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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全文阅读

作者:竹下梨     正德五十年txt下载     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八零 画扇蒙尘

    孙挺闻言,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希望,眼中爆发出神采,握着父亲的手紧了一紧。/\/\../\/\

    孙言之走出门来,径直向着自己的住处行去,孙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孙言之走了半响,忽然问道:“咱们家中还剩多少银子?”

    “不到五十两了,还亏欠了刘记生药铺三十两银钱,那几个时常给咱们府上送菜蔬猪羊的庄稼把式那儿欠了八十两,前些rì子每rì催要,后来消停了一阵儿,说是回家拾掇暖棚子了,这不,这两rì又回来了,今儿个晚间还来要呢!”孙福絮絮叨叨道。

    “现在就出去买些灯笼烟花回来,大过年的,总要有些过年的样子。明儿个去人牙子那儿挑几个伶俐的丫头小厮回来,挺儿现在这般摸样,怎地只能一个人伺候?等明儿个也把欠的帐给结了,再买些家用的回来。”孙言之看了他一眼:“钱不用担心,此次老夫带了些银钱回来,足用了,以后的,你也不须cāo心。”

    他脸sè变得yīn冷:“赶明儿个,等老夫我出门回来之后,你便去顺天府,把那些逃奴一一具了案,逮着之后,直接打杀了了事儿!”

    “这个?”孙福做难道:“那些顺天府的孙子狗眼看人低,前些rì子咱们府中出了事儿去他那儿,连管都不管。”

    “今时不同往rì,老夫寻个人和你一起去。”孙言之嘴角露出一抹yīn冷的笑:“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孙福着人出去买了灯笼香烛回来,把院子里装点了一下。多少也是有些人气儿了,总有了个过年的样子。他也是心思灵活的,暗自揣测,只怕老爷这次回京,未必乃是一个区区御史那般简单,怕是要有大作为的,若不然的话。定然消沉。而现在看老爷的样子,虽然yīn冷,却是成竹在胸。

    孙言之的房间。花厅一侧,拐过一个八珍屏风,便是一个不小的浴室。浴室正中一个大木桶散发着腾腾热气,把这里照的有些不真实。

    屋子下面烧着地暖,屋子里点着铜炉,把这里烘的暖融融的。

    孙言之一路风尘仆仆的,早就浑身难受,这会儿正泡在大木桶里面,懒洋洋的闭着眼睛,沉沉浮浮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舒爽的惬意。

    孙夫人先给他洗了头发,湿漉漉的搁在桶沿儿上。在他身后给他搓背。

    “执儿和雩儿都睡了?”

    孙执和孙雩便是孙言之的小儿子和女儿的名字,都是十岁,乃是一母同胎的双胞胎。

    “睡了,咱们的下人跑的跑,遣散的遣散。不过好歹还剩下一个老妈子,执儿和雩儿也是须臾都离不得人的。”

    孙夫人柔声道。

    孙言之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些rì子,苦了你了。”

    “苦倒是算不上什么,担心却是真的。”孙夫人拿了块儿干净毛巾打了胰子给他搓着脖颈子,一边道:“前些rì子咱们钱用尽了。又得给挺儿治病,连暖炉子都停了,屋里跟冰窖也似,我也没觉得冷。可是一想到你在那南蛮之地受苦,我就浑身发凉。所幸现在回来了,回来就好啊!”

    她的动作忽然停滞了,只觉得手上摸到了什么东西,赶紧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下去,顿时便知道了自己刚才手上摸得那异样是什么,在孙言之的背上,竟然有着十几道横七竖八的疤痕,那疤痕看来时间不短了,都已经结疤脱落,但是那不同的颜sè还是清晰可见,这疤痕足有一寸来宽,纵横七八的,看上去就觉得一股狰狞,可以想见当时这背上皮肉翻卷,是何等的恐怖!

    孙夫人惊道:“老爷,这是什么?”

    说这话,眼泪便下来了。

    孙言之淡淡道:“黔国公着人用蛇皮鞭子打的。我刚到云南的时候,照例去黔国公府上拜见对答,没想到一句话说的不合他的心意,立刻便糟了一阵毒打,将养了三个月不得下床,多亏没染上疫病,若不然怕是连命都保不下来。”

    “这黔国公怎地如此霸道?”孙夫人咬着牙怒道。

    “以前只是风闻,不去云南还当真不知道,那黔国公何止霸道,在当地简直就像是皇帝一般,手握重兵,三司使都是傀儡,一切政事军事皆出于他手。”孙言之摇摇头:“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不过只须记住一点,我这般摸样,都是那连子宁所害,这笔账,却要记到他的头上!”

    “他现在可是武毅伯?咱们斗不过他的!”孙夫人劝道:“老爷,咱们安安稳稳的做官不行么?莫要再找惹祸端了!”

    “他可不会放过我!”孙言之yīn冷的一笑:“你就别管了,这件事儿,为夫自有主张。”

    孙夫人再也没什么能说的,只得是幽幽叹了口气。

    一夜无话。

    大明朝过年放假到正月初四,是以这几rì,孙言之便四处拜访当年故旧。孙福指派下人们收拾府邸,购买东西,装点打扮休憩房屋,几rì间,弄得板板整整的,竟是有了几分复苏的迹象。

    正月初四一大早,孙言之先去吏部和都察院报备了,见过了不少昔rì的同僚。

    这些人见了孙言之,多半是唏嘘不已,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只是孙言之昔年执掌刑部,为官酷厉冷峻,着实是得罪了不少人,看笑话的也有,风言风语的也有,上来冷笑两声道一句‘孙大人竟然还能回来,可喜可贺’的也有。

    孙言之却是只当chūn风拂面,一笑而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按理说孙言之这等被圣旨召回的官员自然是要去宫里面圣谢恩的,只是这会儿皇帝等人都是在燕山大朝殿。谢恩的事儿,只得延后再议。

    然后孙言之便是去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皇次子潞王府上。

    他本来就和潞王交好,只不过当时皇帝主意未明,这些皇子都都不敢如何放肆,行事都很是低调乖觉,哪儿像现在啊?个个明里暗里的拉帮结伙儿。

    到了潞王府上,只是潞王随侍皇帝去了燕山大朝殿。这会儿却是不在府中,当初孙言之乃是这里的常客,跟门房等都还是很熟悉的。见惯了朱紫,那些门房见了此时穿着青袍的他,多少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当年的情分总还在——而且潞王殿下乃是在这个事儿上出了力的,若不然的话,孙言之就不是被贬临安府那般简单了,只怕这会儿已经去投胎了。

    见了面,情分还在,倒也客气,让进门房之中喝了茶,过一会儿,王府便是出来一个官员,乃是王府典薄。姓刘,名刚,这官儿不过是个区区九品而已,若是在地方上的那等大王府像是秦蜀周楚大明朝四大封藩的话,那多少还有些实权。但是当这等在京的闲散王爷府中的典薄,当真是芝麻一般了。不过他背后乃是潞王,这便就无人敢惹了,而且此人深的潞王信任,是以留守王府主持。

    孙言之和他乃是相熟的,知道他乃是潞王的心腹。便是附耳上去,说了一番。

    这刘典薄听着,面上喜sè越来越浓,当下便是亲自修书一封,着人立刻快马送到燕山大朝殿。

    接着孙言之又说了几句,刘典薄面现惊怒之sè,连连冷笑,当下便找了个管事跟着孙言之回了孙府。

    少顷,孙福和这王府管事便是一道去了顺天府,那顺天府还待拖延,王府管事亮明身份,当下便是皮里阳秋,夹枪带棒的一阵寒碜,顺天府不敢招惹他,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

    那王府管事却是得理不饶人,直说的口干舌燥,然后露出那等无赖嘴脸,往椅子上一坐:“今儿个不说明白,爷就不走了!怎么着,嫌弃爷不是个东西是吧?那等明儿个,让潞王殿下来跟您说道说道?”

    最后还是顺天府推官出马,堂堂正七品的推官,也是权威煊赫的人物,却是陪着笑脸,承诺定然限期破案,还孙府一个公道,好说歹说的才算是把这位爷给送走。

    两人出了顺天府,孙福自然是没口子的道谢,那王府管事却是猖狂惯了的,并不在意,哈哈一笑,拱拱手,两人自分道扬镳。

    孙福此番大闹顺天府,也是觉得面上有光,一路回去,很是有些感慨,老爷当真乃是神人一般啊!才一回来,咱们立刻便是吐气扬眉!他回去这么一说,府中众人闻言,自然也是振奋不已,这孙府顿时便有了复苏的气象。

    只是从孙言之进入潞王府,然后回府,然后出来,再到孙福和那王府管事大闹顺天府,这一幕幕,都是落在了周围监视的武毅军中人的眼中。

    他们有的化作街边的小贩儿,有的乃是摆摊儿卖艺的,有的则是生意人模样,在酒楼的二楼靠窗处凭栏下望,一张密密的网,已经是罩了下来。这些消息很快便是汇总,送到了王泼三那里,王泼三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了,毕竟他们手虽然长,却是伸不到潞王府里面去。

    因此把消息传给了刘良臣,刘良臣也是拿不定主意,只是有了上一次孙挺惹出来的风波,他是再也不敢怠慢这个看似已经落魄的孙家,当下便是吩咐下来,一定要加强监督,抽调人手,一刻不停的瞧着。孙府上的人去了哪些地方,见了那些人,一定要打探清楚!

    用他的原话就是:“这个老孙子回来,定然是没好事儿,说不得得算计咱们大人!”

    不过他们现在也不怎么害怕了,上一次出了事儿之后,不但武毅伯府内部扫清了蛀虫,刘良臣还立刻派人赶赴各地,清除证据,甚至是不惜杀人灭口!

    孙言之若是还想拿上次那些把柄说事儿,最终只能落得一个诬告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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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岳。

    循寿山西行,则密竹成林。其内乃是四方贡献的各种珍竹,往往本同而干异,又杂以青竹,故称作斑竹麓。其间有小道透迄穿行,小道宽不过两尺,然则两侧奇石林立,都是从江南运来。天下数得着的奇石,上面镌刻有各种字迹,曰:神运、昭功、敷文、万寿等。其中最大的一块儿乃是神运石,此石“广有百围,高六初。居于道中,外构亭以覆之”。

    石侧立碑,镌礼部尚书天下文宗之董其昌亲书御制记文,再往后走,则是一片山间谷地,谷地中建有山庄,周围辟粳稼寂麻之地,山坞之中又有药寮,附近植祀菊黄jīng之属。

    这谷地山庄名曰‘藏剑山庄’,虽然乃是耕稼之所。却起了这么一个杀气四溢的名字,正是彰显正德皇帝爱好武事,喜兴刀兵,耕稼亦不忘征战之事。

    藏剑山庄内里,靠西一个小院儿。虽然不大,却是雕梁画栋,很是jīng致。

    此处,乃是皇次子潞王朱载壛的居所。

    院落有三进,第二进小花厅之中,屋子里面暖融融的。地暖和暖炉子烧得极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热了,潞王殿下正斜斜的躺在罗汉榻上,后背下面靠着一个大大的靠枕,穿着一身月白sè的内衣,外面披着一件儿大氅,身上还盖着被子。

    潞王长的具有朱明王朝典型的皇室的脸,方面大耳,下巴微微往外翘一下,不说多好看,但是配上煊赫的身份,却是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感觉。

    不过他未免有些太胖了些,以至于一张方脸都给挤成了圆脸,下巴后面又跟了另外一个圆滚滚的下巴。

    他个子不高,但是很胖,肚子也很大,圆滚滚的,若在后世,这有个名字,叫啤酒肚。不过在明季,只以一个字概括之——肥!

    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青袍的官员,胸前补子上绣的乃是白鹇,看来是个五品的文臣,这人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瘦,三缕长须,面sè白皙,倒也是一表人才,很是儒雅的样子。

    此人正是潞王府长史王学柳,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和戴章浦一年的进士,而且名词还不低,乃是二甲第二名,仅次于传胪了,翰林学士出身,才学是极好的。潞王出宫就藩,他便是被任命为潞王府长史,负责教导辅助潞王。

    长史乃是正五品,品级不低,但是权势却是不怎么大的,毕竟他们的职司乃是辅佐王爷,而大明朝本就是把藩王当成猪一般圈养的,高官厚禄,奢华的王府,但是却连所在的城郭都不能出去。这长史能有什么前程,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这潞王的长史却是不同。

    他们毕竟乃是有机会荣登大宝的王爷,而若当真若此,则此时的长史,以后便是帝师!

    是以这些在京城藩王的长史职位,也是相当热门的,尤其是那等权势煊赫的亲王,其长史就更是不能以五品官儿而定之——这才是王爷的亲近人,核心人物。

    不过正德对此也是颇为看重,这些亲王的长史都是他亲自选的,其最重要一点便是德才兼备。不过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每个人在皇帝面前都是忠诚恳切之辈,谁有会让皇帝看出自己的jiān猾来?

    王学柳手中拿着一封信,正细细的看着,脸上神sè变幻莫测,看完之后却是抖了抖,洒然一笑:“殿下,这孙言之倒是知道投您所好!”

    潞王的小眼睛里面闪过一抹亮光,急急的坐起身子,疾声问道:“孙言之是怎么说的?他真要把寇白门先给本王?”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便是有些气喘吁吁。

    事实上,不但个子不高,身子很肥,他的身体也很不好,跟仁宗皇帝有点儿像。他患有先天xìng的肥胖病,身体也很虚弱,不但上不得马,拉不得弓,就连走几步道儿,都是气喘吁吁的。以至于正德皇帝特意下过旨意,令他可以在宫中乘坐滑竿儿。虽然这么胖,但是丝毫也未曾能够泯灭掉潞王那颗熊熊燃烧的好sè之心,他唯一威猛的地方,可能就是床上了——当然,那是靠着虎狼之药支撑起来的。若不然也很难让人相信,他那根被巨大的肚子挤压的几乎没有生存空间的小玩意儿是如何大逞威风的。

    而正像是朱高炽因为太肥太弱而很是被自己的父亲永乐帝瞧不上一样,一向尚武的正德皇帝也很是看不起自己这个儿子。

    能有今rì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其一来乃是最靠前的皇子之一,二来则是其母家身份尊贵,在朝野间权势煊赫。

    但是潞王自己可不这么想,想当初皇长子雍王两立两废,到得最后,甚至被幽禁与凤阳宫中,朝野之间都以为再不能回来。那时候潞王便是成了皇长子,虽然不是嫡子,但是他下面那些弟弟,也没一个是嫡子的,他便是法理上的第一继承人,那时候,着实是有不少文臣武将都是投到他的门下,而他自己,也是隐隐以大明朝的储君自居,那股子心高气傲,就不用说了。便是现在,虽说九龙已定,但是他的势力依旧是相当的庞大。

五八一 求救

    王学柳略有些忧虑,沉吟片刻道:“毕竟是个官jì,而且在民间素有名气,画扇仙子之名,便是京城,又有几个不知道的?纳了她,怕是有些麻烦!”

    “这能有什么事儿?”潞王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一个婊子而已,本王纳了便也纳了,再者说了,做的隐秘一些,让孙言之把她绑了趁着夜sè送到本王府上,不就得了?到时候去顺天府报备一声,只说她带着侍女出京游玩踏雪,便再也未回来,怕是被贼人给掳去了吧!”

    他脸上露出一抹yín邪之sè,嘿嘿笑道:“到时候暗室之中,本王夜夜自己赏玩,又岂能让别人知道?本王不说,你不说,孙言之不说,刘刚不说,这天下人,谁能知道?”

    王学柳心里掠过一抹鄙夷,不过他的身家xìng命终究是全部系在潞王身上,路上登基大宝,他则一步登天,潞王若是完蛋,他也落不下好果子吃。寒窗苦读十余年,难道就是为了在王府之中区区一个长史任上终老么?

    何况潞王虽然yín邪体弱,对他终究还是很不错的,视之为心腹,潞王之手,多半是他经手。这等信任,便也值得投效!

    因此便是微微一笑,恭维道:“臣恭喜殿下,百美窟中又多一个上等天魔女。”

    潞王快意的哈哈大笑。

    那百美窟,其实说是yín窟还差不多。原来潞王此人不但xìng好渔sè,而且专好良家。最是喜欢那等让人毁家的勾当,就好这么一口儿。只是这良家不比自己府中的丫鬟,也不比那等未成亲的黄花大闺女,稍不留神就得惹出事儿了,数年之前潞王便是又一次因着首尾不干净,被人发觉,告到了顺天府去。惹出了好大的一场风波,最后不得不狠下辣手,将那家上上下下给杀了个干净方才算是断了线索。

    他专门在府中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地下密室。名为百美窟,里面藏了数十名良家女子,供他yín乐。

    不过其中的女子倒也不全是掳来的。很是有不少乃是像逍遥居那等所在为他提供的。

    他早就对寇白门垂涎三尺了,不过孙言之知道自家儿子很是喜欢寇白门,虽说他心中顾虑这女子出身卑贱,但是做个妾侍倒也是可以的,毕竟出身下等,倒也是知情识趣儿,很是知道伺候人,想必是能够把儿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因此自然是不会生出整个儿主意来,而他走了以后,孙挺管事儿。自然是更不会将寇白门拱手让人。

    但是这一次,却是不一样了。孙挺回来之后,急需支持,而他现在身为一个区区的七品御史,又如何能被潞王放在心上?

    正道走不通。只得是走走歪门邪道。

    原先的孙言之,只是酷厉,却不无耻。只是这会儿,孙言之的文人风骨,早就在临安府的穷山恶水之间被消磨的一干二净了,做事只求能做成。其它的,根本是不择手段。

    王学柳沉吟片刻,道:“可惜的是,这却是不能公开的,若不然的话,纳了这寇白门,对谷王也是一个削面子的上好机会。”

    潞王却是不笨的,沉吟片刻便道:“寇白门跟连子宁的事儿,本王也听说过,才子佳人,倒也是雅致的很呐!那连子宁和谷王交好,嘿嘿,可惜啊可惜!”

    他冷笑一声:“才子佳人又如何?本王便要那寇白门在本王胯下,哭爹喊娘!”

    孙府。

    不过寅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凌晨四点钟,孙言之的书房便是亮起了灯来。

    一灯如豆,刺破了冰冷的夜空。

    书房之中极为的简单,只有一张极大的桌子,一张椅子而已,东壁乃是窗子,南北两壁上的大书柜之中放慢了各式各样的书,而且哪怕是随便从中抽出一本来就会发现,书的边角都已经是有些磨损了,显然是时常翻看的。只是这屋中之书,何止数千册?

    他素来是爱书的,而哪怕是孙挺几乎要把整个府中的家底儿都搞出来卖光的时候,也从未敢打过这书房中物事的主意。

    书房中只摆了两个暖炉子,在这刚过年还没出正月十五的大冷天儿,也是有些寒意,哈一口气甚至都能瞅见。

    值得一提的是,孙挺几乎把府中铜质暖炉也都给当了,还让jiān商给坑了,二十五个小杌子头大小的上等红铜暖炉子,统共也才当了五十两银子。要知道,这玩意儿当初的造价,每个可是价值百两的!

    在这般寒冷的天气,孙言之却是忽然未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无数的信件文书,足足有三摞,每一摞都有两尺来高。而他则是伏案,仔细的看着一封文件,旁边更是放着一大摞白纸,看完一封之后,便是长长嘘一口气,沉思片刻,抽出一张白纸来在上面刷刷刷的写上一些,有的多些,有的少些。

    满满的一张写满之后,便是放在左手边。他左手边的纸,已经是足足有一寸来厚了。

    面前的信件文书和白纸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着,而那写好的纸张,也是越来越厚。

    他似乎浑然感觉不到疲惫和寒冷,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却是流露出一种年轻人也似的干劲儿,面上竟然是隐隐的泛出来几分狂热!

    大明朝都察院设监察御史,巡察地方,又设巡城御史巡视京城。这些御史自然不是白干的,每每都是有些公文意见发回都察院,当然,大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事儿,若不然的话定然也是自己揣着藏着的。当然,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看到的,不过现如今的右副都御史,和孙言之乃是同乡、同年,又是同朝为官。这是最为亲近的关系,两人素来也是交好,这位都御史老爷不愿意得罪武毅伯府和兵部尚书这两个庞然大物,但是却不代表着他不能对孙言之帮助一二。

    于是这些信件文书,便是到了孙言之的案头上。

    现在整个大明朝堂之上,比孙言之心中更急切要建功立业的,只怕根本是没有。他被贬官在外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而上一次给打的太狠,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他根本回不来了,是以原先的旧部也是纷纷星散。这会儿真真正正是一个孤家寡人了。这让他产生了极为深重的危机感,迫切的要做出一番政绩来,好在这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得到皇帝的注意乃至于是赏识!

    只有稳住阵脚,才能再说以后。

    而身为一个御史如何才能站稳脚跟?才能博名声出位?

    就一个字儿:咬!

    说的文雅一点,就是弹劾。

    御史行使的乃是风闻奏事之权,何谓风闻奏事?说白了,就是听说了什么,不管真假,都能在朝堂上说出来!对当事人进行弹劾!

    孙言之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清楚,既然已经当了皇帝的一条狗了,那么自然就疯狂的咬人,咬的越厉害。越狠,其它的官儿才能越怕你!主子才觉得你在越听话,越好用!皇帝也就越满意!

    他现在就准备开始咬人了。

    但是这怎么咬,咬谁,却是一个大大的讲究。总要切合上意。才能让皇帝心里欢喜,得到重用。是以孙言之便把这些文书都给要来,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同时又是把这些rì子的朝廷邸报和市井之间的传闻给结合起来,现如今心中已经是有了几分眉目了。

    在他抽屉中的纸上,已经是写了三个官员的名字。而可以预见的是,这份即将被他弹劾的名单,还会继续增加。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孙福老管事的声音传来:“老爷!”

    孙言之头也不抬道:“进来吧!”

    “是,老爷!”

    孙福哈着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根健仆,两人合力抬着一个暖炉子,顿时,屋里面便是多了几分暖意,孙言之抬起头来,看了孙福一眼:“你房里的?”

    他皱眉道:“不成,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岁数儿大了,腿脚又不好,给挪到这儿来,如何受得了?”

    孙福恭谨一笑:“老奴现下也睡不着了,所幸早点儿起来,府中的菜也没了,且要去寻寻哪儿的便宜一些。另外,老爷您带回来的银钱也不多,总不能坐吃山空,便寻思着,眼瞅着这也过年了,开chūn了,最好去城外买些地,自产吃用。”

    孙言之点点头:“这些事儿就交给你了,对你,我是很放心的。”

    他指了指东窗户底下:“放那儿吧!”

    往那儿一瞧,便是苦笑,那里原本摆着一个红木矮几,是专门放置暖炉子的。

    只是这会儿早已不见,却是被几个逃跑的下人给顺走了,连上面的铜炉子。

    他叹了口气:“今儿个去买几个铜炉来,莫要凑活。”

    孙福yù言又止,终究是应了。

    说到这儿,孙言之却又是想起了一桩事,脸sèyīn沉下来,道:“这几rì,寇白门如何?”

    孙福闻言一愕,道:“回老爷的话,平常的紧,每rì价弹琴看书,申时去教授二位小姐少爷学琴,陪夫人说话解闷儿。每rì午饭都是从外面酒楼叫的。不过,”

    他顿了顿,道:“听夫人那儿伺候的nǎi妈子说,昨rì又提到了夫人之前允诺的还她文书,让她出府的事儿。”

    “有没有去探望过挺儿?”

    孙福摇头道:“未曾。”

    孙言之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那一抹不忍再也不见,淡淡道:“您亲自吩咐几个下人,看好了她们的行踪,绝对不许寇白门离开府邸,明白么?”

    孙福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道:“老爷放心吧,老奴明白。”

    晨光微曦。

    寇白门已经起来了。

    她居住的所在乃是孙府的中间靠后的位置,跟孙挺所居位置甚近,本意自然是让两人发生点儿什么。只可惜什么都没发生。

    住的地方很雅致,一个小院子,二层小楼,不大,但是很jīng致,颇有些江南风光的意思。

    小樱伺候着她梳妆打扮齐整,寇白门便抱着琴来到二楼的窗边。一张大窗打开了,冰冷的空气透进来,让人浑身发凉。窗外只剩下枯藤老树。枯败的枝杈斜斜的伸过来,映入眼帘,使人平添一股萧索寥落之气。

    她缓缓坐下。琴横于膝上,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瞑目片刻,忽然手指一动。

    一股铿锵冷冽的音节便是洒然而出。

    每rì清晨调琴,便是她例行的课业。

    一曲罢,一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小樱满是崇拜的看了她一眼,脆声道:“小姐,我出去买早点。”

    “嗯!”寇白门微微应了一声,却是忽然眼神一凝,压低了声音道:“不对!”

    “怎么了?”小樱也是极为聪慧的。张口做型,却不发音。

    寇白门站起身来,佯作无事的关上窗子,却是并未关严实,而是露出了一条缝儿。

    她盯着那几个往rì并不曾出现。而此时却是不断在自己小院儿外面徘徊的家丁,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难道?孙言之不但要毁约,更要……”

    心里一凉,已经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低声跟小樱说了一遍自己的猜测,小樱也是呀的一声惊叫,不过这小姑娘也算是很有胆气的了。问道:“那小姐,咱们怎么办?”

    “看来我是出不去的了,但是你未必不行。”寇白门沉吟片刻:“这样!你佯装无事,还是出去买早点,去那一家……”

    寇白门说着便是嘀嘀咕咕的跟小樱一番交代,小樱也是不断的点头。

    原来上一次,寇白门去往武毅伯府求情,却是并未遭受责难,戴清岚很是客气,而且临走前,还给她交代了一个地址,就在孙府的后门儿不远处,乃是一个卖桂花糕的铺面,那儿的人,却是武毅军密探的一个下线。若是有事,则可以前去求救。

    寇白门当时本来也不甚在意,却没想到今rì竟是派上了用场。

    “小樱!”寇白门盯着她,手扶着她肩膀:“小姐这次全靠你了。”

    “小姐放心吧!”小樱攥了攥拳头:“若没有小姐,我早就死了,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给自己壮壮胆,然后便是拎着个食盒下了楼,泰然自若的出了小院儿,向着后门走去,那几个汉子上前盘问,小樱很自然的怒道:“怎么,你们养不起我们,我们自己去买饭还不行啊?”

    那几个汉子为之语塞,再加上他们得到的吩咐只是不让寇白门离开,却是小樱,因此便只得放行。

    小樱出了后门,脸上的泰然自若立刻消失,一溜小跑,着急火燎的便是奔着那卖桂花糕的铺面而去。

    ——————————分割线——————————

    军行雪上。

    过了年了,却离开chūn还远,至少也得三个来月之后,才能冰消雪融,看出一丝chūnrì的迹象。

    此时整个苍茫大地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一片素白,唯有行走其上的那一条巨大的火龙。

    那是北征而来的武毅军。

    从白鹰峡过完年之后,连子宁便命令大军南下,只是白鹰峡要隘却是不得不守。

    而且此地要塞地区,还必须得是极为心腹信任之人才能担当,连子宁一时间也是有些作难。董策却是自请留守,也算是为连子宁解决了一个难题。他跟随连子宁的时间也不短了,忠诚度自然不在话下,而能走到今rì这一步,乃是一步步靠着军功杀上来的,才能也是非凡。于是便定下来乃是董策驻守,而连子宁也是照例给他留了一万女真奴兵,并且允诺会派给新兵卫以为支援。

    但是除了白鹰峡和黑木崖这两处之外,连子宁就再也没在附近驻军,他现在已经略略感受到了一些疆域太大所带来的弊病——地盘儿大了,就必需得让人驻守其中,可是手底下的兵力也就是这么多而已,若是不断的分兵驻守,岂不是就给分薄了?手上的机动力量没了。地盘儿越大,反而势力越小。

    本来连子宁的构想乃是占领一地之后,便是依托当地的人口,大量征发壮丁,以武毅军中的老兵和部分军官为核心骨架,建立当地的jǐng备军队,平时半耕半练。负责地方的治安。一旦有什么战事的话,立刻便是能抽调其中的兵员,略一训练。就是jīng悍的士卒,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现在批偏偏关外是地广人稀,大片大片的区域固然是极为的富饶。但是就是人都不见一个。

    而连子宁也是做出了非常正确的决定——反正现在那些地方就算是占领了也无力开发,何必空费力气,浪费兵力?反正这片区域他就摆在那里,谁也抢不去的,就算是被抢走了,再抢回来也就是了。因此他只是分兵驻守了白鹰峡和黑木崖这两块地区,毕竟这里,乃是战略要地,一旦被女真人占据,则自己前功尽废!

    现在重点开发的区域。乃是白鹰峡以南,海西女真之故地,其它的,且等齐肇组织的户部移民到了再说。

    在武毅军那条火龙的周围,还围绕着不少的其它队伍。这些队伍五颜六sè的,各自不相同,但是多半都是黑白两sè,这也是东北冬季的主基调。他们明显是互不统属,分成大大小小的队伍,大的千余人。小的数百而已,各自穿着兽皮袍子,带着厚厚的兽毛翻起来的高筒帽子,骑着骏马,拿着武器,打着各自不同的旗帜。

    他们的旗帜样式图案都不尽相同,但是上面几乎都是绘成猛兽,比如说雪狼,巨熊,毒蛇,巨蟒等等,獠牙染血,爪牙锋锐,虽然线条简单,但是一眼瞧去,一股子蛮荒狠厉的气息,却是扑面而来!而这些汉子们的武器虽然简单,但是却绝对有着不容忽视的威力——他们的武器最常见的就是在足足有儿臂粗细的坚硬木棍上套上铁制的巨大榔头或者是人头大小的上面铸满了粗短尖刺儿的铁块,这就是狼牙棒了。

    很明显,他们的武器风格都是受到了女真人的极大影响。

    粗大,强悍,冷硬!

    实际上,若是历史的规矩真的像是连子宁那个时空走下去,他们这些东北的少数民族,在被女真收服之后,几乎都会被称为女真人。

    这些都是周围这些部落中出来的汉子,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投奔武毅军而来,目的也只有很简单的一个,用自己的效力来为部族换取和武毅军交易的机会,改善部族之中贫困的现状。

    当初连子宁让他们到镇远府报道,给的rì期还算是宽松,但是这些部落首领们却是个个心急火燎的,几乎是回到部族就立刻召集人手,然后带着路上的口粮来投奔武毅军来了,至于在这茫茫原野中找到武毅军的踪迹,对于他们这些地头蛇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争先恐后的,生怕让别人抢了先。

    大帐之中,连子宁正和十几位部落首领饮酒,打头儿的便是苏马拉赫连部的族长,赫连豹,这也是连子宁这个政策的两个最大拥护者,至于阿济格,他的部落在萨尔浒附近,距离此处有些远,这会儿还没赶过来。

    赫连豹咕噔噔灌下满满一大海碗的烈酒,抹了抹嘴角,哈哈笑道:“爽快!”

    连子宁微微一笑:“赫连族长这么着急回来,本官看,是馋我这儿的好酒了吧!”

    赫连豹笑道:“大人当真是风趣,小人只想着赶紧率人来,报效大人您,这拳拳之心,您可得看在眼里啊!当然,能有这等美酒喝,那就更是爽利了!”

    另外一个族长也凑趣儿道:“俺却是为了您这美酒来的,您若是能送给俺三大车这等烈酒,俺带来的那三百汉子,就都是您的人了!”

    连子宁大手一挥,很是爽快道:“这点儿酒算什么,只要是你们诚心拥戴本官,不玩虚的,本官也跟你们实实在在的,到时候,大笔大笔的好东西收到你们手软!”

    这几位来得早的,却是也是下了血本儿的了。

五八二 如此刻薄,岂不离心离德?

    像是赫连豹,足足便带了一千五百jīng悍的汉子过来,要知道,他的部族已经算是这些部落里面最大的几个了,也不过是六千三百余人,壮丁一千八百余!这一下,几乎就是把部落中的青壮给一扫而光,不过这些关外民族,女人也是厉害,做起重活儿来并不逊sè于男人,倒也是能养活自己。

    其它的那些部落,大致也是这个情况,基本上是家中的壮丁一涌而出。

    而前期来的这些,也都是比较大的部落,有些小的,最多也就是能凑出百八十人而已。

    连子宁与他们说笑了几句,便是离去,他现在毕竟是事务繁忙,也没时间跟他们闲谈,便由王大chūn陪着了。

    王大chūn这等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角sè,干这等事,再合适不过。

    等连子宁出了营帐,脸上的笑意便是立刻收敛起来。

    对于他来说,哪怕这些关外的部族再如何温顺,都是一种莫大的威胁,毕竟已经在这片大地上生活了数百年,将这里视为自己生养的土地,而连子宁的计划中,是要对东北进行大移民的,到时候大量到来的汉人势必是会侵占这些人的生存空间的,起冲突乃是势必的。

    终究是祸患。

    但是连子宁现在却是不能对他们有什么军事行动,反而要进行拉拢,若不然的话,西南是强敌朵颜三卫,北面是女真,再招惹上这些地头蛇一般的家伙。在东北的统治,可就要不稳了。

    如此武毅军一路南下,前来汇合投奔的部族首领也就越多,等到正月初十,武毅军大军到达了松花江北岸的时候,前来汇合的各部首领已经是达到了数十人,而他们手下的这些强悍凶狠的汉子。也是达到了超过万余!

    连子宁对他们的管理也是非常之明确:伙食由武毅军负责,按照每个部族的数量而每rì由后勤上面的士卒进行专门的派发,但是却是不能接近武毅军本阵。甚至是不能随意的外出,各自按照部族来聚集在一起。

    而这一路行来,这些部族勇士们都是对武毅军产生了极大的依赖——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毕竟他们这辈子吃得最多的就是肉和鱼,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每顿都能吃得很饱,而由于身居内陆,缺乏食盐,以至于那些肉食都是寡淡无味的,这会儿吃着武毅军香喷喷的白米饭,咸啧啧,肥腻腻的红烧肉,都是感觉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简难。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虽然他们所得到的,在连子宁眼中看来,不过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小幸福而已。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填饱肚子。那可是天大的事儿!

    大军到达北岸之时,城中的守军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第十一卫董老虎,董三林父子亲自过来迎接,更是已经派人在冰上扫清积雪,清扫出一条道路来。

    行军途中。自然是收了营帐,不过连子宁那辆大车其中十分之宽敞,跟一般大户人家的客厅也似。

    车厢之中,连子宁坐在案后,董老虎董三林父子则是在对面恭谨的站着,他们本来是江湖大豪,只是在武毅军这些时rì,也是更懂得了许多规矩,守礼了许多。

    连子宁瞧着董老虎,问道:“这几rì,那几位钦差做了些什么?和什么人有过接触?说过什么话?你都于我细细道来,切莫有何遗漏之处,信中语焉不详,还要听你详说才是。”

    “是,大人!”董老虎顿了顿,却是道:“监视那几位的差事,都是小儿在做,不若他来说吧!”

    连子宁知道他为的是让董三林在自己面前露脸,便点点头,道:“讲!”

    “谢大人。”董三林行礼之后,清清嗓子,道:“那几位钦差,这些时rì,最常见的便是呆在驿馆里面,而咱们又是一座兵城,城中连酒楼都没有,酒菜都是军中的厨子做好了送到他们那儿去的。而不单两位钦差如此,他们的随从也是这般,许是怕冷的缘故,只缩在里面,不过是加了几个炉子而已。末将着人盯着了,便是他们的随从也是绝不放过,却是并未有所怀疑,而也没有可疑人等进入驿馆。至于咱们的军营等要地,他们更是没有接近过。这些时rì,只是出来一次。”

    “出来两次?”连子宁道:“详细些。”

    “乃是出来赏雪打猎,末将细细的数了,一共是二十三人,末将还着人陪同他们,几位钦差及随从只是shè了一些野兔、狍子之类的小兽,都是咱们给撵出来的,很是开心。并未接触什么可疑人等。”

    “也就是说,咱们镇远府的虚实,他们并未摸得清楚?”连子宁沉声问道。

    董三林心里一紧,和父亲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得抬头向连子宁看去。

    却见连子宁神sè只是淡淡的,但是手却是轻轻的敲着椅子的扶手,两人心中一凛,立刻知道,大人既然敢说这话,那自然便是信得过自己父子两个了!而若是不识抬举,未免就有杀身之祸临头!

