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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全文阅读

作者:竹下梨     正德五十年txt下载     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三零 山寨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董三林才从府中出来一脸的振奋

    二锤子和六子早就被放了出来都在府外等着此刻见了都赶紧迎上去

    少当家的咋样了见到伯爷了他想咋处置咱们啊二锤子脸上已经恢复了过去对董三林的那种恭谨和小心笑嘻嘻的问道

    董三林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个夯货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咋回答

    二锤子嘿嘿一笑脸上悄然卸去一抹如释重负

    他本来还担心因为自己之前的态度问题会惹得少当家的不高兴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少当家的显然没把之前的冒犯放在心上

    他心里暗自想道像是少当家这种做大事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等细枝末节

    董三林翻身上马道:走咱们先会山寨在路上我给你们说

    二锤子和六子都是心领神会知道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儿赶紧都跟在董三林身后上了马

    董三林怀里揣着盖了松花江将军大印的文书印信自然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出了城事实上他只是把连子宁给的武毅军的千户令牌晃了一晃那些守城的杂兵便忙不迭的给他们放行

    出了城又向东纵马奔行了大约三十里拐进了一条小路这小路周围不远处就是一处密林

    董三林下了马招手道:来咱们进林子里谈

    二锤子恭维道:少当家果然行事谨慎

    你呀董三林点了点他淡淡一笑

    密林中董三林招招手道:来你俩都凑过来

    二锤子和六子依言探过头去二锤子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口赫然已经插入了一把一尺三寸长的剔骨尖刀插入的部位很阴狠正好是在肋骨的缝隙准确的插入了心脏之中二锤子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把尖刀插入别人的胸口

    就像是这样

    视线似乎变得缓慢起来他顺着握刀的手看过去竟然是少当家的

    他脸上温和淡然的笑已经变得狠辣冷酷他一手握住尖刀而另外一只手正死死的扼住自己的喉咙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根本连一个小指头都动弹不了

    二锤子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温暖和生命力正在流失他艰难的抬起头满脸愕然的看着董三林嘴唇艰涩的翕动着化成三个细微的字:为什么

    为什么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迅速了以至于六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已经瞪大了眼睛脸色灰败的二锤子又惊又怒的看着董三林大声的质问道:少当家的你怎么能杀二锤子

    当然要杀感觉到手中的身体已经变凉那本就无力的挣扎已经完全消失董三林伸手一抽刀子拔出鲜血只溅射出来一点儿而已二锤子的尸体缓缓倒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在疑惑为何董三林会忽然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脑后生的有反骨董三林转头对着六子:他既然能卖我一次就能再卖我一次伯爷交给咱们的事儿极为重要兹事体大我必须要把他清理了免得生了祸端

    六子怔了怔他愣愣的看着董三林眼神中充满了陌生忽然道:少当家的你变了

    董三林确实变了

    如果是以前那个耿直爽朗的他的话心中对二锤子不满自然会表现出来然后一番惩罚是免不了的但是却绝对不会这般让二锤子麻痹大意然后趁其不备突然痛下杀手

    说的难听一点这种手段简直是下作

    任是谁坐了一年的大牢生死不知担惊受怕也是会变得董三林愣了愣然后淡淡道他面色一整盯着六子道:六子这事儿我只给你解释一遍我现在来给你说伯爷吩咐的那件事儿无论你心中怎么想的还是那句话大局为重

    癞痢头是一名山贼活着说的威武霸气一些他是一名马贼

    他今年已经三十三了从十五岁开始就开始从事马贼这份大有前途的光辉职业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俨然已经是入伙将近二十年的老人了

    他是辽东的军户出身他爹是奴儿干都司阿古河卫的一名普通官兵跟其他的卫所想必算是很幸运的因为阿古河卫位于内陆并不和女真人相接壤所以几乎没有仗打虽说和那些常年出生如此的边军相比饷银要少了很多——人家是发七成的饷他们才三成而且都是颜色发乌的那种杂色银子——但是也不必卖命守着卫里分下来的那三分薄田多少能赚一个温饱整日价所想的无非就是怎么巴结巴结百户大人能减免一点儿赋税租子又或者是趁着大雪初晴的时候进山打点儿稀罕物好去集上换点儿钱给婆娘孩子扯两尺粗布做一件儿新衣裳

    这种生活本来已经足够的卑微和艰难但是正德三十年的军制大改却是把他们这最后的一点儿希望都给剥夺了

    平均分配卫所土地把军户改为民户用改出来的民户交上来的钱粮招募士卒本来中枢的用意绝对是好的但是中央的决策在地方上就变了味儿的事儿也是屡见不鲜了趁着军制大改的时候各级军官上下其手疯狂贪污放在以前他们也有不少土地但是那些土地至少名义还是国家和卫所的而趁着这个机会大量卫所的土地被大笔一划就扒拉成了自己的私田而许多下层的官兵别说是额定的数十亩土地了他们根本连一寸土地都拿不到变得一贫如洗

    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是给军官们当佃户要么就是去要饭

    再善良的人给逼到了份儿上也是会杀人的更何况是这些本就不怎么老实的军汉

    当初二锤子他爹带着几个心腹摸到了那有过节的军官家中杀尽了他一家上下——这几个心腹里面便是有癞痢头他老爹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谁敢干这亡命的勾当

    癞痢头他爹跟着二锤子他爹上了黑虎山投奔了董老虎大当家的

    黑虎山是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最大的一股马贼便是在奴儿干都司七十二家大大小小的绺子里面也能排上前十

    因着是当官儿的出身颇有见识再加上是有投名状的人所以二锤子他爹刘德贵颇为得大当家的董老虎信任现下手中领了二三百兄弟在黑虎山几位首领里面能排上第五

    癞痢头他爹死得早所以刘德贵对他很是照顾现在也是个小头目了负责黑虎山山下第一道关卡的戒备

    一座山寨并不是只有山上那一个孤零零的山寨这样独立存在的而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系统

    就以黑虎山来说山寨位于高达三百多丈的半山腰略高处的一个大空地上绵延数里里面生活着数千人规模非常之庞大山寨背后就是陡峻的山壁而面前则是百丈高崖猿猴难攀

    整个山寨只有一条陡峻崎岖的小路能够上下

    而在山寨的外围四面的山坡上则是建了七八个哨卡和塔楼上面都有值更确保不会被人偷袭

    而在山下哨卡更是多达数十处之多扼守住各条交通要道既是传讯也是防备抵御

    癞痢头这儿就是最大最重要的一处因为在哨卡前面五里处就是一个村子——不要以为山寨所在地马贼纵横处肯定就是人迹罕至的实际上人总是一种群居生物马贼也不例外

    在山寨的周围村子很有一些马贼们也要吃饭也要穿衣也要训练他们的粮食、肉类武器箭簇皮袍衣物等等都是来自于周围的这些村庄就像是后世大学所在地总能带动周围村子的经济发展一样数千马贼也是一个很大的消费团体有他们的一切所需都取自于周围的村落

    而马贼们通常是不吃窝边草的所以说这些村庄都很安全还不用担心受到别的马贼的侵害

    当然若是官兵来剿匪他们就是第一个倒霉的但是问题是虎林地面官兵和马贼已经和平相处十几年了谁会闲的没事儿干来剿匪

    都给老子精神着点儿癞痢头骂骂咧咧的从山上走下来跟个螃蟹一样在路中间横着往前走着一个马贼正窝在墙根儿底下躲太阳让他逮了个正着上去就是一脚狠狠的踹在心窝子上那把小厮给疼的一阵抽凉气儿却是知道的癞痢头的性格跟个兔子一般窜起来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的说好话

    癞痢头又是训了他一顿才是转身离开上了墙

    这哨卡就像是一个小城一般的结构朝外的那一面是三面墙体两丈多高一丈来的厚度都是用碎石子儿混合着黄土夯制而成的很是结实坚固上面还数了木头栅栏下面开了城门跟有些规格在背面就是通向山上的小路

    赖老大这是咋了看着癞痢头气咧咧的上了墙走远了一个正擦枪头的马贼用肘子拐了拐身边的同伴轻声问道

    还用问肯定是吃挂落了那伙伴撇撇嘴低低嗤笑道:赖老大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得罪的人更多不知道多少人整天就想着看他笑话年前少当家的杳无音讯派去寻找的六子和二锤子也都不知去向刘三爷就二锤子这一个儿子整天急的跟火上墙一样听说已经跟大当家的吵过两次了都动了真火儿还拍了桌子……

    跟大当家的吵三爷不要命了伙伴眼睛一瞪惊道

    为了自个儿的亲儿子啥事儿干不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前些年打宣城卫的时候三爷让官兵给射了一箭正中那儿那马贼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好歹救回一条命来但是那儿可就保不住了听说整个儿给割下去了……

    咔嚓他手一横做了一个挥刀砍断的动作嘴里还带着配音很是渗人

    那伙伴牙一酸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就光是想想就知道得有多惨呐那马贼四下看了看眼见没人注意这边龇牙咧嘴道:我可是听说三爷早几年就不长胡子了您别瞅着他那一脸的大胡子那都是粘上去的三爷这辈子也就二锤子一个儿子了他把自个儿儿子失踪这事儿都赖在少当家的身上说要不是少当家的冒傻气非要下山学什么武毅军的本事二锤子也不会出事儿

    那大当家的呢大当家的怎么说这位如果要去说书肯定比当马贼混得好已经把听众的好奇心给调动起来那伙伴兴致勃勃的问道

    大当家的那脾气能是好惹的少当家的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能不护着自个儿犊子当下就是把三爷一顿破口痛骂说若不是为了山寨少当家的又岂会下山二锤子自己没本事走丢了关少当家的啥事儿说书的吧嗒吧嗒嘴:俩人这不就顶起来了

    那大当家的跟三爷……听者晃晃脑袋鬼鬼祟祟的问道

    打不起来说书者不屑的抽了抽鼻子:别他娘的瞎想这二位爷都是做大事也就是吵吵泄泄邪火儿还真能动刀子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让人燥得慌啊说书者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当家的岁数儿不小了说不准啥时候就得是吧少当家的这一去一年多也没传个信儿回来跟没了似的这以后山寨可要咋办

    他的臆想被一声尖叫打断了只听见墙上的癞痢头发出一声跟难产妇女一般的尖叫他站在墙边上脑袋抻出去老远肥短的脖子已经伸长到了极致一双大眼珠子里头满是震骇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伸手指着不远处哆哆嗦嗦的跟得了鸡爪风一样

    说书的和听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两个人极有默契的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墙

    他们顺着癞痢头的手指头看过去看到了让他们不敢置信的一幕

    两个骑士策马站在不远处竟赫然是已经失踪一年多的少当家董三林和出去寻找他的六子

    而更让人震撼的是少当家的穿了一身大明朝只有高级军官才能配发的山文甲——以黑虎山马贼们跟官兵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丰富经验看得出来这至少也是千户级别的军官才能有的甲

    少当家当官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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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当家董三林回来的消息像是一阵旋风一般在山寨中传播着

    这不是重头戏重磅消息是少当家的不但回来而且还当了官儿了

    武毅军第十一卫正牌千户任命状关防印信千户令牌等等一应俱全绝对不是假冒

    马贼也能当官儿

    而且还是千户这么大的官儿

    这个消息把众多的马贼们给雷得外焦里嫩天雷滚滚彻底的颠覆了他们的价值观

    震惊过后就是由衷的佩服和敬仰

    董三林当初跑下山说要去武毅军中从军学习经验给山寨寻出一条能走通的路子来当时就有不少人说怪话冷言冷语更是有不知道多少人冷眼旁观等着看他的的笑话而董三林一去经年杳无音讯不少人都以为他已经不测了那些当初反对的人就更是得意因为这些事儿大当家的和不少老兄弟的关系都生分了

    却没想到少当家的真的做到了不但进入武毅军从军而且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千户的高位

    天爷啊这可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啊

    许多人这辈子根本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

    虽然是马贼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朝廷中枢没有敬畏——事实往往相反他们内心中对朝廷对官府反而比一般的小民更加的恐惧敬畏要不然也不会朝廷稍微露出一点儿招安的意思那些土匪绿林就都群起响应了

    董三林这个千户军官在他们眼中是不折不扣了不得的大人物

    而不少人心中更是涌起了希望——说不定少当家的真能带着咱们走出一条路来

    要是有别的选择这辈子谁他妈愿意当马贼谁是小妈养的

    董三林回来的消息也传到了刘德贵的耳朵里

    他住的地方是山寨靠西的一个的跨院儿就在山崖底下这里终年不见阳光阴湿的很一个简单的四合院儿北房东西厢房南房加起来十来间却只有刘德贵一个人住——儿子不知去向老婆早就死了说起来他也是孤零零的很

    墙边都生着肥厚的青苔一走进这儿就有一股湿冷冷的冰凉

四三一 招安

    老老实实写中

    正厅里,刘德贵靠在椅子,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正自小口小口的喝着。他是极为高大威猛的一条大汉,身量足足有一米九多,体格很是粗壮,但是那光溜溜的下巴却是让人感觉很是别扭。

    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大号儿的太监。

    “知道三爷您牵挂二锤子的事儿,刚才少当家的一回来,我就问过他了。”癞痢头站在刘德贵面前,满脸恭敬道:“二锤子和六子奉命下山之后,就一直跟着武毅军活动。后来武毅军出关,他们跟去盯梢的时候,让那些天杀的官兵发现了,一阵追赶,六子逃了xìng命,结果也和二锤子走散了。后来六子潜入到喜申卫,才和少当家的搭线儿,原来在喜申卫保卫战和之后的历次大战中,少当家的立下不少功劳,升迁极快,已经升到了千户的职位。这不是,听六子说了山寨的情况,也离家有一年多了,少当家的便告了假,回来瞅瞅!”

    “这么说,二锤子是死生不知了?”癞痢头说完之后,便恭敬的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才响起来,刘德贵一双眼睛冷幽幽的,像是一匹发狠了的狼,yīn惨惨的说道。

    “放他娘的狗屁!”刘德贵忽然站起身来,狠狠的一拍桌子,他手劲儿极大,桌子的茶盏砰的蹦起来,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像是一头暴怒的公牛,鼻子里咻咻的冒着粗气,恶狠狠的吼道:“扯他娘的蛋!你们都活着回来了,凭什么二锤子回不来!他娘的,我要去找董老大说个清楚!”

    黑虎山山寨议事厅里。济济一堂,说的热火朝天。

    毫无疑问。众人关注的焦点是董三林。

    “三林啊,老汉来晚了,没听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儿,你再给老汉讲讲你们喜申卫跟女真鞑子打仗的事儿呗!”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说话的是一个头发都已经掉的差不多,满脸老人斑的老头子,一口槽牙还不知道剩了几颗,吐字也是不甚清晰,四处漏风,正满脸热切的看着董三林。

    说话的这老汉。是山寨中辈分最大的人物。就连董老虎,也得老老实实的叫他一声叔公才行。

    他一开口,有些身份比较低的便是鼓噪起来,纷纷道:“三林,再说说呗。咱们刚才听得不过瘾。”

    董三林却不过众人的心意,只得苦笑一声,又把说过了无数遍的谎言重复了一遍。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基本询问的都是董三林在武毅军中的经历,从乐陵县从军,开始四处剿匪,然后随着大军四处征战,先去扶桑,然后又出关来到关外。喜申卫的几番盘肠大战。四处剿灭乱军,终于是稳定了松花江地面的局势。

    这些传奇经历说出来,听得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马贼心驰神往,目眩神摇。

    他们这一辈子,参加的最大的战事估计也就是马贼之间几百人的火拼,而从董三林口中说出的那几万人。十几万人的大仗,根本是想都没想过,单单是想想,就是觉得浑身下止不住的哆嗦。

    天爷啊!十几万人呢!

    那得是多大的场面?铺天盖地一般!

    其实他们不知道,董三林心里也在发虚。

    连子宁只交给了他总体的作战目标和任务,却没有详细的给他规定应该如何执行,所以董三林做的这些,都是很zì yóu的,具有相当大的弹xìng。

    采用这种高调回到山寨,亮明自己身份的举动,是董三林自己的决定——当然,武毅军第十一卫千户的身份是如假包换,绝对不会错的,官方引信什么的,也都是连子宁亲手交到董三林手中的。

    只是这个第十一卫还只在筹划之中而已,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连子宁只是许诺,若是董三林办成了这件大事,至少也给他一个千户的位子。

    山东剿匪,征战扶桑,乃至于行军去往关外,这些董三林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毕竟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但是说的喜申卫,就有点儿发虚了,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已经被关押了,又如何得知具体情况?不过在牢里的时候,邱九闲着没事儿就跟他们聊天,倒是说了不少关于喜申卫保卫战的事儿,所以董三林大体还都知道些,再加自己的加工,半真半假的,总能把这些人糊弄过去。

    看着董三林坐在那儿侃侃而谈,董老虎坐在首位,笑眯眯的看着,一脸的慈爱。

    儿子黑了点儿,也瘦了,但是更jīng神了,就算是坐在那儿,腰杆儿也是挺得笔直,跟一杆标枪也似,看得出来,武毅军,当真是一个锻炼人的集体啊!

    本来以为已经失踪的儿子突然回来了,而且还做了大官,成了体面人,对于已经知天命之年的董老虎来说,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儿了。儿子做了官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回来了呀!回来就好啊!

    董三林本来也是一条纵横四海的粗豪汉子,年轻的时候带人打家劫舍,杀人如麻,在整个奴儿干地面都是赫赫有名的悍匪,乃是官府通缉榜时常置顶的人物。

    但是他现在已经五十了。

    在这个四十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年代,五十岁,已经是一个人不可避免衰老和走向死亡的节点,所以现在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儿子。是自己的骨肉传承,是自己事业的继承者。

    而儿子,又是这般的出息,这般的让人放心。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

    但是他心中隐隐的也有些忧虑,儿子在武毅军中,肯定没和招兵的人说实话!这一点是董老虎可以肯定的,要不然的话,就算是武毅军的那些主官们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收留一个大马贼头子的儿子。若是让人发现,给安一个通匪的名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儿子现在固然已经在武毅军中混得不错,身居高位,但是若是他的身份暴露出来呢?

    不过这点儿心思,也都被他放在心里,并没有表露出来。

    董三林正在那儿说着,忽然砰的一声,聚义厅的大门便是被人从往外面狠狠的踹开,刘德贵yīn沉着一张脸虎虎的走进来,不过他的下颌和唇都已经沾了浓密的胡子。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董老虎脸sè稍有不悦。当着儿子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是斥道:“不能用手的么?”

    刘德贵端着一张脸也不理他,径直走到董三林面前。

    董三林怔了怔,赶紧站起身来,弯了弯腰,恭谨道:“侄儿见过三叔!”

    “三叔?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三叔?”刘德贵冷笑一声。伸手点着董三林嘶声喊道:“我问你,二锤子呢?怎么就你回来了,二锤子呢?”

    董三林脸sè变得黯然,低声道:“二锤子和六子在盯梢武毅军的时候被发现,两人被追赶,便跑散了。后来六子找到了我,二锤子,却是不知去向。”

    他笑了笑,宽慰道:“不过三叔您不用担心。二锤子吉人天相,人也机灵,定然是不会有事儿的!”

    “别他妈的在这儿假惺惺了!”刘德贵忽然一声大吼,伸手抓住了董三林的领子,他身量极大,一使劲儿竟是把董三林给举起来了。唾沫星子喷了董三林一脸:“小兔崽子,把我儿子还给我!”

    董三林被他给提溜着,又不能跟他动手,只能尴尬的一脸苦涩。

    “老三,别太过分了!”董老虎豁然站起身来,怒道:“二锤子下落不明,跟三林有什么关系?赶紧把三林给我放下来!”

    “我不管!”刘德贵大吼道,他一双眼睛已经是通红通红的,满脸横肉哆嗦着,狰狞无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够了!”董老虎脸sè已经完全yīn沉下来,一摆手:“给我把他拉开!”

    他毕竟是大当家的,在山寨内威望很高,而且刘德贵今天显然是在无理取闹,当下便有不少人去又拉又劝,合力之下,好歹是把刘德贵给拉开了。

    刘德贵让众人给拉着,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咒骂着。

    董老虎今儿个本来心情极佳,现下却是全都让刘德贵给搅和了,他也是动了肝火,怒道:“来人啊!把老三下了大牢,让他清醒清醒!”

    众人又是赶紧求情,把刘德贵给拉了下去。

    被这么一番折腾,大伙儿的兴致也都散了不少,董老虎道:“弟兄们,晚间咱们一起吃顿饭,乐呵乐呵,也当是给三林回来接风洗尘了,怎么样?”

    众人轰然应诺,然后便是纷纷散去。

    董老虎回到自家住处的时候,还是黑着一张脸,董三林跟在他后面进了堂屋,让伺候的都下去,关门,笑道:“爹,三叔还真没冤枉我!”

    “嗯?怎么回事儿?”董老虎拧着眉头问道。

    董三林却是知道自家老爹的xìng子,最是护短不过,绝不会不偏袒自己的儿子反而偏袒外人的。他便和盘托出,道:“二锤子正是我杀的!所以说爹,三叔还真没说错。”

    “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果然不出董三林所料,董老虎听了之后,脸sè更yīn翳了,不过关心的却是儿子的事情。

    “正要跟爹您说呢!”董三林在路便想好了说辞,道:“爹,刚才孩儿跟他们说的那些话,有真的,大半儿却是瞎编的……”

    然后董三林便是把所有的一切全都说了一遍。

    董老虎越听脸sè越是凝重,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有缓缓松开,如此不断的重复。

    董三林知道,这是父亲心情极度激荡的表现。

    “爹,您怎么看?”董三林问道。

    董老虎没有理他,只是来回踱着步子,沉着脸思量着。

    董三林等了一等,又劝道:“爹,武毅伯亲自召见孩儿。许下承诺,只要是咱们做成了这件大事。黑虎山绺子就可以整编成一个卫的兵力,武毅军第十一卫。到时候爹您,就是指挥使大人!爹,正三品的指挥使啊!您这辈子不是一心就想着归顺朝廷,当了大官儿,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么?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您可不要放弃啊!”

    “官府,能信得过?”过了好半响,董老虎面sè才略有些松动。沉吟道。

    “当然信不过。但是武毅伯绝对能信得过!”董三林断然道:“武毅伯爷言出必诺,从未有过例外。”

    “看来你对他很推崇啊!”董老虎盯着自己儿子看了半响,饶有趣味道。

    董三林笑道:“年未及弱冠就封伯爷,镇守一方,自然有值得推崇的地方。爹。我是觉得,武毅伯爷这个法子,对咱们是极有好处的。您看,咱们过去那些年,一直跟宣城卫的那些人混在一起,rì子过的是不错,也没有官兵的围剿,但是这都是暂时的。武毅伯受封为松花江将军,统一整个松花江地面是必然趋势。现在武毅军大军已经移驻柱邦大城,距离虎林地面不过是百余里,旦夕可至。以武毅军的实力,虎林地面根本不是对手,等武毅军收拾了他们,就轮到咱们了。爹难道你觉得,咱们能是武毅军的对手?”

    董老虎沉吟道:“奴儿干都司大小七十二个绺子,他能够给灭喽?”

    董三林道:“不再武毅伯辖下的,我不知道,但是只要在他管理范围内的,武毅伯想法设法也定然要一一剪灭。您知道么,当初在山东的时候,为了锻炼新兵,武毅伯甚至主动给布政使司发文,要求去各地剿匪,不但不收好处,贿赂那些省里官员的钱就不少。”

    “要按照孩儿看来,伯爷似乎有点儿打仗瘾的意思,似乎仗打得越多,收获就越大。”董三林沉声道:“爹,若是能趁着这个时机,归顺武毅军,咱们就能从马贼立刻变成官军,从此之后就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了。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rì子,爹,正三品指挥使啊!”

    正三品这三个字顿时让董老虎浑身一哆嗦,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低声道:“这样干,得死不少人?”

    “现在不干,以后死的人更多。”董三林断然道:“爹,做大事哪有不死人的?您快决定!”

    董老虎咬咬牙,道:“好,今儿晚吃饭的时候我就提一提先看看弟兄们的口风。这等大事,不是咱们就能决定的。”

    董三林微笑道:“只要爹您同意就行,剩下的,孩儿来办!”

    是夜,黑虎山聚义厅中,黑虎山稍微有点儿身份的头目首领都到了,少当家的顺利归来,接风洗尘。

    就连刘德贵也被几个平rì里不错的给架着来了,有意要缓和一下他和大当家的关系。

    酒肉流水一般的送了来,山寨的rì子其实也颇为的清苦,少有这么大吃大喝的时候,因此众人都是敞开了胸怀,大吃大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不少头领都已经喝了不少,面酣耳热之下,便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三三两两的拉扯着划拳行酒令,有的酒量浅的已经是不胜酒力,窝在一边呼呼大睡。

    董老虎眼见时机已经差不多看,敲了敲桌子,清清嗓子道:“弟兄们,都静一静,静一静,我有话说。”

    过了好一会儿,乱糟糟的大厅里才安静下来,大伙儿都瞧着董老虎。

    董老虎扫了一眼,沉声道:“弟兄们,哥哥我有一件大事儿,要和弟兄们商量。”

    他看了看董三林,道:“三林这次回来,不单单是回来探望的,更是肩负非常重要的任务!”

    一句话,就把众人的好奇心都给吊了起来。

    “三林的身份,已经被武毅伯爷知晓。三林临走之前,蒙武毅伯爷召见,武毅军现在要对虎林地面用兵,他交付给咱们一个任务,只要是这个任务顺利完成了,咱们黑虎山,之后就是武毅军下面的一个卫,各位都能封官进爵,光宗耀祖!”

    话音刚落,山寨里面便炸开了锅。

    武毅军竟然要招安山寨?

    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重大,以至于很多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虽然不少人整rì间想的也都是招安,招安,但是真等到招安降临头了,才发现其中有多少忌惮。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大厅里热闹的跟菜市场一般。

    “兄弟们都不要吵!”董老虎敲了敲桌子,温言道:“大伙儿是个什么意见,都拿出来说说。我先在这儿表个态,这件事儿,我是赞同的。”

    他侧头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被他称为老二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五短身材,貌不出众,但是一双眸子却是冒着jīng光,他名叫何守山,是黑虎山的二当家的。他是董老虎的老弟兄了,当初董老虎开创黑虎山这片基业的时候就跟着他,素来是他的心腹,对董老虎最是忠诚不过。

    这件事儿,董老虎事先已经跟他通过风了,何守山立刻道:“我赞同!这是对咱们山寨大有好处的事情,若是归顺了武毅军,大伙儿就都是官儿了。”

    他哈哈一笑,环视一圈:“弟兄们,跟跟哥哥说,谁不想当官儿?”

    众人顿时便发出了一声会心的哄笑。未完待续。。

四三二 祸起萧墙

    四三二祸起萧墙

    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相继表态让不少人的心里都向招安那边儿倾斜过去。

    “我不赞同!”他的话被刘德贵给打断了,董老虎眉头拧了起来,心道:“老三这是要跟我杠上了啊!”

    他这次确实是误会了,刘德贵还真不是诚信跟他杠,而是心里对招安这件事儿根本就是不认同。

    刘德贵站起来扫视一圈儿,大声道:“弟兄们,我也表个态,招安这事儿我绝对不赞同。弟兄们,这分明就是武毅军的一个圈套,拿咱们去对付宣城卫,然后等咱们把宣城卫给打下来了,自己的实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到了那会儿,就是卸磨杀驴的时候!弟兄们,哥哥我是从官兵那边儿投奔咱们山寨的,我说句心里话,当官儿就没几个好人,我不信他连子宁就是一个,卸磨杀驴,是官府最常用的手段。”

    “抛开这些不说,就算是咱们真是受了招安,以后的rì子还不知道要有多难过。克扣军饷,欺压逼迫,甚至是干脆把咱们给调离现职,还想当官儿?到时候就是做梦!招安之后,一切听命行事,官府想整治咱们,法子有的是,这些,我都清楚得很。”他眼睛一斜,便把矛头对准了董老虎和董三林,冷笑一声:“这般浅显的东西,大当家的怎么都看不出来?莫非是要带着兄弟们往火坑里头跳么?”

    这话说得就有些诛心了,董老虎也是勃然而怒,一拍桌子:“刘德贵,你好胆,我董老虎为人光明磊落,一心只想为兄弟们开出一条光明大道出来,此心天地可鉴!你竟敢在这儿血口喷人,有胆子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刘德贵也是豁出去了,冷笑道:“不单是你,还有你家那个小兔崽子,我看他分明就是武毅军的jiān细走狗,要带着咱们去给武毅军当枪使!到时候兄弟们都死光了,就是你们父子光宗耀祖,升官儿发财之时!”

