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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全文阅读

作者:竹下梨     正德五十年txt下载     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零五 从此狠辣!

    刘良臣心领神会,又是赶紧应了。

    清岚又向那两个黑衣汉子问道:“那陈家娘子呢,可曾惊扰了?”

    两个黑衣汉子其中一个面sè尴尬道:“咱们闯进去的时候,她便要惊叫,咱们生怕惊扰了别人,便把她切晕了。”

    旁边那个又赶紧补了一句:“夫人放心,定然是不会有xìng命之忧的,咱们有分寸。”

    清岚点点头,面sè稍霁,道:“这些钱,你们留在这儿,我稍后会着人放回去,那陈家娘子是个本分人,之后她一个人过,rì子也艰难。”

    心里却是存了心思,要把陈家娘子派人送去东北,省的在这边再被有心人所乘,惹出什么风波。

    确定了陈守礼的嫌疑,刘良臣等人便要把他带回去审问。

    这会儿陈守礼依然是跟个傻子一般了,连提到他娘子都是没什么反应。

    戴清岚却让稍等,叫来侍女,叮嘱了几句,着她把银子放回去,然后又去后堂和等在那里的康素姐妹和小青说了一声,便出来对刘良臣道:“去和你们一起去京南大营,我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审案的!”

    刘良臣一惊,赶紧道:“夫人,那等场景太过血腥,您去看,怕是?”

    清岚瞧了他一眼,淡淡道:“身为他的妻子,有些事儿,是迟早要去承担的!”

    她也不是白痴,连子宁这等行事,已然是失了人臣的本分,可说是大逆不道丝毫不为过,而清岚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子,更是爱煞了连子宁,深感处身闺中,许多事都无能为力,只求让自己变得更坚强些,总不要去乱了他的心。

    片刻之后。几辆马车,悄悄地出了武毅伯府的后门,又悄悄的出了正阳门,一路向南。来到了京南大营。

    一路进了京南大营,认得头前一辆马车驾车的竟然是刘良臣,守门的老卒忙不迭的开了门,心中暗自震惊哪位大人物来了,难不成是伯爷秘密回京了?

    京南大营中,本就设了专门拷打犯人的所在,就在刘良臣住所的旁边。一个很大的院子。

    马车直开进去,刘良臣下了马,兀自劝道:“夫人,您……”

    清岚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刘良臣只得叹了口气,心中暗道若是伯爷知道自己让夫人看了这般血腥的恭喜会不会更加不悦,心里忐忑的在前面领路。

    西厢房。便是审讯之所,门口盖着厚厚的门帘。

    撩开门帘,便是一股热气熏人而来。这里很大。足有十余丈长,三丈来宽,四壁上都蒙着厚厚的棉被,就算是里面惨叫声再大,根本也传不到外面去。屋子里火光闪耀,地上一个大火炉,里面放了些铁钎、细签子、铁钳、铁钩之类的物事,都已经被烧得通红,看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个大桌子。上面也是放慢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而在四壁上,也挂着刑具,在进门右手边儿一直到尽头,也是放着许多刑具,五花八门。

    在靠北的所在,一溜起了三个类似于十字架的东西。三个人被绑在上面,而几个刘良臣手下的刑讯好手正在审问。

    见刘良臣陪着一个女子进来,他们都赶紧行礼,却在暗自猜测这女子是谁。

    刘良臣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也别乱说,今rì之事,若是传到外面一句,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噤若寒蝉,赶紧应了。

    刘良臣恭声道:“夫人,那三个人,也是其中一个关键人物,乃是街上泼皮,便是因着他们,陈守礼才能和那孙挺的人结识。”

    戴清岚点点头,自然是没认出绑着的那三个人就是昔年碰瓷儿讹诈连子宁的人。

    曾经武毅军头号老刑名王元霸已经是因病回家荣养了,毕竟他是锦衣卫出身,无论如何都难以融入到武毅军这个体系中去的,所以在连子宁的压力下,也就‘被退休’了。不过临走前,连子宁送了他两千两银子的议程,并且还托戴章浦的关系给王元霸的儿子在旗手卫谋了个差事,王元霸对他也是千恩万谢。

    王元霸的关门弟子,也是武毅军中用刑最好的一位,其实就是刘良臣。

    这一次他亲自cāo刀,审讯陈守礼。

    事实上,陈守礼还是挺能撑的——倒不是他有多硬气,而是因为他几乎已经被吓傻了,所以受刑的时候,根本是神志不清,直到后来收了那‘关公刮骨’的刑罚,才是被生生疼的清醒过来,立刻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也因此,清岚多看到了许多惨绝人寰的血腥场面。

    看着这个目睹了血肉横飞的场面却丝毫无所动容的清冷女子,周围那些武毅军老卒,包括刘良臣在内,心中都是泛起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来,至此以后,刘良臣这一派系的人,始终对戴清岚极为的敬重甚至是恐惧,但有吩咐,尽力而为。

    审讯完毕,戴清岚却又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她才脸sè如常的走了出来,话也不说一句的直接上了马车。

    当马车离去,这些人才敢重新进去,结果进去的人都是面sè极为的难看,个别的,甚至哇哇大吐。

    那陈守礼,两条胳膊,两条腿,都已经被刮成了干净的骨头,却还活着……分割线……回去的路上,清岚都有些心神不凝的。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本来是根本不用接触这些血腥肮脏,让人生出大恐怖,大厌恶的东西的。

    她出身于书香门第,世代官宦人家,父亲手握重权,为人所尊重敬畏,前途无量。以她的家世,她的才情,本应该也是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少年英杰,或者书出身贫寒但是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年轻进士,从此吟风弄月。夫唱妇随,有心思了就管管家务,而若是厌恶这些家长里短,勾心斗角的龌龊。以她的身份地位,背后的靠山家世,大可以一生都在雪月风花,喜欢的诗词歌赋中度过。

    但是这一切,都在那一次书社的回眸中改变了。

    所谓冤孽,便是如此,一见就再也难忘。虽然未曾言语,然则已经是生死相许,再难割舍。

    清岚取出镜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是他送的,很jīng巧,不过是拳头大小,四周缠了一圈儿黄金打造而成的花藤,极为的jīng致。而且最重要的是,镜中人,非常的清晰。简直如同直面一般。听他说,这镜子是用水银和玻璃做的,是西方舶来的,rì本带回来的。清岚不怎么清楚水银和玻璃是什么,以前看过的书中也未曾提及过,但是她却最喜欢看他神采飞扬,说这些话的时候,自信满满的样子。喜欢他抱着自己,躺在他温柔而坚实的怀抱里面的感觉。喜欢他的一切,就是喜欢。没有别的。

    这样的镜子,家中还有不少,他当初在rì本留了士卒驻守,占领了不小的地盘儿,是以常有一些稀罕物从扶桑泛舟而来,经过山东。来到京城,运往府中。在其他勋贵豪门也难得一见的宝物,在府中,却是俯拾皆是。

    镜中的少女,仿若初见,这几年的光yīn,似乎没有在她的容颜上留下一丝刻度。但这颗心,却已然是再不会有当rì了。

    书社初见,街头解围,小青传信,话本定情,再到后来,正阳门外的真情表露,以及到最后的最后,终于是披上了那大红的凤冠霞帔,嫁给了他。

    清岚轻抚着自己的脸,想到这里,心中忽的便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甜蜜。

    这股甜蜜,使得她因为初次杀人而充盈满内心的yīn霾也散去了不少。

    “嫁给他了呢,既然嫁给他,自然就要承受嫁给他的一切,那些荣耀,那些艳羡和嫉妒,自然也就有这些东西。他说过,月的yīn暗面,绝对不容我去沾染。可是你可知道么?你做的那些大事,我心中明了,作为你的枕边人,只要不是瞎子,也该能瞧出来了。既然做了你的妻子,我总该做些什么!”

    清岚注视着自己的手,刚刚就是这只手,拿着那把解牛小刀,一片一片的,把陈守礼的四肢,刮得干净。

    马车到了府中的时候,林嬷嬷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当初京南大营的总统府,府中的管事嬷嬷就是她,后来连子宁大婚,按照戴章浦的意思,是让戴秉全跟着过来的,帮着管理府邸,免得府中下人弄鬼不服,自家宝贝女儿受了欺负。清岚却是坚决不用,一个是不想给连子宁自己一来就要掌控一切的霸道感,第二则是因为戴秉全老爷子和戴章浦名为主仆,实则关系和老朋友也似,自己嫁过来了,戴秉全留在那里,还可以陪着父亲时不时的说说话,以解寂寞。

    来到这边之后,林嬷嬷便顺理成章的当了府里的管事大嬷嬷,女人来当大管事,这等事儿,在清朝不罕见,实际上明朝也是不少。其实女人来当这个差事,好处不少,心思细腻,处事玲珑,手腕儿比起男人来也丝毫不差,若是论起凶狠程度,还有过之。而且女真当大管事还有一桩便利,出入内宅,也不会引起什么风言风语,尤其是男主人若是长期不在家的话,这一点,就显得尤其重要。

    大明朝大户人家的内宅女眷,轻易是不能见人的,作为衔接点的大管事,就显得尤为重要,若是有心欺瞒,内宅里的夫人们也能被欺负的够呛。

    林嬷嬷不愧是王府出身的,有手段,有能力,有眼sè,内则和内宅夫人们相处的极好,大事小情,份内的绝不容人插手,自己办不了的,也绝对不装那大尾巴狼。外则对下面的那些家丁侍女恩威并施,都是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林嬷嬷正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见到清岚下了轿子,赶紧快步走过来,满脸喜sè道:“大夫人,大喜啊!大喜啊!”

    戴清岚修眉一挑,心中颇有些期待,有什么好事儿,能让素来稳重的林嬷嬷这般动容?

    林嬷嬷已经走到近前。笑道:“大夫人,您刚出去不久,老太爷府上就派人来报信儿来了,今儿个朝堂之上。兵部尚书桂萼因为触怒皇帝被罢官免职,赶出京城,老太爷暂代兵部尚书之职。老身刚才出去溜达了一趟,现如今可着běi jīng城都传遍了,有那消息灵通的,都说这兵部尚书,就是老太爷的囊中之物。只能内阁票拟了。”

    “啊?真的?”戴清岚一听,也是喜上眉梢,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这会儿正是夫君有些难捱难过的时候,爹爹履任兵部尚书,却是使得不少人有了忌惮了吧?

    心中自然又是一阵盘算。

    见她蹙着眉头思索,林嬷嬷也不敢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清岚才展眉问道:“林嬷嬷,小青他们呢?”

    林嬷嬷赶紧道:“老身正要给您说呢,听说您出去了。几位夫人都不甚放心,有听了老太爷府中信使一说,都是高兴,青夫人便命厨房多备了些饭菜,说是今儿个晚间要庆祝一下呢!”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小青却是有心了。”戴清岚微微一笑,便往府中走去,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吩咐道:“对了,吩咐厨房。整治一锅上好的打边炉,送到父亲府中,父亲久居江南,颇不适应北地寒冬,每到这个换季儿的时候,身子骨便有些不适。最是应该吃点儿这等辛辣发汗的东西。材料配的齐全一些,多放些xìng温的东西。”

    林嬷嬷赶紧应下了。

    “嗯,还有,前一阵子,城瑜不是送了些东北的老山参、山野货来么?着人送些过去,父亲和戴叔年岁都不小了,都得进补,还有那些沙金玛瑙珍珠,拣稀罕些的也送过去,父亲当了兵部尚书,说不得总有不少人得送去贺礼,父亲又要回礼。正好拿这些东西来。”

    林嬷嬷一一应下了,道:“老身这就吩咐人去办,现如今皇上废了宵禁,今儿晚上一准儿送到老爷府上。”

    戴清岚满意一笑,颔首道:“你办事,总是让人放心的。”

    说话间便进了府,府中前庭的院子里却是回荡着一阵阵的惨叫声。

    戴清岚闻声看去,便看到前庭右边儿,正一堆人围着,足有数百,其中传出来一阵阵的惨叫,还有不断的啪啪啪的响声。

    她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嬷嬷道:“回大夫人的话,是青夫人身边的侍女紫萼,今儿个老身听她乱嚼舌根子,说什么府里有不明不白的人出没,那话说的,挺难听,老身把她叫来问询,这小妮子还顶嘴。老身便叫人把她裤子扒了,裹上草席,当众打十棍子,又让府中所有下人过来围观,以儆效尤。”

    戴清岚听她一说,便知道紫萼嚼舌根子的事儿,肯定是和最近刘良臣手里头那帮人有关,而且既然有男人出没,而后宅又尽是女眷,那么这话说起来,定然也就不会多好听了。

    她脸sè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问道:“小青来找过你么?”

    以她对小青xìng子的了解,自然知道,这妮子最是袒护下人,这紫萼以前就仗着她的宠爱,很是做了些让人看不过去的事儿,就连清岚都听闻过。

    “来找过,让老身给顶回去了,青夫人很是不悦。”林嬷嬷欠了欠身:“老身行事欠妥,还请夫人责罚!”

    “不,你行事好得很。”戴清岚冷笑一声:“这件事儿,你做的很好,我当初三令五申,谁也不得胡言乱语,尤其是不得私下里说小话,紫萼既然听不见,那也就不要再听了。我看这十板子,太少了,吩咐下去,狠狠的打,打死算完!”

    “打死算完?”林嬷嬷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道没看出来啊,大夫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sè,这等命令,以前可没见过。

    她却不知道,这一次因为陈守礼以及那些蛀虫的存在,而引发的孙挺告密,江彬上奏,乃至于是连子宁的危机,这一切,都让清岚非常的内疚。在她看来,是因为自己的大意,疏于管理,没有提前觉察到这些蛀虫的存在而导致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是以内心里,她对连子宁很是愧疚,深感没有做好本分。

    也因此,清岚现在的心境也有了改变,决定让自己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夫人,而是要更加的手段狠辣,也让所有的下人都有敬畏之心,再也不敢有什么异样的心思。

    为了连子宁,她已经不止改变了一次。

    林嬷嬷有些小心道:“那青夫人那儿?”

    清岚摆摆手:“小青那儿,我自会分说,你就不用管了。不用忌讳什么,也不用担心,用心做事就行。以后碰上这等乱嚼舌根子的下人,直接打杀了!”

    林嬷嬷心中一寒,赶紧应了。

    清岚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去办。陈守礼家中有事,请假回山东老家了,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你掌眼瞧瞧,选个人,顶了他的位置。另外,给陈家娘子收拾xìng状,派几个贴心的,明rì一早启程,送去东北。老爷怕是想她的烤鱼了。”

    林嬷嬷无疑是很合格的,不该问的东西绝对不问,只是一个劲儿的答应……分割线……未完待续)RQ

五零六 几家欢喜几家愁

    孙府。

    还是深秋还是那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大门依旧斑驳不准确来说又过了一个多月这大门似乎更是斑驳了面的烘漆以及干裂成一块一块儿的了轻轻一碰就会掉落一地。

    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分外凄凉。

    门前的落叶还是厚厚的堆了一层因着无人打扫就这么一层一层的累积了来。

    前天刚刚下了一场冷冷的秋雨这天气就更是凉了寒意似乎能透到骨子里面一样。被雨水一沁这树叶子就变得更重而且水渗进去便把树叶子都黏在一块儿长久无人打理若是凑得近了一些就会隐隐然的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现在孙府所在的这条巷子里面已经是不能用落败萧疏来形容了如果真的要选用一个确切点儿的词儿的话——那就是恶心!若是形象一点则是——垃圾堆!

    打眼看去巷子里面一坨坨的米田共其密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几乎是让人无立锥之地就像是后世被苍蝇药药死在盒子里铺了满满一层的苍蝇几乎也是铺了一层这些五谷轮回之物散发着恶臭一阵风吹过偶尔有路过这条巷子的人也是赶紧掩鼻快步离开。

    所幸孙府因着占地面积太大是在这条巷子的最里头所以影响倒也不是极大。

    而在孙府的大门墙壁。甚至是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都是有着掩不住的污垢若是那些常年生活在下层的百姓。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都是尿垢。比如说某个偏僻的犄角旮旯常年被人的尿冲击就容易留下这种痕迹。

    sāo臭冲天!

    这还不算。在孙府的墙头还挂着好多尸体——有猫的有狗的也有人的。

    一具人尸倒挂在大门的右侧这尸体衣衫褴褛而且不是那种被破坏的想来生前就是一个乞丐一类的人物。身衣服的破处露出了死白sè的皮肤。显然是已经死了不短的rì子了他的脚绑了一根铁链子铁链子的尽头是一根大铁钉子钉子死死的钉进了墙头。他的脸部皮肤已经是死死的凹陷下去露出了高耸的颧骨而眼部竟然是两个孔洞挖出来的眼珠子被扔在一边。

    一阵风吹过。尸体便微微的摇晃。

    人尸约有十来具而死猫死狗则是更多达数十。

    这些尸体把这里映衬的很是yīn森恐怖宛如鬼蜮!

    而更yīn森恐怖的。则是大门。大门两个海碗大小的黄铜门环这会儿各自挂着一条细线细线的尽头则是赫然拴着一只人手!尸体是腐烂的人手却是很新鲜的断口处一片血肉模糊下面还滴滴答答的落着一些血迹已经变成了紫褐sè断手处的肌肉血管虬成一团手指et头弯曲着似乎连面的每一道掌纹都能看的清楚明白。

    看到这两只人手似乎就能看到一幕场景一个人的双手被硬生生的斩断这个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等血腥让人想想就是不寒而栗。

    而这还不是最最恐怖的!

    在两边巨大的门板竟然还各自的钉着一张物事就像是那等好的纸一般呈现出一种干枯的黄白sè。

    而若是里的近了一些就会发现这玩意儿有脸部有四肢有身体哪里是一张纸啊?这分明就是两张完整的人皮啊!

    甚至人皮面孔的五官都能看的清楚明白宛若生前这是何等的残忍?竟把人的人皮给生生的剥了下来!

    孙府下宛如地狱一般的惨烈。

    忽然那大门一侧的一扇小门——这也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稍微干净一点儿的东西了——吱呀一声然后就是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衣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先是探出来一个脑袋东张西望的四下瞧了几眼确定了四下无人之后这才是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他手里提了一个长长的竹竿儿大约有一丈三尺长竹竿儿的顶部还有一个类似于的刀子之类的利刃。

    孙财四下里打量了一眼顿时眼睛就被屎尿给占领了他暗骂一声倒霉赶紧伸手用袖子把口鼻给捂住了虽然这样也是没法子隔绝臭味儿但总算是聊胜于无了。

    看着这等场景孙财心中顿时涌起了无限凄凉。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是孙府的老人儿了他是孙府的家生子从他爷爷那一辈儿就在孙府做事。当时孙府的老太爷还是河南归德府知府后来知府老太爷的儿子中了进士当了京官儿一家人便又是都搬到了这里看着老太爷的儿子一步一步的从一个小小的翰林走到了刑部侍郎的高位孙财也长大chéng rén了。

    正德五十年的时候孙财也十九了于是他爹也就是开始给他张罗着娶媳妇儿。

    虽然是下人但是孙财去媳妇儿可不难相反作为孙家的三代家生子儿家主最信任的人之一而且他爹还当着府中的管事府里有大把家生子儿的女儿刚被买进府里来的小丫头儿争着抢着要给当媳妇儿其中很有不少是有些姿sè的。

    孙财差点儿挑花了眼。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成亲的时候正是孙府最巅峰的时rì他刚一成亲孙府就垮了——老爷出事儿了私运军械东窗事发贬为云南临安府知府。这在京城人的眼里跟发配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也随之孙家便败落了下来。

    孙家的败落孙财一点点的都看在眼里。后来仔细想想这也是应有之意。

    但是他不单单是他。实际所有人也都是万万没想到孙家竟然会沦落到这等田地!

    一切都在那道圣旨到来之后改变了。

    作为服侍大少爷孙挺的下人之一。孙财明显能感觉到那两天大少爷的心气儿非常之高jīng神非常之亢奋经常能听见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然后发出让人渗得慌的哈哈大笑。

    孙财也是心惊肉跳。

    因为事实证明自从老爷被贬斥云南之后这段rì子但凡是少爷极度亢奋。那么肯定就有不好的事儿发生——第一次是变卖了几间铺子大伙儿的月例银子全都减半第二次是变卖了城外的八千亩田产大伙儿的月例银子再次减了三成第三次是……

    那么这一次?

    结果笑声还未落下皇帝的圣旨便是到了大门。大伙儿不少人还都挺高兴以为老爷要被起复了。老管家孙福还张罗着摆了香案用了黄纸咬咬牙拿出了不少舍不得用的蜡烛却没想到圣旨中固然是把老爷给调回京城来了。却也把大少爷的功名给革了!

    大伙儿都不知道是怎么地几个仆役便出门儿转了一圈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府中下下就都传遍了:大少爷暗中派人调查算计武毅伯献证据于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江彬进宫面圣圣大怒下令申斥武毅伯但是同时也不愉大少爷私自调查朝廷命官下旨免其功名!

    大少爷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差点儿就没晕死过去强撑着接了圣旨之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从此人事不省只靠着药物吊命。

    因着这个还惹得宫里来传消息的公公很是不悦说要回去好好说道说道还是老管家忍着心痛送了一大锭银子这才是免了事后风波。

    少爷晕了却还有老管家主事儿总算是没有乱。

    只是大伙儿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噩梦的开始!

    当天晚大伙儿就闻着外面味道不对一开门儿就看到了外面又是屎又是尿的臭的要死那时候大伙儿还不知就里破口大骂谁这么缺德?结果没想到这一骂外头就是乱砖头砸过来当下就把人打了个半死。

    这一下没人敢出门儿了。

    当天夜里府里面被人扔进了十多支火把把柴房给点着了差点儿没引起一场大火幸亏是老管家带着人及时扑救才算是把火给灭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管家就想着找顺天府去寻个说法因为昨天夜间着火的时候负责灭火的那些衙门有司和管保都没过来!

    结果一出门儿就发现门口躺着一具尸体!

    差点儿没把老管家给吓出人命来。

    仔细一看更是惊怒恐惧交加原来那具尸体竟然是熟人!

    那是大少爷的书童也是孙家的家生子昨儿个大少爷晕过去之后他去抓药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尸体的伤处很明显脖子面一个巨大的刀痕这一刀多狠啊几乎把脖子给一刀砍成两截!

    而他的尸体却少了两只手。

    老管家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手用绳子拴在大门的门环。

    这一下老管家也是晕了过去!

    被救醒之后老管家便着急火燎的催促他们去报官。

    这官倒是也报了。

    只是一个时辰之后派去报官的人拖着沾了一脚的屎尿回来带回了一个噩耗!

    顺天府一听是孙府的事儿二话不说那门口的衙役立刻是一阵乱棍给打了出来连门儿都不让进!

    顺天府的衙役都很有眼sè他们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头有人发话撒手不管孙府的破事儿了!

    这个消息让人绝望老管家一听又是晕了过去。

    而孙府也是没有明眼人大伙儿这么一合计心里也就明白了——这是武毅伯府的报复啊!你们不是算计人家么?行啊现在轮到人家报复你了!

    这个念头让人想想就是满心的绝望!

    大伙儿平rì里都没少在茶馆儿里听评书看大戏。别的官儿不知道武毅伯还能不知道么?戏里面都演着呢!

    武毅伯那是什么人啊?国朝超品伯爵正二品的边疆大将。手下武毅军乃是咱们大明朝第一强军最是能打不过!武毅伯多受皇帝赏识啊皇帝在朝堂都推许为国之名将。古之名将!人家的岳父也是堂堂的兵部侍郎在朝堂中实力盘根错节!

    咱们是什么玩意儿?

    老爷虽然被召回京了却也只是个小御史而已能跟人家比?大少爷又给革了功名眼看着孙家就再也没有起来的希望了!

    老爷当初是刑部侍郎的时候咱们都都也不过人家现在能行?

    更别说现在明摆着的顺天府都是偏帮!

    从那一rì开始噩梦便就降临了。

    之后的几天。孙府的周围几乎被屎尿给包围了根本不能出门儿只要是出了门儿就是踩着一脚屎回来。一开始是前门到了后来后门儿还有另外两个侧门儿也都是被屎尿给封了!

    至于其他人家?那些泼屎泼尿的人都使了银子。周围那些人家根本就没意见!

    几个门儿都被封住了实在是没办法出门儿只得是在墙又临时凿了一个小门儿出来结果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又被屎尿给封住了。

    于是几天以来。府里面的人根本就是没办法出门儿所幸老管家因着家境败落都是一买就买极为巨量的菜蔬回来所以家里头像什么大白菜之类的东西倒是管够一时半会儿也饿不死。家里也有水井饮水也方便。

    可是这就相当于是府邸被包围了这么一围每天的吃喝倒是没问题但是拉撒可就难了!

    běi jīng城的人家可没有自己倒马桶的尤其是这些大户人家都是把马桶放在指定地点自然会有人过来的。

    但是孙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谁还敢过来?避之尚且不及!一开始孙家还把马桶放在门外结果没多久就发现那些盛满了屎尿的马桶都被人给踹翻了——门口的屎尿又多了一些。

    最后实在是没法子老管事发话了咱们直接就把屎尿往门口倒吧!反正迟早也得让别人倒还不如自己来。

    只是生活在这么一个臭气熏天的环境中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晚睡觉都得捂着鼻子吃饭的时候无论吃什么都是味同嚼蜡用屎尿的气味儿来佐饭倒是史无前例之事。而且人在这种环境下呆的久了浑身下就俩儿:难受!

    几天下来人都是病病蔫蔫儿的而且这时rì一长有两个下人便犯了臆病整天神神叨叨的跟个幽魂儿也似让人看了心里都是哆嗦。

    孙福老管事还偏偏不信邪又是派人去了两趟顺天府结果那两个被逼无奈出门的倒霉鬼带着一身的屎尿回来之后同样带回来的是噩耗。

    不或许应该说是更加让人发堵的消息。

    在被打出来两次之后第三个派出去的家丁也是机灵了点儿走之前死皮赖脸的跟老管事要了点儿银子说要是没银子就办不成事儿就算是打死他这个门儿他也不出!老管事想想也是无奈之下只得忍着割肉一般的疼痛给了他一小锭银子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结果这家丁塞了银子之后顺天府那些消息灵通的衙役还真就是给他透露了几分消息。

    说是面的大老爷们早就已经传话下来了:孙挺一介举人私自调查朝廷大员已经是犯了忌讳要是谁都像他这么干这些大臣哪个身没有几分把柄?若是都被抓到了送到锦衣卫去哪还了得?所以头这会说了武毅伯府肯定要报复咱们就瞧着只要是不触犯王法那就绝对不能管!

    往你家门泼屎泼尿犯王法了么?没犯吧?这也不归咱们顺天府管啊!这等家长里短的小事儿你得去找地保调解去!

    那家丁急了说那可是出人命了啊!

    那衙役就乐了说咱们知道出人命了啊可是咱们这会儿不是正在追查了么?不过这么大的běi jīng城哪天不得出几十起命案啊?现在顺天府刑名师爷那儿挤压的人命官司怕是得有一丈高。想轮到你们家那案子等几年吧!

    那家丁当时差点儿就哭了!

    结果神情恍惚的回到家还没进巷子呢。就看见一帮黑衣人拖着一具尸体正往院墙钉!这家丁也是痰迷了心窍竟然还有胆子去喝骂结果让那帮黑衣人给摁住了暴打一顿。半条命都给打没了一条胳膊都给打碎了。若不是光天化rì的说不定这条命也没了!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人心就彻底的散了府内不少下人的心里便都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们并非不忠诚实际这会儿还能留在孙府的都算是跟孙府患难与共。祸福同享的了基本都是孙家几代的家生子像是孙财这般便是典型。

    但是忠诚也是有限度的。

    看武毅伯府的报复这等架势这么狠厉明摆着就是要把大伙儿都给生生的整死啊!整不死也疯了啊!

    谁都看出来了留在孙府就是死路一条!而且现在武毅伯府还只是弄这些手段。若是万一哪天换了心思憋着劲儿要杀人呢?老天爷武毅伯手底下几十万条军汉可是吃素的?

    当死亡的威胁由于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悬在头顶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能记得忠诚为何物?

    于是就在五rì之前。趁着夜黑风高无人看管两个下人偷偷儿的翻墙离开了当然人家俩人也不是白走走之前趁着府里人手不够偷偷的溜进了大少爷孙挺的房间里偷了一件儿黄花梨木的小柜子——那玩意儿可是有年头儿了的好几次大少爷想派人当掉都让老管事给拦住了这玩意儿若是拿出去卖怎么地也得三五百两银子!

    第二天一大早事情被发现之后孙福大发雷霆把所有人都着急起来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下面的人都听着看似是噤若寒蝉实际都是有了效仿的心思。

    结果当天傍晚大门口又被扔进来四只手新鲜的刚刚剁下来的人手!

    路过的一个小丫头当场就给吓晕了。

    很快家丁们就认出来了这四只手正是逃跑的那俩人的——其中一个人在厨房做事右手被炭火烫出过一个铜钱大小的疤痕好认得很!

    这一下再也没人敢跑了。

    刘良臣手底下的那些人无意中帮了孙管事一个大忙若不然的话只怕孙府的人很快就逃光了。

    孙财晃晃脑袋把这些芜杂的情绪给晃出了脑袋赶紧挥动着竹竿儿面的刀子把那些死猫死狗的尸体都给割下来。

    若是说屎尿的味道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当一打眼就能看到墙头挂着的尸体那真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所以每rì府中都要派人出来把这些尸体给一清扫时rì久了他们也摸出规律来了只要是今儿个清扫了一天就不会再挂。

    当然是谁都不愿意冒着风险出去的没办法老管事只得用最古老的方式——抽签儿!

    今儿个便轮到了孙财出来。

    弄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孙财才是把那些死猫烂狗的都给从墙弄下来那些黑衣人钉的太紧他也没法子。

    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了。

    孙财瞧了瞧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的点点头擦擦汗这时候忽然便看到巷子口站着几个穿着黑衣服的大汗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孙财大惊赶紧脚底抹油打开小门儿飞快的窜了进去。

    门里面老管事孙福正跟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一脸的yīn沉在他身后孙家仅剩的那些下人仆役都是站成一排满脸木然。

    看到孙财进来飞快的插了门闩孙福沉着脸问道:“都清理干净了?”