    两人齐声正sè道:“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嗯!”连子宁点点头,神sè略微放松了一些了。

    对于武毅军来说,还是不能让朝廷知道自家的虚实的,是以连子宁此次出征出前,先是把所有的新兵卫都给派了出去,然后又是把所有的军队都给带上,为的,就是不让人瞧见。而他要竭力给朝廷制造的印象便是,武毅军的能战人数,大致是在四万左右!

    是以这次连子宁回师,甚至是把大部分军队都留在了百里之外,只带了现下这些三万来人回来。至于那些部落汉子们,更是一个不带。

    连子宁又问道:“两位钦差来的时候,奉上了多少程仪?”

    董老虎道:“各自两千两,随员也有五十两,都很爽快的收了。”

    听了这话,连子宁更是确定,现在看来。朝廷对自己,并无任何疑心,若不然的话。那两拨钦差,定然表现不会是现下这样。他们明里暗里的,也会四处探听虚实。

    “这些时rì。维持局面,辛苦你们两个了。”连子宁微微一笑,嘉许道。

    两人自然是连称不敢。

    接下来,自然是武毅军所部沿着已经被清扫好的道路过江。松花江冰厚数尺,别说是士卒了,便是大车也能轻松的过去,只要一次别上去太多的人便就成了。

    等到了晚间,大军便是已经过了江,进了镇远府。

    身为钦差天使,自然是没有来欢迎连子宁的道理。京中来人自然是巍然不动,连子宁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依旧是指挥大军进了城,士卒们自然是回去军营休整,自然有一干军官cāo持。

    连子宁回府之后。便是在一干侍卫的簇拥下直接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外,一干下人杂役已经是在大小管事的带领下跪迎了,口称恭喜老爷大胜!连子宁大胜归来,心中自是爽快,哈哈笑道:“都起来吧!每人赏银十两。”

    待进了府邸,也是张灯结彩。很是喜庆,显然这新年的年味儿在这儿还是极为的浓重,并未散去。

    二门之中,琥珀和杨茗儿自然也是领着一群莺莺燕燕的丫鬟在迎接。

    见了连子宁回来,两人自然都是欢喜,只不过杨茗儿那欢喜之中还带着几分幽怨的意思。

    身为可木卫数得着的贵女,从来就是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被一顶小轿子抬进门来就已经是够委屈的了,而且最委屈的是入府之后根本连连子宁的面都没见一次,听丫鬟们说,上一次老爷回来,虽然不过是匆匆,但是都已经打算去自己那儿过夜了,结果却是被事务扰了,终究还是没有去成。

    看着微笑着大步走过来的连子宁,杨茗儿轻轻咬了咬嘴唇,心中暗自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让老爷把自己给吃喽!接着俏脸便是通红一片,暗骂道:杨茗儿,你当真不知羞耻,有女孩儿子家这般的么?

    连子宁却是不知道她心中是作何感想,在外征战数月,此时见了琥珀,心中便是更涌起了抑制不住的思念。

    “妾身见过老爷!”琥珀敛身行礼,随着她,莺莺燕燕一片。

    “快些起来!”连子宁哈哈大笑,走到她面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看着琥珀,郑重道:“夫人,这些时rì,苦了你了。”

    他心中对琥珀确实是觉得很亏欠的,跟着自己出来,虽说是随时陪同左右,但却是聚少离多,自己却是连大年夜都未曾着家。

    琥珀闻言顿时是一甜,只觉的心中难以名状的感觉,一颗心砰砰乱跳,脸上都现出一丝红晕来,只觉得这些rì子在家的思念之情,眷恋之苦,cāo持的疲累,全都得到了回报。她瞧着连子宁低低一笑,轻声道:“瞧您说的这话,跟着老爷,没有苦!”

    她瞧了一边的杨茗儿一眼,瞧见她脸上的热切,微微一笑:“老爷还是去瞧瞧茗儿妹妹吧。”

    这些时rì,杨茗儿晨昏定省,从未断过,对她极为恭敬,每每见面,必以姐姐称之。而且自小生于豪门之家,她是那等相当有眼sè,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至少是现在,还从未有过跟琥珀分庭抗礼,掰掰手腕儿较较劲的心思,是以两人的相处倒也不累,没什么皮里阳秋,勾心斗角。这些时rì琥珀很是无聊,也多亏了她相陪着,是以便打算抬举抬举她。

    连子宁微微一笑,走到杨茗儿面前,杨茗儿忙不迭的行礼:“妾身恭贺老爷大胜而来。”

    连子宁瞧着她酷肖戴清岚,但是却比戴清岚更美了几分的容颜,淡淡一笑:“你入得府来,得有多少时rì了?”

    杨茗儿恭敬道:“七个多月了。”

    她却是记得清楚的,因为从进来之后。似乎rì子变得就缓慢了许多,一点一点的,时光缓缓的走到了今rì。

    “你的家人,还好吧?”

    “都挺好的,父亲大人体态安康。”

    “嗯!”连子宁点点头,吁了口气:“这次回来,暂时便不出去了。”

    杨茗儿心中暗喜。自然是听懂了这个暗示。

    连子宁又摆摆手:“都散了吧!”

    一众丫鬟侍女散去,连子宁挽着琥珀的手,两人并肩走在园间小径上。连子宁忽然微微一笑:“这次出去,做了件事儿。”

    琥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笑道:“是不是把野奈给出吃了?”

    “啊?”跟着连子宁身后的野奈发出一声惊呼。抬起头来愕然的看了琥珀一眼,然后又是赶紧低下头去。

    “瞧你啊!”琥珀拉着她的手停下,满脸宠溺道:“自从回来脸上便是红的跟什么也似,一直低着头,平rì里早就蹦上来跟我说话了,这会儿却是这般,我若是还猜不出来,岂不是笨死了?”

    连子宁在一边笑吟吟的瞧着,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而且琥珀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聪明。什么时候应该变笨。

    野奈红着脸,眼神躲躲闪闪的,吃吃的不敢说话,心里对琥珀反而有些愧疚。

    琥珀向连子宁道:“老爷,回头妾身便吩咐下去。着府中人对待野奈,一若夫人之礼。另外,再辟出一所院落来,派几个侍女过去。”

    连子宁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

    野奈却是身子都抖了一下,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抬起头来。贝齿轻咬着红唇,看了看连子宁,又看了看琥珀,道:“大人,琥珀姐姐,野奈,野奈还想做以前的那个野奈。野奈不想要自己的院子,也不想要那些丫鬟下人,野奈只想随着大人征战,永远跟在大人身边。”

    她的眼神中满是恳切,连子宁瞧了,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一般,这个小女子的小小心思里面,从未想过要在后宅和人争宠,和人勾心斗角,只想着在战场上,用自己的生命为主人换来哪怕是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用到一次的死生一线的那一线生的希望!

    她从未忘记自己的职责。

    连子宁看向了琥珀,内宅的事情,他很少插手,这是对内宅女主人的一种尊重,清岚如此,琥珀亦如此。

    琥珀明了他的心意,伸手拧了拧野奈的小鼻子,无奈道:“你呀!有福不知道享!”

    连子宁回去换了衣服,把铠甲卸了,穿上最正式的蟒袍,配上玉带,穿上皂靴,然后便是准备去见二位钦差了。

    他回城的消息想必那两位已经是知道的了,虽说不会出面来催促,但是若是去的晚了,未免便是显得骄横狂妄,不得讨喜。

    琥珀一边伺候他穿衣服,一边笑道:“老爷,这些时rì杨茗儿每rì晨昏定省,恭敬的很,却是个很懂事儿的。”

    见连子宁点头,她忽的吃吃一笑,大眼睛扑闪了两下,低声道:“老爷,除了杨茗儿之外,每rì却还有一个人经常过来的。”

    “谁呀?”连子宁有些纳罕,一时没想起来。

    琥珀促狭道:“就是您那位干儿子的亲娘啊!”

    “是阿依苏荔?”连子宁微微错愕。

    他摸了摸鼻子,这个称呼还真是够别扭的。

    “没错儿啊1就是她!”琥珀道:“还别说,他们女真人规矩还挺大的,主子奴才,分的特别清楚,对主子都是极为的恭敬,而且那田庄,我也去瞧了瞧,阿依苏荔治管的当真乃是极好,上下有序,去年的收成也好,为了存放打下来的粮食又新建了几个小些的田庄。这是咱们家的产业,自然是做的越大越好。”

    她给连子宁挽好了发髻,低声道:“若是行的话,还是多收一些他们才是,现下东北这么多地,都是无主的荒地,不占白不占。”

    “成,这事儿我想着了。”连子宁点点头,心道也是许久未曾去过了,这次回来了总得去瞧瞧。想到苏荔那美艳迷人的成熟艳妇,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热。

    武毅伯大军回城。稍作休整之后,便是在武毅伯府门口的广场上摆上了极大的香案,上面摆上了铜炉,巨烛,上等的焚香,黄纸等等物事。然后便是石大柱带着侍卫们去请钦差天使前来。

    两拨钦差,自然不能一起来到。那未免就有些太滑稽了,因此也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

    不过是两辆车,十余护卫。但是马车华美,侍卫都穿着一身锦衣卫飞鱼服,打着黄罗伞盖。金黄sè的龙旗在风中招展飘扬,走到大明这万里江山的任何一处,都是需要所有人来仰望的存在!自有一番庄严肃重的皇家气象。

    那传旨的太监下了马车,连子宁一瞧,却是个生面孔。

    而后面的那马车也是停下,其中却是下来一个青袍官儿,看来是个品级不很高的文官儿,高高瘦瘦的个子,连子宁也很是陌生。

    他不由得微微错愕,然后迎了上去。还未说话,那太监便是笑嘻嘻道:“杂家印绶监奉御孙通,见过伯爷!请恕杂家有差事在身,不便参拜。”

    他手里还托着圣旨呢,自然是不能参拜连子宁的。

    “公公客气了。待传完圣旨再做说话。”连子宁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既不倨傲,也不卑微,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已经是不需要像以前那般对这些来传旨的低阶太监毕恭毕敬。只需要有那么一个姿态,面子上就已经做足了。

    他再转头向那个文官儿,那官儿却是摆足了规矩,恭恭敬敬的下跪磕头,口称道:“下官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陈良川,见过武毅伯爷!”

    “兵部的人,难道是岳父大人有什么吩咐,却是不方便书信上说的?”连子宁赶紧把他扶起来,笑道:“陈大人有礼了。”

    陈良川见他脸上笑得很是温和,并无倨傲之sè,也是暗自点头,笑道:“此次下官来,乃是为的一封兵部文书。”

    “嗯。”连子宁点点头,虽然心中纳罕,却是并未现在就问。

    还是先接圣旨。

    武毅军中上上上下,自连子宁以降,三大镇抚,指挥使一级别的高官,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恭迎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欣闻松花江捷报,武毅伯连子宁,北抗女真海奴,西撼朵颜鞑虏,祸患平息,坚城固守,使得敌酋未得寸进!朕心甚慰!更挥兵北上,荡平海西女真,斩首三万,首级均已运到,兵部都察院御马监司礼监一一验过,并无误报,谎报,夸功之嫌疑。武毅军上下一心,将士得力,平息海奴,安靖边疆,当有封赏。”

    香雾袅袅,孙通孙公公尖锐的嗓音回荡着。

    “兹有武毅军总统,松花江将军连员,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调度有方,堪称稳重。此次大胜,当推首功。赏白金五十斤,黄金五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又有武毅军指挥使熊廷弼、董策、努尔哈赤、**金将官四员,悍勇善战,不畏强敌,可称得力,各赏白金十斤,黄金三十两,赐麒麟服,赐金带一,赐药玉佩一,赐象牙芴一。加都督佥事衔儿。”

    听到这儿,众人心情都是不自然的有些兴奋起来,尤其是这四员被封赏的大将。

    当然,仅仅只是略有些兴奋而已,毕竟他们本身已经是正三品的实权指挥使,这个都督佥事的衔儿,虽说是个正二品,但是却是虚的,根本不顶什么用处。而其它的那些东西,则都是赏赐,也是个面子,荣耀而已。

    仅此而已。

    而连子宁的心中更是有些yīn霾,他立下这般巨大的功劳,朝廷却只是赏了一些东西,不过就是一些已经赏过的东西再赏了一遍——这也是朝廷素来喜欢的一种做法。

    而且这一次朝廷绕过自己,直接封了麾下的四员大将,也是难免让连子宁心里膈应得慌,虽说他对自己对于武毅军的绝对掌控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也不代表他希望出一些让人不愉快的岔子。

    “另,连番大战,武毅军疲累,钦赐户部白银一百五十万两,粮草二百万石,启运东北,以资犒赏!”

    “另,武毅伯行止有不端处,虽立大功,未掩其暇也,特裁撤武毅军十卫为五卫,以为惩戒!”

    …… ……

    “另,新占海西建奴之地,则武毅军就地驻扎……”

    圣旨读完,众人三呼万岁,连子宁接了圣旨,各自起来。

    只是在众人的脸上,则是根本看不见什么喜sè,大伙儿的脸上眼中,多的都是愤懑和怒气。

    凭什么?凭什么?

    我等武毅军立下大功,朝廷只是这般区区赏赐,竟然还要把我武毅军的编制从十卫缩减到五卫?煌煌大明,堂堂朝廷,圣皇在上,竟然如此之不公!如此之昏聩!

    我等将士的鲜血,真真是白流了!

    他们虽然都知道武毅军乃是背着朝廷自己增设了不少卫所,但是一旦缩减,而且是从十个卫缩减到五个卫,一下子就给割掉了一半儿,而若是真这样裁剪,谁知道自己屁股下面的指挥使位子还做不做得住?

    既是恨朝廷之不公,也是忧自身之前景,如此两种情绪交织起来,自然是让他们心中对于朝廷的失望和不满到达了一个顶点,哪里能有什么好脸sè?

    连子宁回头淡淡的扫了一眼,瞧着众人都是心中一寒,便是最为暴躁的**金也是变得低眉顺眼了,自然都是不敢表现出来。

    连子宁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却是从未跟下面的将官们提到过,众人之中,也只有军情六处李铁才知道一二,而他,从来就是嘴上把门儿最严实的那个人。连子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众人对于朝廷本来就不是多么的敬畏服帖,此刻就更是怨恨了。

    而连子宁就算是从来和朝廷就不是同心同德,这会儿也是觉得心里一阵难以名状的心寒和失望。

    自己扫平了海西女真,这般巨大的功劳,自从张玉扫平安南以来,当真乃是国朝所未有之大功绩,却连这小小的惩罚都抵消不了。甚至就算是不做这个惩罚,其它的那些奖赏,也实在是太少了些!

    说句实话,这一战,足以把自己这个武毅伯的封号,提高到武毅公了。

    这朝廷,这天子,也未免太凉薄了一些。

    不过连子宁的心机,自然是不会把这个放在心上,纵然是放在心上,也是不会表露出来的。

    他知道,若是所料不错的话,大头在后面。

    他收了圣旨,笑道:“孙公公,这一路辛苦,且去府中喝喝茶,本官还有一道圣旨要接,待会儿再来说说话。”

    孙通传了圣旨,便老老实实的行了个礼,笑道:“大人您尽管忙。”

    连子宁招来王大chūn让他陪着孙通去府中客厅喝茶,那兵部职方清吏司的主事陈良川也随着一同进去了。

五八三 武毅军,二百个千户所的狂想!

    然后便是又去请。

    一样的马车,一样的锦衣侍卫,一样的黄罗伞盖,一样的招展龙旗,只不过这会儿从马车上下来的却是个熟人。

    正是那‘家父林雄奇’的林元,通过刘良臣不断传来的情报,连子宁知道,现在林元也是不同以往,乃是二十四监之中酒醋面局的右副使,乃是从五品的内监了,身份也是不同往rì。此次他来,如此身份,也可见重视程度。

    这让连子宁更是心安。

    林元过来,两人乃是旧相识,便也说了几句,叙了叙旧。

    接着便是又把香案,铜炉,黄纸等等摆上,又接了 第 593 章 而来。而今,却是要对我们指手画脚,更是想斥便斥,yù赏便赏,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正德朝令夕改,倒确实是真的。只不过却是由于武毅军大军不在镇远府,因此导致这两道圣旨接连读下来,未免便是给人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众将不但不感激,反而是更加的怨愤,这也算是yīn差阳错了。

    连子宁却是没什么,虽说武毅军镇守边陲,唯一的监督机构锦衣卫千户所又被连子宁给连根拔除。其兵力的秘密也足以瞒得过朝廷去,但是能将规模从十卫扩大到二十卫,却也是一桩极大的喜事。如此一来的话,不但那几个见不得光的正牌卫能够亮出来,自己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建上几个正规军卫。而且这么大的规模,就能正大光明的管朝廷要钱,要粮,要人,朝廷每年的粮饷,也足能分担不小的压力。

    至于那个右军都督府右都督的衔儿,则是不折不扣的鸡肋了。连子宁现在已经是超品武毅伯了,再给加上一个正一品的右都督,简直就是多余!

    从圣旨上是能看出来,皇上是很高兴的,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连着说那么好几遍朕心甚慰,这是很少见的事儿。但是这么高兴,这等功绩,却只给了个这等赏赐,着实是小家子气。

    接了圣旨,林元行了礼,笑嘻嘻道:“伯爷,杂家在这儿先行恭喜伯爷了!本以为这皇上恩典已然是天大的喜事,来了这镇远府才知道,原来这次,算是来着了。”

    “林公公这话说的,真是让人舒坦。”连子宁跟他便要随意多了,笑问道:“令尊安好?”

    “好,一切都好。家父吃得好,睡的香,这些时rì还胖了些,不过是常念叨伯爷您的,可惜伯爷镇守边陲,为国之北天一柱,却是不能常在京中呆着,若不然的话,时常聚聚,却是和美。”林元笑道。

    连子宁却是注意到,林元的笑容中,似乎总有那么点儿勉强,他暗自摇头,看来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怕是林雄奇的处境,可不是这般好。

    又说了几句,连子宁便着下人陪着他进客厅喝茶,那些随同的下人也一并迎了进去,各自安置坐下。

    自然,每人一个丰厚的红包是绝对免不了的了,连子宁从来不会在这等不该省的钱上省钱。

    见这些京中来人都被请了进去,众将顿时便围了上来,一个个脸sè都是有些不忿。

    脾气最为暴躁的**金忍不住扬声道:“大人,这朝廷也太……”

    “太什么?”连子宁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赵佥事?”

    “大人!?”**金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涨得满脸通红,他噗通一声跪下来,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大人,**金对您之忠心,天rì可表!若有一丝虚假,宁愿五雷轰顶!”

    许是心情太过激荡,以至于声音都是有些颤抖!

    这个沙场上杀人不眨眼的热血汉子,这会儿眼圈儿都红了,一把抽出腰间的利刃,放在肚子上,带着哭腔道:“您要我把肠子再给您掏出来看看?”

    众将大惊,赶紧上去将他拿住,苦言劝解。也有求情的,哗啦啦跪下一地。

    连子宁想到了当初在扶桑之时,为了保护自己,**金肚子上给割了一刀,把肠子盘在腰间继续作战,当下心下便是一软,却是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

    他知道,自己之前是绝对不会说这等话的,今rì却是因着这那道圣旨上对几人的封赏而有些不冷静了。

    皇权至尊,果然厉害,不过寥寥几言而已,若是换在别的队伍而不是被连子宁一手建立起来的武毅军,这任命就足以激起轩然大波!导致人心涣散!

    他叹了口气:“都起来吧!”

    亲自走过去将**金手中刀夺过来扔下,拽着他肩膀把他扶起来。一脚便是踢在了他屁股上,怒骂道:“你这混蛋,老子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地?还跟我玩儿真格的了?啊?!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都督佥事。就算是你以后当了国公爷,当了大将军,也一样是老子手下的兵!”

    **金挨了他这一脚。却是笑逐颜开,哈哈笑道:“大人您这话说得俺爱听。”

    是夜,武毅伯于府中摆下大宴,款待二位钦差及随从。

    将军府的大厅之中灯火通明,大厅之中早就摆好了宴席。

    大厅的正中间是足有二十米长五米多宽的松木大长桌,很是厚实庞大,上面用松油抛光,擦得锃光瓦亮。连子宁高踞首座。右手边是林元、钱通、陈良川三人,还有就是那几十个随同的锦衣卫军官,左手边则是武毅军众多指挥使高官。

    这一级别的陪同,已经是极为的高规格了,一水儿的正三品的指挥使,其中更有三位(董策镇守白鹰峡,未曾回来)正二品的都督佥事。

    不过这三位毕竟乃是京中来人。规格高些,也是理所当然。

    随着军队规模的不断扩大,武毅军的伙头兵编制也在不断的扩大,现如今主战部队之中,每个卫都有两个百户所规模的火头兵。大约是平均一个总旗能匀上两个。这些火头兵统一隶属于后勤部,虽然在各个卫之中,但是却是不归卫上管,而是由后勤部统一管理。

    这些火头兵们做饭都是一个风格,一个个手艺不敢说是最好,但是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是量大油足,味厚醇香,让人吃的脸上都冒油光。

    连子宁自然是不一样,他乃是很讲究吃用之人,现在军中连子宁专用的厨师大约就有十来个,都是当初在山东招募的上等大酒楼的掌勺师傅。下面四五十个小伙计,甚至还有专门负责切葱丝的。

    其生活之遮奢,现在也是非凡。

    伙头兵川流不息,把一盘盘儿东北的各sè菜肴端了上来。

    酱骨架、酱焖脊骨、鲶鱼炖茄子、老虎菜、地三鲜、冬瓜炖羊肉、汆白肉、红焖大鹅、醋熘丸子、猪肝炒菠菜、豉香鸡翅、羊肉丸菠菜汤、炒辣子鸡块、雪里蕻烧冬笋、炒鸡丝蕨菜、麻油腰花、白肉血肠、香糯莲藕、香卤猪耳,足足三十六道东北特sè菜,把每个人面前都给摆的满满当当的。

    林元已经来过一次了,还没感觉到什么,而钱通,陈良川二人以及随他们到来的锦衣卫却还是 第 593 章 ,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冬rì吃这个,更有一番妙处。这些鱼都是凿冰捕来的,因冬rì少饵食,都是瘦而干净,肉质细腻却又有多了一分嚼头,且尝尝吧!”

    大伙儿等的便是这一刻。连子宁发了话,顿时是筷子翻飞,大快朵颐,那些之前吃撑了的,只得苦着脸瞧着,却是挨个儿的长了点儿,心下打定主意,待会儿散了之后问武毅伯讨几道自认最美味的过来。

    今rì压轴的照例乃是一条两丈来长的大马哈鱼,盛在大瓷缸之中,自然又是引得一番大呼小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饱喝足,便都意态懒散的靠在座位上闲谈起来。

    “对了,伯爷,还有一桩事,却是皇爷吩咐下来的,不过不算圣旨,只是口谕。”林元向着连子宁笑道。

    就算是口谕,那也是皇帝的口谕。

    连子宁赶紧离席跪接,那些武毅军大将心中,自然又是一阵不忿。

    便听林元道:“连子宁啊,朕听说,你身边有一员大将,叫张球,很是能打的,比常人高出半个身子去,穿的铠甲有三百多斤重?使得大戟一百五十多斤?一个人杀了百十个女真鞑子?朕很是喜欢这等壮士,你听了口谕之后,便跟他说一声,让他来殿前当差!朕给他个御前侍卫带刀官当当。”

    “要召张球球进京?皇上这是何意?”

    众人听了,不由得都是面面相觑。连子宁却是心下一喜,他对正德皇帝的心思揣摩的相当之透彻,让梁宽殿上说出那一番话来的时候,便是已经预料到了今rì,而这张球球,也是他布局之中重要的一颗棋子!

    赶紧磕头道:“臣遵圣皇口谕!”

    待起来,连子宁便坐在座位上细细思忖张球进京之一事,务必要将自己利益最大化。他不说话,这气氛便是冷清了下来。

    有说了一阵儿,林元和钱通对视一眼,再也忍不住,林元便一笑,开口发问道:“伯爷,杂家问的冒昧些。杂家过来的时候,进城便听说您率领大军出征了,心里便纳罕,这不是才把福余卫给揍了一顿么,怎地又出去打仗了?后来见了王吉王指挥使带着些伤兵回来了,心里就是一咯噔。等到见了伯爷您率领大军大胜归来,这才是放下心来。杂家虽是阉人,却也是盼着咱大明威震四隅的,便冒昧问一句,伯爷您这次,可是又有大胜?”

    钱通也在一边打边角,恭谨笑道:“咱们就是一问,若是有什么犯忌讳的,伯爷您就当咱没说过。”

    “这个?”连子宁面露难sè,沉吟片刻,却是呵呵一笑,道:“说是忌讳,其实却也算不上,不过现如今局势未明,却还不能说的太明白了,便为二位天使透露一二,倒也不妨碍。”

    一听这话,林元二人赶紧竖起耳朵来听。

    他们自然不是多大明朝对武毅军有多么关心,不过就是为了早些得到一点儿信息,好回去跟各自派系的大佬邀功请赏罢了,甚至早点儿把消息传回去,还能引得圣上的注目。

    连子宁道:“不瞒二位,现在连某么,确实是在向北方用兵,自荡平了海西女真之后,这次又把建州女真打了个狠得,不过建州女真兵强马壮,也是难以对付。武毅军损失颇大,便退回来了,不过依旧是向北拓地数百里。”

    他哈哈一笑:“好了,言尽于此。不rì连某的文书便将送往京师,到时候自然一目了然。”

    能得他透露这些消息,对于林元钱通二人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忙不迭的道谢了。

    心中便是盘算着,回京之后,如何才能换取最大的利益。

    酒终人散。林元钱通等一干人都是喝的酩酊大醉,他们久在宫中,伺候人的时间占了大半,都是小心翼翼,连睡觉都不安稳踏实,更别说这等放浪形骸的时候了。连子宁着陈桐把他们送了回去,却是把陈良川留了下来。

    将军府,书房。

    连子宁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良川。见他目光清亮,毫无醉意,便是暗自点头,就凭这份儿定力,此人rì后绝对不可小觑,只不过却不知道为何,看起来也快四十了。却只是个区区六品的主事。

    他却是不知道,这陈良川却是个命运不济的,他中进士那一年的座师,乃是和前任兵部尚书桂萼斗了几十年的老对头,后来老头子告老还乡了。陈良川却还得在朝中为臣啊!

    在兵部为官,却是得罪了兵部的老大,能有好儿才是怪了!陈良川也是一心想着要活动着调出兵部去,却是没想到桂萼当真乃是心胸极为狭隘的,竟然每每从中阻拦,就是要把他压死在这兵部之中!

    桂萼去职,戴章浦取而代之,自然要在部中清洗那些桂萼的老势力,而他之前在兵部数年,也是摸摸观察,暗中潜伏,对于部中哪些人乃是桂萼的死党,哪些人乃是对桂萼恨之入骨,郁郁不得志的,都是一清二楚。因此陈良川便是入了他的视线,先是被提拔成正六品的主事,而若是这一次差事办的得力,回去再升一级也不是不可能。

    一用之下,便也是发现,这陈良川竟也是颇具才干,因此现在俨然已经是戴章浦的心腹之人了。

    陈良川从怀中取出两份文书放在桌子上,道:“本来文书合该走驿路,只是北地连年战乱,尤其是过了柱邦大城之后,驿路不通,加之这两份文书委实是有些关系重大,是以尚书大人特遣下官来走一趟。”

    “嗯。”连子宁点点头:“有劳了,且坐下喝茶。”

    连子宁自然是明白什么道理,实际上,他为了达成在松花江南北这片区域大权独揽,并且使得外界并不深知这样一个目的,特意纵兵在战乱之中,将大明朝铺设在此的驿路、驿站系统给破坏的一干二净,至今也没有修复的意思。这样一来,此处几乎就形成了dú lì王国,里面的百姓官绅想要往外面传信息,只能自己派人快马而出,当真是难如登天,而且还很容易就被武毅军给监视到。在大明朝别处都是极为发达的驿路系统,在这里,不见了。

    这就跟后世民国时候阎老西经营山西,把山西的铁路都修的比别的省窄一块儿有异曲同工之妙。

    侍女端了茶水上来,陈良川道了声谢,便是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连子宁也不避讳,便把那两封文书拆了。

    都是标准的兵部下达文书的格式,不过加了奉承上喻,特此通传的前缀,说明乃是皇帝直接下的命令,而非是兵部的主张。

    连子宁细细的看下去,心中便是有些喜意。

    第 593 章 的事情。

    因此他更看重的,不是朝廷的刻薄,而是朝廷的所作所为,对自己利益的冒犯与否。

    看了这封文书,连子宁立刻就意识到,定然是正德皇帝先是因为自己的一些错误决定训斥,并且把武毅军的编制从十个卫缩编到五个卫。但是又考虑到守边兵力不足,偏偏这位爷又是那等极爱面子的,让他收回成命委实太难。因此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想出了这等高招,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他心机城府也是极深,虽然未曾得见。但是却是把当时朝堂上的情景,正德皇帝的心理,都是揣摩的极为的透彻。

    只是陈良川理当也是听到了,自己的武毅军又是从五个卫变成了二十个卫的编制,在这种情况下,还把这封文书拿出来,这份心思,就是值得商榷了。

    他瞧着陈良川。陈良川也是心中灵通的人物,微微一笑,道:“伯爷,别的下官不知,只是尚书大人来之前交代过下官,皇上说过的话,乃是金科玉律一般。皇上并未说收回,那咱们做臣子的,自然应当老老实实的去办!用心的去做,如此,方才不负圣上之恩典!”

    连子宁心领神会。哈哈笑道:“陈大人这番话说得,当真乃是忠诚为国,本官深以为然!”

    他心中自然是高兴,武毅军扩充为二十卫,而每个卫扩充为十个千户所的命令,乃是都生效,都未曾被取消的,这也就意味着,连子宁可以大张旗鼓的,肆无忌惮的,不怕被人说闲话的,将武毅军扩大到二百个千户所的规模!

    武毅军的一个千户所,可是足足有一千七百人!

    而且这也同时代表着,连子宁可以按照这个编制,向朝廷要钱,要粮,要人,当然,在给朝廷的报表上,每个千户所是只能有一千一百二十人的!

    就算是如此,二百个千户所的军兵,也就是意味着朝廷每年要给武毅军拨付差不多二十余万大军的粮饷。而武毅军现在的人数,十三个主力卫,十个新兵卫,加起来也不过是十五万多一些,不到十六万而已。

    武毅军主力卫现在的rì常用度,已经是完全能够做到自给,只需要发放军饷便是足矣,而武毅军士卒的军饷,和大明朝边军相比,差不多是其两倍左右。新兵卫士卒的军饷,则是比大明边军要高三成!

    也就是说,武毅军全员现在的军饷,差不多相当于二十八万左右的大明边军!

    如此一来,朝廷发放的军饷,若假设真的是能足额发放,则可以帮助武毅军解决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军饷,当然,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层层克扣,上下其手,虽然有戴章浦身为兵部尚书的这一层关系,但是也不意味着戴章浦能阻止他们——他若是真敢挡着这么多人的财路,只怕离死期也不远了。

    能到连子宁手中的,有七成就是不错!

    而再加上把那些粮食、军服、其它乱七八糟折合进去,那么仅仅是每年从朝廷拨过来的粮饷,就足够武毅军差不多半数的消耗了。

    如此一来,连子宁就能腾出手中的大笔资金,将武毅军的规模,更大一步的扩大!

    当然,这只是一个相当理想的状态,朝廷会不会认可这二十万大军的存在,那就需要连子宁自己去争取了。

    只是机缘巧合的走到这一步,机会就一定要抓住才是!

    若是说看 第 593 章 浦见面也少了,联系也少了,依仗也不是那么大了的缘故,凡事都是自己一刀一枪的打拼,所以便是没了那么大的依赖!

    这番话中体现出来的意思,分明就是戴章浦已经是知道连子宁的处境了,因此要帮助解决。

    事实上,戴章浦之所以让陈良川来这里,也不过就是为了传这句法不传六耳的密话而已!(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八四 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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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sè深沉。

    京城,都察院御史孙言之府邸。

    按照正德三十年颁定下来的规矩,从正月初一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京城都不宵禁,而这一段时间,也是成为了京城百姓,尤其是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富人们彻夜狂欢的时候。青楼jì寨,酒肆饭庄,各个都是灯火通明,声音嘈杂,běi jīng城几乎变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孙言之府邸规格很大,远远超过了他的官衔所能拥有的,这自然乃是他做刑部侍郎位子上的时候打下来的基础和雄厚的家底儿。

    孙府的左右两边,都有人家,因此便只有前后两道门。前面正门所在的胡同儿是朝东的口子,也就是当初武毅军这些密探们疯狂报复的所在。除了胡同儿,就是一条繁华的大街。而后门的外面,则是一道小街,便类似于当初连子宁和戴清岚初次相逢的集雅轩所在位置的那么一条街,连着几个小胡同,住的都是百姓和寻常富户人家,小街上面卖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都有,还有几家小小的酒肆,这会儿还亮着灯。

    京城百姓,再怎么困难的,总也有几分闲钱,这年头儿,干个营生就比地里刨食儿强!

    是以这会儿这条街上还是颇为的热闹,人来人往。

    在斜对着孙府后门儿的,乃是一座名为四海居的酒楼,很普通的名字。也很普通的格局摆设,不过是两层而已,面积也不大,一楼摆了十来张桌子,二楼则是用屏风隔开的雅座。能乘纳的人也不多,档次也不怎么高,大致就相当于后世路边常见的湘菜馆、川菜馆这一个级别的。来这儿吃饭的,自然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多半都是寻常富户乡绅之辈。有时候那普通的百姓之家。平淡了一年,也想开个荤腥儿的,便也来此地打打牙祭。

    这儿的菜味道不错。价格也实惠,这会儿正是晚饭饭点儿,因此楼下人满为患,楼上也是满满当当,而且吵吵的很,嘈杂的声音直往人的脑袋里头钻。

    不过有一个雅间儿里面,却是安静异常。

    王泼三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周围,上面放了六荤四素十道菜,着实是很丰盛的,不过只有菜没有酒。都喝着茶水。似他们这等行当,可是不能轻易喝酒的。

    一共六个人,五个人围着桌子吃饭,一个人却是站在窗边,透过一条缝隙。目不转睛的瞧着外面。

    雅间儿里面的气氛极为的沉闷,大伙儿都不说话,只是甩着腮帮子大吃,只能听到一阵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汉子忍不住了,低声道:“真真想不通。为了一个女人,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

    “啪!”话音未落,脑袋上便是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王泼三等着他寒声道:“你小子再给我说一遍?”

    他对待手下虽然是从来又打又骂,但那是笑骂,却是很少有这等当真声sè俱厉的时候,那汉子一看就知道他是真火儿了,想起军情六处里面那些厉害手段,当下冷汗便是直冒了出来,心中生出大恐惧,身子都有些哆嗦,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低声道:“大人,标下不敢了!”

    “知道就行!”王泼三见他认错儿,脸sè也和缓了些,斥道:“什么一个区区女子?这也是你能叫的?你也就是和我说说,若是传了出去,谁也保不住你!寇大家和大人关系,是咱们能非议的么?上头吩咐下来让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干就是了,干咱们这一行儿的,须知少说多做!管好你的嘴!”