    这话说得就更是诛心难听,他身为山寨的三当家,却屡屡如此,董老虎已经是心中恨极,豁然起身,拔出刀来,寒笑道:“好好好,老三,你很好!看来咱们今儿个得用刀说话了!”

    “当我怕你不成?”刘德贵也是豁然拔刀,冷笑道:“你早就想要我这颗项上人头了吧,今儿个终于是说出来了!”

    局势瞬间反复,刚才和好好的,现在竟然是要演变成兵戎相见,何守山也拔出刀,稳稳的站在董老虎身边,在他们两个身后,很快就站满了人,足有大厅中人的七成。但是在刘德贵身后,也站了差不多有三成的人。

    这一切让董老虎看的暗自心惊肉跳,不知不觉间,老三竟然暗自里拉拢了这么多人。

    眼看一场兵争就要到来。

    董三林却是坐在一边不慌不忙,他很清楚,刘德贵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以他的势力,若是和自己老爹相争的话,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今rì他敢做出这等姿态,定然是有所峙!

    果然不出他所料,正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门口传来一身沙哑的咳嗽声,一个苍老之极的老者被几个人搀扶了进来,见他走进来,刘德贵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赶紧迎上去,道:“唉,叔公,您老怎么来了?吵了您,真是罪过呀!”

    “我再不来,你们就要杀起来了!到时候把我这吧老骨头顺手宰了,是不是也挺方便?”老者眼睛一瞪,一拐杖便是抡在了的刘德贵的腿上。

    刘德贵哪里敢躲,只能是受着,苦笑道:“看您老说的,我就是跟大哥开个玩笑而已。”

    “哼,这还差不多。”

    老者虽然是在斥责刘德贵,但是那语气哪里带着本分斥责的样子?分明就是偏袒。

    董三林脸sè终于是变了。

    老者虽然在山寨中不掌实权,但是威望却是极高,山寨里面都不少人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这些人,都对他很尊重,可以说,老者在山寨中的影响力是超过他这个大当家的。刘德贵竟然得到了他的支持,那这事儿就有点儿难办了。

    他算是明白了刘德贵为何会挑这个时候发难,分明就是一种向自己的示威!

    “大当家的!算是给我这老东西一点儿面子,都住手吧!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说?”老者笑了笑,嘶声道。

    董老虎本来也没向着要动刘德贵,因此也借坡下驴,恭敬道:“叔公说得有理。”

    然后便摆摆手,众人各自又落座。

    老者就在刘德贵身边坐了,摆摆手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听听,不用管我这个老东西。”

    说是不用管,但是他往哪儿一坐,谁能忽视?

    董老虎面sè已经恢复如常,他呵呵一笑:“弟兄们,有什么意见,现在都说说吧!”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平心而论,刚才刘德贵说的那番话,也是颇有道理的,而且过去这种事儿发生的次数也不少了,这些马贼心里也都有些忌讳。

    而且叔公的倾向,也对他们的选择有很大的影响。

    “这事儿俺看着反正是不成,官府什么时候有信誉的?俺赞成三当家的看法!”

    “着啊!这事儿不就是这样?要我说,咱们出来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先,这些年虎林地面的官儿们对咱们都不错,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也没动过手。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

    “胡扯,胡老六,要我说你这是扯淡!那些官儿们哪有好东西,你跟他们讲义气,他们能跟你讲义气?他们不来打咱们,是因为他们打不过咱们。那些老爷兵都是那些大家族的私兵,他们能舍得死人?依我看,还是大当家的说得对,咱们招安了武毅军,以后可就是土鸡变凤凰。”

    “您二位说的都有理,但是依我看呐,咱们要走武毅军这条路,但是却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咱们得跟武毅军好好商量商量,怎么着才能保证咱们不让他们给卸磨杀驴喽!最好是能管他们要一块儿地盘儿,给咱们管着。这得多滋润……”

    “做你的chūn秋大梦去吧!武毅军行事那等嚣张霸道,能听你的?要我说,咱们不管他,就在这山上过活,逍遥自在,他要打,就让他来打呀?!咱们黑虎山山高五百丈,一百零八道关口,九九八十一道弯,累死他都上不来!”

    “都别扯了,要我说,咱们现在就应该赶紧给虎林地面报信儿,咱们跟他们合起伙儿来,坑武毅军一把!”

    董三林在一边冷眼瞧着众人的反应,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当他被连子宁召见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下了决定,一定要尽快的把伯爷交付的任务完成。黑虎山归顺武毅军,自家老爹就是指挥使,以后这个位子,难道还能落在别人头上?

    这可是堂堂正三品的指挥使啊!

    以他的心智,当然也知道,这有可能是个陷阱,武毅伯很可能把自己这些人当枪使,然后再卸磨杀驴。

    但是他没得选择。

    身在这个群体中,才深深的知道这个群体的强大,武毅军真要剿灭黑虎山的话,黑虎山只有受死一条。

    而且,还有着心中那说不出的深深的贪婪**。

    他瞧着正在七嘴八舌的乱说的众人,给他们分了分类,大致是分为四类——第一是同意招安的,第二是坚决不同意的,第三是同意招安但是要从中多捞取点儿好处的,剩下的统统可以归为没有什么立场的。

    同意招安的最多,但是坚决不同意的也不老少。

    董三林冷冷的瞧着大厅中发生的一切,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本来对于这一次商议,董老虎和董三林父子是有着很大的把握的,却没想到刘德贵坚决反对,而且还把叔公给拉了出来,这句直接导致很多人反对,这么多兄弟反对,董老虎也不敢强来,最后只得是不欢而散。

    “养虎为患,刘德贵这条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自家住处,董老虎狠狠的一拍桌子,满脸的yīn翳。

    当初刘德贵上山之后,因着是军官出身,见识不少,再加上会来事儿,所以董老虎对他很是赏识,委以重任。正是由于这一点,刘德贵才慢慢地混成了山寨的三当家的。却没想到,现在刘德贵势力已经大到了他不能随便动的程度。

    “爹,这事儿,您不用管了,交给我就成。”董三林却没着急,只是微微笑道,但是那笑容,却是冷得很。

    “你?”董老虎眼神儿一缩。

    虽然是闹得不欢而散,但是肉没少吃,酒也没少喝,但凡是山寨中有些身份的,基本上都是喝的面酣耳热,早早的就去休息了。

    山寨中很快就陷入一片漆黑的沉静中,只有值更的喽啰在走动,手中灯笼昏黄的光芒照亮了小小的一片,梆子声传出去老远。

    夜黑风高,这种时候,干一点儿什么事儿,最是合适不过了。

    刘德贵的住处,一片灯火通明。

    刘德贵的几个亲信,都聚在一起,正在商议着什么。

    “弟兄们儿,今儿个这事儿,就是咱们的大胜啊!可喜可贺!”刘德贵靠在椅子上,捻着胡子笑哈哈大笑。

    “三爷。”一个亲信道:“我看董老大可是动了杀心啊!”

    “没错儿!董老大现在肯定恨不得杀了我,但是叔公他老人家也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只要是他老人家在,谁都动不了我!”刘德贵笑道:“叔公就是一尊护身符,谁都惹不得!”

    “咱们就得趁着这个机会,多做一点手脚!来,我给你们细细说说……”

    众人都凑过头去,听刘德贵仔细讲解。

    刘德贵猛然意识到,这次招安之事,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是招安不成,董老大在山寨内的威信就会大幅度的降低,而自己又有叔公的支持,此消彼长之下,就此取代董老大成为山寨大当家的,也未必不可能!

    他们在悄悄的商议,而在四面八方,也有数十个黑影,悄悄的接近了刘德贵的院子。

    他们都穿着黑sè的紧身衣,一身黑sè融入到黑暗中,再加上夜sè的隐蔽,就算是离的很近,也发现不了。他们显然是对这里很熟悉,一路上小心的躲开了很多的暗哨,很快的接近了刘德贵的院子。

    山寨的防卫本来就是外紧内松,这也是正常,真要是让人打进来,防卫再森严又有什么用?

    而刘德贵的院子在最西边,周围连个相邻的都没有,守卫更是稀松,院子附近只有几个他的亲信在盯着,四处走动。

    为首的黑衣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赫然竟是董三林。

    来到距离院子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董三林摆摆手,众人都停了下来。

    董三林打了几个手势,他们便分成了四队,向着院子四面墙窜过去。

    董三林亲自带着一队,瞧瞧的向正门摸去,

    一个刘德贵的亲信正坐在门槛儿上,双臂抱在胸前,脑袋一磕一磕的,跟小鸡啄米也似,显然是困极了。

    董三林身子一蹲,整个人便是如利箭一般窜出去,一把便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右手中寒光一闪,便是从那人的喉咙中划过去,然后他左手便是飞速的捂住了那伤口,因着这一手儿,鲜血并未飚shè出来,而是缓缓溢出,没有发出什么响声。

    与此同时,其他几处也是动手,但是西墙那边却传出来一声压抑的极低的惨叫声。

    “什么人?”堂屋中,传出刘德贵又惊又怒的声音。

    “动手!”董三林当机立断的一声大喝,然后便是一脚踹开了大门。

    既然暗杀不成,那就强杀!

    董三林一马当先,数十个黑衣人一拥而入。

    这时候刘德贵却是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若是他吹熄了灯,躲在屋子里面,然后大声喊叫,招来他人,那么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他却没有,反而是打开了堂屋门,带着人出来,大声道:“哪里的屑小之辈?敢在老子这里撒野?”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被刚才那一点儿对董老虎的胜利面前冲昏了头,刘德贵根本就没什么防备。

    “三叔,咱们又见面了。”董三林站住了脚,拉下脸上的黑巾。

    接着屋子里面透出来的光,刘德贵看清了他的面容,顿时勃然大怒:“小兔崽子,果然是你,你想做什么?”

    他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董三林已经是对他下了杀心。

    毕竟山寨这个集体要比官场什么的单纯得多,虽然也有争权夺利,但是这等祸起萧墙的事儿,却是极少见的。

    “我要干什么?”董三林好笑的看着他,嘴角闪过一抹不屑:“真不明白,以三叔您这等眼力见儿,怎么就当上山寨的三当家的呢?小侄来着,自然是取您的狗命来了。”

    “小兔崽子,你好胆!”刘德贵勃然大怒,一摆手,周围几个亲信已经是把他围在中间,他骂道:“你……”

    话音未落,便看到董三林探手背后,再拿出来,手中已经是多了一张神臂弩,而周围那些黑衣人,竟也是人手一把,董三林只说了一个字:“shè!”

    然后数十支弩箭便是狠狠的shè出去,一片惨叫声中,便是把刘德贵那些亲信给shè成了筛子,就连被众人裹在当中的刘德贵也未能幸免。

    他身上扎了十几根弩箭,血流如注,已经是气息奄奄,但是还没死,躺在地上,圆睁着一双眼睛盯着董三林。

    董三林走上前去,轻轻伸手,一把便把刘德贵的胡子给拽了下来,露出了他光溜溜的下巴和上唇。

    “三叔,忘了告诉您一件事儿,二锤子,就是我杀的!”董三林露出毒蛇般的微笑:“您管我要人,没要错。”

    “你……”刘德贵眼中露出愤怒yù绝的表情,黑血夹杂着血沫子从嘴里涌出,眼见是不活了。

    “我?我没什么!”董三林眉头一挑,寒声道:“归顺武毅军,是对咱们整个山寨都有利的大好事儿,你不同意,就是挡了大伙儿的财路官路,我就要杀你。我,没杀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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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城卫,知府衙门。

    这里是整个宣城卫最大规模的建筑,本来么,这种像是办事衙门之类的所在,一般修的都不会很好,毕竟自从先秦开始,中华大地上实行的就是流官儿制度,你今儿个在这儿当官儿,明儿个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把官邸修的再好,也是便宜了别人,自己住不了几天。更别说,官邸修得好了,还容易引人猜忌,若是被那些惯常捕风捉影的御史老爷参上一本,可也不好受。

    但是自从十年前朝廷派遣的知府被杀,宣城卫指挥使杨汉林被公推为虎林知府之后,这条规矩就不适应了。

    杨氏家族是整个宣城卫最大的家族,光是家族私兵就有上万人,在军中势力最大,自从杨汉林当上了虎林知府之后,就更是压了别的家族一头,势力发展最快。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虽不是整个虎林地面最富的,但是在军事政治等各方面的实力上,却是更把其他的家族拉开了一截,优势变得更加明显。

    十年时间,已经足可以让杨汉林彻底的扎稳脚跟。当初本来众多家族商议的是轮流坐庄来着,不过是先轮到了杨家而已,但是现在杨家坐大,杨汉林不说自己要退位,别人根本连提都不敢提。

四三三 十大家族

    这知府衙门,已经是变成了杨汉林的私宅,自然就有必要大兴土木一番了。

    不算前面的大堂,这栋宅子也足有九进院子,九这个数字,放在别的地界儿那是忌讳,虎林地面可没人管。整个宅子金碧辉煌,当初征发了十万民夫修建了一年多才建好,在虎林地面的民间,知府衙门私下里又有小紫禁城之称。

    为了安全也是美观起见,小紫禁城周围一里地方圆,所有的建筑都被铲平,建成了一个铺满了大青石的广齤场,在广齤场的边缘,修了一圈儿水渠,都用石头修了边儿,在水渠外面,又是种满了大树。

    知府衙门,已经是成了宣城卫最大的一面风景。

    在水渠外面,才有民居的存在。

    知府衙门南边儿不远处的一栋酒楼的二楼,窗子开着,两个人正在相对而饮。

    此时夕阳西下,正是宣城卫最热闹的时候,楼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下面的街道上也是人类人往,川流不息,做生意的小贩儿,逛街的富家公子哥儿,乘着小轿,旁边跟着几个使女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装饰精致的马车在人群中艰难的穿行着,城外的农民进城来把地里的青菜卖掉,此时正挑着已经空荡荡的菜篓子往家赶,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滋滋,显然很是换了些钱。

    相对而饮的那两人,竟赫然是李铁和王泼三。

    他们都是穿着高帮的皮靴子,穿着粗布袍子,扎着皮腰带,身旁还放着大大的背囊,一身儿行商的打扮。这种打扮的人,在东北最是不缺的,除了松花江沿岸地区之外,东北交通不够方便,这些行商行走与野女真和汉人之间,乃至于汉人与汉人的村庄城池之间,转手倒卖,获取大量的财富。

    在他们周围,还有七八桌人,都是大吃大喝,有说有笑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是他们的眼角,却是时不时的都往这边瞅一眼,而他们的姿势,仔细看去的话,也是不甚自然,似乎肌肉都是崩起来的,随时可以暴起发难。

    李铁朝楼下看了一眼,叹口气道:“虎林地面繁华,果然名不虚传,别说是乞勒尼卫什么的比不上,就是喜申卫也差远了,只怕比之柱邦大城,也要略胜一筹。”

    “嗯!”王泼三点点头:“根据咱们情报上说的,数十年来,虎林地面身居内陆,从未经历过战事,历次女真入侵,也没有波及到这里。而且这里南边是建州将军辖地,东边儿是阿速江将军辖地,位于交通要道,行商众多,物产丰富,农业发达,有此繁华景象,也在意料之中。”

    李铁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不错,你很有些长进了,以前这些话,你定然是说不出来的。”

    “还不是大人您教导的好。”王泼三笑笑:“大人您常说要咱们多看看书,还亲自送书给咱们,咱可不能却了您的美意,这些日子,标下专门请了个教书先生在家中,教导标下识字,那些书,标下也都让他给读了,确实感触良多,才领会到大人您的一片苦心。”

    李铁眼中闪过一抹欣慰,道:“你能有这些心思就是好的,我只怕你们领会不到。你们都是军中最精悍武毅的士卒,若是留在作战部队,前途定然不差,我把你们从军中选出来,入了军情六处,就不能把你们给耽误了。干咱们这一行,容易出成绩,而且现在伯爷四处罗扩张,正是好男儿一展身手之时,你看你才进来多一会儿,做好了几件大事,不就是封了千户了?若是在军中,必然不会这么快。但是总不能在这里头干一辈子,拳怕少壮,咱们这行也是如此,岁数儿大了,也就没用了。所以啊,你们迟早要转的,要么去军中,要么转去地方做官,我总要给你们安排妥当。无论如何,读些书总是不错的。”

    王泼三眼中闪过一抹感激,重重的点头:“大人您说的话,标下铭感五内!”

    “其实你还有一点没看出来。”李铁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这宣城卫如此繁华,和几大家族的治理也是脱不开干系的,他们都是乡绅出身,家里本就是做着营生,所以对于发展经济,就格外的重视。你看这十年来,虎林地面不兴刀兵,没有苛捐杂税,徭役力役,也没有穷兵黩武,可充军队,这等治下,是小民们最欢喜的。”

    “大人说的是。”王泼三侧头看了一眼那在夕阳下金碧辉煌的小紫禁城,道:“只是这杨家,着实是遮奢了些。”

    李铁笑意变得森冷:“所以,要铲了他!”

    这时候,楼梯传来凿凿的靴声,又是上来了两个客人,他们谈笑着向着二楼一角的桌子走去,刚好要路过李铁两人的座位,有个客人似乎不小心,一下子撞到了王泼三的肘子尖儿,王泼三身子一晃,胸口撞在桌沿儿上,顿时是撞得一阵汤水淋漓四溅,溅了王泼三一身。

    王泼三起身怒骂道:“你***没长眼啊!”

    那客人也是行商打扮,也不是吃素的性子,当下便是脖子一梗,腰间牛耳短刀已经是露出半截雪亮的刀锋,恶狠狠地道:“好狗胆,再说一遍?”

    两人顿时便起了争执,那跑堂的小二赶紧过来劝架,掌柜的也上来说好话,又应允了赔王泼三这一桌一壶好酒,好不容易才算是把这几个人拉开。这等事,在酒楼最寻常不过,谁也没放在心上。

    几人又各自坐下,王泼三手里已经多了一张纸条,他略略看了,低声道:“大人,已经跟那边儿联系上了,董三林干得不错,黑虎山已经答应投诚,并且联络了附近百里十七八个绺子,汇聚了三万马军,已经到达城北八十里。”

    “好!”李铁眯着眼点点头,沉声道:“咱们也该做点儿什么了。”

    王泼三犹豫了一下,道:“大人,这事儿,您大可不必以身犯险的,我们来就成了。”

    李铁摆摆手:“这事儿无需多说,兹事体大,得我来才成。”

    几人匆匆结账下楼,而剩下的那些酒客,有的走了,有的还在酣饮,一切如常。

    这时候,在金碧辉煌的知府衙门大厅中,一张对话也发生着。

    一切,都因为从武毅军传来的一封信。

    今日午时,一行十数人的队伍抵达宣城卫,向城门守军说明来意,自称乃是松花江将军,武毅伯爷的信使,奉伯爷之命来向虎林知府,宣城卫指挥使等一干虎林地面军政大员传达伯爷命令。

    城门守军不敢怠慢,赶紧报了上去,很快,这一行信使便得到了杨汉林的接待。

    杨汉林盛情接待他们一番,验过了印信文书,确定了身份,然后便是召集众人议事。

    大厅中,杨汉林来回踱着步子,他已经在议事大厅里翻来覆去的走了十多个来回了,他已经五十来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个老人,头发已经霜染,脸部的肌肉也开始松弛,略有些驼的身影在秋日昏黄的余晖投映下更显得有点苍老。

    厅里两排座位,坐着十大家族的族长,虎林地面的事情,就是他们一手决定的。

    现在杨汉林在虎林地面的威望无二,这些族长们都知道知府大人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了,没一个人敢吭声,都默默的坐在一旁,生怕打断了知府大人的思路。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者才咳嗽一声,道:“知府大人,武毅伯爷遣人送来的信件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您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么!咱们大伙儿一块,总比您一个人闷着想强吧!”杨汉林被他这一句话打算了思路,颇有些不悦,但是这老者是十大家族中洛家的家主,名为洛阳及,洛家在十大家族中实力只能排进前三去,但是这一代的家主洛阳及长袖善舞,极为擅长经商,论起其财富来,却是十大家族中最多的,占有的田产不计其数,家中奴婢上万人,不但是这里,在京中也有大量的买卖营生。

    他开口了,杨汉林却是不好发作。

    他顿了顿,沉声道:“诸位,刚才本官收到松花江将军连子宁送来的一封信,上面写着,要咱们集结虎林地面所有军队,前往喜申卫进行整编。他说朝廷入秋之后,就会和女真开战,咱们虎林地面也是份数朝廷麾下,自然应该尽一份力气。对这事儿,大伙儿都议一议吧!”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一个坐在首位的年轻人不屑的冷哼一声:“连子宁这小子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啊!朝廷什么时候能管到咱们头上了?他不过就是一个松花江将军而已,算得了什么东西,再说了,打女真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分明这就是图谋怎么虎林地面,咱们只要是一把兵权交上去,下一刻只怕就大难临头了。想得倒美!爹,要我说,咱们就给他回封信,说虎林地面兵倒是不少,让他自己带兵来领吧!”

    说话的年轻人,名为杨德礼,是杨汉林唯一的儿子,也是杨氏家族的下一代继承人。

    听到他说话,顿时便有不少人附和。

    杨汉林看着自己儿子,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赞许。

    他也是倾向于儿子的意见。

    虽说武毅军名头极大,数年以来战无不胜,已经传遍整个关外,但是连子宁此举,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不花费任何代价就要把的虎林地面收入囊中。可以想见,兵权若是没了,自己这些家族的地位权势,也都随之尽付流水。

    与其如此,还不如和武毅军狠狠的打上一仗,虽说武毅军强横,但是杨汉林对自己这些年经营建立的军队却也是极有信心,相信就算是比武毅军差也查不了多少。

    洛阳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的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昨天晚上,他宿在第十六房小妾的房里,那是他新近纳的一个小妾,是个高丽女子,据说父亲还是高丽的一个品级颇高的官员,不过后来犯了事儿,被高丽王给处斩了,他的家族便流落至此,如花似玉的女儿也落魄到妓寨。洛阳及花了五百两银子为她赎身,至今一个一个月了,日日都是在她那儿呆着。

    今天早上天色最黑暗的时候,洛阳及正是酣睡,然后便是被人给叫醒了。

    他看到窗前站着两个黑影,当时便是一身冷汗湿透了全身,他们十大家族各自都有私兵,他的洛家庄园里面也驻扎着足有三千军队,却没想到,竟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了进来,这让他心中惊怒交加,当然,更多的是恐惧。

    也算他冷静,并未大声叫喊,那黑影已经摸到窗前,沉声道:“洛家主,鄙上托在下给你带几句话。”

    “鄙上便是武毅伯爷,武毅伯爷对您非常赏识,常说东北之地长袖善舞之商贾,莫过于洛阳及者。杨氏不德,占据虎林地面,形同割据,鄙上身为朝廷之松花江将军,平定叛逆,义不容辞。现已率领大军抵达虎林地面边境,随时可挥戈而至。只是兵戈一起,受苦的是黎民百姓,鄙上慈悲为怀,不忍于此。现已经修书一封,遣人送至宣城卫,鄙上要你做的,便是同意信中的内容。只要是武毅军占领了虎林地面,鄙上许你一个同知的位子,到时候洛家,只会比现在更强。”“鄙上言出必践,洛家主,你也可以想想现在的处境,何去何从,自有决断。”

    说完这些话之后,黑衣人都没给洛阳及反应的机会,便是飘然而去。

    现在那黑衣人说的话在洛阳及的脑海中回荡着。

    他们并没有说错。

    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利用这十年的时间,杨家彻底坐大,军力政治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其他家族,并且现在开始采用各种手段对其他家族进行压制——比如说在军中进行清洗。

    杨汉林大量提拔自己的亲信,并且招募不属于十大家族序列的平民子弟入伍参军,对其他家族的军官进行贬斥打压,现如今,如此各自家族保存的若干私军之外,他们在虎林地面军中的实力,所剩无几。虎林地面,现在几乎成了杨家的一言堂。

    也正因为如此,杨汉林更是肆无忌惮,这次把他们招过来说是商议,也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

    洛阳及知道自己如果出言反对的话定然会引得杨汉林不悦,但是想起那黑衣人许诺的好处,他又忍不住动心了——反正只是说句话而已,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就算是杨汉林不悦,还能杀了自己不成?但是一旦武毅军占据了这里,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

    连子宁的信誉还是很好使的,洛阳及权衡片刻之后,终于有了决断。

    他看了看厅中,有些人在附和杨德礼的话,有的则是保持沉默,显然是不怎么认同但是限于身份,却不敢乱说。

    洛阳及咳嗽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然后不慌不忙道:“知府大人,这事儿,老朽能说两句么?”

    杨汉林道:“自然可以,洛家主请说。”

    “这事儿,老夫以为,先不着急跟武毅军撕破脸。咱们不妨先想想跟武毅军撕破脸的下场。”洛阳及慢条斯理道:“诸位请看,武毅军如此势大,咱们就算是在宣城卫,也是听到不少,骁勇善战,尤其是火器精良,呵呵,老夫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是实话实说。武毅军这般强悍,若是如杨公子所说,咱们定然把武毅军触怒了,大军来攻,咱们能不能把挡住且不说,就算是挡住了,这一番打来打去,诸位,咱们的田产土地庄园,可都得给打烂了。”

    他这样从众人各自的切身利益的角度一说,顿时便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他们都是爱惜自己田产土地的,一听这个,自然是心中舍不得,风向便偏向了洛阳及那一边,众人纷纷声援。

    杨汉林心中怫然不悦,脸色便拉了下来,寒声道:“那以洛家主的意思,就要把这片基业拱手相让么?咱们把军队交出去,然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被肆意宰杀?”

    “知府大人您误会了,老朽的想法也不是如此。”洛阳及道:“老朽的意思是,咱们且不和武毅军翻脸,何不先不派人与他们交涉,看看他们要提出什么条件来,这样岂不更稳重一些?各位您想,这武毅伯定然也不想看到一个残破无比的虎林地面,他要征兵,要粮饷,要好处,定然是希望虎林地面依旧是如此繁华才对,所以他也不想兴兵戈,而且他治理虎林地面靠谁,还不是靠着咱们这些人?所以说不定,武毅伯还会答应咱们的条件。诸位说是不是?”

    他说的这番话极有诱惑力,对于这些大家族来说,一怕失去权势,二怕战争造成的影响,如果既不用打仗,也能保证权势,那就再好不过了。

四三四 灭门1

    一时间,便是刚才那些支持杨汉林的也是纷纷改口,转而要和武毅军和谈。

    杨汉林心中气极,怒道:“洛阳及,你这个老糊涂!武毅伯那般强势,怎么可能保存着咱们的权势地位,只怕武毅军前脚答应了咱们的条件,后脚来了,咱们就得全都玩儿完!老东西,你傻么?”

    洛阳及也是大有身份地位的人,让他当众这么老糊涂,老东西的申斥,心中也是怒气勃然,心道你杨汉林就不给咱们留点儿脸面么?

    索性也是撕破了脸,冷笑一声:“怕是玩儿完的只有你们杨家吧!看看咱们现在十大家族都成什么样儿了,就算是换了武毅军做主人,也未必不比你杨家强些!”

    “老狗,你想死不成?”这话把众人都心知肚明却没一个人干捅破的忌讳给说破了,杨德礼顿时恼羞成怒,破口骂道。

    “我倒是想死,但是我洛家那三千家将只怕也不会同意!”洛阳及反唇相讥。

    杨汉林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他当然不可能杀了洛阳及,若是那样做,真就是倒行逆施,自取灭亡了,但是这么当众被打脸,也让他下不来台。

    这样商量,自然是没个结果,最后其他家族当起了和事佬,众人不欢而散。

    知府衙门对面,悦来客栈。

    临街的一间上房,里面黑压压的站满了十来个汉子,穿着打扮很普通,但是那一脸的精悍之气,却是如何都遮挡不住。

    洛阳及怒气冲冲的出了知府衙门,坐上轿子离开。

    这一幕,被躲在对面客栈中的二狗子看的正着,他赶紧掩上窗户,回身道:“大人,成了!”

    王泼三点点头,取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交给一个汉子道:“赶紧把消息传给那边!”