    “干净了干净了。”出于惯xìng老管事的威严还是很重的孙财赶紧应道因为紧张和害怕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儿刚想说一句‘外面又来人了’结果一口气儿没喘匀话便没说出口。

    那边厢孙福已经是回过身去训话道:“瞧瞧你们的样子现在也别死乞白赖的谁想走的我也不拦着想想孙二瓜和孙三瓜的下场前事不忘后世可追!躲在府里好歹还能平安度rì若是悄悄地溜了身首异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他显然也是深谙恩威并施之道一番声sè俱厉的训斥之后脸sè稍微柔和了一些道:“你们也别沮丧我话说的难听可是句句在理儿!咱们难熬的rì子也就这一会儿了皇的圣旨已经在路咱们老爷这就回京回京之后谁还敢欺负咱们?”

    他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把下人们的情绪给调动了一些总也还有些jīng气神儿了。

    孙福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我跟你们说……”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厉啸接着十来个拳头大小的球体便是被扔了进来。大伙儿还没看清楚这球体长什么样儿隐隐约约的只能看到表面似乎是沾了不少白sè的粉末然后下一刻这些玩意儿便是着了起来在空中化作一个个火球。

    火球瞬间落在地青砖地面瞬间便是燃起了一片火焰!

    孙财这时候一句话才出口:“大管事小心外头又来了他们的人了!”

    他眼睛都直了心道这是什么稀罕物儿碰到砖头还能烧?

    所幸孙府也经历过不少次被人扔进这等燃火的东西来的经历了孙福眼睛一瞪袖子一撸大吼道:“快救火!”

    众人齐心协力有的提水有的搬桶过了好半响才算是把火势给扑灭!

    大伙儿都是给燎的一脸的黑跟那些舶来的昆仑奴也似身的衣服也给烧了七七八八的洞。

    而一栋门房也是被烧成了一片黑sè的瓦砾!

    自始至终都没见顺天府活着地保的人出现过。

    当最后一抹火苗被扑灭大伙儿都是累极纷纷一屁股坐在地休息。

    孙福年岁大了刚才又是奔走呼号蹿下跳的最是疲惫这会儿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沮丧和绝望连孙财都来不及责怪了只是长长吁了口气脸神sè变的坚决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向着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走去。

    很快夫人居住的西侧院儿便是近在眼前。

    这里深处于大院儿的内侧是以远处的屎尿味儿在这儿便是淡了许多算是现在府中最为等的所在了是以在老管家的安排下极为小少爷小小姐和正在养伤的大少爷便都搬进了西侧院儿来住着。

    西边儿的院墙那边儿就是已经致仕的梁御史的宅邸西跨院儿规模不小足有前后三进加左右厢房足有二十多间房子就那么点儿人根本住不下曾有些下人想打主意要搬进来住让极有下观念的孙福给严词拒绝了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才算是没了歪心思。

    西侧院儿极为的雅致绕着院子外面的路边种了百株枫树。

    这会儿深秋一眼望去便是一片如天边晚霞一般灿烂的红!(未完待续)rq

五零七 白鹰峡下

    注意:正文部分禁止插楼以及楼内回复,违者送小黑屋一日游!叶片与人的手掌大小相近,叶柄细长,使得叶片极易摇曳,稍有轻风,枫叶便摇曳不定,宛如情人的轻抚,站在树下,听着风声树声,让人为之心醉。

    一片红色飘飘落下,老管事孙福看着盘旋的叶片,心中忽然一阵唏嘘。

    老夫人还是少夫人的时候,就是极喜欢枫树的。这些枫树都是当年老夫人嫁进孙家的时候亲自种下的,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年,已然是一代人了啊!

    对面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孙福抬头一看,迎面丛院子里走出来两人,走在左边那女子一身素白,容颜清丽,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怀里抱着一张古琴,一双眸子冷冰冰的,似乎把肃杀的秋意都装在了里面了。她身边那女孩儿一身鹅黄色襦裙,不过十六七岁,容颜也是颇美,只不过是跟那个素衣女子比起来,却是宛如皓月之侧的繁星一般不起眼儿。

    这女子,正是寇白门。

    她行走在这漫天飘落的红叶之中,一阵清风袭来,卷起长发如墨,宛若神仙中人。

    这些日子府中大伙儿都不好过,她自然也无法例外,但是在她身上,似乎就看不到这些东西,只是淡雅高洁。

    看到孙福站在那里,寇白门微微一福,便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孙福却是咬了咬牙,忽然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愣愣的跪在寇白门身前。大喊道:“寇姑娘,还请救救咱们孙府!”

    寇白门眼中露出一抹惊诧,赶紧避让到一边。道:“大管事,你这是做什么?”

    大管事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寇白门道:“寇姑娘。现在咱们孙府糟了劫难,你也看在眼里,在这样下去,府里面的人非要得疫病不可!这事儿,是谁干的,你肯定也知道,现如今,除了你。谁也救不了咱们了!”

    寇白门站在那里,雪白的面纱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宛如笼罩在云雾中的仙子,看不真切她的真实想法。只是那一双清澈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孙福。

    她可能是整个孙府之中,唯一一个不恨连子宁的了。

    自从那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之后,她的心。便已经牢牢地系在了那个负心人的身上了,再也解不下来。

    孙挺暗算连子宁的事情爆发之后,她心中惊怒莫名,更有一抹愧疚在心头萦绕不去,她在江南的时候。便是行走往来于权贵之间,自然知道官场上的险恶,这一件小事,对连子宁会有什么影响,她甚至比许多官员都看的真切。

    而之所以内疚,则是因为她知道,连子宁和孙挺的恩恩怨怨,虽然是纷乱复杂,坊间传闻林林总总,揪也就不清,但是其一切的起源,却就在于那一日四海楼上,那一曲为自己而做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因着孙挺的高傲,因着自己,连子宁一曲词彻底让孙挺颜面丧尽,而也就因着这一首词,孙挺对连子宁心怀记恨,之后种种针对,于是,在京南钞关截获的那些军械被捅出来,便也理所应当了。

    因为内疚和痛恨,当武毅伯府的报复开始的时候,她心中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是充满了快意。尽管她也是受害者之一,那些奢华的吃穿用度都停了,每天也跟着大伙儿啃白菜帮子吃窝窝头,却是甘之若饴!

    见寇白门沉默不语,老管事以为她心为所动,嘶声道:“寇姑娘,你和那位武毅伯爷的故事,天下皆知,他的那些下属,定然也要卖你一个面子,若是你出面,咱们就能得保啊!寇姑娘,这些时日以来,老夫人,老爷,老朽,整个孙府,对你也没什么为难刁难的吧?你在这儿呆了两年有余,难不成就这要看着这儿,化成人家鬼蜮么?”

    寇白门也只能默然以对。

    平心而论,老管事说的这一番话,半分错处都没有。

    寇白门乃是孙挺从应天府请过来的,说是请,其实不过是给脸而已,寇白门是官妓,属于教坊司的管辖,名隶于南京教坊司乐籍。其实不单单是她,像是江南的另外几位极有名的名妓,董小宛、杜十娘,李香君,当年寇白门进京之前和她并成为‘秦淮四秀’的四大江南名妓,极为出色的美人儿,其实都是隶属于教坊司的官妓。

    教坊司直属于礼部,并不是南京的衙门,在南京的那个,不过是个分部之类的而已,礼部苦啊,大明六部衙门,所谓威武富贵贫贱,这个‘贫’字,可以说是把整个礼部的现状给形容的淋漓尽致——清水衙门,油水儿极少!

    而之所以说油水儿极少而不是没有油水儿,则是因为礼部还掌着教坊司!礼部是够穷的,但是教坊司肥啊!可说是六部下面司一级的衙门里面最肥的也不为过,遍布南北两京的上千官妓,大大小小数十家青楼,可说是日进斗金!所以礼部把这个唯一也是最大的资金来源可说是掌握的牢牢地,谁也别想从里头分一杯羹。

    而与此相对,能当上教坊司左右韶舞、左右司乐的官儿,无一不是在礼部又有关系,又有靠山,又使下了大笔大笔钱财的角色。而这等角色,往往也是软硬不出,除了上峰的命令和钱之外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人物。

    寇白门实际上是孙挺游历江南的时候碰到的,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下就是找到了南京教坊司的又韶舞,一张口就是要把寇白门买回去。

    以他的想法,刑部侍郎的公子亲自去要,已然是给了这个不过是区区从九品的右韶舞天大的面子了,这位右韶舞若是识相的话,该当赶紧屁颠儿屁颠儿的把寇白门送过来才是。结果却没想到。人家根本理都不理他,也不管他是谁,就一句话:不可能。没得商量!

    吃了一个大耳刮子,孙挺自然是暗暗记恨在心,出来之后一打听才知道。为右韶舞名叫董和,竟然乃是当今礼部尚书董其昌的家生子儿,在董府当差整三十年!董部堂信任,把他派到南京教坊司来主事儿!

    一听这个,孙挺才知道,再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了。

    只得是按照规矩老老实实来,又是去了教坊司衙门一趟,找到了董和。谈了好半响,最后董和就是咬准了一条线:要用可以,想要,没门儿!

    孙挺只得作罢,最后方才谈妥,孙挺出五万两银子,请寇白门过去三年!

    实际上。就是租借。

    她们这些在人前风光无限的秦淮名妓,寻常人等闲也难得一见,在达官贵人们眼中,也不过是可以随便买卖赠送的玩物而已。

    实际上,就是话五万两银子买了寇白门的三年光阴!

    女人最宝贵的三年。

    其实孙挺也知道。董和这是坐了极大的让步的了,寇白门正是名声最盛的时候,每日慕名而来只为听一曲琴殇,喝一盏淡酒就肯花费千万两白银的豪客不知道多少,想不想见,还得看寇白门的心思。而且在名妓这个行当里面,你若是三年不出现,那基本上三年之后,也就没人记得你了,也就是说,董和损失的,几乎是寇白门整个人。

    这五万两银子,跟这个比起来,根本是不算什么。

    他毕竟也是刑部侍郎,实权京官儿的儿子,董和也不敢得罪太深,免得给自己的主子惹麻烦。

    所以寇白门就是这么一半儿买,一半儿租的被孙挺带到了京城。

    寇白门对自己的悲惨命运早有预感,但是让她惊诧的是,来到孙府之后,却并没有遭受那等境遇。

    孙挺忙着跟连子宁勾心斗角,孙言之已经是过了少年人好色而方艾的年纪了,反倒是没有碰她。

    而正如老管事所说,她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她和老管事是一级的,连她到了京城之后去买的一个小丫头,也是府里管着开支。她的学生,一个小少爷,一个小小姐,都对这个长得跟仙女儿也似的老师很是尊重,两个学生很调皮捣蛋,却也很可爱。而孙家的老夫人,更是对她疼爱有加,时不时的招她过去弹琴,一起用餐。府里面的下人四下里的议论她也有所耳闻,都说老夫人对她比亲闺女还亲。

    从这方面来说,寇白门还是很感激孙挺的,她是那等很闲淡的性子,迎来送往的,雅非她所愿,反倒是每日弹弹琴,看看景儿,听听风,喝喝茶,偶尔出去吃点儿这北地的美食,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也很是舒服。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东西,就足以抵得上她对连子宁的眷恋,和对孙挺的恨意。

    她深深的瞧了孙福一眼,道:“老管事,小女子和武毅伯的传言,不过是坊间传闻而已,只见过一面,话都没说几句,若说他能听我的话,这话骗小孩儿还成,您信么?再者说了,就算是我真能和武毅伯说上话,他现在在东北,这京城北地,主事儿的却不是他!我的话,能管用?小女子且不丢这个人了。”

    她这么一说,孙福当真是如遭雷击,心中再也没有一丝的希望,傻不愣登的看着她。

    寇白门心中终究有些不忍,她向旁边的侍女示意了一下,侍女便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来,寇白门接过,递给孙福,道:“老管事,诚如您所言,自从白门入府以来,各位都多有照顾,现下府中困难,白门无以为报,之前在江南时候,总还攒下些钱财。这些钱,我适才去给夫人的,夫人不要,你且拿着吧!”

    说罢,把钱塞到老管事手里,转身离去。

    过了好半响,老管事才回过身来,他站起身来,死死的盯了寇白门的背影一眼,眼中充满怨毒。他一转身,进了西跨院儿,只是手里的银票,却是攥得死死的。

    ————————分割线————————正德五十二年九月二十八。

    松花江北六百三十九里。

    土鲁亭山以南三百三十七里。

    白鹰峡。

    如果说你蛮河是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聚居地的天然分界线的话,那么白鹰峡就是这条界线上的咽喉。

    你蛮河也就是后世的布列亚河浩荡千里。发源于外兴安岭余脉的群山,一直向西,流入黑龙江。这条浩荡的大河,水流喘急,两侧都是高山峻岭——东北也不尽然是平原的。山脉也是所在不少,不过多是比较集中而已。

    白鹰峡方圆数百里内,多山脉,密林,河流,人难通行,唯有白鹰峡这里,就像是以为巨灵神用通天巨斧在这里狠狠的斩了一斧子。在这里形成了一条峡谷。峡谷长二十里,最窄的地方

    不足五丈宽,只能容不足二十人人并行,便是最为开阔的所在,也不过是数十步宽度而已,而两侧壁立千仞,石壁光滑竖直。就连猿猱也难以攀援。从下面朝上看,只能看见一线青天,便是盛夏的正午,下面也是光线昏暗,阴冷难当。

    这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天。

    在白鹰峡峡谷的北边出口。右侧是一座险峰,并不很高,大约只有二三百丈,但是平地崛起,极为的威武雄壮,而且极为的陡峭,难以攀登。其整体构造形状,就像是一头收敛了矫健的翅膀,蹲伏在江边的巨大雄鹰一般,又因着山岩都是淡淡的灰色,在阳光下一反照,便是一片耀目的白。因此被命名为白鹰峰,而白鹰峡,也是由此得名。

    谷口的右侧是白鹰峰,从白鹰峰向西不过是两里之外,就是浩荡的你蛮河。你蛮河在这里河水最浅,最窄,不过是百丈余,最是容易渡过。

    如此地势,足以和潼关这等雄关相媲美,若是在关内,定然是声誉斐然,而在这关外,却是隐没于无名了,就连连子宁这等有心人,也是通过杨恺才得知。

    因此,此处是连接女真中部和南部的交通要道,用咽喉称呼,丝毫不为过。

    虽然是交通要道,但是这里的人流量也不大——女真的社会阶级构成还停留在奴隶制向封建制过度的这样一个阶段,而且奴隶制的成分还更大一些,而且他们的生存方式——渔猎为生为主,农耕为辅——也决定了他们的生活范围只局限于居住地的附近,而不是远行。

    这样的生活方式,这样的社会构成,就决定了他们的商业不可能多么发达,以兽皮做衣服,吃穿用度皆来自于大自然,除了食盐和铁锅之外,绝大部分的女真人终生也不需要从商人那里购买什么。

    因此这条要道,也偶尔才只有一些商人路过,可说是很稀少,反倒是这里每年都会迎来三五拨汉人的走私商队——比如说杨恺。

    但是这会儿,这里却是变得极为的热闹。

    在北边谷口,不知道何时,已经耸立起来了一个巨大的城池,城池东依靠着高耸的白鹰峰,西侧距离你蛮河不过是十余步而已,往南,则是死死的把白鹰峡的入口给堵住了。

    其实,说是城池也不太确切,因为这座东西足有两里地宽,南北差不多也是这个长度的城池,目前只是把那一圈儿城墙给建起来了,那一圈儿城墙里面,却是什么建筑都没有。只有白色的帐篷宛如雨后的蘑菇一般,几乎把城墙内圈儿给铺满。

    与其说是城墙,还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兵营,只是这座军营的防御力,是相当之可观的,周围的城墙,都有三丈左右的高度,厚度则是达到了两丈——就这规模,在女真境内,已经是仅次于女真汗廷了,可以排到第二。就算是在大明朝关内,府一级的城池治所也不过是如此,可以当得上是‘坚城’二字的称呼!

    而且看样子,至少城池的外面一层,是用了一层厚厚的石头的,石头白灰色,正是此地的特产,至于里面是夯土还是石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座城池,把白鹰峡的谷口,可以说是堵得结结实实。

    此时,这座城池之中,正是人声鼎沸,不是士卒打扮的汉子各自干着手头上的活计,而数以千万计的健壮汉子正是分成一队一队的,在各自的营盘里面大肆操练。

    喊杀声震天。

    这座坚城,毫无疑问自然是杨沪生等人的成果了。

    八月二十五那一日,武毅军北路军第四卫和第十卫一共十万人启程北来。

    本来连子宁预计的北路军至少需要十五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达白鹰峡,却没想到,在杨沪生的催促和夏子开的鞭策下,十万大军竟然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到达了白鹰峡。

    九月初五就到了。

    让杨沪生和夏子开以及一干武毅军北路军上层诧异不已的是,那些第十卫的奴兵,竟然也是坚持下来了。

    要知道,第四卫是纯骑兵的构成,十天的时间赶路六百多里,乃是在寻常不过的了,但是第十卫的女真奴兵们竟然也能坚持下来,那可就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十天,六百多里,一天六十多里地,大脚板走路,这几乎是已经是个极限了,或者说,已经超过极限了,毕竟不可能是一天到晚都赶路的,而且这会儿也不同于当初在山东的时候新兵千里长途大拉练的时候,那时候都在武毅军的管辖范围内活动,赶路完了,到了晚上,就有热汤热水儿暖和干净的营地等着。

    这里,可什么都没有!

    其实,要论起身体素质来,这些渔猎民族的女真壮棒汉子,天生就比农耕民族的汉族要强上不少,更何况第十卫中这九万多人,都是海西女真最精锐,最悍勇,体力最好的一帮子年轻汉子。论起身体素质来,新兵部的那些汉人新兵,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是这帮人,却不是什么好兵——他们也不可能成为多好的士兵,至少在武毅军的辖下不会,你总不能指望一帮跟你有着杀父之仇,辱妻之恨大仇的人,为你平拼死效力吧?

    问题不是出在身体上,而是脑袋!

    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是非常之积极,哪怕是极累了,也是咬着牙,拼命的赶路。

    武毅军上层思前想后,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女真奴兵中引入了勋爵制度。

    八月二十四这一天,在第十卫的营地,当着数万女真奴兵的面,连子宁亲自为一百三十六个女真奴兵册封了爵位。他们中爵位最高的,被封了武毅军第二十五等,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而其中最多的,足足有五十六人,都是最低一级,也就是第三十二等的从九品下归德执戟长。

    但是尽管分封的爵位都不高,却是几乎让所有的女真奴兵都沸腾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

    这一百三十六人,都是往日作战英勇,并且主动投靠武毅军的。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连子宁树立起来的这一百三十六个榜样让所有的女真奴兵都意识到了,只要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勇敢作战,也能拜托现在奴隶的身份,成为人上之人。

    分封的不仅仅是爵位,爵位是虚的,爵位所能带来的东西可是实实在在的。这一百三十六个封爵的女真奴兵,不但脱了奴藉,而且每个人都封赏了数量不等的白银,最多达到了二百两!而他们甚至还被允许按照不同的等级,在军妓营中挑选数量不等的女人作为自己的私有财产!

    要知道,这可是连汉人军官都没有的福利,而军妓营中不少出身女真权贵豪门,雍容高雅的美丽女人瞬间就让这些女真奴兵绿了眼!

    不听话的,死!听话的,有地位有钱有女人!

    天平瞬间扭转。

    经过了这一次当众封爵之后,整个第十卫的凝聚力明显提高,而女真奴兵中存在丝丝不稳迹象,也是随之消失无踪。

    之前凶狠的杀戮已经让他们知道了违逆武毅军的下场,而现在连子宁又给他们吃到了甜头让他们有了希望。打一棍子给一甜枣,永远是最简单,但也是最管用的一种方式。

    而现在,效果便出现了。

五零八 女真虽大,身后就是汗廷!

    (猜猜,这一仗,纳兰建成会怎么打?)

    在到达了白鹰峡之后,这种激励制度的优势更是显露无疑,九月初五到达了白鹰峡,当天晚上就开始筑城。

    第四卫的骑兵们自然是不能干这种粗活儿累活的,不过他们也没闲着,在杨沪生的分派下,五千骑兵以百户为单位,四散而开,分别向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渗透,占察敌情,观察地形,顺便也是猎取食物。

    如此分工之下,不过三天,一副方圆一百五十里之内完整的地图便是出现在了杨沪生等一干武毅军高层的面前,这周围有什么地方可资利用,什么地方地势险要,什么地方适合伏击,都是了然于胸。

    有第四卫骑兵们打来的猎物,而谷口靠着你蛮河,鱼类更是丰富,便有那些jīng通打渔的女真人当天就利用树藤做了大网,把那大河中间拦了许多层网子,每rì都有一筐一筐的鲜鱼从大河被打捞而起。通过这两条渠道,食物资源也是充足了起来。

    筑城的主力,就是第十卫的九万女真奴兵。

    被激励之后,他们都是很努力,干活儿也很卖力,以求入了上官的法眼,也被封一个爵位——爵位倒是尚在其次,他们也不怎么把这个当成多大的荣耀,但那时随之而来的和爵位伴随的种种好处,可就让所有人都垂涎了。

    在他们的卖力干活儿下,九月二十五。这座雄关就已经具备雏形了。

    东部以白鹰峰的千仞悬崖为依托,南边儿就是白鹰峡的出口以及一片绵亘的悬崖,是以这两边并没有修建城墙,而北,西两面,两道在女真人看来已经是非常宽广厚重的城墙,已然是牢牢的堵住了建州女真大军南去的道路。

    想要南下。必须得打上一仗!

    亲自目睹了镇远府大城的建成过程,武毅军的这些军官们,大致心中都是颇为有数儿的。杨沪生和夏子开一合计,便决定不建造房屋,集中所有人力。把城墙建好,围上这么一圈儿。而在城里,则是建起了无数的帐篷,帐篷里面,却是一半儿地窝子,一半儿地上的形势。

    地窝子实际上就是从土质厚重的平地上,往下斜斜的掏上一块儿而形成的一种建筑形式,就像是把窑洞朝下安放了一样,窑洞冬暖夏凉,这地窝子也是如此。再者说现在也不是极冷。零上十度的温度,地窝子加帐篷,晚上睡觉还出汗!

    而九月十五从土鲁亭山下的女真汗廷出发的纳兰建成统领的南征大军,在经历了十天的急行军之后,就是九月二十五到达的白鹰峡。

    这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白鹰峡谷口的雄城。让纳兰建成麾下的数万大军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他们根本就想不到,这里怎么会出现一座城池呢?

    而纳兰建成得了女真大汗完颜陈和尚的命令,带着一千铁浮屠,两万披甲步卒,又在沿路上各部落征召步卒勇士。所肩负的任务便是守住白鹰峡,以堵塞武毅军北进之路,结果却没想到,等自个儿到了这儿,白鹰峡已经是被人给占了。

    纳兰建成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大军原地驻扎,在你蛮河以西两里之外建造营盘,先把大军安顿了下来,再作计较。

    西城墙之上,城楼下,杨沪生和夏子开正站在那儿,向着远处的女真大营眺望。

    今儿个云淡风轻,可见度非常高,从这里,大致能看到女真大军营盘的模样。何况连子宁给他们配备了两支千里筒,透过千里筒,建州女真大营的一切,尽收眼底。

    杨沪生举着千里筒看了好半响,这才放下,向夏子开问道:“完淳,你看何如?”

    夏子开也放下千里筒,这么久的戎马生涯,铁与血的浸染,已经让他整个人气质大变,凌厉刚猛,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一双眸子,亮的常人不敢逼视。他也蓄了须,看上去更是沉稳练达了许多,整个人,已经很有些上位者的气息了。

    他赞叹道:“刁斗森严,井井有序,纳兰建成手底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杨沪生点点头:“是啊,这位纳兰建成年纪不大,不过是二十五六,却是号称女真年青一代军中之双璧,不逊于当初海西女真之三杰,单单现在看来,盛名之下,果然无虚,是个不好对付的。也对亏了舒尔哈奇啊,若不是他,咱们可难以知道的这么清楚,两眼儿一抹黑,那就难打了。”

    夏子开也是微微一笑,从此北路军,以杨沪生为首,而且杨沪生比他资历深了太多太多,夏子开自然是不敢有所冒犯,因此在言语上也是对他颇为的尊重,他笑问道:“大人怎么玩了完颜野萍了?”

    他们身在此处,信鸽由此中转,就连俄罗斯人的信使,也是到达了这里,所以消息就格外的灵通一些。恰巧那几位送信的俄罗斯人汉语说得也溜顺,其中一个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是以没几rì,武毅军北路军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完颜野萍乃是何许人物了。

    提起这一茬儿来,杨沪生便是微微摇头,心中暗自庆幸,完颜野萍这般难缠的对手,幸亏是没让咱们遇到,要不然又要有一番恶战。

    夏子开又一笑,不屑道:“海西三杰,一个被努尔哈赤大人杀了,一个现在正关在镇远府的大牢里,另一个被咱们打的落荒而逃,依我看呐,这女真人贯会自吹自擂,那纳兰建成,说不得是有三分本事,却也被他们吹成了十分!若真是打起来,怕也是不够看。”

    杨沪生心中略有些不悦,摇头道:“完淳。你轻敌了。咱们此次任务艰巨,可不得如此。”

    夏子开不敢与他说反话,呵呵一笑,心里却是颇不以为然。

    这会儿,正有百余名健壮的女真奴兵从城外回来,他们都**着上身,露出了身上结实遒劲。如同一块块儿盘根老树树根扭曲成的黝黑肌肉块,他们各自手里都是拎着一个大筐,这种用树枝编成。一般在家里是用来盛放青菜和萝卜之类东西的大筐内,这会儿乘的慢慢的都是鲜鱼。

    这些鲜鱼是刚刚打上来的,大部分还都是活蹦乱跳的。在筐里一层层的互相挤压着,最上面的却是没有束缚,时不时的便是鱼身一挺,在筐子里面跃起来老高,溅起无数的水珠,被午后灿烂的阳光一照,便在空中折shè出一道道迷人的虹彩。

    只是终究是无法脱了樊笼,还是得落下来,徒劳的挣扎两下,然后鱼鳞颤动着。为再次鱼跃而起做准备。

    这一筐子鱼,怕不是得有个五六十斤重,但是这些女真汉子们提在手里,却是轻松的很,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大声的调侃欢笑着。不知道是哪个起了个头儿,百十来个汉子便是大声唱起歌来。

    歌声苍茫雄浑,像是在辽阔宽广的大草原上,一只雄鹰划过长空。

    这是第十卫的女真奴兵在城外的你蛮河中打渔归来,打渔的差事,都落在了这些本就是从事这等行当的女真奴兵们身上。为了保证大军的伙食供应,夏子开还专门做了分工,专门抽出一个千户所来,不用训练,每rì都只是在城外打渔,专门供应。

    是以这些rì子以来,鱼便成了北路大军主要的伙食,大营之中,天天都是鱼腥味儿四处飘荡,一到了饭点儿,更是鱼香四溢,不一而足。

    每天这么吃,自然是有些腻,但是当次乱世,rìrì征战,朝不保夕,在这些战士们的心中,能活下去,吃得饱,穿得暖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倒是没有后世的烦恼。

    瞧着这些女真汉子们唱着歌儿进了这座专门为打渔而留出来的城门——因着来历,而被士卒们戏称为是鱼门——杨沪生微微一笑,道:“完淳,你手下的兵,士气可是不错的很啊!若是要和建州女真战事起来,他们可是主力。”

    夏子开瞧了那些欢笑的女真汉子一眼,脸sè便有些不舒服,他恨极了女真人,到了现在。这种痛恨,几乎都演绎成一种偏执病态的情绪了,看见自家手底下这帮女真人如此开心,他心里就是颇为的烦闷。

    他微微一笑,yīn测测道:“多亏了伯爷的计策,给他们加官进爵,这帮女真狗子心里存了上进的心思,干起活儿来,也卖力多了。这却是正好,若是跟建州女真干起来,杀敌奋勇,自己死的也快,死的越多,咱们心里也是清净。”

    世上像他这般的军官只怕也是只有这一个了,别的军官打仗的时候都是想方设法的消耗敌人,保全自己人,他倒是也想着消耗敌人,只是保全自己人就未必了,而是想着该如何把自己的手下也送进地狱。在夏子开看来自己手底下这些女真奴兵都死光了,自个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能用十万女真为自己的夫人陪葬,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沉吟片刻,又道:“杨大人,我打算,回头再给那些女真奴兵中一批人加官进爵,你看如何?”

    杨沪生击掌道:“着啊!完淳,此计甚妙!大战之前,如此行事,定然激励他们的军心斗志。”

    夏子开凝神点点头,道:“我也是做如此想,只是,升官进爵之事,向来是伯爷独掌,我等做下官的擅自行事,岂不是逾越?”

    杨沪生知道夏子开因着过往的经历的缘故,因此整个人分外的小心,这是心有顾虑,他却是多少知道一些连子宁的心思,知道他向来是鼓励将领在外自己多有所主张的。他想了想,道:“完淳,可以这般,你给他们加官进爵,但是可以加上‘暂代’二字,跟他们说清楚,等战事结束,回到镇远府,再行转正。何如?”

    夏子开展颜笑道:“大人此计甚妙啊,反正这一战下来。那些女真狗子也活不下来多少了。”

    杨沪生看了他一眼,心中略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夏子开现在的这种情绪,可是很有些问题,只是想想第十卫终究是夏子开的指挥使,人家敬重自己,那是给脸。自己若是说的太多,岂不是惹人生厌?

