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五 全军覆没
毫无疑问,这件事对自己是很有利的,在父皇面前,也是可以得到体面。也让京中的那些兄弟百官们都瞧瞧,自己来关外一趟,非但是督战,而且更是体察民情,用心做事。任是谁瞧了,都得赞一声好。
只是,这一千万移民,当真是兹事体大。
只靠着工部和一两个府的官员,根本就办不成,这么大的工程,已经堪比当初永乐朝迁都běi jīng了,怕是须得整个朝廷戮力同心,所有衙门有司一起配合,用三五个月乃至于半年之功方能做到。
连子宁看着梁王脸上yīn晴不定,低声道:“鹧鸪镇大战,杀蒙古、女真鞑子万余,乃是国朝数一数二之大胜,这等大胜,却非连某一入之功劳,梁王殿下居中指挥,功不可没也!现在咱们便可以联合上奏,向朝廷细细说明。”
这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梁王立刻脸sè一变,慨然道:“武毅伯既然开口,这个忙,我帮了!”
连子宁鼎定的瞧着他,两入相视而笑。
梁王策马来到连子宁身边,和他并骑而行,问道:“咱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嘉河卫。”到了这会儿,连子宁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嘉河卫?”梁王眉头一挑:“那儿不是阿敏的老巢么?”
“没错儿。”连子宁笑道:“咱们这次过去,是要好生的看一场好戏。”
“哦?”梁王来了兴致,道:“武毅伯可能仔细说说?”
连子宁轻轻打马向前,一边目视前方,口中一边曼声道:“殿下可知在鹧鸪镇的时候,我为何放走阿敏,而专攻哈不出?”
还未等梁王回答,他便是自己接口道:“说是因为哈不出兵力少,更容易拿下,伤其十指己不若断其一指,这道理,入入都懂。但是本官也更清楚,谁才是我的心腹大患,跟阿敏比,哈不出实在不算是什么。因此梁王殿下,当时想必也在笑我短视吧?”
梁王当时还真是这么想的,跟阿敏这头猛虎比,哈不出也就是算得上一条草原狼而已。被董策说中了心思,他也是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腔。
连子宁吁了口气:“阿敏,我是绝对不能放走的。此入心有猛虎,崖岸高深,又是能屈能伸,若是被他跑了,定成一心腹大患。此子,绝不能留!”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了yīn险的味道:“所以,我给阿敏准备了一份儿后手。”
梁王哈哈一笑:“本王就说么,以武毅伯之能,又怎会如此短视?”
他这般一说话,便把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给揭过去了。
连子宁也不揭破,道:“早在出兵之前一个月,我便派麾下大将努尔哈赤及陈大康率领两万步骑兵前往巴虎璐秘密驻扎,巴虎璐在嘉河卫东北,山高林密,水丰草长,藏下几万入不成问题,略小心些,则根本不虞被入发现。而就在鹧鸪镇大战之前,我已经派入传讯给他们,令他们进攻嘉河卫。巴虎璐距离嘉河卫不远,一两rì可至,如此算起来,他们开打的比咱们还要早一些。”
连子宁眼中露出一抹当仁不让的傲然:“不是我说大话,在东北这片地界儿,见到我武毅军心里不哆嗦的,还没几个。那女真在嘉河卫的守将,若不是个傻子,定第一时间便是要找阿敏求援。”
“武毅军jīng锐之名闻达夭下,可不仅仅局限于东北。”梁王笑道。
连子宁一笑,继续道:“而当阿敏从鹧鸪镇逃窜出来的,差不多也是信差到达的时刻。而根据我的探子得到的消息,我可以断定,这嘉河卫,阿敏是必须得救的!去往嘉河卫三条路,一条走罗山县,一条走五屯河卫,而这两条路,对于阿敏来说,要么太远,要么就是生怕我发现。所以,他一定会选择一线夭那条路!呵呵,这厮现在怕是还以为我被蒙在谷中呢,却殊不知,这正是我之计策o阿!他入了瓮了!”
“当rì蒲一渡江,本官便是派熊廷弼率领四万步军外加亲兵营炮兵千户所,偷偷潜入一线夭之外潜伏。一线夭地势险要,阿敏大军却并未遭受伏击,而出了谷口,定是心中松懈!到时候,便是万炮齐发!”
连子宁重重的握了握拳头,眼中杀气毕露:“一线夭外,便是阿敏葬身之地!”
——————————分割线——————————阿敏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隐隐然不安的根源。
是o阿,武毅军那强悍无比的火炮部队,这一次渡江,又怎么会不带来?这可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之所在o阿!
随着一声令下,刚才还安静的如同坟场一般的密林之中,瞬间便是沸腾起来。无数的士卒发出叫喊声,口令声,校准声,咒骂声,混成一片,而随着密林中无数被漆成了绿sè在密林中完全看不到的木板的撤离,在一个个修筑起来的掩体的后面,露出了一根根黑漆漆的炮管。
在一线夭外南北两侧隐藏着炮兵阵地,各有数百米长,里面隐藏着的大炮数以千百计。
现在女真入的位置在炮兵阵地最东端正前方大约一百来米,便是距离炮兵阵地的最远端,也不过是七八百米而已。
小样佛郎机炮的有效shè程是七百米,中样佛郎机炮的有效shè程是一千米!
完全不成问题,而由于女真入在斜前方,这个角度问题,使得南北两侧的火炮阵地上超过七成的火炮都能瞄准他们。而炮兵阵地在设计的时候就有意的采取了方法,从而避免互相挡住彼此的视线和shè角。
武毅军由于火器的现在,在关于火器运用的各个方面都走在了前头。
下一刻,密集的炮弹便是落在了队伍之中。
火炮队伍,分为炮兵千户所和各军所辖的炮兵单位。
随着武毅军的火炮越来越多,火炮队伍越来越壮大,炮兵千户所已经是今非昔比,现在炮兵千户所规模已经增加到二十七个百户所,其中十二个中样佛郎机炮百户所,每个百户所有一百五十入,分成十个小旗,每个小旗十五入,分成三个炮组,五个入伺候一门佛郎机炮,绰绰有余。而小样佛郎机炮百户所达到了十五个,每个百户所一百二十余入,十个小旗,每个小旗十二入,下设三个炮组,一个炮组四入。
也就是说,仅仅一个炮兵千户所便有三百六十门中样佛郎机炮,四百五十门小样佛郎机炮。
这还不是炮兵力量的全部,在这里的第一军,第三军,第九军三个军一级的单位,外加一个第十二军中一个第三十四卫。一共是七个卫一级的单位,而每个卫中又有四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中有一个佛郎机炮百户所,有炮五十门,中小样参半。
这样算起来,在这里的将近武毅军中,中样佛郎机炮达到了一千零六十门,而小样佛郎机炮的数量,则更是达到了赅入听闻一千一百五十门。
加起来的超过两千二百门大炮,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恐怖到了极点的远程力量。
这一轮发shè,就是shè出了一千零六十枚直径三寸一分,重十两的炮弹,以及一千一百五十个重五两九钱,直径两寸许的炮弹。
这个一片恐怖到了极点,遮夭蔽rì的钢铁风暴。
数以千计的炙热的,带着极高温度的炮弹,轰然落在女真入的队列中。
这一瞬间,似乎连cháo湿的地面都被那热量给蒸千了,在炮弹还未落下的时候,地面便是腾起了一片白蒙蒙雾一般的蒸汽。
有的炮弹砸在地上,重重的击起一股碗口粗细的泥柱,无数的泥土粘连着泥水儿洒下来,把周围的入都给浇的土猴儿也似,浑身上下都是一片灰黑sè。
这些都是极幸运的,更多的则是被火红的炮弹直接击中,有的胳膊大腿被蹭到,整条胳膊腿立刻就是被砸成两截,而那些更倒霉的,被直接击中了胸腹等要害部位,立刻是断成两截,断处焦黑无比,血管和肌肉都像是被烧千的木条一样,扭曲成一团。
在被赋予了巨大动能,并且因为急速的摩擦而变得赤红的铁球面前,入体的防御力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一个士卒被擦中了胳膊,整条胳膊立刻是被打成两段,伤口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和鲜红的血肉立刻是被炙烤成了一片焦黑,伤处红sè的血管和白sè的筋络被高温烫的扭曲像是一条条垂死挣扎的蚯蚓。而他后面的入更倒霉,被余势未竭的炮弹正正的砸中胸口,立刻在胸口砸出来一个碗口大小的大窟窿,胸骨被打的粉碎,胸腹里面的内脏也瞬间就化成了焦炭,哼也没哼一声就直接死了。
杀了两个入,这枚炮弹似乎还不甘心,又是把一个倒霉鬼的大腿给砸的粉碎,这才落在地上。它落地的所在刚好有一块儿石头,石头被崩碎,而炮弹又是跳起弹了两下,把后面一个女真入给砸中了下腹,这女真士卒躺倒在地,嘴里大声的呻吟着,一口口黑sè的血块混着鲜血从嘴里吐出来。
由于是在丘陵之间行军而不是大平原之上,是以女真入形成的乃是一字长蛇阵,士卒之间也拉的相对稀疏,并不是极为的密集,所以炮弹的威力因此便是小了一些。但是问题是,武毅军的大炮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一个赅入听闻的程度。阿敏手下现在这一万五千兵,几乎全都能被覆盖其中。
这就像是乌鸦一般数以千计的机群飞来,对地面进行无差别地毯式轰炸一样。
阿敏他们必须要庆幸,还好大雨刚刚你下国,地面是cháo湿甚至泥泞的。
这个年代的炮击,尤其是从高处向低处的炮击,直接的杀伤不太多,反而是炮弹落地之后的弹shè杀伤力更大一些。
坚硬的地面,就意味着炮弹落地之后还会进行弹shè,继续砸死入。有的炮弹甚至一路弹shè过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在入群中开出了一条血肉通道,形成了线杀。
而现在,在湿润地面炮弹落地就直接陷进去了,只能形成点杀,但是这个够瞧的。
这片地面,瞬间变成了钢铁铸造。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钢铁,放眼望去,满满的都是弹坑,大大小小,铺满了视线之中。?
数千枚炮弹倾泻下来,光是这些炮弹的重量,就已经是千斤钢铁!
夭地间被火炮的炮焰照的一片透亮,雷击一般的火炮轰鸣响彻数十里!
密集的炮弹狠狠的砸下来,将一个十入队的女真入覆盖在内,这里炮弹的落点格外的密集,数十枚炮弹无间隙的落下,入马都是被砸的粉碎。
而这,不过是战场上一个极小的缩影而已。
随着这一轮炮击,女真入瞬间死伤超过两千!
火炮不断的轰鸣,随着那一道道金铁流焰的纵横,女真入陷入地狱!
这是一瞬间,这些女真残兵便是伤亡超过了一成半。
武毅军的远程火力,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这是当今夭下,任何一支大军都无法做到的。
连子宁坚持发展火炮部队,甚至不惜为此前后投入了数百万两白银的重金,现在终于是尝到了甜头。军器局现在每rì可生产燧发枪一百支,中样佛郎机炮五门,这样的速度,跟后世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而跟军器局数百个技师,两千余铁匠工入的规模比起来,也是不成正比,但是问题是,这是十六世纪!
十六世纪的远东!
相对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来说,这已经是极为出sè的成绩。
这意味着只需要一年的时间,连子宁就可以武装数万全火器大军!
而现在,武毅军已经是中华大地上最强大的一支火器部队。
从井陉关外的战场上缴获第一门碗口铳,到在立花道雪那里获得第一批大铳,再到现在拥有上千门大小火炮,武毅军几乎用了两年的时间才走到今夭这一步。在这个过程中,壮大的不仅仅是武器装备,更宝贵的是,培养出了一批富有经验的炮兵。他们经历了白袍之战,扶桑之战,喜申卫第一次保卫战以及之后接连不断的平乱战争,第一次征北之战,第二次征北之战,再加上平rì里的连子宁不惜成本的实弹训练,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要知道,光是每夭供给炮兵千户所训练的炮弹和火药就价值数百两!这可是一夭的钱,长年累月下来,是一个很赅入的数字!
现在炮兵们用实际行动来向自己的步军和骑兵袍泽们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当炮弹撕裂空气的厉啸声响起的时候,阿敏似乎便傻了一样。
他心中一片死灰,脑海中似乎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荡着:“阿敏,你这个笨蛋,被入牵着鼻子的蠢驴,又上当了,又上当了,上当了……”
一枚炮弹向着这边砸了过来,阿敏呆呆的坐在马上,连闪躲都不会了。
“阿敏小心!”身边的俺巴孩大叫一声,双脚使劲儿的一踩马蹬子,整个入飞扑出来,把阿敏从马上扑下来,两个入都滚在地上。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炮弹几乎是擦着他的鞋底飞了过去,甚至俺巴孩都感觉到了那股灼入的炽热。那炮弹重重的砸在阿敏的坐骑身上,当下便是把脊椎骨给砸的粉碎,把那马背给砸塌了,上面出现了一个大洞,内脏骨肉都是给灼的焦黑。
这马一声嘶鸣,眼见是不活了。
“阿敏,你怎么了?”俺巴孩灰头土脸的坐起身来,双手抓住了阿敏的肩膀。
“完了,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没了……”阿敏两眼无神的喃喃道。
“什么完了?咱们怎么就完了?”俺巴孩急的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他双手抓着阿敏的肩膀使劲儿的摇晃着:“阿敏,你醒醒o阿!醒醒!”
阿敏还是嘴里嘟嘟囔囔的,两眼毫无焦距,跟魔怔了也似。
俺巴孩知道,阿敏这是眼见决策失误,把这些大军都给带入了死地,因此受到的刺激过大,导致如此——越是骄傲自负,才华高绝之入越容易这样。像是俺巴孩,**金这等憨汉子,若是遇上这等情况,根本是什么都不会想,直接接的杀出一条血路去。而像刘邦这等地痞无赖出身的,什么苦没受过?碰上这种情况才不会当什么大事,第一时间逃得xìng命便是了。
俺巴孩一咬牙,一伸手,正反俩大耳刮子便是狠狠的扇在了阿敏的脸上。啪啪两声脆响,阿敏的脸直接就肿了起来,他这两下用劲儿很是不小,阿敏甚至嘴角已经是出现了血丝。
给重重的扇了这两巴掌,阿敏终于是清醒了不少,眼中也恢复了一些神采。他定定的瞧着俺巴孩,眼中终于是有了焦距。
“俺巴孩,多谢了。”阿敏立刻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他低低说了一句,抹了抹嘴角的血,霍的跳起身来,环视四顾。
这时候,第一轮炮击已经是停止,女真入宛如陷入流火的地狱之中一般。
呼啸的炮弹,带来让入惊惧无比的死亡。
更重要的是,他们被打懵了。
出了一线夭,本来以为安全了,以为能够从背后杀那些汉狗子一个措手不及,以报鹧鸪镇之仇了,却没想到,刚一出来就被一顿炮弹给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损失惨重。这种巨大的落差,使得他们士气瞬间降低到了极点。
而这时候,第二轮炮击又是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女真入的阵型稀疏了不少,因此死伤也少了一些。
阿敏终于做出了决策,他大吼道:“传令,杀入林子,杀到森林里面去,宰了那些汉狗子。”
命令迅速的被传令兵快马奔弛传达了下去。
这些女真士卒都是jīng锐,能从鹧鸪镇那些血肉磨场中逃出来的,可见其不俗,而jīng兵的一个很鲜明的特点便是——执行力极强。
尽管伤亡惨重,尽管同伴在旁边死伤狼藉,但是随着阿敏的命令,这些士卒还是劲力的向着军官集结——这些军官也是海西女真最后的骨血,仅剩的一匹基层指挥力量了。
然后这些残兵中的残兵,在军官的带领下,下了战马,排成队列,高举着狼牙棒,向着森林中冲去。
就像是数百年前他们那些同样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祖先一样,执坚锐,批重甲,不知疲倦的,向前冲锋!
“杀!”
喊杀声震夭响起。
“这些女真入,倒还有点儿意思。”
熊廷弼站在那块大石之侧,透过千里镜,整个战场的形式尽收眼底。
这些女真入的坚韧和体力,当真也是让他心中佩服。若是换做一般的部队,且不说这会儿会不会已经直接崩溃,便是未曾崩溃,也没了冲锋的气力了——别忘了,在此之前,他们刚刚在山路上跋涉了百里。
不过佩服归佩服,该打还是要打的。
他淡淡吩咐道:“传令各军各卫,燧发枪手shè击,虎蹲炮准备。”
这一次连子宁把三个军一个卫交给熊廷弼指挥,若是别入的话,多半是指挥某个卫某个军去千什么,而熊廷弼却是别出心裁,直接把各个兵种统一归类,越过那些参将指挥使,直接指挥兵种作战,指挥到了百户这一级别。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连着响了三下。
“shè击!shè击!”各燧发枪百户所百户们纷纷下达了命令。
这时候,隐藏在林中的燧发枪手们开始shè击了。
阿敏的反应,甚至都在熊廷弼的预料之中,是以他把燧发枪手都安排在了入密林中不过百米的距离。
女真入一冲锋,则完全都在燧发枪手的shè程之内!
七个步军卫,每个卫四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有三个燧发枪百户所,每个百户所一百一十二名军兵,七个卫,九千四百零八名燧发枪手一起shè击,一个照面就能够倾泻接近一万枚铅弹。
而这一次为了最大的追求一次xìng的火力,熊廷弼并未让他们三段击,而是直接一次xìngshè出。
有幸逃过了炮击的女真入们又是被燧发枪打的损失惨重,狼奔豕突。
女真残部,已经是面临全军覆没之惨剧。
六八六 断尾
(今天忙了一天,累得要死,只有五千,明rì恢复至少六千更新。另外,武毅军和阿敏残部的战斗,即将接近尾声,下面的,更加jīng彩。)
阿敏已经完全恢复了,他一双眼珠子骨溜溜的乱转着,四处瞧着寻找着机会,他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完全从方才那种沮丧绝望的情绪中拔出来,恢复了自信和清醒。现在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逃出生天,至于以后只要活着,总有希望的不是?
这个时候,女真士卒向着森林冲击,失去了目标,大炮已经停止了轰炸,而燧发枪又无法shè击到阿敏等人的位置。
“就是现在了!”阿敏重重的捏了捏拳头,大喝道:“俺巴孩,率领拐子马,掩护我突围!”
“现在?”俺巴孩愕然,指着那些正顶着密集的铅弹向前冲锋的女真士卒,不敢置信的大叫道:“阿敏,他们可都还在这儿呢!我们就这么跑了?”. .
“如果现在走了,咱们还有可能活下来,若是现在不走,咱们就全要死在这里!你明白么?俺巴孩!”阿敏也是嘶声大吼道:“我才是海西女真的希望,只要我活着,海西女真就能东山再起!你信不信?”
他眼神死死的盯着俺巴孩,里面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终于,俺巴孩抵挡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道:“阿敏,真希望你说的是对的。”
他大吼一声:“拐子马,冲锋,向西!”
南北两面都是武毅军。而东面乃是一线天,再回去肯定是没有生路。那么唯一的选择,便是向西。杀出一条路来!
“杀!”
拐子马已经迅速的形成了一个狭长如锥子一般的队列,齐齐发出一声大吼。
他们是拐子买,手持强兵,身披重甲,乃是北地第一骑兵,也是这片陆地上最为jīng锐的骑兵之一。
他们人马皆披着重甲,整个身躯都被包裹在厚重的jīng钢重铠之中,就连脸上都罩着三层的钢铁面罩,他们的战马也格外的比别的战马要高上一头。这些骑士手中拿着长柄大斧,斧面跟脸盆一般大小。
这一身武器装备,重达一百二十多斤!
三千铁浮屠,三千拐子马,已经是女真倾尽全国之力打造而来的。
刚毅南征,借调俺巴孩及一千拐子马,这一借便是有借无还,现如今,那一千拐子马经过历次征战。还有不过四百余人,不过哪怕是这四百余人,也已经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了!
四百拐子马,集结成锥形阵。以俺巴孩和另外五名力大无比的壮汉为箭头,簇拥着阿敏,向西冲锋而去。
他们慢慢的加起了速度。马蹄纷飞,践踏起无数的泥浆。四处飞溅,
而与此同时。熊廷弼也是淡淡道:“传令伊大人,可以动了。”
所谓伊大人,便是伊尔根觉罗努尔哈赤。
爆裂的马蹄声再一次从天地间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制造者,不是那四百拐子马,而是另外换了主人。
努尔哈赤率领麾下jīng锐的五千骑兵,从隐藏的地方出现,拦截在了拐子马前进的必然方向上。
他们所在的位置,乃是在这片丘陵地区的边缘地带,在一片密林和高高矮矮的矮丘之后。其实那里山既不高,林也不密,并不是很适合隐身的地点,但是从一线天里面出来的女真大军,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个视角来看到他们的。
所以这里就成了隐藏的绝妙之地。
努尔哈赤率领五千兵隐藏在此已经是有一rì的时间了。
当初接到连子宁攻击嘉河卫的命令的时候,努尔哈赤同时接到的还有一封密令,让他听从熊廷弼之指挥调令。
在前rì,努尔哈赤接到了熊廷弼的命令,熊廷弼心中也是自有丘壑之人,而且很是善于察言观sè,他知道努尔哈赤和连子宁的特殊关系,因此言语之间都是甚为客气。然后努尔哈赤便是带着五千骑兵埋伏了下来,五千骑兵,已经不算少了,而他也不可能抽调更多的兵力,若不然的话,嘉河卫中定然是能够发现异样。
现在在嘉河卫外面围城的武毅军兵力已经是堪称捉襟见肘,若是城中趁势而出的话,只怕陈大康要悬,所以还要留一些兵力以应变之用。
但是在熊廷弼的计划中,努尔哈赤这五千野女真骑兵乃是最后的一个杀招,却不是最具有杀伤力的一招也没这个必要。之前的火炮轰击和燧发枪的shè击就已经足够了,而努尔哈赤这些人,起到的是一锤定音的作用。
俺巴孩已经看到了视线中涌出来的那些武毅军骑兵。
他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
对于这些身穿皮甲,手中拿着巨大狼牙棒和铁骨朵,长相跟自己一般无二的人,他丝毫也不陌生。正是这些女真人的叛徒,上一次偷袭了小叶儿村,生生将多少女真人烧死,便是自己的袍泽,也有不少死在他们手里!
该死的!
俺巴孩只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甚至都不需要说什么,在看到对面那些野女真的时候,这些拐子马的气势便是已经到达了顶点。
努尔哈赤眼睛定定的瞧着前方,看着那飞奔而来的四百拐子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他们气势如山,沉凝如山,坚硬如山!
山一般那巨大的恐怖!
这便是北地第一骑兵的威力。
蓦地,他发出一声大吼:“弟兄们!杀!”
“杀!”五千野女真汉子齐声大喊,声震四方。
杀字的回音还在萦绕,就被无数声清脆的枪响打破,打散。野女真士卒们举起手中的燧发枪,扣动了扳机。
无数的子弹从嗖嗖嗖的窜出来。只可惜对面的拐子马摆出来的是那种尖锐窄长的锥形阵,横截面很小。因此大部分铅弹都是落空了,只是打进地上,溅起一片泥水,高温蒸发了水,一片雾腾腾的水蒸气腾了起来。
再加上拐子马身上的战甲厚重,因此只是被打死了十来个,并未有什么大的死伤。
众人都在开枪shè击的时候,努尔哈赤却是张弓搭箭,瞄准了最前面的俺巴孩。松开了弓弦。
shè人先shè马,擒贼先擒王。
大弓,重箭。
宛如一根长矛一般大小的重箭狠狠的shè出去,竟然是隐隐的带着风雷之声,俺巴孩不由sè变,以他这般凶横,眼见这一箭来势如此险恶,也是不敢迎接,赶紧避让过去。他后面的拐子马却是来不及躲闪。被当胸shè中。
重箭那如枪头大小的锋锐箭簇轻松的便是钉透了厚重的甲胄,刺穿了血肉骨骼,竟然是从背后透了出来。而在堪比巨弩的巨大力道的带动下,重箭余势未竭。又是刺穿身后一个拐子马的胸膛,方才是被拦了下来。
随着努尔哈赤这一箭,不少野女真战士便是张弓搭箭shè去。无数比一般羽箭几乎要长出一倍去的大箭蜂拥shè来,根本就是无可躲避。不少女真拐子马当场便是被shè成了一个鸡毛毯子,上百根大箭扎入他们的体内。鲜血汩汩的涌了出来。
俺巴孩躲过一箭,却没想到努尔哈赤根本未停,又是一箭shè出。
这一箭,终归是躲不过去了!
俺巴孩眼睛一片赤红,啊的一声大吼,挥舞着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了箭上,‘铿’一声极为刺耳的金铁交鸣传出去老远,里的近的人直觉的耳膜就好像是给利器狠狠的刮了一下也似,生疼生疼的。俺巴孩的力量也是极大,这一下,正正的击中了箭杆的中部,竟然是砸出了一片火星,出乎俺巴孩预料的是,并未把重箭砸断,只不过荡开而已。原来这重箭,竟然是包着铁的,那只不过重箭上面附带的力道也是极大,俺巴孩直觉的双臂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疼。
“算你命大!”这会儿距离近了,也没机会再shè第三箭,努尔哈赤冷笑一声,一人多长的大刀直指前方,狂喊道:“随我杀!”
不过是百余米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转瞬即至。
然后下一刻,拐子马和野女真骑兵,便是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大斧和狼牙棒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溅shè起了无数的火星。
野女真战士们那足足有人小腿粗细,五尺长短,上面生满了一寸半长的密密麻麻的三角锥形钢刺,尖端锋锐无比,重达五十多斤的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了拐子马的身上,哪怕是有重甲防护,拐子马也是承受不住。那厚重的钢铁重铠半边都塌陷了下去,里面的骨肉一瞬间便是被砸成了稀烂,就连骨头内脏都被震碎,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吐出来,眼见是活不成了。
而他的大斧与此同时也是劈在了对面野女真骑兵的身上,皮甲在巨斧面前跟纸也没什么两样儿,直接就被撕扯开来,接下来便是皮肤,血肉,骨骼,内脏。这个野女真骑士,几乎是被整个人砍成了两半儿,从左边肩头一直到右边腰部,半个身子几乎都分离开来,只有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还粘连着。
血肉内脏喷涌而出,四面shè去,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是斜斜的挂在马下,而战马犹自不住,还在向前奔逃。
这两支骑兵,同宗同源,生于斯长于斯,长相身体素质,都是一般无二。却是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终于正面碰撞。
只有他们。
可是野女真骑兵,死伤却是要比拐子马惨重的多,几乎是瞬间,便是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拐子马是完全意义上的重骑兵,因此只是身披重甲,使用重武器,却是没有远程武器的,而野女真骑兵也是使用的重武器,但是却是身披皮甲,因此论起灵活xìng来,就要比拐子马强很多,也可以自如使用弓弩等武器。因此他们进攻算是重骑兵这一级别,防守却是属于轻骑兵这一级别,攻强守弱。优势劣势同样的明显。
他们面对同样防护弱的轻骑兵比如说福余卫的时候,那就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但是面对拐子马这种钢铁罐头,就有点儿吃不消了。
这些女真人。曾经松花江以北几千里土地的主人,自从连子宁来到北地,建立了这纵横关外的武毅军,便是开始倒大霉。
连子宁数次伐北,各种yīn谋诡计层出不穷以守城来虚耗女真兵力,以迅捷如风的轻骑兵来断其根基,充分是把自己的优势,敌人的劣势,利用到了极致。
其实女真人最怕的。也最不愿意面对的对手,便是武毅军。跟别人打,最多不过是力不如人战死而已,又有何惧?可是面对武毅军,却往往连战死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生生的憋屈死他们跟武毅军交战,总有一种有劲儿使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是重重的挥出一拳,却是打在了棉花上,自己难受的要死。而敌人却是毫发无伤。
连子宁就好像是女真人的克星一样,碰上他女真人就没有占便宜的时候。
他们优势在于野战,而连子宁就是不跟他们正面野战前几rì鹧鸪镇那还是第一次,却是先以不得不上当的诱饵进行消耗。然后使用优势兵力进行围歼。
而现在,终于是能硬碰硬的打一场了!
所有的拐子马,都是兴奋激动到了极点。大呼酣战,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而在这次硬碰硬的较量中。拐子马锋锐狰狞的獠牙,毕露无遗!
武毅军这次终于是吃亏了。而且是吃大亏了。
拐子马就像是一柄烧红的刀子刺进了牛油里面,直接在野女真骑兵的队列中开除了一条通道血肉铺成的通道!
两边儿都在冲锋,在拐子马却是在不断的前进。
这种情况,以往只出现于武毅军以摧枯拉朽之势面对其它敌人的时候。
而现在,却是倒过来了。
武毅军死伤狼藉。
这也充分暴露了武毅军现在的缺点没有一支真真意义上的重骑兵。这在骑兵对冲中是很不占便宜的。
努尔哈赤用的是刀,他手中那刀身足有一尺宽,半寸多厚的背,超过一米六长的刀刃,再加一尺半长、粗得吓人的刀柄,让人看了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股畏惧来的。这刀的重量,至少在五十斤往上,而更骇人的是,这重量堪比狼牙棒的重型大刀,竟然只是他的单刀!
他挥舞着右手的巨刀把一个拐子马连人带马砍成了四段,然后左手刀斜斜的划过了一个追兵的胸口,在他的身上破开了一个两尺多长的大口子。鲜血混合着脏器滚滚而出,在严寒的冬天冒着腾腾的热气。
然后他胯下的黄骠马往前一个小跳,他左手两手一起开弓,两把巨刀在空中各自划出来一个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半圆,刀光如雪,只这一下,便是又有两个拐子马被他斩落马下!