    正德五十二年六月十三子时。

    深沉的夜色笼罩了洛家庄园。

    洛家庄园位于宣城卫南门外十五里,十大家族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庄园,众星拱月一般围绕在宣城卫附近。

    是庄园,大不如说是一座城池。

    洛家虽然不是十大家族中最有权势,最强大的家族,但是却是最有钱,田产最多,奴婢最多的一个家族。洛家庄园封你为内外两城,内城中居住了洛家的旁支嫡系一共五百余人,还有各色服侍的奴婢加起来超过三千人。在外城,则是居住了洛家的佃户、管事等的一共一万多户,五六万人,甚至外城中还把大片大片的耕地山林都包裹进去了,佃户直接就在其中耕种,有的孩童,甚至这辈子没出过庄园。

    洛家庄园周长一百五十里,除了城墙比宣城卫略矮一些之外,倒是比宣城卫更像一座大城。

    这个点儿,农家都已经如水,外城都已经熄了灯。

    夜色中,洛家庄园像是一个庞大的黑色怪物。

    董老虎冷冷的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

    他隐身在一片广袤的黑森林中,在东北地面,这种森林极多,可以说是到处都是,或者准确一点儿说,人类的聚居地,就是从森林中开辟出来的一片片耕地。

    在他身后,是无数朦朦胧胧的黑影。

    他们浑身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黑布蒙面,就连战马外面都用黑布笼罩了。

    他们都是马贼。

    整整三万马贼。

    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上得了台面的大型绺子,基本上全在这儿了。一共大大小小十九家势力,精确一点儿,是三万六百五十七人。

    当日董三林带人杀光刘德贵和他的亲信之后,又是趁着夜色,摸到了老者叔公的住处,在明晃晃的钢刀的威胁之下,这个已经活了八十八年,人老成精的老头子,很明智的选择了和董三林合作而不是愚蠢的对抗。请牢记

    第二天,董老虎出面,山寨便召开所有大小头目都参加的会议,会议的名头自然还是商量是不是招安武毅军的事儿。

    只是这一次,聚义厅的里面,摆放了五颗人头。

    五颗血淋淋,刚刚砍下来不久的人头,中间是刘德贵,两侧是他那几个身份颇为不低的亲信。

    内有五颗人头压阵,外面还有董老虎上百个手持利刃的亲信虎视眈眈,在这样的威压之下,几乎是所有的头目全都沉默了。

    没有人想到,向来温厚宽和的董老大,这一次竟是动了雷霆之火,亲自将自己一向器重的刘德贵杀死,而且还将其亲信一起诛杀。

    毫无压力的,整个山寨的高层便通过了招安武毅军的决定,当然,也不是没有不识相的,武林中人,有的毕竟还是耿直和血性。只是,但凡是敢于当场为刘德贵鸣不平甚至是要求董老大说个清楚的,都被董三林立刻带人抓起来,然后当场处死。

    与此同时,董老虎的亲信也开始抓捕刘德贵这些亲信的余党,或杀或关,几乎是一天时间,就把刘德贵苦心经营十年的势力给连根拔起。

    人头滚滚落地,这般的狠辣手段,让所有人都是为之战栗恐惧,再也不敢有什么异样的心思,或者说是有异样的心思也不敢表达出来,而是深深的藏在心底。

    之后几日,董家父子兵分两路,董三林派人和武毅军联系不断,并且成功的联系上了军情六处安插在宣城卫中的探子。而董老虎,则是向附近百里内的大小绺子广发英雄帖,召集他们一起来议事,并不提招安武毅军,只是说要有一桩大买卖。

    黑虎山是松花江地面首屈一指的大绺子,董老虎又是豪爽义气,武林风评相当不错,甭管交情深浅,这些绿林道上的好汉都还卖他的面子,纷纷派人前往。

    董老虎卖了个心眼儿,并没说是奉武毅军之命行事,只是说得了消息,武毅军要大举进攻虎林地面,武毅军何等强横,大伙儿都应该心知肚明,到了那时候,咱们这些刀头舔血的日子须得不怎么好过,所以还不如趁着现在抢一票大的,以后安生几年。只是这一次的目标着实是有些大,只怕黑虎山一股绺子力有未逮,大伙儿都该知道,我董老虎素来是讲义气的,所以便把大家都召来,咱们共襄大举。

    一听说有好处可以拿,而且还不老少,这些马贼自然振奋,而抢劫的目标,也在董老虎的引导下,毫无疑问的指向了虎林地面十大家族中财富最多,但是家族武力又不是那么强大的洛家。

    各路绺子有人的出人,有马的出马,很快就凑出三万人来。

    三万马贼,尽管只是马贼,但是也毕竟一人一马,而且骑术都是相当的精良,几乎可以是当做三万骑兵来用了。

    这样的兵力,别说是打一个庄园,就是宣城卫都够了。

    既然是马贼,自然就没什么军纪可言,一堆人乱哄哄的吵吵嚷嚷着,不过所幸有各自的头目寨主约束着,吵闹的声音并不大,只是窃窃私语,并不虞会被洛家的人发现。

    对此,董老虎并没有刻意的约束,马贼就是马贼,永远都成不了官兵。这个念头,是深埋于他心底,所以他始终没认为自己是武毅军的对手。

    “爹!都准备好了!”董三林步伐轻盈的从后面窜出来,附到董老虎耳边道。

    他的脸色有些涨红,尽管从小就当做山寨的下一任大当家的培养,也有着同龄人中少有的心智和野心,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面临这等大事,而且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大事,还是忍不住的心潮澎湃。

    董老虎慈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任务都分派好了?”

    “分派好了!”董三林压低了声音道:“清涧寨,姑婆山,娄士山三个大当家的为了抢首先攻入庄园中的头功争破了头,最后清涧寨的温大当家的拿他当年曾经从官兵手中救过姑婆山和娄士山一事儿说话,那二位大当家的才无话可说,他年纪也最大,威望最高,人也过,让他担当主力也是说得过去。最后谈成了,清涧寨中路主攻,姑婆山和娄士山分从两翼杀入,其它的那些大小绺子,则是各自从四面八方杀入。”

    他低低一笑:“咱们的任务是押后守望,那些大当家的都赞爹您仗义。最后清涧寨温大当家的提议,要把各自的所得,分半成给咱们,大伙儿都同意了。”

    “才分半成?真亏的他说得出口!”董老虎皱了皱眉头,脸上便浮现出一声不屑来:“一群鼠目寸光之辈,不须管他。让咱们押后,正是求之不得呢!这会儿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而非钱财,咱们若是死的兄弟多了,入了武毅军,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其实半成也不少了,洛家富甲关外,咱们也不用出力,平白捞上半成的好处,上哪儿找这好事儿去。”董三林笑道:“爹,咱们以后进了武毅军,花销的地方也不少。”

    “我知道。”董老虎点点头:“入了武毅军之后,总得上下打点。”

    “这却是您想岔了。”董三林摇摇头,笑道:“武毅军刚建,朝气蓬勃的很,军纪很正,并无多少蝇营狗苟之事。而且武毅军军官薪资极高,武毅伯爷又对下属的贪腐极为的痛恨,监督也是得力,所以武毅军中多是秉公办理,倒不需要上下打点。孩儿所说的打点,却是说咱们若是能挤出一笔钱来直接给伯爷做军费,伯爷定然是极欢喜的,对咱们,自然是另眼相看。”

    自家儿子说的话,董老虎自然是信的,也不由得有些神往,这武毅军究竟是何等样的一个团体。

    董老虎看看时间,点头道:“传令吧,各自突破。”

    “是!”董三林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应了一声,下去传令。

    不多时,密林中便是响起了一声声号令声,吆喝声,再然后,从密林的各处,便是冲出来一股股的骑兵。

    并不是数千上万骑兵的集群冲锋,而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每一股的人数都只在数十人左右,最多也不过是百人,像是一个个尖锐的小箭头一样。而每个箭头之间的距离,都保存在一丈左右。

    这是马贼们惯有的作战方式,以小股的兵马进行分散包抄,这样的队形,很适合抢劫,但是如果是大军团作战的话,被官兵以相对优势对冲,则是必败无疑。这也是马贼每每被官兵以相同兵力击败甚至是击溃的原因。

    但是这样的队形,由于士卒比较分散,所以说拉开的范围更是铺天盖地。

    所有的马贼人手一根火把,火焰瞬间染红了半边天,他们挥舞着火把,火星四射,嘴里发出凄厉的呼啸声,马蹄声瞬间震慑大地,周围数里可闻。

    这等巨大的声响,已经瞒不过庄园中的人。

    不过这会儿也不需要了,马贼们距离庄园也不过是一两里地的距离而已,在战马的奋力冲刺下,这么短的距离瞬息可至。

    庄园的城墙上有着放哨的家将,但是宣城卫左近已经承平十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和其他的夜晚没有什么区别的普通日子,竟是一群杀神袭来的时候。呼啸而至的马贼,喧天的叫喊,染红了半边天的火光,瞬间让他们惺忪的睡眼睁大,吓得魂飞魄散。

    而这时候,马贼们已经来到近前。

    家将们发出惊恐的大叫,他们疯狂的叫喊着,有的扑到的一边想去敲响警备的钟声,但是他刚一动,就被如云一般射来的箭矢给覆盖了,当下就是变成了一个刺猬。

    这些资深马贼,这辈子打家劫舍不知道多少次,早就积攒了极为丰富的经验,也形成了一套相当熟练的流程。

    对付这些庄园,首先要把他们的警报系统给掐断,因为这种庄园,一般面积大,信息传递不怎么灵光,而且人多,极容易造成混乱。只要是把第一波的报警给掐断,就能让整个庄园陷入瘫痪。

    洛家庄园大则大矣,但是大而无当,这种问题更是容易出现。

    洛家虽然有三千家将,但是要防备这么大的一个庄园,根本就是无法面面俱到,只能是重点防备几处入口,实际上,这些家将,也仅仅是一个象征而已,在宣城卫,包括杨家在内,也没人敢打洛家的主意。

    董老虎选择的突入点是洛家庄园一处偏僻的侧门,守备大约只有不到百人,被一轮箭雨便是放倒了大半。墙下的那些家将听到外面震天一般的喊杀声,都是吓得哆哆嗦嗦的,连头都不敢露。他们平日里欺压良善都很厉害,但是见了马贼立马儿就怂了。

    洛家庄园的外墙其实规模还是相当可观的,足有两丈三尺高,一丈多厚,都是用厚重的大木板中间用黄土掺杂了米汁夯实而成的,极为的坚固,而且还有三尺深的地基深入地底。

    若是守军足够的话或是换成武毅军这等强军防守,这些马贼根本一点儿机会也无,但是现在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马贼们下了马,飞奔到墙下,这些平日里有功夫在身的马贼一边跑一边甩出了身上的飞爪,飞爪扣住了墙头,然后绳子一崩,他们拽着绳子蹬着墙体便是蹭蹭蹭的飞窜了上去。守军一露头便是被杀光,而这些马贼上了墙,立刻便顺着马道下去,打开了大门。

    无数马贼蜂拥而入。

    城墙以内是一片肥沃的田地,现在已经是六月,正是小麦收获的季节,田地里的麦子还没来得及收割,金黄色的麦田在黑夜中一望无际,沉甸甸的麦穗儿在压的麦秆都弯了下去。

    大约一里之外,是一个村庄,被喊杀声惊醒,里面已经亮起了灯光。

    看到这等富饶的景象,马贼们更是兴奋,嗷嗷叫唤着策马顺着大道狂奔。

    那村庄中的百姓被爆裂的马蹄声惊醒,纷纷走出家门观看,然后便看到了无数火把逶迤而来,还有一声声嚣张的嚎叫叫喊声,雪亮的刀光在火把的照射下反射着光芒,一片一片。

    对于这一幕,百姓们并不陌生,以前马贼们经常光临村子,后来得到洛家庇护之后才少了很多。

    而现在,噩梦重新到来了。

    “马贼来了呀!”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众人做鸟兽散,有的慌慌张张的回家收拾东西准备逃走,有的则是跑到家中,找了个自认为隐蔽的地方把一家老小藏起来,指望着马贼找不到。那些家中有女儿或是媳妇儿长的还不错的,都是赶紧从灶膛里摸一把黑灰往她们脸上乱抹,试图遮掩住那娇嫩的容颜。

    有的马贼已经是蠢蠢欲动,准备冲到村庄里大肆杀戮抢掠。

    为首的一个面色威严,胡子头发都已经花白,但是脸上却是很容润的老者大喊道:“都给老子滚回来,别分心,咱们直往前走,这些村子算个鸟蛋?洛家有的是金银财宝,醇酒美人儿!快,向前!”

    话的这老者正是清涧寨的温大当家的,他威望极高,他一发话,众人都是凛然,众马贼齐声欢呼一声:“向前!”

    马贼队伍根本没有理会路边的村子,像是潮水一般,顺着修理的极好的黄土夯实的土路狂奔而过,黑压压的,望不到头,望不到尾。

四三五 灭门2

    侧门距离洛家众人居住的内城不过是二十里而已,对于骑兵来说,并不算远,尤其是在报jǐng系统彻底瘫痪,洛家根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两盏茶的时间之后,马贼们已经能够看到洛家庄园内城那高大的城墙和巍峨连绵的楼阁。

    但是要攻破内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内城的城墙高达三丈多,内里也是厚实沉重的夯土,而外面还包了一层厚重的大青砖,极为的坚固结实。城墙之后女墙垛口一应俱全,而且那远远就逶迤而来的喧天火光也惊醒了内城的守军,他们纷纷登上城墙,持枪搭弓,严阵以待。

    洛家庄园是从在东北常见的地主大院儿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东北多土匪马贼,官府偶尔无力,所以地方大户纷纷修建城堡自守,有的规模大的城堡,比城池更甚,洛家庄园不过是将之做到一个极致。

    城墙上很快已经站满了百人,防备力量也很是不弱。以这样的兵力,至少马贼们是很难打下来的。

    城头上一个顶盔带甲的将领模样的站出来大声喊道:“下面的弟兄们,咱们这些年没什么过节吧!逢年过节,孝敬何时断过?你们打家劫舍,我们宣城卫也从未出兵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今rì这般?你们领头儿的是谁,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行走江湖,总得讲究一个道义……”

    一番话说得下面这些自诩绿林好汉的马贼们面皮发烫,温大当家的脸一沉:“给我shè死他!”

    泼水一般的羽箭向着城头飞过去,那将领赶紧一个驴打滚躲到女墙后面去方才躲开,嘴里却是不饶人的,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狗贼。好狗胆,有本事便今儿个把爷爷杀光。若不然,爷爷以后挨个儿算账,定然要了你们的狗命!”

    温大当家的手一挥:“给老子硬打!”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他的直系下属,清涧寨的悍匪们,自然是凛然从命,当下便纷纷下了马,小跑加着速,旋转着手中的飞爪,便想像是刚才攻破外墙那边,如法炮制。

    但是这一次却没那么容易了。墙上的守军装备jīng良。每人都配的有弓箭,密集如乌云的箭雨泼下来,这些只穿着单衣,根本没有铠甲的马贼登时就被shè的一个个跟鸡毛毯子一般,身上插满了箭矢。鲜血从他们口中和伤口处涌出来。让他们的生命力迅速流失,眼见是不活了。

    这第一轮的突击队,差不多全军覆没。

    温大当家的拧了拧眉头,心道这也不是办法,旁边一个亲信献计道:“大当家的,何不像十年前打宣城卫那般?”

    这个建议提醒了温大当家,他转了转那因为上了年纪而变得有些不太好使的脑筋,沉吟片刻,道:“传令下去。派五百人去那边村子拆毁房屋,寻找房梁,构建撞城锤。再派五百人去那边林子里砍伐树木,记得,要小一些,直一些的。建造梯子,其他人原地休整。记得,一定要快,爷爷我好不容易给你们挣来这个机会,可是把老脸都卖出去了,若是咱们不争气,人家别人抢走了,可也无话可说!”

    “是!”众人轰然应诺。

    正当温大当家的准备安排人去寻找大木,建造攻城梯和撞城木的时候,城墙上忽然响起了一片喊杀声。

    马贼们看过去,顿时都是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儿都掉下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墙上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差不多有数十个之多,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sè的紧身衣,身手矫健,手中拿着雪亮的短刃,在那些守军的队伍中杀进杀出。他们显然武艺很高,身手极好,而且他们手中持的都是短刃,很适合在这种短兵相接的战场上使用,那些守军的长枪腰刀反而是有些施展不开,以至于人数几乎是他们三四倍的守军,反而是被他们杀的节节败退,不断有人折损。

    “喝,这个哪个绺子的兄弟?这般jīng干能打!娄士山?黑虎山?不对啊!怎么都是生面孔?”

    一个头目疑huò的自言自语道。

    温大当家的却是眼睛一缩,他虽然老了,眼神儿却是极为毒辣的,他分明看到,但凡是被这些黑衣人用短刃划过的守军,都是身体一阵抽搐,然后到底再也不起。

    这只有一种解释,这些黑衣的短刃上,都涂了剧毒!

    他心中升起了巨大的疑huò,这是哪个绺子的兄弟?看他们的身手,都是江湖好汉,但是却是纪律森严,进退有度,看上去又像是军中出身,而且在兵器上涂抹毒液,这等行径,也是江湖中人所不齿的。

    虽然心中疑huò,但是他却是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当下便叫道:“弟兄们,shè箭,支援上面的弟兄。”

    羽箭不断的shè了上去。

    在城上城下一起的使力下,守军们被杀的节节败退,这时候,城上的黑衣人眼见稳定住了局势,便分出一部分来,下了城。温大当家的分明听到城门洞子里又传出来一阵喊杀声和惨叫声,然后那厚重的城门便是缓缓的打开了。

    众马贼都是眼睛大亮,呼吸急促的看着越开越大的城门,手也攥紧了。

    这里面,可是无数的财富美女啊!

    城门打开,十几个黑衣人从里面窜出来,领头的那一个朝着温大当家的拱拱手:“诸位,大门洞开,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温大当家的盯着这个黑衣méng面的汉子,看不出他的年岁,但是听声音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他凝声问道:“阁下高义,不敢言谢!只问一句阁下何人,来rì必有报答!”

    那黑衣汉子怪笑一声,指了指宣城卫的方向:“咱们是城里那位木易大人的人,兄台,明白了?”

    木易。不就是杨么?

    有那稍微机灵一些的,顿时心里都是一哆嗦。心道:“我草,原来是杨家的人,杨家怎么会对洛家下手,十大家族这是要起内讧么?”

    更有一点儿发散思维的,已经想到,这一次董老大召集咱们来打洛家,是不是又受了杨家的指使?宣城卫,这是要变天啊!

    温大当家恍然大悟,已经是自认为明白了这一切,他拱拱手:“山高水长。总有相见之时。多谢了!”

    回身大喊道:“弟兄们,随我杀进去!”

    杀!

    成千上万的马贼纵声大喊着,循着黑衣人们让开的道路杀进城中,而那些黑衣人功成身退,也悄然集合。抱着战死袍泽的尸体,迅速隐没在夜sè之中。

    黑衣人们走出没多远,眼见周围都是麦田和树林,再也没人能看到自己,便都纷纷把méng面巾给摘了,大夏天的,méng着这玩意儿,不但憋气,也捂得慌。

    刚才说话的那黑衣人首领。竟赫然是王泼三。

    二狗子捅了捅王泼三的腰眼,刻意把声音扬高了一些,道:“千户大人,这洛家这般富庶,人都说是富甲关外,这么大好的肥肉。可不能光便宜了那些马贼!咱们,要不也去捞一把?”

    一听这话,众人急匆匆的脚步都听停下来,把目光他投在王泼三身上。

    “这个?”王泼三有些心动,但是更多却是犹豫不决。

    “大人,您怕啥?再说了!”二狗子趁热打铁道:“咱们抢东西,可不光是给咱们自己抢的,咱们拿出一些来孝敬李大人,李大人仁义,把自个儿的俸禄都散给了战死兄弟的遗属,这些咱们兄弟都看在眼里!李大人仗义,咱们可不能认怂,您看总办大人那rì子过得多清苦?还有,今儿个又战死了十来个兄弟,处里面自然是有抚恤的,伯爷在这方面也从未吝惜过,但是咱们兄弟一场,总要给他们置办一副体面的棺材才是。总要让弟兄们都走的风光!”

    这一番话打动了王泼三,他环视一圈儿,见众兄弟神sè中都是期待,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已经冰冷的尸体上,终于是心里低低叹了口气,心道,李大人,兄弟们这番苦心,您定然也是能谅解的。

    他大声道:“弟兄们,二狗子说得对,这钱,咱们自己可以不要,却不能不想着战死的兄弟。现在听我号令,把兄弟们的遗体找个所在妥善安置,然后咱们折回去抢他娘的一票,不要恋战,抢了就走。还在这儿集合,兄弟们把抢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咱们分成三份儿,成不成?”

    “成!”

    众人轰然应道。

    洛阳及今儿个总有些心神不宁,这种感觉,从他出了宣城卫回到庄园,就萦绕心头不去。

    就连晚饭,都是有些浑浑噩噩的,那一桌六十四道,汇聚了天南地北美味的菜肴,只浅浅的动了几筷子,吃了点儿蜂mì熊掌而已,就感觉撑得难受了。

    晚饭后他溜达了一会软,仔细的梳理了一下思维,感觉自己不安的来源来自于今rì和杨家的冲突,但是思来想去,杨家都不会,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于是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昨天发生的事儿已经给他留下了心理yīn影,他没去十七姨太的房里歇息,而是来到了发妻的房间,还是老夫老妻的睡在一起,才安心。

    心里挂着事儿,睡得也就不太好,一直是mímí糊糊的,没怎么踏实。

    到了后半夜,远处忽然隐隐约约的传来喊杀声。

    洛阳及霍然坐起,额头已经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夫人还mímí糊糊的睡着,闭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老爷,怎么了……”

    洛阳及细细听去,那喊杀声已经是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yín笑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和女人的尖叫声。

    洛阳及心里狠狠的一哆嗦,顿时是大惊失sè,一身透汗出来,本来有些浑浑噩噩的脑袋也变得清醒起来,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知道绝对是没好事儿。

    “二根,二根!”洛阳及大喊道。

    二根是他的shì卫首领,手底下数十人的shì卫很是jīng干。有他们护佑的话,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定然都可以安然逃出去。

    平rì里他宿在哪儿,二根就在旁边的房里睡,一喊就到,但是现在,却是没有回应。

    洛阳及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他赶紧叫醒了夫人,匆匆起身穿衣服,夫人还有些mí糊,洛阳及道:“来不及解释了,夫人。快些穿上衣服跟我走。有变!”

    两人着急火燎的收拾了一点儿细软,情急之下找不到普通点儿的衣服,只好把衣服扯破一些,刚要离开,门便是被踹开了。涌进来七八个黑衣人。

    洛阳及顿时脸sè大变,颤声道:“你们是谁!”

    “洛家主不必害怕。”为首的那黑衣人一张口洛阳及便听出了,正是昨晚上mō到自己卧室的那人。

    “你们……”

    “我们是来救你的。洛家主,你今rì白间顶撞了杨汉林,他恼羞成怒,生怕你成为他的绊脚石,便勾结了马贼,准备血洗洛家,现在马贼已经攻进来了。快些随我离开!”那黑衣人急急的说完,然后便是一把抄起了洛阳及的胳膊,架着他就往外走。

    “杨家勾结马贼,要血洗我洛家?”洛阳及一哆嗦,这种事儿,他倒是相信杨家能干出来的。十年前的那档子事儿,不就是杨家挑头儿干的么?只不过杨家能因为自己就顶撞了杨汉林几句而灭自己满门?

    洛阳及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但是还没等他细问,就被那黑衣人给架走了,道:“眼下情况危急,等出去了再和洛家主解释。”

    他们显然是对洛家的地形很熟悉,架着洛阳及七拐八拐的便出了院落,洛阳及朝远处一看,不由得目眦yù裂。

    不知道多少马贼正在肆意的杀戮,火光已经四处燃起,亭台楼阁四处都窜起了烟雾火苗,洛家的人在哭叫狂奔着,那些穿着黑衣的马贼,一个个身上都扛得满满的,大包小包不少。更有不少洛家的女子,被一个或者几个人摁在身下,肆意的蹂躏tǐng动。

    他看到了自己的十七姨太,那个自己最宠爱的女子,正被摁在一处墙角,跪在地上,一无弹窗无广告//个男人站在她面前**着下身不断的耸动,十七姨太那红菱一般的小嘴儿被塞得鼓鼓的,呛得涕泪横流……

    正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后心传来一阵剧痛,他艰难的低下头,发现自己的xiōng口lù出一抹雪亮带血的刀尖。

    眼角的余光扫到,自己夫人的脑袋,也已经被剁了下来。

    他颓然倒地,还未完全失去的生命力让他脑袋一阵清明,看到那个正在擦拭这尖刀的黑衣人,他忽然全都明白了。

    只是,永远的完了。

    终于,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李铁擦干了刀上的血迹,一边的一个黑衣人,号称李铁麾下三大金刚之一的军情六处第一局三个千户之一的侯方域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大人,这一次,您本不比亲身犯险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军情六处就完了。”

    李铁扫了一眼洛阳及的尸体,淡淡道:“我必须得走这一趟,洛阳及不死,就有可能泄lù伯爷的大秘密。伯爷永远是对的,永远是光辉的,永远是慈爱的,那些yīn暗的事儿,我们这些做下属,就要替他办的稳妥。今rì之事,是杨家因为跟洛家起了sī怨,便勾结马贼,屠灭洛家,和咱们武毅军,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干。”

    他扫了一眼众人,冷然道:“都记清楚了么?”

    “记清了!”众人齐声道。

    侯方域似乎领悟了什么。

    洛家,已经是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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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大家族之一的洛家被人给灭门了!

    这个消息在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宣城卫。

    也不可能不知道。

    昨天晚上,宣城卫的西南方向火光喧天,映的南方的天空都是一片红彤彤的,就像是西天的火烧云一般。

    整个宣城卫昨晚上一夜未眠,窗户外面都是一片红,跟鲜血一样,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到那一阵阵袭来的热量,不少人都是心理猜测着,不知道是哪儿走了水,烧红了半边天,这般大的阵势。

    而那些稍有些见识,则都是心里一凛。

    其他家族的人纷纷登上自己的高楼远望,看了之后,心中更是一片沉甸甸的,因为他们都分辨的清楚,着火的所在,就是洛家的庄园。

    洛家?怎么就会出问题了?

    有些跟洛家交好的家族的族长便是披衣而起,一起出面,去找知府杨汉林,想让他派人出城,去洛家庄园那里看看情况如何。

    杨汉林怎么会肯?

    白rì间杨汉林和洛阳及一阵冲突,闹得不欢而散,杨汉林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虽说当场并没有发作,但是那是为了不撕破脸,实际上早就已经是怀恨在心。他也看到了南边那漫天的火光,也登上高楼查看了,看到着火的方向是洛家庄园的位置,心里早就已经笑开了花。他根本没想到是马贼袭击,只以为是洛家这一次走了水,并没有多想什么。!。

四三六 鼎定

    几大家族的人一起来找他派人出城去看,他自然是不答应,心中恨不得整个洛家都烧成一片白地才好。

    只是打着官腔在这儿胡扯,说什么现在晚上,虎林地面多塔土匪马贼,若是贸然打开城门,被人给趁乱杀进来怎么办?谁负得起这个责任?现下杨家势大,几大家族的人眼见也没法子,只好是纷纷散去。

    众人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城门一开,各大家族便是都派人去查看,杨汉林也拍了一个百户的军队装装样子,还特意给那领队的百户面授机宜,教他一番言辞,准备好好羞辱一番洛阳及。

    当众人的查看队伍来到洛家庄园的时候,那往日一片遮奢的建筑群已经消失不见了,已经是被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

    而洛家庄园内,十余个村庄也同样遭此厄运。

    被烧成白地倒是没什么,在这个都是木结构的建筑物的时代,遭遇祝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但是问题是,洛家一个活人都见不到了,反倒是在废墟之中,有着无数具已经被烧烂烧焦,烧成一个个蜷缩的巨蛋一般的尸体。

    问了周围那些幸存的农民才知道,原来昨晚上,大批马贼袭击了洛家庄园,洛家满门上下,被杀了个精光,那些马贼肆意的奸淫抢掠之后,一把火把这里烧成了白地。

    这个消息让所有势力都惊骇不已,虎林地面官府和马贼相安无事已经十年,却为何马贼要突袭洛家庄园,而且下手如此狠辣,洛家满门上下几百口,竟然是无一生者。

    着实是骇人听闻,惨绝人寰。

    有一具被人从废墟里面扒拉出来的尸体,已经烧得不辨面目了,但是根据几个和洛阳及平素相熟的人的辨认,这就是洛阳及。

    随着这些人的归来,洛家满门上下被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宣城卫。

    以那些派出去查看的人的层次,当然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当几大家族的家主和高层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就是浑身一激灵,冷汗湿透了全身。

    宣城卫,杨家大宅。

    西侧院儿一个精致的花厅中,已经坐了八个人,除了杨汉林和已经死了的洛阳及之外,其它十大家族的族长都已经到了。

    虎林十大家族中有两个杨家,一个便是杨汉林那一族,另外一个,族长则是名为杨监利。为了方便区分,民间将其一个称为大杨家,一个则是称为小杨家。

    大杨家,自然就是杨汉林那一族了。

    其实小杨家实力也不弱,在十大家族中前五是排的上的,只是因为和杨汉林一族是同样的姓氏,结果就被安上一个小的名头。

    就好像是大妇和小妾,但凡是被人称之为小的,无论事实如何,自己心里肯定是不怎么舒服的。

    杨监利坐在左边的最上首,静静的品着茶水,脸上淡然如陌,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但是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手在止不住的轻微颤抖,而他的脚尖,也在无意识的偶尔轻轻点一下。

    他似乎有点儿沉不住气。

    由不得他不这样,就在刚才,他收到了洛家被灭满门的消息之后,先是又惊又怒又怕,然而就在这时候,忽然门子来回报,门口一个人说是来拜访,结果扔下一封信就走了。

    当杨监利看完这封信之后,立刻意识到,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摆在了自己面前。若是把握住这个机会,自己的家族,立刻就要乘风化龙!