    因此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心里却是存了以后暗自提示的意思。反正自己是大人亲自制定的北路军的总指挥,份内是统辖第四卫和第十卫,夏子开也在自己的管辖之下。到时候大不了节制一番也就是了。

    随着武毅军的规模越来越大,手头的权柄越来越重,武毅军内那些跟随连子宁起家的军官,便是开始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格局,一种如**金那般,飞扬跋扈,强横霸道,而另外一种,则是如杨沪生一般,越发的小心谨慎。生怕把柄被人拿住,反而是丢了权贵xìng命。

    与此同时。

    建州女真大营。

    方圆足有三里的大营里面容纳了数万大军,大营里面,按照各自的辖属分成了一个个的分区,扎满了帐篷。一眼看去,一目了然。而在大营的外围,一道一丈五尺高,用大木建造的木头栅栏傲然屹立着,在栅栏的下部,以木头为核心。建起了五尺高,两尺厚的一道土墙。而在土墙的外围,则是一道一张宽,五尺深的壕沟。壕沟中还引来了你蛮河的活水,跟一道护城河也似。

    整个大营井井有条,森然有致,防御系统宛若一体,别说是面对突袭了,就算是强撼重骑兵的集群冲锋,也是丝毫不成问题。

    从安营扎寨上,最是能看出来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毫无疑问,这批相当于是建州女真的禁卫军的军队,战斗力相当之惊人,而他们的统帅,也定然是一个颇为严谨,注意细节,一丝不苟的人物。

    而这会儿,在建州女真大营中心的帅账中,纳兰建成正来回踱着步子,虽然是端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但是眼中的焦急,却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他今年才二十五,身材颀长,玉树临风,俊朗潇洒,乃是不可多得的好人才,而在这个年纪,就坐上了女真禁卫军万户的位置,更是算得上少年得志,身居高位。乃是女真汗廷数得着的少年英杰,人人推许。

    纳兰建成和完颜烈,在女真汗廷中被人推许为一时瑜亮,是年轻一辈中最为出sè的人物。当然,还要加上此时正在北国和俄罗斯大军鏖战的完颜野萍,不过因为她女子的身份,以至于是被众人选择xìng的给忽略了罢了。

    其实若是能排出一个建州女真三杰的话,完颜野萍一定是份数在内,而且肯定是排名第一,比后面两个超出老大一截。

    其实纳兰建成,并非是大家族出身。

    完颜烈出身于完颜部的分支,可以说是贫贱,就好像是大明朝,姓朱的那么多,有可能是朱皇帝,也有可能是个杀猪匠而已,姓完颜的也未必都是贵人。而纳兰建成出身也好不到哪儿去,纳兰一族不过是位于建州女真极东海边的一个小部族而已,全族的人口加起来也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人,女真族三**姓,一百零八老姓中根本就没有纳兰的事儿。

    纳兰建成是纳兰部的少族长,这样的一个少族长,在当地算是显赫,但若是放在女真汗廷,则是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就好像是大明朝云南布政使司临安府最偏远靠近吴哥王朝的边境上一个小县令的儿子在běi jīng根本没人会拿他当根儿葱一样。

    实际上,纳兰部若不是因为靠近海边,盛产女真缺少的食盐的话,根本不会引得女真大汗完颜陈和尚当年去那里一行。

    那一次完颜陈和尚巡视女真极东海疆,在纳兰部考校当地权贵子弟的箭法,结果年仅十四岁的纳兰建成一举胜出,虽然年纪轻轻,却是百步穿杨,便是女真汗廷近卫军中的老卒jīng锐,也不过是如此,当即被完颜陈和尚看中,带到了女真汗廷,遴选为御前带刀侍卫。

    至此,十一年间,再无一次回家。

    十七岁的时候,纳兰建成升任正五品第二等御前带刀侍卫,十九岁。升任正四品第一等御前带刀侍卫。

    二十一岁的时候,右迁禁卫军骑兵千户。

    二十三岁的时候,升任禁卫军骑兵副万户,独领一军,麾下有五个千户的兵力。

    二十四岁,也就是去年,升任万户。独领一支万人大军!

    升迁之快速,在女真汗廷年青一代中无出其右,便是完颜烈也略有不及。

    但是纳兰建成自家知自家事。自己之所以被提拔的这么快,实际上都是完颜陈和尚青眼有加,有了大汗的青眼看重。再加上确实是有些本事,才会升迁如此之快速。

    而在这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则是大汗要扶植自己这些年轻人,和那些根深蒂固的旧贵族,各部族的贵人向抗衡。毕竟大汗虽然乃是女真最高领袖,却不可能做到大权独揽,那些老家伙们也掌握着相当的权柄,而且有时候还和大汗意见相左。

    实际上不单单是纳兰建成,包括完颜烈,以及其他一批已经掌握了相当权柄的年轻人。都是完颜陈和尚和那些老牌贵族抗争的工具。

    之所以自己升迁格外的快一些,不过是因为自己是纳兰部的人,远在千里之外,和这女真汗廷之中的人没有太多的牵扯,毫无根基可言。只能依附于完颜陈和尚罢了。

    所以纳兰建成这会儿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这是他第一次领兵出征,他清楚,这是完颜陈和尚对自己的看重,一旦大胜而归,迎接自己的。便是荣耀与升迁,从此之后,一路光明。而他更是明白,一旦自己败了,就是万丈深渊,老牌贵族们肯定要落井下石,置自己于死地,而完颜陈和尚也会弃车保帅,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所以,此战,有胜无败!

    但是,眼前这等局势,却是绝境一般!

    大汗交给自己的任务是守住白鹰峡,让武毅军不得寸进,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白鹰峡已经被敌人占据了!

    而偏偏白鹰峡之后,再往北,到土鲁亭山下的女真汗廷可以说是一片坦途,再无阻拦。这样一来,自己就连退而寻找险要所在固守扼制的可能都没有了,再往后,就是汗廷了啊!

    这种现状,可说是和连子宁那个时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候一句极为有名的标语有异曲同工之妙——俄罗斯虽大,但你身后就是莫斯科!

    当真是女真虽大,身后就是汗廷!

    退无可退!

    若是自己就此带兵回到汗廷的话,那些大老爷们定然是不会考虑到他们的决策失误的,只会自己贻误战机!

    所以,决不能退!必须要战,不但要战,而且要战而胜之,一旦大战,就要一举把白鹰峡给夺回来!

    纳兰建成嘴角的线条逐渐变得刚硬了。

    他转过身来,走到桌子前面,桌子上放着一面沙盘,沙盘很简陋,根本无法和连子宁行军之时制作的沙盘相提并论,但是对于战术战略都不怎么高明的女真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好东西了。

    制作沙盘的法子,是纳兰建成在汉人的书中读到的,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他心里就存了心思,这一次单独领兵出征,他便命军中能工巧匠制作了这个沙盘。扎下营盘来之后,这几rì他一直按兵不动,却没闲着,而是命人四处探查,绘画周围地形,进而在沙盘上体现出来,这样一瞧,果然是极为的直观立体,效果极好。

    纳兰建成凝神在沙盘上看了半响,眉头越来越紧,最终却是伸手一点,虚虚的点在了一个点上。

    竟是险峻无比的白鹰峰!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接着,亲兵的声音便是响起。

    “纳兰大人,古塔殷德大人回来了。”

    纳兰建成豁然直起身子,面露喜sè,高声道:“请他进来!”

    少顷,一个粗壮的大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这大汉足有六尺来高,也就是后世将近一米九了,这在女真人中乃是极为了不得的大个子了,而且他也不是那种瘦不禁风,相反,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陀螺一般,强壮的让人心寒,站在那儿,真就是宛如铁塔一般。(未完待续)RQ

五零九 神兵天降!!!

    就像是猴子和巨熊的结合体。

    长得虽然粗豪,他却是礼数周全,深深一礼道:“见过纳兰大人!”

    纳兰建成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把他扶了起来,道:“免礼了,免礼了,这么着急回来,肯定是有所发现了吧!”

    古塔殷德是他麾下的一员心腹大将,这一次把他派出去四处巡伺,侦察地形,当然,像是古塔殷德这等被派出去的人不少,但是古塔殷德却是肩负着特殊的任务。

    照理说,他应当是晚间才回来的,而这会儿刚刚过了正午就回来了,肯定是有重大发现。

    古塔殷德黝黑的脸膛上露出一抹喜色,道:“大人所料没错儿,这次咱们在东北十里之外遇到了几个猎户,盘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西塔啦部的,得知了咱们身份之后,那几个猎户说,他们知道有小道通向白鹰峰!”

    “什么?有小道通向白鹰峰?”纳兰建成豁然站起身来:“走,带我去看看!”

    少顷,大营之中数十轻骑兵簇拥着纳兰建成和古塔殷德出了大营,向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分割线……

    白鹰峡谷口,武毅军大营。

    已经是夜色深沉了。图塔拉抬头看了一眼那漫天的繁星,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看天色,这会儿怕是已经亥时了吧!”

    亥时这两个字怎么说。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什么,在两个月之前。图塔拉还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初在部落里的时候,他们根本不使用这种方法计时,都是说天黑好一会儿了,或者说天黑好久了,或者说距离天亮还有好久等等,当时也说的挺顺嘴儿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因为那会儿。天一黑,就已经吃饱饭要睡觉了——白天的渔猎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而第二天还要早期捕猎,要不然打不到好猎物。

    但是现在回首看去,却是很模糊笼统,很别扭,想来是因为慢慢的习惯了汉人的计时方式的缘故吧!

    汉人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这已经是大伙儿的共识了。

    以前,图塔拉也不知道这一点。

    他不过是生长在黑森林边缘的一个小部落的平凡青年而已。

    他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生长的那片地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历说法儿,直到被迫加入了武毅军。才从那些汉人那里得知,自己生活的那片地方,叫做葛林卫,乃是极北之所,而那片大森林,一直向东,蔓延数百里。

    每每想起这一点,图塔拉都觉得很是羞愧,虽然这些武毅军汉人攻破了他的家园,把他给强掳来当兵,还逼着他送死,送命,但是他始终都是觉得,汉人比女真人要聪明智慧的多,跟着他们,长了许多见识。

    图塔拉今年才二十三岁,长的白白净净的,又高又瘦,足有一米七五左右,这在女真人中,已经是很了不得的高个子了。

    图塔拉知道,自己的长相,用那位汉人百户大人的说法就是很秀气。

    这是那位百户大人在见到了自己的箭法之后,给出来的评价,图塔拉就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秀气这两个字,图塔拉很喜欢,因为他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和那些女真人就不太一样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图塔拉所属的是董鄂部的分支,董鄂部这一支女真部族,和其它的女真部落不太一样,血缘关系并不怎么近,相反,他们这一支部族的血缘,反倒是更加偏向于俄罗斯人——高鼻深目,肤白如雪,金褐色的头发,跟欧洲人一般无二,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欧洲迁过来的一支。实际上,女真三**姓,一百零八老姓之中,有不少都是如董鄂部这般,,更加偏近于欧洲人,只不过是董鄂部这一支,最为出名罢了。

    但是别看图塔拉长的秀气,年纪也轻,实际上却是他们部落里面最老道,最出色的猎手。

    他的父亲,就曾经是部落里面最出色的猎手,从很小的时候,图塔拉就跟着父亲出去捕猎,当他八岁的时候,就能够设计陷阱,捕获一只野猪了。在女真人这种族群中,在这样以渔猎为主要谋生手段的生存方式下,捕猎手段的高明与否,便是评价一个年轻人优秀与否的重要依据,毫无疑问,图塔拉是部落年轻人中最出色的一个。

    而也因为这个,使得他的父亲死于非命。

    十二岁那一年,部落里举办了猎手大赛,射箭大赛,当做是适龄孩子们的成人礼,而部落族长的儿子,也是年轻人中非常出色的一位,早早的就把这两个奖项看做自己的囊中之物,更是憋着心思,要在部落所有人——尤其是适龄少女们——的眼前一出风头。结局也很老套,当然是图塔拉斜刺里杀出来,夺了第一,让族长的儿子颜面丧尽。而最重要的是,在丢掉了射箭比赛的第一之后,在狩猎大赛中,族长的儿子便想使出一些小手段来取胜,设计了陷阱,想要害死图塔拉,结果却被图塔拉识破,愤怒之下,故意放开了他的猎物——一头野猪。

    族长的儿子被野猪粗大的獠牙顶穿了右大腿,以女真这样的治疗手段,自然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为残废,下半生只能拄着拐度过。

    族长只有这一个儿子,偏偏还非常宠溺。

    于是自然是心中极为的愤怒怨毒。不过当着全族的面,他还要笑呵呵的为图塔拉授予荣誉,做出一副慈祥长者的面目来。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而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然是不能发作。图塔拉和他父亲都是心思单纯之辈,也没有多想。

    不过过了两个多月,一天晚上,图塔拉和父亲刚刚睡下,家里就闯进了部落里面的好几个壮汉,把他和父亲给绑起来,拖到部落中央。

    而这时候,部落里面所有人都已经被族长召集到这里来了。原来。族长家里祖传的几件玉器忽然丢失,而有人看到图塔拉的父亲昨天晚上鬼鬼祟祟的在族长家附近出没。而在图塔拉家里,也搜出了那几件儿玉器。

    图塔拉和他父亲自然是大声的辩解,只是这辩解,注定是徒劳的。

    在族长的威严下,图塔拉的父亲被处以古老的石刑——这种女真族中流传了几百年,专门对付小偷儿的刑法。

    图塔拉的父亲被无数块儿拳头大小的石头给活活砸死。而图塔拉在在无限的悲痛中嚎哭的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才从一个关系不错的邻居那里知道,原来族人们痛恨的小偷儿,迁怒于他,也要把他给生生打死。结果还是族长大人出面,拦住了族人们,他这才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但是图塔拉对族长可不会有任何的感激。他也不是傻子,如此前因后果的一想,自然是明白了父亲是怎么死的。

    对族长,已经是恨之入骨。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但是每日生活在族人的白眼儿中,只能靠着捕猎艰难度日,想要报复,又谈何容易?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究还是被他等到了机会。

    那一日,铁蹄践踏大地的声响划破了寂静的清晨,在部落里面的族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无数穿着大红胖袄的军队给包围了。图塔拉记得清清楚楚,还没等他们说出一句话,那领兵的将军就是一挥手,然后铺天盖地的羽箭就射了过来!

    一场残酷的大屠杀。

    眼看着族人们在屠刀下哀嚎惨叫,图塔拉却是无比的兴奋和欢喜,杀了他父亲的人,这里的每一个都有份儿,他恨极了他们!

    图塔拉也张开了弓,搭上了利箭,不过对准的,却是那些族人们!

    他箭出入风,连连射了十几箭,无一落空,族长父子,包括那天下手最恨的几个族人,都被他生生射死!

    虽然隔了几年,但是那些人那一日狰狞的脸,他都是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负责扫荡这个部落的,正是杨沪生。

    他见此情景,自然是非常诧异,于是图塔拉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在战后,他被带到了杨沪生面前,询问缘由。

    图塔拉自以为必死,便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却没想到,那位将军只是默然片刻,就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从此之后,图塔拉便进入了武毅军第十卫,跟着第十卫一路奔波,向西而去。

    他受到了种种虐待,但是也见识了以前从来未曾见识过的一切,这一切,都让他大开眼界。原来这世界竟是如此的博大,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之多自己未曾见过的景色。

    就在攻击叶赫城的前一晚,他见到了自己所在百户所的百户——这会儿,他也知道了自己所属的番号,第十卫第十七千户所第三百户所。

    当着整个百户所一百二十号女真奴兵的面,图塔拉被任命为小旗,这在所有女真奴兵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女真人当军官!

    图塔拉自己也非常之惊诧,但是惊诧过后,便是巨大的欢喜和感激,武毅军的任命,让从小就被所有族人排挤欺负的他有一种被认同,被信任的感觉。

    当时图塔拉就差点儿哭出来。

    他当然不会知道,杨沪生特意把他的情况向夏子开交代了,因为他的特殊经历,对女真人没有一点儿的认同感,夏子开观察过之后,已经把他列为了重点培养,拉拢分化的对象。

    实际上,不单单是图塔拉。在任何一个群体中,都有一些或是郁郁不得志,或是被排挤。或者是有私人矛盾而对这个群体产生憎恨的一些人,女真人也不例外——而且族群大了,这种人还很是不少。这些人,本能的对武毅军很亲近,于是也就成为武毅军上层对女真奴兵进行分化的重要手段。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见到那些汉人军官对自己委以重任,图塔拉也是努力报效,在攻占叶赫城的过程中,身先士卒,负伤两处。却也杀了七个敌人!

五一零 阴差阳错

    注意:正文部分禁止插楼以及楼内回复,违者送小黑屋一日游!这会儿,已经是在这悬崖之上,呆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深秋的夜风,已经是冰凉,在这百玉米高的空中,就显得尤其之大,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是把他们冻得浑身冰凉,宛如冰棍儿一般,浑身僵硬。

    古塔殷德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有些急躁。

    若是再等下去的话,只怕有人要受不了而掉下去了。

    真若是那样,失去了突然性,一切也都没意义了,自己这些人,反而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下面大营还在亮着的灯光也是一盏盏的熄灭了,逐渐变得黑沉,只有一些气死风灯还在展现着微弱的灯光。

    古塔殷德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成了!就是此刻!

    他挥了挥手,拍了拍身边一个黑衣人的肩膀,那黑衣人似乎给冻得麻木了一惊,古塔殷德拍了他之后一开始还没反应,片刻之后才是剧烈的搭了一个哆嗦,回过身来,也拍了拍他旁边一个人的肩膀。

    如此一传二,二传四,很快,所有黑衣人便都是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准备。

    古塔殷德使劲儿的抖了抖手中的绳子,绳子的震动传到了峰顶之上。

    在白鹰峰那宛如平台一样平坦的峰顶上,也站着为数众多的建州女真士卒,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是钉着一根木桩子,这木桩子足有人腿粗细。下面却是铁尖儿,深深的钉进了石头地面足有一尺多深,极为的牢固。为了这些家伙事儿,纳兰建成可是动员了数万大军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做出来。每一根木桩子上,都是拴着一条粗重的麻绳,而那些建州女真士卒,则是手握在绳子上。感觉着下面的震动。

    “动了!动了!”一个女真士卒感觉到了手里绳子的波动,刻意压低了声音兴奋的向四周喊道。

    四下看去,周围的那些建州女真士卒也都是一脸的振奋。显然是都感觉到了,而并非是因为大风的吹动导致绳子的波动。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这些士卒便开始弯着腰把木桩子上系着的绳子一点儿一点儿的放了下去。很快,盘在地上那如同巨蛇一般的一大坨绳子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塔殷德看着一直垂到下面,蔓延到黑暗中,不知道有多深多长的麻绳,深深的吸了口气。

    为了防止麻绳垂下去被人发现,他把,麻绳尽头系在了腰间,牢牢地捆了好几圈儿,而绳子却还是垂下去老深。

    周围的人也是一般的动作。

    古塔殷德死死的攥螘住了绳子,双螘腿也紧紧螘夹住了绳子。然后身子往外轻轻一荡,便是从出身的那块儿石头上面脱身开来。

    身下,已经是无尽的虚空。

    他丝毫不乱,紧紧地抿着嘴,双手上面的青筋高高的鼓了起来。显然是用的力气极大,他的双手不断的交替下攀,稳稳当当,同时双螘腿也夹紧了绳子,整个人如同一只壁虎一般,缓缓的向下滑了下去。

    向下滑了大约有十来米。似乎是感觉到有些疲累,古塔殷德四下里看了看,看到下面不远处有一棵手臂粗细的小松树,便滑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上面,那松树只是晃了晃而已。站在上面休息了片刻之后便是接着向下滑去。

    如此这般,百余个黑衣汉子,宛如鬼魅一般也夜色中滑行。

    若是白日,这一切都无所遁形,他们只能像是靶子一般被生生射死,而这无尽的黑暗,却是遮掩了一切。

    终于,古塔殷德距离地面只有一米来的高度了。

    借着那一丝微弱的星光,古塔殷德甚至能看到脚下那因为你蛮河千万年来的冲击而形成的大平原上沙白色的土地。

    他并没有着急,而是轻轻地在石壁上一蹬,整个人便是飘然落在地上,只发出了一点儿点儿轻微的声响。

    双脚终于踩在了地上。

    感觉到地面的坚实和厚重,在空中悬了好半响的古塔殷德血液瞬间加速,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他只想着扬天大吼一声,以发泄心中这莫名的情绪。

    但是他终究是忍住了,反而是微微蹲下了身子,警觉的看着四周。

    附近不断有黑衣人悬着绳子落在地面上,他们在空中冻了这好半响,都已经是麻木了,而刚才悬着绳子往下滑,手脚全都用力,反而是把全身的血脉都给活络开了,身子也热了,身手也灵活了。

    但从这一点儿上看,他们就足以跻身这片东北大地上最精锐的一批士卒之行列,恐怕并不逊色于连子宁手下的龙枪骑兵。

    古塔殷德竖起耳朵来仔细的听,忽然,他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原来,他现在站立的所在,就是适才图塔拉站立的所在,理所当然的,他也听到了那几个尚未离去的女真奴兵商议的声音。

    而且那几个女真奴兵因为现在夜色越发深了,这里更是挨着绝壁,距离最近的营帐尚有数十米,无人到来,因此这会儿更是肆无忌惮,声音就更大了一点儿。

    古塔殷德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在那大石头后面也是贴着听了好一会儿,女真话他自然是听得懂的,仔细听了半响之后,脸上便是露出一副诡谲的表情来。

    他感觉到,今儿个能听到这些话,就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因着舒尔哈奇这个内奸的缘故,所以杨沪生和夏子开等一干武毅军北路军的高层,都是对纳兰建成大军的构成非常之清楚了解——女真这样的发展水平,还没什么特别保密的概念,所以舒尔哈奇很轻易的就把纳兰建成大军的构成和主要的将领给搞清楚了。他清楚了。自然就代表着杨沪生和夏子开清楚了。

    这还算好的,像是朵颜三卫和鞑靼瓦剌那等游牧民螘族,大首领的命令都是当中向着所有人发布的,还真是没有一点儿保密的可能。

    而女真之前根本没有把武毅军放在眼里,就算是有些资料,也都是在海西女真,建州女真从上到下。对武毅军根本是两眼一抹黑。纳兰建成到了白鹰峡之后才发现,自己对敌人是一无所

    异世之全能小兵首发

    知,多少人。什么构成,多少骑兵,多少步卒。战斗力几何?全不知道!

    古塔殷德心中暗道:“原来武毅军中,也不是铁板一块儿的,那位素未谋面的武毅伯爷倒也是好算计,好胆魄,竟然敢掠海西女真为奴,生生建起来这么庞大的一支部队,九万人!哼哼,不过你这九万人有多高的战斗力,可就难说了。这倒是可资利用的一点!”

    他放轻了脚步,缓缓的绕过了大石。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悬崖上落下,这声响,已经是遮掩不住了。

    在大石后面商议的女真奴兵一共有三个,都是这些女真奴兵反抗势力中的灵魂人物,自然也是颇为的警觉。他们敏锐的感觉到了周围传来的异动。

    一个身子瘦小些的四下里看了看,狐疑道:“什么声音?”

    他声音略大了一些,另外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声张!”

    他们警觉的四处看着,结果这高壮汉子话音未落,就听见黑暗中传出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是啊。的确是不能声张,几位干的这事儿,可不是什么能见光的。”

    “谁?”几个人又惊又怒,却当真是不敢声张,压低了声音喝道,同时三个人散落开来,形成了一个生疏的合击阵势,同时铿锵几声响,手中都有寒光闪动,显然是拔螘出来利刃。

    古塔殷德自然是怡然不惧,这么几只小虾米,还不放在他的眼里。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虽然看不清楚面目,但是庞大如山的身躯,却是让几个人呼吸都为之一滞,俯视着那三个人,道:“某家乃是纳兰建成大将军麾下千户大将,古塔殷德!”

    “你是纳兰建成的人?”那三个人闻言都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么一说,对方肯定不是敌人,而且听这话,还对自己等人的计划颇有些了解。惊的则是,这人是怎么过来的?而且建州女真又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些人?

    似乎知道他们的疑问,古塔殷德伸手往天上指了指。

    三个人抬头看去,都是骇然,其中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此时却是开口,道:“古塔殷德千户大人,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此人名叫德灵,乃是海西女真豪族瓜尔佳氏中的大贵螘族,出身高贵,而且城府极深,手段高明,拉拢人心的本事尤其高超。此人一家上下被屠,自己却装成了下人的模样逃过了屠螘杀,因此对武毅军恨之入骨,在成为了奴兵之后,利用种种手段,拉拢了不少人,隐隐然成为女真奴兵中反抗势力的首领,手下有上百名听令而行的心腹。

    他这般一说话,倒是让古塔殷德高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倒是识时务,有眼力见儿。

    他沉声道:“你们所要做的,其一是为我们带路,带着我们直接杀奔你们大军统帅的营帐,擒贼先擒王!第二,发动你们的人,趁此机会制造混乱,杀那些汉人,趁机往外逃!”

    德灵一口答应下来,道:“千户大人放心,这些我们都做得到,只是这军中统帅一共两位,其一是武毅军第四卫指挥使杨沪生,其二是第十卫指挥使夏子开,不知道要先去打哪个?”

    古塔殷德嘿然道:“当然是哪个管事儿打哪个!”

    德灵心领神会,点点头,然后赶紧向他那两个手下吩咐了几句,这两人连连点头,便都是飞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德灵向古塔殷德解释道:“我令他们两个先回去发动人手。”

    古塔殷德看他更是顺眼,深感此人懂事儿。有心计,更有能力,已经是生出来纳入麾下之心,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干螘你的。”

    德灵道:“请大人召集人手,我这就带路。”

    古塔殷德高高的举起了手,看到了他在夜色中宛如铁塔一般的身影,那些黑衣人都是向这边聚拢过来。

    不过是片刻。三百黑衣人,便是全部**。

    古塔殷德沉着脸看了一遍,见并没有少人。这才是放下心来。

    他一挥手,带领众人向着大营的方向快步走去。

    德灵自然是在跟随在古塔殷德身边带路。

    不得不说,夏子开确实是有些麻痹大意了。以为纳兰建成根本没有开战的勇气,因而这边的戒备并不是很强,再加上这些女真奴兵白日间活计都是很重,现在都睡得很死。一直到现在了,还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状。古塔殷德也知道不能拖沓,这等局势,若是有一个士兵出来小解就有可能坏了自己的大事!

    而就在古塔殷德等人距离最近的一个营帐还有十数步的时候,对面帐篷拐角后面的黑暗中忽然是有光线透了过来,接着,便是传来了一阵铿锵的衣甲摩擦声。

    古塔殷德反应极快。他脸色变得难看之极,一把抓螘住了德灵的衣领子,德灵却是没有惧色,只是淡然道:“大人看我像是那种牺牲自己为了大局的人么?”

    此言一出,古塔殷德立刻就是一愣。略一转念,便是知道面前这人所言不虚。

    还没来得及把德灵给放下来,就看到对面的帐篷后面走出来一队人马,大约有二十来个,为首的一个人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棉甲——这在女真奴兵中。乃是军官和有爵位的人才能穿戴的,要么是汉人军官,要么是奴兵中的高层,乃是身份的代表。而在他身边,则是一个长相俊朗,肤色白螘皙,高鼻深目的年轻人,手里抓着一把大弓。

    这会儿,古塔殷德看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古塔殷德,那两人满脸都是愕然。

    这两人,自然就是峄山和图塔拉。

    图塔拉获知了那几个人的消息之后,如获至宝,赶紧去找总旗峄山,向他报告。峄山今儿个睡得早——像他这种身份,也不是天天都能笙歌**的,三天才能进一次军妓营——被图塔拉吵醒之后,很是不悦,听了消息之后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是最早被武毅军俘虏的奴兵,自然知道这个组织有多么可怕,他们的监督统螘治看似不怎么严密,内里实则是无孔不入,他可以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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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些人的行动肯定不会成功,而且一旦起事,自己绝对脱不了责任。

    所以赶紧起来,骂骂咧咧的叫着自己亲信的两个小旗,打着火把过来抓人。

    却没想到,迎面就和古塔殷德等人撞在了一起。

    他本能就去问图塔拉:“他们是什么人?”

    图塔拉也有些发愣,但是他乃是反应极快的那等人,一看这个局势,立刻就想到了,立刻高声喊道:“峄山大人,他们肯定是女真匪军!”

    “女真匪军?”这会儿峄山也反应过来了,能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是谁?

    他心里顿时是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却不是害怕,这一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情绪,却是狂喜!

    对面儿的女真人打进来了,这是多大的事件啊!自己若是及时预警,到时候肯定就是大功一件,战后论功行赏,自己岂不是又能加官进爵?

    他已经被爵位带来的特螘权彻底的征服了,现在满心想着的,只有如何才能立功,升官儿!

    而这时候,古塔殷德已经是一挥手,寒声道:“全部杀光!”

    德灵也不失时机的喊道:“女真的兄弟们,这是大汗派来的天军,来解救咱们了,让咱们跟着天军,杀光这些汉狗!”

    古塔殷德手下们从腰间抽螘出利刃,恶狠狠的向着这些女真奴兵扑过去,立刻就接上了手。

    女真奴兵如何是这些精锐的对手?而且人数也少,装备更差,立刻就出现了死伤。

    而出乎古塔殷德预料的是,这些女真奴兵听到了德灵的喊话之后,却并未如他预料的一般束手就擒。反而是有些迟疑。

    峄山也已经是大喊:“别听那个叛逆的,弟兄们,跟着我杀敌,立了功,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什么女人军妓营里都有!”

    虚无缥缈的大汗和天军终究是比不得近在眼前的好处和活生生的榜样有诱螘惑力,这些女真奴兵犹豫片刻。竟然是纷纷抄起腰刀跟建州女真士卒们厮杀起来。

    这一幕,让古塔殷德脸色更加的阴沉起来。

    德灵在一边苦笑道:“大人,您瞧见了吧。这就是武毅军的手段,才多久啊,就笼络的这些叛逆归心了。”

    这时候。厮杀声已经是惊醒了不少人,不时的有女真奴兵从帐篷里面钻出来,在峄山的喝骂和威逼利诱之下,向着古塔殷德等人杀过来。

    只是,这一处在整个武毅军大营中是微不足道,其它的地方根本是不怎么听得见,想要传遍大营,不知道要多久!