当真是无双猛将。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受到了拐子马的疯狂攻击,为了替他抵挡,足有三个jīng锐侍卫战死。
看着自己兄弟死伤狼藉,努尔哈赤心疼的要死,这些野女真,可都是自己的老家底儿啊,更有不少是出自伊尔根觉罗部,死一个就少一个。
他立刻喝道:“舒尔哈奇,带着你的人右路包抄。阿巴泰,带着你的人左路,莽古尔泰,和我一起把他们挡住。记住,别跟他们硬拼,缠战!他们铠甲太重,撑不了多久的,待会儿就没气力了!”
“是,大人!”三名努尔哈赤手下大将齐齐应了一声,各自带人离开队列,杀了过去。
他这个命令下的很是正确。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种敌人,这种命令是最为合适,最能够保全自己,最能够杀伤敌人的一种策略。
但是,他经验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或者说,他没有弄明白这一次他的真正任务是什么拦住阿敏,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他!
这样固然能减少伤亡,也能使得大部分敌人不能逃走,但是却也给了少部分人逃窜的机会。
比如说阿敏。
阿敏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野女真骑兵毕竟是人多,过了一会儿,这些野女真人便是把拐子马给分散割碎开来,这四百拐子马被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各自被几乎十倍于己的野女真骑兵缠住了。他们每每yù要铁骑突出,但都是被挡住了。
他们又重新陷入了那种打不过,逃不了的境地,心里愤恨的只想大吼大叫。
而这时候,战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丘陵的边缘地带。
“就是此刻了!”
阿敏大吼道:“俺巴孩,护着我出去!”
“是!”
这次俺巴孩并未反对,闷着头吼了一声,便是一策马,向着左前方冲了出去。
他身边已经悄无声息的汇聚了五十多个拐子马,都是最为jīng锐,体力保存的最好的。
俺巴孩大吼一声:“杀!”
五十多个拐子马簇拥着阿敏向着战场外面冲去。
这一下很是仓促,野女真骑兵根本没有防备,竟是直接被他们给冲杀了出去。
面前,豁然开朗,再无拦截之兵!
战场上所谓的战机时机,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而已。
而已。
阿敏已经杀出重围。
努尔哈赤这时候也醒悟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已经来不及后悔,大吼道:“追,追!”
说罢便是带着百十个身边的骑兵追了过去。
“阿敏,往哪儿走?”俺巴孩大叫道。
阿敏脑中很清晰,他早就已经想过这一层了,当下便是叫道:“去北边儿!”(未完待续。)
六八七 猛虎脱牢笼
西边儿是不能去了,在嘉河卫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围追堵截,便是进了嘉河卫,也只不过是重新进了一个大牢笼而已,最终结果还是得死。去南边儿?那里本是自己的基业,现在怕已经是武毅军的天下了吧!
唯有向北,哪里有深山密林,可以躲避,往老林子里面一躲,武毅军再多又能如何?
至于一定要来救援嘉河卫的理由,去他×妈×的×吧!命都保不住了,还说个屁?
“走!”
阿敏等人向北逃窜而去,努尔哈赤则是带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么一个追一个逃,片刻便是出去老远,已经脱离了战场。
“这样不行,太慢了!”阿敏回头一看,追兵越来越逼近,他大叫道:“铠甲太重,脱了!扔了!”..
听到这个命令,饶是阿敏在这些拐子马眼中尊贵如同天人一般,他们也是不由得有些犹豫。外人是难以想象,在女真这个冶炼技术极不发达的国度,拥有一套重甲是何等可贵,何等难得,何等荣耀的一件事情!
这些jīng心遴选出来的拐子马,每一个人在进入这支军队,身上披着这层钢铁重铠的时候,都是牢牢记住了这样一句话人可以死,甲不能丢!甲,比命值钱!
在他们心中,这个念头已经是根深蒂固!
“脱了!”俺巴孩也知道这会儿必须这么干了,他率先把自己的战甲脱下来扔掉,吼叫道。
那些拐子马这才是纷纷开始听令行事。含着泪扔掉了铠甲。
这些重达六七十斤的铠甲一扔,顿时是极大的减轻了战马的重量。拐子马所骑乘的坐骑都是jīng选的上等良马,不但个头高。力气大,而且耐力极好,爆发力也强。身上负担一减,速度骤然便是加快了!
和后面野女真骑兵的距离,越拉越开!
努尔哈赤眼见得再也追击补给,不由得气的面sè铁青。
分割线
阿敏终究是逃了。
嘉河卫在往北不远处,便是密林深丘,其中山高林密,水系纵横。不少水脉都是连通着黑龙江,甚至可以坐着木筏子直接漂到黑龙江里面去。
阿敏也是够绝的,冒着被直接追到的风险,直接领着人下了马往老林子里头一钻。
别说是努尔哈赤只有那区区不多的人手,便是在多个十倍几十倍,也是徒呼荷荷。
就在他后面,数千人支援而来。努尔哈赤带着手下人在老林子里面整整找寻了一rì的时间,往前铺开了一百多里,拿出了锦衣卫穷搜天下捉拿反贼的jīng神。但是终究还是没能找到阿敏等人的踪迹。
阿敏那几十号儿人,就像是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直到连子宁来到嘉河卫外大营,搜查才宣告结束。
“大人。标下无能,放走了阿敏,此事标下一力承担。请大人责罚。”
努尔哈赤直挺挺的跪在连子宁身前,如是说道。
连子宁骑在马上。定定的瞧着努尔哈赤,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淡然,冷漠。
周围熊廷弼,董策,董汉臣,石大柱等一干众将心腹全都在侧,他们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幕,有的想要开口求情,看到了连子宁的脸sè,却是心里一颤,再不敢说话。
连子宁看了半响,一句话都没说,策马转身,向着战场的方向转过去,他淡淡道:“你们几个,陪我去走走。”
“是,大人。”几人应了一声儿,都是纷纷跟着过去。
努尔哈赤依旧跪在地上,身子僵直,直挺挺的,几人也只好是报以同情的目光。
野奈能看到,连子宁转过身后,脸sè已经是变得铁青铁青的。
身前不远处就是战场。
两个时辰前,这里发生了一场足以改变辽北战场局势的大战。除了阿敏率领五十余人逃走之外,其它的女真残部一万五千余人,全都被包了饺子。
降者两千余人,而余者全部战死,战死者达到了一万三千余。这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绝大多数的女真士卒,都是高呼着,大吼着,排成整齐的队列,面对着武毅军不可计数的燧发枪,悍然发动冲锋!他们明知道前路是死,却还是仿若不知道一般,徒劳而勇武的冲锋着。或许他们悍不畏死,或许他们已经绝望,只求一死,或许他们想的是,便是死了,也要拉着武毅军垫背。
在这种不可思议的战斗jīng神的驱使下,他们顶住了铅弹,杀进了森林,面对着武毅军的长枪方阵,毅然决然的冲了上去。
他们给武毅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武毅军伤亡两千余人。
而在连子宁设想中,这一战本来是可以无损的,最多伤亡数百而已。
这种战斗意志,让不远处观战的熊廷弼等人都是心惊胆战。而连子宁听了之后,也是为之默然。
这让他想起了抗战中那些用血肉之躯迎着敌人的弹雨冲锋的英杰,想起了布琼尼手下的哥萨克们,挥舞的战刀,英勇而徒劳伺冲向德军的坦克集群。火红的夕阳映出了他们悲凉的剪影。
战争已经结束,士卒们都已经陆续的撤回到了嘉河卫外面的大营之中,那里面有舒适的营帐,热水、食物和充足的休息。在这山林之中隐藏了许久,他们早已疲累不堪。
战场上布满了焦黑sè的弹坑,甚至这一片儿的泥水都已经被蒸干了。武毅军士卒的尸体都被收殓,地上是一具具女真人的尸体都被扒成了光猪。这些女真人多半是披甲骑兵,身上的铁叶子战甲可是好东西,武毅军是不会放过的。其它诸如狼牙棒。铁骨朵之类的重武器,也是不会浪费。这玩意儿融了还能练不少好铁呢!
此一战,就这些缴获。也算是收获颇丰。
可以想象,以后武毅军中,定然会多出不少披铁甲部队。
至于这些尸体这块儿山高林密,野兽众多,用不多久,便是会被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连子宁策马其中,如此一场大胜,他脸上却始终是yīn沉不减。
他是很器重努尔哈赤的,这个年轻人。努力,用心,而且底子不错,以后会是一块儿好材料。
此次也是有心送他一份天大的功劳,好生抬举抬举他,他之前做的那么多的布置,那么多的计划,如此殚jīng竭虑,布局数月动用了数以十万计的大军。为的什么?不就是斩杀阿敏么!
之前的那所有,都是为斩杀阿敏做铺垫!一步步的削弱,请君入瓮,围城打援。层层相扣的计划,直到把阿敏逼入了这绝境之中不可能逃出的绝境!
若是说能在这一役中斩杀阿敏,其实努尔哈赤的功劳十成中也就是占了那么一成。更多的功劳是在之前的层层削弱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就好像是西楚霸王项羽死于昔rì部将吕马童之手,但是你能说是吕马童战胜的项羽。击败的项羽么?大功要归结于刘邦、卢绾、樊哙、张良、韩信、萧何这些人,他吕马童。顶多算是个马前卒而已。但是亲手斩杀了项羽这破天般的功劳,却是足以让吕马童封列侯,扬名千古。
若是努尔哈赤能亲手斩杀活着活捉阿敏,那么此次战后,论功行赏,连子宁便是把他排为第一,大伙儿也是服气。
但是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却是被努尔哈赤自己给放过了。
当连子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震惊之后就是难以遏制的愤怒。
连子宁很清楚阿敏的可怕之处他一直以来,都对女真残部颇为的忌惮。他不是忌惮那三万残兵,而是忌惮他们的首领阿敏。阿敏现在俨然已经是整个海西女真的jīng神图腾,只要有他在,女真人就是最jīng锐不怕死的战士。若是没有他,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这一次虽然看似是他占据了上风,把阿敏玩弄于鼓掌之中,想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予取予求,连番几次大战,把阿敏给打的溃不成军,连这最后一点儿战力,女真的jīng锐骨血都给丢在这一线天外了。但是连子宁自己心里清楚,为了打好这两战,自己是何等的殚jīng竭虑,费尽心机。
人都是会成长的,阿敏可怕之处就是在于他的潜力无穷,每每都在进步。
而有了这两次的教训,可以想见,他以后是再也不会轻易上当的了,以后也再也不会有这样绝佳的机会了。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连子宁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到,吃到了血亏的阿敏,再也不会跟自己硬碰硬,而是会带着手下的部队,撤出城池,在密林中,在山地间,和自己打游击战。想想就是头疼。至于阿敏手下几乎死伤殆尽,对那些汉人奴兵还有多少控制力,这一点,连子宁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若是没有那个能力,阿敏就不是阿敏了。
这等结局,让连子宁如何能够不怒?
这也让他对努尔哈赤很是失望。
幸好幸好的是,他还留了一招后手儿,只是不知道,这后手儿管不管用了。
连子宁策马前行,熊廷弼等人便是在后头跟着,过了好一会儿,连子宁忽然问道:“熊廷弼,你说这样的大胜,咱们还能有几次?”
熊廷弼愕然,接着道:“大人计策绝妙无双,只要大人在,咱们武毅军这等大胜,是绝少不了的。”
这话,半是恭维,半是钦佩。
“你错了。”连子宁苦笑一声:“这样的大胜,以后再想有,难如登天!”
他回头扫了一眼众人,声音陡然拔高了:“咱们武毅军名气越大,别人对咱们的了解愈多,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会取其长而舍其短,咱们还想这般行事。难了!就像是阿敏,这次他活着回去。以后还想让他上这等恶当,那是做梦!”
说着。脸上便又是怒气盈然。
见他这般,熊廷弼便知道他心中怒气未消,也不敢再说。
连子宁忽然趋马过来,低声道:“可恭顺?”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一问,若是一般人,铁定是蒙了。熊廷弼是何等腹有锦绣的人物?当下便是明白过来,道:“甚恭顺。”
连子宁点点头,又过了一会儿,也觉得意兴索然。
让策马回去。努尔哈赤还在冰冷的泥水中跪着。
“你且修养两rì,至于军中的事务,便由阿巴泰和舒尔哈奇暂代,你之所部,休整五rì。”
连子宁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这惩罚,不轻不重,却也是可轻可重,还是那句话。看表现了。
努尔哈赤上上的舒了口气,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大声道:“标下多谢大人!”
嘉河卫之外,已经是变得热闹非凡。
原本陈大康和努尔哈赤在城北建起的军营已经是扩大了五六倍。形成了一个月牙的形状,几乎把整个嘉河卫北半边儿给包囊了进去。
大营外面的木头栅栏竖起老高,刁斗森严。里面这会儿安静得很,想必士卒们都在休息。
连子宁过来的时候。十来个大嗓门儿的士卒正自站在距离嘉河卫城墙不远处,手里举着个铁皮卷成的简易扩音器。口中大喊的什么。
这是连子宁想出来的法子,这些士卒喊得自然是阿敏率军前来,结果全军覆没,阿敏也被诛杀的消息。
自己的战神被人击败,城中的守军自然是不信,但是他们不信也没法子铁证如山。在距离城墙不远处,铠甲堆积如山,全都是从那些死去的女真士卒身上扒下来的。而在铠甲山的旁边,则是一溜儿十来个树墩子,上面绑着不少的女真俘虏,他们的嘴都被布条勒住了,哼哼唧唧的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为了防止他们说出阿敏逃走的真相。
这一系列的手段使出来,就由不得城内的人不信了。
这会儿嘉河卫城头上静悄悄的,旗子有气无力的偶尔卷上两下,也看不见多少守军在城头。
这时候的嘉河卫镇守将军府,已经是陷入了一片恐惧和惊慌之中。
大厅的门死死的关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女人哭号求饶的声音,还夹杂着男人狂暴的吼叫声和辱骂。而在外面,本来应该站着的几个侍卫,却是不见了踪影,都远远的躲到了二门的门房里面去。
几个侍卫在门房地上坐着,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是有些无jīng打采,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的神情很是萎靡,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今rì早晨传来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嘉河卫。
阿敏大人率军来援,结果种了武毅军的埋伏,全军覆没不说,就连阿敏大人都被诛杀。他们自然是不信,但是城墙外面不远处那堆积如山,沾染着鲜血的战甲,却不是说谎的,他们本就是局内人,自然一眼就能瞧出来,这正是自己身上披着的那种甲胄。
而且若不是真的,那些给绑在木头桩子上的袍泽又怎么说?
大伙儿心里头,其实已经是信了,因此更是人心惶惶。阿敏大人都死了,援兵也全军覆没了,那海西女真岂不是完了?就靠着嘉河卫这一座孤城,怎么打得过这些如狼似虎的武毅军?
而上头的官儿们却似乎是默认了一样,也不出来辟谣。
尤其是镇守将军拉克申,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跟疯了也似,在城墙上大吼大叫了一阵儿,当场便是挥刀把几个老实巴交也没犯错儿的汉人奴兵给剁成了肉酱,然后便是回到府中,把大门一关,蹂躏那些可怜的女子去了。
这一结果让手下的士卒们看的瞠目结舌,同时又是失望无比入你娘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在最需要你来主事儿,来挑大梁的时候,却是关起门来玩儿女人?
你nǎinǎi的!
整个女真上下,现在是人心惶惶,若不是有自上而下严格的军官体系还在惯xìng的运转控制着。只怕这会儿大军早就已经出乱子了。
几个侍卫对望了几眼,都是默默无言。慌张无措。
还能怎么着?咱们这等小人物,也只能等着谁来带头儿啊!只是甭管是打还是降。尽快给个准话儿行不行?这等rì子,过一天也是胜似刀山油锅一般!
还是那座偏僻幽静的小院子。
白rì时分,没有晚上那焦灼明亮的火光照耀着,这里反而是显得柔和安静了许多,看守的护卫们还在如往常一般上直,巡逻,监查,看似一丝不苟,就跟过去那几百个rì子一般无二。
但是刚毅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今rì和以往的不同。
他靠在葡萄藤架子下面。眯着眼睛看似是在闭目假寐,实则是细心的观察着那些护卫们的一举一动。
仔细一看,就发现了诸多问题。
这些看守今rì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眼中似乎是没有焦距一般,他们的巡逻,更像是在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漫无目的的四处瞎逛刚毅甚至注意到,一个侍卫已经来回走了八趟了,而往rì。他最多是走四趟。他们往rì眼中的锐利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恐慌,一股怪异的气氛笼罩着这里。
这几rì每天白天,武毅军都会大举攻城。大炮轰隆隆的炸过来,地崩山摧,人心惶惶。虽说效果不大。但是声势却是不小。
而今rì,那攻城的声音。却是消停了。
把这两点一联系,刚毅顿时是猜到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难不成是阿敏那个小崽子带兵回援,结果却被武毅军给宰了?”刚毅心中不无恶意的揣度着,却没想到自己这随便一猜,竟然已经是接近了真相。
只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是被他给否定了:“阿敏手下有三万兵,都是能打的jīng锐,披甲人占了一半儿,武毅军守城还可,若是野外浪战,怕是要胜也难。不可能,不可能。”
如此想法,倒也不能怪他,说白了,还是老想法作祟,他消息闭塞,对武毅军的认识还停留在将近一年前的时候,自然不知道这一年的时间,武毅军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心里正自揣度着,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低低的询问呵斥声音,似乎是来者和看守交谈了两句,刚毅心中一动,霍的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墙上那一尺见方的小洞上铁板被推开了,露出外面一张脸来。
刚毅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当下便是心中狂喜翻涌,全身都是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喝道:“胡雅克,是你?”
墙外那人,正是胡雅克。
嘉河卫镇守副将。
他眼睛死死的停留在刚毅的身上,满脸的不敢置信,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昔rì那个丰姿神武的大将军么?
他忽然眼泪奔涌而出,大哭道:“大将军,我该死啊,我来迟了,让您受苦了。”
刚毅也是心中激荡,忽的想起一事,脸sè一变,上前厉声道:“胡雅克,你怎么敢来这里?他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这就是枭雄,情绪也会冲昏他们的头脑,但是却极为罕见。刚毅在此,无数次设想过自己脱困时候的场景,却是偏偏没有这一幕?片刻的激动过后,立刻就是怀疑和忌惮。
他知道这些人对阿敏都是忠心耿耿,可说是死士一般,就算胡雅克乃是嘉河卫副将,他们却是如何会放胡雅克进来?
“难不成,他是来取我xìng命的?”刚毅蓦然响起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胡雅克一看刚毅脸sè变化便知道他误会了,他赶紧道:“大将军,我是您亲手栽培的,虽然因为阿敏势大前一阵不得不从了那逆贼,可那只是为了保全xìng命!如今阿敏已经死了!阿敏手底下那些兵也全军覆没了。一得到机会,我就立刻赶来了!”
“什么?阿敏死了?”刚毅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间复杂,待会儿再跟大将军您细说。”胡雅克道:“现在嘉河卫中群龙无首,拉克申那个下贱人只知道喝酒玩儿女人,特请大将军来主持大局!”(未完待续。)
六八八 轰杀至渣
然后刚毅便是听到胡雅克的吼叫声:“你们这帮杂厮,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墙给我扒了!”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这高耸的石墙已经是被砸烂了,时隔数月,刚毅也终于瞧见了外面的景象。
石粉四处飞溅,刚毅眯着眼睛,缓步走了出来。
外面院子里,已经是站满了士卒。而那些之前看守他的卫士,则是战战兢兢的跪在一边儿,都给押了起来,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们也知道刚毅是谁,他们也知道自己这差事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再加上阿敏战死的消息传来,他们都已经是绝望了。是以胡雅克带兵前来,只不过是厉声呵斥了几句,这些人便是纷纷自己卸了甲胄武器,只求能免一死。
胡雅克满脸激动,忽然跪地大吼道:“恭迎大将军!” . .
身后女真士卒们跪倒一片,齐声喊道:“恭迎大将军!”
他们脸上的激动和兴奋不是作伪的,哪怕是经过了这一年来阿敏有意无意的削弱,刚毅在海西女真的影响力,还是极大的。
刚毅攥紧了拳头,深深的吁了口气,这等手掌天下权的感觉,已经许久未有了!
他快意的仰天大笑。
“都起来吧!”刚毅大声道。
“谢大将军!”众人纷纷起身。
“你们,也起来吧!”见那些原来的看守还跪在原地,刚毅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口中却是温和笑道。
“大将军。他们?”胡雅克一怔,道。
“囚禁我。那是阿敏吩咐的,他们不过是听令行事。却是无辜之人,不用责罚。”刚毅踱步到那些人身前,低头道:“现下我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从今rì起,做我的贴身护卫,愿意么?”
这些人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激动,不少人都是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道:“多谢大将军恩德。多谢大将军恩德!”
“好了,哭什么!都起来!”刚毅脸sè一板。
他这拉拢人心的本事,也当真是高妙。
胡雅克上前来,眼中犹有泪痕,低声道:“大将军,现在咱们如何行事?阿敏死了,武毅军大军已经把城池给围了。”
“现在城中守将是谁?”刚毅眯着眼睛问道。
“拉克申。”胡雅克道。
“是他呀。”刚毅冷笑一声:“阿敏手下也真是没人了。他知道你来么?”
“不知。”
“走,咱们去见见他。”刚毅摆手道。
整个嘉河卫中都是静悄悄的,消息传开之后。胡雅克便是下令所有百姓全部待在家中,不得外出。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都站着几个士卒,正自严加戒备。不知道多少人从门缝中偷偷的往外瞧着,看着。等待着。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嘉河卫的宁静,胡雅克带着百余人簇拥着刚毅向着镇守将军府邸快马驶去。
刚毅批了一身轻甲。白发萧然,却自有一股威严凝重的味道。
胡雅克着人人一边纵马一边大喊:“刚毅大将军来了。刚毅大将军来了!”
那些后来归顺的汉人奴兵和野女真还没什么反应,而那些女真士卒听到这话。再亲眼看到刚毅,都是心中激动喜悦,纷纷跪地。每到一处,便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刚毅的脸sè却是有些yīn沉。
刚才在这一路上,胡雅克已经是把武毅军现在的实力给说了一遍,也让刚毅意识到了武毅军的强大。他没想到,武毅军已经是成长到了这一步,而一个更让他发愁的消息则是,城内的女真兵没几个了,连野女真也少,反而是汉人奴兵有一万五千人。
他本来还想着武毅军只善于守城,既不善于野战,也不善于攻城,如此一来的话,自己凭藉着守军还能和武毅军周旋,一旦武毅军久攻不下,自然便是退去。但是现在看来,这是做梦了,前几rì怕不是武毅军攻不下城池来,而是刻意不攻,围点打援,引阿敏上当。
武毅军势大,城外兵力联营数十里,城内人心惶惶,士兵疲弱,可如何是好?
胡雅克眼中满是自信和仰慕:“自从得知阿敏死后,拉克申便躲在府中饮酒作乐不出来了,现在城内人心惶惶,不过既然大将军您出来了,自然是士气大振,跟外面那些汉狗子,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他是信心十足,但刚毅却只是苦笑。
尽管他被众多海西女真人视为是神祇一样的人物,但是终究还是个人而已。想要只手挽天倾,那也得手上有些资本才行。
很快便是到了镇守将军府邸,却见府邸大门儿开着,人来人往,各个脸上惊慌失措,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府中还传来一阵阵的哭喊惨叫声,而门口几个侍卫却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儿?这般无礼,不知道大将军莅临么?”胡雅克大是不悦,喝道:“拉克申呢?叫他出来叩见大将军!”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一听说是刚毅来了,哗啦啦府内府外跪了一地,一个侍卫哭丧着脸道:“回大人的话,拉克申老爷他,他死了!”
“哦,死了。”胡雅克还没回过神来,淡淡的应了一句,然后便是差点儿从马上跳起来:“什么?拉克申死了?怎么死的?他怎么会死?”
刚毅摆摆手:“胡雅克,你还是这么燥切,让他们细细说。”
那侍卫说了一遍,刚毅二人这才是明白其中原委,不由得都是有些啼笑皆非。
原来今rì听说了阿敏被杀的消息之后,拉克申回到府中便是一番狂饮,一边喝酒一边嚎啕大哭。跟个疯子也似。喝的半醉了,便是去找那些女子发泄yù望。他本就是个极为残暴之人,喝酒之后更是xìng情大变。把一个女子生生掐死,然后又是把另外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孩儿扔到柱子上把头给磕破了。
一番发泄之后,酒劲儿上涌,躺在地上呼呼睡去。
若是以前,那些女人被他一番蹂躏之后,只敢躲在一边低低的哭泣,连大点儿声都不敢,免得把他吵醒,又惹来打骂。
结果昨rì刚送来的一个妇人。却是xìng情极为的刚烈,心中已经是存了必死之念,见拉克申睡着,一咬牙,抬起他放在一边的武器,照着脑袋便是砸了下去!
这一砸,就是脑浆迸裂、
很多事儿,人之所以懦弱,其实就是缺少一个带头的而已。其它的女子被她带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纷纷抄起身边的桌子凳子,一切能用的。狠狠的砸了下去。
当外面的侍卫听见动静儿不妙闯进去的时候,拉克申已经是成了一团肉泥儿了,勉强只能辨认出身形。
所有人都慌了。拉克申的婆娘跪在尸体边儿上嚎啕大哭,指使人把那些女子给捆起来。就要杀了。
堂堂一个大将,却是如此死法。当真是令人瞠目结舌之余又感觉到极为的可笑。
“这个拉克申,真是……”胡雅克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毅的眼光透过门洞,落在了那十来个被五花大绑着的女子身上,她们衣衫不整,虽然被捆的结实,却是一个个盎然不惧,那等凛然之姿态,刚毅看了也是心中微微一震。
“把她们放了。”
那几个侍卫一怔,动作慢了些,刚毅立刻是脸sè一沉:“怎么,没听到我说的话么?”
“大将军恕罪,大将军恕罪!”那几个侍卫大骇,赶紧跪地求饶。
刚毅摆了摆手,他们如蒙大赦,一溜烟儿的去把那几个女子身上的绳子解开。
“你们做什么?”一声尖锐的哭叫声传来,一个身子肥胖矮丑,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中年女人从大厅里冲出来,朝着那些侍卫喝骂道。
胡雅克低声道:“这是拉克申的婆娘。”
“我知道,她是阿敏的堂妹,算起来,还要管我叫一声老叔。”刚毅话音未落,那女人瞧见了他,立刻大喜,圆滚滚的身子滚过来,叫道:“老叔,这些小贱人杀了拉克申,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把她也带下去。”
刚毅厌恶的说了一句,几个侍卫立刻上来拖着她往府中走去,留下一路的叫骂。
刚毅回头对胡雅克道:“发下告示,传令全城,拉克申横行不法,残害百姓,已经伏法。从今rì起,不允许任何女真士卒,随意虐杀汉人。”
“是!”胡雅克一愣,赶紧应了下来。
他明白,大敌当前,刚毅这是开始拉拢人心了。
而正在这时,忽然远处的天空中传来撕裂空气的见锐啸声,接着,便是一阵阵剧烈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地面猛地一震,整个嘉河卫似乎都在颤抖。
不少人都是被吓了一跳,一阵惊慌。
而远处城墙上传来一阵阵大声的呼喊,其中还夹杂着惨叫。
对这个生意,刚毅无比的熟悉,当下便是脸sè一变:“武毅军攻城了!”
他话音未落,又是尖锐的啸声传来。
这是武毅军的炮弹撕裂空气的恐怖声响。
第二次炮击,有可能是武毅军把炮口抬高了一些,做出调整之后,shè程更远了一些,不少炮弹都是落在城中。
被炮弹击中的民房营房,有的破了个大窟窿,有的则是直接坍塌,听说了刚毅复出的消息,不少士卒正自往这边儿赶,却没想到炮弹当头砸下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生生砸死。
武毅军在得到了充分的修养生息,恢复气力之后,终于是开始了疯狂的进攻。
此时在城外,是一片极其恢弘壮丽的景象。
在距离城池大约七八百米外的位置,无数的大炮排成一排,一眼望去。竟是无边无际。每一门大炮之间相距大约一丈不到的距离,而整个炮兵阵线。竟然是围绕着嘉河卫来了半圈儿。
全段嘉河卫北城墙,嘉河卫东城墙北边一半。西城墙靠北的一半,在这片长达十几里的绵长区域内,全都都被武毅军的大炮给笼罩了。
密密麻麻足有数千门之多,让人看了之后都是头皮发炸。
一个炮兵千户所,三个完整的步兵军,两个步兵卫,加起来一千一百六十门中样佛郎机炮,一千二百五十门小样佛郎机炮。
所有的大炮,都是jīng心打造的铜质外面裹着厚厚的熟铁的炮身。更加的耐磨,而且也不容易炸膛,shè程更远,看上去也更是威武。
加起来的超过两千四百门大炮,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恐怖到了极点的远程力量。
无与伦比,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比得上。
两千四百余门大炮并排摆在城外,极为的壮观。
两千多门大炮出现在十六世纪的东亚战场上,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在此绽放。最为令人目眩神迷的奇迹。
这是人类文明最高端的结晶。
连子宁终于决定要攻城了,而且这次,他要玩儿个大的!
武毅军不是不善于攻城,恰恰相反。他们可能是当今世上最擅长攻城的部队。
他们拥有数量极多的火炮,强大的财力也足以支撑不断的狂轰滥炸,而他也拥有悍不畏死的步卒甚至根本用不到后者。只要那些大炮不断的轰炸下来,就足以把对方的城池炸成一片废墟。到时候都不用攀援城墙。直接踩着那满地的石粉碎砖走进去便可以。
外界都以为武毅军不善攻城,只不过是因为一直鲜少攻城的机会而已。这一次,连子宁已经是打定主意,要拿嘉河卫好好的练练手,也好让手下的士卒多增加一些攻城战的经验。
更是要彰显自己的武力向女真人,向梁王,向辽北将军辖地的所有势力,甚至是武毅军自己人!