    所以,他思量一会儿之后,立刻便是下帖子,派人秘密的把其它家族的家主都请来商议。

    又抻了一会儿,他咳嗽一声,开口道:“诸位,首先个各位陪个不是,小弟在诸位之中,年岁不是最长的,势力不是最大的,钱财也不是最多的,因此小弟今日之举,委实是有些轻狂,先给各位赔罪了。”

    他这样一说,本来有几个面色不虞的家主脸上的神色才好看了一些。

    一个体态肥胖的家主不耐烦道:“杨老弟,都到这会儿,还扯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把咱们都召来,用意我也能猜到一些,你就直说了吧!”

    “好!那小弟就直说了。”杨监利叹口气,面色沉重道:“想必各位也都知道了,洛家发生的惨案,只是,各位难道就没有想过,洛家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么?”

    他这话说的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大伙儿心里都是有些计较,只是有些念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只好自欺欺人,但是现在,却被杨监利一把揭开了。

    “小弟可是听说,现在城中已经起了谣言,说这一次的洛家惨案,乃是某个姓木易的大人勾结马贼所为。”杨监利冷笑一声:“也真是巧啊,白日间刚刚一番争吵,晚上便被人灭了门。诸位,难道就不觉得心有蹊跷么?”

    “诸位可都还记得,杨德礼说的话?”

    经他一提醒,昨日杨德礼那一句‘老狗,你想死不成?’又浮上了众人的心头,让昨天与会的那些人心里一阵哆嗦。

    他们本来心里就都是这样认为的,怎么就那么凑巧?洛家挡了杨汉林的路,然后接下来便被灭门,说是马贼所为,谁他妈信啊?这虎林地面儿上,要说跟马贼关系最紧密的,除了杨汉林还有谁人?

    心里本就是有了怀疑,再加上杨监利这般一说,就更是坚信。

    之前开口那胖子也是长吁短叹,道:“杨老弟,你不说咱们心里也都亮堂着呢,那些传言,咱来的路上听了一耳朵!但是知道有啥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咱们还能怎么着?”

    “难不成就束手待死?”杨监利冷笑一声:“之前咱们是十大家族不错,但是现在呢?杨汉林一家独大!现在整个宣城卫的兵权尽数操于他手,想杀咱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以前咱们十大家族怎么斗,总归面子上还都过得去,从来没死过人,但是现在,杨汉林屠了洛家,就已经是撕破了脸!有了这个开头儿,还指望他能收刀?现在他还要点儿脸,打了个马贼的名义,等下一次轮到咱们之中下一家的时候,可就说不准了!”

    “现在当缩头乌龟,可别到时候屠刀架到脖子上了再后悔!”

    杨监利这番话说得极难听,但是众人却没有动怒,而是陷入沉思之中,只是想来想去,终究是无法可想。现在宣城卫的兵权都在杨汉林手中,手中无兵,能怎么办?

    “老杨,你肯定有法子,你就直说吧!可别抻着咱们了!”说话的还是之前开口的那个胖子,不过他说话间神色也变得尊敬一些了,就连称呼,都从杨老弟变成了老杨。

    “法子倒不是没有,就看你们敢不敢干了!”杨监利微微一笑:“投靠武毅军!咱们不但能摆脱杨汉林这把屠刀,更是能有一个投效之功,武毅伯爷威名天下,必定不会亏待咱们!”

    “投靠武毅军?”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一个之前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的老者开口道:“小杨,说的详细些。”

    “是,刘老!”杨监利道:“我已经得到准确消息,现在武毅军六个卫超过四万大军已经秘密集结在弗提卫,弗提卫是咱们虎林地面西部门户,距离宣城卫不过是二百七十里之遥,只要是打下了弗提卫,长驱直入,旦夕之间,就可以兵临宣城卫城下。弗提卫有一个卫的兵力驻守,指挥同知,正是我的内弟,而卫中也有差不多千余人,乃是出身我杨家,这也是我杨家在军中最后的一点儿势力了。我现在立刻可以修书一封,让他配合武毅军,在短时间内拿下弗提卫,封锁一切消息。武毅军中亦有精锐骑兵,这些精锐骑兵完全可以在我那内弟的带领下,直接杀奔宣城卫,至于怎么打下宣城卫?”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那老者,轻声道:“刘老,您家的老三,不就是在西门做管门千户么?”

    那刘老顿时面色一变。

    杨监利这番话说得很是熟练,显然已经是在心里构思了许久,众人想想,都是觉得可行。毕竟谁也想不到自己这些家族会反水,更想不到,武毅军会如此神兵天降。

    大伙儿把目光都投向了刘老,刘老沉吟片刻,咬咬牙,一拍桌子:“好,就依小杨说的。但是小杨,你有把握?”

    杨监利笑道:“这个自然。”

    说到这里,众人都已经明白,杨监利肯定是已经通过某些秘密的渠道和武毅军搭上了线儿,在羡慕的同时,也不由得感叹武毅军的神通广大。

    各位家主又是思忖片刻,便都是同意了杨监利的意见,又是商议片刻,各自定下了计策。

    然后杨监利又是拿出来一张契约书,众人分别都签了名字,摁了手印儿,这样也是防止有人背叛,私自去给的杨汉林通风报信儿。

    这里是宣城卫西南边一个普通的小村庄,距离城池大约三十里远。

    很典型的北地村庄的格局,周围是一片田地,沟垄交错,地里的麦子已经完全熟了,一阵清风吹过,便是一片起伏的金黄色麦浪。在一条小河边,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人不多,也就是十几户的样子,很是安静祥和。

    但是若是进了这个村子就会发现,每一家每一户中,都有几个黑衣人在院子里溜达着,门儿上都上了锁,而一些衣着普通的百姓,都被锁在屋里,大气儿都不敢出。

    村中最宽敞的一座院落的正房,李铁正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细细的写着什么。

    在他对面,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恭敬的站着,眼中有着止不住的畏惧和瑟缩。

    李铁写完了最后一字,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抬起头来,看到那中年人的表情,止不住便是一笑:“张村正,不须害怕,我们可不是见人就杀的马贼。”

    “是是是!”那张村正连声应是,脸上表情却更畏惧了。

    “大人,成了!”王泼三手里拿着一张纸,喜滋滋的走进来,向李铁道。

    李铁他们昨天晚上干了那一件大事之后,城里自然是不敢回了,便都潜入了这里,这里是一处很普通的小村庄,怎么着也不会搜查到这里来,李铁的手下很快便控制了这里的所有人,掌握了这里。而李铁,打算把这里当成大事鼎定之前一个联络地。

    见了王泼三,李铁脸色立刻拉了下来,也没理他,接过纸片一看,脸色才稍微变得好些,道:“去找侯方域,这事儿让他负责!你就不要管了。”

    “是!大人!”王泼三臊眉耷眼的应了一声,道:“大人,咱们昨晚儿上那般做,也是为了您和战死的弟兄们,您……”

    “我知道!”李铁打断了他的话,面色冷硬道:“但是规矩不可坏!你们自己墨下的那些东西和给战死兄弟们置办后事的钱,我就当没看见,但是给我的那些,我会禀明伯爷,回去之后,自去找伯爷请罪。”

    “大人,您……”王泼三愕然。

    “不须说了。”李铁摆摆手:“下去吧!”

    正德五十二年六月十七午时,虎林地面弗提卫指挥同知秦立人以宴饮之名将指挥使骗至府中,起刀斧手五十,杀尽指挥使及其亲卫,接掌弗提卫大权。

    当日夜,秦立人打开城门,放武毅军入城,并下令所有士卒放下武器,接收武毅军的整编。

    武毅军第四卫、第六卫、第七卫一万四千汉族及女真骑兵,马不停蹄,在秦立人的亲自带领下,星夜奔驰宣城卫。

    六月十九子时末,宣城卫西门守门千户刘益辉打开城门,迎接武毅军入城。

    武毅军大军入城,宣城卫震恐,士民尽皆躲入家中,唯恐被乱兵波及,值此时,各大家族家主一起出面,安抚百姓,遂民心定。

    大军围攻知府衙门,须臾,被攻破,杨汉林一族被屠戮一空。

    至此,松花江将军辖地。

    鼎定!

四三七 南疆激变

    升龙府南五十里,锦江北岸。

    锦江是安南朝和越北朝的分界线。

    正德四十九年,安南阮氏王朝第十三代王阮光赞,自称大越皇帝。

    正德哪能忍得了这个,立刻派镇守云南的沐国公率领云南大军并广西十余个卫所共二十万大军南征安南,和百多年前一样,在大明朝的大军之下,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占领了安南全境。正德帝跟永乐一样,都是沾点儿好大喜功,不想继续把安南当做藩国,而是准备将其改为布政使司,这开疆拓土之功,可不就落在了自己头上?

    所以朝廷建立了安南布政使司,设立流官管理,而为了安抚当地人,不少官员甚至包括布政使司的三把手右参议都是由安南人充当。

    一看朝廷秩序确立了,沐国公率领大军回云南,结果他前脚刚走,那些当地官员便打着复兴阮氏王朝的大旗,把明朝派去的官员杀了个干净,重新举旗自立。

    皇上大怒,连连下旨申斥,责备沐国公剿匪不力,令他戴罪立功,带领大军再次出征……

    战事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和上一次的势如破竹相比,这次就显得格外的艰难。

    明军讶然发现,往日物资匮乏,武器落后的安南军,装备也变得精良了,物资也充足了,甚至连打仗行军,都是变得有章法了。

    毫无疑问,安南布政使司这一次的重新叛乱,和现在中南半岛上三大国,高棉王国,吴哥王国,暹罗王国是分不开的,安南的叛乱,处处都透着他们的影子。

    这三个中南半岛上的大国,实力不算是顶尖,自然是没办法和大明相比的,但是若是比起北地的鞑靼、瓦剌女真等,也是不逞多让,他们在背后支持安南,这事儿可就有点儿麻烦了。

    但是大明朝毕竟是国力军力都远远的超过安南,再加上安南国内也不稳,一直存在着反抗势力,这一代世镇云南的沐国公木欣荣也是极能打的,率领二十万英勇善战的云贵土兵顺着姚江、黑水河两条大水南下,和安南恶战十余场,毫无例外的,安南军大溃。

    双方的实力差距不是体现在人数上的——事实上,由于中南半岛特殊的气候原因,丰沛的水汽,足够的热量,再加上肥沃的土地,使得水稻一年可以产三季到四季,一亩地一年的产量最少也在一千四五百斤上下,远远的超过中国素来的产粮地苏松地区,比之北地更是高出五六倍之多。

    充足的粮食供应养活了大量的人口,以安南一国,不过是相当于大明一个广东布政使司的大小,却是养活了足足有超过两千万人口,而为了对抗大明,安南又是几乎举国皆兵,所以他们的兵力并不缺乏,一点儿都不缺乏。跟明朝的十万二十万大军比起来,安南那才是真正的大军,动辄就是七八十万,甚至当年曾经调集过大明记载是七百万,他们自称是二百万的大军跟英国公张辅放过对,不过照样被张辅的十五万大明精锐给打的屁滚尿流。

    所以说,反而普遍是明军在人数上处于劣势。

    而明军除了比他们人少之外,他们就再也没有优势了——训练、武器、战术、战略,甚至士兵的忠诚度和勇武程度,都是他们所不能比拟的。

    十个刚刚放下锄头拿起竹枪的农民可以杀死一个明军,但是一百个明军绝对能把一千人的农民给杀的大败亏输。

    而安南这些年来把大明拖入了战争的泥潭,他们自己又何尝不是也被拽入了战争泥潭?只不过大明只是感觉到一些负担,而他们赔上的,却是整个国家。这些年安南一直动荡,连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都不能长时间维持,更何谈常备军了?

    所以尽管得到了吴哥等国的支持,但是安南军还是节节败退。

    正德五十一年腊月二十九,传统新年历的前一天,沐国公木欣荣率军攻入‘大越帝国’首都升龙府,刚刚即位不到一年的大越皇帝阮光清,也就是那个被大明朝砍了脑袋的前任皇帝阮光赞的弟弟率领三万残空军仓皇逃出升龙府,逃过锦江。

    以锦江为界限,安南被划分成了两部分——越北和南越。

    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木欣荣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停了下来,并且上奏朝廷,言道安南之所以屡败屡战,屡次征伐最终都是以反叛告终,就是因为南越之人极为的顽劣不驯,而越北之人,乃是先秦后裔,亦是我炎黄苗裔,久慕天朝教化,心向大明,是以不若在此停下来,以锦江为界,另立一国,对南越,则是不必再费力气了。

    奏疏到了朝廷,一番廷议之后,众人均以为然,正德虽然很有些不甘,但是也知道,沐国公的建议确实乃是老成持国之策,若是再打下去,就不是大明能承受的了。

    所以皇帝一封诏书到来,责令沐国公退回云南,然后让广东布政使司官员选择亲近大明的当地豪族黎氏家主黎青,扶植为国王。

    黎青建年向明,意为心向大明,正德五十一年便是向明元年,奉大明为宗主国,派使臣前往北京,是为越北朝。

    越北朝和安南的分界线,便是锦江。

    升龙府本来是安南此地一贯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周围也极富庶,但是距离前线实在是太近了,所以即位十来天之后,黎青便带着满朝文武把国都迁到了北去升龙府二百里,位于锦江的支流明江之滨,也是人烟阜盛的宣光府。

    而升龙府,就成为了越北朝的一个要冲。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

    偏南至此,已经是没有什么四季的区别了,温度总是相当的高,不过早上总还是很有些凉意的,天色阴沉沉的,带着浓重湿意的凉风从锦江上吹来,更是让只穿了一层单衣的巡逻士兵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这里是升龙府南,锦江北岸的一个小小的哨卡,距离河岸大约有几百米的距离,说是哨卡,如果放在大明的话,那就是一座结实的碉堡,而在这里,就只是在路口上放了一个拒马,然后旁边搭了一个简陋的茅草屋以供歇脚。

    这个哨卡只驻扎了十名士兵,象征意义远远大过实际意义。

    安南的大军都跟着阮光清退回了锦江以南,留在北地的都被击溃,而大明朝出于某些顾虑,又是不太愿意帮着越北朝组建军队,所以已经立国差不多五个月的越北朝,军队数量也只徘徊在万人上下,而且基本上都是当初招降的安南的残兵败将,战斗力甚是值得怀疑。

    刚刚立国这么短的时日,越北朝的统治还只是处在一个草创阶段,连地方上的政权都没有构建完毕,如果不是因为升龙府乃是面对安南的重镇的话,估计连这点儿士兵也不会派驻。

    但是越北朝上上下下,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甚而是高高在上的国王黎青都没有在意,在他们看来,有强大的大明作为后盾,安南又如何敢招惹自己?

    所以现在黎青忙的是征发百姓修建自己富丽遮奢的王宫,而不是组建军队。

    天色阴沉沉的,四野一片寂静,作为两国的缓冲区域,这里自然是人烟稀少,本来繁华的锦江两岸,已经完全废弛了,岸边的肥沃田地,现在已经生满了杂草。人烟半个也无,只能听到一声声江水拍岸的声响。

    “真他妈邪门儿了!”

    驻守小旗的小旗黑牙嘴里嚼着一根草,盯着空荡荡的江面,歪歪嘴道:“都这会儿,怎么还没见南边儿的渔民们出来打渔?”

    由于是大明官员进行整编改造的原因,所以整个越北朝的官职军制,几乎都是承袭明朝,驻扎在此的,是一个小旗的兵力。

    江水浩渺,哪里能看到半个人影儿?

    他们驻守在这里的日子极为的无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精神生活可以说是荒芜的不成样子。于是,每天看安南那边的渔民出来打渔,瞅瞅船上那健美漂亮的鱼姑船娘露出来的大腿,远远地说几句荤话,调笑两声儿,是他们唯一的消遣。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得人家还会含羞带怯的抛个媚眼儿过来,那真是浑身都爽利半天。

    手下一个小兵也是啐了一口,道:“也是啊,往日这会儿都该吆喝着起来了。”

    另外一个士兵道:“不会是安南那边儿要打过来了吧?”

    这货平日里蔫儿不拉几的,也不怎么说话,这会儿冷不丁冒出一句来,顿时把其他人都吓了一条。

    “扯你妈的蛋!”小旗黑牙吐了口唾沫,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南边儿那帮怂蛋早就让大明天军打的吓破了胆子,还敢打回来?”

    “就是。”另外一个士兵附和道:“就算是打过来咱们怕啥,大不了降了他们!”

    “唉,可千万别打仗,俺本来入了军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若是真打起仗来,有没有命能回家可都说不清了。”另一个士兵叹口气道。

    忽然,水流声突然打了起来,黑牙疑惑的转过头去,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是上游下大雨,又涨水了?”

    水浪声越发的打了,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锦江的方向,然而若有若无的薄雾遮挡在眼帘面前,总有些看不清。

    正当他们暗自猜测的时候,一些模糊的黑影突然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又离得近了一些,便能看到,那是船——无数的船只,其中有战船,有渔船,甚至还有华丽的游艇,而无一例外的,这些船上,又都是载满了人,手拿钢刀,气势汹汹的士兵。

    “你他娘的真是个乌鸦嘴!”黑牙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嘴唇发抖,面色铁青的盯着适才那个说生怕安南打过来的士兵骂了一句,然后便是神经质的跳了起来,大喊道:“安南那帮狗崽子打过来了,弟兄们,咱们不是对手,赶紧逃命吧!”

    说罢,黑牙便是一马当先,朝着升龙府的方向狂奔,那几个士兵也不甘示弱,跟在他后面撒丫子狂奔。

    向他们没逃出多远,那些船只便是逼近了河岸,还没等船只靠岸,便有不少士卒从船上跳下来,嘴里发出嚣张骄横的叫喊,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着岸上涉水而来。

    而等船只靠了岸,更是不知道多少士兵从上面涌出,密密麻麻的,像是搬家的蚂蚁,更有一些农民打扮的,从船上到岸上之间架上厚重结实的木板,接着就从船上下来为数很不少的骑兵,他们骑着南疆特有的矮种马,这种马比东北马要矮上一尺还多,但是耐力好,驮力也不错,而且擅长走崎岖的山路。

    这些骑兵一下船,便是纵马向前狂奔,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四条腿?随着强健的战马和闪动着耀眼光芒的兵刃的晃动,满面狰狞的安南骑兵迅速逼进,黑牙等人立刻就被淹没在蜂拥而来的安南骑兵浪潮之中,再没有任何痕迹。

    正德五十二年五月初三,‘大越皇帝’阮光清任命其子阮玉成为征北大将军,起全国战兵六十万,号称三百万,向越北朝发动突然袭击。

    五月初四,大军攻克越北朝南方第一重镇升龙府,升龙府五千守军尽数投降,

    随后,阮玉成马不停蹄,亲自率领三万骑兵连夜奔袭越北朝首都宣光府,五月初五围城,同日展开激烈攻城战。

    三日之后,城破。

    越北朝国王黎青及其五子被凌迟于市,其三女,三十五妃嫔,尽数被阮玉成赏赐给有功将士,越北朝文臣武将纷纷投降。

    之后数日,阮玉成连战连捷,于五月十五,克复越北朝全境。

    三万安南骑兵于镇南关外耀武扬威而过。

    整个越北朝,除了代表父王出使大明并且要在大明学习三年的七王子黎童之外,再无一个生存者。

四三八 不得不战!!

    在没有任何先兆下,安南六十万大军在阮玉成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安南皇子的率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越北朝发动了突然袭击,不过是短短的不到十日的时间,就兵临大明边境,将整个越北朝都纳入自己的疆土。

    阮玉成瞬间声名鹊起,不但是安南,甚至是周边的那几个国家,都传遍了他的名声。而素来喜好夸大的安南人,更是将其称之为南疆军神。

    大明朝数十万将士的流血牺牲,沐国公的浴血奋战,大明朝廷在南疆的数年苦心之经营,瞬间化为泡影。

    而和安南相邻的吴哥、高棉、暹罗三大王朝,则都是采取了坐视不管的态度,不但按兵不动,甚至在安南占领越北朝全境之后,还派出使节进行恭贺。

    正德五十二年六月初五。

    得益于大明朝四通八达并且效率极高的驿站系统,二十天的时间,已经足已让大明朝南疆发生的战事传到京城。

    由大明镇南关守将手书,经过凭祥州、太平府、广西布政使司等官员润色加工的奏章来到了御前,而几乎是相同时间,由锦衣卫埋伏在安南和广西的大量密探发出的情报,也通过他们特有的渠道到达了锦衣卫衙门。

    此等大事,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敢怠慢,江彬江大人赶紧从今年新纳的第七十八房小妾的肚皮上爬下来,然后拿着整理好的公文进了紫禁城。

    半个时辰之后,内阁诸位辅臣、六部衙门的主官,就都被召集到了御书房。

    “五月初三,‘伪越皇帝’阮光清任命其子阮玉成为征北大将军。起全国战兵六十万,号称三百万。向越北朝发动突然袭击。

    五月初四,大军攻克越北朝南方第一重镇升龙府,升龙府五千守军尽数投降,

    随后,阮玉成马不停蹄,亲自率领三万骑兵连夜奔袭越北朝首都宣光府,五月初五围城,同日攻城。

    三日之后,城破,越北朝国王黎青及其五子被凌迟于市。其三女。三十五妃嫔,尽数被阮玉成赏赐给有功将士,越北朝文臣武将纷纷投降。

    之后数日,阮玉成连战连捷,于五月十五。占领越北朝全境。

    三万安南骑兵于镇南关外耀武扬威而过。至此,伪越将领土重新恢复到去年沐国公南下之前的边界。”

    兵部左侍郎手中拿着一张条陈,面色沉重的读着。

    兵部尚书、内阁四辅桂萼桂大人害了眼疾,已经抱病在床多日,皇上特意下旨,免了桂萼的朝会,而且还派太医给他看病,不过今日这等大事,桂萼桂大人也不敢怠慢。抱病而来。只是他现在这等情况,眼睛红得跟个樱桃也似,肿的只剩下一条缝儿,连睁开都难,更别说是看文读文了,只好是戴章浦代劳。

    戴章浦每说一句。朝堂上众人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北京城这地儿邪门儿,没有什么秘密是瞒得住人的,尤其是事关大政,更是如此。进宫之前,大伙儿都大约听到了一点儿风声,说是安南又起战端,却没想到那边儿的情况是如此之恶劣。大明朝苦心扶植的越北朝竟然在几天之内就被人全部占领,安南重新恢复了以前的疆土!

    戴章浦却还没读完,他瞅了众人一眼,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低了一些,继续道:“另外,我大明派驻在安南的兵部员外郎齐文秀,户部员外郎万元龙,御史王向,礼科都给事中宋大武以及其他官员十七人,属员一百余人,尽数被扣押。”

    大伙儿的目光都投向了户部尚书万士亭,万士亭那张向来都是笑眯眯的胖脸现在已经是揪成了一团,看上去比苦瓜还苦。

    原因无他,被安南扣押的大明官员中,户部员外郎万元龙毫无疑问是最耀眼的一个,正德四十六年二甲第五名进士,少年得志,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担任了户部员外郎这个正五品的肥缺,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坦途。

    而他,同时也是户部尚书万士亭的独子。儿子争气,素来也极受万士亭的宠爱,这从把他派去越北朝那等蛮荒之地,也是为了混个大功劳,却没想到,竟是陷在了那里。

    万士亭在群臣中人缘儿不错,众人看了,都是有些戚戚然。

    “现在情况都清楚了,你们怎么看?都议一议吧!”

    正德冷幽幽的说着,他的脸色如常,但是一双眼睛却是冷的渗人,花白的胡子不断的抖动哆嗦着,显然已经是处在暴怒的状态之中。

    在座的众人都是人精儿,大伙儿仔细品品,便不难理解皇上为何这般暴怒。

    首先,便是越北朝覆灭。

    越北朝可不是大明其它的属国,大明那些属国,每年都要向大明称臣纳贡,像是朝鲜那种特别忠心耿耿的,到了大明需要的时候,更是无偿向大明提供优质战马、黄花大闺女等等。但是越北朝不同——越北朝初建之时,满目疮痍,既没有兵,也没有粮食,更没有官僚体系,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大明为了帮助越北朝建国,云南、广东、广西,甚至是湖广布政使司等省份调拨了大量的物资。

    这些物资包括超过三百万石的粮食,可以装备十万人以上的兵甲武器,五十万两白银,五十万匹布,一万匹战马,甚至还包括超过两万斤的各种各样的药材。

    大明为了帮助越北朝,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其慷慨大方程度,简直可以和数百年后的某个时间段,我大天朝自己国内饿死无数,却还勒紧裤腰带支援那些所谓兄弟国家的做法相媲美。这些物资,足以支撑一场大规模的对外战役,甚至之前沐国公在安南浴血奋战,朝廷也没有拨付这么多的物资,更多的是来自于云南本省和沐国公府的库存。经过了这次的支援。两广云南府库十余年之积蓄为之一空,穷的耗子进去能含着一包眼泪进来。

    该慷慨的时候吝啬。不该慷慨的时候胡乱慷慨,大明终于尝到了苦头。

    半年时间根本无法耗去多少,那些物资毫无疑问都便宜了安南人,其他的且不说,保守估计,这些物资可以至少为安南增加十万全副武装的悍卒,并且其中有一万人的骑兵。

    这是**裸的资敌,到时候如果和安南开战,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大明将士会被大明兵部军器局自己制造的武器给杀死。

    跟这些物资相比,死了的那些大明官员虽然也让人很愤怒。但是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而越北朝这个大明一手扶起来的国家的覆灭。除了物资上的损失之外,更多的是大明这个老大帝国威望的巨大损害。大明、中华,作为东亚数千年来的传统宗主国,向来是把周围的那些国家视为四夷,蔑视之。威压之,统治之,而那些国家,也对大明又恨又怕。而这种惊惧的态度,是建立在大明朝庞大的疆土、强悍的实力和长久以来的统治惯性之上的,而大明被这般侵犯,毫无疑问会让周围的那些国家领会到一个信号——大明也不是那么强,那么不好惹。

    而最重要的一个缘由,却还不是那些。

    当初建立越北朝。将安南之地分而治之的建议,是沐国公首先提出来的,最后却是经过皇上同意才开始着手的。

    而现在,越北朝被打的落花流水,那些被大明视为心向天朝的顺民们,却是纷纷归附安南。甚至主动投诚——这简直就是在打脸,**裸,恶狠狠的扇了皇上一个耳刮子。

    就像伊拉克战场上美军的拙劣表现证明了拉姆斯菲尔德建立数字化军队的设想是完全错误的一样,这一场顺利到了不可思议的战争,也证明了正德皇帝的安南政策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如果那些南蛮子真是心向天朝的话,至少投降的别这么积极吧!拉姆斯菲尔德的结局是黯然滚出五角大楼,正德皇帝自然不可能如此,但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难堪那却是免不了的。

    这才是皇帝如此暴怒的真正原因。

    想清楚了这一层,大伙儿就都不敢胡乱说话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皇上当成出气筒。

    等了好一会儿,见下面的这些大臣都是直挺挺的戳在那儿,跟挺尸一般,也不说话,坐在御座上的正德脸上闪过一道青气,他猛地一拍桌子,满脸的怒意:“怎么都不说话了?啊!?平日里不都是滔滔不绝的么?怎么现在都变成聋子哑巴了?是没听见朕的话,还是没长舌头?好,你们不说话是吧,那朕就一个个的点!”

    “江彬!”正德怒道:“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怎么当的?天天在朕面前跟朕吹嘘,说你们在朝鲜派了多少人,在关外派了多少人,在草原上派了多少人,在安南派了多少人!为何这一次安南这么大规模的用兵都侦查不到?那是六十万大军啊!可不是六十万蝼蚁,怎的你那些神通广大的密探们就侦查不到?整天在朕面前哭穷,要这个要那个,锦衣卫的那些部门是设了一个又一个,正德十五年的时候你们锦衣卫才有几个千户,现在只怕有一百六七十了吧!十几万人的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连朕都替你们脸红!”