    利用众人厮杀在一起的当口儿,争取来的片刻时间,峄山疾声向图塔拉问道:“怎么办?如何才能传讯?”

    图塔拉也是一筹莫展。却是忽然灵机一动,顺手便把手里的火把向着一边的营帐扔了过去!

    布制的营帐遇到火把,立刻是熊熊燃烧起来,瞬间火势便是蔓延开来。

    峄山怒道:“你疯了?”

    话音刚落,便是明白了图塔拉的意图。也把自己手中的火把顺势往一顶帐篷上一扔,同时口中大喊道:“弟兄们,扔火把,烧帐篷!”

    众人闻言,纷纷遵命,不一会儿。附近便是变成了一片火海,火焰燎的半边天都成了红色!

    在黑夜中再显眼不过。

    而图塔拉更是生怕周围的人看不到,从一边的帐篷上撕下一根布条儿来裹在箭上,然后在一边的火上点燃了,张弓搭箭,把火箭射了出去!

    目标,正是远处屹立的刁斗!

    火箭正正的钉在了刁斗上,没一会儿,火势便从羽箭往刁斗上蔓延,深秋时分,天干物燥,很快,木头支撑的刁斗便是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

    刁斗足足有十丈高,乃是整个大营都能看到的东西,刁斗一燃烧起来,整个大营立刻都是沸腾了。

    杨沪生的大帐位于大营的最中央,周围是好大的一片地面,上面的帐篷明显很稀疏,距离的很远,而在外围,更是建起了许多的马厩。盖因第四卫都是骑兵,这样大的地面,正好是利于骑兵集结冲锋!而且位于中央,第四卫可以遥控整个大局!

    这会儿,第四卫的驻地也是一片漆黑安静,偶尔能听到战马的几声低低的嘶鸣,人和马,都已经入睡了。

    只有巡逻的哨兵,偶尔才打着气死风灯巡伺而过,手中的梆子声,清脆入耳。

    只是这里位于整个营地的中央,便是有事,也蔓延不过来,是以他们的警戒心都不是很高。

    忽然,一个起来小解的士卒看到了远处已经变成了红色的天空,当下是大惊,立刻高声喊道:“也有敌情!”

    接着,嘈杂的声响便是充满了整个营地。

    杨沪生正在酣睡,他睡得很实,很沉——精力充沛的人总是如此。

    帐外沉重密集的脚步声响起来,接着大帐的帘子便是被掀开了,杨沪生的亲卫队长一身铠甲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大人,有敌情!”

    杨沪生睡得迷迷糊糊的,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依旧没醒。

    亲卫队长急了,使劲儿的晃悠着杨沪生的脑袋,在他耳边嚷嚷道:“大人,有敌情!”

    “啊?什么?有敌情?”杨沪生豁然惊醒,脑袋还有些懵懂,嘴里却是本能的问道。

    “没错儿,大人,东边儿烧起来了,看样子是营帐着火了!”

    “东边儿?那是白鹰峰的方向啊!”杨沪生一个激灵,神智立刻变得清明起来,心中为之一沉。

    若是西门儿方向出事儿,他未必会担心,因为那里有夏子开带领的第十卫最精锐也是最为忠诚的一批部队驻扎,而且女真大军想要进攻,还得渡河,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而白鹰峰这个方向,在之前看来,可是绝对不会出事的方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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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出事儿,就是大事!

    杨沪生翻身下床,大声命令道:“传令,集结!”

    “是,大人!”

五一一 疯狂的统帅

    !而这个时候,古塔殷德已经指挥手下杀散了峄山所部,杀了一些,剩下的眼看势头不对,便也是四散而逃。古塔殷德恨透了峄山和图塔拉两人,正想着人杀死他们,却没想到这两个滑溜的很,眼见不妙,对视一眼,拔腿儿就跑,找上官报信儿去了。    而有了这个空当,四周的武毅军也是逐渐合围过来,不过时间也太短了,难以形成包围圈儿。

    这时候,德灵之前派出去的两个手下却也是领着百十个人回来,加入了队伍之中。

    古塔殷德好事屡屡被败坏,已经是大怒,大喝一声,手中马刀重重的砍在了一个持着腰刀杀过来的女真奴兵的脖颈子上,直截了当的把他的脖子斩断,胸中一腔热血把脑袋顶起来一丈来高。

    接着,古塔殷德便是如同一头疯虎一般,杀入了女真奴兵丛中,他的刀法,凌厉刚猛,似乎是无坚不摧,强横霸道,当者无不身首异处!

    转眼之间,已经是连杀十人!

    眼见他如此凶狠,黑衣人们和投靠过来的女真奴兵士气大震,纷纷振臂大呼,以古塔殷德为箭头,向着前面狠狠的杀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周围围拢过来的女真奴兵都是被杀的大败亏输,竟是被这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势如破竹一般冲杀了进去,而且德灵一路上不断让人大喊大叫,不断地有女真奴兵加入进来,队伍在不断的壮大!

    他们直接朝着中央大帐的位置杀了过去。显然古塔殷德存的是擒贼擒王的目的!

    武毅军大营,被这么一群突如其来的袭击者给搅得一阵混乱!

    与此同时,你蛮河西,建州女真大营。

    今天晚上,连亘数里的建州女真大营却是灯火通明。

    大营里面,在帐篷与帐篷之间,每隔着三四丈远。就有一个巨大的火盆,每个火盆都有家里盛水的木桶一般大小,是铁做的。类似于漏斗的形状,在下面是木头做的五尺高的支架。火盆里面盛满了燃料,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着。

    整个大营都是被这无数只火盆照的一片通透。亮如白昼。

    女真的资源确实是极为丰富的,这么少的人,却是占据了后世整个中国最为富饶肥美的土地,最为丰富的煤铁矿产,这一点,从他们的装备上就能看出来——女真有数千的拐子马和铁浮屠,更有超过五万的披甲骑兵,这些骑兵的铠甲,可都是厚重的铁制,而完颜陈和尚只是命令工匠开掘了几个离着汗廷最近的铁矿而已。大部分还都没有开采。

    火盆中燃烧的有黑油,也就是后世的石油,当然,这个年代的人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其在后世被誉为液体黄金。只知道这玩意儿稍作加工之后可以燃烧,而且燃烧的时间颇为的持久。

    不过这么用,也是巨大的消耗,只是今日事关重大,纳兰建成也顾不得了。

    所有的士卒都安静的呆在自己的帐篷里面,随时等待上官的命令——今日早些时候。上面已经是传下命令来了,大伙儿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睡觉,到天都已经黑透了的时候才纷纷起身,吃饱喝足,整理衣甲,做好了一切准备。

    整个大营,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卒的低低的口令声,脚步声,就再也没有其它的动静儿,安静的吓人。

    所有士卒都已经能猜到了,今日必定有一场大战!

    纳兰建成这一次带出来的人,铁浮屠那就不用说了,乃是最精锐不过的士卒,而其它的那些披甲骑兵,步卒,也都是女真禁卫军中的老卒了,经验丰富,大战之前,自然应该知道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使得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

    而这会儿,纳兰建成却不在自己的中军大帐。

    他驻马于栅栏后面,披着全身重甲,背着一把格外巨大的弓箭,腰间还挎着箭壶,其中有十余根长度远超一般箭支的重箭。

    而在他周围簇拥的,就是一千名穿着重甲,手拿黑铁巨斧,青铜重锤,乃至于西瓜大小的金瓜这等重型武器,宛如黑色铁塔一般的铁浮屠。而在纳兰建成身后,则是一千名披甲骑兵,披甲骑兵乃是介介乎于拐子马和轻骑兵之间,他们穿着的是三姓女真自己铸造的鱼鳞甲,战马身上披挂的是用棉布,铁丝网等做成的和棉甲类似甲胄,论起冲击力和防护能力来,这种披甲骑兵自然是远远比不上人马都披着板甲的拐子马,但是比起轻骑兵来,又是强了太多了。

    人和马的甲胄加起来,也超过了五十斤的重量,算得上是重骑兵了。

    纳兰建成此次出征,完颜陈和尚因着其主要责任是固守,因此给他的铁浮屠和两万披甲步卒都是步军,守城自然是没问题,但是这会儿情势变了,纳兰建成从守城的一方变成了攻击的一方,单单是步卒就有些不够看,所幸他还领着本部一万人马,他本部万户里面,却是有一个千户打的披甲骑兵的,倒也是接了燃眉之急。

    两千余人聚集在这里,却是安静的异常,偶尔才能听到战马一声轻微的嘶鸣,由此也可见其军纪,其战斗力是何等的恐怖!

    他们所在的地方,并没有点亮火把,而是一片漆黑,反倒是后面的大营,灯火通明。这样一来,就算是有武毅军在墙头上张望,视线也会全部被后面的大营吸引过去,而看不到他们。

    纳兰建成蹙着眉头,眼睛死死的盯着东方——那里是白鹰峰的方向。

    不知道多了多久!

    终于,他看到了东方,在武毅军大营的深处。一抹红光蹴的窜了起来,映红了半个天空!

    军纪森严如他们,在纳兰建成的背后也是起了一阵骚动,而早有准备的建州女真大营中,更是不知道多少老卒蹴的站了起来,开始穿戴战甲,他们的眉宇间一片淡然。看不出生死大战之前的紧张。

    手中狼牙棒上的尖刺已经打磨的锋锐无比,钢刀也是锃亮,吃饱喝足。力气充盈,随时都能一战!

    纳兰建成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他高高的举起右手。又是重重的落下,沉声道:“传令,点火!集结!”

    “点火!集结!”大嗓门儿的传令官拉长了声音高声叫道,早有准备的士卒把手中的火把扔进了火盆之中,顿时,汹涌的火焰便是怦然而起,数十个巨大的火盆把这里照耀的一片通透。

    悠长凄厉的号角声在整个大营之中响起,无数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士卒从营帐中走出,以百户为单位,集结成了一支支队伍。走到了帐篷前面的空地上,然后集结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方阵。

    不过是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大军便是已经集结完毕。

    在最前面,自然是铁浮屠和一千披甲骑兵,而在这些兵力的后面。则是数量大约在五千左右的骑兵,他们也有战马,也有武器,但是却大部分是穿着皮袍子,甚至还穿着简陋的布衣服,而且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有的拿着弯刀,有的则是手里一根棍子,头儿上则是铸铁的,还有这凸起的刺儿,就像是缩减版的狼牙棒,大部分背上都背着弓箭。

    而在他们背后,则是数量也在一万左右的步卒,他们身上的武器、打扮,乃至于精神面貌都和前面的那些骑兵差不多,不过所不同的是,没有骑马而已。

    他们,就是纳兰建成从沿途的女真各部中征召而来的勇士。

    纳兰建成奉完颜陈和尚命令南征,完颜陈和尚却也授予他权柄,准许他沿途征召各部勇士入伍,纳兰建成这么会利用种种优势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沿途每经过一个部落,便是大肆宣传,然后在当地停留上一夜,等待那些勇士们应征入伍。

    还别说,当真是收到了不错的成果,这一万五千人便都是来自沿途的部落。

    他们应征入伍,当然不是单纯的为了民族大义,所谓报效国家之类的情绪,实际上,越是文明发展程度高的时代,民族感,集体感,荣誉感就越是强盛,而在这个时代,国家的观念都还很淡薄,谈何为国捐躯?

    就好像是靖康之役过后,宋室南渡,于是在南宋的大部分诗词歌赋中,每每能读到慷慨赴国难,一心为国捐躯,收复北地,救民于水火的描写,但是这只不过是文人们一厢情愿的臆想而已——实际上,真实的情况是,南宋的老百姓,根本不支持收复中原,因为那样大举用兵,将会大量的增加他们身上的负担,官府会征收更多的税赋,而他们也有可能被拉去服兵役。至于那些中原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也绝对不会箪食瓢浆来迎接南宋王师的,因为那会儿,他们在有小尧舜之称的金世宗完颜雍的统治下生活的安居乐业。

    这就是残酷而真实的历史。

    实际上,这些部落勇士们短暂参军,纯粹是为了好处。

    参加军队,尤其是参见南征大明朝的军队,虽然会有损伤,但是损伤的却是少数,而大部分能活着回来的,却都是大大的捞了一笔——金银珠宝,漂亮的绫罗绸缎,甚至是女人,都有可能成为战利品。这一点,他们的前辈们已经做出了重重前例了。

    女真族性格好勇斗狠,这些乡野之人尤其如此,可以想见,一个经常和比人凶猛的多的野兽搏斗的人,也就不怎么会怕杀人这一码事儿了。所以他们倒是少有害怕之类的情绪,反而多数都很兴奋——因为在大战之前上官们就已经说了,那边儿的武毅军,准备精良,铠甲坚硬,武器锋利,只要是能把武毅军击败了,所有缴获的武器铠甲,都是归他们所有!

    大明朝的武器精良是出了名的,一旦女真人得到了。往往能把铠甲武器当成是传家宝一般珍藏,所以对于这个消息,他们都很兴奋。

    还没开打,就已经是寻思着怎么处置战利品了,由此也可见这些女真牧民的狂妄自大,这就是他们在和明朝的连战连捷中建立起来的巨大的心理优势,根本每一卫自己会输。而纳兰建成当然也不会好心的提醒他们。他本来就是打算把这些人当成炮灰儿的!

    他们死了,只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心疼,可不会落在纸面上。在汗廷中,也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上官责怪自己。

    如此无本万利之美事。何乐而不为?

    在队伍的最后面,才是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纳兰建成的身上。

    纳兰建成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直直的指向了武毅军大营!

    好处事前都已经许下去了,将领也已经各司其职,安排妥当,就连作战计划,都已经晓谕所有将领指挥官得知,这会儿。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他手臂前指,大声命令道:“阿里河满,带着你的人,第一批次,冲杀!”

    阿里河满就是统领一万女真牧民的女真千户。也是纳兰建成本部的将领,乃是他的心腹之一。

    随着他的命令,骑兵们的队列陡然裂开,露出通道,阿里河满带着自己手下的十几个亲兵纵马而出,来到阵前。向着纳兰建成拱拱手,哈哈大笑一声:“万户大人,某家去了!”

    说完,便是一打马,带着上万乱糟糟嗷嗷大叫着的女真步卒向着武毅军大营冲去。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两万披甲步卒,这些步卒,素质一眼看去就要高的多了,排成整齐的方阵,大步前进着,队形丝毫不乱,不紧不慢的跟在炮灰儿们身后五十步的距离。

    这两万披甲步卒的统帅是满剌都,今年五十来岁,则是建州女真南路军中除了纳兰建成之外的另外一名万户,和纳兰建成平级却是受他辖制,若是换成一般人,肯定不服气儿,不过这位老将军岁数儿大了,也什么都看淡了,是以倒还是很听话的,纳兰建成投桃报李,对他也是很尊重。

    而在这两万披甲步卒之后,相隔一百步远,纳兰建成亲自率领六千骑兵和一千铁浮屠在后面压阵。

    这时候,整个大营中,竟然已经是空无一人。

    纳兰建成竟然孤注一掷到的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这一次进攻中去!

    这是一个统帅的疯狂,更是对于自己的智慧和计策的无比自信,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计策,武毅军绝对不可能识破,更不会有所防范,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自己的后方,绝对不虞有什么变故,那么,也是时候把所有兵力都投入进去了!

    三万七千大军,呈现出三个波次,像是无边的海浪一般,向着武毅军大营的方向直扑过去!

    这边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来,城墙上自然不可能无所察觉,实际上,夏子开每日都安排了人手在城墙上巡伺,更是随时都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早在这边儿出动的时候,城墙上的武毅军就已经发觉了情况的不对,城墙上驻扎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那汉人千户乃是夏子开心腹,赶紧命令手下去向夏子开报信,同时命手下敲响了城墙上悬挂的大钟。

    钟声急骤响了起来,瞬间便是传遍整个大营!

    本来就已经因为东边儿出现的火光而便的有些骚乱的武毅军大营,这会儿更是完全沸腾了。

    只不过,中华民族的老祖宗关于攻城战的精辟论调‘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的论调实在是影响了太多人,尤其是夏子开这等饱读诗书的将领。在他们想来,建州女真以这么弱势的兵力,怎么还敢来攻打自己这边儿修建起来的坚城?他们守城自己这边儿去打还差不多!

    夏子开等人虽然没说,但是这种情绪,却是能明显的感觉出来,进而影响到下面的军官和士卒,结果这样带来的直接危害就是武毅军的反应速度,并不是很快!

    而纳兰建成的大军。已经是向着这边狠狠的杀了过来。

    其间距离,不过数里而已。

    一个壮汉大踏步的快步奔跑,这段距离,不过是十分钟的时间,就算是加上中间渡河,也不过是二十分钟而已!

    也就是一盏茶多一点儿的时间。

    很快,建州女真大军就已经逼近了河水。你蛮河在这一段儿是水流最缓慢,也是最狭窄,深度最浅的一段。所以从这里才会成为商队的必经之路——你实在不能指望女真能在这么一个偏僻的所在架设桥梁。

    这里的深度大约只是到胸口的深度,但是这等深度若是一个人渡河的话,也定然是承受不了的。所以女真士卒们都是纷纷的下水,他们却是臂弯挎着臂弯,站成一排人墙,缓慢却是坚定的,稳步向着对岸走去。

    平缓的水流,河流的宽度也是有限,使得他们很快便跨过了你蛮河!

    这就是偷袭的好处以及武毅军反应速度下降的坏处了。

    像是第一次喜申卫保卫战那般,武毅军早就知道海西女真的大军要来进攻,因此是早有准备,趁着其半渡的时候一番猛打。然后又是趁着其刚刚上岸的时候又一番猛打,最后快要接近城墙的时候又是一番猛打!

    这样接二连三的狙击下来,直接导致海西女真还未到达城墙,就已经死伤惨重!

    而若是连子宁亲自率领大军在此,有这么一会儿的反应时间。就应该出来趁其刚上岸还没什么防备而前来杀一个措手不及了!

    但是这终究是女真奴兵,是一群刚刚放下牧鞭、弓箭、锄头才不过是短短月余的女真奴兵,而不是正牌儿的,经受过半年的艰苦地狱式训练和长期血火淬炼的武毅军劲卒!

    当最前面的建州女真大军渡过你蛮河的时候,城墙上也先后集结了不少的女真奴兵,不过数量却还不是很多。

    他们看着那些冲过来的建州女真大军。眼神儿都有些发愣!

    他们以前只是被武毅军驱赶着当了一回炮灰儿而已,又如何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都是不知所措!

    那守卫在城墙上的千户也是个有心计的,当下便大喊道:“弟兄们,封了爵位的过得是什么日子大伙儿也都看得清楚了,随我杀敌,以人头算数!战后论功行赏,你们也能封爵!”

    不得不说,连子宁在北路军出征之前,在女真奴兵中引入了和武毅军一样的勋爵制度以及与之相配的各种特权,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已经在这一刻拯救了北路军!也挽救了白鹰峡这个关键的战机!如果第十卫这会儿还只靠着强横霸道的权势来压倒的话,只怕在建州女真大军到来的这一刻,就已经是崩溃了。

    这千户的鼓动起到了绝对的作用,他这么一喊,众人顿时都觉得有了主心骨儿,尤其是那些汉人军官,都是齐声大喊,女真奴兵们的情绪立刻是被调动起来!

    一个已经被拉拢过去的女真奴兵心中一动,这粗豪大汉哈哈大笑道:“这些建州的狗子们来的正好,老子手里这把刀正痒痒着呢,宰了他们,老子也能吃香喝辣的,去军妓营玩儿女人!”

    顿时又有许多的女真奴兵纷纷叫嚣着响应,女真奴兵们都是纷纷握紧了兵器,心中战意升腾!

    刚第一个开腔的女真奴兵瞧瞧的瞥了汉人千户一眼,看见上官肯定的点点头,顿时心中大定,知道自个儿这回算是做对了!

    夏子开的住处并不远,就在城墙西门儿以内,他把指挥使大帐设在这里,也有就近监督这些女真奴兵,以防其偷懒怠工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猫腻儿。

    而且在这里,也是为了一旦战事起来,就近指挥,免得来不及赶到。

    却没想到,这战事,还真就起来了。

    白鹰峰下火光起来的时候,夏子开就已经被亲兵给叫醒了,大惊之下,赶紧披衣而起。

    他刚想到,白鹰峰那边儿有了敌情,肯定不是偶然的,自己这边说不得也要面临建州女真的大举进攻,结果刚想到这一茬儿,就有士卒前来报告,建州女真大举攻城了!

五一二 战正酣

    夏子开已经穿好了甲胄,闻言脸色一变,赶紧大步走出了帐篷。

    他心中却是有些阴晴不定,拿不准到底该如何,转念一想,却是想到了,杨沪生所在的位置比自己更加靠近白鹰峰,而且以他的能力,若是对白鹰峰那边儿的情况无能为力,那自己去了也是白搭,还不若是去防备城墙。

    想到这一点,做起事来也是变得决绝了。

    夏子开走出大帐,外面已经是一阵混乱,不过夏子开治理第十卫,治军非常之严苛,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妄动。

    夏子开沉声命令道∶“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千户所就驻扎在城墙下面,传令,这四个千户所立刻上城墙防御!另外,第五到第九千户所,距离城墙最近,立刻全部开拔,在城墙下方集结队伍,随时待命!传令剩下所有千户所,全部集结!转移到西门里!”

    他说一条完整的命令,下面便是出来一个亲兵高声应下了,最后夏子开森然道∶“传令所有防备部队,死战到底,绝对不能后退一步!但有违令者,杀无赦!一人逃跑,杀整个小旗!三人逃跑,杀一总旗!一小旗人逃跑,杀一个百户!”

    夏子开一个百户规模的亲兵都是汉军,饶是他们对女真奴兵毫无同情之心,也是被夏子开这森然如狱一般的话语给下了一跳,心中都是一凛,大声应命。

    待几个传令的亲兵都打马向着城墙方向飞奔而去之后,夏子开思忖片刻。又是道∶“王重光!”

    一个穿着三层泡钉棉甲的将领出列,叉手行礼道∶“末将在!”

    这王重光正是当日努尔哈赤和**金攻占苏里河卫之时,和夏子开一起。前来投奔作为内应的那人,两人乃是同学,同乡。感情极深,只不过王重光及不上夏子开有这般莫大的机缘,先是在努尔哈赤和**金面前露了脸,借着又是顺理成章的接管了苏里河卫汉军的指挥权,最后又是大着胆子去向连子宁请求,最终得了一个第十卫指挥使的高位。

    夏子开做了指挥使之后,便把王重光拿到自己的亲卫百户的位置上来,以千户的官饺儿执掌百户的权限。这在武毅军中也算是独一份儿的了。

    夏子开挫了挫牙,道∶“你带着亲卫队,上城墙督战,但又消极怠战者,临阵脱逃者,一概当场处斩!”

    王重光大声道∶“末将遵命!”

    他把亲卫队点走了大半,正要走。有些担心道∶“大人,我带着亲卫队去了,你怎么办?”

    夏子开怡然一笑∶“你放心,我便是独自一人在这数万女真奴兵中行走,他们也不敢动我一根寒毛!”

    待王重光率人离开之后。夏子开跨上战马,向着剩下的那不足十人的亲兵道∶“走,咱们去军中巡视巡视!”

    他带着这么点儿亲兵在纵马离开,在第十卫靠近城墙的这各千户所的驻地巡视了一圈儿,果然,这些女真奴兵对他的感情是又畏惧,又依赖,见到夏子开这般大摇大摆,面色如常的出现,都是安定了许多。

    夏子开眼见收到效果,一挥手,便又是带人赶往城墙。

    这时候,他已经能听到城墙外面传来的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的喊杀声!

    这时候,阿里河满已经是率领先锋部队的一万步卒,杀到了城墙之下。

    因为没有防备,而且确实准备的时间也太短了,直接导致在你蛮河和城墙之间这大约两里地的距离内,武毅军没有任何的防御工事,其实这两里地的距离,是可以大做文章的,若是利用好了,更是可以给下面的敌人造成极大的杀伤!

    但是可惜的是,一切都只是如果。

    而城头上的女真奴兵们,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下面的敌人不断接近,直到毕竟城墙。

    那授予城墙的千户狠狠的一拳头砸在了城墙的垛口上,心中满是懊恼。

    不是他们不想下令狙击,而是因为--这些女真奴兵们,甚至连一把弓,一根箭都没有啊!在第十卫一开始组建的时候,这个卫就已经被进行了很清晰的定位了--炮灰儿!就算是之后连子宁做出种种的举措,也不过是让他们成为更加忠心,更有战斗力的炮灰儿而已。是炮灰儿,也不是远程部队或者是什么别的,在炮灰儿身上,是不需要耗费太多的资金和心力的,所以他们身上的武器装备,巨大部分人只有一件儿--腰刀。而为了防止女真奴兵们有了弓弩这种远远要比刀剑更危险的武器之后进行作乱,所以除了某些已经被确认是忠诚的女真奴兵比如说图塔拉之外,女真奴兵中是没有装备弓箭的。

    这就直接导致了女真奴兵中的远程力量,几乎可以说是苍白,甚至是全无!

    尽管这些大部分都出身于猎户的女真奴兵基本上全部都是射箭的好手儿。

    面对着下面耀武扬威的建州女真大军,他们是一点儿招都没有。

    阿里河满看到这一幕,心中就更是哈哈大笑,眼见城头上这帮人连弓箭都没有,衣衫褴褛,他心中此刻已经是充满了轻蔑和不屑,早把之前纳兰建成的告诫给忘到了脑后。他心中暗道∶“万户大人也未免太过小心了,就这点儿废物,怕是还不够我杀的,何必出动大军?”

    阿里河满个古塔殷德一般,也是出身白水觉罗部,不过他和古塔殷德的性子可是迥异,古塔殷德是粗中有细,看似粗豪的一条大汉,实则内心里非常细致,也很有些心机。而阿里河满,则纯粹就是一条猛将,实际上女真大部分将领都是如此,而阿里河满也具有这些猛将的一致特点--粗鲁、莽撞、立功心切!

    而这会儿。立功心切的心思便是占了上风。

    本来纳兰建成布置的是让他先试探性的进行一番,但是阿里河满却是决定了,要把所有的兵力全都押上去!

    他纵马大喝道∶“射箭!”

    数十个大嗓门儿的士卒早就被选出来了。一听阿里河满的命令,也都是齐声大喊起来。

    在军官们的喝骂和命令下,这些牧民们纷纷取出身上背着的弓。他们的弓五花八门儿,不一而足,大部分是自己制作的,但是这些弓箭,足够的结实,足够的趁手,而且命中率也够高,虽说由于多半是大弓重箭。所以女真人的弓箭射程都不高,只有五十米左右,但是五十米的距离,也是足够了。

    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向着城墙上射去。

    弓弦的嗡嗡震动声汇聚成一片,就像是飞来了无数的苍蝇,在空中嗡嗡嗡的作响着。

    上万人一起射箭是什么样的一番壮观场景?

    密集的羽箭像是乌云一般向着城头上覆盖下去。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所以并不是抛射,而是直射,若是从天空上向下看去,就能看到这些羽箭形成了一道宽度足有数百米的黑线。直直的向着城头上钉了过去。

    早在下面的建州女真士兵张弓搭箭的时候,城墙上的武毅军军官们便是已经纷纷大喊∶“躲避!躲避!”

    有些机灵的女真奴兵赶紧往城墙垛口下面一躲,或者是干脆往别人的身子后面一蹲。

    但是却还是有许多躲避不及的女真奴兵,当下便是被重箭狠狠的钉了进去,他们身上的布衣根本是无法抵挡住锋锐的重箭箭头,要知道,虽然弓是自己的,但是这些重箭,却是纳兰建成统一配发的。女真兵部的军器制造局统一制造的重箭分量十足,而且箭头也是非常的锋锐。

    箭簇刺穿了布衣,狠狠的钉进了肌肉里面,入*肉达两寸余深,整个箭头连带着一小截箭身都挤了进去,箭簇入体的噗噗闷响和女真奴兵的惨叫声,响彻城墙。

    单单这一轮箭雨,就有超过百人的女真奴兵伤亡!

    阿里河满哈哈狂笑的指着城墙上狂喝道∶“不要直射,换成抛射!射!给我射死这些叛逆!”

    他虽然鲁莽粗鲁,却不是没脑子,更是弓马娴熟,很敏锐的便发现了直射的效果并不是多么好,因为从下往上的仰射和城墙垛口的阻挡,使得直射的可选择性非常小。

    又是一轮齐射,这一次不少人躲闪了,但是由于建州女真大军这一次采取了抛射,绕过了城碟的防护,以至于城头上的女真奴兵伤亡反倒是更加惨重了。

    然后又是一轮!

    三轮齐射之后,城头上女真奴兵的伤亡达到了一千余人!

    单单靠着远程的射箭力量,就给城头上的女真奴兵带来了惨重的伤亡!

    女真奴兵终究是奴兵,而不是正规训练的武毅军,不单单是战斗力的巨大差距,在战斗素质和士气上,也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遭受了这么沉重的打击,当下就有不少女真奴兵仓皇后逃。

    战斗一开始,逃兵就出现了。

    所幸这时候,王重光带着亲兵们及时赶到。

    正好和逃兵迎头撞上,王重光一声令下,那些逃兵当下便是都被抓了起来,被亲兵们能给摁跪在地上。

    城墙上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这里。

    王重光嘶声喊道∶“指挥使大人有令,坚决抵御,绝对不容许后退一步!城在人在,城毁人亡!大人已经令四个千户所上城墙抵御,弟兄们,奋勇杀敌者,加官进爵,临阵脱逃者,就是他们这般下场!”

    他手一指那些逃兵,满脸杀意∶“给我斩!”

