使,百余个步骑军千户,数百个步骑军副千户,而步骑军百户级别的军官,则更是高达千人之多

    要知道,大明朝的百户军官,可是不折不扣的正六品朝廷命官,而连子宁这儿,却成了不值钱的大白菜。

    若不是连子宁这大帐乃是军中级别最高的千人大帐,当真还容不下。

    明季尚分食,每人面前一张懈。

    武毅军军官多来自山东、河南、北直隶三地,因此这吃食也就都是具有这三省的特色--牛肉汤泡饼、鲜花玫瑰饼、槐茂酱菜、驴肉火烧、郭八火烧、白运章包子、一篓油水饺、煎碗坨、南沙饼、血馅饺,荷包加吉鱼、香菜拌毛蛤、糖酥丸子、蒜香炒梭蟹、蒜泥拌白肉、蒜爆肉、酥炸蹄筋、酥炸春花肉各色各样的山东河南北直隶小吃名菜摆满了一桌子。连连菜带饭都有了,水席、陆席,林林总总的各色菜蔬,每个桌子上都摆了足有一二十碗,满满当当的,几乎都要铺排不开。

    这等正式的诚,连子宁也是蟒袍玉带,尽显雍容华贵。

    他斜斜的靠在椅子上,瞧着下面,脸上笑吟吟的。

    座下数千人,最低都乃是掌控百人的正六品军官,这等浩荡的大场面,让连子宁一眼看去,就是感觉一阵志得意满

    这才是当真的一呼百诺,闻达天下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对于自己来说,这一年,当真是一个极大的转折点啊

    接着他便是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掩不住的傲然自矜之色。对于自己来说,又有哪一年不是重大的转折点?

    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大帐中先是一静,然后众人便是纷纷站起,连子宁扫了一眼,扬声道:

    “过去三年,事事皆难以忘怀

    正德五十年。本官由一介白丁,厩布衣,一跃而成为武毅军总统指挥佥事,手底下八千军兵,将官上百镇守山东六县之地,辖下百万子民

    正德五十一年,本官带着你们。率领武毅军,先是横扫扶桑,然后便是出山海关。来到了关外这片土地我武毅军,于大军溃散,徐鹏举南逃之时。数败女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今年,正德五十二年。我武毅军先后击破乞勒尼卫、考郎兀卫、莽吉塔城,巩固喜申卫地面。接下来,连克苏里河卫、可木卫,荡平可木卫地面之叛军,又扫清虎林地面,诛杀女真瓜尔佳氏。平定整个松花江南死守镇远府,使福余卫、海西女真联军不得存进继而出兵北上,荡平海西女真。数月之前,本官带领你们再次北征,出白鹰峡。围金国汗廷,直至恨古河此一举,让金国在我们武毅军面前,俯首称臣

    而我武毅军,也从当年那个千把人的小势力,成长为今日有三千里土地。十几万军兵,雄踞关外的一支强军”

    连子宁的声音豪迈壮烈:“诸位,这个功劳,是我们所有人的,这千里江山,是本官与诸位一同打下来的,来,让我等满饮此杯以为我武毅军能有今日之格局壮哉我武毅军”

    说罢,高高举杯,一饮而尽

    “壮哉我武毅军干杯”

    众将也是轰然应诺,齐齐饮尽了杯中酒。

    这时候,似乎是为了映衬连子宁的这句话,大帐之外,烟花灿烂,那十四个大字高悬空中,久久不散。

    连子宁见状,顿时是心中大悦,很是快意的仰天长笑。

    他看了王大春一眼,满是嘉许。

    要不然说为何连子宁在哪怕是四大镇抚中,也是相当宠信王大春呢有这样的手下,实在是太舒服了,总是能让人心里熨帖的很,更何况平心而论,王大春的本职干的也是颇为的不错。

    连子宁又是倒了一杯,道:“第二杯,祝我武毅军在新的一年,依旧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扫荡面前强敌,让这天下,闻武毅军之名而丧胆”

    众将又是轰然道:“祝我武毅军,战无不胜”

    这一次的声音,更是大了一些。

    若是有那资历够老,地位够高,更细心些的军官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这一次连子宁的贺年之词,比起第一年在山东乐陵县地面时候,却是少了一条--少了为大明贺