    正德帝大为光火,气的胡子都是一阵哆嗦。

    江彬虽然是极为受宠的,却也清楚皇上在气头儿上,可万万不能顶撞,再说了,这次确实也是锦衣卫的失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赶紧出列,跪倒在地一个头重重磕下去:“臣惶恐!臣有罪!”

    大伙儿都有些意外,没想到皇上这一次先拿江彬开刀,两人的关系可是天下皆知。众人心中都是凛然,虽说皇帝对江彬的训斥也仅仅只是训斥而已,以两人的关系,除非江彬谋反,否则可以说是泰山之稳,但是却也明确的从正德这里看到了一个态度——这一次皇帝真是动了真怒了,如果大伙儿还是不吭声的话,可有得瞧了!

    不过这一次锦衣卫确实可以说是失职。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周边危机四伏的环境以及当年永乐帝寻访建文帝的需要——大明朝理当是中原历代王朝中最为重视情报的一个王朝,尤其是锦衣卫,固然是天下士民震恐的一个恐怖特务组织。但是确实也是一个效率极高,分布极广。在规模上不逊色于后世的克格勃和中情局,拥有十数万缇骑和数以百万计的外围情报人员的超级情报组织。

    不过安南掩饰的也确实太好了,先是非常彻底的撤退,给人一种溃不成军的感觉,在之后的那段日子,也非常老实,不敢兴风作浪是以使得大明放松了警惕。而且跟大明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安南也吃够了大明朝这些特务的苦头,所以加大了捕杀的力度,很是逮了不少人。导致了一个问题。就是锦衣卫的密探已经发现了安南大军的异动,但是却由于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而没有送出去,或者干脆就是情报线路上的某一环断了,导致情报无法传递。

    但是无论如何,总归是失职了。

    “你惶恐?你有罪?”正德冷笑一声。斜眼看着下面的群臣:“你们是不是也惶恐,也有罪?”

    话都说得这个份儿上了,杨慎也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他出列道:“陛下,此事臣等有罪,但是以臣所见,现如今,情况已经无法逆转,咱们还是先议一议该如何应对吧?”

    正德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但是看到杨慎那张苍老疲累的脸,却是怎么着都没办法冲着他发脾气——这个老大帝国的首辅大臣,每日兢兢业业的处理政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已经是太累太累了。

    正德喘了口粗气,摆摆手:“成。那就议一议吧!爱卿,你先说说该如何做?”

    “回陛下的话,臣只有一个字!”杨慎沉声道:“那就是打!”

    这个苍老老人的话坚如金铁,其中带着无比的坚定和力量感:“我大明立国百余年,恩垂四方,朝鲜臣服,倭奴臣服,安南臣服,琉球臣服、满剌加臣服,吴哥、鞑靼、瓦剌、暹罗、高棉等国,近年国力蒸蒸日上,屡有不臣之举,犯我边境,然其仍是不时称臣纳贡,尤其是每每有内部纷争之时,总是请我大明代为裁决。这说明我大明,在周边这些蛮夷眼中,仍然是宗主,是至高无上的。安南这般明目张胆,灭我扶持之越北朝,臣以为,并非是单纯是为了夺回领土。”

    “哦?”正德动容道:“爱卿说的仔细些。”

    其他官员也都是面露凝重之色,听的仔细。

    “安南能这么快就组织起六十万大军,配发武器,备足粮饷,绝非是自己一国所能承担,吴哥、暹罗、高棉三国,定然是支持于他。而以臣判断,他们这是对大明的试探。”杨慎沉声道:“若是咱们大明无动于衷,毫无反应,那落在他们眼中,无疑就是怯懦,就是无力,如此几次之后,他们就会认为咱们大明是一头纸老虎!不但是他们,若是咱们大明坐视不理的话,周遭这些恶邻,可就都要扑上来在咱们身上狠狠的咬肉了!”

    “所以咱们,必须要打!不但要打,而且要狠狠的打,把安南打疼,打死!”

    杨慎狠狠一挥手,那张清瘦的脸上满是冷硬肃杀!

    这个年代的大明,泱泱大国的荣誉感极强,当然,换句话说,就说几乎全体国民都是大民族沙文主义,这些朝臣们尤其是如此,杨慎此言一出,立刻赢得了大部分大臣的支持。

    江彬大声道:“杨大人所言句句在理,臣附议!”

    兵部尚书桂萼和兵部左侍郎戴章浦齐声道:“臣附议!”

    其他官员也是纷纷附议,万士亭阴着脸站在那儿,终于也是艰难干涩道:“臣,附议!”

    他的心里在滴血,毫无疑问,和安南开战,会让自己儿子本就不多的生机,又葬送掉大半。

    “爱卿所言,甚合朕意。”正德心里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但是他还是有些疑虑道:“但是,咱们本来已经议定入秋之后兵发哈密,东北亦是有战事,再打安南,这般三面用兵,万士亭,可能支应的住么?”

    万士亭摇摇头,面无表情道:“回陛下的话,断无可能!去岁辽东大败,已经是耗掉了户部两成的库存,现如今府库中还有粮食五千六百完石,白银一千四百万两,今年中原大旱,黄河两岸大饥,秋粮能收上来多少,臣委实不敢妄言,而且还需要至少两千万石粮食留出来用来赈济灾民,以及各种花销用度,支应两战还可以,但是三面作战,根本不可能!”

    他越说正德脸色就越黑,但是却也知道,万士亭实话实说,并不是故意给自己使绊子。

    “只能打两场?”正德黑着脸道:“万爱卿,不能想法子支应一下么?”

    “也不是不行!”万士亭道:“只要是陛下停了北极殿的工程,那自然就够了。”

    “你!”正德大怒,迸指指着万士亭道:“男子和老匹夫,是要诚心跟朕过不去是吧?”

四三九 不臣之心沐国公

    北极殿是正德极为上心的一个工程,他这个人,好大喜功,而且也喜欢大兴宫室,当初刚即位的时候,就兴建豹房,始修于正德二年,至正德七年方才完工。豹房有房屋二百余间,耗银二十四万余两。其中纂养猛兽勇士,多构密室,有如迷宫,又建有校场、佛寺等。

    其实正德朝大大小小的工程就没有断过,帝陵、长城、佛寺等等,所在不少,而北极殿,就是规模最大的一个。

    皇上嫌紫禁城的宫室太小了,要在北海子,也就是北京城北那一大片海子旁边再起一座大宫殿,那里背靠着燕山,附近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还有大片的森林,环境是极好的,非常适合享乐游猎。若是建一座行宫,倒也没什么。

    只是这宫殿的规模,委实是有点儿太大了,当初皇帝竟然提出来要建一座紫禁城一般的宫殿,群臣一听,差点儿没吓死!紫禁城一般,那得多大的工程?那得花多少钱啊?

    经过群臣百般劝阻,正德总算是松了口,答应只修建一座大朝殿和几座小型的宫殿,这才是达成了一致。

    但是就是这一座大朝殿,已经是规模超过了群臣们的想象——仅仅是基座,便东西长的五百丈,南北宽三百丈,高二十五丈,有台阶数百。还没有全面开建,已经是征发了劳工三十万,耗费了白银百多万两,从山陕、关外运来数十丈长的大木堆得如山一般。

    其实朝臣们虽然有的反对,但是大部分也都每太过于当回事儿,人老了,难免会贪图享乐,会昏聩一些,这是免不了的——圣明如隋文帝唐太宗,在位的晚年还都大兴宫室,累死民夫数十万呢!

    但是这会儿万士亭提出来,未免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微臣岂敢?”万士亭扑通跪倒在地,他得知自己儿子落入敌手,凶多吉少,甚至很可能现在已经身死,心里已经是万念俱灰,竟然是把头顶帽子一摘,往地上一放,然后把象牙板放在上面,抬头惨然道:“微臣无能,年岁也大了,请陛下允微臣告老还乡!”

    户部尚书竟然要当朝辞职,告老还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朝臣们有些猝不及防,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户部尚书可不是一般的官员,那是整个帝国的大管家,全国的钱粮,除了皇帝私库里的那一点儿家当之外,其它的都是操持在他手中。而且户部尚书也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按照明例,这等级别的大员,那可不是能轻易辞职的,必须要极为正式的上表辞职,然后皇帝不准,再上表,再不准,如此往复,五次之后,一般皇上才会答应。

    而且这种告老还乡的情况,也是在君臣双方达成了默契的情况下才能出现的。

    通常出现的情况是,皇上看某人不顺眼,然后让某人直接滚蛋,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这种任命是无法通过内阁达成的,往往是皇帝不能如愿。还有就是残酷的政治斗争导致某人被搞下去,事实上,这才是大部分官员辞职的重要原因。

    像是今天这种因为和皇上产生了一点儿小小的矛盾就辞职的情况,只在正德朝初年的时候才出现过。当初是内阁两大辅臣刘健、谢迁一起辞职,当然本意可不是要回家啃老玉米,而是以此来要挟正德皇帝,但是当时正德皇帝的反应是如何?

    大笔一挥,顺水推舟,直接让刘健谢迁一起滚蛋。

    “你!万士亭,你这个老匹夫!”正德怒发冲冠,眉毛胡子都一起抖动起来,脸上涌起一阵鲜血一般的红色,狠狠的一拍桌子,面色狰狞道:“万士亭,你想走是不是?好,朕成全你!江彬,把万士亭下了诏狱!”

    万士亭只是默然不语,开始解朝服的扣子,一张老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朝臣们都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行事,瞅瞅暴怒的正德,再瞅瞅木着脸的万士亭,这两位尊神发生了冲突,级别低点儿,威望差点儿的,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惹火烧身。

    江彬也不敢动手,他心里亮堂的很,这会儿若是自己当真动手抓了万士亭,明天就会成为满朝文臣口诛笔伐的对象。

    平心而论,这件事,两人都没做错什么。

    身为皇帝,正德训斥一个臣子有什么?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看看满朝上下,除了首辅杨慎之外,谁没有被皇帝训斥过?而且很有不少人是让皇帝指着鼻子给骂的个狗血喷头。

    这也没什么么!做臣子的被皇帝骂那是再正常不过了,骂骂又不会死。

    万士亭也没错儿,人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骤然闻听儿子生死未知,心中已经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子了,这时候耍耍脾气,顶个牛儿,也是人之常情么!

    但是问题是,您老顶牛儿的对象是当今万岁啊!

    自从盘古开天地以来,在位时间仅次于汉武大帝,强势刚硬的正德帝!

    而且这个节骨眼儿上,您老能走么?

    万士亭自从进士及第以来,就一直都在户部当差,从户科都给事中到户部员外郎,再到户部侍郎,再到户部尚书,几十年的时间,就没离开过户部衙门一步,这大明朝,若是说能把大明的钱粮管的妥妥帖帖的,除了他万士亭之外还真就没别人了!

    而万士亭这些年的作用,也是有目共睹,大明朝能从当初入不敷出的窘境到现在府库充足,中枢钱粮众多,万士亭长袖善舞的功劳得占了七成。

    这会儿眼瞅着就要打仗了,除了万士亭,谁能把这个大管家的角色给扮演好?

    杨慎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一阵疲惫无力。

    他已经老了,这个执掌诺大帝国十几年的首辅,号称大明开国以来第一贤臣的老人,已经感觉到了太多太多的疲惫,而且他的身体,也实在是撑不住了。

    杨慎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收拾完这些烂摊子,也到了歇歇的时候了。”

    他出列之后先是朝站在角落里的林雄奇使了个眼色,林雄奇心领神会,赶紧招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好说歹说的把万士亭给架了出去。

    “皇上,您且息怒,万大人忽闻噩耗,一时间犯了痰气儿,心里有些偏激,也是在所难免的。”杨慎劝慰道:“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咱们还是商议眼前局势要紧。”

    正德帝余怒未消,冷哼了一声。

    杨慎内心里却不怎么怕他,他和正德,虽是君臣,但是私交也很不错,本就是有些亦臣亦友的意思,而且无欲则刚,对眼前的权位甚至都没有了眷恋,还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了几句,正德帝总算是,慢慢的消了气儿。

    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议题,以朝廷的力量,无法应对三面同时作战,最多是两面。

    杨慎道:“依臣之见,皇上,东北就不打了。”

    “东北不打了?”正德眉头一拧,心中便是怫然不悦,以他的心性,去年在女真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如果不报复,如何能忍得下来?

    杨慎对他知之甚深,立刻补充道:“皇上,东北咱们和女真大战连场,虽说是惨白,但是得益于武毅伯能征善战,总算是没有让女真占了多少土地去,依旧是困顿于松花江北,对咱们的威胁,可说是和往年也没什么区别。现如今松花江南有武毅军驻守,可说是固若金汤,无需担忧。但是哈密卫和安南却不同,哈密卫距离我嘉峪关一千九百里,其中一片坦途,骑兵快马扬鞭十余日可至,又有瓜沙等十余州可供歇息落脚,嘉峪关去岁被鞑靼大军攻破,肃州亦是被围困,甘肃镇边军损失惨重,至今亦是没有恢复元气。若是哈密王麾下的精锐奔袭嘉峪关,西疆又是狼烟四起。而南疆亦是如此,安南狼子野心,非打不可。”

    “如此一来,哈密和安南,方才是当务之急,至于辽东,则是可以且放到一边,等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

    桂萼也眯缝着一双眼睛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杨大人所言甚是,京军去年损失十余万,虽然抽调各地卫所精锐补充,如今已经恢复了五十万,但是战斗力良莠不齐,其中精锐,只有三十五万上下。西攻哈密,甘肃镇边军力有未逮,只有动用京军,如此一来,二十万便没了。而打安南,也是需要抽调一部分。如此一来,朝廷手上已经无兵可调了!”

    戴章浦也悄无声息的走到桂萼后面,道:“陛下,虽说也可以调集内地卫所兵,但是去岁面对鞑靼和瓦剌的入侵,卫所兵表现的拙劣不堪,边军尚且如此,臣下等实在是不放心卫所兵的战斗力。臣正准备上奏陛下,请兵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合派人,四处巡查,调集各卫所将领不法事。”

    都察院左都御史,大明监察系统当家人周镐也出列附议。

    反正众臣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三线开战是不可能的,两线还差不多。

    正德内心已经接受了这个意见,但是兀自有些不甘心,问道:“东北就真不打了?”

    “却也不是全然不打。”杨慎道:“前几天臣刚看过武毅伯送来兵部的公文,已经将松花江大部平定,并且武毅军也已经扩展到了十卫之规模,实力已然是颇为的不俗,虽然人数比之其他三位将军还要小一些,但是武毅军善战之名,天下皆知。依臣之见,不若这样,令武毅伯自行制定战术,调集兵力,攻打女真,若是能打赢,从女真身上割点儿肉下来,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能,那朝廷实力也没什么损失。”杨慎这话说完,群臣们的目光就有些暧昧起来。

    首辅大人这话说得,似乎一心一意为朝廷考虑,但是细细品品的话,却不难发现另外一丝目的——若是武毅伯打得好,那自然是大功一件,但是若是有些失利,那也是势单力孤,无能为力,万事须怪不得他头上。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笔只会赢不会输,而且一旦赢了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首辅大人怎么这么看重武毅伯?

    群臣瞅瞅杨慎,再看看一边低眉垂眼的戴章浦,心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这就是有个好老丈人的好处了,群臣猛地有些醒悟,内有兵部左侍郎,外有武毅伯,松花江将军,这个组合的势力,已经是相当庞大可观了。

    正德也只能接受这个建议,不过他心中实在是没对连子宁能够有什么作为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去岁喜申卫保卫战之所以那般辉煌,一是女真轻敌,二是占据了守城的便宜,如果是武毅伯主动求战的话,只怕成效不大。

    “林雄奇,传旨,令武毅伯进攻女真,不限时日,不求成果,相机行事。”正德吩咐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告诉他,小心些,莫要浪费了难得打下的大好基业。”

    林雄奇应了一声,自去下去拟旨。

    众人都能听出来,正德确实是对连子宁很器重的,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叮嘱那一句。

    既然已经确定了只是两线作战,那自然就要商议接下来的具体事宜。

    正德看向桂萼,道:“桂爱卿,你说说吧!”

    桂萼沉吟片刻,道:“陛下,以臣愚见,南下作战,最好是以南兵为主,调集京军,不要太多。沐国公久在云南,数次与安南作战,对安南熟悉无比,而且其麾下士卒,亦是善于行走山路,攀爬崖壁,因此臣以为,可以以沐国公为主力,令其发十万兵,然后调集贵州、广东、广西、湖广四大布政使司卫所军兵,以沐国公为统帅,征伐安南。”

    “沐国公?”正德帝眉头拧了起来。

    他是不怎么想让木欣荣继续做南征大军的统帅的——说起来,终明一朝,云南沐国公和大明的关系都很有些奇妙。

    明太祖朱元璋在统一了内地省份后,于洪武十四年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西平侯沐英为左右副将军,率明军三十万征云南,经白石江一战,消灭了元军在云南的主力军。明军进入昆明后,“秋毫无犯,收梁王金印,并符信图籍,安抚其民”梁王逃至晋宁后自杀,元行省右丞相李观投降。明军占领昆明后,随即进兵滇西、滇南,相继大胜。洪武十五年,朝廷正式设立云南都指挥司和云南布政使司,公布法令,安定全省秩序,府、州、县等各级行政机构在全省相继建立。

    明军平滇后,其它将领回潮,沐英留镇云南。洪武十五年三月,朱元璋命傅友德等,以云南既平,留江西、浙江、湖广、河南四都司兵守之,控制要害……”。

    洪武十六年召征南师还,留沐英镇守云南,继续用兵边境……,三将军入滇,率军三十万……傅、蓝既归,将率皆属于沐……”

    从沐英开始,沐氏便世代镇守云南。

    沐英被封为黔宁王,而他的子嗣,则是世代被封为黔国公,只不过因为姓氏的缘故,所以世代被称为沐国公,就连朝廷也是一般的称呼。

    如果要说大明朝从开国一直到灭亡,始终荣宠不衰,强盛无比的豪门的话,那就只有魏国公和黔国公两家。魏国公乃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人,终明一朝,都是大明最顶级的豪门,整个南京兵部,都是魏国公府的势力范围,而南京周边,乃是整个南方的军队,其实都是魏国公在帮着朝廷掌控,虽说只有领兵练兵的权力,不能调兵,但是这等权势,也是极为的骇人。甚至就连魏国公府上一个门子,都挂着正三品卫指挥使的衔儿。

    这也是为何正德对他们如此忌惮,要将其从南京调到北京来的缘故。

    而另一个比魏国公更加煊赫的豪门,就是黔国公了。

    魏国公手握大明南方数十万大军,但是那毕竟只是一个统帅权,并不能调兵,而黔国公,却是实实在在的掌握着云南的三十万大军!

    当初洪武爷年间,设置云南三十六卫,迁移军户十四万三千三百六十户共五十余万人于云南,这些军户,发展到现在,已经是足足有七十多万户!其中可战之兵,超过三十万!

    云南是当初大明军户制改革中唯一一个例外,这三十万大军,吃着黔国公的兵饷,被黔国公世代统率,已经在云南深深的扎下根来,他们眼中,只有黔国公没有朝廷,他们,在实质上已经是相当于黔国公府的私军。

    三十万大军,这是实实在在掌握在黔国公手中的,从这一点说,黔国公对于朝廷的威胁,甚至远远超过鞑靼瓦剌这些外敌。

    应该说,朝廷和黔国公双方,是相互依赖的关系。

    沐国公需要大明朝廷作为依靠,背靠着大明,用着大明的大义名分,一切行事包括给自己谋取私利,都是非常的便利。而沐国公手下有数十万英勇善战的大军,为大明镇守边疆,威压土司,稳定政局,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之前历任沐国公,都对大明忠心耿耿,但是这一任的沐国公沐绍勋(想了想,还是不自己起名字了,用历史上的吧,沐国公的名字改为沐绍勋),却是有些不同。

    去年征安南,在没得到朝廷同意的情况下,沐绍勋便因为自家士卒伤亡过大而擅自停止前进,把大难题丢给了朝廷。而且,本来按照朝廷的意思,沐国公的大军是要在云南驻扎至少一年,等待越北朝稳下来之后再撤的,但是沐绍勋悄没声的就带人撤了,只是事后跟朝廷言语儿了一声。

    此等作为,若是说的严重一些,已经是不臣之心,若是换成三十年前的正德的话,只怕立刻就会采取雷霆手段。

    但是现在,朝廷却不敢跟沐国公撕破脸——经过了数十年前的朵颜三卫和女真相继独立的事件,朝廷已经理智了许多。沐国公在云南经营超过百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根本不是朝廷所能比拟的,在云南,一切政令都出于沐国公府,三司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若是真的撕破脸,情况立刻就会变得非常的糟糕,云南只怕会成为第二个女真,整个云南都会从大明独立出去,而大明对此,根本是无可奈何。

    至于发兵去打?想想沐国公那三十万云南土生土长的大军,就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愚蠢。

    而毫无疑问,若是这一次让沐绍勋做统帅,那肯定又会让他的权势威望更上一层楼。

    任何增强沐国公势力的行为,都是正德所不愿意看到的。

    杨慎这等最顶级的朝廷大员,自然是对这一段很了解的,他苦笑一声,道:“皇上,此举实在是无奈,若是不让那沐绍勋做统帅,他定然是不肯出兵的……”

    正说着,林雄奇忽然从外头哈着腰进来了,道:“皇爷,通政使费浜费大人觐见!”

    “费浜?他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费大人脸上神色很焦急,说是有大事。”林雄奇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恭谨道:“云南那边儿的。”

    “宣!”正德神色郑重道。

    通政使费浜急匆匆的走进来,先是向皇帝磕头行了礼,然后又向众位同僚点头示意,取出一份奏章,满脸焦急道:“陛下,这是黔国公沐绍勋的奏章,刚刚到通政司,臣看过之后,赶紧便赶来了。请陛下过目。”

    “不用了。”正德眉头一拧:“里头写的什么,这奏章你肯定看了吧?给我说说!”

    “是!”费浜神色难看道:“黔国公说,此次安南灭越北朝,身为近邻,本该立刻出兵,然则去岁征安南半年有余,大军疲惫不堪,战死甚多,云南府库已经消耗过半。而后支援越北朝,云南府库最后一点儿家当也被耗光,无钱无粮,大军困顿,至少一年无法征战,还请朝廷体谅,自己想办法。而最近,云南以西的高棉王国,以南的暹罗王国,最近纷纷增兵边境,黔国公不敢怠慢,已经是加强军备,然则士卒的粮饷已经欠了三个月没发,还请朝廷拨付白银五百万两,粮食一千万石,兵甲若干,否则恐怕大军有变……”

    群臣哗然,沐绍勋这等言辞口气,公然威胁朝廷,这是要明目张胆的造反啊!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正德脸色越来越紫,他身子一晃,一口鲜血便是喷出来,身子一歪,晕倒在御座上不省人事。

四四零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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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李劲龙’兄台的评价票。

    松花江地面平定,下一步就是和女真的大战,请诸位兄台继续支持。谢谢!)

    群臣哗然,沐绍勋这等言辞口气,公然威胁朝廷,这是要明目张胆的造反啊!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正德脸sè越来越紫,他身子一晃,一口鲜血便是喷出来,身子一歪,晕倒在御座上不省人事……分割线——————

    就在朝廷中的诸位大人为已经隐隐出现不稳征兆的云南黔国公沐氏一族而头疼的时候,连子宁已经率领大军进驻了宣城卫。

    克复宣城卫,征服虎林地面,对于连子宁还有整个武毅军来说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代表着把虎林地面正式纳入了武毅军的统治,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全部成为了连子宁的地盘儿,连子宁这个松花江将军,终于是实至名归。

    整个武毅军团体上上下下,也都是对此非常的重视。努尔哈赤、**金、杨沪生等人进城之后,便是大索全城,把一干不稳定因素全部清除,积极联系各大家族,做好宣城卫的维稳工作,同时派出小股部队,由各大家族的人陪着,去接收宣城卫以外的那些地方政权。

    这些举措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安定了虎林地面这些大家族的心,虎林地面的局势很快就稳定下来。

    六月二十二,连子宁率领武毅军大部抵达宣城卫,一干武毅军将领及宣城卫八大家族族长出城三十里迎接。

    大军到来,遮天蔽rì,刀枪如林,一眼望不到边际。这等强大的武力,也让这些投诚的家族更加安心。在东北这片地面上,没有比强大的武力更能让人安心的东西了。

    武毅军步卒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沿着大道向着城门方向大步走去,龙枪骑兵却是向着这些在路边迎接的队伍行来。

    cháo水般的龙枪骑兵中间分开一道缝隙。连子宁在一干护卫的簇拥下缓缓策马行来,为首一人,一身铠甲,正是连子宁。他没有戴兜鍪,头发用一根碧玉环束了,上面插着一根墨玉簪子,英tǐng中带着俊秀。整个人就像是一头慵懒的猛虎。虽然并不刻意展lù锋芒,但是却透着掩不住的霸气威风。

    “标下见过大人!”努尔哈赤、杨沪生、**金三人赶紧下了马,几大步走到连子宁马前,跪在地上大声见礼。

    “小人见过伯爷!伯爷武运昌隆!”在惊讶于声震关外的武毅伯爷竟然是如此年轻之余,那些大家族的族长们也赶紧趋前几步,跪在努尔哈赤三人后面迎接。

    “呵呵,都起来吧!”连子宁心情不错,呵呵一笑。摆摆手。

    众人都起身,连子宁跳下马来,冲着他们三人笑道:“你们三个干的不错。虎林地面没有乱,局势这么快平定下来,是你们的功劳。”

    杨沪生笑道:“标下可不敢居功,这些主意,都是努尔哈赤大人出的。”

    “哦?”连子宁挑了挑眉毛,把苏荔上了之后,他心里对努尔哈赤的感情也是颇为的复杂,看向努尔哈赤的眼光都觉得有点儿怪异,终究还是使劲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得不错!我没看错你。”

    努尔哈赤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道:“若不是父亲大人刻意栽培,我现在还是一个乡野蛮人!这是父亲大人的功劳!”

    “你呀,就是太老成了,总要有些少年人的轻狂才是。”连子宁看着努尔哈赤那张板板整整的脸,道:“若是不趁着年轻轻狂一把,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努尔哈赤愕然。

    “跟你说你也不知道。这话是一个很有名的人说的。”连子宁上下打量了三个人一眼,淡淡问道:“我听说杨家上上下下一千三百六十七口都被屠光了?谁下的命令?”

    “我!”**金肃然道:“大人,标下擅自主张,还请大人责罚。”

    “责罚?我责罚你做什么?”连子宁微微一笑,调侃道:“你小子当初在扶桑的时候我就看出来是个狠货,没想到还是看错了,你比我想的更狠。一千三百六十七口,从家人带仆佣再到奴婢,听说,连只鸡都没剩下?”

    **金一听只能没有责罚的意思,脸上的严肃立刻不见了,他眨巴眨巴小眼睛,狡猾道:“大人,杨家没有养鸡。”

    “你呀!”连子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哈哈长笑一声,拍拍他的手,走到后面,看他过来,那些大家族族长都是纷纷哈腰低头,脸上lù出谦卑的神sè。

    “哪位是杨监利?”连子宁道。

    杨监利心里一颤,赶紧出来一步,道:“小的正是。”

    连子宁脸上lù出笑意,道:“这一次能这么顺利克复宣城卫,可要多亏了你啊!”

    杨监利被他当众夸奖,不由心中大喜,这一句夸奖,就足以让杨氏家族在以后的宣城卫拥有其他家族难以比拟的地位,而武毅军系统内的官员,也会因为这句话而对杨氏格外的高看一眼。

    他赶紧道:“伯爷您过誉了,不过是犬马微劳,不劳伯爷挂齿……”

    连子宁笑了笑,又和他们淡淡的说了几句,便道:“一路奔行过来,本官也有些疲惫了,晚间本官设宴,款待诸位。你们最关心的事儿,咱们到时候再说。不过你们放心,我连子宁,最讲究一个以恩报恩,以怨抱怨,你们之前支持与我,为我武毅军入城立下汗马功劳,这一点,我不会忘。”

    这些大家族族长心里顿时便安稳了许多。

    当晚。

    宣城卫知府衙门,正厅,一片灯火通明。

    当rì武毅军大军在内jiān的帮助下的猝不及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城中,迅速包围了知府衙门,然后在短时间内便是攻破这里,将杨家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干净净,真真正正的鸡犬不留。

    这等行事作风,彻底的震撼了整个宣城卫的所有大家族,让他们认识到了武毅军是何等的狠辣。有了这样凶狠的威慑。之后武毅军在和各大家族的接洽中,他们才是真正的服服帖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这也是连子宁为何没有责罚**金的原因,政权更迭,总要有一些人流血牺牲,很不幸,既然你是杨家的。那你就去死吧!