    “斩!”众亲兵齐齐一声大吼,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柄马刀,马刀落下,血光飞溅,数十个人头咕噜噜的滚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子的断裂处喷射出来,飞溅出去老远。

    这一杀人立威,效果立竿见影,众人尽皆骇然,心中凛凛。

    与此同时。四个就驻扎在城墙下的千户所,在得到了夏子开的命令之后,也是纷纷赶来。顺着马道涌上城墙,援兵的到来,也带给了女真奴兵们信心。

    局势。安定了下来。

    而这时候,阿里河满也改变了策略。

    本来欺负城头上的女真奴兵没有远程武器,所以建州女真的策略很成功,靠着箭雨的不断泼洒,就能够造成巨大的伤亡,若是这样下去,先受不了的,定然是武毅军!但是当阿里河满看到身后不断接近的那两万披甲步卒。心里顿时便是一咯!

    他担心自己的首功被别人抢走!

    登上城头,这才是大功!而此刻在他心中,对于城上武毅军的轻蔑和不屑更是促使他做出了决定。

    他心中暗道∶“反正万户大人也没把这些人当成什么东西,只要是能把城头拿下来,便是全都死光了也值得!”

    他高高举起手,大喊道∶“起云梯,攻城!”

    数十架云梯被从人群中竖了起来。架在了城墙上。

    这些云梯都是这一个下午建州女真们制作的,简陋的很,都是砍伐了周边森林中的大木制作而成的,甚至连的那大树上的树皮上都没来得及剥下去,但是这些云梯却是足够的结实、坚硬。而且也足够牢牢地固定在城墙上。

    建州女真士卒开始纷纷攀爬,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向着城头上爬去。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子开在亲兵的簇拥下,来到了城墙之上。

    王重光赶紧上去禀告情况,夏子开心中长长的吁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来的还不算晚。

    他拍拍王重光肩膀,道∶“你干的很不错!继续在此督战!我去城楼上走一趟!”

    “大人,不可啊!”王重光闻言脸色一变,劝道∶“城楼上目标绝大明显,不可轻易犯险啊!”

    “你放心吧!”夏子开微微一笑∶“建州女真大军刚来,根本没想到会攻城,投石机之类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带的,要不然,这会儿也早就用上了,城楼之上,安然无忧!”

    说罢,便是带人上了城楼。

    城楼不高,只有两层三丈,但是在这里乃是制高点,借着城上城下那耀眼的火光,足以把周围的局势都看的分明。

    看到城外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夏子开不由得心里一凉。他之前也不知道建州女真大军的实力,这会儿看到城下那么多的大军,再看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建州女真大营,心中对他们的数量估计不由得又是上了一个台阶。

    不过眼前还是如何应对才是最要紧的。

    他看到不少女真奴兵都是拿刀去斩那云梯和城墙的交接处,心中暗骂一声,疾声道∶“去传令,不得破坏云梯,让那些鞑子攻上来,跟他们近战!”

    “是,大人!”

    亲兵领命而去。

    下完了这道命令,心中忽然是涌起了一阵难言的悲哀。

    武毅军中守城战能沦落到不得不把对手放到城墙上来近战才能达到的目的的也就是自己的第十卫吧?

    他是一卫之指挥使,能接触多许多别人根本无法触及的信息,虽然入武毅军晚,但是之前武毅军的历次大战,却都是留的有卷宗,里面详细记录了这些战斗的情形。连子宁把这些卷宗都着手下的那些刀笔吏抄写了,指挥使们一人一份儿,要求他们时常翻阅,以求从中吸取到一些东西。

    夏子开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自己没经验,参军晚,威望低,所以看得也是格外的仔细,而每每读到武毅军第一次守城战的时候,都是心驰神往。

    那时候的武毅军,可是跟自己现在形成了鲜明对比--有大炮、有火铳、有弓箭、有金汁、有投石机,远程进攻手段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巴不得咱们不近战,就这么对耗呢!耗死你!

    而现在,自己手里的牌,实在是太少了啊!

    以至于都不得不窘迫到了故意放弃城墙的优势,把敌人放上来再打!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次大战,和以往的战斗都决然不同,以前都是己方在武器上,天时地利上占据绝对优势,而这一次,自己这边却是如此的落魄!

    什么都没有,一切似乎都倒过来了。

    唯一依仗的,也只有人了!

    用这人海,来跟这些精锐的建州女真大军抗衡!

    接着,夏子开又是接连下达了好几道命令。

    不得不说,连子宁还是很有眼光的,这一年的时间,夏子开在武毅军中跟着历练,也是很有成长,几道命令一下,城墙上的守军顿时是有了主心骨儿,变得秩序井然起来。

    这时候,那些如狼似虎,眼楮通红,嗷嗷乱叫着的建州女真牧民们已经是高举起狼牙棒蹿上了城头!

    早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女真奴兵立刻是挥舞着腰刀狠狠的斩了下去。腰刀撞击在狼牙棒和铁骨朵上,火星四溅!腰刀斩入人体的声音,利刃切入血肉的沉闷声响,和骨骼摩擦的刺耳的咯咯声,让人听了一阵牙酸,狼牙棒这等钝器重重的砸击在人体上的声音,和骨骼断裂的响声,人受伤之后的惨叫,混在一起,在整个城墙上带起一片巨大的声浪!

    两道洪流狠狠的撞在一起,几乎是这么蒲一撞击,第十卫这边儿就呈现了颓势。

    进攻的是建州女真的牧民,防守的是刚刚从牧民猎户农民转型不久的奴兵,两者的身体素质力量差相仿佛,战术素养都是一般,就连杀人技巧也是没什么差距。一边被爵位和许诺,一边儿垂涎于即将到手的武器铠甲等战利品,都是鼓足了一腔的勇气。

    但是双方武器装备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女真奴兵挥舞着腰刀重重的斩向敌人,结果却被那建州女真士卒狼牙棒一格便是挡开,然后顺势向左边狠狠的一砸,便是砸在了那女真奴兵的脑袋上,整个脑袋当下便是爆裂开来,红的白的四散飞溅,头盖骨的碎片咕噜噜的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而这一幕,在不断的上演着。

    战场上的格斗技巧,没有那么多的花俏,就是机械的斩、收、斩、收,这样一来,重武器无疑能更大的发挥威力。

    女真奴兵和对手比起来,就好比是轻步兵和重步兵对决,当真是落于下风。

    这还只是一开始而已,就已经是颓势尽显。

    但是女真奴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足以抵消这种优势的程度,每一个建州女真士卒,几乎都要面对三五个女真奴兵!

    这也使得他们大量的出现伤亡。

五一三 又是绞肉机

    数量抵消了武器装备的差距,双拳难敌四手之下,建州女真的士卒们纷纷被打倒,往往是他们刚刚砸死了一个女真奴兵,就被另外几个女真奴兵给乱刀砍成了肉酱,这也使得他们大量的出现伤亡。

    而当他们死了之后,他们的武器——狼牙棒和弓箭,立刻是被女真奴兵们给抢夺了过来,武装了自己。

    本来这些牧民是抱着一腔抢夺战利品的**来参军的,结果却是被这些更加饥渴,装备更差的女真奴兵给反过来抢劫了!

    手中有了趁手的重武器,女真奴兵们的战斗力更加的强横,此消彼长之下,竟然是慢慢的占据了上风,双方厮杀成一团。

    这一刻,女真奴兵的数量优势显露无疑。

    但是好景不长,第十卫初期的颓势让建州女真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当建州女真的士卒通过数十架云梯大量涌入到城墙上的时候,双方的局势又是被慢慢的扭转了过来,尽管第十卫的女真奴兵足够多,但是这城墙之上就是这么大点儿地方,能摆上来的也就是这么多,能交战的,也还是这么多。

    当女真奴兵的人数优势渐渐被抵消,建州女真牧民们的武器装备优势被抵消,双方便是僵持了起来!

    惨烈、滞涩的僵持!

    每一刻,都有不知道多少血肉横飞。都有数十条上百条人命失去,士卒们大声的喝骂声,暴戾的叫喊声,临死之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钢铁和钢铁的撞击,血肉飞溅,城墙上血流成河。

    城外的纳兰建成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脸上毫无表情,面陈似水,嘴唇紧紧地的抿着。勾勒出一抹冷硬的曲线。

    远处那惨烈的厮杀,他似乎是根本没看到,心中却在飞速的算计着。

    少顷。他高高的举起手,沉声道:“传令,满剌都,进攻!告诉他,不要着急登城,先射箭!”

    传令兵领命而去。

    满剌都率领的两万披甲步卒,本来跟在第一梯队的一万炮灰后面五十步远,但是当第一梯队开始攻城的时候,他们就在城墙一百步之外等着,没有得到命令。却是并没有急于进攻。

    得令之后,满剌都一挥手,接连下达了几道命令,一个巨大的万人步卒方阵便是向前,而另外一个。则是紧随其后。

    在之前第一梯队的试探性进攻中,满剌都已经知道了城头上的守军远程力量近乎于无,便是直接肆无忌惮的把大军开到了距离城墙不过是十丈左右的所在。阿里河满回头一看,肺都气炸了,他本来打的主意是立下首功,甚至是靠着一己之力把这座大营给拿下来。却没想到,城墙上面的这些狗装备如此之差,打起仗来却是悍勇的连命都不要了,直接导致自己的如意算盘破灭,却让满剌都这厮要捡了便宜。

    只是满剌都官儿比他大,爵位比他高,而且是奉纳兰建成命令而来,他可是不敢有什么布满表示出来,因此也值得朝地上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回身便又是催着自己手下这些牧民们送死去了。

    满剌都静静的瞧着城墙上,心中却有些犹豫不决。

    纳兰建成给的命令是自己所部开始攻城,但是却让先射箭,不登城,这个命令看似清晰明白,实则是糊涂的紧。因为现在城墙上,可是还有为数不少的自己人啊!难不成就这么不分敌我的一通乱射?

    他们这些中枢来的大将,确实是看不起那些牧民的,也是心照不宣的存了把这些牧民当成炮灰儿的心思,但是这只能是背地里,悄悄地做的,可不能是那般明显,若不然的话,被人抓到了把柄,也是麻烦。

    满剌都这等老家伙,略一思忖,便是看穿了纳兰建成的算计。

    他分明是打算不分敌我的把城墙上的那些人都给射死了,但是却也不想担这个责任,于是便是下了一道命令给自己,让自己来下命令,到时候若是真出了事儿,也可以轻松撇清。

    他心中暗叹一口气,这纳兰建成年岁不大,鬼心眼儿可是不少,步步都是算计别人,撇清自己,当真是猴精儿。

    只是,让满剌都满心无力的是,现在纳兰建成乃是统帅,占了大义名分,下的命令也是合情合理,任是谁都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大势所趋,这个黑锅,他却是不能不背啊!若是自己违令不遵,他轻松就可以给自己安上一个阵前抗命的罪名——像是女真这等军事起家的国家,这么一个罪名,就足以让纳兰建成把自己给押解回汗廷处置!

    他回头看了一眼纳兰建成,那个人的身影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挺拔昂然,满剌都挫了挫牙,心里暗怒,冷冷笑道:“纳兰建成,枉我这一路上都对你恭敬有加,却没想到你小这般阴险,吃柿只捡软的捏啊!这回算是我吃了你的亏,咱们走着瞧,你身为统帅,这般玩弄心机,等不得大雅之堂,还想成大气候?我且吃你个暗亏,回头咱们再说!”

    心里发着狠,却是只得不情不愿的下达了命令:“所有士卒,以百户为单位散开,接近城墙,射箭!”

    随着他的命令,这两万披甲步卒纷纷散开,往前走了一段儿,划分了各自的区域,然后便是张弓搭箭,向着城墙上攒射而去。

    这些披甲步卒,基本上都是老卒,女真汗廷的军队每年都会轮番派往西部边境,和那边儿的北蒙古凶悍的游牧民族鏖战,因此这些披甲步卒。个个都乃是大明京军那一级别的精锐!箭术自然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见比刚才第一梯队射击的时候更是密集数倍的箭雨向着城墙上泼洒了过去,箭雨落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知道多少正在交战的士卒被射中,纷纷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一轮箭雨泼洒下去之后,便看到城墙上正在交战的战列顿时像是被狗啃了一样,缺了好几块儿,上万人一起射箭的威力何等巨大?有超过一千人死伤在这一轮箭雨中。也就是说,一个千户所也就没了,而问题是。死伤狼藉之中,至少有六成的人,乃是建州女真所部。

    他们背对着城外。离着射箭的所在也更近,死伤更多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就这一轮箭雨,让他们的军心士气彻底的崩溃!

    这些好勇斗狠的女真牧民不干了,这不成啊!咱们是自己人啊,咱们在这儿给你奋勇杀敌,好么,你反倒是杀咱们?

    不知道人群之中是谁登高一呼,当下这些女真牧民们便是齐刷刷的如同潮水一般的朝下便退!

    阿里河满站在城下傻傻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还有些没回过神儿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满剌都不是奉命要在自己这些人后面冲上城墙的么?怎么这就射箭了?城墙上可是还有自己人啊!

    但是当他看到已经有女真牧民顺着云梯往下来的时候,一个激灵。却是立刻明白了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没退路了,只能跟着万户大人一条道走到黑了,若是让这些该死的贱种们逃回去,四处散播消息,大人要倒霉。自己也要倒霉!

    他大吼一声:“战前溃逃,杀无赦!”

    说罢,便是张弓搭箭,一箭便是将一个攀爬在云梯上正要退下来的建州女真牧民给射穿了胸膛,这人惨叫一声,便是从云梯上摔下来。[]掉进城墙下面的尸堆儿里,死的透了。

    他周围督战的亲兵也是纷纷的张弓搭箭,向着那些意图退下来的人射去,当下便是射死了数十个。

    阿里河满大吼道:“看见了没,这些人=便是榜样,赶紧滚回去,给老杀敌!后退者,死!”

    城墙上面的建州女真牧民们立刻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前进,是死,后退,还是死!

    有一些担不住事儿的站在城头上茫然两望,见此情景,竟然是嚎啕大哭起来。

    但是城下残酷的箭雨却是不会停,又是一轮泼洒而去!

    又是死伤狼藉。

    夏开站在城楼上,眯缝着眼,眼中闪烁寒冷的光芒,他心中冷冷笑道:“想要敌我不辨的一起杀么?来的正好!你以为我会看重这些人的姓名么?你却不知道啊,我是最盼着他们死的,哪怕是他们死光了,我这个指挥使做不成了,我也心甘情愿!来吧,一命换一命,咱看看,谁能撑到最后!”

    他扬声道:“传令,所有士卒,不得避退,奋勇杀敌!若是违令者,斩!”

    这道森严的命令,简直就是逼着女真奴兵们冒着箭雨杀伤敌人!

    在夏开的严令和督战队的屠刀之下,当然还有爵位的吸引,女真奴兵们乘胜追击,趁着这些建州女真的牧民们士气掉落到了冰点,毫无战斗**的当口,奋力的追杀过去。

    战斗的天平,又一次逆转。

    终于,一盏茶之后,在武毅军和城下那些建州女真披甲步卒的‘齐心协力’下,城墙上的建州女真士卒几乎被杀光了,再也形成不了多少战斗力。而与此同时,死伤的女真奴兵,数量也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余人!

    城墙上驻守的千户所和一开始派上城头的四个千户所,几乎已经全灭,夏开又是从城下抽调了数个千户所上来支援。

    而战果便是挡住了第一梯队的进攻,成功杀伤了巨量的敌人!

    当然,纳兰建成的目的也达到了,他本来就是抱着杀伤敌人的目的才下达那等命令的,在他看来,那些牧民们的用处也已经发挥出来了。

    把敌人撵下去了,自然也不能呆在城墙上送死,随着军官们的命令。一部分女真奴兵躲在垛口的后面,而另外一部分则是撤下去休整。

    这时候,第十卫庞大的人海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随着夏开的命令,从大营各个所在支援过来的千户所已经达到了几十个,随时可以填补上来,那些打残了的。直接便撤换了下去。

    又射了几轮,眼见也收不到什么效果,满剌都手一挥。喝令士卒们全线开上,登城作战!

    这一次两万披甲步卒蜂拥而至,除了第一梯队留下的那些云梯之外。他们自己更是竖起来数十架云梯,本来战场都集中在城楼的两侧,但是他们又是在更远的地方开始登城,试图把战线拉得更长,使得守城一方不能兼顾,兵力分散。

    但是夏开又怎么会怕人多?

    见招拆招,一声令下,十个满员的千户所便是被派了上来!

    只是这一次,却不是那样容易抵挡了。

    这些披甲步卒都是女真精锐,身上穿着的。乃是女真仿照大明制式制造的铠甲,跟棉甲相仿,上面缀满了铁,轻便不及棉甲,但是沉重厚实。防御相当之强悍。若是说铁浮屠和拐马乃是最高端,最上层的战斗力量的话,那么女真的披甲骑兵和披甲步卒,就是中间力量。

    其个人战斗力,士卒之间小规模的配合,乃至于是战斗意志。都不是女真奴兵所能比拟的。

    这些披甲步卒一上来,战局瞬间扭转!

    女真奴兵又一次落于下风,眼看阵线已经是摇摇欲坠,难以为继,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冲垮!

    大量的女真奴兵开始死亡,而且随着再一次落于下风,他们的军心士气也是开始快速下降。

    建州女真的披甲步卒以十人队为单位,稳步的向前拼杀着,极有效率的杀人方式,使得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台台精密的杀人机器,而就算是女真奴兵们拼着死伤杀了几个人,也是立刻就有后面的披甲步卒填补而上。

    明明女真奴兵人数不弱下风,甚至还占优,但是却总是感觉面前的敌人,强悍且无穷无尽。

    这种感觉让人绝望。

    “这就是建州女真的真正实力么?拐马和铁浮屠的强悍,我只听前辈们说过,却没有亲眼得见,那强悍,已经是远远的超出了一般的武毅军,现在看来,这些披甲步卒,也是绝对不弱啊,已经是足以和我武毅军相媲美了!”

    夏开在城楼上看的分明,不由得一阵心悸,之前对建州女真的轻蔑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然,说他们的战斗力不次于武毅军,只是说明其个人战斗力不次于武毅军而已,而若他们真是碰上了武毅军,在武毅军的大炮、燧发枪、劲弩、长枪方阵面前,同样数量的话绝对是大败亏输。

    夏开沉吟片刻,又是开口。

    他沉声道:“再传令,斩首十级以上,封武毅军爵位第三十二等,归德执戟长,斩首二十级以上,封怀化执戟长!杀小旗一人者,封小旗!杀总旗一人者,封总旗!杀百户者,封百户!”

    亲兵们立刻四散而开,把他的命令大声的传达了下去,这道命令一下,城墙上所有女真奴兵的军心士气,顿时又是为之一振!

    要知道,之前他们中爵位最高的,也不过就是归德执戟长和怀化执戟长这两个而已!

    这就几乎已经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了。

    夏开又是调集了十个千户所的兵力登上了城墙,两万女真奴兵集结于城墙之上,要知道,披甲步卒可不能全部登上城墙的,此时若是从高空鸟瞰的话,就会发现,灰色的城墙上,挤满了黑色的人潮。

    城墙的西侧,被披甲步卒占据,而东北南三面,都被女真奴兵占据!

    女真奴兵在三面向披甲步卒展开了围剿。

    这一次,有点儿撑不住的变成了披甲步卒,局面,一时间又是僵持了下来。

    这是一场绞肉机一般的战斗,战斗到现在为止,武毅军第十卫的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了第一次喜申卫保卫战的总和!

    与此同时,大营内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建州女真的突袭队伍以古塔殷德和三百名精锐勇悍的建州女真勇士为箭头,一路向前拼杀。他们杀了不少人,手中都已经换上了趁手的腰刀、马刀等武器,古塔殷德运气好,杀了一个女真奴兵百户,夺了他的狼牙棒,挥舞起来更是金风凌厉,强悍无比。当真披靡,挨着就伤,碰着就死。面前竟无一合之将。

    突袭,再加上战斗力确实是强悍,以至于他们的进展速度很快。已经深入到了大营的中间地带,而这时候,由于德灵等人的大声奔走呼号,团结在他们周围的叛乱女真奴兵也是越来越多。队伍的规模如滚雪球一般不断的壮大,很快便已经是扩充到了五千余人!

    已然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女真奴兵的战斗力可说是若,但是他们这些羊在古塔殷德这群凶残的野狼的带领下,却是也变成了一群狼。

    现在这群狼,已经不是一般的武毅军能挡得住了,至少不是这些女真奴兵能挡住的,是以古塔殷德等人的前进速度极快!

    一直向前。

    他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直指中军大帐!

    因为他已经从德灵口中得知,武毅军北路军的基本构成,绝大部分都是女真奴兵,而这些女真奴兵之所以服服帖帖,一是制度。二则是第四卫六千骑兵在此弹压!

    他一开始目的很单纯,就是尽量的在武毅军大营中制造混乱,吸引武毅军的兵力,从而为城外万户大人的攻城战牵制对手的兵力,若是在此基础上,能宰掉对方的统帅。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进攻中军大帐,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因为这种举动是最能牵制对手兵力的——在他心中,汉人大官儿总是怕死的。

    但是现在,当手下的兵力壮大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仅仅是牵制武毅军的兵力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野心了,他现在想的依旧是直指中军大帐,但是目的却不仅仅是牵制了,他要直接击溃第四卫!

    第四卫一旦崩溃,整个武毅军北路军,也直接就会不战而败!这些女真奴兵,都会失去斗志!

    这一路势如破竹一般,进攻无比顺利,女真奴兵不堪一击,这一切都给了他一种错觉——武毅军不过如此而已,根本不像传说中那般可怕,海西女真输了,实在是因为他们太废物了。

    古塔殷德狼牙棒一挥,把面前的一个女真奴兵狠狠的砸了出去,那女真奴兵口中鲜血狂喷,其中还夹杂着碎块,摔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不断的抽搐着,眼瞅是活不成了!

    古塔殷德心中畅快无比,他双臂一振,浑身肌肉蓬发,仰天一声狂吼。他的眼中已经彻底的燃烧起熊熊的烈火,野心在蔓延,击溃第四卫,立下大功的心思,已经是让他涨得满脸通红。

    他的狼牙棒指向了中军大帐的方向,狂吼道:“弟兄们,还有五十丈,让咱们杀过去,杀光这帮汉狗!战后人人加官进爵!”

    “杀!”古塔殷德手下这帮人也是早就杀红了眼,纷纷纵声狂吼,天地为之色变,周围的女真奴兵尽皆骇然。

    而在这一刻,五十丈之外,杨沪生正端坐马上,冷冷的瞧着不远处那一股狂杀前进的洪流。

    在他身后,第四卫已经是集结完毕。

    当连宁还只是一个四品的指挥佥事的时候,杨沪生便是开始统领武毅军那一支不过五个百户所规模的骑兵队伍了,乃是连宁手中一支王牌,无论是在围剿白袍之战中,还是后来鏖战东北经年,可以说是屡立战功,功勋赫赫。而后来武毅军扩大规模,第四卫,是唯一的一个骑军卫,杨沪生作为骑兵卫指挥使,地位也只逊色于最受连宁信任器重的熊廷弼而已!

    直到后来,连宁将野女真纳入自己统治之中,武毅军才又多了两个骑兵卫,后来黑虎山取匪归顺,就又多了一个。

    但是这几个骑兵卫中,无论是装备还是各方面来讲,第四卫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梁家烈的噩耗还没传来,第四卫在这里只有三各千户所,作为武毅军的王牌,现在三个千户所,四千五百精锐的骑兵,尽皆一身大红色的三层泡钉棉甲,手中握着长柄马刀,背上还都背着燧发枪,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五一四 溃

    而随在杨沪生身后的那三百骑兵,则都是跟龙枪骑兵一般,身穿大红色的烂银板甲,背后是大红色的披风,威风之极。

    他们目光冰冷的看着远处狂奔而来的那些偷袭者,宛如看向死人。

    周围那些女真奴兵看向他们,眼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杨沪生高高举起了手:“装弹!”

    士卒们纷纷大声应是,将背后的燧发枪取下来,开始往里面装填弹药。

    很快,便是装填完毕。

    而利用这段时间,古塔殷德又是率人往前突进了一段距离。

    距离已然是不远。

    杨沪生沉声道:“传令,让前面的部队散开。”

    命令一层层的传达了下去,奉命抵挡的一个千户所的女真奴兵赶紧让开。

    正在奋力冲杀的古塔殷德只觉得面前豁然开朗,那挡在自己前面的不知道多少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士卒忽然是潮水一般的散开了,露出了前面的空旷。

    然后下一刻,古塔殷德便是看到了不远处那巍然屹立,如同是山峦一般的骑兵队伍。

    他的心向着无尽的深渊沉了下去。

    作为一个千户大将,治兵知兵懂兵的人物,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对面的那些骑兵是何等的强悍!

    一支军队的强弱,铠甲是最直观的反应!

    而眼前这些既有穿着板甲,最差也是棉甲的骑兵,至少从战斗力上,是绝对的超过了一般的披甲骑兵!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气质!

    这些骑兵。森然如狱一般的气质,绝对是杀伐无数才造成的,而他们的战斗力,又怎可能会差?

    这一刻,古塔殷德心里忽然想笑。他想大声的嘲笑自己:你狂妄什么?狂妄什么劲?还妄想着要将人家击败,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

    但是,求生的本能却是让他大吼出声:“逃!”

    他也是见机极快的,立刻就知道,此次是绝对不可能占到便宜的了。因此直接向着一侧便是逃跑,毫不恋战。

    而这时候,杨沪生已经是冷冷的喝道:“发射!”

    不过是一百五十米而已了。

    这已经是燧发枪相当有把握的一个射程!

    命令传达下去,有射击角度的约上千名火铳手冷静的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枪击声响彻天地间,古塔殷德等人只看到对面明军手中那些烧火棍上冒出来一簇火光,然后便看到自己身边的袍泽胸口上,大腿上冒出一簇血花。躺在地上,有的直接死了,有的则是痛苦的大声呻吟惨叫。

    有的特别不走运的,被击中了头颅,脑袋被打的粉碎。红的白的溅了旁边的士兵一身。

    “这又是什么东西?”古塔殷德直觉的心中郁郁,似乎有什么东西积压在肺腑之间,把他压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只想扬天狂吼,但是他不能,只是本能的朝着一边狂奔,带着自己的手下逃跑。

    而脸色从来是除了冷漠和嗜血之外再无其他表情的黑衣精锐们。则是第一次露出了满脸的惊恐和惶然。

    “这是什么东西?怎的如此可怕?”他们心中纷纷惊恐的大喊着,有的更是惊叫出身,只不过。能被选出来担纲这等任务,不但要勇猛能战,更要机灵,是以一个个心中惶急,脚底下却是还不慢。

    而他们跑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女真奴兵们却是傻了!

    这会儿女真奴兵的队伍已经是达到了万余人之多!

    他们本身的战斗力其实也是不弱的。像是夏开麾下的那些,便是能在城墙上和那些女真精锐的披甲步卒杀的难解难分。但是问题是这些女真奴兵,已经是跟失了魂儿一样了,古塔殷德等人,便是他们的主心骨儿!

    但是这会儿,主心骨儿克管不了他们,为了逃命,自个儿却是跑了!

    上万人站在那儿便都有些茫然无措。

    而这时候,杨沪生一挥手,前面的队伍便是裂开,开始缓缓地加速,战马开始小跑,士卒们则是把燧发枪背在了身后,一片铿锵之声作响,士卒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长柄马刀!

    在火光下,马刀锋锐的刃芒让人看了心中胆寒!

    而直面第四卫骑兵冲锋的这些女真奴兵更是肝胆俱裂,心中一片冰凉!

    一个女真奴兵大叫一声,双眼极度的凸出眼眶之外,宛如死鱼眼一般,脸上一片涨红,七窍中流出血来,下身屎尿齐流,一股臭味儿盈然而其。

    竟然已经是被生生吓死!

    他们其中就很有不少人当初是被第四卫的骑兵们屠了家园,逮到了第十卫之中,从此之后成了奴兵,而之后数月的朝夕相处,第四卫的骑兵晨昏操练,金戈铁马,更是使得他们深深地知道这些人有多么的恐怖,心中的畏惧已经是深深的根种,再也无法移除。

    以至于当看到这些一身大红色,宛如红色死神一般的骑士向着自己冲锋而来的时候,竟然是被生生的吓死!

    骑士们的刀锋还没降临到头顶,夺命的枪声就又是响了。

    从前面袍泽留出来的宽大裂缝中,后面的骑兵也是纷纷举起燧发枪,开枪射击!

    数千枚铅弹泼洒而下,打穿衣服,撕破血肉,钉进身体,带来死亡和恐慌!

    这一排枪,便是让女真奴兵的队伍中倒下了六七百人,死亡就在自己身边爆发,也彻底的惊醒了这般呆鸡一般的女真奴兵。

    “火枪啊!火枪啊!”

    女真奴兵们纷纷嘶声大喊着,其中夹杂着掩不住的哭腔儿。

    “弟兄们!逃啊!”德灵知道这些人乃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根基,绝对不能不管,吼了一嗓,便是在最核心的那些心腹的簇拥下跟在古塔殷德的后面跑去。

    周围的人也都是慌忙的跟着逃窜。

    “原来这就是火铳?果然威力绝伦。远远胜过弓箭!这些武毅军还真是不能小觑,不但战斗力如此强劲,在器这一方面,更是远远超过了我等!回去之后,定然要向万户大人分说明白!”后面的叫喊声传来。古塔殷德恍然大悟。

    在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嘴女真的消息之闭塞,相互之间的交流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武毅军都跟海西女真打了这么多仗了,但是这边儿确实是对武毅军一无所知,连武毅军大名鼎鼎的火枪都不明白。若不是古塔殷德在汗廷的时候偶然听人提起过,还当真是不明白火枪二字是什么意思。

    古塔殷德心思缜密,也是临危不乱的那等枭雄之资,刚才看似慌乱,实际上逃跑方向的选择也是大有学问——他选择的逃跑方向,正是西城门的方向。

    而中央大营,距离西城门也并不远。最重要的是,古塔殷德发现,向这个方向逃跑之后,一路上阻拦狙击的阻力,便弱了许多!