    似有意,似无意,只是这些军官们就算是发现,粗枝大叶的那等也不会放在心上,而心思细腻深沉的,则是根本不会表现出来

    两杯喝完,席间的气氛便是更加热闹了,众人大口吃喝,笑闹言谈,然后以石大柱、王大春这两大镇抚为首,数千将官齐齐跪伏在地,高声道:“标下石大柱(王大春……)祝大人新的一年,武运昌隆平步青云”

    此情此景,连子宁也是忍不住心胸舒畅,开怀大笑油然生出一股天下俊才,尽在吾之罄中之豪迈

    正德五十二年,便是如此悄然过去,而波涛云谧,对大明朝影响至深的正德五十三年,也是悄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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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这正德五十二年和五十三年相交的时节,厩已经变成了一座不夜城。

    这一晚,向来是不宵禁的,大街上游人如织,热闹的紧,反倒是比白日更加拥挤一些。在各个路口上,都是搭起了大架子,有那些豪门巨贾们请来的戏班子,从白儿个午时时候就开始唱,一刻不停,三班连倒,依依呀呀的从白天一直唱到现在。

    厩的老百姓,就算是见识多一些,收入高一些,但是在古代时候听戏,尤其是听那些有名戏班子的戏,就跟现在的看演唱会也似,甚至比看演唱会还贵--至少后者不用打赏。平民老百姓人家,有几个能天天看演唱会的?那不瞎扯么?

    是以这些戏班子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压根儿就没走。

    脸上喜笑颜开的,穿着棉袄。抄着袖子,看着上面唱念做打,依依呀呀,都是津津有味儿。临街的酒楼到现在还没有歇业,依旧是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的那穿着讲究的长袍的士子商贾。便是坐在临窗的位子上,三五知己,喝着小酒儿。听着下面的曲子,不时抬头看看天边绽放的烟花,也是轻松惬意。

    至于那些更讲究的人家。甚至是富商大贾,王公贵戚,人家都是请了戏班子,杂耍的在自个儿家里演,谁也不会出来抛头露面。

    东南西北四九城,时不时的烟花升空,争奇斗艳,把这里照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就连今晚上关城门的时间,也是比往日晚了差不多得有一个时辰,守城门的那些五成兵马司的兵丁。这会儿已经跑了大半儿了,都混在人群中听戏呢

    留下的都是喝酒划拳输了的,只得自认倒霉。

    大明朝五成兵马司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万年孙万大人最近很倒霉,上一次哈密卫有紧急军报,来报讯儿的那几位。都是府军前卫等上二十六卫的千户军官,他开门开的晚了一些,那些人便是怀恨在心,到得从紫禁城回来,调转马头便是又来到这儿了,寻了个由头儿便是把万年孙给恩在地下扒光裤子抽了二十鞭子

    把在西北战败的气儿都撒在了他身上。

    当真是一顿好打

    这帮当兵的丘八下手又狠又黑。一顿鞭子抽下来,不但外面是皮开肉绽,里面更是受了极重的暗伤,三鞭子之后,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洋罪的万年孙大人,立刻便是干脆利索的晕了过去。然后被活生生的疼醒,然后又是疼晕。

    给抽完之后,那帮丘八倒是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万年孙。

    万年孙当然是不甘咽下这口气,第二日便让人用担架抬着去五城兵马司衙门找大老爷,结果指挥使大老爷气的暴跳如雷--这不就是打咱们的脸么?

    但是人家那几位一大早就回西疆前线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

    “怎么地,你还想让今上发十二道金牌把那几位给召回来?”

    五军都督府那位坐衙的都督佥事满是戏谑的脸让万年孙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按理说折辱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今上一向忌讳这个,但是人都去前线了,你想怎么地?还能怎么地?