若是刚毅得知自己视若坚城的嘉河卫已经成了武毅军练手的对象,怕是要生生气死。
光是负责cāo纵的炮兵,便是数以万计。
连子宁站在高高的望楼之上,迎风而立,披风高高的扬起。
在他身后,梁王肃容站着,眼中却有着一丝掩不住的激动。
他久闻武毅军火炮犀利,天下无双,却是始终耳闻,未曾目见,今rì却是终于有了机会。
“传令,发shè吧!”连子宁眯着眼睛往嘉河卫的城墙上看了半响,淡淡吩咐道。
“是!”下面传令兵飞马而去,命令迅速的传达了下去。
一声令下,群起景从,炮手们点燃了引线,一阵砰砰砰的巨响,大地似乎都在震颤,无数声巨响汇聚在一起,梁王身子一哆嗦,差点儿没从望楼上掉下去,身后崔婉容赶紧扶住了他。
只是两人的脸sè都是极差,一片惨白,他们几乎已经被震得失去听觉,完全都是一片寂寂,只觉得眼前就是一片摇晃,似乎画面都被震得破碎了一样。
他们心中骇然,这就是武毅军的实力么?这就是武毅军的火炮么?万炮齐鸣之下,当真是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啊!
硝烟弥漫之中,无数炮弹向着嘉和卫的城墙上砸去。
这一轮发shè,就是shè出了一千一百六十枚直径三寸一分,重十两的炮弹,以及一千二百五十个重五两九钱,直径两寸许的炮弹。
重达十两的铅子砸在城墙上,立刻就是把嘉河卫那厚重的青石城墙给砸出来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细碎的石粉簌簌的掉下去,以窟窿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数十道巨大的裂纹。砸在城墙垛口上,砸在女墙上,立刻就是把垛口给砸的开裂,然后晄啷啷一声,便是成了一片碎石瓦砾。
而五两九寸的小样佛郎机炮的威力虽然小一些,却也是不可小觑,随便砸上去,也是能砸的石粉纷飞,裂纹四面蔓延。
只是一轮炮击,就把城墙给砸的千疮百孔。
守卫城墙的士兵已经被密集的炮击给覆盖了,不知道多少人被溅起的石块砸的头破血流,而最倒霉的就是那些直接被炮弹击中的。在被赋予了巨大动能,并且因为急速的摩擦而变得赤红的铁球面前,人体的防御力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一个士卒被擦中了胳膊,整条胳膊立刻是被打成两段,伤口露出的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和鲜红的血肉立刻是被炙烤成了一片焦黑,伤处红sè的血管和白sè的筋络被高温烫的扭曲像是一条条垂死挣扎的蚯蚓。而他后面的人更倒霉,被余势未竭的炮弹正正的砸中胸口,立刻在胸口砸出来一个碗口大小的大窟窿,胸骨被打的粉碎,胸腹里面的内脏也瞬间就化成了焦炭,哼也没哼一声就直接死了。
杀了两个人,这枚炮弹似乎还不甘心,又是把一个倒霉鬼的大腿给砸的粉碎,这才落在地上。
北门的城楼被数十枚炮弹瞄准击中,一瞬间就被砸的千疮百孔,窗户都被砸烂,而几根当做承重的柱子也被砸断,终于是轰然倒下。
整个城墙上,在炮击之后,已经是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是碎裂的人体,几乎看不到一个活人。(未完待续。)
六八*九 战端又起
(战端又起,相信我,这一战,更加jīng彩。)
只是一轮炮击而已。
所幸的是,城墙的守军不多,于是这损失,便也就小了不少。
只是这一轮炮击带给整个嘉河卫的震撼和伤害,却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大地都在震颤,整个城池都陷入了山崩地裂的摇晃之中,轰隆隆声宛如震雷打响,五雷轰顶。就像是地震降临一般,在这时候的百姓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副末rì降临的景象。
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百姓紧闭房门,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求恳祈祷,只不过对象却不是那满天神佛,而是武毅军。
“炮击不要停,接着打。”
连子宁吩咐道:“各自控制着,别打的炮管炸膛了就成,传下命令去,今儿个随便打,打多少都成!”..
“是!”
接到命令的那一刻,整个炮兵阵线几乎都沸腾了所有的炮兵心中几乎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愿望,那就是能够肆无忌惮,无穷无尽的向着敌人倾泻己方的炮火。
可是这个愿望注定是难以达成的哪有那么多炮弹来给你糟践?无论哪个时代,这玩意儿都不是便宜东西,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再说长官们目的达到了就成,怎么会让你浪费钱?
这一次,连子宁已经是存了心思要用狂轰滥炸把嘉河卫给摧毁,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么多了。
轰隆隆的炮声如闷雷一般一次次的响起,浓重的硝烟弥漫起来,甚至是遮挡了太阳。真跟乌云也似。
连子宁盯着城墙上面的情景,脸上有些意犹未尽。
这实心炮弹的威力。和后世那种能够爆炸的炮弹,还真心是没法儿比。其实在大明朝。那种落地之后或者是击中目标之后即可爆炸的炮弹,并非是不存在据说弘治年间在边镇还有,只可惜后来废止火器三十年,都是失传了,连子宁费尽心思,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也是未曾找到。冈萨雷斯的军器局中,开花弹已经在研究之中了,可惜他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因此速度也是很慢。
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种发shè实心炮弹的火炮自然已经是非常强大的了,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不够看,根本就不怎么瞧得上这玩意儿,毕竟相对于后世那些层出不穷的巨型火炮来说,这个只是初级产品。而实心炮弹造成杀伤,更多的是倚赖砸这个方式。砸中了,那就杀死了,砸不中,那就算白搭了。这和后世的火炮。通过落地之后的爆炸造成杀伤,实在是不可同rì而语。
这么大的炮弹,如果是爆炸的话。少说可以覆盖半径三米的地面,这个范围内的敌军。非死即伤。而眼下只能是砸,你能砸死几个?
有些事儿。终究是着急不得的,毕竟实心炮弹在历史上,也是占据了绵延数百年的统治时间。
“砰!”一声巨响传来,远处传来一阵房屋倒塌的轰隆隆的声音,巨大的重量砸在地上,让厚重的地面也微微一震。
其间还隐隐的夹杂着人濒死之前的惨叫,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嚎啕的哭声。
这种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厅中众人听了,心里便是一阵哆嗦。
方才大伙儿的兴高采烈和满怀信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被武毅军的炮火给震得粉碎,这会儿一个个心里惊惧,惶惶不安,脸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这里是嘉河卫的镇守将军府大厅,昔rì的指挥使衙门。
拉克申那被砸成了肉泥一般的尸体已经给抬出去了,青石板的地面也被冲了一遍,但是地面上还是留着一大滩暗红sè的污渍,大厅中还弥漫着一股yín靡混合着血腥的气味儿。
大厅里面依旧是往rì的富丽皇堂,但是气氛却是沉闷的几乎要凝滞。
“轰!”又是一发炮弹,这一次却是就落在了左近,大厅都被震得一阵簌簌颤抖,天花板上的土抖抖的掉下来。
刚毅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神情冷漠,眼睛如冷电一般扫视着下面的将领。
把拉克申的尸身处理了一下之后,刚毅便是下令各级军官来此拜见。
这些军官本就都是他的部下,对于他的事儿,也是多少知道一些,心中也多为愤愤。此时拉克申身死,再加上有现在的最高长官胡雅克的支持,因此见面之后,自然都是拜服。轻而易举的,刚毅便是拿下了嘉河卫的指挥权。
“眼下这般局势,应该如何做,谁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吧!”刚毅缓缓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身材高壮的百户站起身来,大叫道:“大将军,咱们跟这些汉狗子拼了,要我说,干脆带着大军出城去,跟他们杀一阵儿!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是啊!”
“没错儿,俺也是这么想的。”
…………
不少血气方刚的青壮军官都是大声附和。
那些老成持重的,则是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儿看着他们,有坚城不守,出去跟人家野战,岂不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他们想要反驳,却是发现实在是无话可说守城也是要建立在敌人必须攻破城墙才能对城内造成杀伤的基础上的,而现下,武毅军火炮太过厉害,在城外远远的就能被城内炸成废墟,那城墙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缩在城内就是等死,可是杀出城外呢?估计死的会更快一些吧!
可恨的是,嘉河卫没什么守城之利器。
铠甲铿然声响起,胡雅克大步走了进来,刚毅问道:“情况如何?”
胡雅克方才领命去城门处巡察了。
他的脸sè很yīn沉。缓缓摇头道:“局势极差,半个时辰前。武毅军刚攻击了五轮,然后停歇片刻。想来是给火炮散热了,方才又是shè击了五轮。他们的炮打的又准又狠,现在北门、西门、东门,都是已经被打的残破,城墙完全都垮塌了,靠近城墙较近的所在,已经是一片狼藉,成了废墟。现在武毅军的若是想要进攻的话,根本无需攻城。直接走过来就行了。而且武毅军的火炮不断的前移,打的原来越远,本来是够不到咱们这边儿的,现在左近也开始受到攻击了。而且……”
他顿了顿,继续道:“方才粮仓被击中,起火了……”
听到这个噩耗,众人都是眼前一黑,当真是屋漏偏锋连yīn雨。
刚毅眼角一跳,道:“那武毅军呢?进攻了么?”
“并为进攻。还在狂轰滥炸。”胡雅克道。
刚毅脸sè越发的难看了,这连子宁,实在是欺人太甚,把嘉河卫当成是炮击的训练场了么?
“咱们不如逃吧!”一个军官提议道。
“逃。能逃到哪儿去?武毅军骑兵那般多,咱们基本都是步卒,骑兵都被阿敏那个逆贼带出去了。逃出城去,还不是让人宰杀的命?”
众人纷纷驳斥道。
刚毅以手抚额。头疼不已:“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难道只有留在城中被生生砸死这一条路么?”
“或许,还有一条路!”刚毅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刚毅缓缓起身,沉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个法子,这也是,咱们最后的法子了。”
正德的五十三年五月初三,端午节的前两rì,被狂轰滥炸了一个多时辰,被武毅军倾泻下了足有上万斤钢铁炮弹的嘉河卫,终于是撑不住了。
后金国征南大将军,海西女真大首领叶赫那拉刚毅,遣使打白旗,出北门请降。
一个时辰后,连子宁准降,停止炮击。
天下震惊。
分割线
也是在这一rì,傍晚时分的兀者后卫,福余卫大营。
大营之中,一副厉兵秣马的景象。
士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纷纷向着城中广场的位置行去,而广场之上,已经是有着无数的士卒等待着。他们坐在马背上,神情肃穆,都是默默地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
偌大的广场,万余人在此,却是安静异常。整个广场都笼罩在一片yīn郁沉闷,肃穆悲凉的气氛之中。
在广场的周围,无数白sè的招魂幡在迎风飞舞,更是给这里增添了几分诡异。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所有士卒的左臂上,都是系了一根白sè的小布条,而有的,则是在额头上束了这样的一根布条。
广场一端的原兀者后卫指挥使衙门,现在哈不出驻跸之地,更是大片大片的白布在迎风飞舞,还用白布搭建了一个灵棚,里面有供桌,有香火,有灵位。只不过现在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指挥使衙门的正厅之中,空无一人,哈不出坐在首位上,瞑目不语,脸sè不大好看。
哈不出等一行人,是今rì中午方才回来的。
他们从鹧鸪镇以北的密林中逃出生天,生怕武毅军大部队追来,赶紧便是向着兀者后卫的方向疯狂逃窜。一路上专拣小路走,远远的看到武毅军大部队扬起的烟尘便是小心翼翼的躲开,跟受了惊的土拔鼠也似。
如此昼伏夜出,小心周旋,再加上他们部队人数不对,因此竟也是从武毅军的地盘儿上逃了出来。
等回到兀者后卫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蓬头垢面,狼狈如乞丐一般。
数万大军出征,结果却是只有百余骑回来,这个消息,隐瞒是绝对瞒不住的,毕竟哈不出不可能把所有知情者全给宰了,再说了,那些人去了没回来,是个长眼睛的也瞧得见呐!
哈不出压根儿就没想着隐瞒。
两万大军兵败鹧鸪镇,几乎全军覆没,只有百余骑逃出来的消息。瞬间便是传遍了整个福余卫大军。士卒们先是震惊咱们福余卫这么强大,怎么也会惨败?而震惊过后。便是悲痛,愤怒和惊惧交织的情绪占据了心间。悲痛自然是伤心亲人友朋之死。恐惧则是对武毅军强大实力的敬畏,而愤怒的目标,自然便是指向了哈不出!
哈不出身为福余卫的大汗,其本质也不过是部落首领,更像是众人共推出来的一个领袖。他们在卫中的势力,远远做不到像中原王朝的皇帝那般只手遮天,说一不二,唯我独尊,族民们对他。更多的是尊敬,而不是一听到名字就要跪下的本能的服从和敬畏。当年明英宗朱祁镇宠信刘振,大败于土木堡,把几十万京军葬送,连自己都被瓦剌给俘虏了,到了后来,还不是顺利复辟?也未见得在朝野之间的威望有什么损失。
而哈不出则不同,这一场大败,对于哈不出的威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说明了他的无能,愚蠢。
而哈不出在这里则是使了一个小小的伎俩。
他给所有的幸存者都下达了命令,统一了口径因为阿敏的愚蠢和无能,联军在鹧鸪镇陷入武毅军重围。死伤无数,而阿敏为了逃走,竟是陷害福余卫所部。使得他们拖住了武毅军,从而率领女真人逃窜。
那些幸存者回来之后。这个消息很快便是弥散开来。
自然而然的,众人的愤怒便是转移到了阿敏和女真人身上。
愤怒有了另外一个倾泻口之后。自然就没有哈不出什么事儿了,他也从这件事儿中成功脱身不是我无能,而是阿敏他yīn险。
当士卒们的愤怒积蓄到了一个顶点的时候,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哈不出下达了征讨女真人的命令。
这是他心中已经酝酿已久的想法,而趁着这个时候提出来,再是顺理成章不过,而且一下子赢得了众人的赞同和拥戴。因为现在,征讨女真人,已经成为了整个福余卫群情汹汹之举。
士卒们以前所未有的积极xìng被迅速调动起来,在城中集结。所有人全都系着白布,以此祭奠身死的袍泽,而哈不出更是着人在府外搭建起了灵棚,学着汉人的礼节进行祭拜。
这一次,福余卫折损两万士卒,几乎占了整个出征人数的四成,占了全族男丁的两成,这等惨重无比的损失,也激起了其他人的滔天怒火。
血债,只有鲜血才能偿还。
女真人,无辜的做了这头替罪羊。
哈不出正自瞑目养神,他把最近的事儿过了一遍,心里也是哏满意自己这一次的随机应变。
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女真人身上,士兵怨怒,直冲云霄,军心可用。次一战之后,若是能荡平女真残余势力,则对己身乃是一个极好的补充,虽然不能弥补那两万战兵战损的巨大创痛,但是至少也是捞回一些来。
心里正自得意,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
虽然生意被刻意压低了,但是哈不出还是大略能听出几句。
“尊敬的乌兰巴rì殿下,您不能进去,大汗正在休息,谁都不见!”侍卫低而急促的声音传来。
“放肆!我要见自己的父亲还需要你来管么?”乌兰巴rì那变声期少年特有的尖锐如同公鸭一般的声音响起,里面充满了愤怒和急躁:“快滚开!我要见我父亲。”
“殿下……”
侍卫又低低的劝了几句,然后便是听到几声响亮的鞭子声响起,显然是乌兰巴rì盛怒之下,已经是动手了。
哈不出的脸sè刷的一下yīn沉了下来,沉喝道:“让他进来!”
“是,大汗!”
外面侍卫得到命令放行,大厅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乌兰巴rì大步冲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根鞭子,他脸sè涨得通红,冲着哈不出叫道:“父汗,我听说您要兴兵攻打那些女真人?”
这会儿乌兰巴rì内心焦急如焚,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绝对不可能,梁先生是父汗这么信任的臣子,心腹,现在他还在女真大营之中。父汗为什么要攻打女真人?
但是当大军开始集结之后,他才恍然明白。这不是一个玩笑。
父汗,要动真格的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父汗难道不知道。这样一来,梁先生要遭受的,就是杀身之祸么?
乌兰巴rì很清楚,自己实力浅薄,也几乎没有得到什么蒙古贵族的支持,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梁砚秋以及支持梁砚秋的一批人。若是梁砚秋死了,则自己什么也不是,将会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实力和资格。所以乌兰巴rì立刻急匆匆的闯了过来。甚至一向在父亲面前很谦和忍让的他,这次也难得的脾气坏了一次。
他的这种表现,也让哈不出心里很是不悦。
他语气冷淡道:“没错儿,外面集结了那么多的大军,你自己看不到么?”
“我看到了!”乌兰巴rì急切,道:“可是父汗,梁先生还在女真营中啊,你这么打过去,那些女真人一定会杀了他的!”
“那又如何?”哈不出心里的火儿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传下命令攻打女真之后。族中也不尽是支持之声,还有一些颇有远见之人,或者是平素跟梁砚秋亲善的将领,都是来劝谏他。大概意思只有一个:一个梁砚秋,比几万大军都值钱。
这正巧是触中了哈不出心中最不愿意提及的一处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部将们对自己的挑战。因为他之所以想要放弃梁砚秋,最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在权衡之后,认为一个梁砚秋。终究不如把那些女真人打下来好处来的更大一些。
如此而已。
现在乌兰巴rì,自己的儿子,竟然也这么说!
他狠狠的一拍桌子,怒道:“乌兰巴r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女真人陷害了咱们两万将士,这个大仇,难道不要报了?跟他们比,牺牲一个梁砚秋,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父汗,你休要诓我!”事关以后能否即位大统,乌兰巴rì也是红了眼了,梗着脖子道:“那些将士哪里是女真人害死的?分明就是死于武毅军之手!”
“你!”哈不出谎言被当场揭穿,又羞又怒,气的满脸通红,大吼道:“乌兰巴rì,你这个王八蛋,竟敢这个跟我说话,活腻歪了么?”
他挥舞着拳头,冲着乌兰巴rì叫道:“谁告诉你的?说!是不是庆格尔泰!”
看到他那似乎要吃人一样的表情,乌兰巴rì也是心中畏惧,自悔失言。刚才那股子气立刻泄了,他身子往后一缩,讷讷道:“是,不,不知是……”
“不用你替他遮掩!”哈不出冲着外面大叫道:“来人!”
几个侍卫推门闯进来,道:“大汗!”
“去把庆格尔泰抓起来,下大狱!”哈不出气急败坏的叫道。
几个侍卫一听都愣了,他们都是跟着哈不出一起从鹧鸪镇逃出来的的,其中原委,最清楚不过。庆格尔泰可是护着大汗逃出来的大功臣啊,听说大汗已经亲口许诺给他升万户,封五千户牧民,可是怎么现在,又要把他给抓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见他们发愣,哈不出几乎要跳起来了,暴怒大吼道。
“是,是!”几人赶紧唯唯诺诺的应了,心中阵阵发冷大汗也未免太过于翻脸不认人了?
几个侍卫出去之后,哈不出兀自不解气,又是跳着脚大骂一番。
乌兰巴rì在一边战战兢兢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也给我滚回去!”哈不出冲着乌兰巴rì大吼道:“你这个小杂种,刚才还敢动鞭子,还敢跟我这么说话?没有你哥哥的本事,倒有你哥哥的脾气,滚,给我滚下去!”
乌兰巴rì也知道今rì之事,再不可为。
他似乎平静下来,恭敬的应了一声,低头出去了。
只是哈不出却是未曾看到,他低头的瞬间,眼中的那一抹刻骨的恨意。
乌兰巴rì着实是把哈不出给气的不轻,大吼大叫了一阵儿,方才是把火儿给撒了些。
他往rì的脾气也没这么爆,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说白了,还是心理有些愧疚不安在作祟。毕竟梁砚秋之于福余卫,可说是劳苦功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哈不出这般做派,确实是有些不大地道了。
这时候海rì查盖从外面大踏步走进来,诧异道:“父汗您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六九零 偷袭
“无须你过问。”
哈不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下达了命令之后,自然是海rì查盖这一系的军官贵族的最为的兴奋,上蹿下跳的,很是让哈不出看不惯军师要死了你们就这么高兴?
哈不出的心情确实是很矛盾。
海rì查盖莫名其妙的给训了一句,无奈的摸了摸鼻子,道:“探子传来消息,阿敏大军并未回来,现下阿里者卫及城外大营之中,只有数万汉人奴兵及三千余野女真熟女真混杂之jīng锐。”
“果然没回来!”这个好消息冲淡了一些哈不出yīn霾的心情,他嘿然一笑,双拳兴奋的砸在了桌子上,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连子宁是断断不会让阿敏这般轻易逃出来的!那么说,现在阿里者卫非但是兵力空虚,而且心里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咱们这次须得对付的,就只有那三千女真而已。”
..
“没错儿,那些汉狗子,不堪一击,冲一阵儿也就完了!”
海rì查盖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嗜血表情,道:“父汗,让我来冲第一阵吧!”
哈不出定定的看着他:“海rì查盖,让你来冲阵,可以,但是你要保证,绝不鲁莽,绝对谨慎。汉人有句话,说的非常有道理,苍鹰搏兔,亦尽全力。这场仗,咱们是赢定了,但是惟其如此,方才要更加谨慎才是。”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次出来五万兵,已经快折损一半儿了,咱们福余卫已然伤筋动骨。再也受不得任何的损失,你明白么?”
虽然对于汉人的那什么劳什子的话海rì查盖很是不以为然。但哈不出的话他还是听的进去的,拍了拍胸膛:“父汗你放心。我都省的!”
“去吧!”
哈不出摆摆手。
看着海rì查盖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哈不出欣慰的捻着胡须,脸上有一丝笑意。
这才是我哈不出的儿子!草原上的狼王!乌兰巴rì那小崽子,怎么能跟他比?
他心中已经是下了决定,这次回到福余卫之后,就向所有的子民宣布,立海rì查盖为继承人。
也是时候下决定了。
天sè刚刚擦黑,集结完毕的三万福余卫大军便是悄悄出城,马蹄上裹着厚厚的布。口中衔枚,借着夜sè,悄无声息的向着阿里者卫的方向掩杀而去。
这三万兵,也是福余卫所能拿出来的所有兵力。
兀者后卫除了留守的五百军兵之外,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他们趁着夜sè瞧瞧摸到了距离阿里者卫不远处的一片海子附近的密林中,隐藏了起来。
分割线
雾sè浓重,笼罩了阿里者卫。
阿里者卫城西大约二里处,建立着一座营地。
营地占地面积很是不小,足有三四里方圆。跟一座小城也似,可是却是极为的简陋,里面连帐篷都瞧不见几个,反而是搭满了窝棚。
窝棚之间污水横流。垃圾扔的四处都是,甚至还很有几个露天的茅坑,那味道。当真是够jīng彩的。
这里不像是军营,反倒是更像个贫民窟。
事实上。这里就是阿敏帐下汉人奴兵的居住地。
阿敏当初攻略阿里者卫,极盛之时。麾下有八万汉人奴兵,后来攻打阿里者卫折损了不少,只有四万余人了。但是攻占阿里者卫之后,又是把其中汉人都变成了奴隶,人数增加了不少,现在维持在七万左右的数目。
女真军中,等级森严,跟元朝的时候那四级民众制度也差相仿佛了。
第一等的自然是跟着阿敏逃到嘉河卫的海西女真人,第二等则是那些从深山老林子里头抓出来的野女真人,第三等乃是早先从嘉河卫中就归顺的汉人奴兵,第四等,则是最近才收纳进来的。
女真人都驻扎在城中,住着从汉人那里抢夺而来的大宅子,而汉人们则是都住在外面的军营窝棚子里面。
这种等级分化制度,从住处上便是体现的无比的明显。
人为的将军中士卒分化为好几个级别,长此以往,肯定是不成的,定然是使得矛盾极端激化,说不得自己便内讧了。但是短时间内,效果却是不错军中多了无数的炮灰儿,这样就有效的减少了主力部队的伤亡,而且以严刑峻法,残酷的制度来压迫之,竟然是使得这些奴兵们的战斗力也颇为的不错。
并且说句实在话,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手段高明,就能把这些炮灰也调教的服服帖帖的,比如说连子宁,而有些人,你就算是给他五十万jīng锐,他也是能给你葬送喽,是谁就不消说了。而且后者往往还心胸狭窄,不思教训,这等人掌权,才真是悲哀。
而阿敏和连子宁便是一类人。
正如连子宁对那些女真奴兵做的一样,他也用了种种手段来对这些汉人奴兵进行控制,其实说白了无非就是那几样打压那些不听话的,狠狠的惩罚他们。奖励那些听话的,立功的,给他们官位、钱财、女人。如此分化之,则人心不能一统,而且有了那些已经捞到了好处的人做榜样,剩下的便也纷纷效仿。
当然,这玩意儿说起来容易,实际cāo作起来却是相当难的,具体执行起来更难。
赏罚分明,这句话说了几千年,真正做的从来就没几个。
阿敏能够做到,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连子宁重视他。而且看起来,阿敏似乎做得也不比连子宁差。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大营里面显然是没什么夜生活的,已经是陷入到了深深的沉寂之中。
除了偶尔有一队值夜巡更的士卒经过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声音。
赵慢熊猛地坐起身来。额头上满满的都是冷汗。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拳头使劲的攥紧了。
又是噩梦。又是这一幕永远也无法望去,深深刻印在心底的噩梦啊!
尽管梦中的一幕幕。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但是在赵慢熊心中,却仿若是昨rì一般。
那一幕幕逐渐浮现在眼前,他的眼神变得清澈起来。
他的家,在五木镇上。
五木镇是嘉河卫下属,其名字的来源,乃是因为在镇子旁边儿的一座山丘上,有着五颗巨大的杉树。
那冷杉树也不知道在山林中生长了多少年,足足有三十多丈高。粗大无比的树干要二十几个人才能合抱,更难得的是,树干笔直挺立,只有在顶端才有些枝叶。五棵参天大树,跟五个巨人也似,守护着那个镇子。
五木镇因此而得名,名气还不小。
不过前几年,那几株大木被伐了,据说是辽北将军杨学忠下的命令。把巨木伐去给自己建造府邸。当时光是运送那五棵巨木,就动用了数万人,那壮观的一幕,现在赵慢熊还记得清清楚楚。
从此之后。五木镇便也名不副实了。
赵慢熊是个普通的猎户,他在汉人中算是技术很不错的,时常能从山林中打猎到不少的东西。而同时家中也种着二十亩地,rì子过得是和和美美的。虽然不是锦衣玉食。但是隔三岔五能见到些肉,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奢望。
镇子上不仅仅只有汉人,事实上,女真人的数量也很有一些。
他们有的是本地的野女真,逐渐适应了汉人的生活,有的则是从外地迁来的。
在赵慢熊眼中,这些女真人还算不错,虽说粗鲁无文,但是xìng子淳朴爽朗,有一是一,倒也是好相处的。他们有的已经是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代,都不打猎了,也恳了荒地,跟着汉人一起种地。再说了,这可是咱们汉人的地盘儿,他们这些女真鞑子,又敢如何?
这个想法不单单是他自己有,许多汉人都是如此。
便是在镇子上,也是汉人占据着完全的主导强势地位那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民族保护政策,汉民族是绝对的强势民族,在这个年代,强势欺负弱势,再正常不过。
可是这一切,在去年,都反复过来了。
那几rì,赵慢熊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那天从山中打猎归来,就发现镇子上人心惶惶,陷入了一片的慌乱之中,而不少略有些资产的大户人家,则是开始匆忙的收拾家产,用大车载着,跟逃难也似的向着南方而去了。
这个镇子都陷入了一片焦灼和不安之中。
而镇子里面的女真人,则是一个个兴高采烈,更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街口,手里拿着刀子,木棍等东西。
他们往rì在汉人面前,不说是小心翼翼,至少也是客客气气的,而这会儿,则是趾高气昂。而汉人们见了他们,则是点头哈腰,不敢直视。
赵慢熊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阿敏率领女真大军打过来了!
嘉河卫已经被占领了,说不定多会儿就能打到这儿来!
听了这个消息,赵慢熊当下便是一哆嗦女真人的残暴谁不知道?
他急匆匆的赶回家去,在家周围,几个女真人正自不怀好意的转悠着。
他们眼中掩不住的是充满yínyù的目光赵慢熊的妻子是整个五木镇上数得着的美人儿。
赵慢熊安慰了惶急不安的妻子,他决定再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便去乡下躲躲去。
但是却没想到,睡这一夜,却是让他悔恨终身。
当下半夜的时候,赵慢熊被外面的吼叫喧闹和哭喊声吵了起来,之间血光冲天。
大屠杀开始了。
出乎预料的是,屠杀的发起者们,并不是女真鞑子的军队,而是镇子上那些女真人。
他们白rì间已经进行了预谋,待深夜之后,便是分头组织起来,手持利刃。闯进了汉人的家中,肆意屠杀汉人。强jiān汉人女子,抢夺他们的财产。焚烧他们的房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喂不熟的白眼儿狼,便是之前再怎么安分,一旦逮到机会,立刻就会化身成嗜血的恶魔。
赵慢熊家中也不能幸免。
四五个女真人提着大包小包的闯进了他的家中,更令他心里发寒的是,他们身上都是鲜血淋漓,而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一个人头,鲜血兀自滴滴答答而下。
眉目宛然,赫然是隔壁家的王二。
赵慢熊身手不错,但是双拳不敌四手,一个照面便是被打倒。
他被捆在了柱子上那些女真人故意不杀他,就是为了让他故意瞧着,受更大的屈辱,生不如死!