    而且杨家在此也是根深蒂固,如果不来一次狠的,也无法消除他们的影响。

    当rì累积如山一般的尸骨都已经被拉出城门去一把火烧了,那四溅的血迹,几乎流成了小溪一般的鲜血也在数千名夫子的努力下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小紫禁城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整洁。

    无愧于小紫禁城的美誉,已经挂上了武毅伯府别院牌匾的知府衙门正厅,三层汉白玉的大台阶。红墙青瓦,五层大殿,规模堪比亡故。殿中足以容纳数百人。在大殿正中,一座六级台阶高的汉白玉小石台上,摆放着一张大案,一张大椅,在石台的四角,各自是一根直径超过五尺的巨柱,石头巨柱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铜板,甚是富丽堂皇。

    仅仅是这建筑物的规制,判杨家一个满门抄斩一点儿都不冤。

    大殿中,已经是人声鼎沸。连子宁高踞石台之上,在他的下首,划分左右,左边都是武毅军的将领,而右手边,则是宣城卫乃至于这几rì被武毅军的帖子招来的虎林地面有头有脸的人物。

    酒宴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酒菜还在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左边的这些武将们难得有一个能够随意畅饮的机会,除了晚上要当值的那些之外,其它的都是大呼酣饮,喝的面红耳赤。而右手边的那些大家族族长们,则是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就连笑,都带着些强颜的味道。

    随着武毅军进入虎林地面,关于武毅军的种种传闻也都传进了他们的耳朵,武毅军整顿土地,重新划分给平民,并且勒令所有人一体交税的政策,他们也都了解了,自然是坐立不安。

    也就是杨监利,得了连子宁的允诺,智珠在握,一脸的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连子宁旁边站着一个美貌的少女,一袭水绿sè的长裙,长长地黑发垂及tún部,用一个花枝形状的金环束了,额头上带着一条抹额,正面是一小块儿红sè的玛瑙。

    人如玉,玉生香。

    少女正小心翼翼的为他布菜,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以至于身子都有些颤抖,不过还好,没出什么差错。

    这是杨监利的幼女,不过十四岁,也是艳名播于虎林地面的美人儿,素来有宣城卫第一美女之称。对于杨监利的这种行为,连子宁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不会鼓励,当然没也没有反感,因为他在这个女子身上,发现了一点儿清岚的影子。

    一般的长发,一般的湖水绿的衣服,一般的清雅,当然,这个名为杨茗儿的女子,论起相貌来,要比清岚强出不止一筹。

    石大柱在下面不时的瞟一眼上头的女孩儿,心道要不要下了酒宴之后着人去告诉琥珀夫人一声儿。

    马大象又亲自端上来一道一桶香,这道菜是湖广地区的招牌菜,是用切得极薄的牛肉、豆皮儿、切得很细的蘑菇丝儿、白菜、包菜等等做成的,油大而不腻,辛辣之余却让人非常过瘾。

    作为连子宁的首席厨师,马大象手底下管着几十个武毅伯府的厨子下人,还在后勤部挂了一个百户的官衔儿,可以说是chūn风得意。这些rì子又是苦研其它地方的厨艺,技巧越发的jīng湛。除了鲁菜之外,对于其他菜系的招牌菜,这厨子也是很jīng通了。

    马大象哈着腰上了台子,把一桶香放下,馋着脸笑道:“大人,您尝尝?”

    连子宁眉头一挑,笑道:“老马有心了,看赏!”

    马大象熟极而流的跪下谢赏。

    一桶香用竹木桶乘了,满满一桶,表面飘着一层红sè的辣油,刚端上来。就是一阵扑鼻的香气。

    杨茗儿用筷子从里头挑出来十余片肉,盛到一个青花瓷的小碗儿里面,然后从里面剔去花椒,辣椒之类的作料。又在上面细细的淋上一层麻油,端到连子宁面前。

    连子宁吃了一口,又麻又辣,其中还带着麻酱的醇厚,很是过瘾。

    他轻轻拍了拍杨茗儿的小手,杨茗儿当下便红了脸,有心想躲。却是不敢。心中又浮现出来今rì早间父亲把自己叫道密室中耳提面命说的一番话——“乖囡,切记切记,在武毅伯面前,一定要温柔恭俭,那点儿小xìng子,半点儿都不要显lù出来。过去爹爹最疼你不过,但是你现在大了,也到了懂事儿的时候。人家那儿可是不比家里。没人会忍你,记得,只要。靠上了武毅伯这棵大树,咱们杨家,飞黄腾达,指rì可待。而你自己,这辈子自然也是荣华富贵,你刚出生的时候爹爹就找人占卜了一卦,你以后,可是诰命夫人的身子……”

    杨茗儿心中有着淡淡的屈辱,但是她不敢有丝毫表lù出来。感觉到连子宁握住自己小手的那只大手用了用力,这个在宣城卫一向以高洁冷艳如同一朵冰莲花。从来对人不假辞sè的绝美女子,lù出了一丝讨好般的媚笑。

    连子宁放开了杨茗儿的小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但是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的众人都是立刻安静下来,视线都集中在连子宁身上。然后便听到他那云淡风轻的声音说道:“诸位。都静静。”

    连子宁的目光在那些大家族族长的脸上一一扫过,忽然展颜一笑,道:“诸位,我武毅军拿下虎林地面如此顺利,你们功不可没。来,咱们满饮此杯!当做我连某人对诸位的酬谢。”

    说着,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赶紧纷纷干杯。

    “本官说过,连某不是不记恩的人,咱们今儿个,就把话说的分明,省的rì后出了龌龊,反而不美。”连子宁的声音清朗有力,众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你们的地产生意,本官绝不会动,本官在这儿把话撂下了,以后绝对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找你们的事儿。东北地太多了,人太少,不用从你们嘴里抢食儿吃!你们的生意,本官也不动,一句话,只要是你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一切如常。甚至你们的子弟,还可以进入军中任职,也可以做文官守土。但是有一点儿,你们家族的sī兵,都要交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连子宁的这番话,已经是让他们喜出望外了,利益大部分都得到保留,而sī兵,他们每个家族都有sī兵,多则数千,像是已经覆亡的洛家那般,少的也有数百。但是这些sī兵,在武毅军面前算什么?现在的虎林地面已经变天了,一切都不会像是以前那样了。

    杨监利首先出列,跪倒在地大声道:“小人,谨遵伯爷号令,回家之后便把手下所有sī兵全部交出,由武毅军看管。”

    众人被杨监利抢了个先,心中大悔,赶紧也出来,纷纷表态,没有一个人敢于反对。

    “如此甚好。”连子宁微笑道:“按照武毅军的规矩,以后虎林地面这相当于府一级别的区划便取消了,直接是变成一个个县,通由松花江将军府政务总办衙门管辖,这虎林地面,本官打算划分为弗提卫和宣城卫两个县,这宣城卫县尊一职恰是空缺,杨监利,你可有心?”

    杨监利大喜过望,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了,高声道:“伯爷恩德,天高地远,小人敢不为伯爷效死?”

    其他人盯着杨监利,都是羡慕嫉妒恨,虽说虎林地面这府一级别被取消,但是只是划分成了两个县,实权其实也是极大,尤其是宣城卫县尊,和之前的虎林知府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只能怪自己没能早走一步,和武毅军拉上关系,得,人家这不就是得到大回报了?

    看看淡淡笑着,脸上充满着自信,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连子宁,再看着跪在地上的杨监利,还有那一片崛起的屁股,杨茗儿心中有一抹淡淡的感伤。

    自己那些权势煊赫的长辈们。包括自己的父亲,这些在宣城卫中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在他面前,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唯唯诺诺,连话都不敢多说。而这个俊朗青年的一句话,就足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他们家族的盛衰。

    这一刻,少女心中对权势忽然有了极度的渴望……分割线……天sèyīn沉沉的,盛夏时分的大草原,碧绿的深邃无比。满眼都是湛湛的深绿sè,而天空,却是灰méngméng的。

    一骑正在狂奔!

    “跑!跑!再快一点跑!”刘振甩着鞭子,疯狂的鞭打着胯下的战马,试图让它跑的更快一些。

    右手由于不断的重复这个动作,已经是变得酸麻不堪,而身子,也由于长时间在战马上的颠簸。都已经快要散了架,各处的关节,只有酸麻胀痛。大tuǐ内侧。也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不用看刘振也知道,定然已经是磨破,变得血淋淋的了。

    他穿着武毅军的制式大红sè棉甲,只是那棉甲上面,已经是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渍和大片的污迹,尤其是右肩的位置,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上边包着白布。其中隐隐的透出血迹来。他的脸上满是灰尘,汗水混合着灰尘变成泥水从脸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若不是出身武毅军,在那乐陵县北大营中经受过极为艰苦无弹窗无广告//的训练,只怕这会儿,早就撑不住了。

    尽管已经是如此的疲累,他却还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和怠慢。因为在身后不远处传来的爆裂的马蹄声和那隐隐约约的喝骂的声音,提醒着他,追兵并未远去。

    肩头上又是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痛楚,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肩头上一片滑腻腻的冰凉,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伤口迸裂流出来的鲜血。那里被那些该死的鞑子狠狠的划了一刀,尽管他已经及时的包扎,武毅军的金创药也足够好,但是伤口的愈合毕竟需要时间,这般大运动量的活动,伤口又是崩裂了。

    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要尽快的摆脱追兵,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包扎,否则的话,光是大量的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是,摆脱追兵,谈何容易?

    身后的追兵至少有百人,那些méng古鞑子骑乘的méng古马虽然个头儿远远比不上东北马,但是耐力却他妈的好的让人牙痒痒,到现在速度也没减弱多少,而刘振能感觉到,自己胯下的战马正一点儿一点儿的减慢速度。

    “这些该死的福余卫的杂种!”

    刘振在心里恶狠狠的骂道。

    随军来到东北之后,刘振已经累功升至了副千户,事实证明,只要是在上司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升官儿就总是比较容易的,尽管当初的那一段事情不是那么的让人舒服,但是连子宁也记住了这个人。

    现在连子宁的亲兵营划分为两块,一块是炮兵千户所,一块儿是龙枪骑兵,由镇抚石大柱统管。

    炮兵千户所千户是石大柱亲自兼着的,而龙枪骑兵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人,也设立千户所管辖,千户是冯言,也是当初镇守久山镇百户所,在倭寇中的偷袭中唯一生还并且直接导致了武毅军扬威扶桑之行的武毅军老人。而副千户,就是刘振。

    亲兵营副千户,已经算是武毅军中的高级军官了,虽然只是副千户,但是论起地位权势来,要远远超过其他部队的千户。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是亲卫营。

    而刘振本身也是颇为的jīng干沉稳,很受连子宁赏识,并且委以重任——去福余卫做生意。

    和福余卫做生意,可是个技术活儿,不但要对骑兵行军,草原气候相当了解,甚至还需要一定的méng古话的基础,当然,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的能力。

    一个月之前,刘振率领五百骑兵,押送着三百多辆大车上路了。

    这些大车上装着的,是是一万口铁锅,三万斤盐巴,十车药材,五万斤茶砖,五千匹丝绸,两万匹土布,还有超过十万石粮食,以及三万两白亮亮的雪花银。

    除了这些要和福余卫做生意换取战马的物资之外,还有连子宁送给哈不出的sī人礼物——三千两沙金,五十颗大东珠,十张上好的bō斯地毯,两只极品海东青,一支五百年的老山参。

    那些大宗的物资,要和福余卫换取超过五万匹战马——这是这些rì子以来,武毅军和福余卫做的生意中最大的一笔,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经过几次试探xìng的交往,双方都熟稔了,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和女真的大战眼看要拉开序幕,武毅军急需扩军,而骑兵也要大规模的扩展。

    武毅军缺马,非常缺马,尤其缺少像是méng古马这样优质的战马,而朵颜三卫,除了马,什么都缺。

    至于那些sī人的礼物,则是要换取哈不出大汗的一个承诺——共击女真!

    这也是连子宁的策略,到时候真要和女真开战,拉上福余卫一起,如果能花钱让福余卫给自己卖命,从而减少武毅军的伤亡,那可真就太赚了。

    出于对成吉思汗后代何等之贪婪的了解,他有七成的把握说服哈不出一起出兵女真,那会给福余卫,尤其是他们这些上层阶级,带来极为丰厚的收益。

    临走之前,连子宁特意召见刘振,面授机宜。

    刘振就是带着这样强大的自信和丰厚的物资来到了福余卫。

    一切都很顺利,哈不出很热情,甚至对于连子宁的隐晦要求,也是略作思忖之后就满口答应下来,只是说五万匹战马需要筹集一段时间,所以安排刘振等人好吃好喝的住了一段rì子,直到刘振实在憋不住提出带着战马离开。哈不出设宴款待了刘振等将领,并且宣称战马已经筹集妥当,也派了有经验的牧人带着,第二天就可以走。

    当天晚上,不少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刘振除外。

    他实在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而且下面的人说,这一段时间驻地附近出现了不少生面孔。

    当天晚上,他假称感了风寒,滴酒未沾。

    果然,酒宴结束后,一片寂静的夜里,武毅军的驻地被包围了,喊杀声中,不知道多少人被杀。

    刘振夺了一匹战马,疯狂的逃了出来。

    饶是如此,也是身受重伤,而福余卫的méng古鞑子,在后面穷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

    整整一夜。

    以刘振现在的地位,已经能从昨晚上的变故中看出一点儿事情,无论是出于对那些货物的贪婪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福余卫和武毅军短暂的合作,已经是走到了尽头。RX!。

四四一 三十二等爵位

    但是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刘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没命的奔逃。

    只是,真的是太累了啊!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路的颠簸,只觉得骨头似乎都被颠得散了架,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身上的伤口这会儿反而是起到了作用,一阵阵难言的疼痛刺激着感官神经,让身体不至于因为极度的麻痹和木然而从马背上一头跌下去。

    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刘振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一阵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似乎什么都记不得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旋着:“歇歇吧!歇歇吧!”

    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只想一头栽下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什么追兵,什么生死,全然都顾不得了。

    这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妻子那一张清秀的脸庞,在军中和兄弟们一起喝酒,战场上一起厮杀的场景,也是骤然闪过。

    “不行,他娘的,老子还没活够呢!老子的孩子现在都应该已经出生了,老子还没见过他呢!我得回去瞅瞅!我现在才是个副千户,我和娘子承诺过,我要当了大官儿,回去盖一座大宅子,把他接进去享福!那刘罗元淫我妻子,我曾经发过誓,我一定要还回来。他的一个妻子,六个小妾,我他妈都要一一上了才甘心,现在还一个都没上呢!他家里有人在山东布政使司当大官儿,等我当了千户回去,就算是干了,他们也不敢放个屁……福余卫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一定要回去,把这个消息禀报给大人。”

    内心中忽然涌起的坚强信念让刘振的脑袋为之一清,瞬间把那些疲惫驱逐出去,但是他知道,这决不能长久。

    探手入怀。取出一把利刃,用牙齿咬着刀鞘拔出来,雪亮的刀刃亮晃晃的,刘振一咬牙。便是在自己胳膊上深深的扎了一刀,不深,流血也不多,但是很疼。

    剧烈的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似乎力气也重新回到了体内,他又是疯狂的挥动马鞭,雨点般的落在胯下战马的身上。战马一声痛苦的嘶鸣,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他抽空回头瞧了一眼,那些蒙古追兵的距离更近了,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

    忽然,身后的斥骂声又大了一些,然后便是嗖嗖嗖的破空声音传来。

    刘振暗道不妙,赶紧压低了身子,双腿使劲儿的夹紧马腹。让那战马的速度更快了一些,福余卫的蒙古骑兵继承了他们祖先的武器,蒙古人使用的角弓射程本就不怎么远。尽管是借助着前冲的力道,但是还是纷纷落在了刘振的马屁股后面。

    不过也有例外。

    刘振只觉得右肩膀一疼,几乎是在箭簇临体的那一刹那,在战场上长期厮杀锻造出来的强悍本能使得他本能的右肩一闪。

    这一闪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羽箭本来是从上到下,以一个和地面四十五度斜角的角度扎下来的,若是刘振不躲这一下的话,以箭簇的锋锐程度,就算是有棉甲的防御,至少也会狠狠的扎进体内。而闪了这一下之后,箭簇从棉甲上划过,只是在肩上划了一个血槽而已。

    在这高速逃跑的过程中,一道血槽和一个伤口,其差距是极其巨大的,甚至可以要了命。

    但是最让刘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战马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嘶鸣。身子猛烈的颤抖起来,刘振回头一瞧,顿时心里大骂,那马屁股上,正颤颤巍巍的插着两枝羽箭,这便是让这战马减速的罪魁祸首。

    两股鲜血正从伤口流出来。

    战马的速度正在不断的减慢之中,可以想见,在这种伤势下,这匹战马是绝对跑不了多远的。

    “天要亡我啊!”刘振一声仰天长叹,心里已经是放弃了抵抗。

    自己打马狂奔了一夜,眼看着距离喜申卫地面已经不过是百里之遥了,再跑一阵儿就安全了。

    但是战马眼瞅着就要完蛋,绝对是撑不到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对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便是看到一片红云飘过来,刘振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那是一队数百人的骑兵,而一面大旗上,硕大的‘连’字随风招展。

    这一刻,他的心中疯狂呐喊:“老子不用死了!”

    ————————分割线————————

    六月二十四,武毅伯府别院,正厅。

    将星闪烁,除了留守喜申卫的第二卫序列之外,武毅军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全都在列。

    正厅中满满当当的占了数百人,按照所在序列和高低秩序站立着,一眼望去,壮观之极。

    连子宁站在石台上,俯视着下面众人,在座的每一个人,哪怕是级别最低的,手下都是上百个精兵悍卒!而这样的将领,自己麾下,有几百个!

    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感叹来。

    武毅军的规模几乎是以一种爆炸般的速度在膨胀着,想当初,在武毅军初立,领兵平定白袍匪乱的前夜,自己也是大宴诸将,当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副千户,而百户级别的军官,只有十几个而已。

    但是现在这大厅中,副千户级别的军官以数十计!

    自己,就是他们所有人的掌控者。

    权力的滋味儿让人醺然欲醉。

    “诸位!”连子宁朗声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这四个字,对于崇尚军功荣誉的军人们来说,永远是具有强大的诱惑力的,所有军官的目光都投向连子宁,目光中充满了热切。

    “从去年到现在,咱们武毅军,白手起家,步步征战,终于是从占据喜申卫之一隅,而到现在,拥有了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而这一切!”连子宁顿了顿。沉着有力的声音拔高了几度:“都是有赖于诸位之功劳。自冬季以来,接连有乞勒尼卫之战,莽吉塔城之战,考郎兀卫之战。可木山之战,虎林之战,我武毅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你们。我的好兄弟们!”

    以连子宁现如今的身份,能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是足已让那些百户千户级别的军官热血沸腾,他们都是跟着连子宁一路走来的老兄弟,自然知道连子宁话中的兄弟二字,是何等沉甸甸的。

    这不是已经贵为武毅伯爷的连子宁的一句空话,而是那丰厚的军饷,大鱼大肉的吃喝。整洁舒服的营房,远远超过其它明军的精良武器,是白花花银子的遗属补助。肃穆宏伟的坟茔,京南大营外面肥沃的土地,孩童老人遗孀们富足的生活。

    大人一直在努力,用各种手段减少着兄弟们的伤亡,就算是战死了的兄弟,也尽力让他们走的无憾。

    兄弟!

    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而已!

    有些消息灵通的都清楚,武毅军立军以来,在弟兄这两个字上花的钱,已经是数以十万两计数。

    在这些一路跟随连子宁前行,从小兵摸爬滚打至今已经是身居高位的军官将领们的眼中。连子宁的身影,永远是无比的高大。

    “所以咱们今天要论功行赏!”连子宁呵呵一笑,调侃道:“升官儿发财的好事儿,你们都不必拘束,**金,看看你。绷着个身子干什么?以为要跟人抄刀子打仗啊?这可不是扶桑,你肚子上的疤好了?”

    大伙儿瞧着**金,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大厅中的气氛便放松了许多。

    被连子宁调侃,**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身子放松下来。

    连子宁微微一笑,道:“我想了许久,决定在咱们武毅军中,建立一套勋爵制度,何谓勋爵?大伙儿可能不太清楚,说白了,便是和公侯伯一样,我这个武毅伯,就是勋爵。但是咱们武毅军中建立勋爵制度,肯定不能这样,我想了许久,一共是建立若干等级,这些爵位,只是一个等级而已,和具体的职衔并不挂钩,当然,官儿大的,肯定爵位也高,官儿小的,爵位便要低一些。”

    连子宁歪了歪头:“大柱,念念。”

    “是,大人!”石大柱出列行了个礼,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洪钟般的声音全大厅都能听到:“武毅军军制第一等,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二等,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三等,从二品——镇军大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四等,正三品上——冠军大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五等,正三品中——怀化大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六等,正三品下——归德大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七等,从三品上——云麾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八等,从三品下——归德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九等,正四品上——忠武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十等,正四品下——怀化中郎将;

    武毅军军制第十一等、从四品上——宣威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十二等,从四品下——归德中郎将;

    武毅军军制第十三等,正五品上——定远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十四等,正五品下——宁远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十五等,从五品上——游骑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十六等,从五品下——游击将军;

    武毅军军制第十七等,正六品上——昭武校尉;

    武毅军军制第十八等,正六品下——昭武副尉;

    武毅军军制第十九等,从六品上——振威校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等,从六品下——振威副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一等,正七品上——致果校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二等,正七品下——致果副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三等,从七品上——翊麾校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四等,从七品下——翊麾副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五等,正八品上——宣节校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六等,正八品下——宣节副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七等,从八品上——御侮校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八等,从八品下——御侮副尉;

    武毅军军制第二十九等,正九品上——仁勇校尉;

    武毅军军制第三十等。正九品下——仁勇副尉;

    武毅军军制第三十一等,从九品上——怀化执戟长;

    武毅军军制第三十二等,从九品下——归德执戟长。”石大柱每说出一个官衔儿来,众人便是一阵轻微的低呼。有些军官已经是听的头晕眼花了,他们都是出身下层,可想不到当官儿就当官儿吧,光是一个名字就能整出这么许多花样来。

    但是那些读书稍微多一些,心思缜密一些的,心里都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明朝勋爵体系,只有公侯伯这三级。而武将方面,指挥使、千户,既可以作为具体职权,也可以作为军官等级也就是所谓爵位,比如说当初连子宁,就是武毅军总统加指挥同知衔儿,这总统是他的职权,指挥同知则是爵位。

    这样一来。就有些混乱。

    但是混乱就混乱吧,这百多年大伙儿也就这么过来了。

    而今日伯爷忽然宣布要建立一套属于武毅军的爵位体系,实际上已经是有自立门户之嫌疑。像是熊廷弼这种读书甚多的,已经是能看出来,这套爵位体系,分明就是照搬的大唐军中的爵位!

    这等行径,若是被朝廷知道了,定一个谋反之罪,一点儿也不冤枉!

    熊廷弼眼中深邃如一潭湖水。

    若是今日之场景传到了京城,非但是伯爷跑不掉,所有与会的军官,也都是大难临头。伯爷此举,可以说是把所有人都绑上了战车了。

    想下也下不来!

    他是主犯,我们便是同党。

    看着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笑意的连子宁,熊廷弼心底掠过一丝寒意,大人今日之举,可不是要升官进爵这么简单啊!

    “可是!”熊廷弼心中闪过一抹激动的战栗:“这才是大男人之所为也!”

    他抬头瞧了一眼连子宁。刚巧连子宁也看他,两人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石大柱念完这三十二等爵位之后,连子宁道:“下面,本官来宣布一下武毅军第一次军衔晋升具体名录。”

    众将都是竖直了耳朵,“李铁!”连子宁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众人都是一愣,李铁也是满脸的愕然。他知道随着军情六处这段时间在军队作战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自己肯定在封赏之列,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

    国人素来注重排序,这就意味着在大人心中,自己和军情六处的功劳,在历次征战中排名第一!

    不过他现在终究是城府比以前深太多了,脸上惊愕只是一瞬,然后便重新恢复了如常神色。

    连子宁朗声道:“过去历次大战,无一不见军情六处密探之身影,或渗透,或策反,或暗杀,可谓是劳苦功高,在本官心中,实乃第一!军情六处参赞李铁,当列首功,封爵第七等,从三品上,云麾将军!”

    李铁身子微微颤抖着,心中激动无比,却是强自压制着,他缓步出列,郑重的跪倒叩头,大声道:“标下,誓为大人效死!”

    连子宁淡淡笑道:“好好干,这是你应得的!”

    “熊廷弼!”连子宁又说出了第二个名字:“熊廷弼之第一卫,骁勇善战,连下数城,熊廷弼沉稳老练,堪称干将!封爵第八等,从三品下——归德将军!”

    熊廷弼亦是出列谢恩。

    “努尔哈赤!”连子宁念出的第三个名字,却是让大厅中起了一番波澜,谁都没想到,刚刚入军不过几个月,而且还是女真人身份的努尔哈赤,竟然排序第三。

    当下便是有许多人心中不服,有些性子急躁的,已经是低声的嘟囔起来。

    “都吵什么吵?”连子宁一瞪眼,敲了敲桌子道:“努尔哈赤资历虽浅,但是能力才华已经是有目共睹,苏里河卫一战,显露无疑,而且奔袭宣城卫,亦是大功一件。本官决不会因为他是本官的义子就如何,相反,反而是会要求的更加严格!有什么意见么?”

    众人自然是噤若寒蝉。

    仔细想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努尔哈赤的本事,众将也是看在心里的。

    连子宁继续道:“努尔哈赤,勇猛能战,屡立战功,野女真将士,悍不畏死,足称强军!封爵第八等,从三品下——归德将军!”

    努尔哈赤涨得满脸通红,大步走出来,雄壮如山的身躯拜倒在地:“标下,愿为大人效死!”

    ……

    余下的几位指挥使级别的军官也是都有封爵,而且差不多,都是徘徊在三四品左右,不过排序有先后而已。

    “陈大康!”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在指挥使级别的军官中最后读出这个名字:“镇守喜申卫,为大军之后盾,基石,功不可没,封爵第十等,正四品下——怀化中郎将!”

    陈大康还在喜申卫,但是连子宁传达的信号已经很清楚了。不少人都是心中凛然,这段日子,各路大军在外征战,唯有陈大康的第二卫一直在喜申卫守着,连点儿鸡毛都没捞着,不少人都以为这代表着陈大康已经是失去了伯爷的信任,这段时间也颇有些怪话四处流传。

    但是现在看来,大人对这位老将还是信任有加。

四四二 屋漏偏锋连阴雨,以及……转机

    夏日的午后,放在别的地方是骄阳胜火,但是在东北,不过是微有些热而已。

    宣城卫,武毅伯府别院后宅的一处小小院落,前任主人在这里种植了大量的草木,葱葱郁郁,在这草木掩映下的那一座精舍,四面临水,就更是清凉的很,不见一丝热意。

    连子宁就选在这里歇息。

    周围安安静静的,除了院门口和精舍门口的几个侍卫之外看不到一个人影,但是在暗地里,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却是埋伏了至少一百个武毅军的精锐,他们潜藏在各处,不会打扰到主人的任何雅兴,但是在由刺客出现的时候,会突然暴起,第一时间就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清楚。

    一个庞大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出现在院门儿口,挠了挠脑袋,上下打量了打量然后和院门口的卫兵交谈了几句,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便走进了院子。

    他的身躯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进来的时候不得不哈了哈腰。

    离得近了些,也能看清楚了。

    这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巨人,大热的天,他还是穿着一身厚重的全身板甲,板甲泛着厚重的青金色,似乎是铜一类的材质打造的,上面还阴刻了许多华丽的huā纹,huā纹的凹痕里面,有着许多暗红色的陈垢,有经验的老卒都知道,那是杀人太多之后鲜血的沉积,刷都刷不下来的。

    他右手腋下夹着头盔,似乎院子里的道路对他颇有些难度,七绕八绕的,才算是走到精舍门口。在这个过程中,草丛中,灌木里。小桥底下,不时传出来一阵阵窃笑声,他也不恼,只是报以憨憨一笑。

    “大人。张副千户来了。”侍卫敲了敲精舍的门,低声禀报道。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连子宁沉稳有力的声音。

    张球赶紧向侍卫点点头,从门口挤进去,不过那大门对他来说真是太小了,以至于他不得不侧着身才能进来,绕是如此,脑袋也在门上磕了一下。他倒是没事儿,反倒是那竹木做成的雅致小门一阵颤抖。

    “你这夯货,若是挤坏了我的门,可得让你赔!”刚进来,便听到连子宁的笑声。

    张球打量了一眼,屋子里陈设奢华,墙上挂着许多他看不懂的名家字画,大人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大案上摆满了厚厚的文书。

    张球赶紧一个军礼打下去,单膝跪地大声道:“标下张球,见过大人。”

    “起来吧!”