    也就只能认了。

    身上的伤将养了足足有三个月方才好,官场险恶,任何地界儿都是有人勾心斗角,他摊上了这事儿,不但没人同情,反而因为他惹上了上二十六卫那些惹不起的军爷们而很是有些疏远,于是本来大年能歇三天的万年春,今儿个大年夜轮值。

    眼瞅着时日也不早,万年孙吆喝了一声,招呼大伙儿关城门。

    他当众挨了顿打,在这群兵丁里面威望也下降了不少,大伙儿都懒洋洋的,万年孙抽出小鞭子狠狠的打了几个才算是服气了。

    十来个兵丁推着巨大厚重的城门,喊着号子就要关上,这会儿忽然夜色中驰出来一辆马车,那马车的车夫眼见此景,扬声道:“诸位官爷,且慢关门”

    只是听了这话,那些守门兵丁的动作更快了,嘻嘻哈哈的,便是存心要把他们关在外面取笑,这是他们最爱干的勾当之一。

    城头上的万年春却是摆摆手,喝道:“且慢。”

    他的马车看上去很古旧,木头都有孝黑了,依旧修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车轮碾在石板路上,发出一阵阵呀呀的轻响。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两匹拉着车的马儿肢修长,迈着轻快的步子,看上去节奏并不快,但是速度却是比路上其它的马车要快得多。更难得的是,两匹马的节奏一摸一样,甚至都不用那车夫驱驰。这两匹马,自然也是极为训练有素的,像是这等马匹,需要在两匹小马驹还很小的时候就仔细训练,等闲的富贵人家也是没有这等水磨工夫的。

    车夫、马匹,还有围绕在马车周围那十几名穿着青布庶人的衣服,但是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腰间鼓囊囊显然是携带着武器的精壮汉子,都是昭显出这个看似平凡的车队的不平凡来。

    手底下的人没眼力见儿,可不代表他没有。他在此地当差了几十年,一双眼睛毒辣无比,一眼就能看出不凡来。而自从被抽了那一顿鞭子,更是加倍的小心谨慎。

    这马车前面虽然是没有悬挂官灯,但是他断定,这定然是官宦人家出来的。

    他摆摆手,道:“还请快些吧,到了关门的时候了。”

    上好的两湖湘妃竹编成的竹帘微微动了一下,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微微说了几句话。

    那车夫宛如岩石一般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在城下向着万年孙抱了抱拳,道:“这位大人,我家老爷谢过了”

    “好说,好说”万年孙哈哈一笑:“不知你家大人如何称呼?”

    那车夫犹豫了一下,道:“我家大人乃是都察院孙御史。”

    大明都察院监察御史,一百十人,乃是堂堂正正的正七品,虽说位阶不高,但是位卑而权重,这位却似乎是觉得官儿太小,难以启齿一般。

    “孙御史?”

    万年孙也是个百事通,厩中的大小事,少有瞒得过他的,略一思忖,便是想了起来,顿时是一声惊叫:“难道是他?前刑部侍郎孙言之孙大人?是了,定然是他,若是一般的御史,哪有这般的架子?他从临安府被召回来了?从堂堂的紫袍大员变成了七品御史,换我我心里也膈应”

    马车已经去的远了,万年孙目光闪烁,忽然高声向着那些兵丁骂道:“你们这些狗杀才,还不快些动手,把大门关了,爷好去乐呵乐呵。”

    嘴里骂骂咧咧的,便是向着城下走去。

    西门里也是北厩的繁华地带,进了城门就是一条喧嚣的大街,上面酒肆林立,这会儿门口的大红灯笼还都高高的挂着,里面也是一片敞亮,不少食客勾肩搭背的进去,人来人往,有的那喝多了的,便站在门口扶着墙吐,还有那模模糊糊的也分不清在哪儿了,站在大街上冲着墙角儿就掏枪放水。

    万年孙慢慢悠悠的往前晃着,却是不进那些临街店面宽敞的大店,而是往前晃了一段儿,往右手边儿一拐,就进了一个偏僻的胡同,这胡同里亮光不多,人也不多,但是离着胡同口有一家店面,门口却是热闹的紧,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走近了便可见得,这家店不大,两间开门儿的店面,门口都落了大厚帘子,饶是如此,也能听到里头吆五喝六的热闹声音。店门口一块牌匾,都已经熏得发黑了,上书三个字--逍遥居,这家店在厩也是一家百年老店了,有很是有些名气。

    尤其是店里卖的酒,那是自家的土酿,实实在在的,乃是一等一的醇厚甘美,而且价格也还不贵,就连许多大户人家都着人来这里沽酒。而且这店主祖籍乃是河北保定府,因此还有一道招牌菜,蒜爆肉,也是名声不错。

    是以店不大,人不少,生意更是很不错。

五七九 连子宁,我回来了!