    这也难怪。第十卫九十个千户所,靠近西城门这一边的那些千户所大都被夏开一个个的抽调到城墙上跟建州女真血拼去了,自然是阻力小了。

    于是便能看到,在偌大的大营之中,数百个黑衣人在前面狂奔,而后面则是跟着数以万计的女真奴兵。一路仓皇逃窜。

    在他们后面,是森然如山的第四卫骑兵。

    杨沪生面沉如水。

    这会儿他的心中,其实也是极为的恼火。现在哪怕是在这个位置,他也能听到西城门处传来的震天一般的喊杀声!

    这说明,建州女真正在攻城,而且攻城的规模绝对不会太小。

    他也没想到建州女真竟然会实施如此大胆的计划,竟然敢派人如此肆无忌惮的从白鹰峰上下来,然后里应外合。看这样,竟然是妄图一举将自己这些人覆灭与此!

    刚刚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杨沪生也不得不佩服对方思维的天马行空,这等计策都想得出来,但是钦佩过后,便是极度的恼怒!

    恼怒之中,还参杂着一丝恐惧和不安。

    今夜无论最后如何,自己这一边儿损失惨重都是肯定的了,别的不说,但看这些叛变的女真奴兵,就会导致全军损失达到一成!此消彼长之下,对以后战斗力的影响且不说,而他心中最怕的,则是辜负了大人的委托。

    如此一个败仗!

    大人将自己和夏开派来此地驻守,结果普一接战,便是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这让自己如何和大人交代?

    再往深处想想,大人会不会因为这一败,而对自己心中起什么想法?

    这便是杨沪生的谨小慎微之处,想事周全的紧。

    现如今,唯一能弥补的,便是杀!

    杀伤他们!杀的敌人够多,便也能把自己这边儿的损失给抵消回来了,如此一来,在大人面前,总还有些说辞!

    杨沪生长刀前指,厉声喝道:“一个不留!”第四卫四千五百骑兵如同出笼的猛虎一般,恶狠狠的向着女真奴兵的背后杀去!

    骑兵对付步兵本就是占尽了优势,更何况是这般强悍的骑兵和这么孱弱的步卒,而且这些步卒此刻还正背对着骑兵仓皇逃跑,士气可以说是负值。

    这便是所谓的衔尾追杀!衔尾追杀的威力有多大?

    当年土木堡之变,三万瓦剌大军把五十万大明京军杀的全军覆没,原因就是因为明军士气没了,军心散了,只顾得上逃命,让人在后面,一刀一个,轻轻松松的便是杀猪宰羊一般的给杀绝了!

    第四卫骑兵如同一把锋锐无比的尖刀一般杀入了那些女真奴兵之中!

    骑士们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柄马刀,向着这些叛乱奴兵的脖狠狠的斩去,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头颅滚滚落地。

    喊杀声,惨叫声,马蹄践踏大地的爆裂声音混成一片,这些女真奴兵毫无抵抗的意志,几乎是任凭宰杀,只是使劲儿的拔着双腿。心里想的却是不求能逃脱那些杀神的屠刀,只要比别人跑的快一些就行了。

    女真奴兵开始大量的死亡。

    没有人回头,也没有人敢回头,更没有人组织,他们都已经被吓破了胆!

    杨沪生高高举起手中马刀。轻轻的划过了一个女真奴兵的脖,利刃轻易的割开了他的颈部大动脉,鲜血像是喷泉一般喷涌而出,这名女真奴兵捂着脖,嘴里发出喝喝喝的声音。混合着大量粉色血沫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溢出来,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脚底下一趔趄,整个人在空中转了半圈儿,然后便是仰天倒在地上,目光再也无神了。

    杨沪生缓缓收回刀,已经不需要他再出手了。周围的骑士们已经杀光了这一块儿的敌人。

    他心中却是殊无喜意,这些人,可是本来都是自己人,要跟敌人去血拼的啊!

    甚至有些心疼。

    一个追,一个逃。很快就来到了城门附近。

    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了,听起来很短暂,但是就这半个时辰的时间,西门城墙,却是已经变得如同炼狱一般!

    城头上,城墙下。到处都是断臂残肢,此时,城上城下的景象。只能用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来形容。

    城头城下,死尸无数,其中有建州女真披甲步卒的,更多的,而是女真奴兵的。城头上多。城下面更多,其下已经是堆积了厚厚的尸体。足有两三米高,几乎可以用尸山来形容了,无数的尸体层层叠叠的铺排开来,从高到低,一直蔓延十几米远。

    似乎视线所见之处,不是尸体,就是鲜血。

    在烈烈火把的照映下,更是宛如血火炼狱一般的场景。

    东北九月的寒冷夜风吹拂不断,其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城头上宛如用鲜血洗过一遍一样,本来石头的灰白颜色已经是完全看不见了,整个一面城墙都变成了那种鲜血干涸之后的黑褐色,这是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才渲染而上的,已经深深的渗进了石头的表层纹理之中哪怕是用水,也冲刷不下来。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大战,城墙甚至都已经变得残破,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刀砍斧削的痕迹。

    难以想象,仅仅是这么短时间的战斗,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破坏,但是却也是理所当然。

    这场短促而又突如其来的战斗的强度,烈度,甚至已经远远的超过了那一次惨烈无比,直接让海西女真元气为之大伤的第一次喜申卫之战!

    仅仅是半个时辰,一个小时的时间,双方的伤亡加起来,就超过了三万!

    要知道,当初喜申卫下,双方鏖战竟日,伤亡加起来也不过是这个数字的翻番而已!

    这是一场无比的惨烈、僵持,高烈度,低技术的战斗!

    只是,无论这场战斗如何的惨烈,如何的满剌都在城下看的眼睛血红,双手却是不自觉的哆嗦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在不断的轻微颤抖着。

    他的心,已经是被恐惧和不敢置信所笼罩。

    女真数十年无战事,跟西边儿那些北蒙古部落的小打小闹,如何比得了这等大场景?这等景象,不期然的让满剌都想起了当年的女真崛起一战,那时候,满剌都还不过是个百夫长而已,跟随大汗完颜陈和尚镇守叶赫城,面对的,是十五万大明边军源源不断的进攻浪潮!

    而守军,只有三万!

    那时候,也是这么多的士卒,这么惨烈的战斗,这么多的死人啊!

    不过,现在却是攻守异位了。

    披甲步卒已经上去一万了,或者下来的,只有三千,而且其中大部分还都是负伤,更有不少,已经是重伤残疾,再也无战斗之力了!

    眼看着城墙上的战斗己方又是落于下风了,满剌都心存侥幸的回头看了一眼纳兰建成,却发现他依旧是冷着脸面无表情。

    满剌都的心一下凉了下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挥挥手。

    又是五个千户的披甲步卒在军官的带领下大步走出,向着云梯攀爬而去。

    满剌都并不知道这种战法在后世叫做添油战法,但是他却是知道危害的,可是这也没法。城墙就这么大,上不去更多的人了。

    纳兰建成端坐在马上,死死的盯着城头,脸色阴沉如水。

    在他预想中,战场战斗。本是不必如此艰难的。看眼前这架势,古塔殷德明明已经是渗透到了武毅军大营之中,并且成功在里面制造了混乱,而自己甚至已经能听到武毅军大营深处传来的喊杀声,这说明古塔殷德干得不错。而且一直在制造混乱。

    但是眼前的这些武毅军,却似乎是丝毫都没有被那边儿吸引而分心一样,而敌人在这边的兵力,看上去竟然是源源不断,似乎从来就不会断绝一样。杀了一个,填上来俩!无论是杀死多少敌人,总有更多的冒出来!

    这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敌人的兵力实在是太庞大了,庞大到了超出自己的预计!以至于敌人完全可以无视自己的计策而两线作战!

    纳兰建成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本来他预计的,武毅军的兵力大致在三万左右,因为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情报,武毅军的总数也不超过十万。而武毅军显然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军队都派到这边来的,所以他本来信心十足,自己只要是硬往里头抗,用人力往里面死死的堆,先受不了的,定然是武毅军!

    却没想到。武毅军的兵员素质出奇的低,而人数却是格外的多。

    怎么着都打不完!

    纳兰建成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了,只是他在等。在等着古塔殷德从大营中杀出来!

    那时候,将会是他的一个机会!

    若是古塔殷德能成功的里应外合从里面杀出来,那么,这场大战,便还有转机!

    夏开站在城楼上,脸上的漠然像是万年都无法融化的坚冰。

    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如此多的生死。但是却是第一次把这么多的人亲自送进了死亡的深渊。一开始还觉得惊心动魄,到了后来。却也就麻木了,漠然了,只是机械的,冰冷的下达一条条命令,上千万人的死伤,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只是,一个个的千户所填上去,被打残了之后撤下来,那一杆十丈高的武毅军的大旗,却是依旧屹立不倒,一阵剧烈的夜风吹来,在无数火把的照映下,旗帜上‘武毅军第十卫’六个金线绣成的大字,依旧是熠熠生辉!

    这一杆武毅军的大旗,依旧是屹立不倒,哪怕在它周围,无数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山!

    下面的鏖战依旧持续,有亲兵大步跑上来,报告道:“指挥使大人,那些潜入营中的鞑已经向着这边逃窜而来的,人数约有数百,还有。”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还有万余奴兵叛逆!”

    “叛逆?”夏开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他冷冷一笑:“终于来了么?”

    他陡然拔高了银两,大喝道:“传令,摆阵,不能让那些叛逆一个活着出去!”

    ————————分割线————————当白鹰峡之外鏖战正酣的时候,贱民们的队伍距离镇远府也不远了。

    他们九月十五从柱邦大城出发,这会儿刚刚过了兀者揆野木所,距离镇远府,已经是不足五十里路了。

    到了这儿,更加觉得天空高远,蓝的让人心里一阵阵的犯晕,风也更大了,刮起来让人心中一阵阵的发冷。

    只是到了这里,官道也更加平坦,对于这些贱民来说,路却是更好走了。

    大路就是沿着松花江修建的,一边儿不远处就是浩荡的松花江,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看一眼晃花了眼睛。浩荡的松花江一眼望不到边及,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都啧啧称奇,感叹北地也有这么宽广的河流,慢慢儿的,却也就习惯了。

    左边儿是松花江,右边儿却是大片大片的玉米田。

    这东北的玉米地,越是往北,就越是一望无际。

    彭山虎跟在队伍中缓缓地走着,还是那副丝毫不出奇的样,一阵冷风传来,他似乎感觉有些冷,团了团袖,整个人缩了缩。

    眼神儿往右边儿一瞥,瞧见那些满脸戒备,手里拿着粪叉的农民,心里便是一声冷哼。

    贱民们来到这儿之后,慢慢儿的胆也都变得大了不少,有的便在那闲暇休憩的时候,厚着脸皮去当地的农民那儿讨几个玉米棒吃,结果却没想到,这些农民根本就是不给,一个都不给!

五一五 选人 分流

    贱民们自然是心中极为的不忿,于是便有人开始小偷小摸的,反正顺手摘俩,也每人能发现。

    结果不知道怎么地消息传开了,贱民们很快就发现,但凡是他们路过的所在,农民们便站在自家的棒子地边儿上,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他们——跟看贼一样!

    这下子,想偷也没得偷了。

    于是不少人都是破苦大骂,说这地儿民风不纯。其实他们若是设身处地的想想,也就能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打下来的粮食,凭什么给你吃啊?而且手脚还不干净。

    东北的农民,这几年是苦怕了的,也是难免心有余悸。

    别以为古代的农民就很淳朴,那是扯淡——‘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话一点儿都没错儿,连饭都吃不上了,礼义廉耻什么的,也就算了吧!

    贱民们觉得这里的农民民风不纯,这片地方的农民还瞧不起这些贱民呢!

    反正是谁也看不上谁,隔阂,还未开始就已经产生了。

    正想着,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队伍顿时便是停了下来,出于国人爱看热闹的天性,都是纷纷围拢上去,很快便是围成了一个大圈儿。

    彭山虎抄了抄袖子,心中一动,招呼了一下那些似有意似无意围拢在他身边的众人,一群人也是围了上去。

    他们人多,暗地里一使劲儿就是都挤到了前面去。

    往里头一看。大伙儿心里面的火气便是蹭蹭蹭的都窜了上来。

    原来是三个人正争执在一起,其中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少年,也就是十七八岁,眼睛黑漆漆,看上去就是机灵机灵的,一张嘴便是一口吴侬软语,自然乃是贱民中的人了。

    而另外两个。则是两个当地的农民,一个农民,一个农妇。大致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面容憨厚,看着那少年一脸的怒意。

    旁边掉了一个布袋子。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子玉米,显然就是这起争执的根源了。

    那少年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高声叫道:“不就是拿了你们一点儿玉米么,怎么就叫人抵命?你们诸位大爷大娘,父老乡亲们,你们瞧瞧,这帮当地人可都没存着坏心肠,这是要往死里欺负咱们啊!这会儿咱们刚来就让人这么拾掇,以后还不得往死里弄?”

    他这一番话倒是颇有鼓动力,周围的人本就是都对当地的这些农民们很是有些意见。当下便是群情汹涌,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纷纷都是对那老农夫妇的职责之词。

    那老农夫妇也不说话,其实他们就算是说,也是说不过这么多人的。

    围观众人的话越说越是难听。各种地方俚语层出不穷,非但是对这农夫二人各种辱骂,而且句句必涉及其祖宗十八代,不离其直系女性家属的敏感器官。

    不过他们毕竟是被欺负的长久了的,胆子却都小的很,也只是敢骂骂而已。却根本不敢上去动手,若不然的话,那两人早被打死了。

    正乱乱纷纷的时候,忽然人群被分开了,几个穿着大红胖袄的明军士卒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歪着脑袋吼道:“怎么回事儿?”

    这些押送的官兵无恶不作,众人都是又怕又恨,这会儿见到他们,都是分外畏惧了三分,纷纷往后退了一步,都闭嘴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那看似木讷的老农却是开口了,他道:“这位军爷,这个小崽子,偷了俺们的玉米。”

    那领头的一个小旗闻言看过去,看了看那三人,再看看地上的一袋子玉米,顿时心里便明了了。他顿时感觉十分腻歪——这等事儿,最近以来已经发生了数十起了,都是贱民们投当地人玉米被逮了个现行儿,还都得他们来管这事儿。

    他心里一股火窜了起来,心道老爷我是给你们擦屁股的啊!

    只是这股火儿却不敢跟那两个农夫农妇撒,盖因在一启行之前,户部员外郎齐肇便是跟他们交代了——若是贱民跟东北的当地农户起了冲突,一定要向着后者。底下这些小兵子不知道其中缘由,齐肇可是明白得很。

    想当初武毅伯还不过是个四品指挥佥事的时候,就曾经因为属下一个小小总旗的娘子被人逼齤奸,一怒之下直接提刀杀人!要知道,被杀的那位,其叔父可是山东布政使司左参议,堂堂的一省第二把交椅啊!

    其性子暴烈如此,其护短如此!不消说,齐肇明白,若是自己敢向着贱民的话,武毅伯定然心中不悦,说不得自己这趟差事捞不到好处还被人记恨,何苦来哉?

    反倒是那些贱民们没什么后台,可这劲儿欺负也就是了。

    那小旗脸上阴晴不定,忽然一把把那清秀少年给拉过来,一巴掌便是狠狠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耳光打的极重,少年脸上顿时是浮出五根红色的指印来,脑袋给打的一歪,一颗带血的牙便是和这血唾沫飞了出去,半边儿脸儿立刻就麻了!

    这还没完,那小旗反手又是一巴掌。

    又是五根指印,一口碎牙喷了出来。

    那小旗噼里啪啦的便是十几个耳刮子打了过来,如狂风暴雨一般。那清秀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挨了一耳瓜子,当下就给打傻了,站在那儿傻傻的挨打。

    终于,那小旗的火也消了,气儿也出了,手也打的有些发麻了,这才住了手。

    这时候,那少年一张脸已经是被打的红肿的跟猪头也似,都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了,嘴里牙也不知道掉了几颗。站在原地捂着嘴痛苦的呻吟,显然是给打得不轻。

    那小旗瞪了他一眼,回身语气生硬的对那农夫农妇道:“成了吧?”

    那农夫当初一个村的人被女真兵屠了个干净,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此也并没有什么动容,他看了那小旗一眼,不急不忙道:“按照武毅伯大人颁定的律令。偷盗十钱以上者,死!不过。”

    他话锋一转:“俺不跟这小孩儿一般见识。今儿这事儿,就算了。”

    说罢。拎起那袋子玉米来,招呼了浑家一声,转身便走。

    那小旗愣在了当地。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这些东北的农民,在他们当地官府面前,都温顺的跟什么也似,却没想到,也都是不饶人的狠角色啊!

    那少年看着农夫夫妻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怨毒,然后又是赶紧低下了头。

    这一幕,都落在了彭山虎眼中,他心中一动。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被迁来此地会有什么安置,但若是自己这些贱民们跟当地的农民这般冲突的话,而官府肯定还会偏向着对方,那么长此下去,群情激奋。他有信心,借此将贱民们的反抗情绪给鼓动起来。

    他低下头,低声向一边吩咐道:“把这个少年人,带来见我。”

    围观的众人在押运官兵的喝令下纷纷散去,重新开始走路。

    又往前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官道往东北偏东的方向一拐。路边不再是江水,而是大片的耕地,只是这会儿,地里面的庄稼都已经是收割了,入眼便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空旷的土地,茫然无际。

    在远处,才能看到一个小村庄。

    行走在这苍茫天地间,油然而生一种孤独寂寥之感。

    而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爆裂的马蹄声,从东北方向过来,由远而近。

    队伍顿时便骚动起来,有些心眼儿灵活的人已经是在心里嘀咕,早就听说东北多马贼绺子,这不会是马贼来了吧?

    彭山虎旁边站着个少年,脸还是红肿红肿的,但是眼珠子却又是变得灵动起来,正是之前被打的那少年。不过现在在彭山虎的一番言语之后,他已经成了白莲教的人了。他四下里瞟了瞟,往彭山虎身边儿靠了靠,略有些畏惧道:“彭大哥,难不成是马贼?”

    “不会!”彭山虎沉沉道:“没听押送的那些兵丁说么?这边儿的马贼,都已经给武毅伯剿灭干净了。”

    “扯淡!”旁边一个许是其它的队伍的,现在都已经混了,这人不知道他厉害,冷笑道:“那些狗官兵的话也能信,武毅伯是三头六臂?”

    周围的人都是脸现怒容,彭山虎却也不气,淡淡道:“别的话我不信,这话,我信。”此时,齐肇也是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他在队伍的最前面,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向着远处眺望,生怕有什么不测。他周围的那数百押运官兵,也都是纷纷拔刀在手,盯着东北方向一脸的戒备。只是他们此刻的状态,大致用两股战战来形容是不错的,这帮卫所兵根本没上过战场,欺负起贱民来是如狼似虎,要说对付马贼,如猪如狗还差不多。齐肇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心中暗暗叫苦,只是盼着自个儿可千万别这么倒霉,大白天理当是没有马贼的吧?

    当远远的看到远处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片武毅军连的大旗之后,齐肇的一颗心便是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一片整齐的长出一口大气的声音。

    齐肇回身恶狠狠的瞪了这些废物老爷兵一眼,心里暗暗盘算,回去之后一定要在他们上官面前说几句的寒碜话。

    只见远远的,一队大约百余人的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而在这些骑兵的后面,却还有长长的步卒队伍,都是迈着大步子紧紧跟随,这支队伍虽然前进速度很快,但是无论骑兵步卒,都是军容整齐,森然,行军路上,只能听到无数只大脚践踏地面的整齐声响,竟无一人吭声。

    那些步卒,每个人手中都是握着一杆长长的大枪,这大枪足有两丈多长。长枪如林,远远看去,宛如一片长枪森林在大地上行走!

    虽然都是穿的大红胖袄,但是一眼看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些士卒比押送的官兵精锐何止十倍?

    看到一片长枪森林向着自己不断的接近,无论是官兵还是贱民。亦或是齐肇这等官员,目睹此景的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敬畏感!

    这是对于绝对力量的恐惧!

    齐肇心中暗道:“难怪朝中都说。武毅伯古之名将之风,打仗不敢说天下第一,练兵绝对是天下第一。此言,当真不虚啊!这等精兵,怕是已经不输给京卫诸军了罢!”

    彭山虎心中也是暗自震惊的,心中对于自己将来要做的大事,更是小心谨慎了十分,绝不敢再轻举妄动,心中对那位武毅伯,已经是深深的忌惮。他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之前反驳与他的那人的肩膀,笑道:“怎么样。兄弟,这次信了吧!”

    那人只能呆滞的点头。

    行军队伍在距离贱民们还有十丈的时候停了下来,一个身穿全身白铜重甲,将领模样的骑士出列,来到近前。见了他,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儿!

    原来出列的骑士,竟是无比的高大雄壮,坐在马上,连人带马竟然有一丈三四尺多高,仿若跟天神也似。他胯下那战马也是极为的神骏。比别的马高出两个头,骨骼也是极为的粗壮,膘肥体壮,一双眼睛红红的,目露凶光。

    这战马身上,却是披着一层大红色的三层泡钉棉甲,穿着马甲,戴着马盔,一人一马,都被厚重的甲胄包裹在其中,宛如一个钢铁魔像。

    如此神武,如此雄壮!

    这还是凡人么?

    这骑士自然便是张球了,连子宁新建武毅军十卫,张球被任命为第十八卫指挥使,已然是走马上任。

    他本来就是原来第十三卫的指挥佥事,在武毅军中更是因为作战英勇,神力非凡而素有威名,这般任命,也是理所当然。

    而这匹战马,却是有个讲究,乃是董三林听说他升迁之后,送他的礼物。东北马素来是高大雄壮,而这匹马,更是从黑虎山马贼当年的上万匹战马中精选出来的体格最大,最为威武雄壮的一匹,远远大过一般,当然,与其巨大体型之相匹配的还有其暴躁的性格。

    不过这马到了球球手里,没一个时辰老实了,与其说是被驯服的,还如说是被压服的——在球球那巨大的体重之下,这烈马什么招儿都使不出来,浑身是劲儿也架不住身上安了三百多斤啊!

    对于这个礼物,球球是极欢喜的,他现在身份不同以前了,都当了指挥使,总不成还用两条腿走路,跟大头兵也似。那样不是丢自己的面子,是丢武毅军的面子。

    当初连子宁把他派去黑虎山整编而成的那一个卫,本意是让他监视,生怕董老虎父子匪性不改,生出什么事端来,结果这一段日子,董老虎,董三林二人都老实的很,认真操练,约束手下,作战也勇猛,连子宁征北之时更是在私底下请战去北地征伐,连子宁考虑到要留下一些机动力量在镇远府这才没带着他们。

    经过这些时日相处,两人感情反倒是更加深厚了。

    张球纵马向前,抱拳道:“本将武毅军新建第五卫指挥使张球,对面可是户部齐肇齐大人当面?”

    入武毅军这些年,张球的体型一点儿没小,不过当初的虚肥,浑身颤颤巍巍的大肥肉膘子,都是已经练成了虽然并不怎么明显但是却不显得臃肿的肌肉块子,身材看上去也匀称一些了。他虽然为官日久,身上那股子憨厚之气,却是丝毫未变,只是这种憨直,却是上官才能看到的,当他地位足够高了,这股子憨直,别人也只会当成是豪爽。至于说话的时候瓮声瓮气,别人只会赞许为这是声如洪钟。

    他声音很是响亮的,隔着一段距离,也震得齐肇等人脑袋里头嗡嗡的。

    “新建第五卫,这是什么名目?”齐肇心中纳罕,他自然不知道,为了不引人注意,连子宁自然是不会把自己这些卫都摆在明面上的,便耍了一些小花招。张球这个卫,在武毅军序列中正式番号乃是第十八卫,对外却是统称新建第五卫,这样便让人摸不清楚。

    却没想到这个名号让听到的人更是震骇——新建的都这么强?那老牌子的武毅军呢?

    他策马出来,拱拱手,不卑不亢道:“下官便是齐肇,见过张指挥使大人。”

    他这个员外郎是五品。而张球这个指挥使则是三品,按理说齐肇应该下跪见礼才是——但是他可是文官,对面可是武将!大明朝就没有五品文官儿给三品武将磕头这一说儿。倒过来还差不多!更何况,他是京官儿,这一次更是奉中枢命令而来。这个地位就更高了。

    是以他自称下官,但只是抱拳行礼,这是显示平级的意思。

    若不是看在连子宁如日中天,武毅军声名赫赫的份儿上,他连抱拳都不会。

    张球却不懂这个,以他心性,便是懂了,也不在意,他憨厚一笑,上前来道:“本以为还要往前走一段儿才能找见。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了。齐大人,我是奉伯爷之命而来,从你这儿接人的。”

    “接人?”齐肇顿时便有些不悦,心道你武毅伯的架子当真是大,我辛辛苦苦的给你送了这么多人来。你就派人来接?见都见都不见我一面?话都不说一句?

    心中不悦,他却是不敢表现出来的,淡淡道:“原来张大人是过来接人的?这却是正好,下官走了这么远,也有些乏了,那便开始交接吧!”

    张球一愣。然后便是反应过来,他是憨直,却不是傻子,相反,心思灵透着呢,赶紧道:“齐大人却是误会了,是这般回事儿!”

    他笑道:“伯爷数十日前征北大胜,海西女真已然是被打的七零八落,海西女真之地也已经重归我大明朝之下,然则松花江以北地广人稀,需人开发,是以伯爷特组建一些卫所,前往江北驻扎,屯垦,我这卫,便是其中一个。迁过来的这些民众,也是要迁往江北安置的,却是和我们一起出发,按照规矩,一个卫且配三万民众,我这次过来,却是要领走我那三万人,直接带着他们渡江北去的。一来是安全,防着女真小股流寇的侵扰,二来则是也方便。待我走了,大人且一路前行就行,我来之前,伯爷说过,此次迁移民众,大人劳苦功高,伯爷是一定要好好感谢的。”

    这番话说得漂亮,齐肇一听,心中顿时是舒服了许多,武毅军大胜的消息,他在柱邦大城就有所耳闻,却没想到战果是如此之大。如此一想自然便也知道这事儿定然不是假的,如此在途中就依次把人领走,却是省事儿许多了。

    他也呵呵一笑:“张大人客气了,伯爷抬举,下官敢不从命?张大人这就要交接?”

    张球道:“事不宜迟,今儿个还要赶往江边。”

    齐肇点点头,接着两人便验过了官方印信,连子宁的手令等一干物事。确认无误之后,齐肇回身向那统领五百押送官兵的千户道:“谢千户,可都听清楚了?快这些,着你的人牵出三万人来,有点儿眼力见儿,给这位张大人挑些身强力壮的。”

    这时候语气可就不怎么客气了,但是那押运的谢千户却是如奉纶音,赶紧应了,屁颠儿屁颠儿的便是领着兵去了。

    张球笑道:“如此多谢了。”

    齐肇摆摆手:“客气客气!”

    武毅军新建的十个卫,这些日子以来,却是已经逐渐整顿完毕,各部主官,各级军官也是都已经就位了,而这会儿眼看就要深秋,再往后入冬了,东北的这段时间,是格外的短,也是格外的紧迫。而入冬之前是必须把去松花江北进行屯垦,镇守一事给安排妥当的,若不然入冬之后可就难办了。在两尺多深的厚厚积雪中行走,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任何一个动作都要多费数倍的力气。

    所以连子宁便下令组建好的卫,依次的直接过来领人,然后直接渡江北去,赶往给他们划分的指定地点,驻扎、建城、开垦。

    本来是一个千户所一万人来着,但是这一次只来了三十万,只好是一个卫三万人,等以后再慢慢的往那边儿迁移也就是了。

    而这些卫所先行去往江北,也是为连子宁下一步的军事大行动做铺垫。

    所以便有了这一幕。

五一六 盼头儿

    谢千户带着自己手下的军兵们如狼似虎一般的窜进难民的队伍中,看到那身体强壮的,便是推到队伍以外,让他们站在路边的庄稼地里。

    彭山虎当下便是眼睛一缩,因为他发现,那些军兵窜过来的地界儿,正是自己等人所在的位置。

    他那些心腹当下便都有些着急,彭山虎使了个眼色,众人这才都安静下来,做出一副跟别人一般无异的样,任由这些军兵挑选。

    方老三身高体壮,如牛一般,自然直接被选走了,推到路边站着了。

    然后便轮到了彭山虎,那军兵歪着脑袋捏了捏彭山虎的肩膀,又是摁摁胸口,然后又是用脚尖儿踢了踢他大腿肚,小腿肚。

    彭山虎脸上挂着谦卑的笑,挨踢的时候,还很是畏惧的哆嗦了一下,却又是不敢反抗,看上去,再寻常不过,整个儿一窝囊老实的汉模样。

    “身材倒是挺壮实的,就是这脸?”军兵看了看彭山虎那张蜡黄的脸,摇摇头:“真他娘的晦气,他妈个的病痨鬼!”

    他说着,彭山虎还以为自个儿不会选上了,却没想到这军兵绕到他背后,忽然一脚踢在他膝盖窝儿里,彭山虎猝不及防之下,本能的便是身一震,整个人**的,膝盖稍微一动,便是把那力道给卸掉了,但是他心中一动,身却是一个前倾,整个人一副差点儿摔倒在地上的样,好容易才稳住身。

    那眼中寒光一闪。已然是动了杀心。

    然而对面就是数千军兵,他们如何敢有轻举妄动?自然都是老老实实的任凭摆布。

    那军兵见他出丑,哈哈大笑:“一副病痨鬼的样,却还有几把力气,算你运气,滚出去路边儿站着去吧!”