    等张球站起来。连子宁上下打量打量他,惊讶道:“又长高了?”

    “是啊!长了点儿,现在是七尺二寸了。”张球道,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了一句:“俺今年才二十三……”

    “二十三窜一窜么,也难怪。”

    明季一尺是三十一厘米,七尺二寸,那就是两米二十三了,连子宁不由得惊叹,这世上不知道有没有比球球更魁梧雄壮之人。

    喜申卫保卫战之后,球球就封了总旗。后来董策的第三千户所扩充为第三卫。他也跟着过去,级别顺理成章的就有提了一级,成了百户。后来跟着第三卫一路打过来,现在已经是积功升至副千户了,升官儿速度很快,但是没人不服。哪怕大伙儿都知道他脑子有点儿笨——从尸山血海中一刀一刀杀出来的功劳永远是最能让人信服的,论起个人杀敌数量,张球是毫无疑问的全军第一。

    这个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巨汉,到了战场上,立刻就化身恐怖的杀人魔王,死在他手下的女真人加上各路叛军,少说也是二百之数。

    他深受麾下士卒拥戴,这也不难理解,对于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叫喊着跟我冲而不是给我冲的长官,士卒们总是如此的。

    连子宁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掩不住满脸紧张的巨汉,发出打心底里的微笑,这个家伙,可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呢!而且身为武毅军的最高领导者,连子宁知道的,远比别人更多一些,自从心里有了这个盘算之后,他就让人注意球球。大量情报显示,球球虽然憨直,但是绝对不是一个缺心眼儿的笨蛋,而且行事甚至很有些农民式的狡猾。

    这样一来,就足以胜任自己交付的任务了。

    他笑了笑:“球球,这才把你找来,是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商量。”

    球球赶紧道:“大人您说。”

    “董三林,还记得么?”连子宁问道。

    “三林?记得啊!”球球道:“他不是还关在喜申卫的大牢里么,这次出来前俺还去看过他呢!”

    “你很快就能再看到了他了。”连子宁道:“这一次董三林立下大功,本官欲以他黑虎山所部为核心,建立第十一卫,和其他的卫不一样,这个卫,要准备设立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指挥佥事这个职务,你想不想去啊?”

    对于黑虎山董老虎父子,连子宁自然是不能全然放心的,往里头塞人是一定的,但是若是别人的话,定然会引起董老虎父子的不满,没得生了龌龊。而球球,却是个极佳的人选。

    “想!”球球不假思索的便回了一句,想了想,又小声道:“俺怕俺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连子宁一挥手:“既然你自己想去,那这事儿就定了。但是球球,我得跟你说一句话!”

    看到连子宁脸上神色已经是变得肃然,球球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竖起耳朵来听的仔细。

    “你要记得,你效忠的,是武毅军,是本官,要分清楚,什么时候讲兄弟情,什么时候,不能讲!”连子宁顿了顿,盯着他道:“明白了么?”

    球球心里可不是那么笨,略一思忖。便是明白过来,大人这是,让自己盯着三林兄弟啊!

    他心里顿时纠结起来,但是想想。大人说的却是更在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应道:“大人,标下明白您的意思了。”

    六月二十五,武毅军所有军政官员全都聚集在宣城卫召开军事会议,这一次与会人非常全,甚至还包括两个武毅军诸将非常陌生的面孔——董老虎父子。

    在会上。连子宁宣布,组建武毅军第十一卫,第十二卫,第十三卫。

    第十一卫也是骑兵卫,以黑虎山四千马贼为主力,另外从第四卫中抽调一千名老卒,从新兵部补充两千名新兵,一共七千人。卫指挥使董老虎。卫指挥同知董三林,卫指挥佥事张球。

    在进入宣城卫之前的那些明争暗斗,武毅军诸将都不清楚。那是连子宁亲自制定计划,军情六处负责执行的。这道任命一公布,大户儿才知道,原来黑虎山的马贼早就为大人所用。而同样与会的那些出身宣城卫八大家族的降将却是心惊肉跳——原来洛家那惨案竟然是武毅军一手策划的,着实是狠辣之极,而且狠辣中透着阴损刻毒,心中对于武毅军,对于连子宁的敬畏之心,又是增加了几分。

    第十二卫、第十三卫的士卒来源,则是虎林地面的降卒。

    在被连子宁征服之前。虎林地面保存着一支数量不菲的军队,数量超过八万,而当日武毅军迅速入城,迅速屠灭了杨家,这些士兵,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也大部分都当了降兵。这些军队,一开始的时候为了稳定其心,并没有什么动作,等到连子宁率领大军到来,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改制,其中大部分老弱都被连子宁下令强制退伍,只留下三万五千余人的精壮青年。

    这三万五千人中,分出一万五千,打乱一切编制,分割成为两个卫。

    这两个卫,都是步军卫,其中少量的战马。

    第十二卫指挥使,就是当初的虎林地面弗提卫指挥同知秦立人,当初他杀弗提卫指挥使,迎接武毅军入城,立下了大功,论功行赏,连子宁自然不能慢待于他。

    第十三卫指挥使,则是当日的宣城卫西门守门千户刘益辉,他在家族长辈的指示下,打开城门,迎接武毅军入城。若没有他,武毅军难免又是连番恶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所以功劳也是不小。

    黑虎山以马贼乱匪而成军,连子宁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董老虎父子这一次来本来是冒着被杀的风险来开会的,连子宁非但没有留难,反而是圆了他们父子当官儿的梦想,两人自然是感激涕零。

    而第十二卫和十三卫的指挥使,这两个人,一个是八大家族中杨家家主杨监利的内弟,另一个则是八大家族中刘家家主的长孙,算是八大家族的代表人物。而八大家族中另外一些要紧人物,也都当了这两个卫的军官,还有一些,则是在宣城卫和弗提卫两个县中身居要职,连子宁这一番举动,大大安定了八大家族之心,稳定了虎林地面统治的基石。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泛起风浪来的,新组建的这三个卫,大量的基层军官都是武毅军中抽调的老兵,对武毅军,对连子宁忠心耿耿,有了这些人在,一旦他们有不臣之心,连子宁直接可以越过他们指挥军队。

    三卫虽然组建了,但是距离上战场还差得远,得益于完善的征兵和训练体制,严格的考核和连子宁从未放松过的要求,武毅军最近一年中虽然不断扩军,军队规模越来越大,但是却是没有胡乱增兵,也没有滥竽充数。所有新兵卫,都是经受了极为艰苦的训练,战斗力并不差,士卒的质量并没有下降。

    新组建的三个卫亦不例外,他们即日起便要开拔,步行军至喜申卫,在喜申卫进行为其三个月的训练整顿,然后才能投入战场。

    在会上,连子宁还宣布了,下一步,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在虎林地面和可木山地面一共征发新兵八万,联合上那剩下的两万名虎林地面降卒,一共十万人,进入新兵部进行训练。

    喜申卫地面的战争潜力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无兵可征,而可木山地面和虎林地面,可是有着更多的人口,更大的兵源。

    这一切消息。都让与会的军官们无比振奋。

    更多的军队,就意味着更高的职衔,更高的爵位,更大的权势。而更是昭显着,伯爷并未因鼎定松huā江将军辖地就停下扩张的脚步,相反,这个步子会迈的更大一些。而有些胸有丘壑的,已经想到,大人此举,毫无疑问。针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女真!

    接下来数日,连子宁又任命了弗提卫的县一级官员们,也是出身于八大家族的人,在当地根深蒂固,上手很快。

    而靠着任命上层官员表明自己的态度,稳定了八大家族,进而稳定了整个虎林地面的局势,而那些真正能够在县一级发挥作用。掌握实权的中下层官吏,比如说典史、主薄之类的这些实权职位,却全都是由从将军府政务总办衙门调来的官员担当。

    现在总务总办衙门已经相当于是连子宁的官员培训基地了。每占领一个地方,就从其中抽调大量官员,进行补充。

    在他们的主持了,各项以喜申卫周边为标杆的改革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征兵工作在他们的主持下也非常的顺利,在武毅军丰厚饷银的诱惑下,许多农民踊跃参军。

    兼顾了双方的利益,在没引起地方上多大反弹的情况下,就把局势给稳定住了。

    这和以往连子宁以雷霆手段来稳定地方,让所有明白反抗自己的统治就是死路一条的强硬不同,这一次的一系列的手段。更加的温和,如柔风细雨,润物无声,不知不觉中,就改天换日。

    这也显示着连子宁在成为一个称职的上位者而不单单是一个军人,一个统帅的道路上。更加的成熟,手腕也是越发的老辣。

    而这时候,朝廷的诏书和喜申卫中奔驰而出的几匹快马,也几乎同时到达了宣城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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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城卫,武毅伯府别院,huā厅。

    王大春和洪朝刈两人并肩站在连子宁面前,洪朝刈正在禀告着什么。

    “根据大人您的指示,虎林地面以外人口和耕地的统计工作已经开始了三个月了,现在喜申卫地面和可木山地面的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柱邦大城地面的户籍黄册,下官已经向张希举索要过来了。而虎林地面这边,户籍黄册都是完好的,下官了解过,杨家在这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每年都会派人重新统计一遍,所以只需要相加就行了,现在向大人汇报一下。”“现在松huā江将军辖地一共有县一级十二个,分别是喜申卫、莽吉塔城、药乞站、兀者揆野木所、乞勒尼卫、考郎兀卫、可木卫、扎肥河卫、宣城卫、弗提卫、同江城、苏里河卫;另外,柱邦大城仍然保存着府一级别的建制,下面有五个县,分别是竹棒站、安陵城、托温城、托伦卫,弗思木卫。总计有十七个县,一百一十三万六千十五户,五百六十七万七千六百五十四口,有耕地一百零五万三千四百顷,耕牛八十九万头。这些耕地中,有两成半种植的是玉米,剩下的,都是麦子。”

    “至于大人您让下官估算的秋粮的收入,由于下关对于玉米的收成委实不敢置信,是故无法估算。不过若是真如大人所言,玉米收成那般高的话,秋粮收入加起来定然不在少数。”

    “嗯!”连子宁点点头,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洪朝刈道:“还要请问大人,这秋粮的赋税,定到几税几?”

    连子宁沉吟片刻,道:“这样,分成两块儿,种植玉米的区域,把秋粮征收定到十税三,种植麦子的区域,五税一吧!”

    “这个高?”洪朝刈愕然道:“这不可能的,太高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连子宁摆摆手:“百姓从来是苦于苛捐杂税而不是正税,文帝景帝都是三十税一,也没见百姓过得多好,三十税一,若是加上各层官员的克扣,落到百姓头上,差不多是十税五。但是咱们现在地盘儿就这么大,那些官儿们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咱们十税三。那就是真的十税三,如此一来,百姓反而没什么负担。老洪,我可得给你提个醒儿。秋粮征收的时候,我会让军情六处的人四处盯着,若是发现你手下的官儿们有不法之事,定杀不饶!”

    洪朝刈心里猛地一凛,响起了被连子宁斩于路边的那位,赶紧道:“请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严格约束他们!”

    连子宁微微一笑。却没把洪朝刈的承诺当回事儿,当一个人手中掌握了权力,而这种权力又缺乏约束机制的时候,贪污就是一种必然。不过这也没什么,他们敢贪,连子宁就敢杀,杀上几个,自然就都老实了。

    洪朝刈说完。王大春又道:“大人,标下要汇报的,是前一阵子得到的那一批财物的事儿。”

    连子宁眼睛一亮:“可是从野女真部落中搜出来的?说说!”

    王大春也是一般的表情。点点头,嘿嘿笑道:“正是那批财货,按照您的吩咐,除了那些沙金和部分药材留下之外,其它的早就着人运给京中的大小姐了。今儿个,柱邦大城那边传回信儿来,大小姐遣人运来的银两已经到了柱邦大城了,除了您让大小姐留下的那两成之外,其它的都已经变卖。”

    “这么快?”连子宁诧异道。

    “标下也没想到,现在想来。却是标下想岔了,那些京中的大人不缺银子,对这些东西却是稀罕的很呢,那随行的伙计说,咱们放出了有百年以上老山参的消息之后,第二天府上的门子就收到了三百多张拜帖。都是京中数得着的达官贵人,要么就是那些富商大贾,说是价钱绝对不是问题,都是想从咱们手中捞一支老山参好在关键时刻续命呢!”王大春笑道:“还有那些鹿茸,上好的皮子,都是他们想要的好东西,眼瞅着要入秋了,那些贵人们还都想置办一身儿新裘皮呢,咱们运过去的那些东西,半个月就被抢光了。”

    连子宁也只能感叹现在大明朝经过了百多年的积累,这些达官贵人们是何等的有钱。

    “到底多少钱呐?王兄,你就别卖官司了。”连子宁还没问,反倒是一边听的心痒痒的洪朝刈忍不住了,出言问道。

    王大春伸出三个手指头,笑眯眯道:“三百万两!”

    “这么多?”

    洪朝刈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满脸的不敢置信。

    连子宁心中也是没有想到,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是极高兴的,除了惊愕于这笔银子的庞大之外,还是一点就是终于是不用huā妹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而可以反补连氏财阀了。这一次他给城瑜去了信,让从拍卖的其中留下两成了,一成补贴财阀,一成则是送到府中去,清岚她们跟了自己,这些女孩儿以前锦衣玉食的,现在总不成让她们受苦,家中的补贴一定要阔绰才行。

    王大春又笑了笑,拿出一个精美的木头匣子,笑容中带着一些猥琐:“大人,一同送来的,还有极为夫人和大小姐的书信,您要看看?”

    “废话!”连子宁笑骂道:“还不赶紧拿来!”

    王大春呵呵一笑,正要递过去,外面很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石大柱的声音响起,一向沉稳的他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焦急:“大人,福余卫有变!京中有诏令到。”

    “什么?福余卫?”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心中一凛,大声道:“进来!”

    石大柱推门进来,把两封文书放到连子宁面前,其中一封赫然包裹着鲜红色的绸缎,这代表是从喜申卫过来的,而且要紧程度是最高等级的大红色,代表着十万火急!而另一封,则是朝廷公文的样子。

    既然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着急也是于事无补,连子宁便是那种越是到危机时刻就越镇定的人,他此刻反而是定下神来,道:“说罢,福余卫那边出什么变动了?”

    石大柱沉声道:“昨天晚上,外出巡逻的队伍救了一个人,便是亲卫营副千户刘振,他正被福余卫的骑兵追杀,根据刘振所说,福余卫抢光了所有的货物,杀光了除了他之外所有押送货物的人!只有他独身逃了出来,他在福余卫看到了许多生面孔,根据他的判断,福余卫说不定已经和女真勾搭起来了。具体如何,还要大人您判断!陈指挥使得了这个消息,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送信过来,跑死了三匹马!”

    “福余卫!这帮孙子!”连子宁脸色瞬间铁青,狠狠一圈砸在桌子上,眼中有怒火在升腾。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一直以来,他最怕的事情就是福余卫那边出什么变动。

    福余卫位于喜申卫侧翼,几乎是正西的方向,脑温江的领地距离喜申卫不过是二三百里远,快马加鞭的话,一天一夜就能杀来!而且没有了松huā江天险,他们能直接杀奔镇远府城下,发起战斗!

    连子宁几乎敢断定,刘振的判断没错儿!这个时刻,福余卫敢做出这么绝了退路的事情来,除了和女真勾搭起来,并且从女真那里得到了大量的好处和承诺之外,没有第二种解释!

    他们肯定是联合起来,认为肯定能把自己一举灭掉,所以才会不考虑任何后果,武毅军都没了,自己谈何报复?

    可以想象,接下来,定然是福余卫和女真的联手进攻!

    几乎是瞬间,就从大好的局势变成了如此之危局!

    “我武毅军也不是好惹的,正想收拾你呢,自己倒是送上门儿来了。正好!”连子宁狠狠的挫了挫牙,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朝廷公文说什么?”

    石大柱脸色阴沉阴沉的:“朝廷说,安南那边儿战端又起,朝廷要用兵哈密和安南,东北,就不再打了,让咱们自己相机行事,能打则打,不能打也要自保,不得失去寸土!”

    “***!”

    连子宁不由得爆出一句脏口,这真是屋漏偏锋连阴雨,若是朝廷大军到来,自己还不必如此窘迫,可是偏偏安南那边又要打仗,朝廷不能出兵,也就是意味着,自己要以武毅军一军之力,同时应对福余卫和女真!

    太艰难了!

    但是未必也不是转机!

    连子宁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福余卫和女真要用大动作,那自己只要是挡住这一波,岂不就是海阔天空,并且还能趁势反击!

    心中豁然开朗。

    “传令!”连子宁沉声道:“第一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卫,全部集结,以第四第八第九卫为前锋,全军回师镇远府。”

    “传令新兵部,加强训练力度,最好将新兵训练期从三个月缩短到一个月!”

    “传令军情六处,往福余卫和女真方向多多派出探子,随时探听情况,三个时辰报告一次,不得有误。”

    “传令努尔哈赤,率领五百骑兵,给他线路图,沿着当初扎赫雷夫说的路线,找到接线之人。”

    “传令新兵部,派出司员,再次征召五万新兵入伍,洪朝刈,下令你手下的官儿们积极配合,这个时候,谁敢耽误大事,我要他的命!”

    “王大春,派人采买武器粮草,准备好军饷。去柳随风那里把所有的的铅弹和长枪大戟之类的武器都采买过来。”

    “传令冈萨雷斯,让他加班加点,全力生产燧发枪和中样佛郎机炮。”

    连子宁接连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石大柱一一记下了。

    “咱们现在兵精粮足,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可不是去年那个困兽苦撑的武毅军了!”连子宁冷冷一笑:“敢杀我的人,我要让他们瞧瞧,我们武毅军也不是好惹的!想从咱们身上叼肉,也得有那副好牙口儿!”

    战争,已经是一触即发。

四四三 城防体系

    (新的一个月。下一章。就是新的一卷了。)

    随着连子宁的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都运转起来。各级官吏配合武毅军新兵部的军官。开始加大征兵的力度。后勤部四处采购粮草武器弹药。无数的新兵。无数的后勤辎重都汇聚到了镇远府。

    七月初一。连子宁率领大军抵达了镇远府。

    经过这段时rì农闲时候的修建。镇远府的工程已经基本完工。

    长度东西达到了四十里。南北宽度达到了二十里。整个城墙的长度总共达到了一百一十余里。其整体规模和占地面积。几乎堪比明朝第一大城南京外城。要知道。南京外城的周长也不过是一百二十里而已。

    城墙非常的高大厚重。高十丈。厚十丈。看上去像是一座连绵的山峦一般。地面深挖下去足有五尺深。然后在里面一层一层。铺满了厚重的细麻石。以此作为地基。在上面修建城墙。东北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但是开采石头的话。对于人工要求实在是太高了。连子宁当初本来是想全部用大青石建城的。后来在听取了洪朝刈等具体督办人员的意见之后。便采取了折中的意见。

    城墙的主体是夯土构成的。土都蒸熟一边。其中混合了大量的小石子。还用糯米汁来增加粘连xìng。而在外围和内围。则分别是两层大石。每一层大石都是三尺厚。也就是说。城墙是类似于夹心饼干的样子。两面是各自厚两米的大青石。中间是夯土。

    夯土城墙。其实在坚固xìng上并不比纯石头的要差多少。当初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大夏皇帝赫连勃勃筑统万城。用的就是夯土混合了糯米汁。筑城的土都经过蒸熟。城池筑好之后。下令大力士用大铁椎砸击城墙。检验其硬度。凡刺进一寸。便杀筑者;凡刺不进去便杀大力士。

    城墙坚硬的可以磨刀斧。

    由此可见一斑。而镇远府的城墙。比之统万城也丝毫不差。

    说起来骇人。这等规模。甚至远远超过永乐年间兴建的běi jīng城。běi jīng城周围才不过是四十里而已。已经是役使一百余万民工修建了整整十五年。镇远府的规模远远要超过它。而且城墙更高。更厚。但是也仅仅是说起来而已。běi jīng城除了外围的城墙之外。还有里面的街道。府邸。民居。以及那一座规模宏伟。壮丽无比的紫禁城。而镇远府的工程。其实就是一道城墙而已。

    修建一道城墙。把包括喜申卫城。军器局、矿监局以及矿山都包括进来。洪朝刈把所有的城墙地段均匀的分成了若干个地段。然后把那些农夫也以百人千人为单位分开。以军事化管理。奖罚分明。以此来提高效率。

    由于有了这些举措。再加上人数颇多。虽然整个工程规模非常的浩大。但是也是进展神速。

    现在城墙的主体已经修好。只剩下一些附属设施要修建。

    城墙上要修建城楼。要修建角楼。还要修建雉堞。女墙等等措施。出于安全的缘故考虑。镇远府只开了四座城门。攻城的时候。城门会成为敌人的主要突破点。所以开多了会导致防守方的兵力分散。顾头顾尾。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城门又是一个诱饵。若是没有城门的话。防守方也拿不准敌人会从哪里进攻。这样反而不美。尤其是对连子宁这种习惯掌握全局的统帅来说。

    但是若是开了城门。攻击方习惯xìng的便会攻打城门那一段城墙。因为城门的存在。会给他们一个心理暗示——这里是更容易打下来的!

    东西南北四道门。中规中矩。

    在城门的两侧。要修建突出于城墙的墩台。每座墩台。都是和城墙一样的高度。突出于城墙。宽五丈。长十丈。上面可以站数百名士卒。若是只有城门防守的话。只可以攻击正面的士卒。但是对于侧翼的就有些无能为力。而现在在城门两侧各自修建一个墩台。这样可以从三面对攻城之敌进行打击。

    这样一来。进攻方的压力就会倍增。

    而城门也要进行建设。在城门(最快更新)的外面。要修建一座瓮城。瓮城是为了加强城堡或关隘的防守。而在城门外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属于整个城墙防御体系的一部分。瓮城两侧与城墙连在一起建立。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瓮城城门开在侧面。与所保护的城门不在同一直线上。以防攻城槌等武器的进攻。

    镇远府的瓮城。类似于一个半圆。半径大约是三十丈左右。

    连子宁规划中的瓮城。是比着南京应天府的瓮城修建的——应天府聚宝门的瓮城号称天下第一。聚宝门原为南唐都城的南门。大明太祖时重建。东至通济门界。西至三山门界。长3178三千余米。有垛口一千二百多个。瓮城共有墙体四层。共有藏兵洞二十七个。其中最外层上建敌楼。城门左右各三个。二层楼基中设七个。最大的一个内部面积达三百一十平方米。这些藏兵洞平时用来储存军用物资。战时仅仅是一个聚宝门就可藏兵三千余人。

    瓮城的设置不仅增强了城门的防御力。还是设计建造者‘国有利器。不示于人‘的道家思想的集中体现。

    而按照连子宁的计划。在瓮城之外。或者说是在整个城墙之外。还要修建一道城墙。就是羊马墙。不过这羊马墙攻城就要小很多了。三五米高。一两米厚就可以。虽然规模很不起眼儿。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是起到的作用却是巨大的——尤其是对于拥有大量燧发枪这种远程shè击武器的武毅军来说。就更是如此。

    而在羊马墙外面。紧贴着羊马墙的所在。就是护城河。

    羊马墙。和护城河。一定是要亲密无间才行。

    这样一来。整个城池。城墙。瓮城。羊马墙。护城河完美一体。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无数的劳工在官员们的指挥下。就像是辛勤的工蚁一样。在地面上忙忙碌碌着。

    本来镇远府里面空空荡荡的。大部分都是空地。但是现在一片人喊马嘶。已经是变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兵城。

    预计征集的十五万新兵已经到了八万了。剩下的那七万还在陆陆续续的到来。所幸连子宁对于今rì之局势早有预料。而且在他的心目中。镇远府本来就是一座军事要塞。军事基地。而不是有百姓居住的一般城池。所以在此之前。城内就兴建了大量的兵营。围绕着方圆二十里的大校场。以卫为单位。一排排的兵营像是棋盘一样分布着。反正城内有的是地方。除了几处要地之外就是平地。建设的军营足以容纳数十万大军驻扎生活。

    军营的施工质量很好。里面也足够的温暖宽敞。足以保证士卒们在里面生活的很舒服。为他们艰苦到要死的训练提供一个歇息的场所。

    而除了军营之外。食堂。澡堂子这些配套措施。也都一一建好。新兵们已经入住。并且开始训练。大校场上军官们的怒斥喝骂声。士兵们如牛一般喘粗气的声音。无数双打搅踩踏地面的整齐声音。汇聚在一起。喧天震地。

    在连子宁回来之后。立刻去了军器局和柳氏作坊。视察了燧发枪、中样佛郎机炮等武器装备的情况。

    武毅军的燧发枪向来是没有存货的。自从武毅军不断扩军之后。甚至燧发枪的供应都有点儿供应不上的困难。所幸在这边发现了矿山。每天都有大量充足的优质铁锭铜锭供应给军器局。使得他们不用为原料的事情担心。连子宁又把铅弹制造的工作移交给了柳氏作坊。为他们减轻了负担。集中力量制造枪炮。这才算是勉强跟上。

    现在武毅军序列。已经组建完成的步军卫一共是七个。分别是熊廷弼第一卫。陈大康第二卫。董策第三卫。杜秉麟第五卫。王吉第八卫。董汉臣第九卫。夏子开第十卫。抛开夏子开第十卫不断。剩下的六个卫。都是四个千户所七千余人的编制。每个卫需要燧发枪六千六百八十八支。一共就是一万六千一百二十八支步枪。这些。倒是都足额供应上了。而三个骑军卫。第四卫六千人。第六卫和第七卫各自四千五百人。按照定例。骑兵应该是人手一支枪的。但是现在这一万五千人中只有差不多三分之一有枪。其他的还是缺额。

    就更别说是正在组建的那三个卫了。

    连子宁下了严令。必须在半个月之内将所有缺额的燧发枪全都补充完毕。就算是军器局全员累死也在所不惜!

    冈萨雷斯知道连子宁不是开玩笑。也代表军器局两千余名匠师立下了军令状。若是完不成任务。听从军法行事!

    然后又是去了柳氏作坊。柳氏作坊的效率还是很让他满意的。其中长枪大戟等等存货无数。连子宁当下大笔一挥。将所有库存采购一空。

    武毅军各部都是在城中休整。养jīng蓄退。积极整军备战。

    唯一没闲着的局势军情六处。第一局的探子们四面开花。当然。重心是西方和北方。上千名jīng悍的探子已经远远的阔出数百里。已经到达了脑温江沿岸。看得见福余卫帐篷的所在了。探听消息。而第二局的人员也没闲着。他们深入到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的乡野城池。潜藏埋伏下来。盯着士民百姓的一举一动。只要是发现有任何不利于武毅军和武毅伯爷的言论。立刻将其无情的扼杀。

    军情六处现在已经无限的向锦衣卫渐变。

    七月初八。一封密报由总办李铁亲自递到了连子宁的案头。

    七月初七。脑温江西岸的福余卫聚居地开始陆陆续续的有兵力集结。等到了七月十一。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蒙古骑兵已经是不计其数。无数的帐篷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根据那些曾经是老兵的探子们的估计。这些骑兵。至少也在五万以上。

    五万蒙古骑兵。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

    连子宁的预感是正确的。福余卫要有大动作了。

    “好教伯爷以及众位大人得知。现在整个镇远府城墙。已经完工了九成。城墙主体和瓮城。墩台。羊马墙主体都已经完工。只剩下上层的雉堞女墙城楼的修建。预计半个月之内。可以完全竣工。”一个穿着青袍。大约三十来岁的官员侃侃而谈。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激动:“镇远府城墙高十丈三尺。厚十一丈。一共长一百二十三里六十七丈五尺。有雉堞三万一千四百个。城门四个。瓮城四个。可藏兵一万六千。有墩台八个。城楼四个。箭楼八个。有角楼六个。城外羊马墙高一丈三尺。厚六尺。长一百五十里。护城河宽十丈。深七尺。长一百六十里。引松花江之水。水量极为充沛。”

    连子宁被一群高级将官和总办衙门的官员簇拥着。正站在城墙上视察城墙的建设工作。

    他所在的位置是镇远府的北门。被连子宁亲自命名为平虏门。旁边就是已经建了一半儿的城楼。整个城池防御体系。站在这里已经是一目了然。他们的到来。自然是使得工程暂停了。不少劳工远远地都朝这边好奇的张望。

    正向众人讲解的是将军府政务总办衙门工科主事。现在松花江将军辖地也不算小了。作为这片土地上所有政务的主导者。政务总办衙门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机构非常的完备。

    仿照朝廷六部的规制。洪朝刈将政务总办衙门划分了六科。对应六部的职权。分别进行管理。城墙施工等等。自然是工科负责的。这个青袍官员名为史凯。是工科主事。也就是工科的最高官员。城墙施工。一直是他在督办。

    “嗯。你有心了。”连子宁赞了一句。便是拧着眉头四下里打量。

    镇远府的城墙。是他设计的。

    作为考古学的优秀学员。连子宁对中国古代的城防体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而做出的镇远府的城墙体系。更是殚jīng竭虑。耗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不断的整理完善。可以说是镇远府的城墙防御体系已经是集中华数千年筑城智慧于一身。

    对于自己亲自设计的城墙。连子宁本来认为已经是完美无缺。但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问题。

    很严重的问题。

    城外的防御。

    今年要面对的敌人。和去年是完全不同了。可以想见。海西女真经历了去年的惨败。今年肯定会罄尽全族之力来攻。哪怕是去年海西女真力量消耗极大。但是已经能凑出不少士卒来。而且别忘了女真三部。可不仅仅是一个海西女真。连子宁并不能确定。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就不会插手。

    更何况。还有福余卫。这个朵颜三卫中最富裕的势力。拿出五万骑兵来一点儿都不是负担。而且这些成吉思汗的后代。从几百年前就对攻城战很有心得。有一套手段。

    有了去年的惨败。他们今年一定是做好一切准备。比如说大量的攻城器械等等。

    总之一句话。今年的压力。远远超过了去年。

    仅仅靠城墙和护城河的防御。有点儿不足啊!