    万年孙大人推门进去,便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饭菜的香味儿,烈酒的香醇,浓烈的汗臭甚至还有臭脚丫子的味儿,不过没人在乎这个,里面桌子摆的慢慢的,几乎没有空桌儿。那些老饕们都是大吃大喝,旁若无人的狂喝烂饮,大喊大叫,高谈阔论。

    一进店门,这些便是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窒息。

    万年孙把脑袋探出门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再进来,这才好些。

    他也是这里的常客了,不少人都认得,而且明季五城兵马司掌管厩治安,他这个西城兵马司指挥的官职,大致就相当于是大明朝西城**分局的副局长,刑侦、治安、打击黑社会一把抓,当真是位高权重。虽说在官场上不过是个无名小辈,但是在这些平民百姓的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大老爷了。

    他一进去,那等眼尖的便哗的站起身来了,纷纷哈腰行礼,跟着其他的见了也是赶紧站起来,纷纷称呼一声‘万老爷’。

    万老爷的气儿这才顺了些,点点头,迈着八爷步。大摇大摆的晃了进去,摆摆手,很有派头道:“各位安坐,本官今儿个来喝酒,又不是带人来抄店。”

    “万老爷风趣”众人纷纷凑趣儿的笑。

    店主早就赢了上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瘦瘦巴巴的。一脸的精明能干,打了个哈腰,笑道:“万老爷。还是老规矩?”

    万年春点点头,那店主便引着他上了二楼,二楼上面就是一溜儿的包厢了。都是隔间儿,灯光昏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处所,有的里面,却还是传来了一阵阵的****、哭喊叫骂的声音。

    原来这逍遥居,不但是酒肆,同时还兼着暗窑子的功能,这二楼便是干这等勾当的。

    要说里面的姐儿吧,也都是很不错,南来北往的都有。甚至都不比那些一等一的青楼要差。

    但是有一个问题--没有合法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没有在官府注册的,大明朝对于百姓的控制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所有的士民百姓军兵从一开始。就是登记在册。以至于连出远门都得去当地官府开具路引。

    放在后世,这就是黑户口,盖因这些姐儿来历都不怎么明白,基本上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媳妇儿给掳走的,连人牙子都不敢收,根本见不得光。只得送到这里来。

    这在大明乃是重罪,若是逮到免不了就是菜市口上来一刀。

    但是偏偏这天底下的男人,家花不如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偷不着的,就是那良家了。

    而这逍遥居的,都是良家,且还都是那等刚刚被掳来,刚烈未去的良家,就更是有味道。

    这儿的价格跟一等青楼相仿,但是偏偏每日间都有大把大把爱好此道之人来这儿玩乐,花银子是从来不愁的。

    万年春跟在老板后面,走到最里头那间包厢门口,老板敲了敲门:“三爷,万爷来了。”

    “门儿没关,自个儿进来吧”里面传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屋里面很昏暗,一灯如豆,窗户都拿棉被蒙上了。万年春推门进去,便看到里面围着桌子坐了三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穿着很是普通,但是却难掩那等精悍干练,见他进来,几人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拱手。

    “老万来了,坐”那为首的汉子笑了笑,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个开了门在外头守着,防人偷听。

    门碰的一声关上,万年春走到那年轻汉子对面坐下,瞧了一眼,见桌子上只有一碟盐豆,一杯茶,便道:“三爷,倒是清苦的很呐”

    “清苦说不上。”三爷瞧了他一眼:“喝酒坏事儿,尤其是干我们这行儿的。”

    万年春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只是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他:“今儿个的名单。”

    “嗯”那三爷抖开瞧了,眉头一耸,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把那名单揣袖子里面,又取出三丈银票,都是正经大钱庄开具的一百两面额的,道:“今儿个的银钱。”

    万年春收了起来,哈哈笑道:“三爷爽快。还有桩事儿,这纸上没写。”

    “哦?”

    万年春压低了声音:“今儿个要关门的时候,孙言之回来了。前刑部侍郎,孙言之。”

    他神秘的笑笑:“这个消息,你理当感兴趣吧?”