他亲眼看着,那些女真人在自己的家中肆虐。
一个叫做富茶的女真人把他那温柔贤惠的妻子压在身下。狠狠的cāo干完了之后,用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狠狠的插进了她的下体,鲜血如注,而那个女真人。肆意的狂笑着,用树枝不断的抽动,直到妻子已经气息奄奄。只能发出极为微弱的呻吟声才把树枝拔出来。而那时候,随着一起出来的。是无数的鲜血和碎裂的内脏。
富茶是个猎户,不事耕作。而且嗜酒如命,一点儿家底都攒不下来。赵慢熊还记得,去岁大雪封山,他家中揭不开锅了,上门来借粮食,还是赵慢熊借给了他一袋子麦子,若不然的话,怕是哪一冬富茶就撑不过来了。
而富茶的婆娘,这会儿却是正在他的屋子里大肆的搜刮,把所有能看到的值钱的东西都用布包起来,放到他自己家赶来的大车上,很快,大车就已经满到了再也装不下任何的东西。
粮食,铜钱,山货野味儿,什么都没了。
而另外一个女真人,赵慢熊的邻居,那个脾气好的不得了,每每赵慢熊抱着自己儿子出去溜达他就笑眯眯的凑上来摸着小孩儿的头,说一些吉利话的苏老吉。这会儿则是抱起了他那不过三岁的小孩儿,把他一遍又一遍的狠狠的砸在坚硬的石碾子上,直到生生把那小孩子给摔死。然后苏老吉把小孩儿的脑袋砍下来,扔到了大锅里,在锅里加满了水,灶火里填满了柴火,一把火点燃了。看着那颗带血的头颅在水中起起伏伏,开怀大笑。
赵慢熊看的目眦yù裂,眼角都挣出血来。他疯狂的吼叫着,嗓子都嘶哑了,鲜血都从喉咙中流了出来,声带都撕裂了,但是他越是嘶吼,那些女真人就越是兴奋。
直到赵慢熊大叫一声,眼冒金星,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军营里面了。
女真人的军营。
女真人来的极为迅速,很轻易的便是拿下了无军队镇守的五木镇,而赵慢熊就和镇子上所有成年男子一样,成了奴兵。
而镇子上的那些女真人,则是被收拢到了军中,成了正牌兵。
这一当,就是一年多。
一年多的时间里,赵慢熊也算是久经沙场一个老卒了。
他先后参加了数次攻城战,乃至于最为惨烈的阿里者卫攻防战,作为最为资深的奴兵,现在赵慢熊已经是一个奴兵百户官了。
手底下九十多号儿人,也算是不大不小一个官儿了。
他表面很恭顺,对于女真上司无有不从,没有一丝的违逆,可是心中,那股恨意却是从未消失过。
他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再也无睡意,抓住手边的佩刀站起身来,旁边打盹的几个汉人奴兵也被惊醒了,坐起身来四处张望。
他们这窝棚靠外些,不远处就是栅栏,浓雾似乎淡了一些,透过栅栏,能看到十几步外刚被伐过的树桩白花花的树茬子。
“百户大人,咋了?”
一个奴兵低声问道。
赵慢熊摆摆手:“没事儿,我睡不着,出去走走,弟兄们接着睡吧!”
说着,他便是弯腰出了窝棚。
身后脚步声响起,赵慢熊回头看去,跟上来的却是一个叫做苏骥年轻人,身材高高瘦瘦的,看着跟个麻杆儿也似,实则很有劲儿。
他是赵慢熊手下的一个十夫长,也是他的亲信。
苏骥笑道:“正巧了,俺也睡不着了,陪大人出去走走。”
赵慢熊默默点头,当前走去。
夜风袭来,白桦树哗哗作响,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说话。
苏骥和他经历相仿事实上很多汉人都是这般惨痛的经历,但是他们却是被阿敏的各种手段给分化拉拢的放弃了心中的仇恨,但是赵慢熊和苏骥不同,他们始终都在坚持着。
这也是两人能成为莫逆之交的原因。
对女真人的恨,仅此而已。
天sè越发的yīn沉,空气中的湿意越来越浓厚。
“瞧这天儿,似乎要下雨了。”
苏骥低声道。
“是啊!下一场透雨才好。”赵慢熊吐出一口浊气,心里只觉得憋闷的要死。
两人走到营寨墙不远处,这儿风越发的大了,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儿异样的气味儿。
“苏骥,你闻到了么?这是什么味儿?”
赵慢熊鼻子抽动了一下,疑惑道。
“闻到了。”苏骥脸sè有些凝重:“有些腥臊和臭气……很熟悉”
两人对视一眼,都忽然都是脸sè大变。
这个味道他们很熟悉,每每女真大军出征的时候,数万匹战马汇聚在一起,产生的就是这种很难闻的味儿。
“有敌人!”苏骥刚要大喊,却被赵慢熊摁住,他低声道:“走,咱们往回走,撤下去……”
苏骥瞬间就明白了赵慢熊的打算,反正就算是敌人杀进来,死的也只是女真人和他们的走狗而已!
这些人,死多少他都不心疼。
两人蹑手蹑脚的往后退去,来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踪迹,现在却是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轻手轻脚的虫子。(未完待续。)
六九一 谁是英雄?
(我今天能写出五千字来,简直是他*妈*的奇迹!四年大学,感情如此深厚,就不能多点儿让我留恋的东西,少些厌恶么?
大学毕业了,领了各sè证件,然后发现,报到证和户口迁移证上面的地址信息全是错的!只好去改。
这种官僚作风之缓慢,效率之低下我就不用说了,谁都知道的。
今天西安大雨倾盆,我浑身上下给淋得落汤鸡也似窜了一天,在公交车上度过了超过六个小时,八点多才回来。就这,还没办完。明天估计还要窜。
好了,吐槽完毕,好生码字。今rì五千送到,累得要死;。)
但是他们的这打算注定是徒劳的了。
许是那些隐藏的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忽然不远处传来一身大吼,然后便是无数呜呜丫丫的怪叫声传来,接着地面便是颤抖起来,不远处的树林子里面树叶簌簌作响,也不知道到底多少人藏在其中。..
苏骥和赵慢熊两人相视大骇,这是蒙古话!
偷袭的人,是蒙古人!
他们瞬间都是有些发蒙,蒙古人不是咱们的盟友么?前一阵子他们的大汗不是还和阿敏大人合兵一处去攻打武毅军了么?怎么现在就翻脸了?他们的大汗回来没?阿敏又怎么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是从心中涌出来,砸在他们心里脑里,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只不过他们哪里有时间多想?
现在逃命才是要紧的。
既然已经是被发现了踪迹,隐藏也是无用。两人当下便是拔腿狂奔。
更是不约而同的大吼大叫道:“蒙古人杀来了!敌袭啊!敌袭啊!”
当然,他们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提醒这些汉人奴兵。而是为了多引出些人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免得那些蒙古人追杀自己。
“他妈的!”
海rì查盖气的狠狠的一拍大腿,懊恼无比。
他的xìng子素来是爱行险的,因此率人潜伏到了距离大营不过是一箭之地的近处,欺负的便是这些汉人奴兵毫无防备女真人实际上不是毫无防备,而是大部分都集中在东线,和武毅军有可能发生战事的地方。而由于梁砚秋的存在,他们对西边不远处的这个盟友,可说是毫无防范之心。
但是福余卫的人偏偏就来了。
海rì查盖这个行险的法子,实际上是很有可能的成功的。而他也就在成功的边缘了只需要再潜伏一盏茶的时间,就是时候发动袭击了。而偏偏,被两个大晚上睡不着觉心里藏着事儿的汉人奴兵给撞破了行踪。
海rì查盖心中的懊恼愤怒的可想而知。
被人提前发现和毫无预兆的袭击,根本就是两码事儿。
赵慢熊和苏骥的大喊已经是惊醒了一些人,引起了不少sāo动。
海rì查盖眼中戾气大盛,一边打马,一边吼叫道:“给我shè死那两个汉狗子杂种!”
“是!”
前头的先锋部队齐齐应了一声,张弓搭箭,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一般。向着赵慢熊和苏骥两人便是笼罩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不绝于耳的搜搜声,两人不知道不妙,骇的心胆yù裂,赶紧往旁边一扑。钻到了个窝棚子里面。
里面的士卒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慢熊和苏骥两人也顾不得什么了,还没等那几个奴兵反应过来。便是一人抓了两个,放自己身上一摞。然后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这简易搭建而成的的窝棚根本无法抵挡蒙古人的锐箭。
木板很容易便是被shè穿。茅草就更别说了,那窝棚里头的几个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呢,便是给shè成了鸡毛毯子,有的直接便死了,有的一时死不了的,也是惨叫连连。
赵慢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被自己当成挡箭牌的那士卒的肩窝被shè中,幸亏蒙古人的箭气力不是极大,因此箭尖只是在肩后露出来不到五分长的一点点,刺破了赵慢熊的衣服,连油皮儿都没划破,更别提见血了。
只是那锋锐的箭尖,似乎还带着阵阵寒气,让赵慢熊的汗毛儿都是直竖了起来。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里庆幸无比若不是急中生智,现在怕是已经给shè成鸡毛毯子了。
这时候,忽然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犹如一道耀眼的光龙,这一个瞬间,把天地间照的一片雪亮。
闪电一闪而逝,光亮瞬间隐去,然后才是轰隆隆的闷雷声响起。
但是借着闪电的光芒,也分明可以看到蒙古大军这影影绰绰的无数人影!
此时整个大营的外缘都已经被惊动了。
“既然偷袭不成,那就强攻,反正是一群汉狗子,杀他们还不容易?”
海rì查盖狠狠的咒骂了一声,大吼道:“弟兄们,杀!”
“杀!”万余福余卫士卒齐声大喊,声震四方。
这一下,整个奴兵大营都被吵醒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海rì查盖这xìng子一上来,当真就是鲁莽之极,什么都不管不顾,
这奴兵大营何其大也,本来被惊动的都是外缘,里面连动静儿还没听见呢,可是被这万把人这么一声大吼,醒的没醒的,这下是全醒了。
这些奴兵中很是不少有之前不久还是农民的,能有什么纪律xìng和战斗力?睡梦中被惊醒,听说是敌人打来了,他们慌乱无比,四处奔走,口中大喊大叫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有的已经是给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撅着屁股跟个驼鸟儿也似。更有甚者,甚至已经是嚎啕大哭。
奴兵大营瞬间大乱。兵找不着将,将找不到兵。
几乎是在海rì查盖这一部蒙古骑兵爆发出一声大喊的时候。统领另外两部骑兵的蒙古将领不约而同的大骂了一声:“这个蠢货!”
这一次偷袭奴兵大营,哈不出安排的是三路并进。
除了海rì查盖统领这一万人主攻大营西部之外,另外两部分别是五千人,在东面和北面负责主攻。
他们本来一切顺利,只等着约定的时间到来就一起杀进去了,结果却没想到那边儿已经是杀声震天了。
被这喊杀声惊扰,面前的大营顿时是热闹了起来,两个将领骂了一句,也只好是吼叫着让士卒杀了出去。
三路大军。像是三支锋锐的利箭一样,向着奴兵大营狠狠的刺了过去。
杀字的回音还在萦绕,爆裂的马蹄声已经响起,无数福余卫骑兵高举着手中的弯刀,向着奴兵大营冲来,不过是数十米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转瞬即至。
窝棚之间并不是很密集,更是适合大队人马纵马狂奔。
风更大了。又是一道闪电撕裂苍穹,已经有细濛濛的雨丝飘落下来。
借着闪电,海rì查盖清楚的看到了前面奴兵大营的情状。
面前只有最后一道防护了大约有一丈高,用胳膊粗细木头钉成的木栅栏。看上去不结实实际上就更加不结实的木栅栏甚至都没有值得他们动用武器,cháo水一般的蒙古骑兵涌了过来,直接变把木栅栏给推倒。践踏。
二十来个奴兵还迷迷糊糊着呢,刚从睡梦中醒来。衣服都没穿好,迷迷瞪瞪的窜出来。结果迎面就撞上了蒙古大军。
所谓螳臂当车,不过如是,几乎是瞬间,他们就被cháo水一般用来的蒙古士卒瞬间淹没。
他们几乎是被无数战马给生生踩死的。
赵慢熊和苏骥两人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他们身上溅满了袍泽的鲜血碎肉,身上更是压了不少的死尸,倒是跟具尸体也差不多,轻易发现不得。
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的大军,他们动都不敢动。
被惊醒的大营中慌乱的人声越发的大了,脚步声也更加的密集了。
“乌rì珠占,你带领两千人,从左边杀进去。”
“苏rì格,你带领一千五百人,从右边杀过去!”
“布仁楚古拉,你带着一千五百人,巡游在外,看到有人跑出去,就追杀他们!”
“剩下的人,跟我来!”
然后海rì查盖下达了他早就思虑过的一个命令:“记住,所有人都打上火把,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同时把这些汉狗子往阿里者卫城门的方向逼,逼得他们撤进去,咱们正好顺势进攻,拿下阿里者卫,就是大功一件!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三名海rì查盖最为信重的手下大将齐齐应了一声,各自带人杀了进去。
从这儿看来,海rì查盖也并不是没脑子的,他这个计策是很常见的策略了,但是越是常见的策略,其实越往往是更管用的。
若是不管用,岂会被人用那么多遍?
现在阿里者卫的大门固然是关着的,但是除非是城头上的阿里者卫守军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汉人奴兵死去,否则的话,城门是一定会打开的。而城门一开,蒙古人自然可以趁势而入。
海rì查盖所部兵分四路,他们打上了火把,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条巨大的火龙,很快,大营之中便是响起了阵阵喊杀声。
分散开的蒙古骑兵们只干两件事杀人、放火。
分散了开来,覆盖的面积更大,杀人放火的效率自然也就更好。
自从渡过脑温江东征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捞到大仗可以打,这可是早就憋坏了。而且面对的又是这般孱弱的对手,一刀一个,跟杀猪宰羊一般的轻松,那心中的感觉,当真是爽利到了极点。
事实上,绝大部分人在战场上是绝对不会想遇到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是更强于自己的对手的那些遇到强敌,心中兴奋,大呼酣战的情况极其少见恰恰相反的是。恃强凌弱和玷污圣洁是两件让人类最有快感的事情,这是深深植根于人类内心和基因之中的本能。与其品行高尚或是低劣,地位高贵或是卑微都没有关系。
这是本能。是个人干这事儿的时候心里就舒坦。
因此这些蒙古骑兵们一个个都是大呼酣战,杀的不亦乐乎。
奴兵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喊杀声震天,伴着人濒死前的惨叫声,在夜空中传出去老远。
已经有火光在大营内各处闪了起来,显然是蒙古人在各处纵火已经收到了成效。
他们纷纷把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木头柴草搭建的窝棚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引燃物了,很快就变成了更大的火把。
大营中火光震天。
“给老子杀!”海rì查盖狂笑着,挥舞着手中的长柄青铜重锤。恶狠狠的砸在了一个奴兵的脑袋上,这个奴兵的脑袋就像是被踩爆的西红柿一般,整个的消失了,红的白的四处乱溅飞舞。
和哈不出的近卫军一样,他用的,也是这种重武器,而且还格外的大一些。
海rì查盖说是自带一部,实际上也是分成了若干个小队,一个小队大致在五十余人左右。他们集结大队伍是为了将敌人冲垮。而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没有冲垮的必要了。
在海rì查盖身先士卒的应用之下,这大约二百来个临时集结起来的,抵挡蒙古大军的队伍被瞬间剿灭。连浪花都没能溅起一朵。
实际上他们是想趁乱逃跑,慌不择路之下撞上了蒙古人。
也是算他们倒霉。
旁边不远处是一处挺密集的窝棚区,海rì查盖忽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往下一拉,大叫道:“来啊。把这些汉狗子都往这些窝棚里头撵!”
虽然不知道他下这道命令是什么用意,但是周围的士兵们还是立刻执行了。他们分散开来,迅速形成一个很大的包围圈,至少把几百个奴兵给囊获在内,然后张弓搭箭,把他们往里头赶。
这一套,他们熟极而流,早草原上打猎都是这么干的。
那些被圈起来的奴兵们哭叫着,嘶喊着,有的奋起反抗却是被直接shè杀。
剩下的,终究是都给撵进了那片窝棚区里面,足有百十人之多。
而这时候,他们惊喜的发现,那些凶神恶煞的蒙古人终于是不再shè箭了。
不过他们的惊喜很快就变成了更大的恐怖,海rì查盖一挥手,狞笑道:“来啊,把他们都给我烧死!”
“烧!”
火把纷纷的扔了上去,一碰上火,那些窝棚立刻便是轰的一声燃烧起来,没多时,所有的窝棚便是都被大火笼罩。
那些被驱赶进去的奴兵们在大火中惨嚎着,他们拼命的想要冲出来,可惜所有冲出来的,都被shè死了!有的人已经出来了,看到那闪着寒光的利箭,又是缩了回去。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拼命的挣扎哭喊,拼命的求饶求救,他们被火焰包裹,头发燃尽,衣服烧光,身体表面被烧出来油脂,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就像是被煎炸的鱼。
终于,随着火焰的越来越烈,他们逐渐不再动弹,声音渐渐消失,看着他们蜷缩着身体,最终被烧成一个个巨大的卵一般的黑sè东西。
看着活人被生生烧死,这些蒙古骑兵们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心底彻底的爆发,这种屠杀的快感,让他们哈哈大笑,心中快意无比。
这是战场,哪有什么人xìng?
海西女真和福余卫做了这么多年邻居,积怨极深,这般杀戮,再正常不过了。再说了,便是双方毫无仇恨,战场也能把人变成野兽。
君不见数百年后的rì寇侵华。
中国人招他们惹他们了?
天空已经飘荡了蒙蒙的雨丝,但是对熊熊燃烧的大火毫无作用,蒙古骑兵们已经完全分散开来,他们见人就杀,见了房子就烧。
四周都是一片火海,把人的脸都给映的一片通红,每个人的瞳孔中都是火焰,已经完全看不到四周的情况了,入目就是一片血红!此等惨烈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是心中骇然。
便是相距百步之遥,也觉得热气逼人。喊杀声越来越激烈密集,临死的惨叫声,火烧人体的焦臭,也是不断传来。
奴兵的兵力其实很不少,这里面的足有八万之多,是这些来袭蒙古人的四倍以上,人数绝对占优。但是由于没有提防,分散在各处,而蒙古骑兵都是数十上百一队,反而是能够形成局部优势。奴兵们根本就是毫无抵抗之力,而且他们的战斗意志也是非常低,甚至许多奴兵见到敌人来了,发一声喊,把手中的武器一扔,便是四散而逃。
他们被蒙古人杀猪宰羊一般的轻易屠戮着。
没有有力的反抗,没有强力的组织,没有富有经验的基层军官们,除了杀戮和逃窜哭号,什么都没有。
奴兵们,要溃了!
只是英雄,似乎总在人们最绝望的时候才会出现。
英雄之所以能被称之为英雄,就是因为他们往往可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做的别人别说是做到,就连最狂野的梦中都不敢想的事。
当然,英雄的本质未必是英雄,他们说不定只是一个想要活下去的卑微的爬虫而已。
在大营的中心位置,在这里是一片面积极大的空地,足有百丈方圆,空地上面竖立着十几座规模颇大的帐篷,装饰也华美一些,便是外面站立的侍卫也是披甲的女真卫士。
这里便是奴兵中的首脑人物的居所了。
一个不高的土台子上,十几个侍卫以及打扮颇为尊贵的人站在上面,被他们簇拥其中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长的出奇的漂亮,对,就是漂亮。俊美的脸,有着女真人中难得的白皙皮肤和修长的身材,唇红齿白,宛若处子。这等姿sè,便是在人采风流的大明也是极少见的。若是打扮打扮,送到男风风行的关内,那定然是迷倒天下。(未完待续。)
六九二 我是大英雄
他长的出奇的漂亮,对,就是漂亮。俊美的脸,有着女真人中难得的白皙皮肤和修长的身材,唇红齿白,宛若处子。这等姿sè,便是在人采风流的大明也是极少见的。若是打扮打扮,送到男风风行的关内,那定然是迷倒天下。
他身上穿着白铜的锁链甲,手摁在腰间宝剑上,身后挂着大红sè的披风,很是威武。威武是威武了,俊美是俊美了,只可惜似乎不大稳得住阵脚。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战场,那一幕幕残酷的场景尽收眼底,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恐惧,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绪在支配着他。
这是哈斯乌拉,哈斯乌拉在蒙古语中是玉山的意思女真语言其实是根据蒙古语创造出来的一种拼音文字而他也是人如其名,当真是如同玉山一般的秀美俊丽,昂然挺拔,着着实实是一个极出sè的美男子。 . .
哈斯乌拉是海西女真贵族出身,而且身家地位还很是不低,像是所有的海西女真贵族子弟一样,他的父母从他很小的时候,便是试图将其送进千里之外土鲁亭山下的女真汗廷之中。很幸运的是,他们成功了。
原因就在这张脸上。
许多小时候好看的长大了未必多漂亮,可是长大之后俊美的小时候一定是不会难看的,哈斯乌拉便是如此。当初汗廷派来叶赫城挑选贵族子弟的完颜兀术一眼就看中了粉雕玉琢的哈斯乌拉,于是便带了他回去,进了宫。当然不是做太监。而是当了皇子舍人,类似于伴读一类的存在。和皇子一起长大,一起读书那因为红楼梦一书而烜赫一时的曹家之先祖。便当过康熙小辫子的类似角sè。
哈斯乌拉从此便是这么慢慢的在宫里成长,随着伴读的皇子年岁越来越大,他也到了外放为官的年龄。在十八岁那一年,大汗下诏,许了他一个禁军千户的位置。
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衣锦还乡许多人都是如此,当了官儿或者是取得什么成就,先要给亲近或者是从小熟识的人瞧瞧。
也是他倒霉,回叶赫城探亲的时候。正巧赶上武毅军袭城。叶赫城片刻之间便告陷落,城中人逃出者寥寥无几。
而哈斯乌拉又是幸运的,他们远远的城外探了一眼,一看不妙,立刻奔逃。但是逃窜路上却是被武毅军的探马给发现,一路穷追不舍,幸好哈斯乌拉一行的战马都是好马,一路南窜,终于逃脱。
然后便是投奔了阿敏。
当初在阿敏帐中哭诉的就有他。
当时阿敏并未在意。便安排他住了下来。
哈斯乌拉一直想要回到汗廷,不过又是谈何容易?时间一长,离汗廷越来越远,便也断了这个念头。
古时没有现代钟表。用漏壶计时,哈斯乌拉便在军中谋了个打管报时辰的差事,这一干就是快一年。
有一次阿敏帅账点将。看到大帐前头站着一个人,正在传漏报时。长相很是俊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瞥。阿敏忽然发现,这人长得还真是俊美无铸,便问是谁。哈斯乌拉忙磕头说了名字。人对美丽的事务总是不那么的有抵抗力的,阿敏不由得大为喜爱,便让他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随身侍候跟随。
一开始的时候,阿敏也只是喜其美貌而已,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才发现,这哈斯乌拉当真是个人才。
阿敏饱读诗书,汉文jīng通,便是放在大明,也算是饱学之士。可喜的是,周围的人都是粗鲁无文的大汉,别说是汉文了,连女真文字都不会写。有时候阿敏雅兴上来,随口吟上两句,那些侍卫听了也都是大眼儿瞪小眼儿,一脸的不知道。这让阿敏由然生出一股对牛弹琴的无奈,只得长叹一声高手寂寞。
但是却没想到,他偶然有一次自言自语了几句汉文典故,一边侍立的哈斯乌拉却是顺口接上了。
阿敏大是惊异,仔细一问才知道哈斯乌拉的过往经历,原来女真汗廷宫中都是进行的汉文和女真文的教谕,而且汉文的比重还要更大一些这几乎是大明朝周边所有国家的通xìng。哈斯乌拉在宫中读书十年,而且其中很多都是民间见不到的孤本、珍本,单说学识的话,怕是比阿敏还要强些。
阿敏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找到一个可以和自己高谈阔论之人了,心中很是欢喜。从那时候起,便对哈斯乌拉格外的看重,时刻不离身边,两人经常高谈阔论至深夜。
从此之后,哈斯乌拉成了军中的大红人。
而阿敏后来更是发现,哈斯乌拉熟读兵书,各种计策行军打仗之布置等等,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堪可独当一面。
于是三个月之后,哈斯乌拉便是成了八万汉人奴兵的大统领,手下另有三千女真士卒。
从一个打更报时的,一跃而成为女真军中数得着的权力人物之一,其蹿升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可惜向来目光极准的阿敏这一次是看走眼了。
纸上谈兵永远和实战是不挂钩的某个名为赵括的男人把这一个词诠释到了登峰造极,而哈斯乌拉虽然不是汉人,但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赵氏门徒。
他上任之后一直是没什么大型的战事,而且军中又有叶赫那拉秉忠也就是刘得财一干汉人高层为他cāo持着,因此整个汉人奴兵的体系运行的还是非常顺利的。未出什么差错,在阿敏眼中就是成绩。尤其是攻占阿里者卫这一战之后,更是当着军中高级将领的面很是夸奖了哈斯乌拉一番。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攻城战哪里有什么技巧?不过就是用人命硬填而已,谁不会?
而现在。一碰到蒙古人趁夜袭营,再加上心中的支柱阿敏不在身边。他立刻就慌了。
“入你娘,你个卖屁股的兔崽子。仗着大人的宠爱竟然踩在老子头上,这回完了吧!入你娘的,cāo,赶紧下决断啊!老子这么多兄弟都死了!”
看着哈斯乌拉满脸的惊慌失措,身后站着的刘得财忍不住心中暗骂。
他油光锃亮的脸上也满是焦急,嘴里神经质一般的嘟嘟囔囔着什么,他的手一个劲儿的哆嗦着,额头的大汗涔涔的滴下来,看着哈斯乌拉咬牙切齿。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屡立战功,现在刘得财已经是被提拔为哈斯乌拉的副手,受封为汉军万户,也是女真军中的实权人物。
现在刘得财已经不需要朝除了阿敏以外的任何女真军官谄媚,反而是不少千户以下的女真军官见了他要行礼。
这是阿敏拉拢这些汉人高层而强制实行的命令,当然有许多女真军官是不情不愿的,但是至少表面上是干恭恭敬敬的了要的不就是个面子么!
而汉人奴兵中的平时事务,也都是刘得财cāo持着的。
他终于是再忍不住,大声道:“哈大人。现下蒙古人在大营中胡冲乱杀,咱们的人四散奔逃,既无章法,也无统领。到底该如何是好,你可是拿出个章程来啊!再这么下去,大军可就要溃了!”
他的话语中很是不耐烦。但是哈斯乌拉本就是甚为倚重他,现下更是慌了手脚。再加上本身xìng格也软弱,因此不敢计较。道:“那秉忠大人您说怎么办?”
“合着你这半天屁都没想出一个来啊!”
刘得财气的白眼一翻,眼睛扫了一眼战场,道:“当务之急,乃是给士卒们一个主心骨儿,把他们收拢集结起来,这样才不会被蒙古人肆意屠杀。请哈大人带五百名军兵往北门靠拢,以城墙为后背,就地驻扎。我带着剩下的一千五百骑兵出去冲乱那些蒙古人,他士卒们收拢至此,以人数御守。”
“啊?五百人?”哈斯乌拉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会不会太少了?”
“不会!”刘得财对他一点儿也不客气:“蒙古人的目的是冲散咱们的人,好各自捕杀,五百人足够了,他们啃不下来,也不会自讨没趣儿。”
哈斯乌拉连连点头。
刘得财提醒道:“但是切记,切记,一定不能打开城门,便是城内的主动要开城门接应,也不准答应,否则的话,蒙古人一定会趁机偷城!明白么?”
哈斯乌拉又是点头。
一旁一个女真军官看不下去,斥道:“刘得财,你竟敢这般和哈斯乌拉说话!还不赶紧谢罪!”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刘得财斜着眼看着他,不屑道:“你一个小小千户,竟敢跟我这般说话!还不赶紧跪下行礼!”
“你这个卑贱的汉狗!”那女真千户大怒骂道。
“我是汉军万户!”刘得财大吼道,手已经摁在了腰间的佩剑上,语气冷森森道:“这可是阿敏大人定下的规矩,怎么,你想违抗阿敏大人的命令么?”
“你!”那女真千户不由得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平rì没什么脾气的的刘得财今rì竟然是如此的强硬。要说真跟刘得财硬顶,他还真没有这个胆量,一时间站在原地下不来台,脸上忽青忽红的,心里已经是又怒又羞。
刘得财看着,嘴角微微一勾,冷厉中带着掩不住的得sè。
没有人是天生喜欢谄媚别人的,就好像是许多人整天笑咪咪的,人都说其好脾气,只不过是对现实生活无奈的一种妥协罢了。
他若是有肆意对人辱骂不敬却又能承受得住这样做的后果,那么相比他脸上的笑连百分之一都剩不下。
这是人xìng。
刘得财也是如此。
谁是天生的贱骨头?谁愿意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睡?谁愿意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活王八?
以前刘得财那样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借此上位,谄媚他人。而他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前的那些,自然也就要收起来了。
所以今天他表现的格外的强硬。而现在看来,果然效果还不错。
身为万户。不是谁都敢得罪的。刘得财眼睛一扫,众人看他的眼神中都是多了几分敬畏,心里更是爽利。
“大敌当前,且不跟你磨嘴皮子,回头再收拾你!”刘得财冷哼一声,大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道:“带着你们的人,跟我走!”
他方才刚刚是教训了那女真千户一通,余威不止。大伙儿心中都是多了几分敬畏。而且现在众人都是慌乱,刘得财却是怡然不惧,昂然矗立,面不改sè,单单是这等气度,就大是让人敬服,自然也就服帖他。
他们当然不知道,刘得财打的是一旦不妙,立刻带人投奔蒙古人的主意。
按理说他应该恨女真人入骨。可惜阿敏的手段太高,刘得财已经是给收拾的服服帖帖,成了女真人的忠顺奴才。而且他也舍不得现在的这万户官位以及带来的煊赫权势和无穷好处,因此反而是自觉的维护起这个体系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出下策的。
那几个人点其兵马,汇聚过来,刘得财向哈斯乌拉道:“哈大人。您看如何?”
“好,好!秉忠大人此计甚妙。一切都仰仗秉忠大人了。”
对于刘得财语气神态中的轻蔑,哈斯乌拉不但不以为杵。反而是深深一揖,满心感激道:“阿敏大人回来,我一定为秉忠大人请功。”
“好说,好说。”
刘得财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
心中却更是轻蔑:“这个卖屁股的,还有啥本事?”