    那汉子赶紧唯唯诺诺的应了。

    那一rì小樱去传了话儿之后,整个京中的武毅军势力,都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沸腾了起来,消息很快的传到了刘良臣那里,此等家事,身为外臣的刘良臣都是感觉十分棘手,只得亲自禀报了戴清岚。

    连子宁和寇白门的往事,清岚是很清楚的,她更清楚的知道,在自家夫君的心目中,寇白门是占据着很重要的一席之地的!这种重要xìng,甚至并不逊sè于自己。每每想到此处,尽管清岚也是一阵心酸,但是却不能影响她的理智。

    她是那等典型的这个时代的秉家贤妻。

    人常说贤妻为夫纳妾,讲的便是戴清岚这等女子。

    毕竟无论如何,现在自己已经是夫君的正妻,这座府邸的女主人,而那寇白门,还只是寄居孙府的江南名jì而已。

    而已。

    毫无可比xìng。

    是以上一次寇白门来求情,她一口应允了,就是生怕夫君得知了自己苛慢寇白门,心中不悦。

    在事关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方面,男人总是分外的敏感。

    而这一次,得到消息之后,她也是极为的重视,毕竟是枕边人,她知道连子宁的占有yù很是强盛,若是寇白门出什么事儿的话,那定然是极为的烦闷不悦。那时候,自己也无法向夫君交代。

    因着刘良臣身在城外,调度不便,是以她直接越过刘良臣,向京城中军情六处的探子们发号施令,这等事儿是有些犯忌讳,不过关键时刻,却也不必说什么了。

    京城中其它的事情全都暂且搁置了下来,几乎大部分的人手都被调集到了孙府的周围,从早到晚,一刻也不放松的监视着孙府的动静儿。

    负责调度的,就是王泼三。

    说句实在话,这些从来是干大事的汉子们来做这个,确实是让人心中有些憋闷,不过像是王泼三这等身份地位足够高的,却是看的明白,有的时候。做好了这么一件差事,比得上在战场上打生打死几十次!

    今儿个都大年初六了,他们已经在这里蹲了五天了,整rì无所事事,除了吃喝就是瞧着,当真是闲的鸟疼。

    正寻思间,忽然站在窗边的那汉子压低了声音激动道:“大人。有情况!您瞧瞧,出来了,出来了!”

    王泼三豁然站起身来。凑到窗边细细的往外看去,果真便看到了,孙府的后门悄然打开。然后便是从中驶出来一辆马车,很是不起眼儿,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便是大摇大摆的向着东边儿行驶出去。

    他们也没有什么jǐng戒的必要,更没这个意识,毕竟除了连子宁和戴清岚,谁又能知道寇白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谁又能想到,因为那丫鬟小樱的一句话,整个běi jīng城内超过百名武毅军军情六处的密探都被调集了起来?

    看着那马车驶去的方向。王泼三沉声道:“老四,你随我跟上去,老狼,你带人继续在此地盯着!”

    “是,大人!”

    众人纷纷听命。

    很快。王泼三和老四便是下了酒楼,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马夫早就等着了,一抖马缰,便是跟了上去。

    王泼三等人便是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面,前面的马车毫无所觉。一路而去,最终便是停在了一处大宅的后门处。

    这处大宅显然乃是极为的显赫,就连一处后面的偏门,都是高门大户,前面十二级汉白玉的台阶,朱红sè的大门,上面钉满了碗口大小的铜钉,膝盖高的门槛儿,两层的汉白玉大牌楼,比一般高门显贵的正门还要气派的多。

    马车停下,那大门轧轧开了一条缝儿,下来了几个衣着华丽的下人管事之类的,然后便看到了马车周围那几个下人抬了两个大麻袋下来。

    那两个麻袋里面装乘的,凹凸不平,分明就是装着人的。

    王泼三眼睛顿时便是一缩。

    没错儿了,这定然便是寇白门主仆两人了,却没想到,这孙言之竟然是如此不择手段,将寇白门主仆送人了?!

    那几个人把麻袋抬进去了,做好了交接,马车少顷便是轧轧而去。

    王泼三的马车围着府邸转了半圈儿,绕到了前面去,便是赫然看到了那巨大煊赫的匾牌——潞王府!

    王泼三yīn沉着脸摆摆手:“去武毅伯府!”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寇白门主仆被送进了潞王府的消息便是摆到了戴清岚的面前。

    她蹙着眉头,一脸的凝重。

    孙言之方一回来,便出入潞王府之中;丫鬟小樱前来报讯儿;孙言之将寇白门主仆二人送入潞王府;再联系上潞王素来的名声,嗜sè如命,这个当真不是什么好听的,那么真相也就呼之yù出了——孙言之再回京城之后,物是人非,也没了往rì的根基势力,为了东山再起,只得投效潞王,而潞王嗜sè,投其所好之下,便是将寇白门献给了潞王,因此作为晋身之阶。

    这孙言之,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只是现在便是破口大骂又有何用?先要考虑的乃是如何将眼前的危机消弭。潞王不但嗜sè如命,而且名声还很不好,京中都传着,时常有潞王府的侍女被他凌虐而死,寇白门入了潞王府,岂不像是羊入虎口也?夫君若是得到了这个消息,只怕更是暴怒不已!

    自己又当如何解决?

    花厅之中烛光明灭,她的脸上也是yīn晴不定,思忖片刻之后,却是茫无头绪,便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强迫自己拧下心神。

    许久之后,终于是撤出了两根最关键的线头。

    方进之计,便是针对两点,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抱住寇白门的贞洁。而想要保住寇白门的贞洁,则必需得让潞王新生忌惮。

    动用武毅伯府的力量么,怕是潞王府根本不会买账,一个区区的边关大将而已,又怎么会放在一个亲王的眼中?而且这般的话,也会让武毅伯府监视潞王府的行踪走漏,以下官外臣而监视堂堂皇子,这乃是极大的犯了皇家之忌讳,后果便是要承受正德皇帝的雷霆怒火!这是现在的武毅伯府绝对承受不住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能让武毅伯府跟潞王交恶。

    戴清岚想到了两个字:“牵制!”

    谁能牵制一位皇子?当然只有另外一位皇子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面前便也是豁然开朗。

    清岚取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细细的写下来听政九位皇子的名字,并且把他们各自的关系也标注出来。

    要说起来,这潞王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自从雍王被囚禁于凤阳宫中之后,他便是以太子储君之不二人选来自居,着实是让众人瞧着都是心里冷笑烦得慌。老二潞王和老十三谷王的不和睦已经是众所周知了。而当初在太子两废两立的过程中,潞王也是下了不少的绊子,就为了把上头这个大哥给顶下去。

    至于福王。普天下都知道皇上想要立福王为太子,则潞王对福王也是极为的仇视,这等敌意。以福王之聪慧,耳目之密集,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至于其他的,暂时倒也是无碍。

    思虑良久,终于是下了决心,她拉了拉作为旁边的一个拉绳,门外顿时响起了侍女清脆的声音:“夫人?有何吩咐?”

    “王副千户呢?”

    “正在外府喝茶。”那侍女应道。

    “传他进来!”

    “是。”

    侍女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少顷,王泼三便是被带到了花厅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不过却是刻意的没有关门,而是大开着。寒风袭来,吹得花厅之中帷幔飞舞。

    这深更半夜的,终究是个忌讳。

    戴清岚注意到这个细节。暗赞夫君果然会用人,这王泼三很是jīng细,却是干这行儿的好手儿。

    王泼三来到近前,深深一礼:“外臣见过夫人。”

    “王大人有礼。”戴清岚让了让,道:“闲话我便也不说了,这个中原委。你已经知道。我吩咐你去办两件事儿,可以通报给刘良臣,但是要立刻去办,明白么?”

    王泼三心中一凛,赶紧道:“夫人请讲。”

    戴清岚淡淡道:“第一,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要在明rì旭rì东升之前,让雍王府知道这个消息。明白么?”

    王泼三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心领神会,不由得对这位大夫人升起一股佩服之意。

    祸水东引!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想到这般灵巧机妙的计策,这位大夫人,当真乃是极为聪慧亦是心机深沉的人物!

    他应道:“夫人放心,外臣定然办妥,绝不会超过今夜子时!”

    “嗯,能被夫君瞧上派来此处,可见你是得力的。”戴清岚点点头,道:“第二桩事,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渠道传递消息,速度极快,我也不问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有一点,你要立刻把这封信送出,送到夫君手中。越快越好!”

    她紧紧地盯住王泼三,沉声道:“这是十万火急!”

    王泼三接过信,沉沉的点点头:“外臣明白!”

    在这封信中,戴清岚将事情的原委明明白白的讲说了,也细细的说明了自己的布置和顾虑,只是不明白夫君的心意,因此不敢妄动,盼夫君收到信之后,立刻做出回应。

    这便是把如何行事的决定权,交到了连子宁的手中。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对于戴清岚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连连布局,为连子宁赢得了一定的反应时间,对于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帮着自家丈夫喜欢的另外一个女子的女人来说,这一点,已经是极为的难得。

    所谓贤妻,不过如此。

    看着王泼三大踏步的走出去,戴清岚长长的吁了口气,她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的一切,已经是仁至义尽,本该心情轻松下来才是。只是,她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仿若是压了一些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期盼道:“夫君,只希望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一盏茶时间过后,一匹快马出了běi jīng西城门,这个点儿当然已经是快要关城门了,事实上,当那骑士到达的时候,城门将将关闭。只是那骑士和当值的万年孙万大人说了几句之后,万大人便是下令把没上门闩的大门重又打开一条缝隙。让那骑士扬长而去。

    这时候,刘良臣制定的结交这些下层官员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毫无疑问,相对于刘良臣这个从二品的武毅军镇抚甚至是王泼三这个五品的副千户来说,万年chūn这个小小的西城兵马副指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但是小人物,有的时候却是能起到极为关键的作用。

    现在在武毅军的金钱攻势下。军情六处已经是在这běi jīng城中编制出了一张密集的大网,上面有化装成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的密探们。更有本地的豪绅乡民,低级官吏等等。

    这骑士出了城之后,根本没有耽搁。也没有去往京南大营,而是直接折向北而去。

    虽说王泼三在此收刘良臣的节制,但是他却是军情六处的人,并不是直接的下属关系,再者说了,眼下时间急迫,直接奉了大夫人的命令向伯爷传讯,也不需要经过刘良臣同意了,只需要在天亮之后向他报备一下便可。

    正如戴清岚所说的,武毅军确实是有一套自己秘密的传讯方式——说白了也是简单。仿效朝廷的驿站系统而设置。武毅军在从京师通往镇远府的路上,这一路大约是五千一百多里的路途中,一共是设置了整整六十个据点,平均不到一百里就有一个!

    这些据点,都是以客栈。大车店的形式存在的,其目的,便是只有一个——通讯!

    连子宁深知及时的消息传递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镇远府身处于东北边陲,京中消息闭塞,有的时候得到了消息。却是早就已经过时了,想要做出反应来却是晚了。因此便是设立了这些据点,这些客栈,大车店中都是备有十余匹良马,有专人伺候,耐力持久,保持着良好的状态,随时都能出发。

    一旦有了极为危机要紧的情况,则骑士从京城一路北上,换马不换人,到了一处,喝口水,弃掉疲累yù死的坐骑,换上骏马,继续向北。

    和朝廷驿站系统类似,也是有级别之分,分别是二百里、四百里、六百里、八百里,分别在信封上拴上白、绿、黄、红四种颜sè的丝带来表示。

    在往上便没有了。

    而一rì八百里,这已经是这个依靠人力传递信息的冷兵器时代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当级别达到八百里的时候,基本上是跑死马的结果,往往将消息送到目的地以后,送信人本身如果体质差一些的话,也会因为劳累过度而亡。因此,非到万不得已——比如说是边关告急、大规模的聚众造反等等——一般不会用八百里加急送信。

    而这一次,那飘扬的丝带,赫然便是赤红sè的。

    这些客栈,大车店之类的,都是以连氏财阀的名义设立的,里面的掌柜,也都是财阀的人,但是隐藏着管事儿的,却是武毅军军情六处的人,只是他们这层身份,连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样也充分的保持了秘密xìng。

    当初设立这六十处据点,就算是加上那些良马的价值,人手工费等等,一切都算上,也不过是花了三万两银子左右而已,而他们也不是单纯的只为武毅军服务,过往的客商,赶脚的行人,都是在其中住宿,附近的百姓去吃饭的也很是不少,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掩饰,盈利也颇多。

    可称得上是一举两得。

    而与此同时,在běi jīng西城隆昌寺豹子胡同儿的雍王府外面,也是过去了几个优哉游哉走过去的行人,那几个行人走到了王府侧墙无人见到的yīn影儿处,便是猛地把手中一个黑糊糊的物事扔进了围墙里面。

    雍王府的正九品典仪正孙九泉喝的醉醺醺的从杏花村出来,摇摇晃晃的往王府走去,结果刚一出门没走两步,就给人迎面撞了一下。好么,这一下撞得孙九泉头昏眼花,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上,醉意也醒了三分,他踉跄退了两步,正待破口大骂,却是感觉自己手中被塞进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然后便听到一个人在耳边道:“拿好喽,给你主子,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孙九泉一恍惚,接着便是浑身一凉,出了一身大汗,再去看去,撞自己的那人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腊封的纸团。

    被这么弄了一下,酒早就醒了,他忽然醒悟到了什么,赶紧急匆匆的向着雍王府走去。

    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一匹快马出城而去,不过走的乃是北门安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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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远府。

    阳光灿烂,普照天下。

    连子宁将军府大厅之中,几乎要人满为患。

    他这大厅本来不小,不过此时这里的人,却着实是多了一些。

    连子宁高踞首座,在他下手,则是坐了武毅军所有在镇远府的指挥使级别的高官,而再往下,则是数十位衣着服饰各不相同的粗豪大汉,这些人,乃是现如今武毅军地盘上个少数民族的各部首领。

    传完圣旨之后的第二rì,林元钱通等人便是离开了,他们着急回去把这里得到的消息禀报给各自的主子。

    情报,都是有时效xìng的。

    而兵部职方清吏司的主事陈良川,也是随之离开了,怀里还穿着一份儿连子宁着人连夜赶制出来,看似天衣无缝,但是若是实际一查就会发现破绽百出的,武毅军大小军官名录。

    不过有戴章浦这一层关系在,这便也不是问题了。

    这些碍眼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连子宁就着人把在江北百里处等候的剩余大军和那些少数民族的部族首领以及麾下的骑兵们给招了回来。

    第二rì,便把这些部落首领们给招来商议。

    连子宁扫了一眼,沉声道:“诸位,且安静一下。”

    若是放在以前,这些部族长岂会买连子宁的帐?不过在白鹰峡大营中被当众斩杀的那位不开眼的,在加上几个给扔到雪地里冻得得得瑟瑟听说回去还大病了的一场的部族长就摆在眼前,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们都是知道连子宁规矩大,下手狠,因此自然是无不凛遵。

    大厅中瞬间安静下来,阳光从窗棂中洒下来,照的四下里一片亮堂。

    “赫连族长,江北诸部,来了多少了?”连子宁沉声问道。

    赫连豹赶紧起身,拱拱手道:“回伯爷的话,松花江北,白鹰峡以南一共大小七十三部,已然是全都来了,并无一人缺席。”

    连子宁扫了一眼,淡淡道:“山南董鄂部的,也来了?”

    “来了,来了!”一个也是位置靠前,和赫连豹不过是隔着三个座位的族长站起身来,他身材矮矮胖胖的,浑身上下裹着绸缎衣服,一张圆脸笑眯眯的。不像是关外的蛮子,反倒是跟中原的富豪乡绅一般。

    他出列,向着连子宁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小的山南董鄂部族长苏哈鲁见过大人!”

    “苏哈鲁?”连子宁眯着眼睛瞧着他:“你和冯德,什么关系?”

    “冯德乃是家兄!”苏哈鲁恭谨答道,不过接着脸上便是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这个逆贼,在部族之中平素便是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只是其势大,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此贼竟然敢当众忤逆大人,着实是该杀!消息传了回去,大伙儿都是感念大人恩德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五八五 族长,大王,可汗,骑兵卫改组

    “哦?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苏哈鲁满是诚恳答道。. .

    连子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对于苏哈鲁的话,他只是半信半疑,自己杀了他的亲哥哥,而这苏哈鲁,今rì却是如此之恭谨!要么便是如他所说,要么此人便是一个城府极深,更是能隐忍的枭雄之辈!

    连子宁心中已经是起了杀机。

    不过他却是知道,今rì绝对不能杀了他!上一次杀冯德,一个是为了立威,第二个则是因为他确实坏了规矩,而今rì苏哈鲁如此恭敬,自己若是杀他的话,那么势必会引得这些部族长的极大不满,说不定生出什么乱子来。

    “你如此作想,那便好。”连子宁叹了口气:“当rì杀冯德,也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苏哈鲁笑道:“小的说大人杀得好。”

    连子宁摆摆手。他便退下。

    连子宁又向谢德清道:“一共来了多少人,可统计了么?”

    谢德清主管新兵部,无论武毅军麾下的兵员是什么来头,初来宝地,自然都是归属于新兵部管理。

    谢德清出列道:“回大人的话,一共七十三部,大者千余人,小者不过百十数而已,一共有两万八千余人。这是名录。”

    说罢,便是把一份厚厚的各部族兵力多少的名录递给了连子宁。

    “嗯。”连子宁点点头接过,拿在手中细细看。

    他看了半响,已经是了然于胸,瞧着下面众人,洪声道:“诸位,今rì议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自然便是诸位最关心的问题,贸易!”

    众人闻言,都是竖着耳朵认真听着。连子宁微笑道:“规矩很简单,按照人数来。各部族,可以从本官这里,购买价值你们出兵人数一百倍银两的财物。”

    见不少人都是茫然。他便解释道:“具体点儿来说,就拿苏克哈赫连部来说吧,赫连部出兵一千五百,则赫连部就能购买上限为十五万两白银的货物。超过这个数儿,就买不得了!待会儿,每人都去王大chūn王镇抚那里领一份儿名单,上面很详细的写了各种货物的价格。你们今rì能来此处。便是对我武毅军,对本官的拥戴,本官也不能寒了诸位之心,上面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粮食衣物,乃至于是盐铁农具,渔网犁铧。无一不包,无一不有!”

    众人一听,都是笑逐颜开。然后便是暗自里盘算自己出兵多少,能购买几何,又能捞到多少享用之物。

    不过连子宁自然是不会告诉他们,在这份名单目录上面所有商品的价格,足足是běi jīng城地面儿上的五倍以上,更是比原产地超出了差不多十倍!当然,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像是当初武毅军和女真对峙的时候,只有一些极有背景的商人才能行走其间,卖的价格比这个还贵。而且问题是有钱都买不着。

    能得到这么一个机会,他们花再多的钱也愿意。

    “当然,考虑到诸位未必有这么多的银钱,本官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子宁摆了摆手,待大厅中安静下来之后又道:“是以除了那份儿各种物资价格的名录之外,还有一份儿名录。上面罗列的乃是各种你们手中有的东西——沙金、狗头金、人参、各sè兽皮、鹿茸、草药等等,也是无所不包,但凡你们有的,这上面便一定有!”

    “本官开市的所在,便是在这松花江以北,也就是诸位渡江的所在,风陵渡口。那里设立一个市镇,专门设立有司管辖,你们去了之后,先拿自己的东西换成银两,然后再购买所需物资,运回部族之中。至于所买卖的数目,在有司登记!”

    当然,这些部族把族中的沙金人参山货等等物资转换成白银的时候,自然又是会被武毅军赚上那么一笔。

    连子宁站起身来,高举双手:“我武毅军,今rì开边市于松花江北,东北部族,一体同仁,只要遵纪守法,拥戴我武毅军,则皆可以来此贸易!希望诸位回去之后,也多多宣扬,则本官亦不枉如此一场!”

    众人齐齐站起身来,俯身道:“大人英明!”

    各自坐下,连子宁又道:“第二桩事!”

    他笑眯眯的瞧着这些族长们:“这次,可是一桩大好事儿!”

    “好事儿?”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过却也知道连子宁绝对不是胡吹大气之人,心里都是期待起来,便纷纷道:“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连子宁哈哈笑道:“诸位,本官要你们,去觐见我大明朝的皇帝!”

    “觐见皇帝?”

    话音刚落,大厅之中便是炸开了锅。

    错愕、茫然、激动、诧异,等等表情都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然,一点儿前兆都没有,不由得让他们中许多人都没回过神儿来。

    连子宁只是笑吟吟的瞧着。

    等众人回过神儿来之后,那情绪便是变成了激动中参杂着茫然。

    老天爷啊!要去觐见大明朝的大皇帝啊!

    大明朝,或者说是中原王朝在这片东亚大地上数千年来的强势核心地位,使得四夷提起来,都是敬畏向往交加,这等胜景,在盛唐之时达到巅峰,此时大明虽然是内忧外患,但是余威尚在,这些部落族长们几乎可以称之为野人之流,连个大点儿的县城都没进过,想到自己有朝一rì竟然能去大明朝觐见皇帝陛下,都是忍不住的激动。

    果然是天大的好事儿,去见见世面,回来怕是能跟子孙夸耀一辈子!

    更何况早就听说大明朝皇帝慷慨,去了定然是有赏赐下来的。

    茫然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觐见,怎么去?去了做什么?

    ……

    一头雾水。

    最后边都把目光投向了连子宁。

    连子宁笑道:“诸位,你们既然已经归顺了大明,归顺了武毅军,那就是我大明朝的臣子,归顺之臣,去觐见吾国上皇陛下。自然是理所应当!而且我圣皇慷慨,你们去了,人人怕是都有官职封下,赏赐得来。这是不是天大的美事儿啊?”

    众人自然又是纷纷称谢,赫连豹却是笑道:“大人,您老的恩情,咱们都记在心里,能有觐见天朝大皇帝的机会,咱们心里都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可是,您得给咱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个觐见法儿?咱们是一摸黑啊!”

    连子宁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看了众人一眼,笑道:“天朝圣皇,自然是不能随便觐见的,面见皇帝时候的礼仪,应该说那些话,怎么走路,怎么下跪。怎么坐着,都是有讲究儿,有规矩的!要知道。君前失仪,在我大明,轻则杖刑,重则,乃是死罪!”

    大伙儿一听,不由得心中惴惴,也不那么乐呵了。

    “不过么。”连子宁话锋一转:“接下来这些时rì,众位呆在我镇远府之中,本官会专门派人教导你们如何去做,有个几rì的功夫。便也学会了,不过么,这不算是什么。至于如何去,自然也是不用你们cāo心,本官到时候,自然是会着人护送你们去。这些。也不算什么!”

    众人一听,这才是放心来。

    这时候连子宁才说道:“顶顶重要的事情,乃是一点,就是你们的身份!”

    “我们的身份?”大伙儿不明所以,还是阿济格出头道:“大人,咱们就是部落族长而已,还能是什么身份?”

    “不,这你就错了!”

    连子宁摇头,诡谲的一笑:“本官告诉你,你跟我大明圣皇说你是霍尔根部的族长,顶多能得到一分的赏赐,我圣皇最多有一分的欢欣。而你若是跟圣皇说,你乃是萨尔浒以东,方圆三百里的主人,霍尔根之王,或者是霍尔根大汗,那么你能得到十分的赏赐,我大明圣皇的欢欣,也是能得到十分!”

    连子宁话音落下,大厅中瞬间安静下来。

    在座的诸位能坐稳这个一族之长的位置,哪个不是人jīng儿?对于连子宁的话,略一琢磨,顿时都是回过味儿来,心领神会。

    武毅伯这分明就是指使咱们弄虚作假啊!

    不过么,嘿嘿,大王,大汗,这名字,还真是好听,比什么族长,首领,酋长之类的好听多了!

    就连坐在连子宁下手的那些指挥使们,心中都是不由的泛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

    大人这般做,是不是有点儿欺君的嫌疑啊?

    不过这个想法也是转瞬即逝,他们对那个朝廷,对那个皇帝,已经是失望透顶,尤其是想**金这等,无法无天xìng格暴烈的,心中更是暗道:“如此昏聩,活该这老儿被咱们大人给耍的团团转!”

    赫连豹等人纷纷笑道:“大人的意思,咱们明白了!”

    连子宁摆摆手:“唉,本官可是什么都没说。”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道:“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咱们本来就是这么个名号么!”

    连子宁哈哈一笑:“各位聪明!”

    办成了这件大事,连子宁只觉得长长的舒了一口大气,这件大事,他从第一次北征女真,荡平了海西女真的时候,心中便有了一个大略的轮廓。而到了白鹰峡诸多部族长齐齐觐见的时候,这个轮廓便是清晰了起来。

    这些族长们前去觐见正德皇帝,这不是目的,他要用这些族长们去办一件大事,而这件事儿能不能做成功,直接决定着武毅军之后的发展前景!

    武毅军能做的多大,便在此一举!

    不过以连子宁对正德皇帝的了解,再加上自己使出来的这种种手段,他对于这件事儿能够做成,已经是有了六成的把握!

    这已经是很高了!

    然后连子宁便又是道:“诸位,名号的事情,可以回去慢慢想。不过么,当下还有一件事儿,乃是关于你们手底下那些带过来的兵丁的。这两万八千兵丁,应该如何差遣,你们心里,可有些想法?”

    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赫连豹和阿济格便是齐声道:“我们得大人恩惠。这些骑兵,自然是全凭大人差遣。”

    大伙儿一听,得,这两位大佬都这么说了。咱们若是说出别的话来,岂不是惹武毅伯不悦?

    因此便也是纷纷称善,直说任凭大人差遣。

    连子宁心道,还算是你们识相,早就把这些骑兵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而这些各部族骑兵的到来,也确实是解了连子宁一个极大的隐忧——武毅军机动力量的不足,在过去的几场大战中已经是开始显现出来。时至今rì,武毅军已经是有了超过十五万的规模,但是其中不过是第四卫、第六卫、第七卫、第十一卫四个骑兵卫而已,加起来拢共也不过是将将不到三万的样子。虽然个顶个的都是jīng锐,但是人数着实是太少了,跟女真人比起来都是大为逊sè,更别说跟动辄十几万几十万骑兵的蒙古人相比了。

    而这些骑兵的到来,几乎能够把武毅军的骑兵数量翻上一番。极大的增强武毅军的战斗力。

    尤其是这些骑兵,身体强健,战斗力都是极为的强悍。只不过就是欠缺一把趁手的沉重兵器,一套结实的重甲,以及一段时间的系统训练而已。

    会很快的形成战斗力。

    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本官便要问一句,这些骑兵被纳入我武毅军之后,诸位是想在军中供职,做我武毅军的军官,还是回各自部族?”

    连子宁其实是雅不愿这些人在军中的,这些部族长势力根深蒂固。在各自的族人中威望也高,一旦他们进入军中担当军官,则难免会出现上下不一,指挥不灵的现象,这可是大忌!但是不让他们当吧,也是说不过去。在这个当口儿,万一闹起来,更是不美!

    因此只得问这么一句。

    却是没想到,竟然绝大部分的族长都是摇头,道:“俺们还是回自己部族的好。”

    “伯爷您瞧得起俺,可是俺可不是这块料儿。”

    …………

    更有人暗自嘀咕:“谁他娘的愿意上你这儿来受这洋罪,被你管束,说不得犯了王法,还要挨棍子鞭子,若是跟那冯德一般,一刀切了,才是倒霉!回去俺们自家部族称王称霸,逍遥快活,岂不爽利?”

    连子宁先是错愕,然后便是恍然,对于这些zì yóu散漫惯了,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说一不二惯了的人来说,让他们入军,哪怕是当官儿,也是一桩苦差事。何如继续做自己的土皇帝?

    他微微一笑:“不乐意的,本官也不勉强。这样,今rì的事儿,已经暂告一段落,诸位若是不愿意入军的,这会儿便可以离开了,那些愿意的留下来,本官再与你们商议商议。”

    “大人告辞!”

    众部族长纷纷拱手离去,竟然是走了九成还多,不过就留下来四五个人而已。

    只是留下来的这几个,却都是大部族的族长,他们能做到这个位置,眼界便高了一些,却是知道,跟着连子宁,能捞到的好处更多。

    赫连豹、阿济格都是赫然在列,而那山南董鄂部的新任族长苏哈鲁竟然也在。

    这更让连子宁对他起了一丝戒备jǐng惕之心,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待不相干的众人尽数离去,大厅的门被豁然关上,大厅里面顿时是有些空空。

    连子宁瞧了一眼留下来的这几位族长,沉声道:“你们几位既然留了下来,便是想在咱们武毅军中为官,只是这军中不比你们以前,你们以前在部族之中,都乃是说一不二的,但是在我武毅军,就要听从命令,军令一下,不得有任何违抗之处。本官丑话说在前头,本官对你们一视同仁,既不偏袒,也不打压,但是若是违了军令,或者是作战不利,可别怪本官辣手无情!”

    众人自然是凛然遵从。

    连子宁点点头:“那好,本官便宣布一下。”

    石大柱豁然大喝道:“众将起立!”

    武毅军诸位指挥使齐刷刷的站了起来,那些族长们给唬了一跳,也是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乱乱哄哄的。

    只听连子宁道:“各部族骑兵,一共两万八千员。本官拟新建四个骑兵卫。规划如下,将第四卫、第六卫、第七卫、第十一卫,咱们这四个骑兵卫,从武毅军的序列中划出来。另立门户,正式改编为骑兵卫,分别是武毅军骑兵第一卫,第二卫。第三卫,第四卫。另外,骑兵第一卫至第四卫,所有军官,从千户以下,直到小旗,只留一半。其余的军官,全部清出来,至于空下来的那些位置,则由下面的军官递补上来,至于如何递补,本官不管,你们回去拿出一个章程来,把名单递上来给本官过目。有一个原则。便是看军功,咱们武毅军所有士卒,大小十余战。立下的战功,每一战之后都有统计,在你们卫中和石大柱那儿,都有造册等级,回去细细看了。”

    “另外,清出来的那些军官,则是以这些军官为骨架,新建四个骑兵卫,分别为骑兵第五卫,第六卫。第七卫,第八卫。额定每卫人数为五个个千户所,五千六百人。各部族的那两万八千名骑兵,便统统划归此处,至于剩下的那六千骑兵,则划归亲兵营指挥。番号为亲军骑兵第一卫。”

    连子宁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块大石,重重的砸在了所有人的脑袋上,把大伙儿给砸的七荤八素。

    武毅军的这几位骑兵卫指挥使还好些,不过就是从他们麾下抽调一些军官而已,回去增补一番也就是了,虽然繁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于被从主战编制中划拉出来,重新组建了四个骑兵卫,不过是换了个做法而已,还是换汤不换药。

    那几位族长却是心中苦涩,一听这话,这位武毅伯当真是心机深沉,分明就是在此防着咱们呢!所有上下军官都是武毅军中出来的旧人,有汉人,有女真,但是偏偏没几个咱们的人。如此一来,就算是身居高位又如何?若是有什么异样心思,那么根本就指挥不动手下。

    连子宁自然是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的,他现在存着的想法就是,且看看。看看这几位能力如何,忠诚度几何,现在还未能把那些骑兵完全控制住,等再过一段时rì,平稳的纳入武毅军的麾下了,则一些不该存在的,也该滚蛋了。

    “下面,宣读任命!”

    众人顿时是耳朵一直。

    连子宁淡淡道:“骑兵第一卫指挥使,杨沪生。骑兵第二卫指挥使,努尔哈赤,骑兵第三卫指挥使,**金。骑兵第四卫指挥使,董老虎。”

    军官还是那些的军官,指挥使也还是那个指挥使,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番号而已。连子宁并不像是某些多疑的上位者那般,喜欢把麾下的将领频繁的轮换,他很清楚,将乃兵之胆,一军主帅,一军大将,乃是这支军队的灵魂。就像是英雄无敌或者是魔兽争霸的游戏中,英雄对于麾下的士兵有着各种光环属xìng的加成增幅,现实中虽然没有这些,但是一军主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将领频繁轮换,造成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局面,固然是可以很大程度的避免将领拥兵自重,但是却也是对军队的极大伤害。连子宁敢断定,自己一旦这么干,那么武毅军的战斗力,将直接暴跌三成到五成!

    这种代价,是连子宁所无法承受的。

    他对武毅军有着无与伦比的掌控力,或者说,现在还没有到提防自己人的时候。

    听了这任命,几位指挥使的心,便是安稳了下来。

    下面的才是重头戏,乃是新建的四个骑兵卫的任命。

    “骑兵第五卫指挥使,冯言!”

    这个任命让众人都是为之愕然,不过接着便是变成了理所应当。

    冯言配得上这个位子。

    论资历,他乃是连子宁手底下最初发家的那二十来个辰字所老人儿之一,乃是最信任,最心腹,最核心的骨干,在座的诸位许多还未加入武毅军或者是不过是个区区小兵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驻久山镇百户了。资历足够深,而且说起来也是颇为让人同情的,因为受伤太过严重,将养了许多rì子,错过了征扶桑,征北两大战役,导致升迁速度极慢。不过后来连子宁抬举,担当炮兵千户所千户,战绩功勋都是很不错。如此一来,今rì这升迁。也就理所应当了。

    “骑兵第六卫指挥使,张十三!”

    这就是谁也没想到的了。张十三乃是降将出身,却是能一跃而成为一卫之指挥使,跻身于众位巨头之列,当真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他们却是不知道,连子宁看重张十三,就是因为他乃是降将出身。在军中毫无根基,不会拉帮结派,所能依赖的,只有连子宁一人而已。

    当然,张十三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足堪重任。

    说到此处,有些机敏的却是看了出来,大人似乎在刻意的加强对新建的这几个新兵骑兵卫的控制。一个冯言,一个张十三,都是亲兵营出身。

    “骑兵第七卫指挥使。赫连豹!”

    “骑兵第八卫指挥使,阿济格!”

    这倒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些骑兵基本上都出于江北的这些部族,让他们在其中担纲军官,却是不得不为之事。

    赫连豹和阿济格两人心里都是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能一跃而成为武毅军的高级军官,而忧的则是,自己等人当了官儿,就当真是好事儿么?

    “亲兵营骑兵第一卫指挥使,由镇抚石大柱兼任。石大柱仍管龙枪骑兵。亲兵营骑兵第一卫指挥同知,叶肥楠升任,管理卫中具体事务。”

    “亲兵营炮兵千户所千户,由原副千户刘振担当。”

    连子宁又瞧了瞧那几位部族长,淡淡道:“你们几位,本官都是另有安排。且放心。等你们自京中回来之后,便会安排具体差事。”

    “诸位,可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众将轰然应诺。

    连子宁点点头,待众人坐下,便吩咐道:“谢德清,组建新卫所,向来乃是你新兵部的差事,限你三rì之内,将五个新建的骑兵卫组织完毕,军官到位,开始整训。”

    “是,大人,标下领命。”

    “王大chūn,几个新建的骑兵卫,军服,武器,被服,营房,伙食,一应俱要供应,你也要好生cāo持。至于武器和铠甲,都按照努尔哈赤和**金那两个卫的规格来便成。”

    “是,大人,标下这便去办!”