    那三爷拢在袖子里面的手指头微微一抖,脸上却是丝毫不变,淡淡道:“一介失了势的七品御史而已,算得了什么?老万,你今儿个这些人,可不值这三百两银子。”

    万年春没能试探出他来,也不多说,只是站起身来,拱拱手:“今儿个不早了,万某告辞。”

    三爷撩了撩眼皮子,把手中的茶微微放下:“走好。”

    待万年春下去一阵儿了,这三爷走到窗边,撩开上面蒙着的厚厚的帘子,隔了好一会儿,才瞧见万年春出来,手里还跟着个店里的小厮,点头哈腰的,手里拎着一个红漆食盒。瞧着万年春晃悠晃悠出去的背影,这三爷摇摇头,嘴角微微一撇:“这万年春不简单的,看似是个窝囊废,实则却是个极为精明的,这才多少时日,就猜出了咱们的来头?”

    他身后站着两个汉子中一个开口道:“那。大人,要不要结果了他?”

    “结果什么呀?结果什么呀?”三爷瞪了他一眼:“别整天打打杀杀的,这是皇城根儿底下,不比咱们在北地一手遮天,惹出事儿来就是天大的麻烦,可别给大人和刘镇抚招事儿。你们呀,也多学学。多看看,多听听,别动不动就杀人放火。告诉你,这是最次等的手段。你看看这万年孙,虽说精明。却也是个贪花好色的,而且官儿也小,也没什么野心,这等人,猜出来了也就猜出来了,根本不敢对任何人说。再者说了,现在这可大的北厩,皇帝等一干重臣都在燕山,只有江彬主事儿,他敢动咱们么?”

    “这倒也是。那老匹夫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他孙子可是在咱们手里”两个人都是笑着道。

    这三爷,自然就是王泼三了。

    自从劫持了江魏衿之后,一行人便是都躲到城外隐居起来,生怕留在城中被暴怒无比的江彬给逮出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失去了信息的来源。每日买通几个贩夫走卒为其收集情报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不出刘良臣所料,江彬果然是不敢拿自己这宝贝孙子的性命开玩笑,不但没有严查,反而是释放出来了武毅军想要的信号。

    刘良臣得到消息之后,心中大定。

    而眼下年关将近,几位夫人总也不能住在城外一辈子不回去的。于是便又跟那几位贵女一起回去了,锦衣卫还是根本没动静儿。这时候,武毅军的势力,又开始慢慢的渗入进去,不过这一次他们小心了许多,多半都是通过寻找控制代言人的方式来进行,而不像是之前那般自己亲自动手,这样一来,就大大的减小了被敌人抓到的可能。

    毕竟被外界传的邪乎的厉害的锦衣卫,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而就在昨儿个,刘良臣着人把一封信递了进去,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君之孙,在我手,莫妄动。”

    江滨看了,自然是心里明白什么意思,而他若是把这封信当成证据交上去,那是根本做不得准的。

    江彬倒也是乖觉,第二日就有一队车队出城,大张旗鼓的,确实说自家孙儿在京里呆的闷了,要去宣府老家乐呵乐呵。如此一来,就更没人怀疑了。

    因此现在武毅军的势力又是开始慢慢的向厩之中渗透了。

    “也别这么想”王泼三沉声道:“现在咱们拿捏着他,却不能拿捏一辈子,这等事,还是得自己把握住分寸。他现在这般隐忍,不过就是因为他孙子罢了,若是咱们欺他太过,双方撕破脸,那也不美而且江彬此人,心机深沉,权势滔天,他若真是横下心来,咱们只怕都得完蛋”

    训斥完了两个下属,他想了想,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老四,你去盯着孙言之那老匹夫,看看他耍什么花样儿老狼,你明日出城,报告给镇抚大人,好叫他得知。”

    “是”两人都是应着了。

    拐过了面前这个街角,嘴里哼着小曲儿的万年孙万大人不着痕迹的回头望了逍遥居一眼,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

    这些人的来头,他大致已经能猜出来了,但是他不想捅破,那也没什么意思那个人背后的人固然是权势滔天,声名煊赫,但是这厩之中,却不是他能插手进来的,就连想知道点儿消息,还不是得靠着自己这等地头蛇?