其实军中上下,对于哈斯乌拉,都是颇有微词。
一个男人长得这般逆天的漂亮本就是相当遭人嫉恨了,若是他还身居高位,那么当真就是要被人给恨得入骨。而且哈斯乌拉的上位,说起来也是不怎么光彩他和阿敏的关系,异常之亲密,亲密到了什么程度呢?
出则同车,食则同席,卧则同榻,亲密之极,大致也就跟汉哀帝和董贤,汉武帝和邓通的关系差不多。
有些归顺了女真人的酸文人厚着脸皮,瞪着一双大金鱼泡子眼称赞阿敏有古帝王之遗风!
嗨,什么古帝王之遗风啊,说白了不就是好男风么?
不过那些穷酸文人们倒也没说错,古代帝王,确实是喜欢搞这个的,尤其以西汉皇帝为甚,从高祖到文帝,从武帝到哀帝,历代皇帝就没一个不喜欢男人的。
当然,他们也喜欢女人。
或者说,他们只喜欢女人。
他们之所以喜欢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因为这个男人比女人还女人。
再说了,三扁不如一圆这句说画的也挺有道理的。
甚至前秦皇帝苻坚的男宠慕容冲后来还起兵反了苻坚,自己当了皇帝。
古代对于男人玩男人这种事儿,表现出一种异于寻常的宽容,这可能是因为历朝历代,规则的制定者都是男xìng达官贵人,制定的规则自然要为他们的喜好服务。
到了宋朝以后,更是男风泛滥。
在宋朝的时候,甚至有不少地方有这种专门的勾栏,里面没有姐儿,只有这些俊美柔弱的男子。
关内的汉人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们尤其喜欢这个而且这个时代对这种事儿也是相当之开放,民间玩儿兔子比玩儿女人常见度也差不多少的,人们说起来,那就是雅士风流。
不过这玩意儿也不是汉人达官贵人们的专利,女真人上层,也有些好这个的。
阿敏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阿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xìng恋,只能说既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这种人的感情不能用‘恋’字来形容,他们只是把对方当成玩物而已。
这哈斯乌拉,其实就是阿敏的男宠。
这是事实,是故不少人背后都是称其为‘卖屁股’的。
刘得财率领的一千五百女真骑兵像是一阵狂飙一样,瞬间席卷进了战场之中。
由于之前女真人表现出来的实在是太过于拙劣,因此那些蒙古人都是起了轻蔑之心,他们根本没想到。女真人竟然能隐忍这么久,突然发动袭击实际上是哈斯乌拉迟迟无法做出决断。那些骑兵都没有出动。
这时候,蒙古人都是分成了一小队一小队的。对那些汉人奴兵进行分割杀戮。
以少击多,兵力势必会分散,这是没法子的事儿。
但是现在,劣势就显现出来了,人数大多是几十,最多也就是百余的他们,根本没法子阻拦数量达到了一千五百的女真骑兵。
“杀!”
刘得财一声大喊,伸手前指,威风凛凛。
上千女真战士在他的两侧cháo水般涌了出去。而他则是在十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当真是深得君子动口不动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之道理。
女真人是穿着的皮甲的轻骑兵,这在女真所有骑兵中是位居在拐子马和披甲骑兵之下的第三兵种,但是对面的蒙古人和他们比起来,丝毫不占优势他们有的连皮甲都还没有呢,只穿着个袍子。
女真轻骑兵手中的马刀和蒙古骑兵标志xìng的弯刀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溅起了无数的火星。
“杀!”
一个女真骑兵恶狠狠的挥刀斩来,对面的蒙古骑兵举起弯刀招架。但是如此一来,左手边空门大露,另外一个女真骑兵一刀便是狠狠的刺了进去。
这蒙古骑兵一声惨叫,他的腹部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内脏鲜血从中喷涌而出,跌下马背,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一幕在战场上频频上演着。
不得不说。现在的福余卫骑兵,和他们的老祖宗。当初那支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建立起来一个史无前例的诺大帝国,成吉思汗麾下的蒙古骑兵来说。差距当真不是一星半点儿。福余卫和女真人双方的战力差不多,装备差不多,而女真人的数量是这支女真队伍的三十倍。
碰撞,几乎是在瞬间便告结束。人数上的巨大劣势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弥补的。
一千五百骑兵几乎无损,而对面的五十个蒙古人却是死的一个不剩。
刘得财冲着被这些蒙古骑兵围困的大约二百来个汉人奴兵大叫道:“快往北门退!结阵迎敌,快!”
“是,大人!”
“大老爷,您是救命恩人呐!”
……
那些汉人奴兵本已绝望,却没想到刘得财横空杀了出来,都是大为感激,纷纷磕头称谢。
刘得财不耐烦的一挥手:“快滚,别啰嗦!”
然后便是带着人杀向下一个目标。
不过片刻的功夫,刘得财便是已经带人杀光了五队蒙古骑兵,冲溃冲散了七八队,足足有两三千被分割包围的汉人奴兵给解救出来,向着北门方向退去。
战场的情势,顿时是为之一改观,向着女真人的方向的倾斜了一点点。
而刘得财之所以能迅速取得这般可观的效果,和蒙古人的策略是分不开的。
由于海rì查盖的影响,这些蒙古骑兵们变得嗜杀,残暴,他们不放过一个人,肆意的杀戮。
而这和之前定下的击溃奴兵,驱使一部分入城,同时借机躲城的策略是背道而驰的。
当然,海rì查盖并不是想要故意造成这种后果,但是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自己的杀心,这直接就导致了不可预料的后果的出现。
狗急了还跳墙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大活人!还是见过血、杀过人,虽然算不上jīng锐好歹也能称为战兵的一群士卒。他们一开始被偷袭,被蒙古人的大军压境给吓到了,再加上本就不是很愿意为女真人效死,因此抵抗意志低的可怜,只想逃命。但是当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反而面临更深的绝望的时候,他们也爆发了。
反正左右是个死,不如拼了!
人心中已经不抱着活下去的希望,只想着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使得他们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一个个奋力杀敌,便是蒙古骑兵们一时也拿他们没法子。
在这个时代,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本来就有五六成是取决于士卒的勇气和战斗意志的。(未完待续。)
六九三 僵持
蒙古入把奴兵们给逼急了,也就只好吞下自己种下的恶果。
刘得财率领的一千五百女真骑兵如同虎入羊群,不断的发动,冲击,冲击,再冲击,很是轻易的便是接连将蒙古入的队伍给击溃。
说句实在话,福余卫蒙古入的战力也就是这样,顶多跟这些不披甲的女真轻骑兵差相仿佛。本来女真入心中不少都是存着畏惧,现在这畏惧也是荡然无存,士气大涨,大呼酣战,奋勇拼杀。
而他们的这种jīng神也是激励了那些奴兵们,他们也是拼尽自己的全力进行抵抗,便是死,也要拉着蒙古入一起。
作为这一次战役的总指挥,海rì查盖那边各种信息不断的汇聚着,各部报告的骑兵走马灯一般的过来。
只可惜他们由于兵力过于分散,全都摊在这偌大的战场之上,因此信息汇聚的很是不及时。
差不多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海rì查盖才收到了刘得财率兵出击的消息。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之类的情绪,反而是兴奋。
“他nǎinǎi的,终于来了个有点儿分量的了!”海rì查盖舔了舔嘴角溅落的入血,哈哈大笑:“杀这些汉狗子都已经杀腻了,杀烦了!”
他一挥手中的长柄青铜重锤,大吼道:“儿郎们,跟我走,杀光那些女真狗子!”
“杀!”
麾下士卒齐声大吼道。
海rì查盖一打马,便是带着手下这数十入向着刘得财的方向奔弛而去。
他也不是傻子,一路上便也不断下令,打着呼哨命令周围的那些蒙古骑兵加入自己的队伍中。
等到了距离刘得财不远的所在,他手下已经扩大到了三百余入,当然,趁机逃跑的汉入奴兵也有数千之数。不过对于海rì查盖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够击溃面前的这一支女真骑兵,就可以彻底奠定整个战局的胜利,到时候逃了的这些汉狗子,再追回来就是了。
“杀!杀光这些女真狗,这一仗,咱们就赢了!”
海rì查盖坐在马背上,他在队伍的最前面,手中大锤前指,扬声大叫。
在他的带领下,蒙古骑兵们发出围猎时候恐吓猎物的怪叫声,如cháo水一般向前涌去。
看着不远处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刘得财深深的吸了口气,胸中热血沸腾。
由于激动,他整个入都是不由得轻微的哆嗦了起来,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激荡。
蓦地,他回过身来,面朝着所有的女真骑兵,嘶声叫道:“弟兄们,这一战,赢了,咱们活下来,若是输了,咱们身死,妻女沦为奴隶,海西女真就此消失!杀光这些蒙古鞑子,为了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杀!”
这一刻,他发出了今夜战场上最为铿锵有力的一句音节。
“杀!”
女真骑兵也开始了冲锋。
五百对一千五百,这是一场规模不算很大的战斗,但就是这一场战斗,却足以决定整个战场的局势。说大一点儿,甚至是可以决定整个福余卫和海西女真这北地两大势力的兴衰存亡!
震夭的喊杀声中,战马狂奔,双方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双方差不多的战力,差不多的高涨士气,但是还是有些区别的——入数。而且一个是为了胜利而战,一个则是为了生存而战,在这两种不同想法的支配下,所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是不可同rì而语的。
海rì查盖未免太高估自己手下的士卒了一些。
几乎是从双方接战的一开始,蒙古这边就已经是出现了不支的状况。
女真骑兵们为了生存而战,各个奋不顾身,拼死力杀,甚至是完全不顾自己安危,要和蒙古骑兵们以命换命。这种不要命的打发儿,直接打了蒙古骑兵一个猝不及防,他们心中大是震恐,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对手。
蒲一接战,不过是几个照面的功夫,前面的那些蒙古骑兵便是被杀的一千二净,当然,女真入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是一命换一命。可是别忘了,女真入的数量,足足是蒙古骑兵的三倍!
这是一个无法弥补的差距。
双方混站在了一起。
每个蒙古骑兵都赅然的发现,自己身边的敌入永远都比袍泽多,而自己每时每刻需要面对的,都是两三把锋锐的马刀刀锋。
敌入数量不但多,更是悍不畏死!
这让他们心生畏惧,终于,心中的恐惧惊慌字o阿也压制不住了。有的蒙古骑兵发一声喊,向后逃去。
这些十几夭前还是牧民的士兵们,终于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战场压力,开始了溃逃。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小小的缺口,就足以引起整个大堤的崩解。有了第一个逃兵的出现,之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出现。
转瞬间,女真入已经是完全占据了完全的上风。
海rì查盖挥舞着巨锤狠狠的砸碎了一个女真骑兵的脑袋,但是他忽然感觉到后腰位置一凉,然后便是一阵剧痛传来。海rì查盖知道自己受伤了,他又惊又怒,身体的疼痛更是刺激了他的凶xìng。他如野兽一般的嘶吼一声,轮着长柄巨锤便是狠狠的砸在了偷袭他的那女真骑兵的胸口,当场便是把他给砸的筋断骨折,口喷鲜血,直接从战马上飞了出去,重重落地,当即身死。
他环顾四望,不由得心中一阵心悸,放眼望去,四处可见的,竞然唯有女真入,蒙古骑兵是一个也见不到。
到处都是敌入!
由于他的铠甲jīng良,一看就知道乃是了不得的大入物,因此围在他身边的女真骑兵格外的多。
四面的女真骑兵又是杀了过来。
海rì查盖虽然悍勇,但是双拳也敌不过四手,很快身上便又是多出来几个伤口。他只觉的疼痛一阵阵袭来,鲜血奔涌而出,若是这样下去,光光是流血就能把他给流死。
“我难道要死在这里?”海rì查盖的实现一阵模糊,脑袋有些晕眩。
他忽然狠狠的咬了咬舌头,剧痛传来,头脑中瞬间清明,大吼一声:“我怎么会死在这里?”
“我不能死,我是蒙古未来的大汗,我还要一统漠北,征伐大明呢!我怎么能死!?”
他嘶吼着向着南边儿的方向冲去,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凶悍战力,竞是冲开了几名女真骑兵的阻拦。
但是谁都瞧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刘得财一直在关注这边,他尖声大叫道:“快,快,快杀了他!他撑不住了,留下这个蒙古狗!”
他话音未落,便是有一队蒙古骑兵奋力杀了过来,将海rì查盖抢了出去。
正是海rì查盖的亲兵,海rì查盖仗着武勇,一往无前,杀入了重围之中,结果亲兵们没跟上,这会儿才杀了过来。
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海rì查盖直觉的心里一松,眼前一阵模糊。
他在最不应该晕厥的时候晕了过去。
这入的意志,往往在不该坚强的时候胡乱的刚硬,但是在最要命的时候往往变得薄弱的太多,他甚至是连一句命令都没留下!
这一下坏了。
这些蒙古骑兵本就身处下风,海rì查盖一昏迷,群龙无首之下,更是大溃。五百蒙古骑兵,被宰了二百余,余者大溃。
刘得财眼见海rì查盖被救走,吧嗒吧嗒嘴,心里暗道可惜。
光是亲兵就这么多,已经不是大入物可以盖之的了,这么年轻,说不定就是福余卫大汗的儿子,这要是把他宰了或者是俘虏,那真是……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击溃了这一股唯一有些力量抵挡自己的兵力,他立刻把手头的入分成三队,各自向着目标杀去。
女真入这边儿连战连捷,士气如虹,而福余卫那边海rì查盖昏迷,群龙无首,哈不出离得远一些又来不及指挥,竞是直接导致蒙古入开始全面处于颓势。
不断有被分割围困的汉入奴兵被救走,女真入已经是渐渐的把局势给扳了回来。
而更重要的是,汉入奴兵们也是开始自救,他们仗着入多,背靠背结成了巨大的阵型抵抗蒙古骑兵的冲击,他们手里拿着的固然都是廉价的木矛竹矛,甚至连铁头儿都没有装上,简陋到了极点。但是被削尖了的木矛给刺一下照样也是会死,被竹矛刺中了,由于竹矛中空的特xìng,那伤口比被铁枪刺中了还要来的大。直接就是从身上开一个恐怖的大口子,那鲜血当真是哗哗的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而且这竹矛木矛还有一桩好处,他们对面的蒙古骑兵用的都是弯刀,而这长矛和弯刀一碰撞,基本上就是被削断的命。可是削断了没关系o阿,除了极小的可能xìng之外,长矛尖端的切面还是个斜角,头儿依1rì是尖的,还可以接着用。
以至于许多时候蒙古骑兵们赅然发现,对面无数的长矛刺过来,自己一刀挥去,长矛头纷纷断裂落地,但是对面长矛势头一点儿没有减弱,已经是狠狠的刺了过来。
然后便是一个全身被刺穿了无数窟窿眼儿的蒙古骑兵从马上掉了下来。
这装备简陋是够简陋了,但是却也实用,史书中常有斩木为兵一词,多用来指农民起义军,刚刚起家的时候没有兵器,物资匮乏,便用木头竹子做成长枪当做武器。其实效果还不错。
若是对上拐子马、福余卫近卫军这种铠甲厚度惊入的超级重型兵种,竹矛当然是毫无作用,刺到入家的铠甲上也就是给撞得疼一下,根本捅不进去,但是面对裹着袍子的蒙古轻骑,那就效果再好不过了。
福余卫的近卫军,已经是在之前的鹧鸪镇一战中损失殆尽,只剩下数十入了。
集结起来,形成规模优势,同时心中又战斗jīng神高涨的奴兵们再也不可小觑。他们给蒙古骑兵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损失,那些想要靠近了对他们进行肆意杀戮的蒙古骑兵每每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是四五倍于己的木矛竹枪,甚至有的蒙古骑兵连入带马都被刺穿刺死。
交战至此,稳住阵脚的奴兵们已经杀了至少一千数目的蒙古骑兵。
步兵在面对骑兵,且已经被冲垮阵型的情况下,竞然还能够给敌入造成这样巨大的损失,也当真是不多见了。
蒙古骑兵虽然把他们击溃,却没有效的驱散,因此使得奴兵们方便集结。而且这些蒙古入也太狠了,太嗜杀了,一点儿活着的余地都不给别入留,这些奴兵们自然是要奋死反抗。
奴兵们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他们有三个入。
三个出sè的领袖。
除了以一颗投降之心作为退路的刘得财之外,便是苏骥和赵慢熊二入。
他们侥幸逃过了一死,本来是想着趁机逃走或者是千脆投奔蒙古入,结果却是看见了蒙古入肆意屠戮的暴行。这么看,蒙古入是根本不给入留活路o阿!得,也别跑了,也别投降了,想要活命,还得拼杀一途。
他们便是专门拣着蒙古入忽略的区域,一路上收拢溃兵奴兵,结果队伍在不断的壮大,过了没多久,竞是已经达到了千入之规模。
后来虽然被蒙古入盯上,但是他们入多,蒙古入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他们两个的部下已经是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步兵方阵,各自有数千入。这两入兴许是夭生有指挥才能,只不过之前一直被埋没而已。这会儿在这危急的情况下,完全的爆发了出来。
在他们拳打脚踢,大吼大叫的指挥调度下,士卒们有的在内圈休整,有的在外面御敌,进退有度,互相照应,竞是有条不紊。
战场,永远是造就英雄的所在。
当哈不出终于赶到战场上的时候——他之前一直是在后方调度,实际上就是上因此在鹧鸪镇被打怕了,生怕再次被围——大部分奴兵已经都是撤到了阿里者卫北门附近,据险防守。
看到昏迷的海rì查盖,哈不出气的暴跳如雷,骂声连连,恨不得把自己这个好儿子一脚踹死。
姜还是老的辣,哈不出立刻做出了这时候最正确的选择,集结兵力,放弃和那些汉入奴兵纠缠,同时集中兵力,狠狠的从奴兵身上撕了一大块肉下来——大约有两万左右的奴兵被分割包围了,而剩下的奴兵,则是都放弃了。
似乎是双方有默契一般,刘得财也是见好就收,正好留下那些奴兵当弃子缠住这些蒙古入,自己率兵退了回去。
趁着这个时候,阿里者卫守军打开城门,各部逐渐撤入城中。
随着最后一支断后的女真骑兵也撤进城里,这一场仗,也便告结束。
福余卫趁夜sè偷袭奴兵大营,顺势偷城,攻占阿里者卫,彻底吞并海西女真残余势力的打算,就此彻底的破灭。
此役刘得财立下大功,威望一时无二,女真,汉入奴兵尽皆臣服。他掌控奴兵,据城固守,册封立下大功的苏骥和赵慢熊为千户,协助统领。
此一战,福余卫虽然没有达到战略目的看,却也杀伤俘虏奴兵超过三万五千,使得敌入战力减半,当然,自身也损失超过三千骑兵。
此一战后,福余卫与城外驻扎围困,准备将阿里者卫中军兵生生困死。
——————————分割线——————————正德五十三年,白莲圣国辛开元年,五月初四这一rì,夭还没亮,也就是后世四点来钟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钟声响彻了整个塔山卫。
所有入都被这巨大的音量给惊醒。
官员们纷纷披衣而起,心中诧异。
他们能分辨的出来,这钟声,赫然竞是白莲圣王于王宫中敲响,召集众入上朝议事的信号。
攻下塔山卫之后,徐鸿儒便是把城中最大寺庙之中的巨型铜钟给搬到了王宫之中,名rì为景阳钟,敲响了一次,当朝和众入约定,钟声每隔五rì之寅时中也就是凌晨四点敲响,乃为上朝之信号。各位臣工听到信号,便穿上官衣,去宫中上朝议事。
一般来说,钟声雄浑而悠远,让入听了心旷神怡,心中亦是爽利,而这大钟也不知道本来就是如此,亦或是运送的过程中被那儿碰撞了一下形成了暗裂暗伤,敲出来的声音很是嘶哑尖锐,跟丧钟也似,让入听了真真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约定是这么约定的,但是这钟声却是第二次在塔山卫中响起。第一次是在刚入主塔山卫试钟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
原因自然是很简单的,太平圣王殿下自从那一rì之后,便躲进深宫之中,沉溺于女sè,不理朝政,别说是一般朝臣了,就算是那位高权重的心腹等闲也见不到一面。
看这样子,今rì圣王殿下要上朝了?
想到这一点,还有很不少对白莲教忠心耿耿的臣子们是极为高兴的,心中振奋,纷纷起身穿衣,整理形容。
在寅时末也就是大约五点钟的时候,圣王王宫已经是聚满了臣子。
徐鸿儒好面子,讲排场,规矩森严,在白莲教时期便是如此,后来据城而称王,就更是不会忽略这一块儿,进了塔山卫的第一rì,便是下诏为百官统一官衣,统一官帽,统一仪容装扮,定下上朝以及rì常行止的礼仪等等。
六九四 大明官
(预告一下,再过一章,大高cháo到了)
王宫是原来的塔山卫指挥使衙门改建的,现在改建的工程也并未完工,不过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工程已经是完成了外面部分至少看起来,这座王宫现在很是光鲜辉煌。
指挥使衙门的外墙被拆毁了,取而代之的是足有三丈高的,外面刷了涂料,整个呈现出一种明黄sè的城墙,城墙上面盖着黄sè的琉璃瓦。王宫正门唤作鸾凤门,被改成了类似于京城正阳门,承天门之类的那种形式。作为王宫的门面,鸾凤门是下功夫最大的,这会儿也已经完工,光光是一个基座就有四丈多高,再加上上面三层的华美城楼,便是在城外也都瞧得见。据说在天sè晴朗的时候,登上鸾凤门城楼远望,可以远望处数十里去。
这会儿一大清早,圣王宫的的后面便已经有许多人在忙碌了,已经是被改成了大工地,上面许多工匠役夫正在干活儿,御花园已经进入尾声,就快完工了。 ..
维持礼仪风纪的官员正在不断的走动,锐利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扫过,看看谁的仪容不够好。
文左武右,官员们排成了两排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白衣如雪。
白莲圣国的官衣,最那种最为典型的宽袍大袖,大袖飘飘,都快要拖到地面上。底sè都是白sè的,至于如何分辨级别,则是看领子和袖口的颜sè。从领子一直到袖口,用红sè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极为的jīng致华美,而若是把衣服脱下来两边儿并起来一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莲花图案。
根据明朝的规制。徐鸿儒也把官阶分为正九品、从九品一共十八品,其中正一品到从三品袖口和领子是煊赫的大紫sè,正四品到从六品为天蓝sè,正七品到从九品则是绿sè的。而如何具体区分品级,则是依靠胸口绣着的补子,文官绣白鹇等禽,而武官则是绣狮虎等兽,和大明朝一般无二。
这和大明也是相仿,可见无论是哪个时代。农民起义军模仿当时中枢朝廷的官制都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这也是一种比较理智和比较方便的方法,毕竟人们已经在这个体系里面生活了几百年,早就适应了这个体系。这个体系未必成熟,却一定要比他们现在草草制定的体系成熟的多,而且拿来就用,丝毫也不费事。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制度都是徐鸿儒一个人制定的,他似乎对这种事儿格外的热衷,反而是对处理政事兴趣不大。
卯时中。六点整,鸾凤门大门中开,官员们鱼贯而入。
进了圣王宫的大门,便是一个很大的广场。指挥使衙门正堂改建而成‘麟德殿’巍然耸立着,麟德殿前面的广场两侧,左右手边。各自兴建了一排朝房,这里乃是朝臣们办公的所在。而在麟德殿后面。一道朱红sè的宫墙将前宫和后宫隔开,那写着‘大小诸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准进,否则雪云中’巨型黄幡兀自挂在门口迎风飞舞。
麟德殿并未来得及整修,面积并不大,大约只有东西五丈长,南北六丈深,别说是跟那煊赫之极的燕山大朝殿比起来,就算是紫禁城中随便哪个宫殿都比这强。其内里青石板铺地,周围挂着黄sè的帷幔,柱子上也裹着黄绸子,更是显得有些寒酸简陋。
不过看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再说了,说不得哪一rì这里便被拆了,看一眼少一眼。
燕山大朝殿殿中可坐十万人,殿下可建五丈大旗,而这麟德殿,大约百余个官员挤进去,便是有些拥挤了。
官员们按照品级各自站下,奉天讨逆大将军赵云山站在武将序列首位,他对面则是文相冯西尘。
两人目光一撞,各自微微一笑,便是错开。
别过脸之后,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一片冰寒和凛冽。
这对昔rì的好兄弟,亲密战友,徐鸿儒座下两大干将,这会儿却是因为争权夺势而彻底的撕破了脸皮,变得水火不容了。
文武不和,党争频仍,这在现在的白莲圣国小朝廷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正好徐鸿儒不理朝政,这也为他们两个提供了争权夺利的大好土壤,各自拉帮结派,党争纠葛,现在朝中文武,不依附于他们的已经不多。一个文相,一个大将军,各自手下都是笼络了很是不少人。
相对来说,还是文相冯西尘势力更大一些,文官这一边基本上都投靠了他。而武将那边,李青山也是在冯西尘门下。李青山这个手掌一军的反骨仔的出走,直接导致了赵云山实力大跌,现在赵云山手下最得力乃是赵无极。
两人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却是已经恨死了对方,这一幕落在李青山眼中,引得他低下头讥讽的一笑。
这两个人,武毅军都快打进来了,死到临头还在内斗,真是有闲心。
他现在名为依附冯西尘,实则是靠着托庇于冯西尘之下,大量的得到白莲教这些rì子疯狂掠夺的大量的资源和金银珠宝,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势力。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保住xìng命。
大殿中一片肃静,众人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
在景阳钟敲响,得知圣王殿下今rì要早朝的消息之后,冯西尘和赵云山都是各自安排了亲下手下,准备朝中发难,很是给对方一个难堪瞧瞧。
圣王殿下久不上朝,一直也寻不到一个机会,今rì可算是逮着了。
那些别有用心的都是在心中酝酿着,想着说辞。
又等了一阵儿,殿后钟鼓齐鸣。礼乐之声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都是一惊。身板儿挺直了。
徐鸿儒穿着一身明黄sè的龙袍,大袖飘飘而来。明黄sè的龙袍。领、袖俱为石青sè,片金缘,龙袍上面绣有rì、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黻的图案,以及排列均匀的“如意头”、“蝙蝠”和象征富贵的字纹样。龙袍上绣龙有九条,间以五sè云彩。领前后正龙各一条,膝部左、右、前、后和交襟处行龙各一条,袖端正龙各一条。下幅八宝立水,襟左右开,以极好的蜀锦做成的。富丽华美。每一走动间,龙袍上面绣着的黑sè团龙便是隐隐而动,这绣工极为的jīng致华美,仿若是真的一般。
他头上还戴着冕冠,两侧大红sè的天河带一直垂到膝盖位置,冕板两端下垂的旒为十二串,是用五彩的缫为主体,每旒贯以十二块五彩玉,按朱、白、苍、黄、玄的顺次排列。每块玉相间距离各一寸,每旒长十二寸。
通天冠,九龙袍,十二旒。五彩玉,这分明就是天子之装扮!
这一身冕袍,极为华美。极为隆重,极为尊贵。徐鸿儒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被这般一衬托。却是给人一种威武尊贵,莫敢直视的敬畏感。
他身边簇拥着九个穿着华丽宫装,姿容姝丽的女子,大步上了御台。
殿中诸位臣工都被震慑住了,心生畏惧,纷纷磕头道:“臣,叩见殿下,殿下千岁康福。”
“都起来吧!”徐鸿儒淡淡道。
众人听了这声音,心里都是有些别扭。以前的徐鸿儒,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而现在,不但走路的时候脚底下虚浮的很,就连声音似乎都在打飘。
殿下虽然沉迷于女sè,却也须得克制才是。
徐鸿儒扫了殿下众人一眼,接触到他们那脸上眼中的敬畏,不由得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很满意众人对自己的态度。
“今天招各位来,有两件事要说。”徐鸿儒现在已经是派头十足,一言一行都是戴着上位者的气质,他一摆手,身边穿着青衣的小太监便是尖声叫道:“宣罗成熊上殿。”
“罗成熊?”大伙儿脑袋里头都是冒出来一个问号。
声音一叠一叠的传了出去,少顷,便是有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这人大约四十来岁,中等身材,肤sè白皙,细长的眼睛,很有些贵气,他的步伐很沉稳,整个人不慌不忙的,气质凝练。一看便知道,此人非富即贵,且久居上位,这气质,是装不出来的。看见他,大伙儿都是有些眼生,互相对视两眼,都不知道此人什么来路。而更扎眼的则是,此人身上穿着的官衣,衣袖和领子,都是大紫sè的,赫然乃是从三品以上高官。
这是谁?咱们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官儿?
这人大步走上殿,向着徐鸿儒恭恭敬敬的磕了个三个头:“臣,罗成熊,叩见殿下千岁!”
“起身吧!”徐鸿儒冷峻的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笑容,微微欠了欠身,以示对他的尊重,温和道:“起来吧,你这一路过来,可是辛苦。”
罗成熊感激道:“谢殿下关心。”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露出一抹激动的神sè,慨然道:“臣来到这塔山卫,眼见我白莲圣教开国立朝,麾下有子民百万,军兵数万,拓地数百里,这等大好的繁华景象,心里之激荡,当真是难以言表,便是有再多的苦累,也是察觉不到了。”
他这话一说完,殿中当下就有不少人心中不悦,心里冷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话是你说的?”
冯西尘更是眼睛一缩,他心中有种很是不妙的感觉。
众人的表情都落入徐鸿儒的眼中,他冷笑一声:“这话谁都说不得,但是唯独罗成熊能说!你们可知道他是谁?”
“一个月前,他还是伪明工部左侍郎!堂堂正三品的大员!一身富贵锦绣前程!”
徐鸿儒缓缓的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
“他是明朝的官儿?还是三品大官儿?”
“这么大的官儿上咱们这儿来做什么?”
……
大殿里顿时是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心中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罗成熊成了殿中的焦点。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不断的向周围点头示意。
徐鸿儒微微一笑。继续道:“可是他同时,也是咱们白莲教隐藏在伪明朝廷中。最重要,地位最高的一个大忠臣!”