    王大chūn也是应了。

    连子宁麾下两个野女真骑兵卫,一概乃是重型武器狼牙棒配备轻便铠甲,一来固然是为了保持机动能力,因此减轻铠甲重量,而实际上一个让人难以避免的尴尬事实便是,武毅军现在的冶炼能力,着实是无法达到炼制重型铠甲的地步。军器局只擅长火器,而柳家的作坊毕竟乃是民营,让他们冶炼铠甲,柳随风还没这个胆子,当然,更没这个能力。

    不过野女真骑兵们来去如风,既有着轻骑兵的机动xìng又有着只比重骑兵弱上一线的杀伤力,倒也是让连子宁尝到不少甜头,暂时是没有组建重型骑兵的打算了。

    散会了,众人鱼贯走出了大厅,少顷这里便是只剩下了连子宁一个人。

    他靠在椅子上,满脸的疲惫,伸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

    这两rì,连子宁便是忙着cāo持改编组建骑兵卫的事儿,大方向倒是不累,只是几句话的事儿,最累的,乃是分离军官,将一大批军官从原有的卫中分出来,再提拔一批人增补上去。说实话,连子宁是不想把这个权力下放给下面的卫指挥使的,因为这无形中就使得卫指挥使有了人事任命权,对连子宁的一言堂很是不利。但是连子宁在花了整整两rì的时间,试图以一人之力来完成几百甚至是上千个军官的调遣,任命,提升,而且要保证他们有功该赏,有过当罚,并足堪重任之后,很颓然的发现,这完全是痴心妄想。

    一个人的jīng力终归是有限的,以连子宁如此旺盛的jīng力,如此强悍的思维能力,到了最后,都是感觉头疼yù裂,脑袋里面乱的跟一锅粥也似,无数的人名像是一团乱麻一般缠在了脑海之中,理不清,剪不断。

    一个人想要把数十人才能担纲的工作自己做完,只怕就算是吃红苹果或者是什么其他红sè水果的楚轩都感到头疼。

    不得已之下,连子宁只好是放弃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把权力下放。

    当然,现在把权力下放还没什么,连子宁相信部将们对自己的绝对忠诚。但是,长此以往,却是隐患无穷。

    “或许,是应该再增建一个部门了。”

    连子宁心中划过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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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北将军辖地。

    屯河卫。

    屯河卫便是rì后的伊chūn市,此处为低山丘陵区,沟谷密布,河流纵×横,森林密布,土地极为的富庶。

    这里本来是无人烟的所在,但是后来正德三十年之后,向此地大量移民,数以十万计的汉民被迁来此处,开垦耕稼,建立村落,慢慢的,便是形成了一片极为富庶的农业区,乃是辽北将军辖地首屈一指的富裕,便是在整个关外全境,也是数得着号儿!

    屯河卫足足有三十多万汉民,形成了无数的村落。

    屯河卫比邻托温江,也就是后世的汤旺河,绵延九百余里,注入松花江下游。大部分的村落城镇都是沿河分布,河水蜿蜿蜒蜒,两岸农田遍布,其中沟渠纵横。

    其实这个时代的东北,绝对比关内更加的适合耕稼居住,虽然温度低,一年只能种一季粮食,但是土地肥沃,一季足顶得上关内两季甚至是三季的产量,而更重要则是:风调雨顺,雨水充足,生态保持的也是极好,不但不会有河水泛滥之虞,更是可以很方便的引水灌溉,和关内这些年要么旱,要么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五八六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屯河卫红松镇。

    这里乃是屯河卫的最东边儿,再往东,便是五屯河卫了,往北百来里,则是已经被女真人占据的嘉河卫。

    一条河流从东北向西南而去,在西南一百四十里之外,注入托温江。河水颇宽,足有半里多,但是水流非常平缓,这会儿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坚冰,上面还覆盖着一层不厚的雪。在河流的两侧,便是一片片开垦的极好的良田,上面还有挖掘的笔直的灌溉沟渠,这会儿也被雪覆盖了,只是每隔不远,都能看到一座小村庄。在更远处的矮山丘岭上,长满了巨大的红松——这也是此处名字的由来。

    这会儿正是黄昏,天空高阔,一片湛蓝,在远天,晚霞密布,金sè的阳光洒下来,照的天地间一片淡淡的金sè。

    也该到了吃饭的时候,村庄上空炊烟袅袅升起,映出了一片绚烂的人间繁华。

    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一队骑兵正驻马其上。

    他们的姿态很是从容不迫,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根本没有隐藏行踪的意思,都是大大咧咧的,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这一队骑兵大约有三五百人的样子,装备良莠不齐,其中大约有三五十个人,都是披着钢片打造的重甲,虽然不如那等全身的板甲,但是比起棉甲来,却是在防御能力上更胜一筹。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jīng良沉重的狼牙棒,胯下的战马身上。都披着棉质或者是皮质的马衣。这三五十人显然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便是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也是一股威严狠厉之气迎面而来,让人看一眼心中便是不由得一阵哆嗦。

    这三五十人,都是有着非常明显的女真化的面目特征,身体粗壮,塌鼻子小眼。

    除了他们之外。队伍中的其他人,一眼看去,就能发现。绝对乃是汉人。他们的装备就差远了,身上没有披甲,只是穿着厚厚的棉服或者是羊皮大袄。手里拿着的武器也是单刀居多,有的甚至连一把刀都没有,拿着一根粗硬的木棍。他们脸上也有杀气,尤其是当看向下面那些富庶的村庄的时候,眼睛里的贪婪和狠毒几乎要化成火焰蹭蹭的窜出来,显然也是见过阵仗杀过人的。但是怎么说呢,和那些披着钢甲的骑兵比起来,他们就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和杀人如麻的老兵相比一样,差距非常之明显。

    那些女真人明显是在队伍中居于主导地位,看样子都是军官之类的。那些汉人面向的军兵,地位则就要低许多了,一个个都是毕恭毕敬的。

    被众人簇拥其中的乃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真汉子,面sèyīn鸷,他每每扫向那些汉人军兵的目光中。也是充满了蔑视和恨意,不过这种情绪,都是被他给很好的掩饰下来了。

    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得宠些的汉人军兵馋着脸凑上去,嬉笑到:“百户大人,咱们什么时候杀进去?这些汉狗子的村子,可肥的很。里面有女人有粮食有兽皮有金银,咱们抢了下来,可就,可就……”

    这女真百户yīn鸷的目光冷冷的瞧着他,虽然一言未发,却是让他有一种入坠冰窖的感觉,讪讪一笑,再也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这些汉狗!”

    女真百户心里冷冷的骂道。

    他叫诸克图,是海西女真董鄂部出身,诸克图,在女真语中乃是硕大、圆实的意思,诸克图出生的时候,因着脑袋大且圆,看上去虎头虎脑的,很是有些可爱的意思,因此才被父亲起了这个名字。不过越长越是不符合诸克图的本意,现在的他,身材颇为的健壮,当然,也只能说是健壮而已,和其他的女真人那膀大腰圆的体型完全是不在一个档次上面。

    诸克图出身于董鄂部一个贵族人家,不算是什么豪门,但是其祖父,在大金立国之前,还是明朝统治的时候,也是有着世袭百户的封爵——虽然金国极为的仇视大明,并且在国内竭力的进行去汉化行动,但是偏偏在其国内的贵族圈子中,最为看重的,却是在建国之前,各门各户在明廷之中的爵位。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一种畸形的虚荣,却也说明了金国虽然是仇视大明,但是在其内心深处,却还是认可大明的。

    女真贵族世家出身的年轻人,绝大部分选择走上的,都是从军之路,诸克图自然也不例外。不错的家世,颇为出众的能力,使得他很快便在军中崭露头角,在刚毅大将军率领海西女真大军进行第二次征南之役的时候,就担当了百户军官。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就会随着海西女真的胜利,一步步的走下去,攀升到更高的位置,为家族赢得荣耀、地位和利益,并且安然终老。

    但是没有如果。

    他心中踌躇满志的一场京华chūn梦被冷酷的现实给砸的粉碎,在那一场噩梦一般的攻城战中。-. -他被一枚呼啸而来的炮弹击中。万幸的是,那枚炮弹在之前已经砸死砸伤了两个女真兵并且已经在地上弹shè了一下,所以只是把他的腿砸断了,并没有生命危险。

    于是,诸克图便成了一位光荣的伤兵下了阵线。

    而就在当夜,努尔哈赤率人夜袭女真驻地,四处纵火,小叶儿村化为了一片火海,诸克图被手下拼死抢救了出来,但是那无数伤兵在烈焰之中痛楚的呻吟,直到被生生烧成了焦炭的一幕,却是让他永生难忘。

    自此之后,心中对武毅军的恨意和恐惧,便再也无法消磨掉。

    本来心里还存着报仇的心思,直到有一rì,刚毅大将军下令全军向西撤退,那时候的大伙儿还不明所以。不过是本能的遵从而已,到得后来,才是直到,原来,海西女真腹地,自己的家乡,竟然已经是被武毅军给荡平了!

    天崩地裂。军心更是动荡。

    亲人如何了?家园宅第如何了?甚至是财物如何了?都是让他们揪心不已。

    那一段时间军中不断有逃兵出现,但是阿敏万户秉承刚毅大将军命令,下手狠辣无情。胆敢妖言惑众者,胆敢私自逃离者,一概斩杀!

    这等凶狠严厉的惩治。也多多少少的缓解了一下,等到过了一段时rì,大伙儿也就都想过来了,现在寻思老家怎么样了,也确实是没什么意思,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

    等到攻下了嘉河卫,一番大肆屠戮之下,军心士气竟然是奇迹般的重新高涨了起来——他们跟武毅军打仗实在是打得太过于憋屈了,干挨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更是被连子宁那一记记重拳打的既狠且疼,心里当真已经是对武毅军这个对手仇恨外加恐惧。还是恐惧更多一些。

    而这些火儿,便是狠狠的撒在了嘉河卫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汉民百姓身上,一夜之家把一万六千多人的嘉河卫,给屠戮的只剩下不到千余人了。于是他们在第二天天亮之后。顿生一种扬眉吐气之感,觉得汉人也不过是如此么,还是想怎么宰就怎么宰,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当真是如同杀猪宰羊一般的轻松。

    于是军心士气,反而乃是一振。

    女真士卒们心中充满了杀戮的yù望。阿敏麾下大将纷纷请命出去扫平明军在辽北将军辖地的势力,阿敏也是默许了,只是定下规矩,只能把活动范围限定在嘉河卫之中。于是在接下来的这几个月之中,女真兵便是四面出击,把武毅军那里受得气儿全都洒在了嘉河卫明军的头上。

    嘉河卫指挥使乃是辽北将军心腹,靠着溜须拍马和自个儿的姐姐乃是辽北将军的第八房小星才上来的,能有什么本事?被女真人打了一通,便是落荒而逃,他一跑,麾下的那些军官士卒便都像是没了头的苍蝇一般,也是一阵乱窜。整个嘉河卫,几乎就成了不设防之地,任由女真人蹂躏。

    于是短短月余的时间,嘉河卫全境便是都被女真人给占领,嘉河卫的军兵,多半不战而逃。嘉河卫的十万汉民,被屠戮了足足有三成之多,剩下的,都成了女真人的奴隶。

    阿敏自这些汉民中遴选身强体壮者征入军中为奴兵,带着他们杀戮汉民百姓,逼得他们再也无法回头不得不为女真效力。而这些之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旦见了血,感受到了那等杀戮和凌虐的快感,竟然是很快的变成了女真人的帮凶走狗,杀戮汉民时候,比起女真人来说更加的凶残狠毒。

    而毫无疑问,阿敏的这个策略,对于补充女真人捉襟见肘的兵力,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当初女真人退入嘉河卫的时候,还剩下不过是三万人而已,而且所部多半损兵折将,编制不全,现在经过这一番屠戮,对于奴兵的运用,已经是增加到了七八万人的规模。除了极少数的jīng锐还是保持着全部女真人之外,其它的所部,多半都补充了为数不少的汉军。

    像是诸克图这个百户,本来一番征战之后,只剩下了三五十个人,不过他脸厚心黑,拉的下脸,下得去手,是以规模就分外的扩大的快一些。

    不过他今rì却是突破了阿敏之前的限制,带兵出嘉河卫,来到了屯河卫的地面。

    他当然没有胆子大到敢于违抗阿敏的命令,事实上,这就是阿敏的授意。

    原因也很简单——嘉河卫实在是没有油水可以挖了。

    人口已经是要么被女真人屠戮,要么就是征入了军中为奴,而就连粮食,都是被女真人给糟践的所剩无几。几万女真人外加汉人奴兵,要吃喝拉撒,要人伺候,即将开chūn,无数肥沃的耕地要人回去耕种,这些,只能用抢来满足。

    而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寒冬,进入了中期,已经即将过去了。{.

    寒冬的到来,使得东北的大部分军事行动为之停滞,而一旦寒冬过去。那么新一轮的军事行动,可以预见的将会发生。而阿敏的压力很大,西有蒙古福余卫,东有那个庞大的武毅军。这让阿敏有一种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觉,因此再次进行劫掠,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势力,便也在所难免了。

    天sè开始慢慢变得昏暗了。

    诸克图冷声喝道:“里尔哈。你带领你的手下,切断红松镇和屯河卫的联系。”

    “是!”

    “陆炉,你带领你的手下。在四周掠阵,防止有人逃走!”

    “是!”一个汉人军官大声应道。

    “其他所有人,跟我杀进去!”诸克图大喝道:“记住。咱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进去之后,抢人、抢银子、抢粮食、什么都抢,有什么抢什么!咱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点儿,必须撤!给我管好你们裤裆底下那玩意儿,把那些娘儿们抢回去想怎么cāo干不行?”

    众人轰然应诺。

    诸克图点点头,大喝一声,当先冲锋而下。

    在他身后,三十余披甲骑兵。数百汉人奴兵吵吵喳喳,乱乱哄哄,不成阵型的向着下面的村庄杀了过去。

    他们的阵线非常散乱——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有阵线的话。他们的眼中所冒出来的,都是混合着贪婪、yínyù、狠毒的目光。

    随着这些如同过境蝗虫一般的乱兵的到来,红松镇陷入了人间地狱。

    被如雷声一般轰隆隆低沉响起的马蹄声所惊醒。正借着天地间最后一丝微光吃完饭,以节省那对他们来说很昂贵的油灯。

    不少人都是出来查看出现了什么情况,他们心中很是纳罕,因为此地是向来没有马匪出没的,可称得上是和乐安闲四个字,至于阿敏的大军——在这个时代。一百里之外发生的事情,对于一个小村庄里面的人来说,未免显得太遥远了一些。

    这数百骑兵在那些披甲的女真军官的带领下,以十人为一个小队,大约每个村落分配两三个小队的样子,狠狠的杀了过去。

    而这时候,百姓们也发现了乱兵的到来。

    他们做出来的反应最最符合那些从未见过战争的老实巴交的百姓的举动,跑!惶急的跑,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他们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更不知道怎么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一边跑嘴里一边还发出惊恐的喊叫声,而且多半还第一时间窜回家,有的收拾东西,抱着向着外面逃窜,有的则是直接就往家里某个隐秘的地方,比如说橱子,炕洞里面一钻,然后就闭着眼浑身哆嗦着期盼着乱兵不会发现自己。

    乱兵狞笑着,纵马在村子里狂奔,只要是见了老弱病残,立刻就是上去一刀切了。头颅滚滚落地,鲜血汇成了小溪。然后便是闯到百姓家中,将那些躲藏的一一拉出来杀了,若是壮丁或者是姿sè还不错的妇人,便是直接喝令出去门外站着。接着,自然就是把屋子里面所有能值钱的东西全都席卷而去。

    有的那乱兵,见了女人便是什么都管不上了,直接拔下裤子来提枪便上。

    女人的惨叫声,人类濒死的哀嚎,哭喊声,求饶声,怒骂声,汇成一片。

    瞬间便是把这里给变成了人间地狱。

    这一幕在所有的村落之中都上演着。

    一个时辰以后,这一队女真骑兵在诸克图的带领下,向着嘉河卫的方向行去。

    这数百骑兵个个都是满载而归,战马上放着大包小包的财物,而在他们后面,还跟着千余名大明百姓,都用绳子栓了手,像是用野草的杆儿穿起来的蚂蚱一般,一边走一边哭,哭声震天。他们的身上,背上,还都扛着大包小包的包裹,里面装满的,曾经是属于他们的财富,不过,也只是曾经了。

    女真人并未制止他们的哭叫,相反,他们很享受这种胜利者的感觉,不时的回头瞧一眼,然后便是发出一阵得意猖狂的哈哈大笑。

    在那些被抓的百姓的周围,还有着为数不少的骑兵在监督,哭喊归哭喊,但是一旦发现谁敢于走的慢一些,顿时便是扑上去,一阵乱刀给直接剁死了。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这些百姓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不少骑兵的怀里,都是抱着个姿sè不错的女人,一边yín笑,一边肆意的在她们身上扣摸,这些女人给抠的浑身哆嗦,脸sè苍白,一阵阵止不住的疼痛。不断的发出哀哀的惨叫,却是让这些兽兵们更加的兴奋了。

    队伍向北而去,而昔rì那个富庶的红松镇。已经是变成了一片废墟。

    房屋被点着,烈焰已经烧过去了,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乌黑sè的房梁,墙壁,有的还在冒着青烟。

    就像是一个大坟场也似。

    那些之前逃出去的不少百姓,这会儿也回来了,他们呆呆的瞧着手中的包裹,身边的耕牛或者是拉磨的驴子,嚎啕大哭。

    家园不见了,房子没有了,媳妇儿没有了,孩子没有了。爹妈没有了,钱财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哭声震天,凄惨无比。

    绝望在蔓延。

    而就在这时候,在屯河卫通往红松镇的官道上。一队明军缓缓而来。

    大约是一个百户的规模,十来个骑士,看样子都是有些品级的军官,而剩下的,都是步卒。他们一眼看去,就让人想到四个字——军容不整。

    前面的士卒打着旗帜。在夜sè中半死不活的晃荡着,士卒们穿着大红胖袄,有的为了御寒,还裹着羊皮大袄,上面都是脏兮兮的,有的还破破烂烂。他们行军,根本没有阵列,都是歪歪斜斜的走,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似乎连腰间的腰刀都跨不动也似。而且一边走还一边大声的笑骂戏谑,嬉皮笑脸的,兵痞两个字儿可以概括之。

    而且还不是那等久经沙场,浑然视生死如无物的兵痞子,而是那等跟土匪一般的货sè。

    天sè渐暗了,不少军兵都打起了火把,照亮了前面的旗帜上的字:“辽北将军杨!”

    原来这些军兵竟然乃是辽北将军杨思忠的直属军兵,而辽北将军的直属军兵都这样,也可见得这辽北将军下辖的军队战斗力是何等之一般。

    队伍中间却是一顶软轿,四个膀大腰圆的士卒抬着,摇摇晃晃的,里面的人很是舒服,还发出一阵阵惬意的鼾声。

    这时候,前面的骑士忽然惊叫道:“有情况!”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都是一惊,在远处的东方,明明已经是天sè傍晚,但是却是一片通红,而且还夹杂着浓浓的黑烟,弥漫在天空之上,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乃是发生了重大的火情。

    “那不是红松镇的方向么?”

    忽然一个骑士大声叫道。

    “他娘的,这是咋回事儿?”

    “难不成那帮狗崽子知道咱们要去,放火把屋给烧了?”

    “去×你×妈×的吧,二狗子,你晌午那顿酒还没醒吧?除了你谁能干出这等蠢事儿来?”

    “你个狗×的,敢骂老子,找打是不是?”

    “都他×妈×的别扯淡了,怕是走水了,还是赶紧禀报大人。”

    队伍中顿时是一阵慌乱。

    众人七嘴八舌的骂道。

    这吵吵的声音也惊醒了轿子里面的那位,他带着浓浓睡意的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外头咋回事?”

    一个军官模样的上去恭敬的答话道:“百户大人,弟兄们见前面有浓烟和火光,正是红松镇的方向。”

    “嗯?”帘子被掀开了,露出了里面一个胖子。

    这胖子身材矮矮墩墩的,而且不是那种很结实的矮墩,而是肥肉太多的缘故,他的腰围几乎能和身高比肩,浑身上下的肥肉哆哆嗦嗦的,一张肥脸上满是横肉,挤得两个眼睛都是眯成了一条缝儿。他长的也是白白净净的,若不是身上穿了一身儿明军将领的铠甲,还真看不出乃是一个军汉。明明就是一个富家翁么!

    “着火了?”这胖子军官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气急败坏道:“那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给烧成了jīng光咱们还捞什么?”

    “还是大人您高明!”这小旗一愣,然后便是竖起了大拇哥:“小的这就去吩咐。”

    说罢便是大喊道:“走,快些。跑起来,别他娘的墨迹了,快点儿。”

    在军官的催促下,这些明军果然加快了速度,一溜烟儿的小跑着向前赶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那几个轿夫可就不能保证轿子的平稳了,颠儿啊颠儿的。把那胖子军官颠的脸sè越来越难看,最后都发绿了,终于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吐了出来。

    紧赶慢赶的,还是用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才赶到,诸多明军驻足在距离红松镇很近的一座小山包上。看着下面正在烈焰和废墟中呻吟的红松镇,都是眼睛有些发愣。

    “不可能是走水啊?若是走水,能把整个镇子都给烧了?”

    “他娘的,真他娘的晦气。”那胖子军官连胸口的烦闷感觉似乎都察觉不到了,极为灵敏的一个翻身从轿子上窜下来,指着下面的红松镇便是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狗×的,这次老子足足使了五十两银子才从千户大人那儿捞到这个差事,本来寻思着这红松镇富裕,能多捞几个钱儿。真倒霉啊!怎么这个时候着火了?”

    远远的,许是有镇中的百姓看到这些明军。便都是跟见到了主心骨儿一般,几十个百姓踉踉跄跄的向着这边跑过来,那些明军立刻上去大肆呵斥:“站住,你们这些贱民,原地站住。不得冲撞了咱们大人!”

    隔着十来步远,百姓们跪了一地,几个上了岁数儿的乡老上前哭诉道:“大人啊!你们可来了!”

    那胖子军官抖了抖袖子,威风八面道:“问问他们,怎么回事儿?”

    几个乡老被带上来,哭道:“大人。俺们是这红松镇的百姓,那些杀千刀的女真蛮子,他们打过来了!把俺们房子都给烧了,人也给抢走了,值钱的都给抢走了!”

    “什么?女真人打来了?”那胖子军官方才还是威风八面,现在却是变得面sè如土,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四下里看了看,慌乱道:“那些蛮子呢?”

    “走了!走了有半个时辰了,不过他们抢的东西太多,还掠了大批的百姓,定然是走不快的,大人您现在追还追的上啊!”几位乡老哭道。

    一听这话,那胖子军官立刻是长舒了口大气,至于这几位乡老说的那关于‘追’的任何话,他当然都是自动过滤了。

    “大人,咱们怎么办?”之前说话的那小旗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人已经是没什么油水儿了,咱们要不要?”

    他的声音有些哆嗦,显然是怕那些女真兵卷土重来得怕的厉害。

    “扯淡!谁说他们没油水儿了?”胖子军官回头骂了一句,他上下的打量了一下这些百姓,眯缝着眼道:“你们所说的,怕是有些不尽不实的,传本官的命令,把所有的百姓都招来,本官要一一问话,为你们主持公道!”

    “是,大人。”

    这几位乡老大喜过望,赶紧回头召集人把幸存的百姓都给招来。

    红松镇乃是大镇,十几个村子,足足有三千余人,虽然是给女真人杀了不少,又掠去了不少,还是能剩下千把人,都被聚集在这里。他们肩膀上背着小包裹,有的手里还牵着牛,牵着驴之类的牲口。

    胖子军官在他们的身上掠过,在包袱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一些。

    他的眼中闪过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当百姓们聚集在一起之后,却是发现自己被这些军兵给包围了。

    胖子军官舌绽chūn雷,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刁民们,给老子听好喽,辽北将军大人,要发大军征讨女真,收复嘉河卫,也合该为你们这些刁民们报仇雪恨。要发大军,就要花钱,可是咱们大人清廉得很,哪有那么多的银钱?是以大人颁下命令,要征收‘讨女真贼饷’,此乃国事,乃是战事,每家每户,都要尽力。”

    这番话虽说是文绉绉的,但是大伙儿还是听明白了,这是要钱啊!

    他们当真是没有想到,这刚刚才让女真人给抢了一遍,杀了一遍,这官兵刚过来,就要咱们拿钱?

    心里当真是又是愤怒又是恨意,纷纷道:“大老爷啊,咱们刚让女真抢了一通,哪有钱啊?”

    “你们这些刁民,还敢嘴硬!”胖子军官眼睛一瞪:“将军大人征税,还不是为了你们?当真是不知好歹!来啊!”

    他大喝道:“把这些刁民的包袱都给我下了,收归国库!还有这些牛,驴。也都一概拉走!”

    “得令!”

    这些军汉们一听,立刻是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如狼似虎一般的扑向了这些百姓。

    那些百姓自然是反抗,不过这些军汉打仗的时候看见女真人的军旗便逃得无影无踪,但是对付起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来,那可是厉害得紧!那些敢于反抗的,立刻便是拉过来用刀鞘一顿暴打,拳打脚踢之后,才把东西抢走。

    百姓的哭喊声,军兵们得意猖狂的笑声,怒骂声,呵斥声,老百姓砰砰磕头,求饶的声音,混成一片。

    当真是鬼哭狼嚎,凄惨无比。

    如此场景,就连那一开始说话的小旗都看不下去了,要说把东西都抢走,是谋财,把这些百姓赖以为生的耕牛家畜都抢走,这就是害命了啊!

    至少得留点儿吧?

    那胖子军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千户大人给的任务,一个百户负责一个片儿,回去时候,至少要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咱们这红松镇富裕,额外加了三百两!你看这些穷鬼,能刮出多少油水儿来?待会儿少不得还得杀一些行商,洗劫几个村子,再发些利市,若不然的话,这些兄弟岂不是白跑了一趟?这几百里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这些钱怕是连任务都完不了,差的那些你给补上?”

五八七 暗流涌动

    (又是八千字,连着多少天八千字了?自己都记不得了哎,哇哈哈哈哈哈哈,求票票,求订阅,求支持。)

    一听这话,那军官立刻不说话了。

    这些官兵看来也是搜刮的行家里手了,用了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把这些百姓们仅有的一点儿东西都给搜刮的一干二净。

    接着,又是去了一趟那些变成了废墟一般的镇子村子,他们时间充裕,尽可以打着火把慢慢的搜索,细细地搜刮,很是又搜到了不少好东西。掠夺得比那些女真人还要狠,不像女真人那般至少还避讳着明军过来只好匆忙地掠过就走。

    又是扒拉出来了不少财物,那胖子军官又是狠狠的训了一句话,便是带着士兵们扬长而去。

    只留下这些百姓在原地嚎啕大哭,哀嚎求情,有的那百姓舍不得自家耕牛,哭喊着追了上去,惹恼了几个官兵,直接便是抽出腰刀来一阵狠剁,几个百姓都是给生生砍死。

    一看这般,再也没人敢上去了。

    哭声慢慢的平息了下去,一个汉子忽然发疯也似的跑了出去,众人喊道:“二牛,你要干啥!”

    那汉子哭道:“俺爹娘没了,媳妇儿没了,娃也没了,地也没了,牛也没了,俺活着还有啥意思,死了干净!”

    一个壮实汉子忽然拔腿起来,三两步便是撵上了他,抱着他怒吼道:“你干啥?你这样死了有啥用?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留着一条命怎么着不成?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啥?”

    那二牛听了这话,如遭雷击。忽然是跪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那壮实汉子向着众人大吼道:“女真人抢咱们东西,狗官兵也抢咱们东西。女真人杀人,狗官兵也杀人,这rì子,是没活路了!俺要去投奔张香主,‘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这是咱们穷苦人信得,去了那儿怎么着也有一口饭吃。也饿不死人!你们谁跟俺去的?这就站出来说话,也好过在这儿生生冻死饿死。”

    这话也并无夸大,冬季的东北,对于善于齐shè的女真人来说或许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障碍,但是这些地里刨食儿的汉民,这辈子甚至连弓箭是什么样子的都没见过,他们怎么打猎?而粮食。一切吃的,都被抢走了!

    冻饿而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壮实汉子这般一鼓动,当真是使得不少人动了心,最后竟有三百来人愿意跟着他走人。而且都是那等壮棒汉子,最不愿意死的。

    这壮实汉子瞧着剩下那些,冷笑一声,也不说话,便带着众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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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北将军驻地,在兀者卫。

    兀者卫,乃是整个辽北将军辖区的大约中心偏西南的位置。

    黑龙江以南,松花江以西以北,就是辽北将军的辖区,绵延的松花江西先向南,再向东,再向东北,把大半个辽北将军辖地给包裹了起来。兀者卫大致乃是rì后的绥化的位置,已经是相当的靠南,距离京师和辽东都不是很远,是以开发比较早,有着大量的汉民。这里在往西不过二百余里,便是朵颜三卫中势力最大的朵颜卫,为了防备朵颜卫,在辽北将军辖地驻扎了满额为十五万的军兵,当然,仅仅是满额而已,实际人数多少,那就很不好说了。

    但是毫无疑问兀者卫乃是辽北将军辖地的一个核心区域,仅仅是军队就驻扎了四万,这些军队外加他们的家属,再加上汉民百姓,使得整个兀者卫的百姓数量超过了三十万。

    而且人口分布相对集中,基本上就分布在城池附近百余里的范围内,在家上网兀者卫的地理条件去确实是好的有些过分了,乃是呼喇温江和同江的交汇处,分布着众多的湿地和大小湖泊,水草丰美,自然资源极为的丰富,又因为乃是后世松嫩平原的北部地带,因此地势比较低平,松花江等诸多河流流经,漫滩宽广。因此兀者卫周围,阡陌纵横,沃野百里,上面分布着数量众多的村镇,看上去跟关内的那些大埠大城附近,并无什么区别。

    兀者卫当初就是按照要塞的规格设计的,城池南北长五里,东西三里,城高池深,外面护城河之中还引了呼喇温江的江水。在城外还分布着三个卫城,一共驻扎军兵四万,城内百姓有十来万人,堪称北地一等一的大埠。

    兀者卫南北中轴线的最中间位置,便是辽北将军府,门前大青石砌成的广场,足有数百米长阔,正对着府门的,乃是一面长有十丈,高有三丈,一丈厚度的巨大照壁,全都用大青石砌成,外面包裹着汉白玉石,最上面起脊屋顶,镶满了琉璃瓦,在正面用琉璃镶成了一个巨大猛虎的图案,那猛虎首尾长六丈,足有两丈来高,镶嵌技术极为的jīng湛,栩栩如生,纤毫毕现,雄踞于这照壁之上,当真乃是威风八面,一双虎睛凶光四shè,顾盼之间,一股剧烈的残暴感觉呼之yù出,似乎这凶悍猛兽,直yù从上面跳将下来,择人而噬!

    这便是猛虎壁,和大明朝另外几处的九龙壁一般,论及名气不显,但是实则更给人一种威猛绝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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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府邸正是大开中门,无数的军兵在进进出出,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是两个人一组,扛着巨大的箱子。在外面的广场上,停满了马车,有的上面东西已经卸光了,装备走了,有的则是上面还满满堂堂的。正在排队,上面装着的大箱子摞的高高的,不知道是什么物事。

    这些大车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外面这宽阔的青石广场都有些很是拥挤的感觉。

    在将军府正厅前面的小广场上,已经是放了不下数百口巨大的箱子,广场四周数百军兵巍然站立。各个顶盔带甲,手中明晃晃的腰刀已经出鞘,面无表情,杀气四溢。他们手中还都持着火把,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一阵寒冷的夜风猎猎吹过,火焰飘摇荡动,把墙上的人影拉的有些扭曲古怪。

    这里人很是不少。却是无一人敢于大声喧哗,只能听到粗粗细细的呼吸声。

    辽北将军杨思忠虽然懦弱无能,加之贪×腐无度,但是治军却是相当的严苛狠辣,尤其是对于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简而言之。就是那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儿。是以他麾下还是颇有一些军队,是有些战斗力的。

    正厅里面传来一声喊:“老爷吩咐,把箱子抬进来!”

    “箱子抬进来!”

    下面应了一声,几个军兵便是费力的抬着一个大箱子进了正厅。

    正厅门敞开着,能够看到在正厅的门口两侧。各自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几个留着山羊胡子,四五十岁上下,戴着小帽穿着棉长衫,账房先生打扮摸样的,他们面前放着纸笔,门儿没关,冷风呼啸而至,冻得这几位都是哆哆嗦嗦的,似乎那胡子上都结了霜了。赶紧捧起一边的茶盏来捂在手里暖暖,顺便河口热茶,才舒服了一些。

    那箱子抬进来之后,几个军兵便是上去,把那盖子掀开,然后里面的东西给一一的拿出来,里面东西很是不少,金银财货,布帛兽皮,人参山货等等。在旁边就有个师爷带着几个下人守着几杆大秤,这边拿,那边便是上秤秤上了,拉长了腔唱道:“沙金三百五十两,白银六百三十七两九钱,狗头金十六块,重一百三十六两四钱,人参十根,重九两八钱。兽皮十张,虎皮三张,一张破损六成,一张三成,一张无损,极上等。……”

    这边唱着,那边便是运笔如飞的写下。

    最末了瞧瞧那箱子上面贴的封条,道:“此乃百户官孙德才敬献。”

    待记得清楚了,便把这里面的东西给按照门类放在一边,空箱子抬出去,又是一声吆喝,便是一个满满的箱子被抬了进来。

    如此,待某一类东西堆得多了之后,便是装乘在大箱子里面,贴上封条,然后几个结实的下人便是抬到府中后面去。

    一箱箱的沙金、狗头金、白银、珠玉、宝石、翡翠等等,源源不断的汇聚于此。

    正厅一侧,放着一张罗汉榻,四周点了好几个铜暖炉子,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以至于虽然正厅的门儿开着,寒风阵阵的吹进来,但是这里还是很暖和。

    大明朝奴儿干总督区辽北将军,国朝正二品边关大将,这片方圆千里地区的主持者,杨学忠斜斜的靠在罗汉榻上,身上盖着一件儿完整的巨大虎皮,肩膀上还披着个小小的狐皮坎肩儿,里面只穿着一件儿月白sè的小衣,笑吟吟的看着那些财货,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感觉。

    他周围站着三四个侍女,一个在后面给他捏着脑袋,轻轻地揉摁着,罗汉榻旁边的高脚小几上放着一盘在这个时节很罕见的火红如玉的果子,一个侍女轻轻的拈起一颗,放在杨学忠的嘴里。杨学忠一双大手还很不老实的在几个侍女的腰臀上游移着,不时的换来一两声‘嗯嗯啊啊’的娇嗔。

    那些顶着寒风干活儿的下人们视线偶然一瞟过来,眼中带着掩不住的艳羡,但是又赶紧挪过去,生怕被杨学忠瞅见,惹来大祸。

    “这不像是个武人。”

    但凡是见过杨学忠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他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肤sè白皙,下颌三缕长须,长的颇为的周正,只是鼻子过高了些,那眼神儿也是很有些yīn鸷狠辣的样子看,让人瞧了,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来。

    正如他的长相,其实杨学忠当真不是武人出身。

    说出来。他的来历也是不怎么光彩,不过跟皇家的渊源很近就是了。

    他乃是正德朝初年煊赫天下,臭名昭著的八虎之一谷大用的妻弟。

    谷大用是个太监没错儿。但是大明朝的太监,尤其是比较有权势,混得相当好的太监。基本上都有老婆的。

    当然,老婆的来源不一,有的乃是混好了之后,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大兴土木,再娶上四五六七个漂亮老婆都是不在话下,也没人管,反而有些喜欢捧臭脚的还将之奉为美谈。另外一个来源。则是宫女。

    所谓“宫掖之中,怨旷无聊,解馋止渴,出此下策耳。”因此,便有了对食一说。

    明季,宫里太监和宫女数以万计,为了寂寞而互相安慰。大家私下恋爱,意思说不能同床,只不过相对吃饭,互慰孤寂而已。对食现象,在大明宫中极为常见。从洪武帝朱元璋的深恶痛绝到后来皇帝乃至外廷百官的慢慢容忍和习惯,像是在天启朝权倾天下的魏忠贤,之所以能发达起来,便是因为其对食的对象乃是天启帝的nǎi娘客氏。

    这杨学忠乃是大兴县人,十五岁便入宫中,一直在太子宫中伺候,而谷大用也是太子宫中出身,两人朝夕相见,慢慢便有了感情,谷大用还不发达的时候,两人便是开始对食了,深宫凄凉,也算是有个照应。

    后来正德皇帝即位,谷大用便也跟着发达起来,曾总督军务,镇压刘六刘七起义,并征调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边军入cāo京师,号称“外四家”,开了调cāo边军的先河,权势可谓是极重,虽然比不得刘瑾之类,却也不容小觑。

    他没什么亲人,因此对杨学忠这个小舅子,可谓是视如己出,关怀备至。

    不过杨学忠不过就是个大兴县上一个小混混儿而已,又有什么本事?私塾都没上完,大字都识不得几个,文官这条路子,是绝对走不通的了,不过大明朝对于武人的门槛儿还是比较低的,因此杨学忠摇身一变,就从一个街头青皮,变成了大明朝宣府镇的一个总旗军官。

    而此时总督宣府等四镇的,便是谷大用。

    在这位‘姐夫’的扶持下,杨学忠步步高升,到了正德二十六年的时候,已经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

    而正德二十七年,谷大用因为贪墨被贬黜出宫,第二年便死在泉州镇守太监任上,就算到死,谷大用也没忘了这个妻弟,于病中给正德皇帝去了奏章,保举他为大同镇总兵。

    正德皇帝乃是一个很念旧,也是很重情义的人,这一点,从他对待身边亲信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刘瑾那般贪墨,那般蒙蔽君上,正德甚至都不忍心杀他,只是当在他家中搜出甲胄龙袍,皇上的全副依仗来之后,猛地发现原来这个最信赖的,被亲切称为老刘的人,竟然想杀了自己!这时候的正德,才是暴跳如雷,起了杀心,下令将其凌迟。

    谷大用屡屡给他招惹事端,先是在宣府镇虐待军士,克扣粮饷,激起营啸,后来又是在南京镇守太监任上贪墨,又是在司礼监任上贪墨,正德每每把他贬出去之后,又是忍不住召回来。这一次把他给贬黜出京师,一听说他病了,立刻便是下诏召回,结果诏书还没到泉州呢,谷大用便死了。

    正德皇帝还很是掉了些眼泪,因此也对杨学忠很是有些另眼相看。

    之后几年,借着谷大用的旧情,杨学忠又往上挪了挪。

    不过人一死,这情分也淡了,等到了辽北将军任上之后,杨学忠便再也挪不动了。

    大明朝文官和阉党是有名的不对路,而武将也很是厌恶杨学忠这等无功而幸进的货sè,因此杨学忠几乎是孤家寡人一般,连个依仗都没有。而没了谷大用之后,再加上本人能力有限,他的rì子过得也是难得很。

    杨学忠也是很有这方面的觉悟,既然不能求权,那便求财好了,反正对于他来说,千里当官儿也只为财。因此死了命的搜刮银钱,克扣军饷,吃空饷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并且在老家大兴县大兴土木,建了一座极大的宅子。人称将军第,又在京郊和天津卫附近买了许多肥田,置办田产方面。倒是很有一套。

    看着这滚滚钱财不断的流入了自己的腰包,杨学忠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由衷的满足感,只觉得心里踏踏实实的。

    脚步声响起。从后面转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干巴老头儿,下颌留着鼠须,身材瘦瘦小小的,脸上皱皱巴巴的跟橘子皮一般,一双眼中闪着jīng明的光,杨学忠侧脸瞧了他一眼,很是随意的招呼道:“哟,汪师爷来了?”