    这些人是十日之前找上他的,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就是要花钱请他办事儿,那事儿也好办,您万大人不是厩人头精熟么?那就把每日西门出入的达官贵人给咱们记下来,怎么出行的,多少人,越详细越好,越详细钱越多每日至少也是三百多两银子

    万年孙知道这是担干系的事儿,但是却禁不住银子的诱惑,当下便答应了,而现在心里有了些数儿,就更加不愿意撂挑子了,他很清楚,那位爷想把手伸到厩来,离了自己这等人没门儿

    万年孙横着小曲儿想着怀里的银票美滋滋的回家的时候,孙言之也到家了。孙家上上下下早就得了消息。一家老少尊卑,自老夫人以降,老管事孙福,两位小少爷小秀,孙家的仆佣下人,上上下下除了卧病在床的孙挺之外,全都站在门口了。

    一盏破破烂烂的红灯笼挂在门口--他也想挂个好的。但是挂上去的灯笼,第二日就消失不见了,到了末了。干脆就不敢挂了,这个还是在库房里扒拉出来的,糊了糊勉强能撑点儿风--昏黄的灯光伴着惨白的月色。映在人脸上,只照出一片凄凄切切。

    他们的脸上有激动,有满满憋不住的委屈,更有怀疑。

    老爷怀疑了,但是只是调了个御史,而要整咱们的可是超品武毅伯啊

    这些日子的凄惨经历,那等逼得人几乎要上吊跳井的绝望和狠毒,让他们对武毅伯产生了极为深刻的敬畏。

    老夫人站在最前头,一手挽着儿子,一手挽着女儿。满脸的殷切希望。

    在他身后,孙福直挺挺的站着,嘴唇一抖一抖的,浑身都在颤抖,手上不时的抽动一下。跟得了鸡爪风也似。

    终于,那盼望已久的马蹄声传来,一众骑士簇拥着孙言之的马车过来,马车在门口停下,那车夫长生下了马,将孙言之扶了出来。

    “老爷”当终于看到那张清瘦的脸。老夫人轻轻唤了一声。

    “老爷”

    孙福老管家再也忍不住,只觉得眼圈儿一红,活了这么一大把年岁的定力全都消失不见了,扑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老爷啊老爷,您老人家终于回来了啊老爷……”

    这一声哭可算是拉开了序幕,跟在他身后,孙府的下人们都是跪了一地,哀声恸哭。

    一个个哭的好生凄切,里面蕴含的悲切、委屈、恐惧、发泄,让人为之动容,若是不知道的路过这儿,还以为是谁家死人出丧了呢

    只有一抹雪白的身影,悄然而立,躲在了大门的阴影之中。

    孙言之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一地人,面色丝毫不变,只是那衣袖却是簌簌发抖起来,只有很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孙言之已经暴怒的标志,而他的一双眼睛更是阴霾的吓人

    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得知了自己府中发生的惨况,当孙言之被重新启用的消息传开之后,他的那些旧交故知中的一些人便是猜测,这是不是皇上要重新启用他的信号?他们惹不起武毅伯,但是给孙言之通个风儿报个信儿的能力还是有的。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当孙言之看到了面前这一幅场景,还是心里升起了熊熊的烈焰,深沉的城府几乎都无法压制那滔天的怒火。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攥住了拳头:“连子宁,你等着,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就连长生那等木讷沉稳的脾性都是动了真火,低声道:“大人,那武毅军欺人太甚,要不要我带人打杀他们几个?”

    “混账”孙言之厉声斥道:“武毅伯以军起家,你当他们府中都是废物么?去几个死几个,把你们打杀了还差不多”

    长生攥紧了拳头,再不说话。

    “好了,起来,都给老夫起来”孙言之向着夫人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走到孙福面前,亲自把他搀起来,闻言道:“这些日子,亏的你了”

    孙福刚刚止住的眼泪因为这一句话又是涌了出来,他摸着眼泪大哭道:“老爷,孙福对不起你啊孙福无能,让那帮杀才把咱们府上给糟践成这般样子,城外的田庄也没了,城里的商号也没了,就连下人们,也快跑光了啊老爷,咱们现在啥都没有了……”

    “谁说的老夫回来了,那些丢了的东西,也都会回来”孙言之厉声斥道,他扫视了众人一圈儿,沉声道:“本官今日回来,就再也不会让武毅伯手下那帮杀才这么猖狂,反倒是他跟咱们的账,得一笔一笔的算”