    彭山虎赶紧带着笑哈了哈腰,走到路边儿站着了。

    最后是彭山虎方老三以及大部分的心腹被选上了。但是小七,齐老四,还有一些心腹却是没有被选上。

    只是利用这些军兵选人的短短时间。他们却也是定下了在某处见面的暗号密语。

    等到所有人都选完,也是已经斜日西沉了,张球和齐肇又是寒暄了一阵儿。便是告辞,带着选出来的三万贱民,向北而去。

    彭山虎等人也不敢表现出来丝毫的异状,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走路。

    所幸这些士卒前进的速度都并不快,比刚才他们见到的时候还要慢了许多,似乎是为了照顾他们这些贱民们的速度一般,骑兵都是任由战马缓缓的迈着步。

    这一路走来,彭山虎更是心惊肉跳——从他们从大部队里分开来,已经是足足有两个时辰了,这会儿已经是落日西沉。天边泛起了绚烂的晚霞,但是这些士卒,却是一次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要知道,他们可不是贱民们,贱民们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携带,他们身上可是穿着甲胄,拿着武器的,而且每个人的后背上还都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看那包袱的体型就知道里面的重量很是不轻。

    这些士卒,竟然是如此了得!

    彭山虎眼睛微微一转。有些自嘲想到:“怎么就这么倒霉,给弄到了这武毅伯的辖地?武毅军之名天下皆知,在他的地盘儿上造反能是好想与的?你徐鸿儒雄心勃勃,换你到这边儿来试试?早就听说辽北将军昏庸残暴,乃是无能之辈,说不得到时候,得指着你徐老哥了。”

    彭山虎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些武毅军和之前押运自己的那些官兵的不同,不但是战斗力上的,而是整体。

    他们只是分出来一个总旗的骑兵在两侧押送,但是这些骑兵就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既不辱骂,也不催促,但是当这些贱民们看到那些负重如此的步卒在自己面前健步如飞,便也是不自觉的迈开了已经发酸的腿。

    等天色擦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浩荡的松花江。

    江水很平稳,河岸也是非常的平缓,似乎这土地,就慢的滑到了江水之中。

    而此时,在江边,已经是停了许多大船,数以百计,不少船工正在船上等待着,倒也都是穿着大红胖袄,一身大明士卒的打扮。

    这些,便是武毅军的水师。

    只是跟武毅军这强横的陆军比起来,水师确实可以说是聊胜于无,这四个字就再恰当不过了。

    自从连宁跟扎赫雷夫的密约之后,就开始进行水师的建设,因为他知道,俄罗斯人和女真人不一样,女真人直到现在也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地方政权而已,这个对于自身的定义,就意味着他们只是小打小闹的偶尔侵略一下大明,但是俄罗斯人对于领土的渴望从来就是极为的强烈,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南侵,南侵,南侵!

    所以以后,和俄罗斯人,定然是不会有多么和平相处的机会的。

    而一旦到了那时候,就一定要掌握住松花江——黑龙江这条大动脉,这条宽广的大动脉就像是当年南北朝对峙时期的长江一样,其两岸地区不但是东北最肥美,最富饶的土地,同时也是最关键,最方便的运输纽带。在几乎没有人工修建的道路的东北之地,河流运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也方便,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所以组建一支强力的水师,就是必然的选择了。

    这些日以来,连宁已经着新兵部谢德清开始组建水军,但是进展一直不大。

    东北之地和将那富盛之地当真是没得比,江南从七八千年前就有人居住,之后发展几千年,长盛不衰。造船工业极为的发达。沿途的那些布政使司和府县,从四川布政使司的重庆府、叙州府,到湖广布政使司的荆州府、岳州府、黄州府、武昌府,再往下,到江西布政使司的九江府、南昌府,再到最下游入海处南直隶的庐州府、应天府、滁州府、扬州府等等。这些沿江的重镇,无一不是造船业极为发达的。都有着数量众多,规模庞大的造船厂。

    别的且不说,单单是当年永乐年间为七下西洋的郑和制造了大宝船的龙江船厂。可以说是规模冠绝整个世界,其范围“东抵城濠,西抵秦淮卫军民塘地。西北抵仪凤门第一厢民住官廊房基地,南抵留守右卫军营基地,北抵南京兵部苜蓿地及彭城伯张田”,东西横阔138丈,南北纵长354丈,面积达五十余万平方米——若是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的话,那么对比一下,紫禁城的面积也不过是七十二万平米而已。

    其中有大船坞七座,小船坞数十,其中最大的船坞宽二十五丈左右。长二百丈以上,西连长江。荒废多年以后,船坞中已然积满了淤泥,但是水深犹自在五尺左右,远观仿若大河一般。

    直到正德朝。龙江船厂在南京各地还有数万亩林地,都是为了造船而特意种植的大木,乃是洪武年种下的,现在都已经是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木了。而据《洪武京城图》记载,为了准备造船用的桐油、棕缆等原料,特在南京钟山开辟了漆园、桐园、棕园等园圃。植树数万株。

    这等规模,欧洲难以想象,东北就更难以想象了。在这片还未开发的处女地上,据连宁所知,船厂大概只有在辽北将军辖地的嘉河卫和屯河卫有那么两座,但是自己的辖地,可是一个没有。

    而且建造船厂,也是很难,所需要的人手等等,都要从关内寻找,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拉起来的架。

    所以只是把松花江上这段河段的所有渔民都给征入军中了,好歹算是搭起来一个水师的架,一共有七百多条渔船,有从渔民转正而来的士卒两千人,连一个卫的编制都不够。

    这两个千户所的水师,便是一直挂在新兵部的名下,规模实在是太小,作用更是有限,连宁连接手的**都没有这些渔民平素里还是干着自己的差事,打渔,等到有事儿的时候,再把他们召集起来——比如说现在。

    这等差事,这些渔民们也是很欢喜的,等闲没什么事儿,还跟以前一样,而且入了军之后,每个月还能从武毅军那里领赏三钱银——对于他们,连宁自然是不会多么的大方,给的多了,反而是一种不公平。

    武毅军的水师之路,注定还是山高路长。

    见到大军开过来,那船工中走出来一个人,四十来岁,肤色黝黑,身上一股鱼腥味儿,一闻就知道是常年在江河上打混的人物。

    这人却是水师的一个百户,乃是统领这些渔民的,不过他原先也是渔民中的一员,乃是就地选拔。虽然已经当了军官,但是其人性里还是个小民而已,有本能的对官兵的畏惧,来到张球马前,忙不迭的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道:“小的石花张给大人磕头了,大人,船只小的已经备好了。可要现在过河?”

    “快些起来。”张球摆摆手让他起来,看了看天色,温言问道:“若是晚上过河,没妨碍吧?”

    石花张赶紧道:“没妨碍的,这时节松花江水流缓得很,换个水性好的也能游过去,小的有幸接大人过河,之前已经派人过江了,再过一会儿,河北岸就会点起篝火,晚间反而瞧得清楚。”

    张球赞道:“你考虑的却是周全。”

    石花张赶紧谢过。

    张球道:“一路过来,腹中却是颇饥饿了,便先在这边儿吃过饭,待会儿再过河。”

    他回头瞧了一眼自己那些士卒,道:“我这些兵都是北人,怕是没怎么见过水,待会儿估计都要吐一场的,吃了饭再吐,总舒坦些。”

    “大人体恤下情,真是位好官啊!”石花张赶紧又是一阵恭维。

    张球命令传了下去,士卒们纷纷下马。步卒们也都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以小旗为单位,准备开始埋锅造饭。

    有人去打水,有的开始挖坑,有的则是去捡柴火。

    等一切准备妥当,士卒们便把背后的包袱接下来,里面都有两个大大的皮袋。缝的很是紧密,里面的油脂半分都漏不出来。其中一个小一些的,便是武毅军为士卒们准备的行军干粮。里面有满满的一袋米饭,米饭已经被肉汤给泡透了,散发着迷人的黄色光芒。香喷喷的。而米饭上面,更是放了厚厚的一层猪肉片,全都是上好的五花,油滋滋,香喷喷的。这等食物,若是行军路上,无暇烧锅做饭的话,直接拿来吃,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士卒们把这个袋放到一边,却是把那个稍微大一些的皮袋打开。里面是干米,晒好的肉干儿等东西。

    把米下锅,肉干儿也扔进去,点燃了下面的篝火。

    无数火焰在原野上升腾而起,照亮了和阑珊的夜。

    很快。水便烧开了,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也飘了出来。

    火光映照着彭山虎的脸,阴晴不定,半明半暗,诡异莫名。

    他们也点燃了火,只是却没什么吃的。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自己去抓鱼打猎。贱民们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只是默默的坐了下来,闻着那香味儿,不断的吞咽口水。

    石花张四下看了看,道:“张大人,今儿个闲着也无事,咱们逮了不少鱼,给您手底下军爷们,一个人来一条?”

    张球笑道:“那真是有劳了。”

    石花张得了他夸奖,乐呵呵,屁颠颠儿的去了,没一会儿,那些渔民们便是从船上用大筐抬下来为数不少的鲜鱼,送到了士兵们手中。

    张球看了看,又吩咐道:“去给那些人也送些吧!”

    当贱民们看着分到自己手中的鱼的时候,都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不可思议——他们从来都是让人欺负的,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是那些押运的官兵向他们要这要那,任意的欺凌,而这些武毅军,竟然还会分给自己东西吃?

    感动在蔓延。

    虽然平均三个人才能有一条鱼,但是扔到锅里,熬上一锅鱼汤喝,对于他们来说却也是极好的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行为足以让他们认识到了,武毅军和其他部队的不同!

    忽然不知道谁猛地跪在地上,大喊了一句:“咱们谢谢武毅军的大老爷!”

    众人一安静,然后便是纷纷跟着嚷道:“大老爷仁义!”

    “咱们给您磕头了~!”

    吃过饭,重新启程,人太多,而船只数量有限,一艘船就算是挤死,也就是运送不到二十个人而已,所以要分批启运,所幸这块儿的江水并不是很宽,只有五六里而已,来回倒也不是很费劲。先是运送过去一些武毅军的士卒,然后才是把贱民们分成一批批的都装了上去,临上船的时候,那押送的官兵却是指着一边道:“那边儿有农具,每个人一把铁楸,一把锄头,自己去领吧!”

    彭山虎打眼儿过去一瞧,这才发现,原来之前瞧见的黑糊糊的那里,却是堆满了农具,跟小山儿也似。

    这些农具都是连氏财阀从关内给连宁运来的,连氏财阀每个月一拨接连不断派来东北的商队,运来了连宁和整个武毅军辖地所需的大量的物资和器具,给年前刚刚开始把局面做大的武毅军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不过现在,连宁对关内的依赖就小了许多了,矿监局内部的那几个大铁矿山和铜矿山规模已经扩大了数倍,每日能产铜铁锭数以十万斤计算,足够供给军器局、柳氏作坊两个金属消耗大户使用。

    原料足够了,而这一段时间,柳氏作坊又是从山东招来了不少打铁的好手,工匠等,规模扩大了许多倍,现在连宁已经逐渐的把兵器铸造这一块儿移植给了军器局,而从柳氏作坊这里大量的采购农具等等。

    现如今这片地面上农民使用的农具,多半是柳氏作坊里打造的。

    贱民们的队伍先是安静了一下,然后便是爆出了一阵强烈的欢呼。震天一般。

    他们欢呼雀跃着,大声的嚷嚷着,有的则是直接眼中溢出了泪水!

    再来这里的路上,他们都猜测着自己等人来到东北之后是干什么来了,上面的大老爷是什么个打算?虽然听那些官儿们说迁移到东北去的基本上都是种地,但是他们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对于身为贱民的他们来说,位居于士农工商之下。能种地都是一种奢求!

    却没想到,而今奢求竟然成真了!

    武毅军这些老爷们,分明就是让我们去种地啊!

    想到以后安定的生活。地里面稳定的产出,丰衣足食的日,不再被人欺辱鄙夷的生活。他们顿时觉得心里有了许多盼头。

    彭山虎站在船头,临风**,身后的贱民们小声儿的议论着,时不时的爆出一阵欢声笑语,他的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沉……分割线……在通往镇远府的官道上,一列长长的队伍正在缓缓的行进着。

    这支队伍,是由无数的商队构成的,而每一个商队,则又是有多则数百。少则几十的马车组成,这些马车,比一般拉人的马车要大很多,而且两侧还有加高的挡板,轮的直径也要大一些。一看就知道是专门运货的。这等设计,不带运载的更多,而且也利于通过泥地等恶劣地形。

    不知道多少商队,更是不知道多少马车,只看到无数的马车像是一条长蛇一般,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在这苍茫大地上,轧轧前行。

    这么多的商队,不知道多少的人,自然是人声鼎沸,非常之热闹。

    而在这些商队的两侧,却还有不少穿着棉甲,手里马车长矛,腰间挂着马刀的武毅军骑士在守卫着,他们只是戒备而已,这些商队的人怎么弄,他们却是不管。

    这些商队,便是来自关内等地,听说了奴儿干总督区松花江将军领地玉米丰收之后赶来北地的商队,这些商队五花八门儿的,什么地方的都有,近的有辽北总督区的,而远的,甚至是远达四川湖广。不过最多的还是山东和南京应天府两地的豪商,他们两地,都乃是盛产海盐之所在,打的算盘正是符合大明朝廷的规矩:往边关运粮食,然后换取盐引,再回去运盐,四处贩卖。

    而且山东籍的这些富商们,更是吃过玉米的甜头,都奔着这边儿来自然也是理所当然了。

    不过他们无论是来自哪里的,是趁早还是来晚了的,都是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儿上,东北打仗,他们都在柱邦大城被挡住了,这也造成了那一段时间柱邦大城经济的畸形繁荣。当东北消停了,战事了解了的消息传过去的时候,他们赶紧是火急火燎的启程。自己hi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他们心里打的主意,都是往前走一段路,然后直接跟当地乡间的豪绅、村正这等人联系,直接从农民手中收购粮食。

    这样一来,跟那些农民打交道,不但价格能够压的很低,而且也不用往东北之地走很深,收购足了就撤回了,他们对于东北的兵乱,毕竟还是很忌惮的。

    所以都是争先恐后。

    都是想着自己少走一段路,同行多走一段。

    却没想到,这如意算盘很快就破灭了,刚刚出了柱邦大城没多久,他们就给武毅军派来的一队骑兵拦住了,那骑兵百户直接出示了武毅伯松花江将军连宁的亲笔命令,着令他们不得私自收购玉米,必须全部赶往镇远府,由官府统一安排收购事宜。

    也就是说,收购多少,价格几何,什么时候卖给你,都是人家说了算了。

    遭遇这等情况,这些富商们自然是非常不满的。

    他们之前又不是没碰上过这等情况——大明朝的现状便是如此,当某地商业繁盛的时候,总是会遭到当地官府的横加干预,尤其是某地产业被官府垄断而商人们不得不和官府打交道的时候,这就更惨了。抬高价格,限定额度,这是家常便饭,吃拿卡要更是不在话下,碰上那些脸厚心黑的,让你白跑一趟,只能赚个辛苦钱儿!

五一七 商来

    》起点中文网首发,作者:竹下梨首发地址:http://www.uu234.com/Book/2296344.aspx写书不容易,欢迎大家去起点为作者增加点击量推荐票,月票。

    注意:正文部分禁止插楼以及楼内回复,违者送小黑屋一日游!朝廷奈何不了商人,商人却是奈何不了文官儿,何等之怪现象?

    看武毅伯这次的架势,分明就是逼得所有人都得按照他的路子来买卖,这些商人实在心中忐忑。

    但是一来是玉米这玩意儿,现在确实是销量好,几乎是运回去多少就能卖多少,二来是他们为了此行已经准备了大量的资金,若是这般回去,岂不是所有的准备工作就浪费了?是以竟然没有一个商人退出,都是跟着骑士们老老实实的一路前行,来到了镇远府这边。

    离开兀者揆野木所已经是一天了,听旁边儿的骑士说,离着镇远府也不远了。

    这庞大的队伍的最前面,却是一个规模极大的商队,这商队的大车是队伍中最多的,足有数百辆,而且个头都比别人家的大一圈儿,随队的伙计,驾车的车夫,也是格外勇悍精明,一看就知道是心思灵透,手上干净利索的人物,而且别的商队的大车,都是空的,他们的大车,车辙印却是深深的印在了地上,显然里面是装满了货物,也不知道是什么。

    总而言之,这商队,处处透着跟别人家不同来。商队的最前面一辆大车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数了一杆两丈高的大旗,上面一个大大的‘连’字赫然在目,而商队每一辆大车的一侧,都插着一杆旗,也是同样的制式,只是小了一些而已。

    这赫然就是连氏财阀的商队。

    商队中间位置,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帘忽然被掀开了,一个瘦小的老头儿探出头来。这老者传了一件儿青色绸子做的长衫,没有戴帽子,头发用一根青玉簪子束了,看上去颇有身份,眼楮里透出一股精明来。

    他向一边骑在马上的伙计招招手,道∶“刘猴儿,离镇远府还有多远?”

    那刘猴儿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干这差事久了,一股子机灵劲儿掩都掩不住,闻言赶紧应了一声,恭敬道∶“回秦掌柜的话。今儿个上午听军爷们说还有三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这话现在不好算准,咱这就给您问问去!”

    说罢,便是打马去了一边儿,很快就回来了,道∶“秦掌柜的,军爷说,距离镇远府还有三十里。这般走下去,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准到了!”

    这秦掌柜的,就是当初在扶桑鉴定出始皇帝传国玺的那两位之一,后来老梁留在了扶桑,而他则是回了来,在连氏财阀里做事,掌管着连氏的所有珠宝店和当铺,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因着他关系和连氏最是亲近。也知道不少辛秘,所以每次有大规模的商队来东北,定然是少不了他的。

    老秦对着小伙计的表现很是满意。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便缩到了车厢里,只是兴许是憋得久了,他把车厢帘子放了上去,歪歪的靠在车厢壁上,很是惬意的看着外面的景象。

    对于别人来说,这枯黄荒凉的景色已经是看腻歪了,但是对于时常在京城中呆着不出来的他来说,看看这城外的高广天空,却是分外的惬意舒坦。让他感觉老怀大慰身子骨儿似乎都康泰结实了不少。

    一路前行,前行,终于是在日落西沉的时候,看到了天边那微微隆起的一道黑线。

    一开始商人们还都没当回事儿,纷纷猜测镇远府是不是跟济*南*府一般,周围围着一圈儿山啊!

    而当再离得近一些的时候。他们却是纷纷瞪大了眼楮!

    当他们已经是接近到镇远府南数里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刚才那道出现在视野中被认为是群山的黑线,究竟是什么物事,究竟是何等样的雄伟和壮观。

    突兀之间,竟然是一道雄城拔地而起。

    足足有十余丈高的城墙,厚重无比,看样子,竟然通体都是用大青石修建而成的。城墙上面,雉堞林立,连绵不绝,在城墙上,有无数突出墙体以外的墩台。正对着众人的,乃是一个瓮城,高大厚重,半圆形的外观,毫无破绽。而在城墙以外,还有一道矮一些的城墙,在这道城墙外面,则是水流湍急,宽广的护城河!

    而在城墙上,每隔着一段距离,则是站着的一个穿着大红棉甲,威武肃立的武毅军卫士。

    在他们头上,无数把‘武毅军连’的大旗猎猎飞扬。

    他们这些上商队中人,都乃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却是没有一个人见识过这等雄伟的城池!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我的乖乖,这城墙得有多高?得有七八丈吧!怕是跟北京城的差不多少了!不是说北地寒苦,什么都没有么?这是啥时候起来的一道雄城?”

    旁边一个老者冷哼一声∶“嘴上没毛,说话不牢。”

    他显然是有些地位的,那少年挨了他骂,却是没生气,反而是笑嘻嘻道∶“您老说的是,您老见多识广,给咱说说?”

    那老者面露得色,捋着山羊胡子道∶“这城墙少说也得十一二丈,北京城城墙,最高的地界儿是正阳门城墙,九丈九尺九寸高,啧啧!”

    他摇摇头∶“北京城,可比不了这儿,这武毅伯,当真是天人啊,这镇远府,不就是当年的喜申卫么?咱五年前来给当时喜申卫的军爷们送盐,老朽记性挺好,还记得当时的喜申卫,离这儿得还有三四十里吧!城墙也比这个矮多了,喝,这镇远府得多大?可真了不得!”众人也是纷纷啧啧称奇,秦掌柜也不例外,他上一次来这儿的时候,镇远府还只是一个根基而已,还不到三尺高。

    而现在,确实已经是如此一座雄城了!

    一座雄城,一支强军,一个强人!

    众人也是诧异,这等庞大规模的城池,没有几十万人,没有数年之功,是如何建造起来的?

    不过这等庞大的城池,却是静悄悄的。也没见几个人在城门进出,只能听见大风吹拂旗帜的烈烈声音,这时候,忽然马蹄声响起。

    从城门里出来一小队骑兵。簇拥着一个高壮的将军,那将军旁边还有一个绿袍官儿,大约五十来岁,目光冷峻,却是洪朝刈。

    骑兵来到众人之前,那将军向众人拱拱手,声音洪亮道∶“诸位。本官乃是武毅伯爷帐下亲兵营指挥石大柱,这位,乃是我镇远府有司洪大人,你们且跟着洪大人,自会给你们安排住所,等明日,伯爷会亲自召见诸位,商量收购玉米之事宜。”

    他故意说的含糊其辞。是因为现在洪朝刈的身份毕竟乃是见不得光的,还是低调一些为好,而这一次洪朝刈竟是亲自接见众人。却也是足以显示出对这次生意的重视。

    洪朝刈趋马近前,微微一笑∶“诸位,此次事宜,便由本官总统,你们有什么事儿,且直接跟本官言语便可。”

    这些商队之人可不知道这位清瘦和善的洪大人就是当年名镇东北的一方诸侯,只是听到这次的事儿都归他管,不少人心里都是起了心思,寻思着怎么能巴结上这位洪大人。

    对于安排,众人都是无有什么意见。纷纷驾着车马,跟着洪朝刈进了城。

    而石大柱则是趋马来到了秦掌柜的车边,他俩却是老相识,早在日本的时候就已经打过交道,秦掌柜的见他过来,忙不迭的下了马车。哈着腰迎接。

    石大柱哈哈一笑,道∶“老秦,你这可就见外了,得了,别多礼了,大人要见你呢,随我来吧!”

    秦掌柜的笑道∶“这是大人们给脸,咱可不能不知道分寸。”

    “你呀,这般小心。”石大柱笑着点了点他,道∶“得,跟我来吧!咱们自家的商队,也甭见外,不用跟那些人挤一块儿,也跟着一块儿来,有好去处。”

    “哎!”秦掌柜赶紧应了一声,安排了一下商队,便是跟着石大柱而去,至于商队,则是另外有军官领着,去往指定地点住宿。

    商队众人看着秦掌柜离去的背影,都是艳羡有加,刚来就受到伯爷接见,这是何等的荣宠?刘猴儿这等盼着出头的小伙计,更是坚定了心里巴结秦掌柜的念头。

    秦掌柜随着石大柱到了将军府,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上一次来的时候,连子宁也是接见了他。

    下了马,进了府邸,随着石大柱一路行进,到了前院儿的一处侧厅,石大柱推门把他迎进去,道∶“大人现在正和军官们议事,你现在这儿等会儿吧!”

    秦掌柜赶紧应了。

    石大柱也是事务繁忙,安排了他,便自去忙了,只留下秦掌柜一个人呆在里面,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俏丽的小丫头儿进来奉茶,秦掌柜自然是赶紧谢过了,等那小丫头儿出去,他一个人在这儿坐着,顿时是如坐针毡。浑身的不舒坦。

    喝了一口茶,嘴角却是露出一抹笑意,这茶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乃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茶,上一次自己来镇远府回去后,大小姐因着自己差事办得漂亮,赏了自己一包儿,自己现在还珍藏着没喝完呢!

    望着水中一沉一浮的茶叶,他心道,这该不会就是上一次我给伯爷送来的吧!东北这地儿可没这么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心情便也轻松下来,他见这房间中陈设奢华,四壁上挂着不少字画,而靠北的墙上,则是摆着一个多宝格,上面放着不少物事,他起了好奇心,便起身仔细查看。却没想到,仔细看了一番,当真是吓了一跳。

    东西两面墙,加起来挂了八幅字画,竟然全都是名家真迹!秦掌柜虽然专精是金石古玩,但是在这一行当里面沉浸了几十年,这点儿信心还是有的--绝对不是赝品,而且武毅伯府,也似乎不会摆放赝品。

    而当秦掌柜的看到东墙上最靠北的位置挂着的那一幅字,更是浑身一震,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这竟然是?”秦掌柜浑身哆嗦着,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砥柱铭?”

    “山谷道人的‘砥柱铭’?”

    “没错儿的,绝对是真品,这儿有后宋贾似道,本朝项元汴的题跋,铃印,这色泽。也绝对不是做旧。更何况,山谷道人字的风骨,又岂是谁都能临摹出来的?定是真迹无疑!”

    站在这幅发黄的字下面看了好半响,秦掌柜的终于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就算是他这等见过大场面,甚至亲眼鉴定出传国玉玺来的大师级人物,要是放在连子宁那个时代肯定能时常登上鉴宝等节目的权威专家,也是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平复了一下心中鼓荡的情绪。

    “维十有一年,皇帝御天下之十二载也。道被域中,威加海外。六和同轨,八荒有截,功成名定,时和岁阜。越二月,东巡狩至于洛邑,肆觐礼毕,玉銮旋轸,度肴亟之险。践分陕之地,缅惟列圣,降望大河。砥柱之峰桀立。大禹之庙斯在;冕弁端委,远契刘子,禹无间然;玄符仲尼之叹,皇情乃,载怀仰止,爰命有司,勒铭兹石,祝之……”

    秦掌柜不自觉的看着这幅字,一字一句的轻轻读了起来,那神色。竟然是如痴如醉,陶醉其间!

    也不怪他如此,着实是这幅字画太珍贵了。

    山谷道人,也就是黄庭坚,字鲁直,山谷道人是他的号。又号涪翁。其人乃是北宋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诗书双绝,洪州分宁人,治平四年进士,以校书郎为《神宗实录》检讨官,迁著作佐郎。后以修实录不实,遭到贬谪。

    黄庭坚乃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是江西诗派的开山祖师,生前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而其字更是为人称绝,与苏轼、米芾、蔡襄并称苏黄米蔡“宋四大家”,其大字行书凝练刚劲,铁画银钩,时人推许为天下无双。

    而黄庭坚最珍贵的一幅字,便是《砥柱铭》,内容是黄庭坚生前最为推崇的唐代宰相魏征写的《砥柱铭》,全文六百余字。

    秦掌柜自然不知道,在连子宁那个时代,在二零一零年的保利夜场拍卖中,《砥柱铭》经过六十八次叫价,以加上佣金总计四亿参仟零八十万元成交,不仅打破了前一年吴彬《十八应真图卷》一亿六千九百万元的中国艺术品拍卖纪录,而且远远超过五年前“元青花鬼谷下山大罐”在英国伦敦创下的两亿三千万元中国艺术品成交世界纪录。

    乃是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

    不过这并不影响秦掌柜对他价值的判断,很快就在心中估量除了这幅字的价格,免不了又是震惊了一番。

    好不容易平息了心中的波澜,秦掌柜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眼楮从这幅字上给拔下来,若不然的话,他能端倪上整整一天!

    去北边儿多宝格那转了转,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就像是给扔进一块儿大石头也似,噌的一下又是泛起了无尽的波澜。

    那多宝格上,林林总总摆了十三四件儿物事,其中最晚,最不值钱的一件儿,乃是前朝的一件儿元青花,而除了这一件之外,就没有一件儿是晚于南宋的!

    其中更是有三件,竟然是三代之前的老古董,最是珍贵不过。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小鼎,秦师傅就认出来,这乃是最晚周朝东迁之后的器物,至今至少两千年!上面的铭文古朴雄浑,让人心中便生出一股油然而生的敬畏之意。

    这是面对那雄厚的历史时候所产生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的话,这就要犯病了,就这一会儿,他的情绪已经是如攀云驾雾一般,忽高忽低好几次了。

    这让秦掌柜有些头晕目眩。

    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这椅子竟然也是上好的檀香紫檀做成的,这种产自于南洋的木材,现在在京城和南直隶可是有价无市,而且看这椅子上面的包浆,至少也是本朝初年就制作出来的了。

    再看看手里的杯子,杯子下面的碟子,也是上好的青花瓷!

    秦掌柜的心中不由得暗暗震惊,心道看来伯爷这些日子在东北没少发横财的!这些东西论起来,可要比在扶桑搞到的那些东西品质高多了,古董的年份要更久远,而且保存的还都完好,至于字画,更是无一不是精品,无一不是大家,甚至其中有不少,都是史上赫赫有名的物件儿!

    他扫了一眼,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偏厅而已,而且还没进内宅,属于外宅的范畴,就已经是摆了这么多稀罕东西,若是内宅里面,得有多少更珍贵,更稀罕的物件儿?而且一个偏厅就如此,那整个大宅要有多少?

    这一路走来,就听说伯爷领军南征北战,打下来不小的地盘儿,看来不但地盘儿打下来,更是捞了如此多的好处!

    正思量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秦掌柜赶紧站了起来,房门作响,一个年轻人推门进来,锦衣金冠,上面插着一根墨玉簪子,大袖飘飘,正是连子宁。秦掌柜赶紧跪倒在地,磕头道∶“小的见过伯爷!”

    “起来起来!”连子宁哈哈笑道∶“老秦你这一路多辛苦,可别行这大礼了,当心扭到腰!”

    连子宁近来心情很是愉快。

    锦衣卫的危机暂时化解,王泼三等人已经在路上,接下来如何行事,都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也只能放开心怀,尽快处理眼前之事。而彼时,朝廷钦差尚慢慢悠悠,遥遥无期,时间还多得很,足以妥善处理一些事情。新兵卫的组件非常顺利,本来这一批新兵按照原计划是在镇远府之战刚刚开始,女真和蒙古大军到来的时候就组建为新兵卫的,当时连子宁也是存了血战到底的心思,结果由于连子宁奇袭海西女真腹地,导致蒙古女真联军彻底崩盘,这些新兵因此也多了将近一个月的训练时间,这些时间可没浪费,这一批兵员素质非常之高,组建的新兵卫虽然是新军,但是由于那些加入进去的大量的精锐老卒和基层军官的存在,使得他们的战斗力也仅仅比那些主力卫低上一线而已,却是隐隐的超过了王吉和董汉臣那两个汉人奴兵组建而成的卫。

    组建完毕,战斗力相当不错,而且其中已经有几个卫启程了,他们在接到了自己所部的贱民之后,便会渡江北去,然后在属于他们的地盘儿扎下根儿来,开垦荒地,收获粮食,将东北的丰饶物产运往关内,然后变成无数的银两反馈回来,使得武毅军因此而不断发展壮大。

    这一去,也许就是几十年!