    这汪师爷乃是绍兴师爷中极为杰出的人物。便是在老家绍兴那块儿,也是出了名的jiān诈油滑,诡计多端,以横蒙拐骗样样在行闻名乡里,从二十来岁开始,给杨学忠当了三十年的师爷,极得杨学忠的信任。决策出自他手者乃是多半。

    “见过东翁!”汪师爷恭恭敬敬的抱拳为礼,上唇两抹小胡子抖了抖,一股jiān猾之气便是扑面而来:“这五rì以来,折合算下,咱们已经有二十万两白银入账了。预计这一次。能聚敛五十万上下,不能再少了。”

    “还是多亏了师爷了。”杨学忠哈哈一笑,直起身子,示意那几位侍女让的开一点,招呼道:“坐!”

    汪师爷谢了,挨着半个屁股坐下,杨学忠叹了口气:“前些rì子出血,着实是太狠了些,现在好歹捞回点儿来,总能补上。”

    他说这等话,却是丝毫不避讳那些下人们,倒不是因为他多么信任他们。自从几年前他偶然说过的一句笑话被传到了外面去之后,杨学忠在府中查了整整一个月,打杀了五十多个下人,自此之后,便再也没人敢多嘴了。

    在这里,他就是皇帝。

    至高无上,主宰一切。

    “东翁且想开些。”汪师爷笑道:“咱们出那些银子,也是花钱买平安,何况因此更搭上了江彬江侯爷那条线儿,从此之后有了依仗,大人这位子,说不得还得往上挪一挪?”

    “当真能挪?”杨学忠jīng神一振,眼中闪过一抹贪婪。

    “如何不能?”汪师爷自矜的点点头,大冬天却是拿着一把折扇,此时刷的一下展开,扇了两下,顿时有一种诸葛孔明附体的感觉,成竹在胸道:“待得这批银子妥善了,在下便携带着银款,亲自去往那京城走一趟。上下活动,打通门路,定然要为大人鼎力!”

    他扇子扇的凉风儿让杨学忠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喷嚏,汪师爷见状赶紧讪讪的收了回去,道:“不过东翁,却有两桩事乃是要紧的。”

    杨学忠赶紧问道:“请讲。”

    “其一,乃是官!”汪师爷捻着胡须道:“大人这一次,刮得未免狠了些,而且都是直接派军兵下去搜刮,下面那些地面卫所的文官儿们都没捞到什么好处,怕是得有些怨言啊!大人您可有把握他们不捅出去?”

    原来去年九月多,阿敏率领大军从镇远府下逃窜入辽北将军辖地,扫平嘉河卫,嘉河卫镇守指挥使,千户,县令等等,尽数逃窜,丢尽了颜面。正德得到消息,龙颜大怒,下诏锦衣卫拿人,将那些逃窜的文武官员尽数下了诏狱,又着锦衣卫斥责杨学忠。

    过去那一年,杨学忠当真是焦头烂额,又得应付阿敏的女真人,又得对付上差,前前后后花了三四十万的银两才把这事儿摆平遮掩下去。这年头儿,有钱的永远是商人而不是当官儿,像是连子宁这等亦官亦商的,当真是太少了,杨学忠只靠搜刮百姓,克扣军饷,虽然横征暴敛,但是身价可是比不得连子宁这等大财阀,因此三四十万两银子下面,已经是很要了老命了,心疼的了不得。

    上头的钦差一走,立刻便是把自己的直属部队派下去,每个千户百户都分派了任务,下乡去搜刮,若是完不成任务的,难免到时候要吃排头。之所以直接派人去,便是生怕下面的官儿层层盘剥,最后落在自己手里的打了折扣。

    “这个。”杨学忠沉吟片刻:“这些年来,本官虽说吃大头,可总也漏些汤汤水水的给他们,大伙儿都是上下其手,哪有不捞的?说白了,就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捅出去对谁都没好处。”

    他毕竟乃是辽北将军辖地的最高军事长官,虽说不管行政,但是也有节制之权。这辽北将军辖地,早就是让他经营的铁板一块,营造了一个巨大的贪×腐之网。而那些刚正清廉的。要么是个拉下水,要么就是挤走了。

    他想了想,很断定道:“他们定然不敢动,哎,大不了本官到时候允他们些好处便是了。”

    “嗯,如此便甚好。”汪师爷点了点头,道:“第二,乃是兵。”

    “阿敏盘踞嘉河卫那么久了。东翁您也得有所行动,有所斩杀才是,在下若是带着您的一笔赫赫战功,几百个女真鞑子的脑袋去往京师,说话的时候,腰杆子也好硬一些。”

    “这个?”杨学忠顿时是麻爪儿了,他欺负起百姓来那是如狼似虎。可是一想对付女真人,当真是视对方如虎狼一般。

    不过转念却是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一抹yīn狠的笑:“这个么,却也不难,老林子里头的野女真抓几个来杀了。至于剩下的么……”

    辽北将军辖地,脱伦卫地面。

    徐家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村子,不过是三五十户人家而已,不多的土坯房孤单的矗立在这片地面上。

    不过这里的位置是很不错的,南边隔着一片茂密的林子不过一里处就是浩荡的松花江,不过此时已经冰封,东北不远处则是一个极大的海子,虽然已经结冰了,但是还是能看到上面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冰窟窿,显然是百姓用来捕鱼的所在。村子的西边儿和北边儿是一片片垦好的良田,面积很是不小,万余亩定然是有的。在北边,则是一片绵延的小山,像是臂膀一样把这里给环绕包围住了,让人生出一种很是安全的感觉。

    四十年前,确切的说,是三十四年前,还没有这个村子。

    正德二十年,朝廷从江浙移民填实东北,几十户人家被迁到了这里,开垦田地,织网捕鱼,扎下根来。因着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姓徐的,所以才定下了这个名字——徐家集。

    这会儿天sè已经晚了,大致是晚上的九点多钟,对于rì出而作rì入而息的老百姓们来说,这个点儿早就已经上了床并且做完了造小人儿的运动,沉沉的进入梦乡了。尤其是东北之地,白天短,这年头儿灯油又这么贵。

    但是徐家集却是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是亮着灯,点着火把,村里内外,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趁着夜sè进入村子,又是不少人趁着夜sè偷偷摸摸的离开。他们之中很有不少人都是一身黑衣,骑着骏马,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携带有利器。

    这等打扮身份,着实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村子里面。

    而村子里面的不少人家,甚至是都摆了宴席,一阵阵酒菜的香味儿飘来,其中还夹杂着吆五喝六,吵闹笑骂声。

    在村子南头儿,一个看似普通的庄户人家的宅院附近,周围却是防卫森严,足足有四五十个穿着黑衣的壮棒汉子在四周巡逻着,他们一个个脚步轻盈,显然乃是练家子,手中持着各样的武器,在灯光下闪现着蓝汪汪的光芒,显然是上面淬满了剧毒。

    此处,似乎是某位江湖大豪的宅第一般,不过却不知道是谁有这般气派,这般势力。

    院子里面却是安安静静的,北房正屋,灯光晦暗,却是只有两人,一坐一站,两人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五十出头儿,面相上颇为的相逍,显然乃是父子二人。

    那年轻人满脸的跃跃yù试,道:“爹,这十来rì间,足足有十三位香主或者是自己来,或者是遣人来报告各地的教徒入会情况。托了那狗官的福,他们横征暴敛,逼得这些泥腿子没活路了,只得入了咱们白莲教,这些rì子,教众从十万增加到了三十多万!而且其中多半都是对官府恨之入骨的壮棒汉子,也是能打的!爹,咱们这是不是要起事了?”

    “浮躁!”那年长者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只见了咱们有这么多的壮棒汉子,却不见他们有什么用处?这些都是农民!农民你知道么?杀鸡杀鱼他们敢,让他们杀人?难如上青天!我告诉你,这三十万教徒,用三万军兵,不,两个卫的军兵就能把他们给打的落花流水!他们的用处,还不如咱们秘密练出来的那三千心腹!这个时候起事,那是找死!”

    “那,爹,难不成咱们就这么拖着?得拖到什么时候?”年轻人不满道:“这些时rì那官府对咱们似乎也有些察觉。拖的时间长了,怕是有变故啊!”

    “这个却是不用担心。”年长者摆摆手:“官府里有咱们的人,再瞒上一些rì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倒是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浮躁的xìng子?凡事莫要太着急了,多多寻思寻思,明白了么?”

    到了最后这句,已经是声sè俱厉。

    “是,爹!”年轻人浑身一震,赶紧老老实实的应了。

    年长者见他这般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只不过终归是自己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扶持,他心里叹了口气,道:“来,爹告诉你,咱们这事儿,不能现在着急,得这般这般……”

    说罢便是压低了声音一番细说,那年轻人听到眉飞sè舞,兴奋道:“爹,还是您老人家高明啊!当真是高明!”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压低了的声音:“教主,赵香主来了。”

    年长者敲了敲儿子的脑袋,淡淡哼了一声,道:“还不快些把你赵叔迎进来?这事儿,便着落在他身上。”

    “得嘞!”年轻人应了一声,兴冲冲的去了。

    “唉!”那年长者也走出屋外,看着自己儿子,幽幽一叹,这小子,怕是以后不让自己省心啊!圣教基业。他可担当得起么?

    火光猎猎,照亮了他的脸,赫然乃是彭山虎初到东北时候指点与他的徐鸿儒。

    白莲教北宗主脉传人。

    昔rì天完皇帝徐寿辉之后裔。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八八 重生的城市

    昔rì的海西女真中部重镇,远去镇远府千里,萨尔浒。

    当rì连子宁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把萨尔浒攻下,活捉镇守万户德楞扎,大掠数rì之后,临走之时将萨尔浒付之一炬,烧成了一片废墟。

    当时之所以那样,乃是因为连子宁实在是不知道前路如何,更是没想到竟然很轻易的便是把海西女真攻下,主要是为了防备女真人在此占据萨尔浒,从腹背对自己形成威胁。

    萨尔浒基本上都是木石建筑,糟了那一场大火之后,便是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一片乌黑的废墟,寂静的死城。

    而现在,死城又是焕发了生机。

    断壁残垣已经是被清扫干净了,城池的旧址上,依托着原先的那些地基、损毁的不那么严重的墙壁,又是重新建起了一座座的房子,这些房子具有统一的规格,都是那等一长排,然后前后有一定的间隔,一排一排的,整齐的排列着,一眼看去就带着浓重的军营的风格。

    这些房子都是用巨石大木修建而成的,粗糙,笨重,但是绝对的结实,在寒冷的冬季也能足够保证屋子里面的热量。

    整个萨尔浒小了许多,大致只有当初的不到四分之一大,一条南北街,一条东西街,交汇成十字,将重建之后的小城分成了四部分。东北,东南,西南三块都是那等营房的shè击,而西北那一块儿,则是多了不少的民房。更有一个相当气派的大院子,院子大门口是一个小广场,上面数着照壁,照壁上贴了不少的公告之类的文书,在院子的大门口悬挂着匾牌,上面书写着‘萨尔浒县’四个大字。

    字不是很漂亮,但是很有力道。这里。显然就是萨尔浒县衙所在地了。

    在城池的外围,还建起了一道城墙,城墙不高。大约只有一丈五六尺左右,大约一丈左右的厚度,现在还是个半成品。但是已经是环绕一圈,将城池包裹在其中了。

    这会儿正是艳阳高照的上午,不少穿着红sè胖袄的士卒,还有穿着灰棉袄或者是兽皮衣服的民夫打扮的人,正在城墙上下忙忙碌碌着。把视线更放远一些,数以百计的大车正往来于不远处的森林和城池之间,由于长期的碾压再加上人们的略微整修,就形成了一条一丈来宽的土路,被往来的大车碾的很是结实。大车上面运载着大量的大木和石材,萨尔浒周围不少生长了不知道千万年的大森林。里面还有石山,最不缺的就是木头石材。

    也就是这会儿冰封,若是放在夏天的话,可以用小船儿直接从林中把木材石头运到城下,再方便不过了。

    在城墙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房子,这些房子就要简单的多了,多半只是用木头土坯草草的建了一下,也就是大致比窝棚强点儿的样子,而且规划的乱七八糟的,不过数量当真乃是不少。看样子,容纳万余人理当是不成问题。

    不过这会儿,这片棚户区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想来乃是在城墙上干活儿。

    城外不远处,两骑并行而来,一个上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身材圆滚滚的,跟个富家翁也似,一脸的和善,另一个上面则是个天神一般威武雄壮的胖大汉子,穿着白铜铠甲,身后还披着大红sè的披风,威武非常。

    两人的眼光瞧着正在热火朝天建筑着的萨尔浒,都是露出一抹笑意,就像是父母看着事业有成的孩子一般,那是一种混杂了骄傲、欣慰,自矜的复杂神sè。

    这座萨尔浒城,就是我们的孩子!

    毫无疑问,这座初建的萨尔浒城,就是第十八卫的杰作了。张球的第十八卫到达此处已经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按照连子宁的设定,十个新兵卫,四十个千户所,押送三十万贱民到达北地,然后各自在早就已经圈定下来的位置扎下跟来,建立营房驻地,建立城池,以此为中心,百姓们开垦土地,建立村落。于是,一个县治的格局便即形成。

    一个县,一位县令,一位千户,一个千户所一千七百军兵,七千五百百姓,不多不少,连子宁的规划,就像是后世计划经济时代一般把每一斤大米都调配到它该去的地方那样jīng密。

    第十八卫也不例外,第十八卫到达了萨尔浒之后,只留下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和七千五百百姓,其余的三个千户所,便都去了他们指定规划的所在。每一位指挥使在出发之前,连子宁都给了他们一副地图,身为武毅军的正三品指挥使级别高官,若是连看地图的本事都没有,也当真是没资格当这个官儿。

    剩下的人,就在建设萨尔浒。

    其余的那三个县治,其实距离都不远,远的八十里,近的一个才四十里,隐隐以萨尔浒为中心区域。连子宁选择的这些县治,极少数的乃是险要所在,其它的都是肥田沃野,务必要求将这片庞大富饶的区域给控制在自己手中。

    张球和周奇两人缓缓策马,不远处的工地上,那些民夫喊着号子,哼油哼油的,干的热火朝天,很是卖力。

    张球笑道:“周大人,你这以工代赈的法子,当真乃是jīng妙,如此一来,既不虚耗了这些人力,也能跟他们一口饭吃,却还不让咱们太过吃亏,着实乃是一举三得的妙事儿。募工修建,招来的人,难免偷jiān耍滑,可是这么一来,一人偷jiān耍滑,完不成进度,整个小旗的人都跟着挨罚,饿着肚子没饭吃,不消得监工的鞭子抡下去,自个儿就开始卖力干活儿了。”

    “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抬举了。”周奇拱拱手。笑道:“下官可不敢贪天之功啊,来之前,大人把咱们要放下来的这些县令召集在一起,大人交代的,冬季苦寒,这些百姓又是刚来东北,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谋生。若是咱们撒手不管,只能把他们给活生生的饿死。但是若是每rì白白的给他们吃饭,这等天气。田地如铁一般,他们也开垦不得,无所事事。生生把人给养懒了,却不如便招他们来建立城池营房。也好不使之携带,还能节省人力。”

    他笑了笑:“能做到今rì这一步田地,还要多亏了大人您的调度。咱们带的粮食本就不多,还要留一些作为准备和粮种,您建立萨尔浒县守土后备千户所,把所有的壮年汉子都组织起来,纳入其中,设立军官管辖,一半儿在此建成。一半儿在军兵的带领下外出打猎捕鱼,咱们这吃用好歹凑活着能自给自足了。不必坐吃山空,也让人心里踏实。”

    “我也不敢贪天之功啊!这也是大人提早安排的。”张球哈哈笑道:“大人当真是神人一般,什么都是算的清清楚楚。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只需要听令行事便成了。当真是舒坦。”

    周奇也是笑着迎合了几句,正说话间,rì上中天,一大帮足有数百个百姓从远处回来了,其间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穿着大红sè胖袄的武毅军官兵。

    他们手上肩上,都是扛着拿着猎物。有死了的野兔、獐子、狍子等小兽,也有用草绳穿起来的一串一串的肥鱼,有的还没死透,不断的甩动着肥大雪白的鱼身子,甩出去一串串透明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还有的几个汉子合力抬着一根粗长结实的木棍,上面捆着一头肥壮的野猪。他们便是外出捕猎的那一部分了,看起来今儿个的收获很是丰盛。

    而看到他们的身影回来之后,那些正在忙碌的百姓士卒们都是发出一阵阵的欢呼,按照这些rì子形成的规矩,一旦狩猎打渔的回来了,那么吃饭的时间也是到了。

    萨尔浒东门的小河边,便是吃饭的地儿,修建了两排房子,很是简陋,不过是木板树皮外带土坯建成的而已,但是遮挡风雪已经足够了,在天寒地冻的天气,缩在里面,烤着熊熊的炉火,抱着粗瓷大碗喝着鲜美浓郁的鱼汤,当真是一种巨大的享受。

    土坯房里面点起了熊熊的大堆火焰,热空气四处滚动,使得屋子里面的温度迅速上升,地面也是慢慢的变得暖热起来。火堆上面已经是悬挂好了大锅,专门负责这块儿的人们已经是把小河凿开,把大块大块的冰块扔进了锅里,少顷,冰块融化,锅里的水慢慢的也烧开了。外面那些临时客串的厨子们,已经就着冰冷的河水把那些鱼开膛破肚,刮了鳞片,清洗干净了之后,剁巴剁巴,直接便扔到了已经烧开的大锅里面。

    然后再撒上从雪地底下挖出来的野菜嫩芽子,下面的火烧的猛,没多久,那股子诱人的香气便是飘了出来,让干活儿的那些民夫们都是一阵阵的馋虫作恶,猛咽唾沫,连手底下的活儿都是有些不得劲起来。监工的武毅军军官适时喊道:“再加把劲儿,干完这活儿,就放了风吃饭去!”

    “得嘞您!”众人轰然应是,效率又是提高了不少,七手八脚的把手上的活儿干完了,然后那负责的军官一声令下,大伙儿欢呼一声,便是直奔着吃饭的棚屋而去,墙角上的柜子里摞着一堆堆的粗瓷大碗,都刷的干净,也不管谁的是谁的了,抄起来便是来到大锅前面。不过他们都是被编入进了守土后备千户所里面,都已经算是有组织在管理的人员了,上面都有各自的军官在管着,因此还不算是多么乱,都是在各自军官的安排下排成队伍,有序的开始盛汤。

    一个黄面皮儿的汉子指挥着一堆脑袋上包着白手帕的火头兵抬着一个个的大簸箕进来了,里面装的是一个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黄橙橙的玉米面馒头,看上去就让人食yù大开。

    他大声吆喝着,指挥着大伙儿有序的领取,见了那拿得多的,便是上前给踹一脚,笑骂道:“拿这么多干什么?还以为是在老家?这是武毅伯的地面儿,咱们现在是武毅伯的兵。吃多少管够!别拿那么多,糟践了!”

    被他训斥的人也不生气,讪讪的笑两声,便是赶紧溜了。

    偌大的一个大食堂,数千口子人吃饭,却是被他调度的井井有条,也可见其能力很是不错了。

    少顷。大伙儿都是给自个儿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鱼汤,雪白的鱼汤漂着油花儿,里面是大块大块的白嫩嫩鱼肉。配上嫩的要出水儿的小青菜芽子,当真是好看的紧。黄面皮的汉子一声令下,大伙儿都是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把面馍馍掰碎了泡到鱼汤里面去,待那馍馍泡发了,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很是香甜。

    来到这边之后,伙食不多,几乎每rì都是这些,但是对于这些贱民们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在他们看来,能吃饱就是一种最难得的幸福了。

    正吃得热火朝天的劲儿,忽然外头一声拉长了声音的喊:“指挥使大人。县令大人到!”

    然后张球周奇两人便是在一群侍卫簇拥下掀开厚厚的布帘子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给里面这热腾腾的感觉熏得一阵恍惚,众人赶紧撂下碗,齐刷刷的站起身来,跪了一地:“见过二位大老爷!”

    “都起来吧。”张球很是有派头的摆摆手。淡淡道:“不必拘礼,咱们今儿个就是过来瞧瞧。”

    大伙儿都依言起身,不过要说不拘礼那当真是做不到了,这个年代官府的权威太重,普通老百姓见了县太爷吓得走不动道不会说话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占了大多数,这二位大老爷来了。他们便都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丝。

    周奇瞧着那个黄面皮汉子,看上去病怏怏的,问道:“张大人,这是那个,彭山虎?”

    “没错儿。”张球点点头。

    彭山虎赶紧迎上来,恭谨的笑道:“小的见过二位大人。”

    “怎么还小的?”张球瞪了他一眼:“现在你也是做官的人了,该自称下官了。”

    “是,大人。”彭山虎尴尬的一笑。

    要说起来,彭山虎也是感觉自个儿这人生际遇,当真是奇妙的紧。

    现在还跟做梦也似。

    自己这个白莲教红莲一脉的教主,当年老祖师爷彭莹玉的后人,大明朝不折不扣的大反贼,大逆贼,竟然,竟然当官儿了?而且还是大明朝的朝廷命官?

    当初张球到了萨尔浒之后,便是开始组织建立守土后备千户所,这也是连子宁的意思。对于连子宁来说,在这个时代,这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上,四周全都是强悍而且随时有可能入侵的敌人,想要在敌人突然打进来的时候不被敌人那么势如破竹,想要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抽调一批强悍的兵员为己所用,想要把这片土地给守得稳固,甚至说大一点,想要继续往前走,那么就必须走全民皆兵的路线。

    有云东北特殊的天气水文的条件,以至于一年只有一季儿的粮食,所以农闲的时间很长,是故在东北有猫冬一说,这一猫,可就是四五个月没了。是以东北的老百姓,一年中倒是有半年的时间处于很闲的一个状态,这个时间若是利用好了,便是大有可为!是故连子宁专门颁下命令,着各新兵卫指挥使,千户,在到达各个县治之后,便着手遴选贱民之中的青壮,组成守土后备千户所。

    这千户所的规模,也都是不尽相同,虽然名为千户所,但是却不可能是只有千余人。像是萨尔浒守土后备千户所,就将这些百姓之中的青壮全部包括进去了,足足有二十三个百户所,两千四百余人。

    以第十八卫的武毅军正规军官兼任这个千户所的大小军官,同时又在这些贱民中选出一部分来充任,进行管理。这些后备士卒,统称为民兵,还是民,但是却也是兵。农忙时候,三rì一cāo练,每次cāo练为两个时辰,而农闲时候,则是每rì一练,训练的量也是极大,只不过是比武毅军的正规军差一点而已。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在民间形成了相当大的后备兵员,而且是有组织,训练有素的,一旦战事紧张,就可以很快的将他们给召集起来,稍加整顿,发给武器,便是一支强悍之师!

    明朝刚建立的时候朱洪武给卫所兵分给土地,让他们从兵变成民,以至于数十年之后,卫所制度便是已经糜烂,士卒处境猪狗不如,极为凄惨。而连子宁则是把民变成了兵,正好是反其道而行之。

    别的军官还好说,管分配,管伙食的,却不是好当的,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做不好得罪人,而张球便是看中了彭山虎在百姓之中威望颇高,是以才让他担当这个位子,也算是知人善用,而且彭山虎干的确实也是不错,不以强力手段进行制约,而是这儿笑骂两声,那儿踹上几脚,笑嘻嘻的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里面的气味儿着实是不怎么好,而且太矮了些,张球球站里面几乎要顶到屋顶,这年头官民差距太大,张球和周奇做出这等亲民姿态,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只在里面呆了一会儿,便是离开。

    接下来又去了武毅军官兵们吃饭的所在。

    也就是另外的一排房子,这里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百姓和武毅军士卒是分开的,军中有自己的厨子,吃的虽然还是大锅饭,但是档次比起那些百姓来可就要高得多了。

    像是打猎来的那些野兽,基本上都是归了士卒们吃,百姓们只能捞到鱼汤喝。

    板房里放了许多长条儿桌子,每个长条儿桌子上都是放着大簸箕,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大饼,白面馒头,十来口大锅里面飘出来不同的香味儿,有的是炖的野鸡,野兔子,自个儿想吃什么随便盛。今儿个猎了一大三小四头野猪回来,那胖胖的大厨还很是露了一手,把这几个野猪烤的油汪汪的,上面洒满了作料,肚子里还塞了不少香茅草,闻起来香气四溢,一眼看去便是食yù大开。

    跟那些百姓们比起来,他们就有序多了,都是闷着头吃饭,屋子里安静得很,只能听见西里呼噜的吃饭声音,有的那吃饱了的,就在原地缓缓,坐着休息一会儿,下午还得出力呢!

    张球两人到来之后,这气氛就要舒缓融洽的多了,都是自家兄弟,笑骂几句,踢打几脚,反而是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熨帖。

    等到张球两人从里面出来,复又上了马,缓缓策马向着萨尔浒而行去,张球四下里扫了一眼,长长的吁了口气,叹道:“这树,这河,这白山黑水,这天地,这些时rì只当看的烦了,只是这会儿要走了,却又是不舍得了。此次进京,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能不能再见一眼。”

    连子宁的手令已经传来了,向张球说明了事情原委,招他立刻回去。

    新上任的第十八卫指挥使已经在路上了,张球明rì便即启程立刻此地。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君门?当真是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周奇默然片刻,他们二人一军一政,配合也是相当之默契,这时候张球走了,心中还是很有些不舍,只得安慰道:“大人却也不必多想,在京城之中奉职,也是海阔天空,更是亲近圣上,以您的本事,说不得得了圣上青眼,到时候再回这儿,可就不是这般身份了!”

    张球叹了口气,苦笑道:“希望如此吧!不过周大人,这会儿本官还没去职,就得说几句在这儿当说的话,本官离开之后,你主持此地,需得跟霍尔根部那些野女真好好相处。当初咱们攻下萨尔浒来的时候,他们便帮了大忙,也得了咱们不少好处,那霍尔根部族长阿济格很得大人看重,咱们如今和他们比邻,万不可欺辱与他们。再者说了,我看他们都不是难相与的,这些时rì跟咱们提供了不少肉菜,当初刚来的时候,还帮着咱们建城,也是仗义。”

    周奇点头,道:“下官知道了,大人放心便是。”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八*九 雍王

    离岳,山南,雁池。

    雁池极大,池中莲荷婷婷,雁兔栖止,至夏rì,则荷叶如碧,一望无垠。颇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rì荷花别样红’之美感,不过此时正是隆冬,只有残荷败叶,昨rì刚下了一场大雪,也是这京城北地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整个离岳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雪白,雁池上面,枯荷伴着冰雪,别有一番萧疏枯败的风采。

    雁池之泮,一栋高有三层,下面是漂亮的白石台基,上面画檐飞角,红漆绿瓦的漂亮楼阁斐然屹立,楼阁的下面却是做的极为的别致,乃是一个依托着岸边的大石雕刻出来的,斜斜的深入湖中约两张长短的石舫。这石舫雕刻的也是极为jīng美,若不是仔细看,便当真以为是一艘画舫了。

    这一道景sè还有些名堂,舫名白石舫,楼名青荷楼,清白相间,辉映成趣,最是雅致不过。

    青荷楼的三楼,窗子开着,一个壮年男子正站在其后,盯着这满池的枯荷,目光深邃。

    他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为年富力强,jīng力最为充沛,阅历和经验最为丰富,体力达到顶点,各方面的综合素质完美结合的一个年纪。他一张国字脸,一部美髥直垂到胸前,目光炯炯有神,一张略微发黄的脸庞透着十足的威严,他的身材也很高大,一袭宽大的锦衣披在身上,站在那儿,便是给人一种沉渊峙岳的感觉。令人难以逼视。

    总而言之,便是八个字形容:雍容华贵,威严赫赫。

    而在其中。又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被他的目光接触到,就像是被当胸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

    他瞧了瞧那雁池。再抬起头来,目光放到了极远处,看着那漫山遍野,似乎一望无际的白,长长的出了口气,只觉得胸中一阵难言的舒服,不由得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的感觉,但是却被他给硬生生的压下来了。只是化成了一声幽幽长叹:“多少年了,终于瞧见了这北地的雪了!”

    他的声音似乎很平静,眼神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其中透着那那缕缕的寒意,却是让人骨子里一阵彻骨的寒意:“被幽闭于凤阳宫中,每rì的去处,只有那方圆不过三丈的小院子。吃喝拉撒皆在其中,身上头发板结,臭气熏天,蚊虫不绝,每到夜间。则身上瘙痒难耐,发中虱子作怪,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眠!每到隆冬,则yīn寒cháo湿,冻入骨髓,被褥单薄,唯相拥方有些微暖意!孤之爱妃,为了让孤吃上口肉,盖上薄衾,如那民间秀女一般,昼夜织绣,熬瞎了一只眼睛,她本公侯之女,自小未曾有过一rì之苦楚。而今不过三十许人,望之已如老妇!”

    已经是咬牙切齿:“孤大恨,孤本天潢贵胄,平生恭谨仁爱,向无大错,奈何受此折磨?”

    他眼中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忽的爆发出来,一双眼睛瞬间变得血红,狠狠的一拳砸在面前的窗台上,恶狠狠的低声怒吼道:“孤大恨,孤本天潢贵胄,平生恭谨仁爱,向无大错,奈何受此折磨?”

    他这般一发怒,当真是如同虎啸山林,狼嚎月夜,熊咆林间,有一种霸道狠辣,猛恶绝伦的气息,别说是平民百姓,就算是一般的朝廷大员,若是此刻站在他面前,定然也是吓得五体伏地,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只有颤抖臣服!

    这便是气场了。

    >

    更何况这个人,尤其是区区一个县令能比拟的?

    不过此刻,这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人,而且偏偏这个人,还丝毫没收到他的气势的影响。

    这个人瘦瘦高高的身子,面sè白皙,不过他的白,却是那等苍白,惨白,如同死人的皮肤一般。其实平心而论,他的长相是极为俊美的,而且是那种带着yīn柔,对女人有致命吸引力的妖冶的美,但是他的下巴略尖了些,眼神更是yīn霾刻毒,微微佝偻着身子站在墙角儿的yīn暗处,让人一眼瞧去,就无端端的联想到了毒蛇,这个人就像是毒蛇那样,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起来给人以狠毒的致命一击!

    他穿着一身青袍,下巴和上唇上都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却是个品级不高的太监。

    他yīnyīn沉沉的一笑,说话声音略带些嘶哑,就像是毒蛇丝丝的吐信一般:“太子殿下,您不必担心,从现在开始,只怕您想看不到这燕山的雪景都难了。”

    那被称为太子殿下的男子回头瞧了他一眼,目光先是狠辣,然后便是变得平静了下来,转过身去,没有接话。

    原来这位,竟然就是当今大明朝皇长子,雍王殿下。

    跟好sè无度,外加贪婪自大的皇三子潞王相比,这位被两废两立的昔rì太子殿下,才是真真当得起天潢贵胄之形容。

    实际上,国朝有不少重臣,每每提到雍王殿下的时候,都会用到仪容甚伟这个词儿。

    雍王论长相,论身板儿,都是酷肖乃父,而这副很不错的皮囊,也给他加了不少的分数。毕竟把他跟潞王那等肥头大耳的货sè放在一起,自然是让人一眼就看去觉得更为不凡。

    当然,雍王并不是只有这个皮囊而已。

    作为皇长子,而且是今上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才得来的一个皇子,虽然正德不怎么喜欢他的母亲。更不怎么喜欢他,但是在几乎是一面倒的舆论大cháo之下,他出生不到三rì。就被立为了太子储君。而作为太子储君,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所有皇子中最为严格。最受重视的,内阁三大辅臣,都是他的老师,轮番教学。正德虽然不喜他,却也每隔三rì,便找他过去,御前对答,考校学问。若是答的不满意,更是严词训斥。

    是以雍王实在乃是正德帝诸子中非常有能力的一位皇子,毕竟在二十岁之前,他乃是正德皇帝一手带大和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更曾经是皇父的骄傲。

    他天资聪颖,是诸老师口中赞不绝口的完美学生;他六岁就傅,十三岁出阁读书。自此经常在文武百官面前讲解儒家经典;而且娴于骑shè,可谓文武双全。他结交朝野名家,与其坐而论道,其翩翩风度,令得朝野倾倒。

    而且和父亲燥切武勇的xìng格不同。雍王为人甚是贤德,谦恭礼让,且有很高的治国天赋,正德皇帝数次出巡边关,巡游江南,动辄数月半年之久,雍王代父听政期间,能力非凡,“举朝皆称皇太子之善”。正德这么不喜欢他,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说太子办事“甚周密而详尽,凡事皆yù明悉之意,正与朕心相同,朕不胜喜悦。且汝居京师,办理政务,如泰山之固,故朕在边外,心意舒畅,事无烦扰,多rì优闲,冀此岂易得乎?”

    这种情况,在福王出生并且平安长大之后终于是被打破了。

    福王越长大,越是乖巧可爱讨人喜欢,正德皇帝对自己这个嫡长子便是越来越厌恶,到了最后,甚至是已经到了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地步!