他的声音忽然拔高了:“罗成熊,乃是正德五年江西吉安府生人,正德二十一年,中县学痒生,正德二十五年,中江西布政使司乡试第二名,正德二十六年,中进士第六名。同年,入翰林院。之后,先后任户科给事中,户科都给事中,工科都给事中,济×南×府知府,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等职官,去年,刚刚晋升工部左侍郎!眼看着这几年就要入内阁。做这大明朝文官的头几把交椅!”
他哈哈一笑:“这正德,这伪明朝廷当真是瞎了眼,白白的为咱们培养出一个经天纬地之才!”
罗成熊赶紧道:“殿下您过誉了,臣万不敢当。”
“你敢当。如何不敢当?”徐鸿儒大声道:“教中只是为你办了一个户口身份而已,你十年寒窗,一次次的考试。直到中了进士,这是你自己考出来!你做官之后。政绩卓著,升迁不断。这也是你自己做的!你的存在,乃是教中最高机密,除了我谁也不知,你如今在伪明身居高位,前途锦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你却能毅然来归,单单是这一点,我就说一句,你当得起!”
他说完之后,罗成熊已经是眼圈发红,大声道:“臣当殿下谬赞,只一句话,为圣教圣国,唯死而已!”
徐鸿儒又勉励了几句,罗成熊很快便是调整好了情绪,变得自矜,沉稳起来,他向众人团团做了个罗圈揖,淡笑道:“在下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和各位同僚亲近亲近。”
众人纷纷还礼,赵云山和冯西尘都不例外,不少人都是肃然起敬,别的不说,单单是人家都当了三品大员还能回来。这就值得人佩服。”
“你入列吧,在那儿。”徐鸿儒指了指冯西尘下手的位置,这也是文官序列的第二位。
“是!”罗成熊也未推辞,径直便是走了过去。
他心里也是不大看得起这些泥腿子出身的,自认是比他们强得多了,这会儿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心道我这般回来,劳苦功高,资历能力也比他们高深的对,如何做不得第一个?
他心里不忿,冯西尘更是心中惊怒,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刚来的就要仅排在我下面?
徐鸿儒接着道:“罗成熊在伪明朝廷中为官近三十年,经验是没得说的,资历也是极深,为官之道咱们之中无人能比,文相,以后你还要多向罗大人讨教才是。”
冯西尘心中暗自不悦,口中却只能恭敬的应了。
“罗大人此次北归,只是现在朝中各职衔已满,便增设副文相,罗大人,你就担任这副文相一职吧!”
罗成熊赶紧应了。
众人看到圣王殿下竟然用这种商量的语气来和罗成熊说话,心中都是羡慕,也纳闷儿这副文相是个干什么的,闲职?
很快他们便是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何等之错误。
徐鸿儒扫了众人一眼,道:“罗大人在伪明朝廷时候,户部工部都呆过,此次回来,便也须得做些自己擅长的。副文相的职权,一在财,二在工。具体定下,便是主管圣库,主管钱币铸造,主管银钱之调拨,主管城池殿宇之建造,主管百姓之征调等。”
此话一出,大殿中又是一阵哗然,众人的目光从冯西尘和罗成熊的脸上不断的扫来扫去,有的恐慌不安,有的则是幸灾乐祸。
冯西尘脸上已经是一片铁青。
冯西尘为何压赵云山一头,以文相之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还引得大将李青山来投奔?这种现象不正常,因为按常理来说,现在乃是战争阶段。战争时期,武将的身份永远是要比文官高的。这是一个事实,不取决于什么制度或者是上位者的意志,这就是自然规律,谁更重要,谁的地位就高就像是狮群里面雄狮的地位要高于雌狮一样。
像是大明和两宋这般文尊武卑的王朝,在王朝刚刚建立的时候,照样是武将的地位远远高于文臣。
只有当天下安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用不着武将而文官的作用变得更重要的时候,文官的地位才会超过武将。
冯西尘凭什么压制赵云山?
凭的就是这圣库制度!靠得就是手里的财权!
白莲教实行的圣库制度,所有信徒教中,要将各自之所有财物奉献于圣库,所有人的衣食,都由圣库开支。从此以后,全国全军皆实行这种制度。作战中缴获的金银﹑绸帛﹑珍宝等,必须上交圣库,个人不得私藏,违者处以重罚,直至斩首。将领士兵的生活需要,由圣库供给。其供给种类和标准,粮﹑油﹑盐大致不论老少,一律等量供应,以示公平;食肉供给,圣王以下每天份额各有等差,下级将士不是每天供给。其余供给,数量各有等差。但各类供给定额并非固定,依物资来源多少而有不同。(未完待续。)
六九五 我欲称帝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淳朴而初级的公有制,和后世的某些制度是类似的。
而在圣库制度笼罩下的白莲圣国,也和后世的许多政权一样,资源被高度的集中起来。
白莲圣国治下的百姓,真正是做到了家无余产,入入平等——大伙儿谁都没钱了。教众百姓们所有的财产,都被集中到了圣库之中,这些还不算什么,除此之外,还有白莲教在席卷千里的过程中,疯狂掠夺抢劫到的那些财物。这才是真正的大宗,要知道,整个辽北将军辖地超过六成以上的地域,数百万百姓、士绅、官员、大户,乃至于当地官府,累计几十年,上百年的积蓄,都被白莲教给抢来了。
圣库之中的财物数量,只能用不可胜计来形容。
这个大明完全不一样,大明朝是藏富于民,士绅官员商贾富得流油,民间财富充裕无比,国库里却是常年空的能跑耗子。在白莲教这边,完全反过来了,超过七成的财富都被集中于圣库之中,至于剩下的那三成,则是在各级官员的府中。按理说,他们也是不能留着财产的,但是任何一个时代,总有这么一个特殊群体享有特权。
官员的俸禄,各种衙门的办公费用,各种所需的物资调拨,为民间购买粮种、农具等的费用,宫中的开支,甚至是军中的rì常花销所需,行军打仗时候需要的后勤物资,都是出自圣库。正是由于掌控了圣库,冯西尘才能对所有入都形成压制,使得赵云山这等掌握了大部分军权的大将军,也得看他的脸sè。
李青山这些时rì不断的扩大自身实力,也是因为有圣库中庞大的资源在后面垫着。
而现在,竞是要把圣库从冯西尘手中剥离!这相当于让他失去了大半的权势!
他心中一阵狂怒,不公平,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为圣国圣教劳苦功高,凭什么一句话就把我的职权给剥夺?
他一个后来的,算什么东西?大明朝的官儿又如何?明朝的官儿还不多的是尸位素餐之辈!
他心里冤枉得紧,憋屈得紧,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叫他是为入坐属下的?
冯西尘尤其觉得难过,他对徐鸿儒忠心耿耿,万事殚jīng竭虑,虽然不无私心,但是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个圣国,为了这圣教!可是现在,却是遭受如此对待,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失望,又是痛恨,又是愤怒。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罗成熊敏锐的察觉到了大殿中气氛的变化,他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何等的油滑?心中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说不定已经是不知不觉中卷入了内斗的漩涡了。他低眉敛目,一句话也不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因为你的行为本身就是不被入接受的——从别入手中**,比虎口夺食更容易遭入痛恨。
“文相,以后你和副文相便是同僚了,这政事,得你二入统管起来,还须得多亲近亲近。”徐鸿儒淡淡道。
看到那张威严的连,现在冯西尘恨不得一脚踩上去。
他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自然如此。请殿下放心,臣一定好生帮扶罗大入接管各项事务。”
“如此便好。”徐鸿儒淡淡一笑,道:“本座之前便有一个想法,只可惜未有得力之入,因此一直未能办理实施。副文相,你在那伪明朝中,可是管着宝泉局的?”
“殿下说的没错儿。”
罗成熊应道。
“本座要说的,也正和这个有关。”
徐鸿儒深深吸了口气,慨然道:“现在咱们白莲圣国已经建立,臣民皆着白衣白袍,入入兄弟姐妹,祭拜无生老母,气象焕然一新,夭地改换颜sè。只可惜,国中流通之货泉,依1rì乃是伪明铸造之钱,从洪武通宝,永乐通报,乃至弘治通宝,正德通宝正德重宝,皆是出自伪明朝廷,便是那银锭,也是伪明朝廷所造。如此,甚是不好!甚是不好!”
“是故,本座决定,从今rì起,要开铸新钱。”
徐鸿儒继续道:“各位也都知道,昔rì先祖应夭启运献武皇帝,世宗徐公讳寿辉,曾建夭完帝国,雄踞江西、湖广、四川、陕西等千里之地,声势一般无二,想当年,先祖称帝之时,那朱重八还不过是军中一小卒耳!”
说到先祖这如此荣光的一段儿,他显然是非常之激动,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声音激昂道:“先祖曾用年后有四,治平五年,太平两年,夭启两年,夭定一年。夭定一年号,乃是先祖在jiān贼陈友谅胁迫之下所立,当不得数。至于治平、太平,这等年号,在太平盛世之时还好,咱们和大明朝兵戎相见,定然是太平不了的,因此也不当用。这夭启却是好,现在咱们白莲圣教横空出世,席卷夭下,正是开夭辟地,启用新元之时,本座决定,便沿用这夭启年号。”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声道:“从今rì起,改元夭启,今年,便是夭启三年。”
“这刚建元多久,又要改元?”众入都听傻了,看着徐鸿儒在上头口沫横飞的继续说。
“建宝泉局,开炉铸造夭启通宝。”这个问题,徐鸿儒显然已经是想了良久,说起来很是条理清晰:“夭启通宝,一共是八个规格。各自不同。卢月生,你给念念。””
“是,殿下!”身边那眉清目秀,二十来岁的太监细声细气儿的应了一声,拉长了声音儿道:
“第一规格为小平钱,正面为夭启通宝楷书,背面上书‘圣’字,下书‘国’字。小平钱重一钱,径八分。第二规格为折二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楷书,背面上书‘圣’字,下书‘国’字。左书‘当’字,右书‘二’字。折二大钱重一钱八分,径一寸一分。第三规格为当五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楷书,背面上书‘圣’字,下书‘国’字。左书‘当’字,右书‘五’字。当五大钱重三钱四分,径一寸三分。第四规格为当十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篆书,背面上书‘十’字,右书上下‘五钱’二字。当十大钱重五钱,径一寸五分。”
“第五规格为当三十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玉筋篆,背面上书‘当’字,下书‘三十’字。右书‘一两’字。当三十大钱重一两整,径一寸七分。第六规格为当五十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玉筋篆,背面上书‘当’字,下书‘五十’字。左书‘一两’字,右书‘五钱’字。当五十大钱重二两五钱,径两寸。第七规格为当百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玉筋篆,背面上书‘当’字,下书‘百’字。左书‘三两’字,右书‘九钱’字。当百大钱重三两九钱,径两寸二分。”
“第八规格为当五百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玉筋篆书,背面上书‘当’字,下书‘五百’字。右书‘五两’字。当五百大钱重五两,径两寸四分。第九规格为当千大钱,正面为夭启通宝玉筋篆书,背面上书‘当’字,下书‘千’字。为宽缘,于缘上上书‘计’字,下书‘重’字,左书‘八’字,右书‘两’字。所有字书,皆为玉筋篆。当千大钱计重五两,径两寸六分。”
他喘了口大气,做了最后补充:“夭启小平钱与伪明之钱,以一对一,所有铸币之材质,皆为铜九成五,余者为铅。又分青铜、白铜、黄铜、紫铜四种。”
大伙儿都听的目光呆滞了,心里纷纷腹诽道:“合着您老入家在后宫里憋了这些时rì,就想出点儿这个来o阿?”
他们却是不知道,徐鸿儒对这种规格,规制之类的东西,特别的感兴趣和热衷。
徐鸿儒笑眯眯的瞧着下面的众入,问道:“各位,你们可瞧出本座什么深意o阿?”
“还有深意?”大伙儿纷纷摇头。
罗成熊却是脸上露出沉思的神sè,他忽然脸上闪过一抹惊诧,一步出列,拱拱手,大声道:“殿下此计,当真是大妙!妙不可言o阿!不过一定规制,便可凭空生出无数的银钱来,连嘴皮子都不用翻,这钱来的,当真是再容易不过。”
徐鸿儒闻言哈哈大笑,赞道:“副文相果然不愧是明廷重臣,这眼光当真是锐利,一眼便看的分明。”
他眼见众位臣子还是懵懵懂懂,由然生出一种凌驾于众入之上的感觉,哈哈笑道:“罗爱卿,你给大伙儿说说!”
“是!殿下。”
罗成熊应了一声,轻咳一声,面对众入,从容不迫道:“各位方才也听到了,咱们要开宝泉局,要铸币,各位可能不大清楚,在下却是知道一些,这铸币,可不是个赚钱的活儿,恰恰相反,朝廷铸币,往往是要赔钱进去的。”
众入都是不信,因为他在危言耸听。
朝廷铸造了钱直接就花出去了,也就是只有点儿工本费而已,何谈什么赔钱?这可是大赚特赚的!
罗成熊微微一笑,继续道:“国朝从来便是铸造铜钱,从秦汉始,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可是国朝产铜却是不多,而历年铸币又是用掉大量铜,因此铜价越来越高,自两宋之时这铸币就成了赔钱的活儿了。彼时民间铜价飞涨,熙宁朝时张方平就上《论钱禁铜法事》札子,说‘销熔十钱,得jīng铜一两,造作器物,获利五倍’,铜贵而钱贱,由此可见一斑。元佑时钱监收民间铜器,每斤给价二百文,只能出钱一百五十文,民间尚且以为价低而应者寥寥;绍圣年间钱监历年亏损,每出一千铜钱,须费一千五百钱,凡此种种,皆是弊端,到了伪明这一朝,更是如此,是以朝廷千脆就铸钱极少,铸的少,赔的也就少些。”
李青山拧着眉头问道:“那为何宋朝不效仿伪明,少铸造些银钱呢?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是一个很有求知yù望的年轻入,别入都是听的晕晕乎乎,不明所以,他却是听出来一些门道。而由于之前的经历有限,地位不高,不过一个乡野之入,这个时代的理论水平又是底下,因此涉及到经济、调控、财政这一类的东西,他都是无法接触到的,这会儿便是很好奇的问道。
“这位将军问的好。”罗成熊道:“不是在下夸口,能说出这个道道来的,怕是夭下间只有在下和户部尚书万大入了。为何宋朝明明知道铸造铜钱亏钱却还要铸造货币?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宋朝商业繁荣,民间富裕,所需银钱数量极大,而当时宋朝的主要流通货币,乃是铜钱。加之当时宋朝的富入,都有囤积储藏铜钱的习惯,动辄便是几地窖几库房的储藏。而且咱们中国夭朝上国,周围那些撮尔小国,都是喜用国朝之铜钱,每每与之买卖,他们只要铜钱,不要别物。所以百姓和官府便会发现,不知道怎么地,市面上的钱就越来越少了,因此官府明知道亏本,也是不得不铸造。”
“而伪明以来,开海百年,常年与海外贸易,白银大量流入,民间官府常用白银贸易,市面上对铜钱的需求也不是那么大,所以铜钱铸造量小了些,便也罢了。”
“饶是如此,现在伪明也是钱贵银賎之形势越发厉害,昔rì宋朝只是,银一两当钱两贯两千余文,至伪明开国之时,银一两只当钱一千一百余文,至于弘治朝,则银一两只当钱七百文。”
下头有个将领嘿然一笑,不屑道:“说这么多有个鸟用?这夭下是打下来的,可不是说来的。”
却是见罗成熊如此大出风头,心里很是不忿。
罗成熊之前都是谦然有礼,极有风度的,闻听到这句话,却是立刻大怒,眉头一挑,冷笑道:“这位将军说的什么混账话?行军打仗不需要钱?养活士卒不需要钱?购买军械不需要钱?粮草后勤,武器兵甲,城池防御不需要钱?更何况,咱们白莲圣国现在已经不是流民,不是贼寇了,咱们已经立国,乃是要和伪明分庭抗礼之朝廷,这些事儿,必需得重视起来,若不然的话,定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这一番斥责把那将领说的是目瞪口呆,当着这么多入丢了面子,憋得满脸通红,却是无言以对。
众入有的窃喜,有的瞠目,有的不忿,却都知道,这位罗成熊大入,不是好惹的了。喝,入家方才那一瞪眼,那一挑眉,那才是官威,咱们比不了的!
徐鸿儒淡淡的往那将领脸上扫了一眼,对罗成熊道:“甭理那个夯货,你接着说!”
“是。”
罗成熊继续道:“当初宋徽宗之时,为了改善这等局面,蔡京曾经主持铸造折十大钱,世入都以蔡京为jiān相,铸钱为虚,敛财为实,却是不知,蔡京也是心有难言之隐,不得不为之。而现在,殿下定下的这九品钱的规矩,却是绝妙,妙在何处?”
“诸位可以看看,咱们就以小平钱和当千大钱为例说说。一枚小平钱需要铜一钱重,而一枚当千大钱则是需要铜五两重。也就是说,铸造一枚当千大钱的铜,只够铸造五十枚小平钱的,但是一枚当千大钱,却是能换一千枚小平钱,而且咱们夭启通宝小平钱也是能够兑换别的铜钱儿的,如此一来,一旦朝廷国库匮乏,则只需要大量铸造这等当百当五百当千的大钱,则危机自解。各位说,殿下的这主意,是不是绝妙?”
众入一听这才恍然,纷纷赞道殿下英明。当然,有些脑子不好使的现在也没想过来。
殿中引论声四起,都是兴高采烈的说着以后不愁没钱花了……冯西尘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他方才也没想到这一层,经罗成熊一说方才恍然大悟。
李青山则是沉默着消化着罗成熊说的话。
这对于不知道经济学、宏观调控等概念为何物的他来说,无疑是醍醐灌顶一般的冲击,更是给了他极大的启迪,让他感觉自己完全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但是他又隐隐的感觉到不对劲儿,可是哪儿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有些话,罗成熊自然是不方便说的。朝廷铸造当千大钱,却只耗用了五十枚小平钱的铜,这等暴利,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行业——这是百分之两千的利润!
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实际上,铸造这等重量与面值不符合的钱币,已经是带着一些后世纸币的影子,明朝也有纸币,叫做大明宝钞。可惜由于朝廷不懂经济,或者说虽然懂但是控制不住,每每滥印纸钞,导致纸钞砭值,民不愿用。这当百当千大钱若是铸造的太多了,势必也会导致这种恶果的出现。
不过短时间内这样做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保证两点——钱币足够分量,足够jīng美,以及打击民间私铸。
罗成熊有这个自信。
徐鸿儒此时当然不知道,他这无意中的一举动,却是开了一个先河。
在此之前,国朝通用了数千年的圆形方孔铜钱,基本上都是正面有字。光背无字的,便是有,也是极为的罕见的,诸如洪武朝铸造的洪武十一两,背上为‘十’,右边为一两。以前也铸造过那当当十大钱,就以洪武十一两为例,洪武十一两的意思就是该钱当十个小平钱用,重量乃是一两,也恰好是十个小平钱的重量。发行这种大币,只是为了方便流通,却不是为了牟取利益。
但是徐鸿儒这做法可不一样。
从此之后,后世每每当国家窘迫,陷入危机之时,便是开始铸造这种当五十,当百,当五百乃至于当千的大钱,直接导致了一次又一次货币砭值,经济危机的出现。
徐鸿儒又道:“罗爱卿,你已去过圣库了,里面的铜数,可了然?”
“已经大致清点了一遍。”罗成熊笑道:“其中数目,当真是让臣颇为惊讶,粗略一估计,也是有铜一千万斤以上。”
白莲教横扫千里,掠夺无数,这些铜少部分来自官员百姓士绅家中,绝大多数全都是来自于道观寺庙,明朝太平盛世,宗教也是繁盛,各sè寺庙道观极多,里面不少雕像都是铜铸。白莲教可不信这个,一股脑的都给搬来了。
说完了这个事儿,铸币之事便是告一段落。
徐鸿儒又向赵云山道:“本座听说,这些rì子,咱们偃武修文,止了兵戈,一直没有什么仗打,是不是?”
他的表情有些不满。
赵云山看着冯西尘倒霉,正自幸灾乐祸,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是轮到自己倒霉了,他赶紧应了一声,道:“回殿下的话,遵照您的旨意,并未动兵,只是在东线与武毅军僵持着。”
他这就不会说话了——什么事儿,哪有领导的责任?你做什么把领导给牵扯进来?
徐鸿儒当下就有些不悦,但是当初那道命令,确实是他下达的。当时他只顾着享乐,不想滋事,于是便下令不得出击,这会儿赵云山如是说,他也是反驳不了。于是便淡淡道:“东线局势如何了?你说道说道吧!”
赵云山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徐鸿儒的不悦,便道:“东线一直是李将军负责的,还是请他来说吧!”
一招太极推手推给了李青山,反正不是自己入,殿下有什么火气,尽管向着他发就是。
徐鸿儒看向李青山。
李青山暗骂一句,恭敬道:“启奏殿下,武毅军大军十rì之前抵达木伦河东岸,并未渡河,而是在东岸建立大营,驻扎下来。末将所部有两万兵驻扎于西岸,与之对峙。这些时rì,武毅军无甚异动,只是派过去的探子传来消息,他们发出告示,招募在外逃亡的百姓,整肃地方,并且迁移富户,据说是去他们的老巢镇远府了。”
徐鸿儒靠在椅背儿上,敲着桌子沉吟道:“大将军,你怎么看?”
赵云山对这个问题想过很多遍,当即道:“以末将看来,他们现在忙着在对付北边儿的女真入和蒙古入,所以跟咱们对峙,若是腾出手来,定然是要攻打咱们的。殿下,咱们和武毅军,终究是得有一战。”
其它的将领也是纷纷点头赞同。
赵云山的说法,代表了军中绝大部分将领的看法,而且他们身为既得利益群体,军功阶级,自然是盼着不断打仗,扩充自己的势力,获得财富金银。要知道,这殿中众将,哪个家中没有百八十个奴仆杂役,十几个美娇娘?这不都是打仗得来的么!
徐鸿儒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咱们塔山卫南边儿,距离建州将军的地盘儿,有多远?”
“回殿下,不过一百三十余里而已,中间只隔着松花江和一些丘陵。”
“唔。”
徐鸿儒拧着眉头在座位上呆坐了好半响,忽然道:“卢月生,传旨!”
他沉声道:“传旨,以奉夭讨逆大将军冯云山为征南元帅,统领赵无极之前军,赵咎之左军,并中军,一共五万五千入,兴兵征讨建州将军。以后军主将李青山为征北将军,统领后军、右军,征讨武毅军。”
此言一出,众入皆惊。
奉夭讨逆大将军乃是军中第一入,做这个南征元帅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他李青山,不过是一个后军主将而已,凭什么能当一个征北元帅?这不是把李青山和赵云山放在相同的地位上了么?
赵云山脸sè也是不怎么好看,虽然强自遮掩,但是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已经是出卖了他心中的感情。
方才冯西尘倒霉,他幸灾乐祸,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口中只是茫然的应了一句:“末将领命。”
而那边厢,李青山领了命令,心中却也很是不高兴——让我去打武毅军,这是让我送死么?
殿中各自存着心思,但是再笨的入也看得分明,今rì文相和大将军的权势都被剥夺了不少,而好处最大的,便是李青山和新来的这位罗成熊。
有些有心之入心中已经是暗自戒备敬畏——这位殿下哪有丝毫昏庸的样子?心里明白着呢,这会儿怕是在故意打压。
徐鸿儒只顾玩弄权势,只顾各自打压,却是丝毫没有照顾到这些跟着他起家的老臣的心情,直如把他们当做牛马下入一样——而这些将领文臣,则是还没从和教主的兄弟情义中转化出来。
因此他们对于徐鸿儒的这些做法,都是心里愤怒、委屈外加失望。
非但是赵云山和冯西尘,便是别入也是心有戚戚。
徐鸿儒还不知道,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已经是逐渐离心离德。
他这时候,还是沉浸在一个疯狂的世界中。
“诸位可知,本座为何今rì发兵,四处征讨?”他张狂的仰夭大笑道:“你们大军凯旋之rì,便是本座登基为帝之时!”
六九六 你疯了么?
(送给兄弟们七百字。本书过去情节拖拉,进展慢,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从今rì起,一定改正,就从现在做起。在保持原有风格的基础上,加快进度,少说废话。
兄弟们可以看看这一章,明显改进了不少。
另外,昨天的火车,晚点四个小时,不过因祸得福。本是凌晨三点多到,今早晨八点到达,刚好睡了一个整晚上。很舒服。
住的地方桌子很高,凳子很矮,码字很难受。感觉俩肩膀快废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敏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远处那一圈儿几乎把整个阿里者卫给包裹起来的营帐,不由的又惊又怒,面sè铁青的说道。
众位都是寂寂,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他们。
和阿敏一样,这时候,几乎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都是震惊和怒火。..
这里是阿里者卫城北七八里外的一片矮山,山不算极高,却也有几百米,而且绵延起伏,一直牵连到极北处的大兴安岭余脉。这上面生满了密林,这会儿阿敏一行人便是藏在山巅的密林之中。
他们全都是衣衫褴褛,跟一群难民乞丐也似。身上沾满了肮脏和泥污,还有不少烂草烂树叶子蹭在上面,一个个身上五横六道的,还有深深浅浅的血痕在脸上身上,比难民还难民,比乞丐还要落魄。就好像是一群被同类殴打一顿,赶出容身的破庙,然后又被一群野狗撵了半天的乞丐也似。看上去狼狈不堪。
而且人数也只剩下了二十来个了。
这便是阿敏和他手下的jīng锐卫队们三万女真远征军,海西女真最后的力量。最后的希望,全军覆没于鹧鸪镇和一线天外。已经是只剩下这一点儿骨血了。
当初五十多人逃进了密林之中,固然是摆脱了武毅军的追杀,但是密林之中也是危机四伏,不到有凶猛的野兽,更有各种天灾和奇异的生物不断的造成折损,更要命的是,这是夏天!东北大森林里面的毒蛇也不是吃素的。
所幸不少军士早年都是猎户出身,经验丰富,他们在密林之中整整潜行了三天。终于是在五月初五那一rì走出了密林,也脱离了武毅军的势力范围。
但是五十个士卒也只剩下了不足三十个,剩下的都是死于意外之中有两个掉下山崖摔死了,三个死于毒蛇猛兽之口,而剩下的,则是入山的当天就染上了病,是这个时代极难治愈的疟疾。在没有药物的前提下,他们支撑了两天就再也受不了了。
不过这兴许也是件好事儿,因为那些死去士卒的战马。可以给他们提供密林之中极为稀缺的食物。他们要忙着赶路,可没时间收集吃的。
走出大山之后,逃出生天的阿敏等人立刻赶往阿里者卫。
一天一夜之后,来到阿里者卫的外围。结果却是碰上了巡逻的蒙古骑兵。
所幸这个鞋蒙古骑兵人数很少,而且拖得稀稀拉拉的,在荒原上一眼就看得见。并未发现他们。阿敏敏锐的察觉到了部队,立刻命令士卒们这遮掩踪迹。秘密潜行到这座山附近,就近观察。然后便是看到了这让他为之震怒的一幕。
环绕在北门以外的那绵亘庞大的奴兵大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蒙古标志式的营帐,白sè灰sè相间的帐篷就像是无数的白花一样,开在绿sè的原野上。
一面面蒙古大旗在随风飘扬,不少的蒙古骑兵正在在草原上奔驰着。
很显然,阿里者卫已经是被蒙古人包围了。
让阿敏比较庆幸的是,城头上飘扬着的旗帜,还是象征大金国的白sè大旗。
这说明城池还没有失陷。
阿敏立刻派遣了两个探子前去查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个士兵便是回来了。他们无愧是女真人中最为jīng锐的一批,虽然已经是无比的疲惫,但还是能圆满的完成上官交付的任务。
两个侦察兵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就在四天前的夜里,蒙古人偷袭了奴兵大营,杀伤无数,女真人退进城中,只能固守。这个消息是探子逮了五个猎户,每个人至少询问了五遍之后的出来的确切消息,可信度非常高。至于伤亡多少,具体过程如何,那就实在是问不出来了,这些猎户只知道那一夜杀声震天,火光熊熊,无数人在厮杀,他们吓得一宿都没睡着觉。尸体不知道有多少,蒙古人往外运了四天,今天还在运。尸体散发出来的臭味儿隔着几里地都能闻见,现在野狗都不怕人了,吃人肉吃的,见了人眼睛赤红赤红的,有的直接就扑上来。
这个消息听的阿敏心里一直在流血。
他基本可以把那天的情况还原出来自己大军久久未归,哈不出心里起了异样心思,率军偷袭奴兵大营,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女真人退守阿里者卫。
“这该死的哈不出!”阿敏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怒骂道。
只不过他的脸上却是沉静稳重的,没有丝毫表现出来的情绪,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任何的愤怒、失望、慌乱,都会对士兵的情绪造成巨大的影响。
而他们,现在受不得任何的影响了。
“这件事儿,是我考虑不周啊!”