    有了这句话,众人的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孙福了也止住了哭泣,定下心来,开始吩咐大伙儿做事,把车马牵进府中,又让厨房把仅剩的一些肉菜拿出来给老爷和随从们烧饭,而热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人虽然不多,却是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

    孙言之挽着夫人向府中走去。

    他的夫人还是官宦人家的大秀,孙言之也并非渔色之辈,只她一个妻子,连妾都没一个。她这辈子舒服惯了,也是个老好人,就连前一阵子武毅伯府使那些手段的时候,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此时见夫君回来了,心中满满的都是高兴,拉着孙言之的手絮絮叨叨的。

    两人感情甚笃,孙言之也是微微笑着听着,不时的应一声,只是心却是完全不在这上面。

    他从此被贬南疆,一番艰险,险死还生,再被从那偏远的蛮荒之地召回来,按理说本来应该多几分感慨,看开一些东西。只是恰恰相反,此时他整个人已经是变得阴翳无比,就像是那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孤狼一般,残忍的盯着不远处的敌人,随时发动致命一击。

    寇白门想要悄然回去,却被孙夫人拉住了手,对孙言之笑道:“老爷,这些时日能熬过来,开始多亏了寇姑娘了,若不是她低声下气去往武毅伯府求恳,只怕咱们这境地,得更凄惨一些。老身已经答应她了,只等你回来,便还她文书,放她出府,从此之后便是自由之身。”

    她过得舒服,看的也开,自觉现在自家老爷已经不是当年的刑部侍郎了,一去经年,物是人非,现在不过就是个小小御史而已,便是去武毅伯府哭求也是没什么丢人的。只是孙言之却不这般想,他恨透了连子宁,那一个‘低声下气’,一个‘求恳’,使得他就像是被毒蛇给狠狠的咬噬了两口一般,整个身子都是一阵忍不住的颤抖。

    他只感觉寇白门丢了孙府的人,阴冷的瞧了寇白门一眼,寇白门就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给盯了一般,浑身难受的要命。

    虽然在夜色之中,但还是能清楚的看到,寇白门之美,雅致脱俗,宛如天仙下凡一般,绕是以孙言之这等不近女色的主儿,都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将其据为己有的心思。

    委实是太美了。

    他心里转了几转,并不接话,只是大步向前走去:“我去看看挺儿。”

    一提起孙挺,老夫人立刻悲从中来,也顾不得说寇白门的事儿了,眼泪簌簌的便是落了下来。

    自从孙言之被贬官,孙挺的身子便一直都不行了,不过是靠着报复连子宁的那一股子邪火儿撑着而已,结果证据送上去了,父亲倒是召回来了,只是自己的举人身份也被免了,并且皇帝下诏,永生不得录用,这就彻底的断绝了孙挺的仕途科举之路。这对于读书人来说,其打击已经是不能用致命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地崩山摧

    虽说孙挺不是壮士,却也险险死了过去,一场大病,至今未愈。

    房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大床,其余的家具,墙上挂着的字画,都给典当了出去,真真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四个字。昔日孙挺游历江南,时人爱凑趣儿,将其称为京师四大公子之一,也是俊朗秀气的翩翩佳公子,可是现在,却是面色蜡黄,瘦的皮包骨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微弱的紧。一双眼睛里面都是神光暗淡,见到父亲,嘴唇翕动着,想要说话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珠子扑簌扑簌的滚落下来。

    这还是孙夫人典当了自己陪嫁时候的首饰,又瞒着弟媳管自家弟弟借了些银两,买了不少人参之类的珍贵药材,这才是把他的一条小命给吊住。

    孙言之握住儿子的手,只觉得手里的人轻飘飘的跟一张纸一般,再也忍不住,也是哭了出来,父子两个相对而泣,好不凄切。

    良久,孙言之方才恢复了平静,阴阴冷冷的一笑:“挺儿,为父定然会为你报仇的,你且别多想,好生将养就是了。你那举人的身份,科考的资格,为父也定然给你挣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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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内忧外患,步履蹒跚。此时已经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个年头。在那极遥远的天边南亚次大陆,更有一个庞大的莫卧儿帝国,在他们的阿克巴大帝的率领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就在这一年,大明京师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个寒门小户人家,来了一位青衫过客……正德五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德五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