    这让做儿子的情何以堪?

    >而就算是如此,也被正德寻了个由头,斥其为‘乖戾暴躁’,废为庶人。不过第一次被废还好,总算还住在京城之中,有不少人照应着,rì子也很多的去,比民间的富家翁总算是不差。第二次立为太子之后,不过区区数年,正德皇帝便又是训斥他“不法祖德,不遵朕训”。

    这一次就太狠了,直接囚禁于凤阳宫中,直到开始商议听政十皇子人选,才在杨慎等一干力保太子的大臣的力荐之下,将其招了回来。

    而这一次太子回来之后,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副温文守礼的样子,但是在独处的时候,却是表现的异常之暴躁、狠辣、霸道,更是透着一股对正德皇帝的深深怨毒!

    第二次被废之后,竟然是xìng情大变。

    其原因,就在于凤阳宫中的经历,说得好听点儿是囚禁于凤阳宫中,实则是被幽闭于一个只有三丈方圆,两间小屋的小院儿里面,整整两年,根本就没有让他出那个院子。夏天热死,冬天冻死cháo死,四周都是高墙,抬头只见巴掌大的一片青天,除了一头被囚禁的雍王妃之外,连跟第二个人说话都难,而且那些看守的锦衣卫,得了江彬的授意,对他们也是时常虐待辱骂。

    在这样的环境下,能支撑两年没被活生生的逼疯逼死,雍王的心智已经是足够的坚定了,若是一般人,根本撑不下来!

    而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定然都是出自父皇的授意。甚至被召回来之后,正德皇帝根本都吝于见他一面,甚至根本不准他进宫,更不准他面见母后!

    如此之刻薄寡恩,简直是世所罕见,当然,其中那位被后宫赞为贤良淑德的刘贵妃,是在其中出了大力的。

    有这般地狱一样的经历,也难怪雍王会变成这般摸样,皇家本就是恩情淡薄,什么父子亲情,什么纲常伦理,都被雍王给扔到了一边。他现在甚至恨不得剥其皮,啖其肉,拆其骨,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一阵沉默,雍王忽然开口道:“老三收了孙言之送上的寇白门的事儿,查清楚了么?”

    “查清了,收到消息之后,我亲自回了一趟京师,主持飞羽详查此事,用了三rì的功夫,查明确实属实。”那yīn沉沉的阉人嘶声说道。

    “三rì的时间,太久了些。”雍王淡淡道:“看来这两年孤不在京师。他们都懈怠了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场着人杀了三个敢于顶嘴、办事不利的头目。”那阉人的声音越发的yīn测测的了,更是多了几分狠厉的杀机。

    雍王却道:“这差事。你办得很好。孤王手底下这些刀,也该打磨打磨了,磨得快些。才好杀人!”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断然道:“示意几个低阶的御史,正月**朝会之后,弹劾潞王!”

    那阉人也是为之一惊,脸上yīn冷的表情也是一滞:“现在就发难,是不是太急了些?”

    从他说这话时候的语气来看,颇有些不以为然。由此也可见得,他和雍王的关系,绝对不仅仅是上下级而已,更像是合作者那般,上下等级并非是多么的森严。

    “以前我那般谦让,换回来的是什么?”雍王回头盯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着毒辣辣的光芒:“是众人的欺辱。父皇欺我,刘贵妃欺我,就连我这些好弟弟们,都是以为我软弱可欺!第二次被废,固然是因为父皇恶我。但若是没有老三和老十七从中作梗,有怎么会那般顺利,就让人给抓住了把柄一番弹劾?”

    他目光闪烁,沉声道:“仗着两度身为太子打下的基础,布下的人脉关系,还有嫡长子这个身份摆在这儿,这朝堂之中,还是有许多臣工是支持与孤王的,尤其是首辅杨慎,工部尚书潘季驯等人,对孤都是力保,但是像他们这般的老臣,已经是极少了。若都察院那几位,都是墙头草见风倒的货sè,现在他们依附于孤,但是一旦孤显出不愿与人争之消极态势,他们心下失望,定然转投他人门下!孤现在,就是要做出这个样子来!就要让这些臣工,让孤那些弟弟们知道,孤,可不是随便拿捏欺负的了!”

    “这朝争也和打仗一般,军心士气,是顶顶重要的一条!孤现在的所作所为,便是给那些支持孤的人大气,壮我方之士气!这些臣工看到希望,才不会走,其它的臣工瞧到了,才会投奔到咱们这边来!这个道理,你明白了么?”

    “放心,我这就去办!”那阉人点点头,yīn冷道:“三rì之后的大朝会,潞王难逃一劫,谷王必定也趁火打劫,这一次,被训斥禁足就算是他命大!”

    雍王微微一笑,笑容中竟有云淡风轻之意,他忽然长长的吸了口气,将身上那一股狂躁狠辣的气息收了起来,转眼间,又变成了那个温文谦和的君子。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里发寒:“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孤王这些弟弟们,会一个个收拾的。这会儿大伙儿都以为局势未定,不敢轻举妄动,殊不知,此时先发制人,正是最佳时机!这帮小崽子,还嫩着呢!”

    那阉人点点头,转身便yù离开,却被雍王给叫住了,只听他淡淡道:“崔湜,你还忘了告诉孤王一件事儿。这消息,是谁传给咱们的?”

    崔湜身子一震,隔了半响才压住了声音道:“我查了,但是没查到,只能说,对方乃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在京城中,也拥有相当的能力,咱们飞羽跟他们还有过冲突,没占到什么便宜。但是我怀疑,他们是……”

    “是谁?”

    “武毅伯连子宁的人。”崔湜淡淡道。

    “连子宁的人?”雍王若有所思。

    崔湜走到门口,雍王忽然道:“崔湜,你别忘了当初和孤的约定。除了孤,无人能为你报仇。想要孤活着,想要报仇,你就老老实实的效力,莫要耍什么别样的心思。”

    崔湜顿了顿,点点头,便即离开。

    “武毅伯?连子宁?”雍王瞧着雁池,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正月十三,正在府中翻看都察院文书的孙言之却是接到圣旨,令他即刻赶往离岳燕山大朝殿面圣。

    孙言之大喜,他现在正是最最心切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脸往上爬的路子都没有,而皇帝召见,对答出错固然是会有莫大的风险,但是利润也是同样的巨大!

    当下便是去往都察院告了假,然后便是随着钦差的车驾前往离岳。

    他在路上思索良久,把自己身上能有的东西全都细细的捋了一遍,基本上已经是确定了皇帝召见自己的原因。对于皇帝来说,自己曾经刑部侍郎的身份,那根本是连个屁都不如,既没放在眼里,更没放在心上,这一点,从自己被召回来这么久才得到召见就能看得出来。没有任何人在那位至尊的眼中是多么重要的,自己当初被贬,后来被召回,甚至在那位至尊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只是随手为之而已。

    那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皇帝召见问询的呢?

    只有一点,自己乃是从云南走出来的,而黔国公,就在云南!

    以孙言之对正德皇帝的了解,他十有×八×九×是会问这件事儿的。

    孙言之早有准备,他在临安府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到京城,因此早就已经把在临安府,在云南布政使司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给写成了厚厚的一本书,而这书的内容,他已经是烂熟于心。

    这会儿便是暗自思忖,等到了离岳的时候,已经是想好了说辞。

    孙言之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当他下了车,毫不例外的也是被离岳这磅礴宏大的气势给震撼住了,一时间都是有些失神。但是转眼间这种情绪就被心中的热切和期待给冲散了,随着内侍登上万岁峰,绕过大朝殿,到了后面的庞大宫殿群之中,朱紫红墙之中,这里却不是跟紫禁城一般的规格,而是随意的多,都是一个个的亭台楼阁、馆轩殿宇坐落于园林景致之中。

    随着内侍后面,在名为‘馆娃宫’的一处jīng致宫殿东暖阁内,孙言之见到了正德皇帝。

    孙言之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臣孙言之,叩见吾皇万岁!”

    正德皇帝淡漠的声音传来:“且起来吧!”

    孙言之道了谢,站在一边,再见正德皇帝,他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阵恍惚。这位至尊比自己走的时候,明显苍老的许多了,脸上的皱纹沟壑,似乎是刀削一般的峻厉,只是那股威仪,还是依旧。他只穿了一件儿明黄sè的便装懒懒的靠在那里,那是照样是让人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畏惧和臣服。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有生之年,终究是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

    正德皇帝上下打量了孙言之一眼,甚至连跟他客套的意思都没有,他摆摆手,周围几个伺候的宫人便都是恭谨的退下,然后他直截了当的便是道:“孙卿,今rì朕问询你之内容,你烂在肚子里,别让第二个人知道!可明白么?”

    孙言之心中一凛,却又是一喜,知道自己猜测的,多半是没错儿的了。

    他赶紧沉声道:“臣明白!虽万死不敢妄言!”

    “嗯,那就好。”正德淡淡道:“你从云南回来,这一路所见所闻,观感如何?”

    “观感如何?”

    孙言之微微一怔,然后便是心中若有所悟,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正德皇帝到底想问的是什么,自然便顺着他的话说,他摇摇头,脸上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沉声道:“大是不妙。”

    “如何不妙?说清楚些!”正德皇帝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

    这个不经意的肢体语言让孙言之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吊起了正德皇帝的胃口,这便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他心一横,断然道:“世镇云南之黔国公,实乃国朝之大患!”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捏了一把汗,若是皇帝对黔国公没有怀疑或者说是怀疑不那么重的话,自己这一句话,就足以招惹‘君前妄言’‘诽谤朝廷重臣’‘离间君臣’之类的杀身大祸!

    正德皇帝眼皮子微微一跳,接着便是面无表情道:“说下去!”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九零 翻身

    果然圣上不但对云南黔国公有所猜忌,而且还颇重!

    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因此略一思忖便是道:“臣言点有三!

    其一,在官场,在人事。天下官员,升迁调任,贬斥罢免,皆应出自朝廷,出自吏部之手。而在云南,zhōng yāng法令,朝廷之法令,人臣之纲常,几乎已经是形同虚设!在云南,每一府,每一州,每一县,除了知府知州知县之外,另设有官职一员,曰为‘总师爷’,总师爷之任命,尽数出自于向黔国公府。而各地之行政长官之命令,若无总师爷之副署,之点头,之cāo办,则令不能出府衙也!称之为‘黔选官’,朝廷任命之官员,已经悉数被架空,臣在临安府之时,每rì只得在府衙之中呆坐,连要出城,都要总师爷点头。着实是不堪其苦!”

    听到这里,正德皇帝已经是面sèyīn沉冷冽。

    孙言之心中暗喜,正德皇帝越是在意,越是在乎,就会对自己越发的重视,而自己能捞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自己却是没想到,这一番地狱一般的云南之行,却是有了另外一番机遇,看这个样子,成为自己仕途上的转折点也说不准。

    “其二,乃是军事,皇上当也知晓,当初洪武爷年间,着沐英、蓝玉、傅友德等大将远征云南,后蓝玉傅友德皆被召回,唯独留下沐英,封为黔国公。世镇云南。设云南三十六卫,迁移军户十四万三千三百六十户共五十余万人于云南,这些军户。发展到现在,已经是足足有七十多万户!朝廷在册的军兵,依旧是十五万余。然则据臣估计,至少还有十数万,却是并未造册在案,拢共加起来,可战之兵,已经超过三十万!而且其中的大部分,还是朝廷为其养着!

    各卫所指挥使,久已不停朝廷任命。皆出自黔国公府,甚至不少都是黔国公府中家奴出身。黔国公克扣下朝廷饷银,然后再分发下去,是以这三十万大军,吃着黔国公的兵饷,被黔国公世代统率,已经在云南深深的扎下根来。他们眼中,只有黔国公没有朝廷,他们实质上已经是相当于黔国公府的私军。

    正德五十年征安南,在朝廷未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沐绍勋便因为自家士卒伤亡过大而擅自停止前进。回了云南。

    朝廷仁德,为示安抚,未曾降罪,反拨付白银一百万两,粮食三百万石,兵甲若干,然则那沐绍勋非但不感念朝廷之宽大为怀,反而气焰更加嚣张,现如今,不少云南本地人,已经是称呼其为西王!当真是十恶不赦!”

    正德听了,脸上更是难看,yīn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来!

    孙言之为了顾全朝廷颜面,说的颇为好听,实际原因他又如何不清楚?

    当初沐绍勋擅自从安南撤兵,几乎导致安南战事全线崩溃,其作为,已经是不臣之心,若是换成三十年前的正德的话,只怕立刻就会采取雷霆手段。

    但是现在,朝廷却不敢跟沐国公撕破脸——经过了数十年前的朵颜三卫和女真相继dú lì的事件,朝廷已经理智了许多。沐国公在云南经营超过百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根本不是朝廷所能比拟的,在云南,一切政令都出于沐国公府,三司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若是真的撕破脸,情况立刻就会变得非常的糟糕,云南只怕会成为第二个女真,整个云南都会从大明dú lì出去,而大明对此,根本是无可奈何。

    至于发兵去打?想想沐国公那三十万云南土生土长的大军,就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愚蠢。

    是以正德只得捏着鼻子忍了下来,结果后来刚要让他带兵再征安南,沐绍勋便上奏说:无钱无粮,大军困顿,至少一年无法征战,还请朝廷体谅,自己想办法。而最近,云南以西的高棉王国,以南的暹罗王国,纷纷增兵边境,黔国公不敢怠慢,已经是加强军备,然则士卒的粮饷已经欠了三个月没发,还请朝廷拨付白银五百万两,粮食一千万石,兵甲若干云云。

    当场就把正德给气的晕厥过去,最后还是得强忍了,不过朝廷也着实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只是拨付了一百万两白银,三百万担粮草,三个卫的兵甲。

    正德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是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大明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无法再次承受逼反云南的代价了。当然,这口气,正德是绝对咽不下去的,已经是密令兵部拿出一个章程来,一旦有了机会,立刻将云南一举而下!

    他摆摆手,示意孙言之接着说。

    孙言之小心的观察了一番正德的神sè,这才继续道:“其三,乃是银钱。黔国公权势熏天,动辄以莫须有之罪名,罢免官员,籍没其庄田为藩庄。并巧立名目,或强取豪夺,或威逼利诱,大肆兼并土地,黔国公府之勋庄,星罗棋布,不知胜几。在云南府、大理府。楚雄府、丽江府、安定府,阡陌成片,几乎所有的肥田沃土,都乃是黔国公府之名下,其佃户多达百万户!每年仅仅是收租子,就有上千万石香米!

    云南苛捐杂税极重,除了军户可以当兵代替纳粮之外,其他百姓,赋税达十之六七!且赋税全入黔国公府中,并不向朝廷缴纳!除此之外,黔国公还颁定法令,垄盐井、金铜铁矿山之利,盐、铁、以及各种土特产品,均为官卖。且放高利贷,每年因无法还贷而被逼至破家亡身者不计其数。且压榨土人,勒令云南个土司,每年缴纳金银,若有不从者,则纵兵大掠之!而最为令人发指之处,则是此人效法西晋之石崇。纵容部下将吏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杀人越货。毫无畏忌,讼牒、命盗两案,甲兵居其大半。”

    孙言之一口气说完。便是闭口不言,正德脸sè先是变得铁青,接着就是涨的通红,他狠狠的一拍桌子,怒发喷张道:“沐绍勋这个狗贼!朕有一rì,必杀尔!”

    孙言之赶紧跪在地上,声音中已经是带着哭腔儿:“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啊!为了此等贼子伤了龙体。可不值得!”

    正德咻咻的喘了好几口粗气,这才是略微平复了一下,他瞧着孙言之,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孙卿你公忠体国之心,朕是知道的,在云南呆了这几年,也当真是委屈你了。”

    孙言之本来乃是做戏。但是正德这么一说,响起在云南受得那些罪过,苦楚,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眶一酸。眼泪已经是滚滚而下,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磕头:“臣真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啊!”

    正德也是心软,叹了口气,温言道:“起来吧,起来说话。”

    孙言之抹着泪儿起来,站在边儿上又是抽抽搭搭的哭了好一会儿便袖子都给弄湿了这才好点儿。

    正德沉沉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那,孙卿,依你看来,黔国公,有无反意?”

    孙言之心里一跳,这话可是不能胡说的。

    他沉沉的想了半响,心中念头流转,终于是断然道:“陛下,臣以为,黔国公并无反意,至少是此代黔国公沐绍勋,并无反意!”

    “哦?怎么说?”正德皇帝面sè凝重的往前倾了倾身子。

    “若是有反意,绝不会是眼前这般作为。”孙言之沉声道:“纵观古今以来,若有反意者,无非所为三点。其一,假作恭顺,麻痹朝廷,以图出其不意,直捣中宫!其二,假施仁政,拉拢天下民心!其三,方是驯养jīng兵,一朝而起!”

    “而沐绍勋,除了第三点之外,前面两点都是毫不具备。他固然乃是对麾下军兵极好,但是在云南倒行逆施,几乎已经是惹得天怒人怨,民心沸腾,而且频频挑衅朝廷,不臣之心知晓者所在不少,但是据臣所知,他麾下的军兵,却是各安其职,并无调动!由此可见,此人并未有造反之意,也算他有几分自知之明,当今大明,国富兵强,更有圣天子在上,垂拱而治,民心安定,就算是造反,也是旦夕被灭,岂会寻死?”

    他这番话说得正德很是舒服,而且也是大有道理,正德听的频频点头,脸sè也和缓了许多。

    “不过。”孙言之话锋一转:“未有图谋天下之心,却未必没有图谋一地之心,臣观之,黔国公已将云南视为其囊中之物,怕是想割据一地,对朝廷号令,不听调不听宣,行那唐朝末年各地节度使之事!”

    “这般么?”

    正德沉静下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见他沉思,孙言之也不敢说话,只是在那儿小心的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正德扬声道:“林雄奇,进来!”

    林雄奇小心的推门进来,磕头道:“奴才叩见皇爷。”

    “传旨!”正德瞧了孙言之一眼,淡淡道:“都察院御史孙言之,任临安知府期间,卓有作为,民厚爱之,特擢升其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主管四川、云南、广西、贵州四道监察御史,钦此!”

    “奴才遵旨!”林雄奇赶紧应道。

    孙言之心中大喜,心道自己这一番作为果然没有白瞎,当真是换回了泼天一般的前程!看来这一次的云南之行,当真乃是自己仕途之拐点,打开了新的契机。

    左佥都御史乃是堂堂四品大员,已经是可以穿绯袍的了,在都察院中,紧在正二品的左右都御史、正三品的左右副都御史之下,而且明季以左为贵,左佥都御史和右佥都御史虽然都是正四品,但是品级却在其之上!

    单论品级的话,这还不算什么,但是问题是正德皇帝后面加的那句话——主管四川、云南、广西、贵州等四道监察御史,大明朝都察院一共有十三道监察御史共一百一十人,这就相当于孙言之这个都察院的五把手儿。一下子就把实权蛋糕给划拉了三分之一还多到自己的盘子里。

    而且这乃是皇帝之圣旨,就算是都察院前头那几位老爷有意见,也是只能憋在心里。捏着鼻子认了。

    孙言之对于正德皇帝的用意自然是洞若观火,看看这四个省吧,除了云南之外。其它的正好是把云南给包了一圈儿在里面,这分明就是让自己开始捉虫来了!

    不过么,捉虫子,孙言之最喜欢不过了!捉虫子就意味着要大量的弹劾人,而这也是现在的孙言之本就想做的,只有这样,才能尽快的在朝堂上树立权威,把自己的牌子给立起来。重整旗鼓!

    “黔国公,我还当真是要感谢你啊!”

    孙言之心中微微冷笑,脸上却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跪地高声道:“臣,谢主隆恩!定然万死不辞,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正德微微点头:“朕之苦心,你能知晓。最好不过。好好办差吧!”

    “臣,领旨谢恩!”孙言之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正德摆摆手:“朕乏了,退下吧!”

    孙言之走上万岁峰的时候是垂头敛目,而走下来的时候,却是昂首阔步。他站在大朝殿前面的广场上,目视东北,冷冷笑道:“连子宁,你可能料到,老夫还有今rì?”

    正德五十三年正月十六,大朝会。

    刚刚被任命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孙言之站在朝臣的队伍中,为人侧目。

    寿宁侯张燕昌已经和成国公朱辅完成交接,自安南前线赶回,执掌三十万京营大军,并前来拜见圣上。

    朝堂上,君臣问答,寿宁侯说起安南战事,自去岁发兵以来,二十万大军步步为营,并不冒进,而是挨个拔除支持安南的死硬势力,将其逐步蚕食,每占领一地,则设立府县,扶持亲近大明的势力为官,并从后方调集官员,粮草,安抚百姓,待局势稳固之后继续前进。

    如此层层推进,虽然速度并不很快,但是却是极为的稳固,所占领之地区,基本再无反复之状况!而积少成多之下,战果也是颇为之可观,数月以来,已经是向前推进三百余里。安南大军屡屡调集,yù将明军薄弱之处击破,然则张燕昌布下眼线,每每侦得,则亦是调集兵力,与之对阵,明军兵甲jīng良,将士用心效死,且多为南兵,适宜气候,是故安南每战必败,至寿宁侯回来为止,已经是五败!

    而且寿宁侯此次,并非是空手而来,乃是带着三千硝制的首级和数百名身份尊贵的安南被俘虏贵族及其家眷来到京城的。

    正德闻言大喜,遂定下于二月初二回归京城之后,在承天门献俘。

    然后便是两三琐事而已,接着,却是风云突变。

    户科都给事中金格,御史梁进,御史陶大年,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朱乾亨等人弹劾新任左佥都御史孙言之,为官不法,品行低劣,身为朝廷命官竟向皇次子潞王敬献江南歌jì寇白门,弹劾潞王渔sè,骄横,妄纵,有损皇家威仪。

    以上种种,句句刻毒攻心,要求皇帝严惩孙言之,训斥潞王。

    正德大怒,但是不知道为何,却是未曾当即宣旨,而是宣布退朝,五rì后大朝会再议。

    谁也没有料到,九龙夺嫡的党争,这么快就拉开了帷幕。

    而首当其中被波及到的,便是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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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正月十六这一rì,大金国遣往明廷的特使也来到了镇远府。

    作为武毅军的手下败将,连子宁本来是不用前往迎接的,但是从法理上来说,连子宁毕竟乃是大明朝一部将,而对面乃是金国的使节,当然,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乃是,连子宁现在还是颇为依仗金国来阻挡俄罗斯人的脚步的——对于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连子宁总是格外的重视。

    于是连子宁便摆开阵仗,带着石大柱以及龙枪骑兵,在城外扎下彩棚,帐篷,颇为正规的迎接了。

    上千名骑士列阵,阵型威严如山,战马披着大红sè的三层泡钉棉甲,所有骑士全部都是烂银板甲。大红披风,腰间悬着马刀,手中拿着大枪。后背上还悬挂着五雷神机或者是燧发枪,其中最jīng锐的护佑在连子宁身后的一部分在马鞍一边还挂着神臂弩。可谓是武装到了极致,远中近距离都能进行杀伤打击。

    不消说。这些家底儿自然是从京中源源不断流过来的,得益于戴章浦和张燕昌。

    千余骑士屹立于此,气势冲天,杀气四溢。

    让人看了,都是觉得心里一跳。

    尤其是已经被武毅军打的吓破了胆儿的女真人,就更是如此。

    一行数十人的队伍从冰上缓缓而来,为了减轻压力,免得冰面开裂下陷。他们都是下马步行,人马的脚底,都是包裹着厚厚的棉垫子和木板。

    等到了近处,便能看到,这一次走来的,竟赫然是五十余骑的拐子马骑兵,簇拥着中间一辆马车。

    连子宁微微一笑。看来女真人虽然败了,不得不去京城向朝廷上表称臣,却还是不愿意太弱了自家的声势。

    女真人上岸,连子宁端坐马上不动,出城迎接。乃是表达诚意,若是再下马,则就未免有些掉份子了。

    全身黑sè重铠,战马亦是披着黑sè重铠的拐子马骑士看上去还是极有威严的,虽然人数少点,却也是有一种如山岳一般的感觉。走到距离连子宁等人还有二十步的所在,女真队伍停下,马车中走出一个华服老者,这也是连子宁的熟人。

    正是图哈,大金国觉罗贝勒,阿哈觉罗氏的族长。

    他本来因为族中男丁在白鹰峡一战几乎全军覆没而几乎要退出了女真的上层序列,但是连子宁兵临城下,图哈被派去送死一般的前去求和,却是给女真带来了连子宁愿意撤兵的消息,虽然连子宁提出来的条件极为的苛刻,而且事后所为差不多也算是背信弃义,但是终究乃是解了女真汗廷的危机,被人认为乃是得力能为之人,也被完颜陈和尚重新倚重,竟然是又开始掌权了。

    图哈手里端着一个烘漆托盘,上面盖着一块儿金sè的绸缎,绸缎下面鼓起一块儿,乃是一本书的样子,他迈着八字步,不慌不忙的走到连子宁面前五步远,不卑不亢道:“下臣金国礼部尚书图哈,见过上国武毅伯爷。”

    连子宁很公式化的道:“图哈大人有礼,本官着甲在身,不便行礼,还望见谅。不知所来何事?”

    “下臣特奉我国大汗之命,前往拜见上国大皇帝。”图哈道:“此乃国书之副本,愿先呈上,以表诚意。”

    连子宁摆摆手,一边的石大柱便是下去接过人托盘,连子宁将那金sè绸缎掀开,里面乃是一个小小的册子,大致跟奏折的规格也差不多。连子宁打开,里面不过数頁,字数也是不多,大约只有几百字而已。内容无非就是说什么,下国仰慕天朝雄威,yù臣服恭顺,特此奉上国书副本,并派遣使臣前来,叩拜天朝大皇帝天颜,云云。

    连子宁把国书放回去,交代石大柱道:“速派人将此送往京城,该说什么话,你明白。”

    “末将明白!”石大柱沉声应道。

    到了这儿,公事就算是完了。

    然后连子宁便是下马,伸手一引,笑道:“图哈大人远道而来,想来是倦了,不若去歇息歇息。”

    图哈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连子宁却没让他们进城,也是生怕这些女真人中不知道藏了多少jiān细,若是进城,说不定会导致武毅军的一些秘密泄露,虽然这个可能xìng极小,但是也不得不防。

    是以连子宁在城西,着人搭了几座大帐,给这些女真人居住。

    众人策马过去,连子宁领着图哈进了最中间的一座大帐,其余人等自然都是被摒弃在外。一进大帐,图哈脸上那不卑不亢的神sè立刻是垮了下来,一屁股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道:“奴才图哈给主子磕头问安了。”

    连子宁满意的点点头,自走到一边的位子上坐下,轻描淡写的道:“怎么,这会儿了还叫我主子?本官还以为女真未曾覆亡,你也忘了当rì在城外说的那些话呢!”

    “奴才怎敢?”图哈道:“奴才不是瞎子,看的明明白白,金国不过就是您嘴边儿一块儿肥肉而已,想要攻克,旦夕可下!可怜汗廷之中那些蠢货,还妄图东山再起!”

    “你倒是实在!”连子宁微微一笑:“起来说话吧!”

    当rì图哈在汗廷之外投靠了连子宁,大表忠心,连子宁本来还担心他这边儿会有变故,去也没想到此人也是明白了。

    是个能用的。

    说起来,派遣图哈为金国特使,也是连子宁向完颜野萍提出来的条件之一,而眼下图哈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那么定然说明,率领大军班师回朝的完颜野萍,基本上已经掌握了朝中的话语权。

    “说说女真的形势吧!”连子宁淡淡道。

    “是,主子。”图哈思忖片刻,道:“二十rì之前,完颜野萍大将军留两万军队镇守北恨古河,带领五万大军班师回朝,带来了与武毅军和谈的消息,以及其中条款,称臣、纳贡,割地、赔款。朝中为之大哗,不少人指责完颜野萍大将军卖国求荣,致使国体沦丧,国将不国,要治她的罪!而且”

    他瞧了连子宁一眼,连子宁笑道:“是不是说和我有勾结?”

    图哈尴尬点头,连子宁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一群蠢货!你接着说。”

    “大将军气的在朝堂上几乎要拔剑杀人,最后还是大汗说话,说大将军绝对不会做这等事,完全信得过大将军,将那些反对之人斥责一顿,并且下诏,令大将军暂代丞相之职,主持朝政,朝中大小事务,俱可以过问处置。”

    连子宁目光闪烁。

    图哈继续道:“这些时rì,大将军大权独揽,先后颁定法令一十五条,诛杀大臣官员六人,任命亲信不知凡几。并下令,征调全国壮丁,各家之男子,两丁出一,三丁出二,自备战马,二十rì之内赶到汗廷。并且开着人接管了户部兵部各大仓储,派重兵看管。”

    “还真是雷厉风行啊!”连子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然后问道:“完颜陈和尚什么反应?”

    “毫无反应。”图哈道:“有人去大汗面前哭诉,都给骂了出来,而且大将军和大汗,每rì都一起用晚膳。”

    “那些说要给完颜野萍下狱治罪的官儿们,只是训斥?”连子宁又问道。

    图哈肯定道:“只是训斥而已!”

    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诡谲,一丝明了,只是训斥而没有治罪——完颜陈和尚的这等反应,那就很有意思了。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九一 布局天下

    其目的,自然便是瞧瞧,看看,自家女儿到底是想如何行事。

    若是连子宁的话,就会当面和完颜陈和尚说开,求的谅解。而若是谅解不成的话,则干脆将其软禁,攫取大权,一力独揽!

    但是政治智慧比之连子宁相差甚远的完颜野萍,在这时候的所作所为,却是在使得完颜陈和尚对其越来越是失望,越来越是猜忌,父女之间的裂隙,也是越来越深。

    连子宁高深莫测的一笑,这下,有好戏看了。

    当rì晚间,张球球带领几名贴身侍卫回到镇远府。

    随即,便受到连子宁接见。

    连子宁接见张球的所在乃是在将军府的书房,张球随着侍卫来到此处,微微哈腰,恭敬道:“大人,末将张球请见。”

    里面传出来连子宁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张球应了声是,推门进去,又听连子宁道:“把门关上。”

    这会儿天sè已经暗了下来,书房里面却是只点了几盏素雅的宫灯,光线有些晦暗,连子宁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似乎隐藏在暗处,连面目都有些看不清楚。

    他瞧了张球一眼,这厮的身材依旧是如此的高胖,一进来似乎整个视线都被他给遮挡住了,给人一种巨大庞然的压力。

    连子宁笑了笑:“看来这段时rì你倒是没饿着,吃的不错吧?”

    他上来一句玩笑话,张球略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便是放松下来。笑道:“托大人的服气,后勤上粮食带的颇为充足,萨尔浒附近也是富饶,士卒们有弓箭有枪的,成群结队的出去打猎,每每收获颇丰,还能凿冰捕鱼。不单单是末将。吃得多,吃得好,那些普通的士卒也都胖了不少呢!”

    看着张球在这儿侃侃而谈。连子宁不由得有些失神,曾几何时,那个在自己面前紧张的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老实巴交的庄户汉子。已经是悄然的成长为堂堂朝廷正三品命官,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沙场悍将!手上沾染的xìng命,怕不得有几百条之多。

    “你比以前会说话多了。”

    连子宁叹了口气,有些唏嘘。

    张球一愣,然后心里便是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动,低声道:“末将今rì这一切,都是大人给的。”

    “且不说这些了。”连子宁洒然一笑:“江北那四十个县治的情报,每隔十rì就送来一份儿,你们萨尔浒的情况,本官也是了解的。城建的不错,人手也没多少折损,更是跟当地的土著部族相处甚好。”

    说到此处,连子宁冷哼一声:“不像是某些人,到了那儿便搅得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张球不知道连子宁说的那某些人是谁,也不敢接话,只得讪讪一笑。

    连子宁对于江北那些新设的县治,也是非常之关心,在中华历史的沿革上,这片土地。素来就是中原王朝所有,但是无论是唐朝的黑水都护府,靺鞨都护府,还是辽国的东京道,亦或者是大元的辽阳行省,大明的奴儿干都司,对于这些地方,都是采取的以当地人治理的法子,也就是任命当地的土司,部族长为官,给他们安上名号,着他们治理当地。出了一个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名号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样一来,实际上是zhōng yāng对于这些区域的控制力度,乃是相当有限的,说叛也就叛了,约束力很小。这也是中原王朝的通病,不单单是东北,西南的那些土司也是如此,其根源,在于他们乃是世袭,中枢无法任命当地的官员。想要改变这一点,就得‘改土归流’,也就是把当地的土司改为zhōng yāng任命的流官。

    连子宁现在实际上就是在这样做。

    把江北的大片土地划分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设立军兵驻扎,官员牧民,迁移中原百姓过去垦田耕地,自然控制力度大增。

    而那些县治的稳固与否,直接决定着武毅军的发展潜力的大小。

    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军官都像张球这么让连子宁放心的,这些rì子以来,已经是很有不少汉民和当地土著发生冲突的案子送到连子宁案头儿了,虽然最后也都处置了,但让连子宁也很是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

    连子宁晃了晃脖子,道:“招你回来的用意,知道了吧?”

    “知道了。”张球应道。

    “君前问答,皇帝听说你勇武之名,便召你入京,担当御前侍卫带刀官。”连子宁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运行的,他接着道:“你是一员悍将,打仗凶狠,看似粗豪,实际上内心里很细。说实话,本官是不愿意放你走的。但是你此次入京,对于你的前程,自然是不消说,乃是一件大好事。便是对于咱们武毅军,也是一桩难得的机遇。”

    “这么说,你明白么?”

    张球心中已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楚,似乎总隔了一层迷雾,模模糊糊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明说了吧!”连子宁站起身来,踱步到张球面前,张球赶紧把腰弯成九十度,尽量让自己不俯视着连子宁。连子宁不由得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坐!”

    待张球艰难的把肥硕的大屁股挤进一张椅子里面去,连子宁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咱们武毅军,在外面势力够大,但是终究乃是外臣,宫中有什么变故,若是有人不想让咱们知道,咱们根本就是一抹黑。而且有些机会,刹那既逝,若是没能把握住,一晃眼儿也就没了。但是你若是去了宫中,那就不一样了。你这个位子,负责护卫皇帝,乃是皇帝之贴身侍卫,不但能在外廷行走,还有在内廷站班守卫的权力,可以说是禁宫之中相当zì yóu的了,你的作用有多大。明白了么?”

    张球心中恍然,他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若无大人。末将现在说不定早就饿死,武毅军活我,大人活我。末将长于斯,亦愿终老于斯,便是入了禁宫,也是武毅军的人,此生永受大人之驱策!为武毅军,为大人粉身碎骨也是甘愿!”

    “嗯,你的忠心,本官是知晓的。”连子宁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嘉许道:“等到了京城,自有武毅伯府的人与你联系。之后如何联络,你们自己定下来,若是有什么事儿,便往宫外言语一声儿。缺钱缺银子缺门路,总要为你解决!”

    张球自然又是道谢。

    连子宁坐了回去。又道:“你既是要去做那御前侍卫带刀官,我便与你说说今上此人。”

    张球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大人将自己看做心腹了,若不然的话,背后非议皇帝,就是重罪。何况大人说的还是这般的轻描淡写,其口气,简直就像是‘来,我跟你说说,这几天你家圈里那猪长的有些反常啊……’这般。

    “正德此人,好大喜功,喜欢武勇憨直之人,嗯,就是你这种。”连子宁的声音像是恶魔的诱导一般:“是以你去了之后,面见圣上,要尽量表现的粗豪、爽朗、没有心机城府,说白了,就是个混不吝儿。这等xìng格,他是喜欢的,但是还得武勇。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他定然要你说说在边关杀敌的经历,你就实话实说便成,不要谦逊,而且要尽量说得惨烈些。等到你说完了,怕是他就要你耍两手儿,或者是干脆让人与你比武,你要事先说明,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然后也无须留手,便是将人给打死了,只要是正德帝瞧上你,便无人敢动你。而且说不得会委你以更高的官差,有利无害!”