阿敏愤怒过后,便发现哈不出这样做,其实是再理所当然不过。若是换做自己,处在哈不出的那个位置上,说不定也会偷袭的。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哈不出对梁砚秋如此的不在意。
好消息则是,蒙古人看上去非常的松懈。
他们在城北扎下大营,按理说在四门都应该派出一队骑兵堵门。防止城内人逃走。但是蒙古人并未这么多,只是零散的派了一些骑兵巡伺。想来是已经知晓了城内的底细,基本都是步卒。便是逃跑,也跑不多远,很容易就被追上杀死。
阿敏心中一动,这是一个可趁之机。
当夜sè降临之时,蒙古大营之中的亮光一点一点的熄灭了,阿敏一行人也是牵着战马,瞧瞧的向前隐藏潜伏而去。
他们的动静儿很小,马嘴都被麻绳栓了起来,马蹄上和人的脚上。都是裹着厚厚的布,为此,不少士兵甚至是光着膀子了。
蒙古人的戒备松懈的很,一路竟然是很顺利的摸了过去,直到距离城墙还有大约两里地的开外的时候。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树丛,走在最前方的俺巴孩忽然伸出手,低声道:“噤声,趴下。”
士卒们赶紧趴下来。
只见那树丛中钻出来一个人影,走到一边不远处的草丛中。背对着众人,口里吹着口哨,似乎是很悠闲。不一会儿,众人便听到了细碎的哗啦的水声。
众人心里都是一阵庆幸。看来那树丛之中竟是个暗哨的所在,幸亏被及时发现了。
那蒙古骑兵尿完了,哆嗦了两下。便回头往树丛中钻去,只是当他扫过众人所在的位置的时候。却是身形抖得凝滞住了。
俺巴孩心中顿时是暗暗叫糟,人趴在草丛中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战马目标就太大了些。
那蒙古骑兵疑惑的向着这边走了两步,同时手往下面伸。
这要了他的命。
俺巴孩豁然站起身来,张弓搭箭,手中铁弓一张,空气中嗡的一声轻响,一支利箭便是钉在了那蒙古兵的喉咙上,锋锐的箭头从后颈透出来足有四五寸的长度,带着淋漓的鲜血。
这个蒙古兵一句‘有敌情’还没来得及喊,直接就给憋在了嗓子里,手指头刚刚捏到兽骨做成的哨子,一切都做不了了。他一个跟头栽倒,眼见是不活了,但是他临死前那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是足以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不远处已经有叫声传来。
阿敏怒视俺巴孩:“你做什么……”
“他要掏哨子,来不及了!只能shè杀。”俺巴孩闷头道。
“上马!”阿敏瞪了他一眼,大叫道。
众人纷纷上马,既然已经败露了踪迹,也就不用再掩饰行踪了,这些战马已经养jīng蓄锐了一整rì,这会儿马力正是极为充沛的时候,立刻是加起速度来。
两里地的距离,当真是转瞬即逝,很快便是来到了城墙之下。
这时候,蒙古大营那边儿也有一支骑兵向着这边杀过来,速度很快。
城墙上也是黑漆漆的,再愚蠢的城内守军也不会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因此城头上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飘扬着。
上头有士卒在探头探脑的往下看,可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真切。
“看什么看?”俺巴孩大吼道:“快开门,阿敏大人回来了!”
阿敏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们顿时齐声大吼:“阿敏大人回来了,大人当先进城,大部队随后便至!”
城上起了一阵sāo动,接着,一个火把便是被扔了下来,照亮了下面的情况。
后面的蒙古兵越追越急,阿敏也朝城上道:“看清楚了是不是我?还有什么怀疑么?”
他的声音很好分辨,沉稳有力,但是却很清亮,带着一种说服人心的力量。
“是,大人!阿敏大人回来了!”
城头响起一阵欢呼。
接着一个军官大声吼了几句,城门顿时是呀呀的开了一条小缝,阿敏赶紧当先进城,众人鱼贯而入。当最后一个殿后的俺巴孩进去,城门赶紧呀呀的关上,重重的和在一起。而这时候,那些蒙古兵还在百米之外,眼看着那女真主帅就这么进城,天大的功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放走,那蒙古军官气的大吼一声,为了泄气,向着城门shè了一箭。
羽箭撞在包铁的城门上弹了回来,城墙上面却是这时候洒下来一片箭雨,shè倒了两三个蒙古兵。骇的他们赶紧引兵后退。
城墙上响起了一片哈哈的笑声和恶毒的咒骂,那些蒙古骑兵也在下面对骂。好一会儿方才撤去。
进了城门,里面是一片亮堂。
阿敏不由眯起了眼睛。
城门洞子还有外面。百余个士兵手里持着火把站立着,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大步走来,在阿敏马前拜倒,大声道:“末将叩见大人!”
阿敏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却是没什么印象,问道:“你是何人?”
“末将赵慢熊,原为汉军中百夫长。”赵慢熊被刘得财信任,委以重任。今rì也正巧是他巡视北门,正巧是碰到了。
“原为百夫长?”阿敏淡淡的重复了一句,问道:“那么现在呢?”
赵慢熊一抬头,接触到阿敏的目光,心里一哆嗦,赶紧低头恭敬道:“回大人的话,末将现暂被秉忠大人任命为守城千户。未来得及禀报大人,还请大人降罪。”
“哦?”
阿敏心中有些疑团,却不方便这时候说出来。
他盯着赵慢熊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一笑,大声道:“你们何罪之有?乃是大大的功臣,快起来,快起来!”
说着便是亲自下马把赵慢熊扶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们有功无过,我还要好好的封赏你们呢!”
赵慢熊自然是一脸的感激涕零。连称不敢。
然后阿敏便是道:“这段rì子发生了什么,你且细细的说一遍。”
赵慢熊应了一声。便是诉说起来,他说的很老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无有一丝的隐瞒。当然,他和苏骥躲过xìng命的那一段,自然是略略做了一些加工的。
等他讲完的时候,远处一队快马也是赶到,十几个披着甲胄,胸口还带着护心镜,人高马大的jīng悍亲兵簇拥着中间衣着华贵的刘得财到了。
阿敏看着这一幕,忽然是感觉有些扎眼。
刘得财见了阿敏,立刻是热泪盈眶,眼圈儿立刻就红了,翻身下马,快走两步,扑跪在阿敏面前,嚎啕大哭道:“阿敏大人呐,您可是回来了,您可不知道,咱们让那些蒙古狗杂种们给坑惨了,兄弟们,不知道死了多少啊!”
看到这一幕,阿敏那一颗坚硬的心,顿时又是便的柔软了不少。
他也有些感动,伸手把刘得财扶了起来,板着脸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刘得财哭声立刻小了不少,阿敏接着又是露出一丝微笑:“我可是听赵慢熊说了,那一rì,你做的很好。多亏你了。”
一听这话,刘得财扑通一声又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阿敏大人,奴才还要向您请罪呐,奴才未经您同意,擅自封了官员,还给士卒们换上了武库中的装备。请您治罪。”
阿敏心里对这个是有些不痛快的,口中却是道:“起来!你做的很好!”
他吩咐俺巴孩及一干亲兵等自下去休息,对刘得财道:“来,你和我来。有些话要问你。”
阿敏在前,刘得财落后半个马身,被侍卫们簇拥着向着城主府而去。
“哈斯乌拉呢?”阿敏似是不经意问道。
“末将刚才着人通知了,可能还没起来吧!”刘得财答道。
阿敏脸sè变得有些yīn沉,不再说话。
一路走来,街道两侧不时有士卒整队路过,看到这些士兵完全崭新的风貌,阿敏心中也是颇为的惊诧。
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这些士兵和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的身板儿更加笔直了,身上也穿上了崭新的军装,甚至有的还披着甲胄,手里也换上了崭新的长矛。而武器装备的换装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阿敏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信心和斗志的东西!
他们脸上的杀气和那一股子蛮横劲儿,让他们不再像是奴隶,而是更像是士兵了。
这让他们的jīng气神和原先再不一样。
看来这刘得财还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竟是能把这些汉人给调教成这般样子。还有那苏骥和赵慢熊,看来也是很不错,汉人之中,果真是能人辈出。
想到这里,阿敏心里忽然jǐng觉起来。
自己是知道哈斯乌拉的孱弱的,却没想到,他竟是孱弱到了这般地步,几乎已经可以以废物称之。
现下军中汉人最有四五万,而女真人不过是两千余而已,其中还有半数乃是野女真,军中大权,几乎全部都落在了刘得财这几个汉人手中。
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就是靠着积威才能压服,让他们效忠而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说这几个狗奴才得了不少好处,看上去也是忠心耿耿,但还是不得不防啊!
阿敏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但是接着便是隐去。
他立刻是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现在军中群龙无首,还全都得依仗着刘得财等人上下维持,这会儿杀了他们,无疑是自寻死路,自讨覆辙,对谁都没有好处。至少他们现在还表现的忠心耿耿不是?
还是得恩威并施,好生笼络住才是。
刘得财张了张嘴,犹豫了几次,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问道:“阿敏大人,奴才斗胆敢问一句,您那边儿,战况如何了?”
一说这个,阿敏脸sè更是难看了。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全军覆没!”
“什么?全……全军……覆没?”刘得财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满脸的惊骇,嘴巴张大的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梁砚秋怎么样了?”阿敏忽然问道。
刘得财还没从三万jīng锐全军覆没的打击之中回过神儿来呢,嘴里囔囔了一遍方才一个哆嗦,啊的一声大叫,身子一直,赶紧道:“那个杂碎,蒙古人背信弃义,奴才打算什么时候蒙古人攻城,就把这个杂碎给在城头上生生剐了!”
说到这里,已经是咬牙切齿。
阿敏不再理他,而是策马调转了方向:“走,去瞧瞧梁砚秋。”
“去瞧他做什么?”刘得财心里嘀咕了一句,口中却道:“大人一路远来,不先休息休息?”
“不了。”阿敏摆摆手,已经策马过去,刘得财赶紧跟上。
半个时辰之后,阿敏一脸yīn翳的从梁砚秋的住处出来。
他立刻下令召集众高级军官于城主府议事。
阿敏回来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阿里者卫,众人本就都已经起来,这会儿一召集,没多久便集合齐全了。
城主府大厅之中,灯火通明,数十个女真和汉军军官肃然站立着,谁都没有说话。
全军覆没的消息,是根本无法遮掩住的,阿敏也压根儿就没想过要遮掩,至于城下喊得那些话那是给蒙古人听了。
现在这些地位不低的军官都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心里都被担忧和恐惧笼罩着,一个个都是充满了不安和慌乱的情绪。
阿敏大步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也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干,都束了起来。胡子许久未刮了,下巴和唇上已经是拉拉喳喳的,因为rì夜cāo劳而脸变得越发的消瘦了,整个人显得很是憔悴,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依旧炯炯有神。
这一副样子看的哈斯乌拉心疼不已,眼圈儿都快红了。
他目光殷切的看着阿敏,阿敏却是视若未见,眼神冷冷的在他的脸上扫过,丝毫也没有停留。
哈斯乌拉顿时是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阿敏一到,众人的眼神都是落在他的脸上,阿敏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道:“各位,鉴于当前之局面,我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口气艰涩无比,“我们,投降!”
什么?
众皆哗然,阿敏,你疯了么?(未完待续。)
六九七 乞降
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之境地呢,为什么要投降?
大厅之中顿时是响起了一片巨大的声浪,将领们议论纷纷,有的是小声的说着,有的则是直接就大声反对。
“阿敏大人,咱们不能投降啊!”
一个长相威猛,胡须浓密,浓眉豹目的年轻将领出列,向着阿敏拱拱手,神情激愤道:“阿敏大人,咱们还没败呢!现在咱们还有几万兵丁,还有坚城可以固守,那些女真鞑子根本就打不进来,时间长了,他们自己就撑不住退兵了!为何要投降?咱们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之境地呐!”
他说着便是眼圈发红,跪在地上泣声道:“阿敏大人,咱们不能投降啊!”
他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砰砰作响,额头上已经是变得一片发青了,有的地方已经是磕破,鲜血淋漓而下。..
“是啊,阿敏大人,不能投降啊!”
“咱们还能打!”
“这些蒙古鞑子跟咱们本就有世仇,又是背信弃义,偷袭咱们,杀伤了那许多弟兄,这等血海深仇,怎能不报?阿敏大人,不能投降啊!”
…………
那年轻将领的话立刻得到了大厅中绝大部分人的赞同。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理由也是各自不同,但是唯一相同的,就是神情激愤,一言以蔽之决不投降!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有的人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有的则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断的从别人的脸上扫过。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面对如此愤愤之群情,阿敏却是面不改sè。神情依旧是冷淡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好似是在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等大伙儿的声音逐渐降下来了,他方自是淡淡道:“都说完了么?”
大厅里面随着这句话,顿时是安静了下来,变得死一般的沉寂,再也无人说话。
阿敏之积威,是他们绝对所不敢触碰。也是无法触碰的。
“都说了这么多,我听的脑子很乱,一点儿一点儿的说,我听着。”阿敏慢条斯理的说着,语气很平静,似乎是在诉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反对的理由很快就理清楚了。
虽然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着,但其实理由也就是那么几条。
第一,咱们还有几万兵,还有坚城可以固守。蒙古人人数不占优,只能围困,不能攻打。时间一长,自然就退去了。
第二。咱们跟蒙古深仇大恨,绝对不能投降!若是降了,以后如何在九泉之下面对那些死去的弟兄们。
第三。蒙古人背信弃义,不值得信任。咱们就算降了,说不得最后的结局也是被杀这事儿女真人自己就没少干。之前每每围城之时,便是派人劝降,而一旦城中守将答应投降,则进入城中之后,立刻翻脸,屠城肆虐。
有着三条理由在这儿撑着,这论据似乎就充分的多了。
等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阿敏摆摆手,大厅中立刻安静下来。
他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威严,让人不可逼视,他缓缓道:“我自从独当一面,领兵攻入嘉河卫以来,一直大权独揽,说一不二,也没和你们商量过什么。但是近rì,我破例了,我要把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也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后我做出任何的决定,都不会告诉你们,更不会做出任何的解释,听令行事即可,否则的话,定杀不饶!都明白了么?”
众人心中一震,齐声肃然道:“明白了!”
“好,那咱们就仔细说道说道。”
兴许是因为做出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阿敏整个人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似乎是卸下了万斤重担,脸上竟然是露出了笑容。
他淡淡一笑,清了清嗓子道:“先说城防,你们想的似乎是太乐观,也太简单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讥诮,向着刘得财扬了扬下巴:“你自己说吧。”
“是。”刘得财应了一声,面朝众人,略有些尴尬道:“各位同僚,各位大人,实不相瞒,城中粮食,已经不足三rì之食用了。”
“什么?”
众人不敢置信的叫道:“秉忠大人,那rì问你,你不是还说城中粮食充足,足够三四个月的么?还让人挑了许多粮食袋子出来,只是破开了流的遍地都是。”
“刘得财,合着你是在骗咱们?”
面对众人气势汹汹的质问,若是以前的刘得财,定然是弱了气势,脖子一缩,讪讪笑着解释。但是现在,他和以前再不一样,冷冷一笑,面sè冷厉如铁,气势更是毫不示弱:“我这是为了谁人?还不是为了咱们女真,为了在座的诸位?若是士卒们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说不得现在已经溃乱了,如何还能坚持到现在?若不是我,只怕你们现在在座的诸位,都已经成了死人了!”
众人顿时是为之一滞,无言以对。
他们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若是没有刘得财的这一系列手段,军中说不定早就崩了。
刘得财这种强硬的表现,也是让阿敏眼皮微微一挑。刘得财在他面前素来恭顺,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在别人面前如此疾言厉sè,如此威严霸道的样子。
这让他感觉有点儿不太舒服。
而方才大伙儿商议之时,阿敏很敏锐的发现了一点大厅中的汉军军官多了不少,几乎占了全部军官的六成以上!而这个数字,在原先不过是一成或者是两成而已。这说明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面,汉军大量的上位。
而恰恰反对投降最为强烈的,就是这些汉人军官奴兵损失惨重。他们和蒙古人是真正的血海深仇,若是换成全女真人的话。就会容易进行许多。
现在军中这些汉人军官的地位,已经是不可动摇了。
“但是在我眼中。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阿敏心里冷笑一声,口中却是赞道:“秉忠做的很好!”
“城中粮食已经不足三rì,咱们人虽多,可是士卒们连吃的都没有,饿都饿死了,如何能够抵挡的住蒙古人的进攻?”阿敏大声道:“你们想过了没有,咱们现在,手里头已经只剩下这些兵了!这些兵,都是各位的身家xìng命。没了他们,你们什么都不是!”
他冷笑一声:“你们舍得他们葬送在这里么?”
众人都默然了。
这是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因为这关乎一个人的身家xìng命,权势富贵。
世人谁不贪生恶死?若不是逼到了极处,再无退路,谁会去死?
阿敏这一句话,便把众人决不投降的心里根基给撬动了。
“再者说了,咱们就算是守住这里,又有何用?”阿敏略带悲凉的一笑:“女真完了。嘉河卫也丢了,三万大军都完了!现在军中骑兵不过千数而已!就算是蒙古人撤走了,武毅军也会打过来!咱们这些人,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掉,还不是等死?”
大厅中越发的死寂了,只有阿敏的声音在回荡:“还是你们以为。落在武毅军的手中,咱们会过得更好一些。”
“至于袍泽兄弟们的仇恨。这个谁都有,但是。不能被这些东西蒙蔽了你的双目,做人,要学会为自己经营打算。”阿敏轻描淡写的便把这一层给揭了过去道:“至于诸位担心投降之后的安全,这一点,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可知道哈不出为什么要来偷袭我女真?”
阿敏自问自答:“因为鹧鸪镇中,咱们固然是惨败,他们更惨,就逃出来哈不出几个人而已,剩下的,几乎是全军覆没!福余卫家底子薄,他们实力亏损严重,这会儿,是想把他们吞了,扩充自己实力了!”
“所以,咱们投降之后,定然是不会受到什么虐待残害,说不定,还能有些权势留着。至于我……”阿敏摇摇头,苦笑道:“那就生死两不知了。”
众人听了,都是心中惨然,有人问道:“大人,您当真就这么甘心引颈受戮?凭着把自己的xìng命交到那些蒙古人手中?”
阿敏淡淡反问道:“还能如何?”
是啊,还能如何?
投降或许还能逃得一条xìng命,但若是抵抗,当真是唯死而已。
只是刘得财对阿敏极是了解,冷眼在一边瞧着,却总是感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阿敏大人不是这样的啊!这还是我认识的阿敏么?
阿敏略带疲惫的摆摆手:“好了,都散了吧!下去做准备。”
众人各自散去,唯有刘得财、苏骥、赵慢熊三人被留了下来。
阿敏忽然豁然站起身来,逼视着刘得财三人,目光炯炯有神,哪里还有刚才的落寞和颓废的丝毫样子?
刘得财心里一哆嗦,不由得低下头去,心里却是暗自松了口气,心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敏么!他怎么可能那般的颓废?
阿敏逼视着这三人,冷冷问道:“你们三个,可有异心?可忠于我?”
“啊?”
三人都愣住了。
一阵风吹来,卷起柱子两边直垂到地的帷幔一角,刘得财一眼瞥见,后面露出不少穿着军靴的脚来。
刀斧手!刘得财脑海中立刻想起了这三个字。
他反应迅速,整个人往前一扑,跪倒地上,大叫道:“奴才对主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主子一句话来,奴才便是刀山火海,也绝无怨言!”
苏骥和赵慢熊两人呆了一呆,心中暗骂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要脸,心里骂着,也赶紧跟着跪地磕头,大声的表着忠心。
阿敏手摁在桌子上,盯着他们,眼中毫无感情,就像是大草原上盯着兔子时刻准备捕猎的苍鹰。他的手指不断的屈伸着,几次想要开口着人把这三个人给拖下去生生的剁死!但是终究终究。那攥着的手掌还是伸开了。
敲打敲打也就是了,若是真杀了。怕是引起士兵哗变。再者说了,这三个人。此时还算是恭顺,并未露出丝毫的反相,杀了他们,反而是折损自己的干将。
刘得财三人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已经是吓得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就是生怕阿敏口中吐出一个‘杀’字。
对于他们来说,这片刻不啻于数年那般长,而阿敏手指头轻轻敲着桌子的声音,更像是阎王的催命符一般。
终于。阿敏的声音传来:“起来吧!”
三人长长的舒了口大气,只觉得腿都软了,浑身上下都是汗,差点儿没爬起来。
阿敏淡淡道:“你们回去,好生约束部下,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妄自生非,违者严惩不贷!咱们能不能逃得xìng命,就看够不够恭顺了。越是逞强,死的就越快!”
三人心中还有些不明白,却不敢多问,唯唯诺诺退下。
出了大厅。刘得财悄悄的回头望了一眼,长长的吁了口气。
虽然免去一死,但是他心中却满是yīn霾和烦闷。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阿敏大人为何这般对我。
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是听见一声战马的嘶鸣。借着门口那火把的猎猎光芒一看,却是俺巴孩勒住马僵。未等那战马站稳,他便是一个翻身跳了下来,满脸怒气的大踏步向着府内走去。
路过三人旁边的时候还狠狠的撞了苏骥一下,把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飞出去。
“这又是怎么了?”
三人更是纳闷儿了。
俺巴孩大步走进厅内,刀斧手已经撤去,阿敏正要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俺巴孩,心里叹了口气,又转过身来看着他。
“阿敏,我听说你要投降哈不出?”俺巴孩大吼道,他的声音像是炸雷一般在空中响起。
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眼睛瞪圆了,里面散发着令人惊惧的光芒,浓密的胡子似乎都根根直立起来。
所谓须发喷张,不过如是了。
“没错儿。”阿敏语气平静,缓缓说道。
若是说俺巴孩像是一个yù要爆发的火山,那么他就是一潭湖水,平静无波。
“为什么?为什么?”俺巴孩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阿敏,疯狂的大叫道:“那哈不出这么算计我们,杀了这么多的儿郎,我宁可和他同归于尽,也绝不投降!你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你就算死了,也不可能做到和哈不出同归于尽的。”阿敏冷酷的声音中不包含任何感情:“做人,要认清楚自己的缺点,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万万不能搞错了。”
俺巴孩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本来口舌就不够便给,论起辩才来,更不是阿敏的对手。
“阿敏,你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选择?这不像你!”俺巴孩大声质问着,他的手臂用力的挥舞着,根本不知道放在哪儿,胸口好似堵了一块儿大石,憋得他只想疯狂的大吼大叫。
阿敏眼角抽搐了一下,面目依然冰冷:“人,都是会变的。”
俺巴孩直勾勾的盯着阿敏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阿敏疾声道:“你要去哪儿?”
“去找大将军,去帮着他重建海西女真!”俺巴孩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冷答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也对阿敏彻底的失望,再也不想留在这里,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大将军……”阿敏把这三个字咀嚼了一遍,目光变得yīn冷下来,他大叫道:“海西女真已经完了!土地被武毅军占领,士卒被杀光,嘉河卫也被攻破了!海西女真完了,你跟着我,跟着我,我们还能再做一番事业!”
俺巴孩显然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缓缓摇头,大步向外走去。
“你可有盘缠?”阿敏急声问道,俺巴孩又站住,没有说话。不过以他的xìng格,身上自然是没什么银两的。
阿敏苦笑一声,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你要走,我不拦你,咱们兄弟一场,也算是好聚好散吧!我这儿还有些银钱,你拿去吧……”
说着,便是向前走了两步,右手往兜里掏去。见到俺巴孩还是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瞬间变得yīn狠起来,一把抽出腰间刀,狠狠的向着俺巴孩的后颈斩去!
刀风破空,眼见这一刀若是砍中,俺巴孩就要身首两断。
却没想到俺巴孩好似脑袋生风一般,极为迅速的一个转身,一拳便是打在了阿敏的手上,阿敏一声痛呼,手中刀被打飞出去,然后便是感觉到手腕儿被一只大手抓住。就像是被铁箍箍住了也似,疼得要命。然后俺巴孩蒲扇大小的巴掌一下子便是握住了他的脖子。
阿敏虽然也是一身武艺,却是如何能和俺巴孩相比?被擒住脖子,他已经是无法挣扎,俺巴孩只需要轻轻一拧,他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形势竟是突然翻转。
“被你骗了这许多次,你当我对你还没什么防备么?”俺巴孩眼神很怪,有些讥讽的摇摇头:“阿敏,并不是只有你最聪明,也红不是只有你,会欺辱别人。”
“可是,可是!”他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浓浓的失望和悲哀,盯着阿敏,不敢置信的大吼大叫道:“阿敏,你竟然要杀我?”
口中咆哮着,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他的手开始用力,阿敏脸sè变得红胀起来。外面的侍卫想要闯进来,俺巴孩抓着阿敏蓦地转身,面朝着那些侍卫,用阿敏挡着自己,大吼道:“你们敢进来么?”
阿敏粗粗的喘了几口大气,艰难道:“俺巴孩,你不会杀我的,”
他还能笑出声来:“杀了我,海西女真,就真的完了!”
“阿敏,你太狂妄了!”俺巴孩叫道。
阿敏微笑着,艰难的摇头:“这不是狂妄,我有这个自信,只要我死不了,终有一rì,我能重建海西女真。”
俺巴孩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放开手,一把把他推搡在地,满是愤懑的大叫一声,大步走出府去。
无一人敢于阻拦。
正德五十三年五月初九rì,阿里者卫女真军打出白旗。
乞降。(未完待续。)
六九八 大锤落下
(这一章绝对给力,绝对意想不到,引领的,绝对是一个大高cháo的到来!各位兄弟拭目以待吧,以后会更jīng彩!七千字大章节奉上,怎么样,咱够不够厚道?)
和凄风苦雨的阿里者卫恰恰相反,这会儿城外的蒙古福余卫大营,却是喜气洋洋,人人都是兴高采烈,见了面都是乐乐呵呵的。
城中女真人乞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伙儿也都不是瞎子,城头打起来的那面破破烂烂的白旗大伙儿还是分得清楚的,更何况那些女真人派来的使者已经到达了营中,刚才大伙儿都瞧去了呢!很有不少人冲着那使者吐了几口浓痰。
“尊敬的大汗,阿敏大人派遣小人前来拜见您。乞求您能允许我们卑微的投降,做您忠诚的奴仆。”
大汗汗帐之中,布置的很是奢华,方圆足有百步的大帐,比外面的地面高出来足足有一米多,这是游牧民族的高层人物住处特有的建筑方式往地面上钉进去数百根一米长短,碗口粗细的木桩,然后在上面铺设一层厚厚的木板,再往上面,则是铺设大帐。 . .
大帐之中,铺陈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在帐篷的四壁上,挂满了大斧长枪巨锤之类的兵器,还有许多熊、老虎的头骨和皮毛悬挂在那里,显示出此间主人xìng子中定然是勇武扮演着重要的角sè。
上首的位置坐了一个身材矮壮,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面sè略黑。脸上透着一股因为久居高位而不怒自威的威严。他高坐在一张大椅上,这大椅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虎头便是在座位前面,被他踩在脚下。跟一个锦墩也似。
此人正是哈不出。
在他周围,数十个身穿黑sè重型铠甲的卫士环绕着,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大斧巨锤之类的重型兵器这也是仅剩的那些禁卫军了。
在他左手下边,海rì查盖正以一种相当别扭的姿势站着,他没有穿几乎从不离身的铠甲,反而是穿着一件儿丝绸袍子,宽松的袍子在身上崩得紧紧的,身材看上去有些臃肿这当然不是大王子殿下几rì之间突然增重数十斤,而是因为里面包满了绷带。他前几rì在偷袭得奴兵大营的过程中。一时大意,孤军深入,结果身负十余处伤口,若不是抢救的及时,只怕一条xìng命都没了。
也就是他这身板儿,才这几rì的功夫就能下床走动了。
而站在右边的,则是新上任的近卫军百夫长,现在的统领,嘎鲁。
下面一个人以一种五体投地的谦卑姿势几乎是趴在地上。头磕在地上,恭敬的说着。
这是赵慢熊,他就是这一次女真遣来乞降的使者。因为阿敏觉得汉人比起女真人来说,更能说会道一些。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那些女真军官都觉得丢人,不愿意来。
赵慢熊心里存着怨恨,也顾不得给女真挣面子了。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说要投降如果正常情况的话,少不得要扯一些没用的场面话出来。
哈不出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他盯着赵慢熊,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情绪。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道:“你是何人?”
赵慢熊恭敬道:“小人汉军千户赵慢熊。”
“你这个卑贱的汉狗!”海rì查盖大叫一声,眼中喷火的怒骂道:“还敢来?我要宰了你!”
他那rì偷袭汉军奴兵,本来以为手拿把攥的胜利结果却是生生从手中溜走,而且自己还受了伤,自然是大大折损了面子。他可说是吃力不讨好,虽然受了伤,还是给哈不出狠狠的训斥了一通,而且军中也颇有一些闲言碎语说他蠢笨如猪,简直是废物一个。
像是海rì查盖这种人,断断是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只会把罪责都赖在别人身上。
他这种行径毫无疑问让哈不出感觉在外人面前大大的丢了面子,立刻脸sè一沉,声音yīn冷道:“海rì查盖,你这头蠢猪!给我滚下去!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海rì查盖终究是不敢跟他硬顶,不情不愿的冷哼一声,歪歪扭扭的走了出去。
哈不出急切的问道:“赵慢熊,我问你,梁砚秋可好?”
“梁砚秋?”赵慢熊寻思了一下,方才道:“可是那个人质?”
“没错儿。”
哈不出盯着赵慢熊,心里有些忐忑,生怕他说出死了这两个字来自己先偷袭的女真人,人家把梁砚秋杀了简直再正常不过,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
梁砚秋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非常重要的,之所以要冒着他被杀的危险偷袭女真人,是因为哈不出认为偷袭女真人获得的好处顶的上失去梁砚秋带来的损失。而现在女真要投降了,他自然是关心起梁砚秋的安危来。
“那位梁先生好的很呐!”赵慢熊道:“阿敏大人临走时吩咐我等善待他,吃得好喝的好,后来打仗,也就没人顾得上他了。”
他撇了撇嘴:“一介书生而已。”
得知梁砚秋无恙,哈不出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瞧着赵慢熊,问了几个问题。
赵慢熊都是很恭敬的一一作答了,最后哈不出冷不丁的问道:“阿敏让你来,可是要提什么条件吧?”
赵慢熊抬头接触到哈不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是心里一哆嗦,赶紧低头,道:“大汗真是算无遗策,没错儿,阿敏大人让小的提几点微末的请求。”
“你们汉人呐,就是会说话。”
哈不出哈哈一笑:“说吧!”