    城外。还需要有点儿什么。

    “史主事。你过来看!”连子宁把史凯招过来。指着护城河外面大约五丈远的所在。道:“那里。对。就是护城河外五丈远。我要在那里建立几座堡垒!”

    “堡垒?”史凯愕然道。

    “不错。”连子宁比划道:“这样。不用很大。只要四五丈方圆就行了。但是高度一定要够。而且一定要足够的坚固。本官要在上面布置枪手。你明白么?”

    史凯本来是军人。也是经历过去年那一场鏖战的。立刻就明白了连子宁的意思。道:“伯爷。若是一座石台的话。很容易就能建起来。但是其中要有通道。要储存食物。要通行上下。如此一来。需要的时rì就多了。下官怕来不及。”

    “要多长时间?”连子宁问道。

    史凯沉吟片刻。道:“至少也得一个月。”

    连子宁忽然微微一笑:“那若是不用开通道城门呢?只要一个石台!”

    “不要开口。不要通道?”史凯一脸诧异:“那其中的人要如何活动?要如何运兵?若是情况危急。岂不是成了死局?”

    连子宁呵呵一笑。低低的向他说了几句。史凯先是不可思议。然后便是满脸兴奋。道:“伯爷您这想法真是绝了!”

    连子宁问道:“可行?”

    史凯坚定的点点头:“绝对没问题!”

    “好!”连子宁一击掌。又指着城门两侧的两个墩台道:“还有就是墩台。就这几个根本就不够。给本官多建一些。至少三十丈就要有一个!”

    视察了一圈儿。临到傍晚。连子宁才回到府中。

    自去让石大柱等人休息。连子宁回了内宅。

    “老爷回来了。”琥珀迎了出来。从野奈手中接过大氅。笑道:“算计着这会儿老爷也该回了。厨房刚做好了菜。您先洗个澡。野奈。去厨房告诉一声。让他们温着点儿。”

    “是。夫人!”野奈脆生生的应了一声。便自去了厨房的方向。

    甲胄走动间不断碰撞。发出一片铿然之声。

    琥珀苦笑一声:“这丫头。一天到晚就这个打扮。也不知道换换样子。”

    连子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琥珀被他识破用心。瞪了他一眼。嗔道:“看什么看!”

    浴室很大。地面上都用云白石修建的。中间是一个三尺高的石台。光洁如玉。在石台zhōng yāng是一个六角形的池子。里面蓄满了热水。一片水汽升腾。在石台旁边。是一个花梨木的小架子。上面放着香胰子。豆皂之类的东西。而在浴室的一角。则是一个大大的木头架子。上面放着几件轻软的衣服。

    浴室的四角。各自放着四个一人多高的烛台。青铜做成的烛台有小腿粗细。弯弯曲曲。形似梅枝。顶端是五岔。成梅花状。很是雅致。表面生着斑驳的铜锈。一看就是有年头的物件儿了。价值很是不菲。烛台上插着胳膊粗细的红烛。外面用琉璃灯罩罩了。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屋子没有开窗户。热气蒸腾。很热。而且很闷。给人一种要窒息的感觉。在里面蒸出来一身热汗。再在外面连着的一个温水池里面一洗。却是舒服到了极点。

    连子宁躺在水中。后脑勺枕着双手。两眼没有焦距的盯着天花板。脑中急速运转着。思量着自己应该做出的准备。

    粮草、军训。士卒、武器。该准备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军情六处的探子已经倾巢而出。努尔哈赤也已经带着人深入到了女真腹地。想来已经是可以和扎赫雷夫的人接上头了。

    把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连子宁长长的吁了口气。

    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不过是相机行事。

    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不用看。连子宁也知道是谁。

    脚步的主人走到浴池边上。上了台阶。跪坐在他头侧。一双轻软无骨的小手轻轻地摁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摁起来。

    一阵舒爽轻柔从被揉摁的部位传来。连子宁舒服的呻吟一声。晃了晃脑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那双手的主人便是发出一声轻笑。

    摁的原来越舒服。连子宁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琥珀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这段rì子。他真的是很累了。率领大军连rì在外征战。都已经几个月没回来了。这几天才回来又要面对女真大军的压力。

    真是太累了。

    琥珀轻轻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侍女清脆的声音:“老爷。军情六处李参赞求见。有要事!”

    琥珀怫然不悦。低声斥道:“让他候着。老爷歇息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刚才说。”

    连子宁短暂的入睡却已经被吵醒了。晃了晃脑袋。低声道:“我去瞧瞧。”

    “老爷!”琥珀轻轻唤了一声。

    连子宁一愕。看到她满脸的焦急。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儿的。饭菜热着啊。待会儿我回来吃。”

    匆匆的用温水冲了一遍。连子宁穿了一件宽松的道袍。梳了个懒人髻。在外宅的花厅见到了李铁。

    李铁只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在脑温江福余卫领地。发现了全身重甲的拐子马!”

    女真人。来了!(未完待续。

四四四 老子天下第一

    “禀告大人,十五万新兵都已经征调完毕,现如今正在新兵部中训练,新兵部从各军卫抽掉了三千余名军官,负责具体的训练事项。标下这几天一直都盯着,这批新兵质量都很是不错,身强体壮,而且诚实肯干,是上好的苗子。”

    “禀告大人,经过这些日子的调集,现在城内已经储存粮食一百万石,足够城内三十万军民一年之需。有草一百万束,有铅弹一百万颗,还有这些时日以来朝廷调拨和柱邦大城运来的棉甲五千副。另外,还有从柳氏作坊采购的长枪两万支,大戟一万五千支,另外,根据最近作出的统计,全军现在一共有床子弩二百张,小样弗朗机炮三千门,虎蹲炮两千五百门,弹药充足,按照老冈的说法,是二十个基数点。”

    “禀告大人,经过这些时日,军器局所有同仁的共同努力,已经完成您交代的任务。现在燧发枪已经制造了一万支,骑兵卫做到了人手一支枪。另外,中样佛郎机炮这段日子也已经储存了三百五十余门。”

    “禀告大人,标下已经将女真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告诉了下面的士卒,在经过了去年喜申卫保卫战的老卒们的带动下,军心非常稳定,士卒们求战心切,并无丝毫胆怯恐惧之情绪。”

    这里是镇远府喜申卫城城主府正厅之中,武毅军全军军事会议正在召开,各卫千户及以上的军官以及政务总办衙门主事级别的文官们全部与会,将星闪烁,济济一堂。

    被女真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所影响。整个大厅之中气氛肃然,不过也只是肃然而已。而不是胆怯和恐惧。相反,不少军官们的脸上,都是激动、兴奋、混杂着期待的表情,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日子武毅军的连战连捷已经是给他们极大的信心。在他们心中,武毅伯,武毅军,始终都是不可战胜,所向无敌的存在,无论面前是叛军、马匪。亦或是蒙古人和女真人!

    他们现在甚至还盼着战争尽快打响。尤其是那些年轻些的,对于他们来说,战争,是通向荣耀与权势的最好阶梯。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都经历过去年那一场惨烈的保卫战。但是所有人也都知道,武毅军和去年不同了,比去年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战争,再也不会是去年的样子!

    肃然中带着昂扬。

    连子宁静静的观察着军官们的表情,脸上闪过一抹欣慰。

    从他们身上,就可以看到整个武毅军的气质精神。武毅军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先进的装备,艰苦的训练,更是在于这种所向无前。勇猛无敌的战斗精神!

    四大镇抚中主管新兵部的谢德清,主管后勤的王大春,以及冈萨雷斯和熊廷弼分别站起身来,向连子宁禀告了这一段时间的准备情况。

    预备队、粮草、武器、火枪、战斗意志,基本上囊括了一场战争胜败的所有因素。

    他们依次禀报完之后,连子宁点点头。道:“传令,所有的火枪,全部下发到战斗部队,武器也是如此。那五千副棉甲,主要装备第一卫第二卫,如果装备完第一第二卫之后还有剩余的,就下发给第四卫!”

    “是,大人!”

    王大春等人一一应了。

    连子宁又看向洪朝刈,洪朝刈会意,起身道:“好叫大人得知,这些日子,总办衙门一直动员百姓们迁移,现在镇远府周边村子里的十余万百姓,已经全部迁移到乞勒尼卫等地了,最远的,甚至去了可木山地面。”连子宁点点头:“这个差事你办的不错。”

    一般来说,兵临城下之时,都是把百姓们迁入城中,以避免伤亡,但是这样一来,给城中造成的压力就太大了——粮食不够吃,地方不够住,人多引发的混乱,甚至还有因为卫生情况而造成的瘟疫。

    真要是出了瘟疫,那这仗也就不用打下去了,直接挂白旗认输吧!

    所以按照连子宁的意思,把所有的百姓都给迁到南边儿去,至少也得去乞勒尼卫,距离镇远府数百里,这样的话,兵锋应该波及不到他们。

    若是在关内,连子宁这番命令免不得又要被文官儿们大肆攻击——不德,苛刻、厉民等等,但是在关外,这条实用性和操作性都很强的命令得到了上下官员的一致认可。而过程也很顺利,经历过战乱之苦的百姓们都明白性命和财产哪个更重要,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更何况官府承诺,若是庄稼有什么损失,今冬的过冬粮食一概都是官府负责。

    所以十来天的功夫,那些村子里的百姓就都被有计划的迁走了,镇远府周边百余里,除了城内,再也不见人烟。

    洪朝刈得了连子宁夸赞,脸色却未曾稍霁,他有些担忧道:“大人,百姓都已经迁走了,但是那些庄稼,可没法子。若是女真和蒙古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连子宁微微一笑:“放宽心,本官断定,女真人和蒙古人,定然是不会破坏这些庄稼的!”

    “大人……”洪朝刈还要再说,连子宁已经打断了他,侧侧头,对李铁道:“李铁,给大伙儿念念,最近的军报!”

    “是!”李铁道:“今儿早上刚到的军报,女真和福余卫联军昨天已经开始度过脑温江,向着这边进发。根据咱们的探子和军中斥候的估计,女真大军大约在十万上下,而福余卫军队,也在五万左右。福余卫几乎全都是骑兵,女真中有两成是骑兵,余者都是步卒。咱们的探子远远的缀着他们,已经是干了几仗,但是也摸清楚了些虚实。根据观察,蒙古骑兵甚是精锐。多是青壮。而女真军中,四十岁以上的老者。十来岁的孩童,则是随处可见,甚至还能见到不少健妇。按照他们的速度,五日之内,定然能到达!”

    李铁话音刚落,全场便是哗然。

    **金脸上横肉一拧,一股子泼皮破落户的气质便是扑面而来,冷笑一声:“他***,这帮孙子瞧不起人啊!去年七八万精锐都奈何不得咱们,今年弄一帮老弱俘虏来还在这儿炸毛?老子尅死刚毅那个***的!”

    熊廷弼哈哈一笑:“老赵。何必用你出马?”

    夏子开在一边阴测测冷幽幽的道:“各位大哥都别跟小弟抢。这些女真人的尸体,我都要扒皮抽筋,把他们的人皮,贴在城墙上!”

    陈大康得知自己被连子宁封了爵位,前一段时间因为没捞着仗打的郁闷一扫而空。大战之前,群情激奋,他也难得的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一般,哈哈一笑:“你们都不得给老夫抢,前一段时间你们可是捞大了,老夫什么也没捞着,跟女真干仗的首功,必须是我们第二卫的!”

    连子宁淡笑着看着七嘴八舌的众人,却是并未阻止。

    军心可用。便是如此。刚毅扫了一眼,在他身后。十万大军沉默的前行着。就像是一道铁流,这让欣慰不已,女真人就是天生的战士,尽管队伍中有不少的老人和孩子,甚至还有女人。但是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他们还是保持着一个战士该有的军纪。

    而紧随在他之后,是三个年轻人,他们正不断的带人在队伍中穿行着,维持着秩序,一道道命令,不用他亲自操心就已经顺利下达。

    刚毅眼中闪过一道淡淡的笑意。

    对于这次出征,族中的意见是不统一的,甚至可以说。反对的意见占了绝大多数。自从三姓女真独立以来,女真大汗,同时也是建州女真族长的完颜陈和尚为了加强对女真诸部的控制,废除了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两大部的族长之位,对下面的各族直接进行统属。刚毅是叶赫那拉部的族长,而叶赫那拉部。素来也是海西女真的长族,也就是说,海西女真素来的族长,都是出自叶赫那拉部的。但是完颜陈和尚改制之后,他们就和其他的各部,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

    因着曾经是海西女真的族长,所以刚毅被封为征南大将军,地位超然,但是抛开这个身份不愿,他不过是叶赫那拉部的族长,和海西女真其他大部落的族长身份地位是相同的。

    而除了他之外,海西女真中其他那十几个大部落的族长,甚至大部分都是反对这一次南征的。

    想起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刚毅就是一阵恨得牙根儿痒痒,这帮鼠目寸光的混蛋,当初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在大明捞好处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他们反对?现在一打了败仗,有了损失,立刻就不敢干了。

    跟他们扯皮也没意思,刚毅亲自去了一趟女真大汗驻地,取得了女真大汗完颜陈和尚的支持,然后带着陈和尚的一纸敕令和调拨给他的以前拐子马回到了部落。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去年的损失,实在是太过于惨重,已经完全把那些族长们给吓破了胆子,让他们连再次兴兵的想法都没有了,竟是对大汗的敕令阳奉阴违。刚毅不得已只好动用非常手段,他取得了以海西三杰为首的一大批年轻军官权贵的支持,利用这些少壮派们侵略和征服的野心,把族长们架空,然后直接控制了大军,尽起十万大军,即刻南征。

    当然,在此过程中也免不了许多血腥,那些不识相的被清除,也是在所难免。

    之所以这么着急的发动战争,却是因为刚毅心中的一抹担忧,甚至是恐惧。

    “阿敏,你可懂我?”刚毅淡淡的向身边的阿敏问道。

    阿敏点点头:“大将军的顾虑,我很清楚,因为我心中,也是如此想。连子宁此人,若是不除,定是大患!可笑那些族长们还以为咱们不出兵就能相安无事!”“是啊,连子宁此人,是人中之龙啊!”刚毅叹了口气,尽管是对自己的敌人,但是他也没有吝啬溢美之词:“去年能以区区不到一万的兵力,就把咱们死死顶在城下,更以财货相诱,买通了福余卫,从咱们后面杀出来,使得咱们最终是功亏一篑。又有练兵的能力,又有狐狸一般的狡猾,还有狼一般的坚韧和耐心,这个人,若是不除,咱们女真,只怕就要完在他手里了!这段时日,武毅军的情况,你了解么?”

    “知道一些,他们对咱们的探子防备很严,根本混不进去,只能从马贼那里听说一些,是以不太清楚。”阿敏道:“只知道这段时日武毅军南征北战,已经扫平境内的所有抵抗势力,规模也不断扩大。就连境内数得着的马贼大绺子董老虎,也归顺了他们。根据我的估计,他们现在的兵力,恐怕已经超过三万了。”

    “这个数字跟我估计的也差不多。”刚毅赞许的看了阿敏一眼。道:“松花江领地素来是四战之地,打过来打过去。已经是非常的穷困,这么一个穷地方,养三万兵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更多。种种迹象表明,连子宁并非一个穷兵黩武之人,他很理智。”

    阿敏笑道:“说实话,我还希望连子宁穷兵黩武呢,人好说,随便一拉几万人就出来了,但是那些枪炮肯定是没办法解决。这样一来。反而是战力下降。有害无益。”

    “可能性不大。”刚毅淡淡道:“三万人,已经够多了啊!这么迅速的发展速度,如果咱们今年不能把他灭了的话,那么再等两年,只怕就是他挥戈北向。灭了咱们的时候了。所以我尽起族中大军,甚至不惜耗费咱们族中数十年来积攒下来的财富,买通福余卫,为的,就是灭掉他!就算是不能灭掉,也要把他打残,打惨,打得他元气大伤!”

    他脸上露出一抹狠厉:“只要是咱们做到这一步,剩下的那些。明国朝廷里的那些人很乐意代劳的,按照明国的习惯,一旦边境打了败仗,无论原因如何,将军们都会受到惩罚的。”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我听说北山那边这些年来也不消停,来了一个很强盛的族群。叫什么?俄罗斯是吧?比起北山那边儿来,咱们海西女真已经足够幸运//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了,面对的大明虽然庞大,但是孱弱。咱们女真,南北皆有敌人,所以咱们,必须要抓住机会!只要是给咱们海西女真十年的时间,孩童长大,新一代出生,就会重新变得强盛!”

    阿敏回身看了一眼队伍中,铁流一般的队伍中,有着无数个黑压压的东西,这些东西都用健马拉着,看起来非常的沉重,那些马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吃力的嘶鸣,缓缓的前进。他低声道:“咱们去年之败,一败于渡河之击。死伤无数;二败于城下鏖战,毫无攻城机械,只得用人命去填;三败于福余卫突然从左后杀出,咱们猝不及防。而今年,咱们在脑温江渡河,直接可以兵临城下,地势之利,武毅军已经荡然无存。兵力上看,他们三万,咱们十五万,福余卫也站在了咱们这边,他们绝对等不到援军。更何况,咱们准备了一年之久,驱使那些汉人造出了无数的攻城机械,所以咱们胜面绝大!”刚毅点头道:“希望如此吧!只是那些蒙古人,只怕是不怎么靠谱儿啊!”

    阿敏看了一眼,嘴角也是露出一抹苦笑。

    女真人队伍的左边,就是福余卫的骑兵,或者说是,牧民。

    除了极少量的常备军之外,蒙古人的骑兵,平日里本就都是牧民。

    这些人,没有兵甲,穿着长长的左衽棉袍子或者是什么其他材质的袍子,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他们的队列散乱,一点儿都不成阵型,和旁边的女真人形成鲜明对比。如果说女真人的队伍是铁流的话,这些蒙古人的队伍就像是漂浮了无数垃圾的一条河流,牧民们大声的说笑着,嘻嘻哈哈,时不时的还出列去打点小兽。而那些军官,也并不约束。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背上都背了一张弓。

    这就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么?刚毅皱紧了眉头。

    为了让福余卫出兵,海西女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数以万计的过去几十年间搜罗的金银,茶叶,战马,汉人奴隶等等,难以计数!可以说,叶赫那拉部为此几乎是罄尽了所有的私财,就连刚毅这些高官权贵,也都出了不少血!

    福余卫这等势力,也就是仗着在自己和武毅军之间左右逢源,等自己得了空,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刚毅心底暗暗发着狠,脸上却是笑盈盈的,打马向一边过去,因为在另一边,福余卫的哈不出大汗已经是带着侍卫过来了。

    “哈不出大汗!”刚毅哈哈笑道:“怎么有空过来了?”

    哈不出嘿然一笑,皮笑肉不笑道:“刚毅大将军,眼瞅着就要到了喜申卫,这次本汗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打喜申卫该如何打,谁先打,怎么指挥?还有,入城之后的战利品如何分配?这些东西,总得先分说清楚,若不然的话,到时候起了冲突,反而不美!”

    刚毅心中暗暗冷笑,这还没到呢,就想着要分配战利品了?当真是狂妄,不知死活!

    脸上却是笑的灿烂:“这个自然,还是哈不出大汗您想的长远,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哈不出点点头,说话间,几个人纵马向前,已经是过了山峦尽头的那道百丈高的崖壁。

    面前豁然开朗!

    刚毅长大了嘴巴,震惊无比,一脸的不可思议。

    看看阿敏,哈不出等人,也是一般的表情。

    震惊、不可思议、甚至隐隐的有些惊惧,这些表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转过这道山崖,便是一片开阔的原野,刚毅对这里印象很深,去年从撤兵的时候,还是一片不毛之地,而现在,这里已经是长满了无数奇怪的作物。这些作物大约有三四尺高,绿油油的,像是放大了许多倍的小麦,杆茎有人的大拇指粗细,随着一阵风吹过,轻轻的摇晃着。

    这种绿色的作物,铺满了田野,遍地都是,一直蔓延到视线的最远处,竟是仿若一片绿色的海洋!

    生机勃勃的绿色。

    这并不是让他们震惊的所在,让他们震惊的是,在他们视线的尽头,喜申卫的方向,竟然是出现了一条极长的黑线!

    刚毅和哈不出敢于断定,这道黑线,去年这时候,绝对是没有的!

    以他们的经验,如何能看不出来,那道黑线,只有一种可能——城墙!

    而和那里隔着至少还有数十里远的距离,在这么远就能看到,那那道城墙,要高大到何等程度?

    刚毅和哈不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泛起一股凉意。看来此次大战,远不像是自己想想的那般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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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哈不出和刚毅接近到镇远府西数里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刚才那道出现在视野中的黑线,究竟是何等样的雄伟和壮观。

    当日的旷野,现在已经是一道雄城拔地而起。

    足足有十余丈高的城墙,厚重无比,看样子,竟然通体都是用大青石修建而成的。城墙上面,雉堞林立,连绵不绝,在城墙上,有无数突出墙体以外的墩台。正对着刚毅等人的,是一个瓮城,高大厚重,半圆形的外观,毫无破绽。而在城墙以外,还有一道矮一些的城墙,在这道城墙外面,才是水流湍急,宽广的护城河!

    而更不容忽视的,是城墙上那站着的无数穿着大红棉甲,威武肃立的武毅军卫士。

    在他们头上,无数把‘武毅军连’的大旗猎猎飞扬。(未完待续。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敲了敲桌子,众将都安静下来。

    连子宁道:“大伙儿刚才也都听见了,五日之内,女真和福余卫的联军就要来了。他们有十五万大军,七万骑兵!但是我们武毅军!”

    连子宁声音陡然拔高了:“我们武毅军。到现在有三个骑军卫,七个步军卫,我们有八万精兵悍卒,有三万五千杆枪!我们武毅军,也不再是去年的那个样子!诸位,你们可还曾记得,去年,也是在这里,我们不过区区八千兵力,就把十倍于己的女真大军给打的屁滚尿流,仓皇而逃!而现在,我们比以前强大十倍!在我们身后,还有十五万新兵!他们,是我们坚实的后盾!”

    连子宁激昂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所以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不是守住镇远府,镇远府,是一定可以守住的!我们的目标,是把这些女真杂种和蒙古鞑子,永远留在这里,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武毅军,也不是好惹的!屡次犯边,杀我军民百姓无数,也是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诸位!你们可有信心?”

    连子宁霍然起身,大喊道!

    “有!”众将被连子宁激发的热血沸腾,齐声大喊道。

    “好!咱们武毅军,就要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连子宁哈哈大笑:“国朝被朵颜三卫和女真欺负了几十年,现在,就让我和诸位,一起打一场,惊天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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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毅骑在马上,望着不远处那道起伏的山峦,心中也如同这山峦的走势一般,起伏万分。

    那座山不太高,只是南方那些山峦的余脉,不过是数十里长,百余丈高,从西南向东北蔓延,在距离松花江还有十余里的时候,便是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斩断一般,只留下百余丈高的一面山壁,面朝着浩浩荡荡的松花江。

    像是一条雄厚有力的臂膀,把喜申卫和周边百余里的土地给围在当中。从地势看,喜申卫毫无疑问是极为优越的,北边是松花江,东边是阿速江,南边是无尽密林和山峦,西边就是这道山脉,水土肥沃,若是放在中原,这叫帝王之地。

    这座山没什么价值,和松花江的距离太远,以至于没有什么扼守的价值,山上也只长了些松树,白桦之类东北常见的树种,山中景色,也并不绝美。

    但是对这里,刚毅有着特殊的感情——这里代表着,海西女真的开疆拓土,而这些荣耀与辉煌,是归属于他的!

    他对这里很熟悉。事实上,当初曾经率领大军在此驻扎了一个多月,指挥着建州铁骑四处征战之时,他最喜欢的,就是每日傍晚,独自一人,登上那座高崖之巅,北望松江,指点中原,逸兴遄飞,好不痛快!

    刚毅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那段时日,也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回来。

    海西女真部。这个三姓女真中排名第二的大部,曾经让奴儿干边军闻风丧胆的名字。已经没有以往的辉煌了。去年在喜申卫城下的那一场鏖战,已经把族中的青壮消耗了大半,只剩下了老弱妇孺。

    女真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若是汉人,今年损失了三十万,明年还能征调三十万,但是女真不同,已经是元气大伤!甚至可以说是伤筋动骨!

    但是,我还是带着人回来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敲了敲桌子,众将都安静下来。

    连子宁道:“大伙儿刚才也都听见了,五日之内,女真和福余卫的联军就要来了。他们有十五万大军,七万骑兵!但是我们武毅军!”

    连子宁声音陡然拔高了:“我们武毅军。到现在有三个骑军卫,七个步军卫,我们有八万精兵悍卒,有三万五千杆枪!我们武毅军,也不再是去年的那个样子!诸位,你们可还曾记得,去年,也是在这里,我们不过区区八千兵力,就把十倍于己的女真大军给打的屁滚尿流,仓皇而逃!而现在,我们比以前强大十倍!在我们身后,还有十五万新兵!他们,是我们坚实的后盾!”

    连子宁激昂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所以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不是守住镇远府,镇远府,是一定可以守住的!我们的目标,是把这些女真杂种和蒙古鞑子,永远留在这里,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武毅军,也不是好惹的!屡次犯边,杀我军民百姓无数,也是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诸位!你们可有信心?”

    连子宁霍然起身,大喊道!

    “有!”众将被连子宁激发的热血沸腾,齐声大喊道。

    “好!咱们武毅军,就要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连子宁哈哈大笑:“国朝被朵颜三卫和女真欺负了几十年,现在,就让我和诸位,一起打一场,惊天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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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毅骑在马上,望着不远处那道起伏的山峦,心中也如同这山峦的走势一般,起伏万分。

    那座山不太高,只是南方那些山峦的余脉,不过是数十里长,百余丈高,从西南向东北蔓延,在距离松花江还有十余里的时候,便是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斩断一般,只留下百余丈高的一面山壁,面朝着浩浩荡荡的松花江。

    像是一条雄厚有力的臂膀,把喜申卫和周边百余里的土地给围在当中。从地势看,喜申卫毫无疑问是极为优越的,北边是松花江,东边是阿速江,南边是无尽密林和山峦,西边就是这道山脉,水土肥沃,若是放在中原,这叫帝王之地。

    这座山没什么价值,和松花江的距离太远,以至于没有什么扼守的价值,山上也只长了些松树,白桦之类东北常见的树种,山中景色,也并不绝美。

    但是对这里,刚毅有着特殊的感情——这里代表着,海西女真的开疆拓土,而这些荣耀与辉煌,是归属于他的!

    他对这里很熟悉。事实上,当初曾经率领大军在此驻扎了一个多月,指挥着建州铁骑四处征战之时,他最喜欢的,就是每日傍晚,独自一人,登上那座高崖之巅,北望松江,指点中原,逸兴遄飞,好不痛快!

    刚毅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那段时日,也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回来。

    海西女真部。这个三姓女真中排名第二的大部,曾经让奴儿干边军闻风丧胆的名字。已经没有以往的辉煌了。去年在喜申卫城下的那一场鏖战,已经把族中的青壮消耗了大半,只剩下了老弱妇孺。

    女真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若是汉人,今年损失了三十万,明年还能征调三十万,但是女真不同,已经是元气大伤!甚至可以说是伤筋动骨!

    但是,我还是带着人回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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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内忧外患,步履蹒跚。此时已经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个年头。在那极遥远的天边南亚次大陆,更有一个庞大的莫卧儿帝国,在他们的阿克巴大帝的率领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就在这一年,大明京师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个寒门小户人家,来了一位青衫过客……正德五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德五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