    连子宁细细的说着,张球听的很认真,他知道,也许此时的一个细节,到时候就能救了自己的命。

    待说完了,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张球心中都是不由得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大人的心机城府,当真是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就连皇帝,都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般!

    说了这么好大一通,连子宁都是有些累了,也是口干舌燥,把桌子上的凉茶拿起来喝了个干净,然后笑道:“来,随本官过来,瞧瞧本官送你的践行之礼。”

    “践行之礼?”

    张球一愣。

    “你这次入宫中当差,代表的可是咱们武毅军,可不能丢人!”连子宁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张球没觉出什么来,反倒是连子宁给震得胳膊发疼。

    两人出了书房,到了隔壁的一个小跨院儿,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阵烈马的嘶鸣,那声音爆裂高亢,如同要撕裂金石一般,单单是一听,就能察觉出一股子倔强和高傲的气息。

    待进了院子,张球立刻便是眼前一亮。

    院儿里一株大树,上面拴着一头骏马。

    这骏马浑身乃是赤火一般的颜sè,炽烈宛如一朵跳跃的巨大火焰,身上连一根杂毛都没有。

    这马已经是极为的神骏,而这还不是让张球兴奋的,关键在于这战马的体型——这马足足有八尺多高,比一般的战马高出整整两个头去,体型也是要大上三圈,四个硕大的蹄子跟酒桶也似,堪称是一匹巨马。而且它的身上肌肉虬结,充满了强悍的爆发力,从头到尾长长的火红sè鬃毛随风飘扬,看上去在极富力量和威仪之中又有着一种贵族般的骄傲。

    如此良马。

    不过这马的xìng格也是极为的暴烈强横,嘴里发出凄厉的嘶鸣,见了连子宁两人,竟然是人立而起,高高的举起前蹄,要向着连子宁狠狠的践踏下来。当然,隔着这么远,踩是踩不着的,饶是如此,也挣得那儿臂粗细的绳子一阵痛苦的呻吟。

    丝毫没有草食动物的温顺,反而像是狮子老虎一般的暴烈。

    旁边看守的几个马夫吓了一跳,怒骂着便是cāo起手中的铁鞭朝着这马砸下去。连子宁摆摆手:“住手!你们先下去吧!”

    “多谢大人不责!”几个马夫赶紧磕了头下去。

    连子宁笑道:“这马如何?”

    “好马!”张球也是爱马之人,砸吧砸吧嘴:“万中无一的好马!”

    “这马是阿济格献给本官的,据说乃是大草原上的万马之王,他们部落死了五个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它给逮住!可惜还是野xìng难驯,凶暴难当,本官也没心思驯服这个。便送你了。”

    张球大喜:“末将多谢大人了。”

    连子宁淡淡道:“还得驯服才是,这马也金贵,可是要吃肉的。而且只吃生肉和鸡蛋。来,再看看这个。”

    张球球顺着连子宁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墙边还放着几个木头搭建的架子。

    其中一个上面挂着一幅又宽又长的马甲。这马甲都是用很小很细的铁片,其中用极细的铁丝串联而成,层层累压而上,结合的非常紧密,坚固无比。而在马甲的外侧,小铁片的上面,则是百余个巴掌大小,足足有半厘米厚度的钢板,打造的锃光瓦亮,泛着一股股青幽幽的冷厉颜sè。一眼看去就是坚固异常。这幅马甲,乃是大红sè的,而在边缘,却是打着一圈儿大约有一指宽度的金黄sè的铜边儿,上面密密麻麻的钉满了金黄sè的铜钉。

    连子宁道:“这马甲。乃是从京中偷运来的,明黄sè为禁军专用,不过你是要做御前侍卫的人了,这倒也不算是僭越。这一副马甲,要耗用六千多个小铁片和百余个钢片,重七十多斤!一副马甲的造价。至少也是在二十两白银上下,若是运到安南、扶桑等地,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拿不下来!重要的不在于多少钱,而是有钱也根本买不到。咱们武毅军中,也只有一副而已。”

    一边还有一副宽大厚重,格外大上两号儿的全身连体重铠,也是炽烈夺目的火红sè,乃是最为典型的西方样式的板甲,赤红赤红的颜sè,如火一般,钢铁手套、钢铁护腿、钢铁战靴、jīng钢的三层重盔,用大块大块的钢板冲压砸成的铠甲的本身,这幅铠甲的整体重量至少也超过了一百二十斤!可以想见,若是张球穿戴上这钢铁重型板甲,简直就像是一个强悍的钢铁魔像!

    而在一边,乃是一个铁架子,上面放着两柄大锤。

    和完颜野萍的擂鼓瓮金锤一摸一样的两柄大锤!

    但是还要更大一号,锤柄长约三尺,锤头足有冬瓜大小,上面修饰着繁复华丽的花纹,整个凶器泛着紫金颜sè。

    “你那副紫sè格林尼治铠甲历尽数战,也是变得残破了,你可以穿着那副铠甲去面圣,皇上见了必定欢喜,但是rì常穿来,却有些过于杀气四溢,便穿着这幅铠甲吧!只有一百二十五斤重,比你那副甲也轻便许多。”连子宁道:“另外,君前效力,还用你那把大戟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太长大了些,也容易磕着碰着,便给你换了这两柄大锤。李元霸的擂鼓瓮金锤,当然没有八百斤重。一把八十六斤,瞧着也好看,华贵。”

    张球还能说什么?大人给自己把路都铺好了,若是还不成,那当真是唯有一死谢之了。

    他双膝跪地,重重磕头:“多谢大人!”

    正月十八,武毅军镇抚石大柱率领一千龙枪骑兵保护金国特使,礼部尚书,觉罗贝勒图哈上京朝见天朝大皇帝。一起随同上京的,还有整整八十六位东北诸部族长,以及被召入宫中任职的张球。

    连子宁布局天下,举重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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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岳。

    藏剑山庄。

    皇次子潞王朱载壛之居所。

    院落有三进,第二进小花厅之中,屋子里面暖融融的,地暖和暖炉子烧得极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热了,潞王殿下圆滚滚的身子跟个球儿也似搁在宽大的床上,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若是放在以前的话,他说不得就要喊冷,吩咐下人把炉火烧得更旺一些了。但是这会儿,他圆滚滚的额头上。汗珠子却是不停的涔涔而下,时不时的拿着旁边的小手绢擦拭一下。上等湖湘绸子的手绢儿已经是湿透了。饶是如此,那大汗也是淋漓而下,胸口都塌湿了一大块儿。

    他目光中有着些许的慌乱,脚尖神经质一般的不断的抖动着,真实的反映了内心的情感。

    一边的王学柳也是目光焦灼,拧着眉头冥思苦想。

    昨rì弹劾大朝会上谁也没能想到。竟然是大皇子那一派的几个低阶官员忽然发难,弹劾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孙言之和潞王朱载壛,皇帝震怒。不过并未降下责罚,而是宣布五rì之后大朝会再议。

    这就给了潞王一段缓冲的时间,是以他才在今rì专门宣人招了孙言之秘密前来相见。不过这毕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要和外臣来往也不是那么的容易,更何况这会儿潞王两人乃是被关注的焦点,因此还是颇费了一番手脚,两人都是在焦急的等待着。

    潞王嘴里嘟嘟囔囔道:“怎么会呢?这事儿做的挺隐蔽的啊,怎么就会让老大给知道了么?”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再说了,老大那人一向隐忍,轻易不动手的,这会儿怎么这么快就跳出来了?”

    王学柳被他神经质一般的唠叨搞得有些心烦,又不敢出言打断。只得劝慰道:“殿下,您也不必担心,皇上若是要处置,早在朝堂上就已经要处置了,何必等到五rì之后呢?可见皇上还是念着您的。给您这五rì的时间,就是把局面给翻转过来的啊!”

    “本王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可是!”潞王两手一摊,一脸的苦相:“现如今这局势,应该怎么翻过来?也不知道怎么走漏的风声,可是这事儿是证据确凿的。只要是圣旨一下,锦衣卫顺藤摸瓜三两rì就能把这事儿给摘巴的清清楚楚,江彬那小子就是父皇的一条狗,可是谁都不认!就算是本王这边儿把寇白门给宰了,再把几个知情的也给杀了,那边儿孙言之府上呢?一审就能审出来!”

    “而且本王说不得还得把这个事儿主动担下来,抗都不能抗,若不然的话,锦衣卫去府中大搜,把本王那百美窟给搜出来可咋办?”潞王叹了口气,重重的一拍桌子:“他娘的,这次失算,让老大这个王八犊子给yīn了!看来禁足训斥是免不了的了,若是百美窟的事儿暴露,民情汹涌之下,只怕就得去凤阳和老六这个没出息的做伴儿了。”

    王学柳也是面sèyīn沉,道:“若是如此,本次也算是个教训,王爷也是时候把百美窟给清一下了,那玩儿意留在府中,终究是个祸患。”

    “这个?”潞王摸着下巴刚想说好,但是一想到自己百美窟中那些既白且美,诱人可口的美妇们,立刻便是又舍不得了。

    王学柳心里叹了口气,潞王殿下这样子,像是个能成大器的么?

    正要说话,外头却是叩响了三下房门,内监yīn柔的声音传来:“殿下,孙大人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

    潞王赶紧出言招呼。

    孙言之推门进来,他穿了一身黑袍,鬼鬼祟祟的,显然是怕人撞到,他面sè冷峻,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削一般。

    刚刚站定,关上门还没说话,潞王便是已经迸指指着孙言之破口骂道:“孙言之,你个狗杀才,怎的走漏了风声?害的本王这般?”

    孙言之顿时是怫然不悦,若是放在以前,他定然和潞王翻脸。只是这两年受的挫折多了,整个人也yīn沉隐忍了不少,他这会儿已经是上了潞王这艘大船,想下来就难了,而且以后之事,还要多多借助潞王,是以只得强忍住了怒气,道:“殿下,下官实在是不知为何如此,只是下官布置的也是相当jīng密周到,乃是亲眼瞧着那女子被装车送到,而且下官敢于断定,绝对无人盯梢。”

    潞王被孙言之这般不软不硬的给顶了回来,更是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抖动着浑身上下的肥肉站了起来:“那依你的意思是,本王走漏的风声?”

    孙言之嘴角扯出一抹讥诮,正要反唇相讥,王学柳已经是打圆场,道:“殿下,切莫生气,走漏风声有何好处?孙大人定然也是不愿的。”

    又对孙言之道:“孙大人,殿下也是一时怒火攻心,说话重了些。”

    看似不偏不倚,实则是拉偏架,明里暗里的职责乃是孙言之泄露的秘密。

    孙言之深深吸了口气,压了下火气,深深一揖道:“殿下,方才下官失言了,给您陪个不是。现如今却也不是争辩谁泄密的时候,如何解决方才是现在要想的。”

    潞王借坡下驴,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道:“你有什么法子?”

    孙言之却是已经思虑良久,成竹在胸,他微微一笑:“下官已有定计。”

    “哦?”潞王很孙言之处的rì子也不短了,知道他向来无有妄言,眼中一亮,急切道:“快说来听听。”

    孙言之却是不慌不忙道:“下官且问殿下一句,可知道下官面见圣上一次之后,就从一个小小御史成了左佥都御史?”

    潞王茫然道:“不知。”

    “下官在云南为官,熟悉云南情况,御前对答,皇上也颇为满意,而圣上又是忧心云南之事,是以才对下官委以重任。”孙言之说到这儿,这两位就都明白了,毕竟都是消息灵通之人,对云南黔国公那边,也是略知一二的。

    “现在圣上还用得着下官,是以下官虽遭弹劾,却也最多被训斥一顿罢了。却无大碍。”孙言之微笑说道。

    潞王顿时心里一股子邪火儿升了上来,斜睨着孙言之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本王就大大不妙了?”

    “殿下且莫着急。”孙言之不慌不忙道:“下官还要请问殿下,皇上在这九位皇子中,最讨厌谁?”

    “这还用说么,自然是老大了。”潞王微微一哂:“若不然的话,也不会两度把他废了,这一次杨慎等一干老臣硬要把他再拖回来,就惹得父皇更加不喜与他。”

    “那圣上知不知道,出言弹劾咱们的,乃是雍王殿下的党羽?”孙言之又问道。

    潞王迟疑片刻,犹豫道:“这个,锦衣卫无孔不入,父皇,理当是知道的吧!”

    “不是理当,而是肯定!”孙言之断然道:“圣上天心,深如渊海,无人能测,着九皇子听政,看似是让各人放手施为,但是真相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其用意,谁也猜不出来!但是下官可以断定的是,以圣上的xìng子,加之对雍王殿下的厌恶,雍王殿下想要做的事儿,他是会从中作梗的,是以殿下你,看似有些危险,实际也是安稳。而且,下官发现,这是咱们扭转乾坤,反而能翻盘局势,讨好圣上,得到皇上青睐的一个绝佳机会!”

    孙言之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已经是成功的把潞王的思路给引过来了,闻言心里一宽,大喜道:“快些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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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二 寇白门 李香君

    孙言之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早就酝酿好的计策给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潞王满脸兴奋的站起身来,肥胖的身子似乎也不那么沉重了,脚底生风的在厅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搓着肥厚的手,满脸掩不住的喜sè。他走到孙言之面前,哈哈一笑:“孙大人,你当真是本王的张子房也!”

    “我是张子房,你是刘邦?你也配?”孙言之心里冷笑,脸上却是恭谨笑道:“不敢不敢,殿下您太客气了。”

    “只是,哎呀,可惜了。”潞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肉疼。

    “这头只知道女人的公猪!”孙言之心里暗骂一句,劝道:“殿下,这会儿可不能犹豫啊!您要知道,现在九皇子听政之格局刚刚建立,皇上固然对您不错,但是也绝对不如福王那般看重,咱们就这么一点点儿的讨好皇上,让皇上心中欢喜,便也能集小为大。得了圣上青眼,便也能占据先手儿!再者说了,当真成了大事,天下都是您的!何况一个女子?”

    这话算是说到了潞王的心尖儿上去了,他赞许的看了孙言之一眼,道:“得,就这么干!”

    接下来,三人又是讨论了一番具体的行事,如何说话,孙言之都是分析的头头是道,潞王听了不断点头。

    王学柳瞧了孙言之一眼,心中生出一股忌惮,这孙言之如此心机,如此厉害。有他在,自己的地位,怕是危险啊!

    离岳。燕山大朝殿之后。

    沧浪宫。

    正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沧浪之水,乃是出自于楚辞之中,便是千百年之后再读来,依旧是感觉一股清丽雅致之气扑面而来,就像是那楚地的女子一样,娇柔妩媚,婉约动人。

    沧浪宫也是如此,不似北方的宫殿这般宏大壮丽。而是处处小桥流水,亭台楼榭,jīng致婉约,就像是那江南女子一般。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若说是园林一般,可以想见,在chūn夏时候。绿树成荫,宫殿都掩映在杂花生树之中,当真乃是清凉避暑的胜地。

    沧浪宫中有湖,湖中有岛,岛上有宫殿。便是沧浪殿。

    殿不是很大,但是很jīng致,前殿约有十二三丈方圆,大致跟三大殿中保和殿一般大小,周围一圈儿栏杆,中间却是砌成了一个水池的模样,水池方圆十丈,里面无数硕大的翠绿荷叶亭亭玉立。

    这个时节,当然是没有荷叶的。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荷叶,每一个都足有四尺左右的直径,甚是硕大,却不是天生的,而是用翠sè的绿玉雕琢而成的。雕琢这荷叶的匠人也是手艺jīng湛,按照绿玉之中的脉络雕琢,使得荷叶的筋络都是清晰可见,而下面的茎干,也是和荷叶通体一起雕琢而出的。荷叶池中水波粼粼,里面还有同样是翠玉雕琢的浮萍等等,还有不少放养的金鱼儿,这些鱼儿,却是活物了。

    单单是这六六三十六盏硕大的翠玉荷叶,便可以称之为是稀世之宝,材质尚在其次,重要的乃是雕工。

    大殿里面地龙烧得暖融融的,温暖如chūn,三十六个女子正在荷叶上翩翩起舞。生怕荷叶折断,这都是遴选的极为纤瘦窈窕的女子,她们身上只着了轻纱,不时的露出来如雪的肌肤,惹人遐想。

    在池子两侧,坐着不少的乐师,丝竹之声悦耳。而在池子北边儿,则是渐起的六层台阶,乃是一个宽敞的平台,上面御座,正德高踞其上,只穿了一件而黑sè的燕服,连翼善冠都没戴,花白的头发用一根乌木簪子懒懒得束了。

    在他的旁边,便是坐着一位楚地的女子。

    李东阳幼女,皇八子桂王的母亲,静妃李氏。

    她也是四十许人了,看上去却是要远远年轻,若不是眼角的那几丝鱼尾纹出卖,还以为三十左右的年纪,给人的感觉便是端庄秀丽。

    本章节 狂人 手打)

    她在看舞,正德在看她。他懒懒的靠在御座上,身后垫着两个靠枕,整个人几乎要躺了下来,满脸的舒服惬意,这些rì子他睡眠质量都是极差,脾气也是颇为的暴躁,而这会儿听着那柔美的丝竹之声,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整个人似乎要昏昏睡去。

    静妃回头瞧了他一眼,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却是未曾说话,只是轻轻站起身来,吩咐侍女取了锦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却没想到正德这一下却是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带着歉意道:“唔?朕刚才睡着了?哈哈,本来说好今儿个要与你赏舞的……”

    他也是多情之人,更何况静妃安娴温柔,也是得他宠爱,更有李东阳在一层关系在其中。

    静妃温婉一笑:“外头天sè也晚了,太医嘱托的,陛下您现在也该当早睡才是。臣妾这便着人去准备车辇。”

    却是这些时rì,刘贵妃专宠,无论白rì正德在何处,晚间都是宿于她处。而这沧浪宫,却是静妃的居所。

    “不用了,今儿个就宿在这儿吧!”

    正德皇帝摆摆手,静妃闻言心中也自欢喜,虽然正德皇帝年纪大了,也知道养生了,早在几年前就很少人事,晚上便是睡觉,也是分床,嫔妃把他伺候睡了之后。宿于外间。然而他宿在何处,却也是一番荣耀,显示谁的恩宠更大些。而这也决定着宫中谁的地位更高些。

    静妃吩咐散了舞蹈。正要着人下去准备,在外面候着刘吉祥却是从侧门摸了进来,蹑手蹑脚的走到正德旁边。低声道:“皇爷,潞王殿下求见。”

    “老二?他来做什么?”正德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告诉他,让他滚回去面壁思过。”

    “诶。”刘吉祥应了一声,正要下去,却又被正德叫住了:“算了,唤他进来吧,朕倒要看看。这个不肖子如何说话。”

    然后便摆摆手,示意这个宫人都退下,静妃也不例外。正德向来是不喜后宫干政的。

    很快,潞王便是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儿一般骨碌了进来,跪在阶下,高声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看着他气喘吁吁。一身的肥肉,正德更是不喜,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潞王圆溜溜的小眼睛咕噜噜的一转,然后便是往地上一扑,使劲儿的一掐身上的肥肉。疼的浑身一哆嗦,一声凄惨的嚎叫,眼泪滚滚而下,带着哭腔儿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冤枉啊!”

    说罢,便是大哭起来。

    正德给他哭得心烦意乱的,见他凄惨,也是有些恻隐之心,冷哼一声:“你冤不冤枉,锦衣卫一查便知,何须自辩?”

    潞王一听有门儿,便是心里一喜,哭道:“启禀父皇,儿臣收了那寇白门,确有其事,但是其中,实在有不得已的隐情啊!”

    “哦?隐情?”正德淡淡道:“你倒是说说,除了是你渔sè,还有什么隐情?”

    潞王抽泣了两声儿,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开始诉说。

    “您也知道的,儿臣虽然好sè,却最好那良家妇人。”他似乎是说顺了嘴儿,自知失言,又是赶紧捂住了嘴,偷眼儿瞧正德的脸sè,正德瞧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有脸说。”

    心里却是不那么生气了,更是对这个儿子的憨直有些喜欢。

    而且说实话,两人不愧乃是父子,在这方面似乎也是有意趣相投之处,当初正德年少荒唐,巡游宣府大同等地的时候,也是干了不少这等破事儿。而这会儿听到自家儿子这么一说,竟是生出一种熟悉的亲切感觉来。

    心里泛起一丝唏嘘,自己巡游宣大的时候,还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而恍然不觉间,已经是四十多年过去了。

    “是以儿臣对那寇白门,着实是没什么兴趣,把她收下,却不是给自己用的?”潞王继续道。

    正德皇帝顿觉可笑,斥道:“荒唐,不是给你自己用的,难道是给朕用的?”

    潞王眨巴着小眼睛诧异道:“您怎么知道?”

    正德皇帝脸sè刷的便是yīn冷了下来。

    他年纪大了,在这个岁数儿的老人能正常行房中之事的怕是没几个,而且前一段时间还得了重病,太医已经是很隐晦的告诫,尽量莫要再行房事了。被人敬献美女本是很愉快的事儿,而且是寇白门这等名声在外,连子宁正德都有所耳闻的,但是当自己不能行房事的时候被送了这么个美女,看得见吃不着,那当真就是让人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了。

    潞王看见正德脸上神情,心里一跳,赶紧辩解道:“儿臣听说父皇自从病愈之后,每每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很是难受,眼见得都消瘦了不少。儿臣心中牵挂,也是夜不能寐。却听说您若是听着丝竹之声,便能睡得安稳一些,儿臣便想,寻访一乐曲大家,入宫中为父皇陪侍。那寇白门,其实不是孙言之献上的,而是儿臣听说之后,向他索要的。想那寇白门,时人称为画扇仙子,jīng擅音律,琴瑟琵琶无所不能,为南曲大家,南曲婉约清丽,夜间听之,最合适不过。”

    听到此处,正德的脸sè变得和缓了许多,他瞧着潞王,目光变得柔和,已经是信了他的说辞,微微笑道:“你有心了。倒是朕,误会你了。”

    听了这话,潞王如奉纶音,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成了!这次成了!老头子信了,老子这次把局面扳回来了!”

    这一招。当真是投正德之所好,其一,正德好美人儿。其二。确实是这些时rì,正德皇帝年岁又大,又是受到病痛折磨。所以睡眠对他来说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乃是解其燃眉之急!

    孙言之这一招,可称是高妙,连消带打,不但化解了危机,反而让正德皇帝对潞王青眼有加。看似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是一要情报灵通,二要心思细腻。三要审时度势,四要善于应变,这四条缺一不可。

    而他之所以让潞王说是索要而不是自己的敬献,则是因为潞王关心正德,那是理所当然,而他若是给正德想的那么周到,那未免就有外臣目视后宫。手脚伸得太长的感觉。可见他这次回来,确实是变得极为的小心,知道进退。

    连子宁摊上这个对手,不得不说乃是倒霉。

    “不是父皇误会,是儿臣做的不好。”潞王又是伏在地上泣道:“儿臣只求父皇过得安乐爽利。便是心中快活。”

    他这么说,正德越发的受用,心里也是很有些愧疚,温言道:“起来吧,起来说话。”

    潞王抽抽搭搭的站起身来,道:“不过寇白门一个歌姬进宫,未免惹人闲话,是以儿臣给她换了个身份。寇白门的来路,户口,说辞,儿臣都办好了。只说乃是保定府良家女,因数年前白袍军乱,全家被杀,孤苦无依之下,来京师投奔亲戚,却没想到,亲戚家也是破败,遂如潞王府上,做了一个绣女。”

    正德知道他的所指,当初刘良女以王府侍女的身份入宫,都是在朝臣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上折子反对,更别说是纳一个歌姬官jì入宫了,朝臣岂不是闹翻了天?

    他这会儿越看潞王越是顺眼,只觉得他办事妥帖放心,让人很是舒坦。

    正德开口问道:“那她现在姓甚名谁?”

    “此女姓李,名香君。到时候,只需去保定府做个报备便成了。父皇,您看如何?”

    潞王道。

    “李香君?李香君?”正德念叨了两声儿这个名字,哈哈一笑,一拍扶手:“好,便这么定了!等到朕回京之后,便纳入宫来。”

    次rì,宫中传出旨意,令江彬严查孙言之向潞王敬献官jì一案,锦衣卫严查两rì,毫无所获,最后认定,乃是诬告。

    然则御史、都给事中有风闻奏事之权,正德皇帝只是将其斥责一番,罚俸一月,算是略作小惩。

    本来是一场狂风暴雨一般的大风波,便这么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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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桑,九州,肥前港。

    这里曾经是五岛氏的地盘儿,也是他们的资金来源和最大的根据地,现在却是已经被武毅军占据,成为了连子宁在扶桑相当可观的一笔资金来源。

    只是,虽然此地的主人变了,却是不影响这个在整个扶桑占据毫无疑问龙头老大位置,乃至于这个时代整个东亚都数得着的大港、良港的繁华,或者说,比以前更加繁华了。

    彼时的扶桑,商业贸易极为的发达——因为扶桑产银子产金子,产的商品却是极少,因此各地商旅极多,如此繁华的一座城市,一座港口,如此巨大的吞吐量,无愧是整个扶桑第一,便是拿到大明去,也是一等一的港口,只怕仅仅逊sè于泉州、广州、福州、天津等几处大埠而已。

    只是当初五岛氏占据肥前港的时候,视其为聚宝盆,再加上扶桑诸侯之间,互相征伐,连年混战,所需靡费极大,有了肥前港这块儿肥肉,五岛氏自然要在这上面打主意。于是五岛存玄便向来这儿做生意的一切商人——无论是大明人,扶桑本地人亦或是原来的红夷,弗朗机人,一视同仁,都是课以重税。

    而之后这里被武毅军占领之后,连子宁却是深明杀鸡取卵,过犹不及的道理,是以把税赋给减轻了不少,并且那些乱七八糟的克扣,地痞流氓的敲诈勒索,都是在武毅军的严厉打击之下,荡然无存。可以说是经商的大环境变得非常之好,简直有点儿像是后世超级zì yóu港的意思。而且连子宁在扶桑没有仇敌。或者说,相对于他这个外来户来说,整个扶桑的大明都是仇敌。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忌讳,扶桑所有势力。所有的大名麾下的商队,都可以来此地经商。

    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你守规矩,第二个,自然便是你兜里要有钱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加上肥前港得天独厚的地形,想不发展起来都难!

    今rì是一个冬rì里并不怎么常见的坏天气,风雨如晦。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灰暗暗的。肥前港位于扶桑的最南端,地理位置已经相当的接近南方,是以冬季并非酷寒,却是yīn冷cháo湿的紧。就算是下雨,也是蒙蒙细雨而已,而今rì。却是一反常态。

    狂风夹杂着暴雨,瓢泼而下,打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溅起清脆的水花儿。

    整个肥前港,以及视线中的整个大海。都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狂风卷起大浪,在海中肆虐着,天地之威,让人震骇不已。大海拍击着海岸,激起一阵阵澎湃破碎的灰白sè浪花。

    这样的天气,显然不适合海上航行你了,所幸肥前港的地理位置确实是极为的优越,四面都是山脉,临海的所在是这么一块儿不大的平原,而在港口的东西两侧,各自有一道高耸的石山探入海中,足足有数百米高,就像是两道坚实的臂膀一般,圈成了一个牢靠的怀抱,把整个肥前港保护起来。

    是以虽然外面狂风暴雨,风浪滔天,但是肥前港之中却是风平浪静,这也是它能够作为一个天然良港的极好的条件,也因此,在外面的海船都是回来了。方圆十几里之多的大港口中,里面停靠了无数的海船,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有多少,但至少也在数千艘以上,远远看上去,仿佛是一片桅杆的森林。

    何其壮观。

    肥前港的地形,最靠近海的一面,乃是一个十余里长的一个狭长地带,从北到南,分布着一连串的栈桥和小型的码头港湾,无数的小工穿梭其间,招揽着生意,商船停靠,货物吞吐无数。而在靠近码头的这一边,则是大量的各国风格的餐馆、旅社、货栈、酒肆、jì院等等娱乐设施,再往后面,则是大片大片的居民区、商业区,无数的木头房屋构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城市,南北狭长,足足有十五六里,便是东西也有四五里宽,比大明朝很是繁华的县一级的城池都要大出两倍还多。

    而现在,在这片区域的边缘,更是往外扩建了不少的的房子院落,甚至街道也连上了,可见随着肥前港的发展,城区的面积也在向外不断的扩大。

    码头区最多的便是餐馆、旅社、货栈、酒肆、jì院等等娱乐设施,这年头儿海上行船,可是个既苦且累又脏而且还颇有危险xìng的伙计。说不得哪一rì便死于海上的风暴或者是干脆就让海盗给一刀宰了,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后世那些万吨巨轮,各种娱乐休闲措施都很充足,而且也不虞碰到海盗危险,对于大风浪也很有抵抗力,这些巨轮上的海员们,生活压力也是极大,一到了某个港口,做的第一件事儿肯定就是去酒吧喝得烂醉让后过上荒yín糜烂的一夜,彻底的放纵自己。

    这个年代,就更不用提了。

    再者说了,像是这等鬼天气,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除了吃喝玩儿乐,也真没有事儿可以做。除了极少的人手留守船上之外,其它的船员基本上都是涌入了肥前港,各家客栈、酒肆、jì院,几乎都是人满为患。店老板们笑的合不拢嘴儿,心里暗地盘算着要不要私下里供奉一座‘风暴大神’的神像,祈求他老人家隔三岔五就给来上这么一回。

    路上大雨瓢泼,狂风肆虐,雨点子打在人身上就是一阵生疼,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是在这等恶劣的天气中,却也是能见到,偶尔有一队人经过。每一队都是十个,他们身上披着蓑衣,头顶着平边儿大毡帽,帽子正zhōng yāng是铁制的锋利尖顶,上面还束着红缨。他们身材高壮,足足比一般的扶桑人要高出一个头去还多,手中握着又长又大的大戟,每一走动间,还能看到蓑衣下面大红sè的铠甲。

    尽管大雨瓢破,打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们还是腰板儿挺得笔直,两个人一排,在大雨之中迈着整齐的步伐,每一落脚间,便是溅起大量的积水,在大街上昂扬走过。

    若是耐下心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每一支巡逻队的间隔,乃是十五分钟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不多不少,如时钟一样的jīng确。

    这些人,便是连子宁留在此处镇守肥前港的武毅军士卒。

    街边的不少店家,都是开着圆形的小窗户,每每酒客们酣畅淋漓的狂呼滥饮的时候,透过窗子看到外面这些走过去武毅军士卒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呼吸一滞,气氛都变得冷了许多。

    这些人身上,有着掩不住的杀气。

    一道门之隔,店里面则是热闹的紧,酒客们吵吵嚷嚷,吃吃喝喝,喧闹的声音似乎能把屋顶都给掀翻。

    这是一家名为‘吉泽家’的酒肆。

    店里面的陈设,和大明朝的酒肆大同小异,却又带着浓重的扶桑风味。店里面没有椅子,只有一座类似于蒲团的坐垫,桌子也是小几,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是能容纳四个人而已。酒客们都是席地而坐,有的觉得不舒服的,还脱了鞋,是以店中除了酒肉的香气之外,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脚臭。

    店中却是分为上下两层,在靠着里面柜台的位置,乃是一个高出一尺的平台,这上面铺着苇席,还专门备有供客人换穿的舒适绵软布鞋,而平台上用餐的食客面前摆放的菜肴也是更加的jīng美。显然,消费也就要比较高了。

    客人的构成可谓是五花八门,有穿着绫罗绸缎,涂黑了牙齿和眉毛,身后站着护卫武士,吃饭的时候还有长相不错但是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弄得跟鬼也似的小丫头端茶夹菜伺候的扶桑商贾,还有哪怕吃饭的时候也是怀里抱着剑,一边搁着木屐,梳着冲天辫一脸桀骜面sè狠厉的扶桑浪人,还有穿着长袍,一副大明打扮的汉人,红头发的荷兰人和金发碧眼雪肤的弗朗机人。

    而有一桌人最为引人注目,他们都是明国人和扶桑人眼中的白蛮子,比一般的欧洲人还要身体粗壮高大,跟白熊也似,一头乱糟糟的褐sè头发代表着他们拥有德国人或者是北欧人的血统,他们就算是坐着也比周围人高出将近差不多一尺还要多,尤其是跟那些身材矮小的扶桑人相比。很显然,他们也发现了这一点,时不时的用嘲讽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儿,然后发出一声声张狂的大笑。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九三 记住,这儿,是武毅军的地盘儿!

    然后再一次用鄙夷的眼光扫视着周围那些小口小口啜饮着清酒的酒客。

    若是换成别人这般挑衅,只怕那些脾气暴躁动辄杀人扶桑浪人早就拔刀而起大喊一声八嘎然后一刀劈下去了,但是这会儿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且不说体型,单单是相貌就让人知道他们不是好招惹的角sè——他们都穿着紧身的亚麻衣服,上面脏兮兮的,沾染了不少的污垢斑痕,身上有着浓重的海腥味儿,显然是常年在海上打拼岁月的,这倒不算什么,重要的乃是身上还有大量的血迹。而这四个人中,竟然有三个是残废,一个渺了一只眼睛,用一个黑sè的眼罩给罩住了,另外一个右手没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个锋锐的铁钩,上面闪烁着锋锐的寒光,根部还沾染着厚厚的血垢,而另外一个,左腿膝盖下面都没了,用一根木腿代替。

    如此长相,一看便知道不是好惹的。

    更何况,在他们的脚下还放着锋利的水手刀和大伙儿都见过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摸过的凶器——火枪。

    很显然,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已经有不少在海上打拼有些岁月的人看出来了,他们肯定不是西洋商船,而是海盗!

    只有海盗之中,才有这么多的残废。

    既然都是来喝酒,那么难免就有酒量不济的喝醉了,若是一般人喝醉了,顶多是打打架,发个酒疯。但是这些彪悍狠辣,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喝醉了,这就有点儿危险了。

    这不。这几位中就有人喝醉了。

    “老板!老板!妈的,滚过来,快点!”那个左眼上蒙着黑sè眼罩的独眼龙不耐烦的拍着桌子。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大喊道。

    本来这儿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通过翻译或者是自家船上通晓几种语言的船员沟通,但是自从武毅军那些明国老爷们占据了这里之后,汉话就成了这儿的官方语言。不过这里之前就有不少的汉人商贾,是以大伙儿适应起来倒是也不是很难。

    “来了,来了!”一个娇媚的女声传来,老板娘吉泽江梨花穿着华丽的和服,和服上面的樱花一抖一抖的。迈着小碎步快步走了过来。她跪坐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要趴下来,恭谨的问道:“几位尊贵的客人,请问您需要什么?”

    这几个凶悍的海盗的眼光都是落在了她翘的高高的屁股上,和服勾勒出来柔美的曲线,让人看上去便是食指大动。

    眼光变得贪婪而充满了sèyù。

    “嘿嘿,我们需要你!”

    那独眼龙yín荡的笑着。然后两只大手便是摁在了她的屁股上,使劲儿的捏了两下,吉泽江梨花顿时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直觉的屁股似乎都给捏的裂开了一样。

    她痛苦的哀求道:“不要!”

    可是那几个人哪里管她,已经是把她抄起来摁在腿上。两只大毛手伸到了和服里面去,一边感受那滑腻的肌肤带来的舒服触感,一边狂笑道:“果然,他们说的不错,你们扶桑女人里面都是不穿衣服的。”

    几个同伴也随之狂笑。

    在自己的地盘儿这般受到侮辱,不少扶桑人都是涨得满脸通红,一个扶桑浪人霍然起身,哐当一声腰间武士刀露出一半,恶狠狠的骂道:“八嘎,有胆子的再说一遍……”

    话音戛然而止,原来那打着木腿的海盗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是拿起放在一边的短柄手铳,向着那扶桑浪人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那个扶桑浪人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开枪是需要点燃火绳的。

    他们却不知道,这时候燧发枪已经在欧洲大量出现,而这些海盗手中的短柄手铳,就是燧发枪!