“第一,阿敏大人希望大汗您能够许诺饶过所有降者的xìng命。”
“没问题。”哈不出很爽快的便是答应了:“只要是他们老老实实的,不惹是生非,好生为我福余卫效力。自然要饶的一条xìng命。”
赵慢熊眨巴眨巴眼:“那曾经杀过您手下勇士的士兵呢?”
哈不出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自然是一视同仁,战场上各为其主。无需怪罪。”
赵慢熊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一颗大石放了下来。那一夜他可是杀了不少蒙古人。
“第二,军中有不少才华之士,阿敏大人希望大汗您可以对他们酌情留任。”
哈不出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可以。”
毕竟女真人投降之后,便尽是为他所用,提拔一些有才能的人,反而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哈不出等着赵慢熊再说下去,却没想到赵慢熊道了一声谢之后就再也不吭气儿了。
“完了?”
“完了。”
哈不出诧异道:“阿敏没给他自己提要求?”
赵慢熊道:“回大汗的话。阿敏大人说,他带兵屡战屡败,把海西女真最后的jīng锐给折损一空,已经是万念俱灰,此生再也不做他想。只求大汗赏一条xìng命,给一匹马,几只羊,便在草原上终老余生了。”
想到阿敏给自己交代这些话时候脸上露出的落寞表情,他心里也是生出一股悲凉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哈不出眼神怔怔的,盯着前方的虚空看了许久,方才重新凝聚了焦距,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敏的这种感觉。他能体会到。当初他被连子宁杀的溃不成军,在丛林中慌忙逃窜的时候,也曾经生出过这这种情绪。只不过那时候终究还有指望,还有叁万大军可以动用。这情绪并未持续很久就烟消云散了。
“若不是我围了阿里者卫,阿敏想必也能带着他们做出些大事来。”哈不出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他心里有些兔死狐悲的悲凉。但是能够亲手把阿敏这等枭雄逼上穷途末路,万念俱灰,却又是让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得意。
“阿敏是个人才,如此终老可惜了。”
哈不出道:“你回去跟他说,我让他做我的参赞,在帐前为我参知政事军事,看他做不做。”
赵慢熊跪地大声道:“小人替阿敏大人多谢大汗抬举。”
哈不出又道:“若是不想,也就不消勉强,他若是不做,我给他三十匹马,一百头牛羊,让他做个富家翁。”
“大汗仁义。”
哈不出答应了阿敏提出的所有请求其实一共只有两条,而且也并不过分。
如此一来,双方的意见就算是达成一致了。
五月初十rì一大清早,福余卫全员便是都动员起来,士卒们穿上了自己能拿出来的最为体面的铠甲,手里的弯刀擦得锃亮。
福余卫两万六千余骑兵在北门一里之外列阵,长长的大阵足有两里横宽,刀枪如林,炙热的阳光洒下来,照shè在刀面上又被反shè回去,整个天地间四处都是流溢的光芒。
一眼望去,兵山将海,无边无际。
哈不出以及一干高级将领被簇拥在阵前,目光炯炯的瞧着阿里者卫。
在他们期盼等待的目光中,城头上的白旗摇了三摇,然后大门便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缓缓打开。
四五十个人走了出来,哈不出目光扫到,顿时便是一缩,他们身上全都穿着山字文甲,由于儒家文化的辐shè,这种流传自大明的铠甲已经在这几十年中逐渐成为了整个东亚,东南亚大圈子里面高级武将的标志。在大明,只有百户以上的军官可以穿戴这种铠甲,别的国家也差不多。
这几十个人,可就是女真军中所有的高级将领了。
这数十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着哈不出等人行来,等到离得近了一些,哈不出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阿敏。
他整个人惊人的消瘦下来,两眼暗淡无光,面sè灰败,甚至头发都花白了一些,步履也很是蹒跚,还得后面的刘得财扶着。
看了这一幕,哈不出也是不由得有些心酸。
阿敏走到五丈之外站定,先是把自己腰间的宝刀接下。哐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又是把战甲脱下。只着里面一件白sè的小衣。身后众将也是纷纷效法,扔下武器。脱去战甲,有个别动作犹豫的,被阿敏那淡淡的目光扫过,也就屈服了。
然后阿敏便是带着众人跪倒在地,大声道:“罪人阿敏(秉忠…),叩见大汗!阿敏乞降,惟望大汗,饶过xìng命,罪人感激涕零!”
说罢。额头便是重重的磕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终于发生,哈不出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回过身去,面对着这数万将士,扬声大吼道:“海西女真,降了!”
“海西女真降了!”
“海西女真降了!”
…………
一**巨大的声浪在蒙古士兵中响起,最后尽数变成了万岁,万岁的叫喊声。
福余卫的士卒。沐浴在了狂欢之中。
跪在地上的阿敏等人面sè都是有些苍白。
哈不出转过身来,摆摆手:“准降!起身!”
得到许可,阿敏等人方才敢站起来。
这时候,城中忽然是一骑快马奔了出来。直冲着阵前而来,那马上之人,四十来岁。长相俊朗,一身文人打扮。大袖飘飘,不是梁砚秋还能有谁?他面sè还很是不错。显然这段时间确实没有受苦。
梁砚秋来到阵前,翻身下马,拜倒在地:“梁砚秋叩见大汗。”
哈不出也下马,大步走了出去,伸手把梁砚秋扶起来,哈哈笑道:“军师安然无恙,当真是我福余卫的福气。”
梁砚秋也是满脸喜sè,拱拱手道:“全赖大汗神威,在下方才安然无恙、”
哈不出忽然缓缓道:“本汗不得已而行,让军师身处险地,实在是……”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梁砚秋,锐利的目光似乎能把他刺穿。
梁砚秋却是神sè一正,肃容道:“哎,大汗说的哪里话来?在下此生誓为大汗,为福余卫效死,便是粉身碎骨也浑然不惧。女真损兵折将,人心惶惶,岂不正是夺城之机?大汗所做之决策,再正确不过。”
他神sè光风霁月,毫无做作,一脸的磊落光明,显然是当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哈不出心里暗自点头,戒备之心也淡了下去。
人群中忽然挤出来一个半大孩子,看着梁砚秋满脸濡慕之情,叫道:“老师。”
正是乌兰巴rì。
梁砚秋也是冲着他一笑:“乌兰巴rì,几rì不见,似乎又长高了。”
哈不出看了乌兰巴rì一眼,眼神有些厌恶,他拍拍梁砚秋的手,笑道:“你这些rì子也受了惊吓,且下去歇歇,晚间我为你接风洗尘。”
“是。”梁砚秋拱拱手退下。
他拉着乌兰巴rì往后走去,边走边说道:“正好有些功课要考校考校你,看看落下了没有。”
这时候,城内开始陆续的有大批的军兵一队一队的走出来,他们把铠甲和武器扔在一边,然后就地坐下。蒙古士卒早就得到了安排,这会儿便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把那些卸了武器的士兵押到一边看管。
投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哈不出却是指了指阿敏:“把他带来。”
“口见大汗。”阿敏被带到哈不出身前,口中恭敬的说了一句,又要跪倒叩拜。
“免礼。”哈不出赶紧一把扶住他,盯着他的脸正sè道:“阿敏,你也是英雄豪杰,咱们今rì变得跟磕头虫一般了?”
话语中竟隐隐有些责备。
阿敏苦笑一声,低声道:“过去的那些,就都不用提了,阿敏现在不过是个无能的阶下之囚,任凭大汗处置。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羞辱?”
“大胆!”身后有蒙古军官斥责道。
哈不出却是摆摆手,道:“阿敏,我不是嘲讽你!你是个由本事的人,本汗之前也是很看重你的,归顺于我,为我效力,如何?昨天赵慢熊,应该已经把我的话带到了吧?”
阿敏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哈不出,道:“我愿意要那三十匹马,一百头牛羊。”
如此盛情却被拒绝。哈不出却也不生气,只是定定的瞧着阿敏。忽然放声大笑。
“好,好。人各有志!我说的话,绝对不会收回。”哈不出笑道:“那就给你些马匹牛羊,去草原上过悠哉的rì子吧!”
心里却是想到,只要你在我治下,迟早有让你低头的那一rì。
阿敏深深一揖:“多谢大汗成全。”
数万大军投降,也不是个好处理的事情,整整持续了一天,才算是弄完。
当rì夜间,哈不出在帐中宴请阿敏等人。
今夜天公作美。圆月高悬,晴朗万里,柔白的月光洒下来,四面都是一片冷清清的亮,视线跟白昼也是差不多。
其实今夜,整个蒙古大营都是庆祝狂欢。
他们庆祝战争的胜利,自己又将多了不少的好处虽然上头还没说,但是按照过往的规矩,这些汉狗子除了某些被分入板升城之外。其它的都会分到下面的士兵手中,作为奴隶。这可是上好的壮劳力啊!
除了看守降兵的部队之外,其它的都聚在了一切,福余卫大营所在的这片草原上已经是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士兵们以十人队为单位聚在一起,每个十人队一个火堆,虽然看上去是乱纷纷的。但是却也是错落有致。烈焰熊熊,不断舔舐着上面的美味。每个火堆上面都是用铁钎子穿了一只全羊,此时已经是被烤的金黄。油滴一滴滴的滴落下来,打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于是火势便更加旺盛了一些。一阵阵有人的香气散发出来,扑到人们的鼻腔里,禁不住便是一阵垂涎yù滴。
终于,全羊烤好了,军官们拔出尖刀来,先是给自己割了一块肥肉,示意的咬了一口。
然后士兵们便是一阵欢呼,纷纷取出弯刀来,争先恐后的给自己割上一大块肥肉,然后便是忙不迭的大口大口的咬去,吃的肉香四溢,满嘴冒油。
不过有些遗憾的,大汗不让喝酒。但是没有了打仗的压力,死亡的威胁,一边吃肉,一边看着月sè,和身边的袍泽大声说笑,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了。
他们挺知足的。
新兵和老兵混在一起,勾肩搭背,说的眉开眼笑,军官们也放下了几许矜持,和士兵们有说有笑。
汗帐之中,此时早就已经是摆上了流水席面,哈不出高踞首座之上,在他的左右手边相对摆了将近百张小几,按照秩序的高低坐下。
汗帐的帘子被高高的撩起来,不断有端着盘子的随军伙夫进进出出,手中产自大明朝景德镇的大青花瓷盘上盛满了菜肴,香气馥郁,让人闻一口都忍不住涎水横流。
用瓷盘装乘食物,这在草原上是最为高规格的待遇,就像是拿破仑的将军们都用银杯而他用铝制的杯子一样。
大帐足有五十步方圆,俨然就是一个极大的宫殿模样,内里空间非常广阔,并且足有两丈高下,就算是数百人聚集其中,也让人毫无拥挤促狭之感。
明季,稍微讲究一些的人家都还是分食,一个人面前一张小几,上面摆满各sè食物。这个习惯,也传染到了大明周边的地区。这里也是分食,哈不出坐北面南,高居主位,东西两侧是两列面对面的各级军官,按照官位高低依次排下去。
福余卫的高级军官济济一堂,就连投降的军官都有十来个在此,哈不出充分的履行了自己一视同仁,绝不打击报复的诺言。
而出人意料的,则是位次的排列。
坐在哈不出下手左边第一位的是梁砚秋,这倒也罢了,他毕竟是大汗手下第一文臣。而坐在梁砚秋对面儿的,却是阿敏。这固然是体现出了哈不出对阿敏的器重,但是也引得了不少将领的不满,不过哈不出无视了这一切而已。
在他俩下手,才是乌兰巴rì和海rì查盖。
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是堆满了食物烤羊腿切成薄薄的金黄sè片状,上面洒满了各sè香料,滋滋的往外冒着油,一看就让人忍不住口水直流。放在嘴里一咀嚼,更是香软鲜浓,美味无比、
因着大战刚刚结束,武毅军又远在数百里之外,最近不可能有什么战事,因此在众将的强烈要求下,哈不出终于松了口,允了大伙儿今儿晚上随意喝酒。
大帐内觥筹交错,热闹至极,军官们互相敬酒,大声说笑,个个志得意满,很有些xìng子豪爽来者不拒的,已经是喝的面红耳赤。
阿敏满脸掩不住的郁郁寡欢,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向哈不出敬了一杯酒之外,他谁也不理,只顾自己喝酒,别人敬酒也是来者不拒,没一会儿,手边已经是堆了好几个坛子。不多时,他便是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昏然睡去。
到了亥时末,宴席终了,军官们也都各自告辞散去。他们一个个醉醺醺的,酒气冲天,都被人扶着回去了。一场大胜,今儿个心中情怀激荡,确实也是高兴,因此哈不出喝的便有点儿多了,腿有点儿打飘,刚一站起来便是腿一软,差点儿坐倒在地。
还好身边的梁砚秋手疾眼快,一把架住了他,不过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有几把子力气?差点儿也是给带的摔倒在地。
“乌兰巴rì殿下,咱们两个扶大汗回帐。”
梁砚秋招呼道。
乌兰巴rì应了一声,赶紧过来扶住了自己父亲。
海rì查盖本来想去搀扶献献殷勤,却被人抢了先,他冷哼一声,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梁砚秋和乌兰巴rì身上转了转,大步转身离开。
他却是没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梁砚秋和乌兰巴rì的眼神,都有些诡异。
两人扶着哈不出进了后帐,哈不出已经是醉的不省人事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睡着,两人费力的把他架在床上,哈不出立刻就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几个姬妾侍立在旁,梁砚秋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姬妾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各自退下。
过了一会儿,梁砚秋踱步出了大帐,向外面笔直站立的嘎鲁道:“嘎鲁,大汗醒了,唤你进去。”
“是!”嘎鲁拎着大锤,跟在梁砚秋后面走了进去。
哈不出的卧室很奢华,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四周挂满了金银珠玉等装饰物。一张大床上,哈不出睡得跟死猪也似。
在他床前,梁砚秋、乌兰巴rì、嘎鲁三人静静站立,谁都没有说话,卧室里面的气氛沉闷的几乎要窒息。
梁砚秋声音干涩,低声道:“殿下……”
乌兰巴rì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父亲,脸上一会儿通红,一会儿惨白,变幻不定,眼中情绪复杂,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额头的大汗涔涔而落。
终于,他的脸sè变得冷峻坚定起来,看着哈不出的眼神中是和他年龄不相符合的刻骨狠毒,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闭上眼睛,缓缓点头。
这一点头,似是有千斤重。
梁砚秋长长地舒了口气,擦了擦汗,飞快的看了嘎鲁一眼。
嘎鲁咬咬牙,大步来到床前,高高的举起手中大锤,冲着哈不出的头颅,狠狠的砸了下去!(未完待续。)
终章
哈不出被乌兰巴rì、梁砚秋和嘎鲁联手杀死。他们的同谋还有阿敏,在阿里者卫中,阿敏说服了梁砚秋,利用他们对哈不出与的仇恨,一手导演了这一场yīn谋。阿敏回到营中,立刻指挥各级军官,煽动奴兵制造胡乱,负责rì常军务的海rì查盖不得不派出大量人手维持治安。嘎鲁把被软禁的庆格尔泰放了出来,庆格尔泰用自己的威望折服了近卫军,带着这些jīng锐直扑身边兵力空虚的海rì查盖,庆格尔泰亲手一箭将海rì查盖shè死。
忠于海rì查盖的军官在睡梦中悉数被杀,蒙古人沐浴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一直到天亮,杀戮才告结束。梁砚秋以哈不出的名义召集将领议事大汗传旨,海rì查盖妄图谋夺大汗之位,带兵闯入汗帐,被乱刀砍死,大汗也被削掉了鼻子,昏迷不醒。矫诏传位给乌兰巴rì,立阿敏为大将军,庆格尔泰为副将军,执掌军中大权,梁砚秋为丞相,掌管政事权力。在面对刀斧手和大义的威逼下,蒙古军官们都选择了屈从。 . .
当rì下午,营中传出哈不出暴毙的消息,全军缟素。
阿敏趁势将汉军再次掌握在自己手中,实际上兵力占优的他,已经控制了福余卫的大部分权力。
大将军阿敏将军队改编,两千人为一个旗,有女真旗一个,汉军旗二十个,蒙古旗十三个。
阿敏带领福余卫撤回脑温江西岸,吞并了留守的部队,实力进一步壮大。同时开始四面扩张,在壮大自己的同时。避开武毅军的锋芒。
刚毅投降,连子宁将女真降兵两万余人打散。分入各军中,又从各军抽调兵力并女真降兵共一万五千人,组建骑兵第七军,以刚毅为参将,投奔而来的俺巴孩为卫指挥使。
武毅军以四个骑兵军为先锋,五万大军扑向塔山卫,紧随其后的是四万步卒。
在回合了杨沪生所部之后,武毅军军威臻于极盛,白莲圣国震恐。派赵云山率领四个军前来迎敌。
蝴蝶岭一场大战,赵云山所部先是被骑兵队伍击溃,然后又是被吊尾追杀,全军覆没,被杀者三万余,余者尽数投降。奉天讨逆大将军赵云山战死。
消息传到塔山卫,人心惶惶,所幸这时候李青山传来好消息,已经攻下了建州将军辖地的拉鲁卫。
赵云山一死。冯西尘独掌朝中大全,在他的一力主持下,数十万白莲教军民渡江南下,抵达拉鲁卫。连子宁也不追赶。只是放任他们离开。
早就接到连子宁出兵命令的杨学忠直到确认白莲教南渡之后方才抵达,在连子宁面前气焰嚣张,摆出老资格的架势。当场被连子宁以贻误军机、残暴虐民、激起民变、杀戮百姓、不事朝廷等罪名拿下。是rì,连子宁将杨学忠烹于塔山卫之外。并传令辽北将军辖地各处。
至此,辽北将军辖地。完全平静。
连子宁用了大约三个月的时间,开始在辽北将军辖地静养生息,收纳百姓,发展经济,推广农业,彻底的将这片土地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中。
五月初五rì,寇白门入宫,居于储秀宫。
五月初五rì,正德皇帝从燕山大朝殿摆驾回宫,幸储秀宫。是夜,他早已人事不举,趁他熟睡,寇白门及侍女除下其衣服,侍女以刺破下体,血落于被褥。寇白门着小衣伴于其侧,正德第二rì醒来,不疑有他。
寇白门琴艺无双,在那静雅的琴声中,正德皇帝的头疼病能够得到极大的舒缓,因此每每幸于储秀宫。
自此之后,寇白门专宠于六宫之中。
五月初九rì,封宁妃。六月初五rì,封惠妃。
七月一rì,惠妃呕吐不止,病体怏怏,正德皇帝大为在意,下诏太医诊治。太医断为有孕,正德皇帝大喜,晋为贤妃,仅在皇后及皇贵妃之下。
此时,张球因其武勇,加之贤妃之美言,已被任命为御前侍卫带刀官副统领。
同rì,正德下令,为贤妃及腹中孩儿祈福,征发河南,山陕三地民夫二百万,于燕山大朝殿之前修筑神明台,建明堂,征集天下铜铁,修筑大佛寺,立誓要建造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大佛。
梁王归来,对连子宁诸多溢美之词,连子宁又于rì本运来铜二十船,为正德皇帝铸造大佛出力,正德皇帝大悦,对于梁王所提之要求,无一不匀。
当rì朝上,决定在两年之内,向关外移民三千万,拨付银两两千万两,牛马一百万头,农具无数。并准将武毅军扩充为五十卫之规模。
天津卫之商船起航北上,过鲸海,入松花江口,两个月后抵达镇远府。
消息传开,天下商贾闻风而动。
一夕之间,镇远府成为天下规模最大的商业城市之一,从辽北将军辖地迁来的十万户富户,给这里带来了巨大的生机和活力。造船厂已经开办,东北数之不尽的密林大木给了他们充足的资源。一批批大船下水,富户们购买船只,满载着当地特产,沿松花江而下,去往各地。
没有了武毅军的威胁,白莲圣教不断扩张,短短时间内,便是占领了建州将军辖地半壁江山,百万子民,麾下军队重新扩充至二十万。
正德五十三年八月初八rì,徐鸿儒于那邻河卫称帝,建国号白莲圣国,改元隆武,是为隆武元年。
冯西尘于朝中大权独揽,并有意识的遏制军权在手的李青山。李青山和罗成熊联手对抗冯西尘,冯西尘开始在军中扶植亲信,另外组建近卫军及厢军,控制在自己手中。
九月初九rì,冯西尘yù弑君自立。yīn谋被识破,仓皇出逃。被李青山斩杀。
此时,修养数月。军队规模扩充至三十万的连子宁再次挥军,李青山带兵与武毅军大战十六rì夜,终不敌。武毅军死伤一万五,白莲教军战死三万余,被俘七八万,李青山领兵护送着徐鸿儒,继续南逃。
连子宁给予了李青山‘少年英杰,当世名将’的极高评价。
白莲教的地盘儿被武毅军在此占领。
与此同时,彭山虎等人在阿速江起事。彭山虎打出彭莹玉后人的旗号,自称天完大将军。各地贫民蜂拥而起,队伍立刻壮大。
阿速江将军辖地糜烂。
连子宁实施的便是yù擒故纵之计,不断的驱赶白莲教去往别人的辖区,而他就顺理成章的有了借口吞并这些地区。
正德五十三年十一月十七,白莲教攻陷建州将军辖地首府建州卫,建州将军死于乱兵之中。白莲教重新兴盛起来,其疆土东至大海,西到泰宁卫。南及辽东,北到黑龙江。幅员千里,有子民数百万,士卒数十万。
李青山独揽朝中大权。把他那出sè的才智全部发挥出来,内修文政,外练强兵。声威赫赫。甚至有一部骑兵袭击辽东,长驱千里。威逼蓟镇。
京师震怒,下诏斥责连子宁。同时也加大了对关外武毅军的扶持力度,至正德五十三年年末,已经有一千余万百姓迁移到了关外。连子宁把他们安置在手下的各个县治之中,分给耕地和过冬的口粮。
当月,贤妃寇白门产下一子,龙颜大悦,封为郑王。
有武毅军在背后的暗地支持,彭山虎发展速度极快,很快便是占领了大半个阿速江将军辖地。
十二月初九,天完军攻克阿速江将军首府阿古河卫,阿速江将军单骑逃出,死于密林中野女真之手。
彭山虎势力膨胀,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连子宁忽然兴兵攻打,天完军一触即溃,彭山虎被抓,连子宁以逆贼故,将其凌迟于市,枭首送与京城。
天完溃军投奔白莲圣国,李青山将之收留,却不料其中混杂武毅军jiān细,正德五十四年正月十五,天下大庆之时,武毅军悄然潜入至建州卫左近,城中jiān细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杀入城中。
白莲教军猝不及防之下,溃不成军,死伤狼藉,自相践踏而死者十余万。
李青山并未惊慌,收拢残部,奋起反击,将武毅军一个冒进的骑兵军包围,以此为诱饵,击溃武毅军三股援兵,杀伤三万余人。而后缓缓后撤,退至地近朝鲜之和兰城卫整顿。
二月初二龙抬头,李青山以力士锤杀徐寿辉,自立为帝。
改国号为大梁,建年‘治平’。
三月底,大佛寺及神明台等工程完工,二百万民夫所剩已经不足六十万,余者尽皆死于残酷的皮鞭和毒打以及过度劳累之下。
那一尊大佛耗用黄金十万两,黄铜一千万斤,巨大无比,仅小指之上便可容纳数十人坐卧。
民夫回乡之后,发现连年大旱,颗粒无收,家中妻子甚至已经饿死,再也活不下去。在白莲教南宗的组织下,数十万灾民揭竿而起,打出‘均田地、免赋税’之口号,以白莲教数十年苦心打造万余jīng锐为先锋,十余rì之内,便是席卷山陕河南三省,声势无二。
白秋原、戚继光、宦新晨、张耕等,尽数为其中首领。
到了四月,义军已经扩大到二百万,占领了河南大部,陕西东部和陕西南部,整个中原,一片糜烂。
数十万京营奉命南下平乱。
而同时,云南土司奢安作乱,贵州播州土司作乱,荷兰红夷和西班牙红夷海盗入侵琉球,安南再次悍然袭击广西,发动了对大明的战争。而北地的鞑靼和瓦剌也从内斗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南下入寇,九边震荡。
大明朝廷四处用兵,焦头烂额。
正德五十四年这一年之中,各地用兵达到一百五十万,耗用军饷三千万两,粮食六千万石,整个府库为之一空。
比较平静的却是关外,叁仟万移民大部分已经迁来,这一年的时间。武毅军忙着消化这些地盘儿和人口,扩充军队。修养民生。
整个辖地被连子宁划分为六十七个府,四百六十九个县。轻徭薄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土地开垦面积达到四万万又一千六百万亩。
正德五十四年,武毅军秋粮赋税达到骇人听闻的两亿六千万石,而武毅军经过这一年的整训,东北老林子里头的野女真几乎被抓捕一空,新组建了十个骑兵军。步兵军也增加十个,整个武毅军规模达到了五十余万。
九月深秋,武毅军大军南下。以秋风扫落叶之姿态,荡平了白莲圣国,城破之rì,李青山杀尽后宫妃嫔一百七十余人,杀犹在襁褓中的子女十三个,身穿龙袍,怀抱玉玺,登玄武楼自×焚。宫人太监,随之而死者不可胜计。城中军民,自杀者数以万计。武毅军得到的,只是一座死城。
连子宁着人修史,定其谥号为‘武帝’。以赞其武功,史称北梁武帝,又称梁末帝。
至此。祸乱关外数年的白莲教彻底覆灭。
也是在这个秋天,雷神立花道雪在神奈川一战中战胜了丰臣秀吉。击败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大敌,一个月之后。受封为幕府将军,实际执掌了整个rì本的政治军事大权。
初冬时节,立花雷神整合rì本所有大军,合计三十万,号称一百八十万,浮舟北上,入侵朝鲜。
连子宁等待这一天很久了,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推动。
rì本大军于仁川登陆,数月之内便是横扫整个朝鲜,兵锋直指鸭绿江,朝鲜国王逃亡běi jīng,向大明皇帝哭诉。
正德诏令武毅军出兵。
武毅军出兵十万,与rì本兵在朝鲜鏖战三个月,终于大获全胜,立花誾千代都被生擒,立花道雪仅在万余人的护卫下逃回扶桑,立刻上表向大明皇帝谢罪。
正德五十五年正月初七,一个大雪之夜,终于超越了汉武大帝,成功的成为了华夏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个皇帝的正德帝,死而瞑目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薨于储秀宫。
他给子孙留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大明朝。
义军已经牢牢的占据中原地区,官兵数次围剿,均是无功而返,几乎已经形成了国中之国。
安南战事,数十万将士深陷泥潭之中,无法抽身。土司战争旷rì持久,认识到了大明的外强中干,许多土司已经蠢蠢yù动。
在朝中,由于正德未曾立下太子,以至于在他死后,诸子夺嫡,各有一群支持者,委决不下。
最终,经过三个多月斗争,昔rì的太子雍王殿下在杨慎等一干老臣的支持下登上大宝之位,建元‘嘉德’。
他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软禁另外八位有威胁的皇子,同时下令锦衣卫兴起大狱,在朝中展开大清洗。
一时间,京城每rì被抄家,被诛灭满门的大臣不计其数,菜市口的鲜血干了又来,人头堆积如山,锦衣卫大牢人满为患。
朝野人心惶惶。
梁王、谷王、福王等六位王子逃出京师,他们各自身后都有拥戴的势力。
嘉德皇帝下诏武毅军入关平叛,连子宁反而拥戴梁王殿下,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挥兵南下,直逼京师。
其它各王也是佣兵混战,顿时整个大明朝,陷入了四分五裂之格局。
经过五年的战斗,武毅军终于扫清其它势力,连子宁拥立梁王为帝,建元隆武。
隆武元年,连子宁受封辽王,上柱国大将军,丞相,独揽朝中军政大权。
隆武二年正月十五,隆武帝暴毙于乾清宫,连子宁拥立郑王即位,改元‘兴朝’,尊寇白门为太后。
兴朝元年十一月,太后写血书召中书舍人徐浩、工部尚书王大chūn、禁卫军万户董汉臣等密议,决定于次rì召辽王入宫,与路边埋伏刀斧手,将其斩为肉泥。
当夜,军情六处参赞李铁便把消息秘密告知连子宁。
次rì,连子宁请太后,兴朝皇帝,及文武大臣移驾燕山大朝殿。朝堂之上,当场将密谋作乱者及从而谋逆者一百六十七人抓捕,主犯凌迟,三族之内剐心,九族之内腰斩!
太后自缢而死。
兴朝五年,熊廷弼率五十万大军远征莫卧儿帝国而还,莫卧儿帝国被纳入帝国版图,这也是整个东亚、东南亚、南亚版图上最后一个被征服的国度。
随之回来的,是整整两千万万铜大姆,一个铜大姆相当于六个铜钱的重量。这些东西,动用了十万辆大车,车队绵延两千余里。
莫卧儿民间财富,为之一空。
至此,大明帝国北及北海(北冰洋),南至印度洋,东到太平洋,西到伊朗。人口三亿,耕地面积超过六十亿亩,一年赋税米粮麦粟五亿多石,银九千万两,钱两万万贯。
经济发达,百姓富庶,天下繁荣。
是年,兴朝皇帝禅位于连子宁,建国号为大夏,改元正隆!第三rì,兴朝皇帝饮毒酒而亡。
史称大夏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
正隆元年,一百二十五万禁军誓师西征,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最遥远海外的那英伦三岛。而一切的阻碍,都将被践踏在脚下。
全书完!
到此,本书就结束了。
很意外的结局,我也很意外,这些情节,能写成多少文字呢?二百万,还是三百万?
亲手敲下‘全书完’这三个字以后,我心里空荡荡的难受,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大学毕业了,我也该工作了,家里始终觉得写手是不稳定的。前几天一直在投简历面试,今天收到了回复,被录用了,不rì就要报到。
很惊异,也很仓促,本来没以为这么快就要结束的,我原来以为,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我可以再为兄弟们写二十万字左右,至少可以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慢慢的结尾。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这是终章,我很认真的写了,兄弟们也可以看得出来。我把自己对这本书的所有想法,都倾注其中。
至此,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