    蓬的一声巨响,枪口闹出一股浓烟,一颗铅弹以极高的速度飞出去,命中了那扶桑浪人的胸口,血花飞溅,铅弹入体,瞬间便把他体内的内脏组织给破坏殆尽,那扶桑浪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是被打翻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鲜血似小蛇一般从伤口中流出来,汇聚成血泊。

    那木腿示威xìng的吹了吹枪口的烟雾,环视一圈,冷笑道:“谁还敢多管闲事?”

    再也没人敢了。

    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生怕引起误会让这帮凶恶的海盗一枪给轰过来。

    他们固然好勇斗狠,也不是怕事儿的,但是谁见过这等出手就要人命的?

    那几个人已经是把吉泽江梨花给摁在中间衣服都扒光了,露出来一片白花花的×肉×体,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老板吉泽空空躲在高高的柜台后面,重重的咽了口唾沫,心里暗骂,却是连站出来说句话都不敢。

    这家酒肆还兼着赌场、jì院的功能,jì女就是吉泽空空的老婆和两个女儿,哦,或许也不是他的。这年头儿rì子不好过啊,如果客人给钱的话,吉泽江梨花乃是随便给玩儿的,甚至于叫上她的两个女儿一起玩儿个4×P什么的,再叫吉泽空空在一边打下脚,端个茶倒个水的,吉泽空空也是很乐意的。

    但是这几位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会给钱的主儿,而且在这儿杀人,已经是极大的犯了武毅军的忌讳。

    所以,吉泽空空老板报jǐng了。

    他拉响了放在柜子隐秘处的一个拉绳儿,拉绳儿笔直朝上,然后从屋顶上横着过去,一直通到门口儿,穿过大门,在门口的屋檐下,绳子的尽头,拴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铛。

    这边一拉绳儿,那边铃铛便是发出一阵急促而清脆的响声,哪怕是在这大雨之中。也是传出去老远。

    但是由于大门的阻隔,再加上里面的声音很是嘈杂,是以里面并不能听的很清楚。这几个海盗看来也是第一次上这儿来。虽然听到了几声铃铛的响声,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也是没有在意。

    “你们这些该死的黄毛猴子。野蛮落后的穷鬼,下三滥,应该身首异地的杀人犯。”

    看着那个独眼儿龙已经把自个儿老婆给摁在地上掰开大腿狠狠的cāo干起来,听着那一声声惨叫,吉泽空空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等一会儿那些武毅军的大老爷来了,看不得宰了你!”

    原来那铃铛,乃是示jǐng用的,像是这等港口码头区。当真是鱼龙混杂,各sè人等都有,而且流动xìng极大,治安混乱,每天各sè案子层出不穷,很是不好管理。说句实在话,单单靠着连子宁留下的那五百人。当真是不够瞧的。

    有的大一些的船队,水手兼职打手兼职海盗的杀人犯就不下四五百。有的时候他们杀了人,往船上一躲,立刻扬帆出海,武毅军根本是无可奈何。

    有一次。一艘装备了数十门佛郎机炮的炮舰,甚至远远的向着这边开了几炮,虽然因为吃水深离着海岸太远没能造成什么损失,但是这等挑衅,也是让人极为的愤怒!更是对武毅军权威的一种损害。

    因为这事儿,留守的陈玉很是向连子宁写信诉苦了不少次,托来此做生意的连氏财阀的船队带回běi jīng,再辗转送往东北。

    在回到大明之后,随着肥前港每一季度送到自己这边来的银钱越来越多,连子宁也从未停止过对于这千里之外的异国港口的关注,相反,反而是越发的重视了,毕竟这么一个聚宝盆一般的所在是谁也无法放弃的。更何况,这里在连子宁的大计划中,乃是一个类似于发起点的关键所在。

    是以连子宁通过威海卫的关系,先后往此处又运兵两次,加上原先在这里留守的那五百军兵,此处的武毅军士卒达到了两个千户所,两个完整的,包括了燧发枪手、炮手、长枪兵,大戟兵的满编制千户所,总兵力达到了三千四百余人!

    非但如此,还把因为火炮的普及而在东北战线上作用越来越小的那些床子弩运了大部分来,更是运了一批五十门中样佛郎机炮。

    陈玉令人在港口后面和两侧的要害位置修建炮台,安放重炮,床子弩等利器,如此一来,远程力量大为增加。

    并且购置了一批快船,作为海上的治安力量,虽然不够强劲,却也是聊胜于无了。

    而且他把这些士卒分成每十人一队,轮班在街上巡逻,无论是什么rì子,无论多么恶劣的天气,都是从未间断。而在每一个路口,都修建有一个小亭子,这是那些巡逻的军兵们休息的场所,而里面时刻都有一个士卒在守着。

    一旦听到报jǐng的铃铛响,立刻就能做出反应。

    这样一系列的措施,使得整个肥前港的治安,为之焕然一新。

    吉泽家距离路口,不过是十来步远而已。

    所以在不到三分钟之后,十个穿着大红sè棉甲手中拿着大戟的武毅军士卒便是轰然一声踹开了大门,闯了进来。

    对于这一幕,除了那几个惹事儿的海盗之外,其它的酒客们早有预见,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了,每当有意外发生,这些武毅军士兵们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

    只是那四个海盗乃是第一次来到肥前港,却是根本不知道这等事儿,看到武毅军闯进来的时候,还是满脸的愕然。

    但是当他们看到酒客们已经十年齐刷刷的让到一边,把自己和那些穿着红sè铠甲的士兵之间让开一条道路的时候,也是知道大事不妙了。

    那巡逻的武毅军小旗越众而出,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地上惨叫的吉泽江梨花,再看看那句扑倒在地上的尸体,皱着眉头冷冷道:“是你们在此作恶?”

    吉泽空空缩在柜台后面大声提醒道:“大老爷,他们有火枪!”

    “弟兄们,杀!”

    那小旗也是应变极快。闻言立刻一把抄起一张桌子冲着这几个海盗扔了过来,然后那些大戟兵便是举着手中的大戟,一个加速度。狠狠的向着这些海盗刺了过去。

    这几个海盗乃是杀人不眨眼的货sè,立刻做出了反应,早在这小旗喊话的时候就已经开枪了。砰砰两声,两颗铅弹打在了桌子上,打的木头碎末横飞四shè,却被挡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那几个海盗立刻是变了脸sè,因为明晃晃的大戟的尖端已经是狠狠的刺了过来。

    他们拔出水手刀回击了过去,但是这注定是徒劳的。

    水手刀很锋利,成弧状。劈砍的威力很强,很适合接舷战,但是问题是太短了,比一般的腰刀还要短,根本无法对武毅军士卒造成伤害。

    那独眼龙绝望的大喊道:“我们是西斯汀勋爵的部下,你们不能杀我们!”

    然后在下一刻,他们便是被锋锐的枪尖儿给刺透了。

    四个人死了三个。他们每个人都是被刺透了,内脏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伤势较轻的是那个独眼龙,他见机得快,被刺中了右胸,倒是还不至于立刻死。但是已经伤到了肺,粗重的呼吸着,嘴里泛着粉红sè的血沫子。

    那小旗走上前来,点着他的额头,冷冷一笑:“记住,这儿,是武毅军的地盘儿!”

    说完,便是拔出腰刀,狠狠斩下。

    刀起头落,鲜血横流一地。

    那小旗摘下大毡帽,皱着眉问道:“谁能告诉我这儿刚才发生了什么?”

    吉泽空空这会儿见没了危险,赶紧颠颠儿的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哈着腰儿恭敬的把过程给说了一遍。

    那小旗低头查看了一番,脸sè变得yīn沉了些,他是跟随着连子宁征扶桑的老兵,在这儿已经是呆了接近两年了,他自然是看得出来这些人的来路。

    “谁知道他们什么来头?”

    他扫视了一圈,沉声问道,然后补充了一句:“知道的有赏!”

    一个红发的荷兰人开口道:“明国的大老爷,他们是圣母玛利亚号的船员,当然,您理解为海盗也成。”

    这小旗摸出一小块银锭来扔给他:“接着说。”

    “他们的船主是西斯汀勋爵,西班牙人册封的勋爵,船的规模很大,在上面足足有四十门佛郎机炮。”那荷兰人接过银子,在嘴里咬了一口然后揣兜儿里,耸耸肩继续道:“那可真是艘好船啊,我在里斯本见过一次,这宝贝儿跑的可真快。我听说他一直在走新大陆那边儿的航线,顺便在加勒比海上捞上几票儿,这两年在加勒比海销声匿迹了,原来是来到了东方——却没想到上这儿来了。可能是被风暴逼迫的在这儿暂停吧,这几个蠢货,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来肥前港。”

    “顺便补充一句,他们船上有超过一百五十人的船员和五十个黑人苦力,刚才我看到他们大部队进了佐藤家客栈了。”

    “嗯,这是你的赏赐。”

    那小旗又扔了一小块儿碎银。

    然后他回身对着一个士卒道:“都听清楚了?你们现在赶紧回去,向佥事大人报告,说的详细一些,请他老人家定夺。”

    佥事大人,便是陈玉。他现在手底下两个千户所,连子宁便委了他一个指挥佥事的职衔儿,方便管理。

    送信的走了之后,然后这几个士卒便是把大戟放在一边,大喇喇的走到台子上坐下,冲着吉泽空空一扬下巴:“咱们也到了该吃饭的点儿了,一人上三碗五目素面,另外把这些东西收拾了,把那几把手铳和水手刀给我拿来,剩下的东西,银钱与你一半儿,算是补偿你店里的损失,其它小玩意儿全都上缴。”

    “是,大老爷。”吉泽空空赶紧应了一声,一张脸上笑开了花儿,招呼自己的两个女儿把被弄得下体生疼连站起来都难的吉泽江梨花拖到一边,然后便让她俩开始收拾。

    他则屁颠屁颠的亲自去煮面,然后叫缓了一缓的吉泽江梨花用jīng致的托盘端了上来,跪在几个士卒坐着的几前,双手将盘子举过头顶,十分谦卑。

    这等面类似于后世的凉面之流,叫做“五目素面”。即在煮好的素面上加金黄sè的煎蛋丝、炖得很烂的鸡肉、切得很细的青葱,鱼以及豆腐。便是所谓五目了,种类繁多。烹制的也很好,吃起来十分美味。

    那边吃完,那边也收拾完了。这几个海盗看上去还是颇有余财的,从身上搜出了十几枚金币和四十多枚银币,吉泽空空虽然只得了一半儿,却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了。至于归了武毅军的那些钱,那小旗则是道:“弟兄们,这些钱等那送信的弟兄回来,咱们均分。这会儿,谁也不能动。”

    这也是武毅军中约定俗成的规矩了。身在异国,本身便是苦闷,再加上执勤的任务又重,因此陈玉对手下捞外快的行为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另外便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像是什么黑曜石串成的项链了,海兽牙齿了,带着异味儿的黑sè手环之类的。这小旗一个袋子装了,连同那几把手铳和水手刀带回去上缴。

    武毅军的反应无疑是极快的。

    他们刚吃完饭,西南方向就传来了密集的枪声,那里,正是佐藤客栈的方向。

    不到一盏茶的反应时间之后。武毅军便出动了四个千户所包围了佐藤客栈,勒令那些隐藏其中的海盗出来投降,这些海盗却没想到在这儿肥前港歇歇脚竟然惹上了大麻烦,又惊又怒之下自然是不甘束手就擒,纷纷反抗。

    只是他们乃是接舷战和炮战的好手,在这陆地之上用水手刀和区区二十来把火绳枪和数百jīng悍的武毅军对攻确实是太不自量力了些。一番乱战,海盗死伤二十多人,剩下的尽数被俘虏。

    哪怕是在大雨之中,噼里啪啦的清脆枪声也是传出去老远。

    在这片宽阔的码头区的后面,则就是屋瓦林立,各种豪宅大院儿并起,这里,曾经是肥前国乃至整个五岛氏辖地所有的权贵的居所,属于权贵区。而被这些绵延大宅簇拥在中间的,则就是五岛氏的山城。

    隔着那道将平民区和权贵区分开的城墙,顿时便有一种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

    这里四处都是豪门大宅,屋宇连绵,rì式特有的那种只有一层,但是檐角高高翘起的那种建筑,用白石建造墙壁,乌黑sè或者是青sè的瓦檐,还悬挂着风铃,一阵风吹过,风铃声便是响彻全城。地面上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雨水打在上面,溅起了无数的水花,积水顺着街边的排水道哗哗的留下,街面上干净的很。

    行走其间,很是心旷神怡。

    这里当初住的都是肥前国和肥前港的高官显贵们,像是这里的世袭贵族,五岛氏的笔头重臣等等,都是居住于此。后来连子宁袭杀五岛氏,将其一网打尽,连带着这些贵族们都是给一扫而光,尽数逮了送往京城献俘去了,他们的侍女家人,也都是变卖,而这些宅子,便是空了下来。

    这么空着也不是个事儿,是以肥前港管理公署和驻军的陈玉便是联名将这些大宅拍卖——肥前港不少人顿时是趋之若鹜。在扶桑,等级观念比大明还要厉害严重的多,商人再有钱,也只是贵族养的猪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他们有钱,但是没有身份地位,而肥前港的内城,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而许多不是扶桑人却是在扶桑讨生活的人也是如此,入驻其中,俨然就已经不再是一般的商贾,而成了肥前港的上层人户。

    就算是撇开其他的都不说,住在这等jīng致华美的建筑之中,也是心旷神怡不是?

    于静官和另外几个管理公署的高层一合计,干脆便采用了竞价拍卖,价高者得的方式,这四十来套大宅,竟然是卖出了足足五十万两白银的高价,相当于是肥前港一年的赋税还要多!这房价,在这会儿全世界也是数得着了,估计仅次于běi jīng、南京、里斯本、巴黎这几个地界儿。

    其中一个大宅,却是没有卖出,而是挂了牌子,改换了门庭,门上书了几个大字——武毅军肥前港管理公署。

    汉话,扶桑文,葡萄牙语,西班牙语,荷兰语,英语,五种语言各自写了一遍,确保大部分的商贾都能看懂。

    这会儿虽然是暴雨倾盆,但是这儿却是热闹的紧,不断有人出入其间,甭管是汉人还是扶桑人,或者是欧洲人,都是穿着一身大明的长袍,看上去也是颇为的别扭。他们多半都是有些身份的,旁边还有人打着伞,怀里抱着类似于书籍账本的东西,外面用油布包裹了,显然是怕淋湿了。

    管理公署进了门儿之后就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里面青石漫地,还保留了许多的rì式建筑的影子,往里面进了两进之后,便是主厅,这会儿在主厅的白石台阶之上,青瓦滴水檐之下,站了足足有四五十人,都是怀里抱着油布包裹的东西,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而在院子的四周,有着一个百户所的武毅军士卒严阵以待的看守,可谓是森严。

    显然,此地是个了不得的所在。

    屋子里不时的会传出一声喊:“××,×××,进来!”

    被叫道名字的便是赶紧一溜儿的跑进去。

    里面乃是一个宽大的空间,其中坐北面南,一溜儿的放了十来张桌子,每个桌子后面都是做了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人,手底下几个小伙计。在他们面前的桌上便是摊开了,放着许多的账本儿,那些被叫了名字进来的都是站在一边,然后指着账本儿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他们说着,站在那账房先生后面的伙计便是也捧着账本儿,说对或者是错,一一对照。只要是能对的上,那些账房先生便是奋笔疾书,重新记录在案。

    这是肥前港管理公署一个季度一次的大事儿——征税。

    每到一个季度末了,便是把所有的商人都召来,然后封查账本,一一对照,外加查看该征纳多少银两。

    而为了保持透明,这些都是当着众人的面进行cāo作的,当然,生怕这些jiān商们做假账,武毅军每个月都会进行盘点清查,而每rì都会对这些商人们的进货量,出货量,贸易量严格的监控和盘查。

    这样就杜绝了舞弊的最大可能xìng。

    管理公署里面本身就有不少乃是jiān商出身,自然是最懂得他们的伎俩的。

    以毒攻毒,效果最好不过。

    一道纱帘,隔开了里间儿和外间儿。

    外面嘈杂的很,但是里间儿却是很安静,这里的摆设也很简单,不过是一张床,上面铺着干净的黄竹凉席,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堆满了如山一般的卷宗资料,一边的大书柜里面也是码放了数百部典籍,外加一张太师椅而已。

    透着浓浓的书香气。

    这里乃是管理公署最高长官——书记官于静官的衙署。

    也就是办公室。

    在管理公署上上下下百余官员、管事、文书们的眼中,乃至于在肥前港讨生活的成千上万的商贾的眼中,这里乃是一个了不得的圣地,每每进入此地,都是诚惶诚恐,毕恭毕敬。

    毕竟坐在这里的那个人,乃是能够在掌控整个肥前港的人物。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五九四 大生意来了!

    可是这会儿,于静官于大人却是站在一边,跟个下人也似侍立着,而坐在太师椅上的,却是一个女子。

    一个大约三十来岁,极妩媚婉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上去宛如邻家大姐姐一般的漂亮女人。

    只是于静官却是很清楚的知道,真要是以貌取人的话,那你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要知道,自从这个女人来到了肥前港这一年的时间以来,被她直接处死的人不下百计,其中有管理公署吃私贪污犯了过错的官员文案,有违法的商贾,有武毅伯别府中犯了错的侍女下人,而因为她的那一道道命令丧命的,更是达到了数百人之多!

    在于静官心中,已经给这个女人打上了诸如心如蛇蝎、心狠手辣、翻脸比翻书还快、绝对不能招惹等等的可怕标签,当然,在其后,还要加上武毅伯的女人、jīng明干练、眼光独到、面容亲善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知道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的评语。

    这种复杂的心情和忌惮,使得于静官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女人便是溶月。

    她是在正德五十二年的年初,接到了连子宁的调令,从京南钞关调离,然后快马赶到威海卫,搭乘海船来到扶桑的。

    把她派来这里,连子宁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一个打算。

    毕竟京南钞关每年每月的进项也不少,但是和这边比起来。那就差了太远了,简直可以说是星光与月sè争辉这般巨大的差距。而且钞关靠着京南大营很近,出了什么事儿也好照应,这时候再把溶月放在那儿,以溶月那等强悍的能力,这个舞台,未免太小了些。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

    连子宁和溶月,自然不是于静官所恶意揣度的那等关系,两人倒还是罕见的保持着纯洁的上下级关系的男女。连子宁也无意破坏这种关系。当然,更大的可能乃是没有机会,毕竟东北和京城五千多里地的距离。这两年连子宁也只是在回家的时候和溶月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而已。若是朝夕相处的话,那有什么事儿也真是难说了。

    对于溶月的能力,连子宁是很清楚的,而他更清楚溶月对自己的忠诚。

    说到底,连子宁调溶月来此,一是因为肥前港局面太大,以于静官的能力,未免是力有未逮,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对于静官这个半路归顺的,还是很有些不放心的。是以连子宁赋予了溶月极大的权力,不但在暗中掌控整个管理公署,位居所有人之上,更是有着在关键时刻。调集陈玉手下军兵的军事指挥权。

    这相当于是溶月还在陈玉上面半格儿。

    溶月也是很不负他所望,来了这儿之后,潜伏了一段时间,每rì只是走走看看,四处观察探听,当所有人都在心里对这个突然派下来的‘钦差’很是不以为然且因为她一介女流的身份甚至暗自在背后打着龌龊主意的时候。溶月悍然下了杀手。

    一夜之间,数十个官商勾结的蛀虫被杀,那些jiān商的脑袋给挂在肥前港的码头上示众,下面标明了罪名,而那些贪污受贿的不法官员,更是给处以活剥人皮的酷刑,且扒了皮之后,把干草填进去,做成皮囊。仿效太祖皇帝的做法,专门建了一个庙盛放,以儆效尤,震慑贪官污吏。

    这等残酷爆裂的手段,使得整个肥前港都知道了这个女人的狠毒和厉害。

    而之后,溶月更是对管理公署进行严格的控制和管制,几乎所有的鬼鬼祟祟,魑魅魍魉,都逃不出她的眼睛。而她也是那等极为jīng明的,并不是一味的打压,但凡是老老实实做事,不出什么岔子,更甚至做得颇为出彩的那些,每个月末,季末,年末,都会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奖励。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儿,这种法子永远是极好用的。

    在她的管理下,肥前港管理公署可谓是井井有条,人人奉公,办事效率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这肥前港的蒸蒸rì上便是一个明证。

    时间似乎过得很漫长,溶月也不说话,微微闭着眼睛,瞑目养神。

    跟这个自己心目中恶毒狠辣的女人相处,于静官也是压力极大,外头大雨瓢泼,这屋里也是颇有些森寒的凉意,但是过了这一会儿,他的额头却是微微见汗了。只是不断的擦拭汗水,溶月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声音温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的魅惑:“于大人,热么?”

    “不热,不热!”于静官讪讪一笑,心里却是破口大骂外头那些人当真是废物,办这么点儿事儿还要这么久时间。

    这时候,外面清脆的枪声传来,虽然这里距离事发的地点佐藤客栈还有一段距离,却也是听的分明。

    溶月挑了挑眉毛,还是做得稳如泰山,倒是于静官,几乎要蹦起来,惶急道:“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溶月稳坐在那儿品着茶,他便出了里间儿,打发了个底层办事儿的赶紧去查探,少顷,那办事儿的便是回来了,伏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于静官的脸sè顿时是变得极为的jīng彩,挥手让那小厮下去了。

    溶月淡淡道:“出什么事儿了?”

    “唉……”于静官叹了口气,苦笑道:“一群西洋海盗上咱们这儿来避风,刚来的,不懂规矩,杀了人,让陈大人带兵给围了,打杀了几十个,剩下的全都给逮了。骗上船去,把那船夜也给黑下来了。”

    “好事儿啊!”溶月轻声一笑:“有这么一艘船出没在附近,周围的商船也是不得安生。再者说了。那些海盗打家劫舍的,理当是有不少的积蓄吧,船想必也是有不少大炮,这般的话,咱们把那船抢来自己用,也多了一把利器。”

    于静官只得叹气,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等思维。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眼见得天光都擦黑了,于静官心里也是越发的焦急,以至于当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的时候。几乎要兴奋的跳了起来。

    外间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却是个佛郎机人,他先向溶月行了礼。然后哈着腰把一副卷宗交道于静官手上,低声道:“统计出来了。”

    “嗯。”

    于静官淡淡的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下去,然后便是哈着腰把卷宗老老实实的递给了溶月。

    然后便是亲自点亮了一侧的灯烛。

    像是他这等出身贫贱,混迹市井多年的人,又曾经流落扶桑,很是落魄,在比自己位置够高的人面前,最是能放得下身段儿。

    借着灯光,溶月翻看着手中那本厚厚的卷宗。她翻看的很快,似乎是一目十行,草草而过,但是,于静官却是知道。这上面的每一个数字,看过这一遍之后,她都能记得清楚明白,说出来分毫不差。这也是这个女人极为可怕的一处。

    狠辣残酷的手段之外,自有令人信服的本事。

    又是半个时辰匆匆而过,溶月终于看完了手中的卷宗。她纤细白嫩若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仿若是自言自语一般笑道:“这个季度的收益,还是很不错的,三个月,一共是六十万两白银,较之上个季度,足足要多出了五成!”

    于静官笑道:“多半算是大人你的功劳,制定了那许多规矩,规矩严了,不法的事情少得多,商贾们都愿意过来,是以这银钱,自然便也多了。”

    “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呢,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还是你们的功劳大一些。”溶月淡淡道:“传令下去,今儿个所有办差的,一个人十两银子的赏,明rì午时,你代我在福寿居宴饮大伙儿,以做犒劳。”

    这等女人家不好出面的事儿,向来是于静官代她出面的,倒也是习惯了,便应了一声是。

    “对了,还有一桩事。”溶月问道:“大人与立花家当初约定,石见银山出产的银锭,应该是每季末运来才是,正德五十二年最后一季的,怎么这么许久还未运来?”

    “这个,我也不知。”于静官尴尬道。

    “立刻着人催一催!”溶月瞪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语气强硬一些,他们现在跟北边儿打着仗呢,许多东西都得依仗咱们,不用怕他们,真要是对起来,看谁先扛不住!”

    “是。”于静官之前只所以不派人去催,便是生怕担了干系,这会儿溶月既然发了话,他自然就没什么顾忌了。

    溶月也知道他这点儿心思,只是微微一哂,并不揭破。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是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却是一个武毅军的军官大踏步的走过来,品级还不低,乃是个百户,他向于静官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向溶月抱拳道:“大人,佥事大人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要事?”溶月微微蹙眉,心道你黑了一艘大船自去办就是了,难不成这也要我cāo心?

    那百户略略压低了声音道:“石见银山的银子,运过来了,不过押运的,乃是立花雷神,他指明要见您。”

    立花雷神?立花道雪要见我?

    为何?

    要知道,之前押运银两前来的,都是立花家的下属而已,而以溶月的身份,要想和立花雷神对话,却是还有些不够格,两人也从未见过面。她很快便意识到,立花雷神的到来,似乎代表着,要出大事了!

    肥前港的后面,其实已经是渐渐抬升成为了山地,地形慢慢上升,越走越高,到了贵族区的末尾,便是一座突兀而起的石山。

    这石山远看着就已经甚是雄伟,近看更是巍然挺拔,垂直高度足有百多米,像是一柄利剑一般,插天而起,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面有山道通往。

    地形极为的险峻。易守难攻。只要有数百人固守,再加上足够的粮食清水和武器,便是攻城的人数再多十倍几十倍,那也是枉然。

    整座肥前石山都是光秃秃,寸草不生,表面是大片的白石,山路崎岖。不过是通纳五人并行而已,两侧都是高峻的峭壁,着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

    和扶桑的所有山城一样。位于山上的五岛氏山城是一座巨大的寺庙式建筑物,有着高耸的城墙和其间透出来的一点儿青sè的檐角。

    现在这里已经是更名为武毅伯府别院了。

    进入山城,乃是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前面是一条白石砌成的五丈宽水渠,山泉水在其间流淌,上面三架金水桥明显是模仿的大明紫禁城的规格。若是在大明的话,这是逾越,乃是杀头之大罪,但是在扶桑,可没人管这个。

    广场后面,乃是正殿,此处是仿着中土的建筑风格建造的,檐角高挑。红砖青瓦,大殿两层,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和大明朝紫禁城奉天大殿是同等的规制。不过面积就要小了许多,饶是如此,也足有五十余米宽,二十多米深。大殿前面,是一丈多宽的高大走廊,大红sè两人合抱的立柱九根巍然矗立。

    此时。走廊之上,站满了穿着棉甲,手里持着大戟的高大武士,面目肃然。

    这会儿天sè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大雨依旧下着,而且似乎更大了一些,远远的海cháo澎湃的声音宏大而炽烈。一片漆黑之中,周围也很是静谧,只有山城城墙上那些冒着大雨巡逻的士卒手中打着气死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正殿的窗棂之中,也隐隐的揉出来一丝光亮。

    大殿外表看上去恢弘壮丽,内里也是古朴厚重,地面是五尺见方的厚重石板,衔接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的缝隙。墙壁上面只绘刻了一些扶桑上古传说的神话,看上去古朴重拙,透着古老浑厚的气息。殿中十六根巨柱隔开了空间,最北面向南的位置,四根巨柱之间,是一个高高的御台,五级台阶之上,摆放着一张一丈多宽的罗汉大床。

    那里空空如也。

    偌大的宫殿之中,却只是点燃了两盏灯,昏黄的光线下,照的人脸上yīn晴不定。

    殿上摆了两个长几,相隔一丈,相对而坐,东边是溶月和陈玉,西边是立花雷神和立花誾千代。

    立花雷神雄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我要一千匹上好的战马,还有一千副棉甲,一千副马甲,一千副马镫,一千把骑枪,一千把斩马刀!一万把上好的强弓,三十万支箭!我还要一万把燧发枪,一千门大铳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小样佛郎机炮,还有五百门中样佛郎机炮,一百万发燧发枪的铅弹,五万发小样佛郎机炮的炮弹,三万发中样佛郎机炮的炮弹!”

    “我还要,十万斤铜,十万斤上好的jīng铁,五万斤铅块。”

    “当然!”立花雷神目光炯炯的盯着陈玉,然后又挪到了溶月的脸上:“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够抽调一些兵力帮我们作战,那我们就更是感激不尽了!另外,还会奉上丰厚的报酬!”

    立花雷神声音落下,大殿之中一片寂静。

    陈玉几乎让立花雷神报出来的一连串的数字给惊呆了,呆了半天吃吃的说不出话来。他身在军旅之中,对这些极为的了解,更是清楚,这些数字代表着什么——这不仅仅是数字,而是一千jīng锐的骑兵,一万弓手,一万燧发枪手,外加总数超过一万的炮兵!

    这些武器,如果交给任何一位扶桑大名的话,经过长则一年,短则八个月的训练,这位大名手下的军队,立刻可以从一文不名变成整个扶桑也数得着的强军!不敢说统一扶桑,但是称霸一地,绝对不成问题!

    或许这上面缺少了步卒,但是问题是,在扶桑,哪个大名都不会缺少廉价而众多的足轻。

    要多少有多少,要有多炮灰就有多炮灰儿。

    溶月面sè沉静,心中却是在思维电转,只是在萦绕着一个问题。

    立花雷神要做什么?

    立花雷神却也是不着急,自从连子宁离开扶桑。已经快要两年了,立花道雪的气质变得更加的霸道雄浑,明明是干瘦只能坐在轮椅上的身躯,却是透着一股子强横的霸气,其中把夹杂着说一不二,一言而定千万人生死的凌厉杀气。那股子杀气,似乎浓郁的都要溢出来。

    显然他这些时rì。定然是连番征伐,方才养成了这一股子气势。

    一边的立花誾千代却是瞧着溶月若有所思。

    好半响之后,溶月方才淡淡一笑。道:“小女子虽然才来到扶桑不久,却也听说了雷神大人的赫赫威名。据我所知,正德五十一年。大人您兴兵攻下了出云国、隐岐国、伯歧国,彻底的灭亡了寺内家。而在去年,也就是正德五十二年,您又兴兵东向,攻占了宇喜多氏的浦上国,波多野氏的浦中国和浦后国。过年那会儿,刚刚听说您把三长好友的赤松国给拿下来。现在已经占领了中国(扶桑本州岛的西南角)之地,怎么,最近还要大兴刀兵么?”

    “没错儿!”立花雷神一阵豪爽的哈哈大笑:“也不怕让你们知道,再等上八个月。休养生息一阵子,等冰雪消融,雨季过去,土地变得坚硬了之后,我就准备向关西进军了。”

    溶月微微一笑:“如此履行刀兵。百姓受得了么?再说关西之地,那可是羽柴秀吉的地盘儿,小女子可是听说,他手下是十多万大军呢,足足是大人您的一倍还要多。”

    “你说的不错。”立花雷神倒是毫不忌讳,伸出三根手指头道:“这儿也是我来这儿的目的。废话少说,这笔生意,你们接不接?”

    “接!怎么不接?”溶月立刻应承下来,然后话锋一转道:“却是有两桩难处,第一,便是我们武毅军未必拿得出来这些东西!”

    立花雷神却是哈哈大笑,然后两眼一瞪,道:“休要唬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老夫在大明也有细作,消息流水价的送出来,你们武毅军现在可不比以前了,闯下了好大的赫赫威名!老夫知道,现在你们武毅军镇守东北,至少已经有了十万人的规模,而且以骑兵jīng强,火器锐利闻名天下,如果说别的军队拿不出来我信,但是你们拿不出来,那根本不可能!”

    “好吧,那这个咱们暂且不说。”溶月谎话被揭穿,却是面不改sè,继续微笑道:“据我所知,你们过去,一直是和寿宁侯爷做生意,这次,却是为何找上我们?我们大人和寿宁侯爷交好,可不能抢他家的生意。”

    这才是溶月真正的顾虑,毕竟连子宁能有今rì,寿宁侯之提携功不可没,而若是没有他,甚至当初武毅军都无法踏足扶桑。这份情义,断断是不能忘的。

    “不成了,不成了。”立花道雪摆摆手道:“你们还不知道?寿宁侯爷前一阵子不是在安南指挥打仗么?攒了许多的兵甲,要一气儿运给我们,结果刚出海没多远,便碰到了大风暴,连带着几艘护卫的兵船都是一起没了,老夫估摸着,这两年,是不能跟我们有什么生意了。”

    溶月却是不如他消息灵通,才知道这个消息,方自恍然。

    她思虑片刻,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立花大人,这笔生意,小女子替我家大人做主,接了!但是此去大明,路途遥远,上了陆地之后,还要向东北数千里方才能赶到,怕是没有几个月消息是传不过来的,这点儿,可得事先说清楚。”

    “倒是不用这么麻烦。”立花道雪诡谲一笑,向誾千代招呼一声,道:“把东西给他们瞧瞧。”

    誾千代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来,放在桌子上展开,不情不愿道:“要我说,这一幅海图,就能顶的上我们要的所有的东西了,这一次,算你们占了大便宜了!”

    陈玉顿时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什么图这般值钱?胡吹大气!”

    但是当他和溶月两人接着灯光看到那幅图的时候,以及上面画着的那复杂的路线的时候,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誾千代没有说谎,单单是这幅图,就可称之为万金不易的无价之宝!

    在这个时代,海上航行是没有雷达的,仅能依靠星星,指南针,天气来进行船只的海上定位工作。而能干这些活儿的,在欧洲的那些海上强国,一般统称为领航员,在大明,则是简单的一老手称之。而无论是老手还是领航员,在船上都是地位极高的存在,他们从事的绘制航线,制作海图这些都需要十分丰富的经验与专业知识。

    有的甚至干脆就是经验丰富的船长兼任,在西欧,领航员就像是船只的眼睛,引导正确的方向,他们同时因为文化较高要绘制海图的缘故,还会兼任牧师传教士等工作,同感觉到孤单害怕的船员谈心,解决他们的jīng神困扰,向原始的居民传播信仰。

    领航员的职权就是能够在茫茫大海里面准确找到各种航行的路途,有的领航员甚至可以绘制海图和航行路线,在洗手不干以后卖出一份高价——他们的价值也就在此处,值钱的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脑海中的地图。简而言之就是,最值钱的,是地图!

    一副jīng准,正确的海图,用无价之宝来形容都没问题,像是当年欧洲人探索好望角,一直向南向南,向南到了绝望的程度,为了好望角的一副航线图,前前后后沉没了无数大船,死亡人数以数千来计算。

    一幅海图,便代表着极大减少的人手折损,快速的航行往返,以及更安全的环境,更小的沉船几率和财物的消耗,几种因素加起来,具相当于是无可估量的巨大财富!

    而在誾千代手下摊开的,赫然便是一幅海图。

    东北亚的海图,向南到达大约肥前港的位置,向东是扶桑西部的无尽大海,向西则是大明的漫长海岸线,而向北,向北陈玉就看不太明白了,但是溶月却是博览群书,看到上面标注的地名儿感到有些隐隐的熟悉。

    苦夷大岛,松花江,长白山女真,高句丽,这不是大人所在的东北么?

    难道?

    立花雷神的话解答了她的困惑:“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们大人负责镇守的,是喜申卫,而喜申卫,就在松花江边上。”

    他叹了口气:“我们扶桑人,用了十几代人几百年的时间,一路向北探索,越过了虾夷岛,不断的向北探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沉了多少船,终于找到了这个大岛,就是你们明国人口中的苦夷大岛。还有一处宽大的河口,那个河口,就是松花江的入海口啊!”

    “那个河口,就是送花江的入海口啊!”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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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内忧外患,步履蹒跚。此时已经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个年头。在那极遥远的天边南亚次大陆,更有一个庞大的莫卧儿帝国,在他们的阿克巴大帝的率领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就在这一年,大明京师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个寒门小户人家,来了一位青衫过客……正德五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德五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