    连子宁刚才其实是跟几个即将率队离去的指挥使们密谈,交代给他们一些事情。

    这些陆续前往松江以北的部队,十个卫,四十个千户所,将近七万大军,占据了九百里丰饶土地,乃是连子宁下一步大计划的关键和根基。

    刚听到秦掌柜来的消息,连子宁就匆匆过来了,他很急切的知道京中的一些消息,虽然有信使,但是这些信使知道的,却也未必赶得上秦掌柜这等市井人物。

    亲自把秦掌柜的扶起来,秦掌柜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子宁在椅子上坐了,侍女奉了茶之后摆摆手让她退下,却见秦掌柜还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连子宁笑道∶“老秦,做吧!何必如此拘谨,想想当初在扶桑的时候就得了。”

    秦掌柜陪着笑了笑,半边儿屁股挨着椅子坐了,他是知道分寸的人,可是清楚的知道四品指挥佥事和超品的实权伯爵有多大的差距。

    连子宁喝了口茶,便是开口问询道∶“老秦,问你点儿事儿,你跟我仔细说说。”

    秦掌柜赶紧道∶“您尽管说。”

    接下来,基本上便是连子宁问,秦掌柜说而已。

    问了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连子宁问的很仔细,几乎是方方面面都有涉及,而秦掌柜也是有问必答,回答的很是详尽。

五一八 买玉米 卖玉米

    问完了之后,连子宁对整个北京城现在的局势,已经是有了一个很直观的了解了。

    诚然,以秦掌柜的身份地位,不会知道很多东西,但是一件事儿,从市井这个角度上去看,却是未必不能发现一些平素看不到的东西。连子宁要了解的,就是现如今北京城的大势,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而不是什么官员的升迁,皇帝的命令。

    说了半响,嗓子也快干了,茶水都续了三次了,连子宁也差不多都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了。

    他啜了口茶,问道:“这次商队过来,运的都是什么?”

    秦掌柜赶紧从怀里取出一份儿单子来递给连子宁,这单子他在怀里揣了许久了,这会儿才有机会拿出来。

    这单子很是长,跟一本小薄书儿也似,连子宁抖开粗粗一看,里面东西很多,林林总总,怕不是有三五百种,从现在喜申卫急需的各色粮食的种子,到开采金银铜铁矿需要的器具等等大物件儿,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三千套棉甲和五十套烂银板甲,一百套上好的马甲,这些东西的后面,却都是写着小字儿,连子宁一看就知道是城瑜的字迹。

    原来这些甲胄,大部分都是老泰山从兵部走路子批出来的,而还有部分,则是寿宁侯张燕昌送的。

    连子宁默默的看着,心中却是微微感动。

    还是自家妹子细心啊,这么多的东西。如此林林种种,要准备多久,要多么细心才能做到一丝不漏?

    这些东西的价格。当然是比不得自己源源不断运进京城的各种奇珍异宝,山货金银,但是这心思。却是让人心中熨帖啊!

    粗略看完,连子宁便把这份单子收了起来,又道:“来之前,城瑜可叮嘱你什么了么?”

    秦掌柜赶紧道:“有说的,伯爷不问小的也想说来着。小的来之前,大小姐叮嘱过,说她最近,要去扶桑一趟。”

    “去扶桑?”连子宁诧异道。

    “没错儿。大小姐说,伯爷您运回去的那些稀罕物事,实在是太多了,北京城乃至整个北地,已然容纳不下,有些东西,价格都开始往下降了。这个小的清楚,小的现在管着连氏的几家珠宝店,那店里客人,确实是少了不少。大小姐说,扶桑人傻钱多。金山银海一样,而且对我大明人文极为推崇,他们有钱,也舍得花钱,这些东西,定然在那边儿能卖出比大明更高几倍的价钱来,咱们在扶桑也有根基,去那边行事也方便。”

    提起扶桑,连子宁无端端的便想起了那段在扶桑的岁月,那一次异国之行,可以说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转折,没有之一。若是没有从五岛氏那里得来的那一枚始皇帝传国玉玺,自己按部就班的继续升官儿,就算是有戴章浦和张燕昌的照拂,只怕也是远远走不到这一步,别说获得了东北这么大的一个局面,就算是官位,只怕也在三四品之间晃荡。

    扶桑,这是一个在自己的印象中几乎已经要被淡忘的名词,不知不觉间,远渡扶桑,已然经年了。

    尽管那里还驻扎着自己的一支部队,尽管那里自己还有一座城池,每一季,还都有银海一般的金银从那边儿的流过来,变成武器兵甲,变成辎重粮饷,不断的给武毅军输送血液。

    扶桑风物,立花雷神,筑前白梅,丰臣秀吉,江梨野奈,柳生宗严!

    这些,似乎都已经淡忘了呀!

    这一刻,连子宁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却是如闪电一般,稍纵即逝。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捕捉到了一条对于自己将来的未知之路有极大的裨益和帮助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却是转眼无踪,无论再如何去想,却都是想不出来!

    皱眉苦苦思索了许久,连子宁终于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不过他倒也不是多么沮丧,恰当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的。

    他对秦掌柜说道:“回去你跟城瑜说,她要去扶桑,这事儿,我不拦着,只是,一个女孩子在外,却有许多不便,让她带上足够的人手,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就去找清岚,清岚是有办法的,另外,出发之前,去京南大营找刘良臣,找他要些精干的人手。出海之后,先去威海卫一趟,让他们派战船护航,我待会儿给你写一封信,我和那儿的将官倒还是有些交情,相比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秦掌柜笑道:“小的都记下了,伯爷兄妹情深,当真让人艳羡。”

    连子宁笑着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道:“城瑜要去扶桑,我可不能让她空着手儿去,正好,此次征北,发了点儿小财。”

    他指着那副山谷道人的《砥柱铭》问道:“老秦,你是行家,且看看那副字儿值多少钱?”

    秦掌柜刚才都寻思了好久了,这会儿立刻报出价格来,道:“若是在京城里找到好这口儿的买主儿,至少是二十万两银子!若是拿到南直隶和江浙去卖,还得加十万!若是拿到扶桑卖,寻一个爱好字画儿的大名,少不了八十万两!不过小的听说,四川蜀王府的世子酷好此道,尤其是痴迷山谷道人的字儿,这幅字若是拿到他那里去卖,可不知道要换来多少好处!那就不是银钱可以计数了。”

    “好,这话说得是对极了。”连子宁拍手叫好道:“原来你都看过了,那你就都说说!”

    “得嘞,您那!”一说这个,秦掌柜来了精神:“您屋里这器具摆设,无一不是上上之精品,而且都是有年头儿的老物件儿,用句咱们行当里的话说,这都是有灵之物了!这些东西价格,每一个低的!这八幅字画。砥柱铭刨开,咱刚才说,除了这幅之外。其他的七幅字画,每一个也都不低于七万两银子!这多宝格上摆的东西,您瞧。这十来件儿,都是先秦之后,蒙元之前,其价格,大都在八万到十三万之间浮动,高也高不了多少,低也低不出这个价儿来。至于这三件儿,却都是先秦的老物件儿。乃是夏商周三朝,这东西,已经不能叫古董了,改叫宝物!”

    “尤其是这个鼎!”秦掌柜走到多宝架前,口沫横飞道:“若是咱眼还没瞎,能看得出来,这鼎。乃是当年商朝武丁大王为了纪念他的王后妇好率五千大军出征夷狄大胜而归,因此铸造的此鼎,这玩意儿可值钱啊,用无价之宝来说,也不例外。至于是多少钱。小的可说不上来。”

    连子宁微微一笑,一指房子里面摆设的这些东西,笑道:“这次征北,收获良多,这些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更多山货兽皮等奇珍,这次你回去,这些东西,便都带回去。在我这儿,这是死物,在城瑜那儿,这东西就活了。”

    秦掌柜赶紧应了,又说了一阵儿,秦掌柜便是告退,他乃是那种极有眼力见儿的人,自然知道这会儿自个儿不应该留在这儿了。

    ————————分割线————————第二天一大早,商队的住地就陷入了一片沸腾之中。

    他们居住的所在,乃是一处极大的院子,镇远府南门儿往里走半里路往旁边儿一拐就是。

    镇远府里面还没完全规划好,里面一个百姓都没有,除了军队就是军队,里面空地极多,在一些地段儿,却是建起了一片片的房子,这里本来是当做军营用的,只不过后来重新规划,所有的军营全都围着大校场,这里自然就空出来了,正好给这些商队居住。

    而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是人声鼎沸,虽然是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的功夫儿,但是各加商队的房间都已经是点上了灯,灯火通明,照的里外通透。各家此次出来的,能管事儿主事儿的大掌柜的,都是已经早早的起来,那些伺候的小伙计更早的就已经端着洗脸水,毛巾把子等在门外了,一声招呼,进去伺候这些老爷们净面梳头,穿戴整齐。更有的那讲究的,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来的掌柜的,还着人给自己喷上香水,浑身上下的衣服,更是早前一晚就已经用熏香熏了许久了,这会儿大袖摇摆之间,便是一股想疯扑面。

    那些北地的掌柜便是暗地里骂一声胭脂粉气!

    不过此乃是两地民风所异而至,却不是这些南地掌柜的故意卖弄,而是南地风气便是如此,六朝金粉地,纸醉金迷,在大明末期的民风,也是极为的奢靡。

    能让这帮子人起得这么早可不容易——这些平日里在自己的商会里都是大爷,一个个手腕儿高,人头熟,脸面大,就算是背后的大老板也得敬着几分,这些大爷们平日里可是睡得晚,起得更晚,而且每天晚上都得两三个丫头子陪睡。来东北这一趟,丫头是没了,一路颠簸,睡得比谁都香!也没见平日里睡硬板床直叫唤浑身疼的那摸样儿!

    之所以起这么早,盖因昨儿个晚间连子宁着人来传话了,今儿个卯时中也就是后世的早晨六点,在将军府召集大伙儿开会,都得准点儿过去。

    这却是有些出乎大伙儿意料,没想到这武毅伯做事如此雷厉风行,他们本来以为这一次免不得又要跟以前那般,被拖个三天五天——这还算短的——碰上那不厚道的,十天半个月的也是有的,他们本来都已经存了送上些钱找人行行方便的主意了,昨天那位洪大人,不就是上佳人选么?

    却没想到,刚来到这儿,第二日就召集大伙儿议事!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都是高看了几眼。这等大事,自然不敢怠慢,都是早早儿的起来了。

    起的似乎有点儿早了,他们便都是笼着袖子站在大院儿门口等候,东北深秋,清晨的风冷飕飕的刮得人哆哆嗦嗦的,但是却没一个人抱怨,能尽早被差事办完,赶紧回去。这就是大伙儿最盼望的了。

    他们有的自个儿站着,有的却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神情很是诡异。

    大伙儿都在猜测着这一次武毅伯使出什么手段来。

    反正算来算去,无非就是从大伙儿口袋里掏银子而已。

    卯时刚过两盏茶时间,一队武毅军骑兵奔驰而来。在大院儿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小旗出列,这人很是年轻,也就是二十五六上下,剑眉朗目,乃是一表人才。他向众人抱拳大声道:“诸位,在下乃是伯爷座下亲兵营百户陈桐,奉伯爷之命。接诸位去往将军府一行!”

    “有劳了!”

    “多谢这位大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谢过,便是纷纷上了马车,跟着这队骑兵向将军府而去。

    马蹄声得得,众人都是从来没来过镇远府这座新建的大城的,尽管这座大城因为他的主人而最近在整个关外四大将军辖地外加一个辽北总督区可以用如雷贯耳四个字形容。他们从车窗往外偷看,那百户看到了也是洒然一笑,不予理会。反正这些人看到的都是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而已。

    众人却是越看越是心惊——大街两侧,只是划分出来一片片的地基,却是房子都没有一所,更别说路上的行人了,除了他们。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而过好一会儿才能看到一栋规模不小的宅院,想来是某位高层人物的住宅。

    而虽然看不到什么东西,耳中却是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极为响亮恢弘的,不知道多少人的声音汇在一起形成的喊杀声,口号声。

    这也是理所当然,镇远府除了兵就是兵,士卒都住在大校场附近的兵营中,而军官们则是各自有自己的宅院,平民一个也无,他们能看到什么东西才是奇怪呢!

    众人也是领略到了这镇远府的诡异之处。

    车队路过一个宅院的时候,却是从这大宅的侧门儿中驶出来一辆小小的油壁香车,前后跟着两个小厮,两个丫鬟。

    这油壁香车的主人显然很是知礼节的,她本要过街,见到众人过来,车中传出来一抹轻柔的声音,那车夫马鞭一挥,上好的役马便止住了步子,马车停在路边,给过去的队伍让路。

    见到那辆小小的油壁香车,那领队的百户陈桐却是眼前一亮,纵马上前,抱拳道:“陈桐见过白姑娘。”

    那油壁香车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一个娴雅沉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见过陈大人,小女子有礼了。不便见面,还请大人见谅。”

    陈桐哈哈一笑,一张俊脸上神采飞扬,道:“姑娘说哪里话来?陈某尚有公务在身,且不叨扰姑娘了,他日再登门拜访。”

    那白姑娘道:“陈大人且轻便吧!”

    陈桐点点头,便继续往前去。

    这一幕,吸引了不少商人们的视线,他们饶有兴趣的打眼儿往那府邸门口看去,只看到了府门口的牌匾上两个硕大的金字:董府。

    当陈桐停下来,招呼众商人们下车的时候,有心的暗地里算了一下,却是发现这会儿正好是差一点儿卯时中,不由得暗叹这位武毅伯爷当真是说一不二,有小见大,可见一斑。

    众商人在陈桐的引领下进了府门,将军府森严的气势,巨大威严的规模,门口那些精锐勇悍的士卒,都是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迈进那足有膝盖高的巨大门槛,这些都见过大世面的商人们一颗心便是不由自主的扑通扑通的加速跳动起来,也放轻了步子,有些蹑手蹑脚的感觉,很是有些滑稽。

    这是对于上位者的天然敬畏。

    穿过一道长长的足有一里多的走廊,来到一处偏厅,两层的殿阁,四周都是抄手游廊,面前还有个不小的池塘,里面高高矮矮的荷叶已经枯了,四周种满了修竹,风一吹,沙沙作响,倒是很有几分雅意。

    能在这北地营造出南国的风情来,费得人力财力也是可想而知,陈桐带着众人穿过小桥,打开厅门,道:“诸位,且请厅中坐下,伯爷一会儿便来。”

    说罢便是离去,众人进了偏厅。见这里的格局却是宛如一般人家的议事厅一般,上首一个位子,而这上手位子的左右手边。却是各自一溜儿的花梨木座椅,显然,这些座位就是给自己这些人留的了。

    众人礼让了一番。他们本就是一个圈子的,这圈子人不少,但是生意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的,也就是那么些而已,再加上行走了这一路,各自心里也都有数儿,知道谁的生意做的大一些,谁的生意跟自己个儿差不多。谁的生意在这厅中排倒数第一。于是最后便是按照各自的生意大小,地位高低坐了,只是最上首那个位置,自然是没人敢去坐的。

    刚坐下,就有侍女进来奉茶,少顷,外面便是传来了一声朗笑。众人赶紧都是站了起来。

    便看到两个人大步走进了厅堂,前面那个人,年纪很轻,也就是二十来岁,剑眉朗目。长身玉立,俊朗不凡,穿着一袭皂色常服,后面披着大氅,头发用一根墨玉簪子束了。虽然他年纪很轻,但是身上却是有着长久手握大权上位者才有的那种威严,顾盼生雄,气度凝练不凡。

    众人一看,自然便知道了,眼前这位定然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武毅伯连子宁了。

    顿时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齐声道:“见过伯爷!”

    连子宁微微一笑,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走过人群,来到上首坐下,这才道:“都起来吧!”

    众人哗啦啦的起来,却看到连子宁身边却还站着一个人,竟赫然是一路与他们同行的秦掌柜。

    看到秦掌柜的站在连子宁的后面,厅中不少人的脸色立刻就是阴沉了几分——人家毕竟是连家自己人,能有不偏帮的道理?看这架势,定然是这姓秦的吃肉了,咱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捞到一口汤喝!

    更有些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这次不成,以后这东北的生意,便再也不做了。

    连子宁看他们神情,便是已经知道了端倪,却也不点名,他扫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诸位,你们此次来东北的目的,本官清楚,你们自己也清楚,本官在这儿,便也不废话了,咱们直奔主题!”

    众人赶紧竖起耳朵静听。

    连子宁敲了敲椅子扶手,道:“你们来此,无非就是来这儿买玉米,而本官之所以要放出消息使得众位来到这儿,也是一个目的,卖玉米!咱们一个买,一个卖,最合拍不过。”

    连子宁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秦掌柜,呵呵一道:

    “这是老秦,我连记商会的秦掌柜的,这一路行来,众位也该知道他的身份了,他是我连记的人,我自家的生意,若是我不偏帮着连记,怕是你们也觉得心里别扭,这话,我没说错吧?”

    连子宁这一笑,众人便也都跟着赔笑起来,只是那颗心,却是越来越沉,看这样子,人家就是明摆着要偏帮了!不少人都是心中暗骂,这连子宁也是忒不要脸,别人坐这等事,至少还藏着掖着,也还有些忌惮。偏偏你,竟是如此的明目张胆,竟然还说出来?

    咱们大明朝这些读书人,当官儿的,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么?

    却没想到连子宁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偏帮着老秦,却并不意味着不给你们留路子。”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又是燃起了一丝希望,满是希冀的看着他,却是浑然没有发觉,讲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连子宁控制在手中。

    连子宁道:“我传令不让你们在路边田里收购,只能来镇远府,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定然暗自骂我,也别说什么漂亮话,那鬼话谁也不信!”

    众人都是有些尴尬,自然是谁也不敢表露出来,连子宁顿了顿,道:“其实有这想法,也是寻常,若是换做本官,本官也得在心里破口大骂。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本官这也是为你们省事儿,若是你们在村边地头儿,一家一户的收玉米,要耗费多大的人力,多少时间?到本官这儿,这些却是都能省了,直接拉走,二话不说!”

五一九 爱买就买,不买滚蛋!

    他这番话,自然是有许多人心里不认同的,但是嘴上却是纷纷开口称是,拍马屁道伯爷英明,咱们这才恍然大悟,了解到了伯爷的苦心。

    连子宁心中一哂,自不揭破,道:“本官这儿,玉米不知道有多少,收上来的玉米,堆积如山,别说是一个连记,十个连记也吃不下,所以说,来到这儿的诸位,都有份儿!谁的也少不了!”

    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子宁此言一出,顿时都是放下心来,心知以他的身份地位,要么不说,既然说了,定然是言出必践的。

    连子宁又道:“至于这些玉米怎么卖,我定了个章程,且在这里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尽可以说,咱们商五一九爱买就买,不买滚蛋!量着来。”

    他说的客气,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客气话可是不能当真,真要是当真了,你也就离倒霉不远了。

    便听连子宁徐徐道:“这个法子,叫做认购法。也就是先给玉米定个价格,一石多少银子,然后呢,你们说你们此次能动用的银两,到底有多少,按照你们的银两,本官调拨给你们粮食。何如?”

    大伙儿一听,顿时都是喜上眉梢,这法子好啊!

    统一定价,有钱的就多买点儿,没钱的就少买点儿,各凭实力,谁也怨不得别人,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而且这般一来,也是清晰明了,少了许多的蝇营狗苟,多少就是多少!

    虽然他们也知道武毅伯爷给连氏的定价定然是要低一些。但是能做到这一步,也是足够了。

    不少人之前还担心收不够粮食,这下却是开始担心钱不够了。

    连子宁看到众人的反应,满意的点点头,道:“那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如何给这玉米定价的问题。我在这儿且问问诸位,这玉米比之稻谷麦粟。味道如何啊?用处如何啊?五一九爱买就买,不买滚蛋!”

    他这一问,众人顿时便是起了一阵骚动,连子宁指了指坐在右手边儿第一个的那清瘦老者问道:“这位。如何称呼啊?”

    那清瘦老者正是昨日在镇远府外指点江山的那位,连子宁也是听石大柱报告了众人的表现这才是格外注意他的。

    被连子宁点到名字,这清瘦老者受宠若惊。赶紧起身道:“回伯爷的话,草民湖广布政使司荆州府王抚民,参加伯爷!”

    “荆州府王家?倒是够远的。能来这儿也不容易。”连子宁微微一笑:“你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后世,那自然是众说纷纭,说不得还有看不上玉米的,但是在这个玉米刚刚引进到大明的时代,这个问题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王抚民斟酌了一下言辞,道:“这玉米味道甘甜糯软,比之、稻谷麦粟,自然都是要胜出一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用处,那就更不必说,玉米芯儿能烧柴火,也能打成糜子。牲口爱吃。玉米能煮着吃,味道甘甜,这一点,胜过稻麦。也能磨成面子吃,熬粥喝,自有一股清甜的味道。这一点就算是平手吧!至于面子蒸成炊饼,烙大饼,也都是差不离儿,却还挡饱!如此算来,这玉米,定然是胜过稻谷麦粟的。”

    “说得好!”连子宁抚掌叫好,又问道:“诸位,你们还有什么说的?有何不同意见?”

    众人自然是没说的,且不说确实是比较认同王抚民的话,就算是心里有意见,也是不敢说出来的。

    “好,那本官再问一个问题。这玉米,现如今在关内市价几何?”

    连子宁话音落下,厅堂中却是鸦雀无声。

    这个问题,算是戳中了众人的敏感处,顿时都是不敢说话了。心说若是我们说了市价儿,你按照市价儿卖给我们,我们还赚个屁啊?

    连子宁淡淡道:“老秦,你来说。”

    “是,伯爷!”秦掌柜的哈了哈腰,清了清嗓子,道:“老朽从京城出发的时候,乃是八月,彼时京城中诸家米面粮油的铺子,均有玉米在卖,其价格,为每石一两一钱银子。”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有些不善,老秦却是满不在乎,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

    “一石玉米一两一钱银子,这个价格,可不低呀!”连子宁慢悠悠道:“若是本官记得不错的话,京城的米价,在八月的时候,每石乃是八钱银子,这还是因着去年今年连续两年河南和湖广大旱的缘故,若是以前年份,一两银子就是两石大米。”

    “不过呢,我也知道,这个价钱,也稳不了许久了。之前只有山东六县之地种植玉米,后来大丰收,卖了大价钱之后,却是各地蜂起模仿,也是该种玉米,仅仅是本官知道的,山东河南和南直隶,就有不少府县如此。这时节,玉米也差不多该成熟了,是以,这价格是绝对会掉下来的,这话,没的说,你们明白,我也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在众人已经忍不住想说话的时候,连子宁却是忽然话锋一转:“而且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我也不能让你们颗粒无收的回去。所以这价格呢!”

    连子宁伸出五根手指头:“一石玉米,不去玉米芯儿,五钱银子!”

    “五钱银子?一石玉米五钱银子?”

    众人听完,顿时都是陷入了默然之中,心中各自想法不一。

    厅堂中陷入了尴尬的静默。

    连子宁却是不着急,他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的瞧着这些面色不定的商人们。

    他有信心,这些人,定然是会接受这个价格的。

    平心而论,连子宁这个价格。出的还是颇为的地道的。

    事实上,这个价格,也是他事先仔细研究过的。其实按照道理讲,玉米的价格,就是应该比小麦和大米低的,在连子宁那个时空,自从玉米引进到大明之后。几百年间,一直被视为粗粮,而大米和麦子则是细粮。更是被更广的食用。只是架不住这会儿玉米刚刚传进来,大伙儿都没吃过,怎么吃都是觉得香甜!所以这价格就居高不下。而在将来,随着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大,加之其本身价格肯定会下降,其价格,定然是会低于米麦的。

    是以现在玉米的价格还要高于米麦,但是连子宁已经预见到了,因着今年北地大旱,却没影响到山东,所以山东各地的玉米产量都不算低,而有了这些玉米的冲击。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玉米市场定然是会有相当大的波动的。而这会儿,用高价把这些商人逼走,逼着他们去山东买玉米,无疑是不明智的选择。除非是连子宁现在就利用自己在山东庞大的人脉和连氏财阀雄浑的实力把山东地面儿上的玉米全都收购过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不是没有这样的实力。连氏财阀若是把钱都拿出来的话,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是他没这个闲心,更没这个必要,这等行为做出来,不但使得自己的资金被大量占用,更会被别人嫉恨。

    要知道。连子宁现在手中可是还有一个吸金怪兽一般的武毅军呢!

    现如今随着规模的越来越大,武毅军的花销也是越来越大,别的且不说,仅仅是每个月的粮饷和吃穿耗用,就要消耗接近八十万两白银!

    一年算下来,也是个天文数字,连子宁现在也是在竭力支撑,而现实的需要,却是要让他不断的扩军。不过所幸现在已经荡平了海西女真,扫除了暂时间最大的一个敌人,总算是可以舒一口气儿了。

    千里迢迢运量,在这个年代,从来就是一件让人非常头疼的事情,尤其是官府运粮,更是如此。想当年隋炀帝三征高丽就是最典型的代表,尤其是第一次的时候,辽东无粮,只得从山东往那儿运输,路途迢迢千里,都是被征发的民夫推着小推车运过去的,路上要走数月,往那儿运上一石粮食,路上差不多也要吃一石粮食,而且效率也是极为的低下,碰上那等酷吏,更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就这一点看来,大明的皇帝们还是很聪明的,发明了商人往边关运粮,然后换盐引的法子,只不过执行过程中按照中国的惯例出了极大的偏差而已。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商人运粮,其效率,确实是比官府要高得多。

    这些商队,都是赶着大车过来的,而且东北到关内,道路畅通,速度并不慢,从这儿回去,也就是个把月来的。而且这年头儿,运什么东西不得吃喝拉撒,打尖住店呐?也不过是花销略大了一些而已。

    把运费,人手费,伙计们的安家银子,大车保养重新置办的费用,乃至于是各色税卡的关税都算上,一石玉米运到关内,其成本也不过是增加两钱银子而已。

    而就算是玉米的价格再怎么往下降,一石玉米怎么说也是有三四钱的赚头儿的。

    看上去不多,但是能来到此地的商人,都是家资丰厚之辈,购买的数量上去了,积沙成塔,总利润自然就上去了。

    不是每一个将军都像连子宁这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不是每一个商贾都像连氏财阀那般频频出手,出手必中,财源滚滚,小赚看作是不赚,大赚看作是小赚。一趟买卖,能赚上个几万两银子,哪怕是这些大商家,也是非常知足了。这些商人们都是何等精明之辈?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把这些给算计清楚了,一听这个价格,都是在心里面接受了这个价格。

    只是商人的本性,本就是逐利的,尽管连子宁已经是把价格压得如此之低了,他们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更把价格给压的低一些,再低一些,是以便都僵在这里不说话,就盼着有个出头鸟儿出面,跟武毅伯爷讲讲价格。

    还别说,出头鸟儿还真是有。

    坐在众人最末尾的一个商贾站起身来,拱拱手道:“伯爷。草民有话要说。”

    大伙儿一听,嘿,都是心里一乐,身子便是坐直了,瞧着那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连子宁也是打眼看去,这人大约三十来岁。长的倒是相貌堂堂,好浓密的一把大胡子,身材魁梧。不像是商人,倒像是个行伍之人。

    连子宁喝了口水,拿眼角夹了夹他。淡淡问道:“这位,如何称呼啊?”

    这种态度便是让这人心里一阵不悦,他乃是出身于商贾世家,家中世代豪富,在当地乃是数得着的名门望族,族中还出过一个进士,两三位举人,有人在京中做官,有人在地方上为吏,在当地极有声望。当然,这只是在当地而已,拿到全国比,那就什么都不算了。就算是在这厅堂之上,也只能是算倒第一。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做到那个位置上去了。

    不过这人却是自视甚高,而且一路走来也是颇顺,没受过什么波折。因着刚才各位论资排辈,他排到了最后一个,心中本来就是极为的不高兴,这会儿被连子宁如此轻蔑之极的态度对待。就更是气的跟炸了一般。

    不过他自然是根本不敢表现出来的,只能是老老实实道:“草民河南归德府刘一霖。”

    “河南归德府的?”连子宁微微点头,问道:“怕是要运回去卖给那些灾民的吧?”

    刘一霖点头道:“伯爷英明。”

    连子宁忽然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又问道:“准备运回去,卖多少钱呐?”

    “这个?”刘一霖面露尴尬之色,有心不说,却又不敢,强笑道:“自然是跟市价儿一般了,不过河南比京城路远,成本高些,说不得要贵上那么一点儿。”

    “贵上那么一点儿?怕是三五倍都不止吧!趁着大灾大旱之年行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当真是该杀!”连子宁心中微微一哂,却不点破,只是道:“有什么话,说吧!”

    “是,伯爷!”刘一霖清了清嗓子,道:“伯爷,草民以为,您这价格,一石玉米,五钱银子,未免是太贵了。您看,您这些玉米,可都是从民户手中收上来的,一分钱也没花了,用咱们做买卖的说话,这是无本万利啊!您这价格,不得便宜一些?”

    说完,他还四下里拱拱手,指望那些商人起来响应他,却没想到那些人都是稳坐泰山,一动不动,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刘一霖暗地里啐了口唾沫,心道活该老子能拿到便宜粮食,你们这帮孙子活他妈该!

    “唔!你说的也有点儿道理。”连子宁眼睛微微一缩,竟然是点了点头。

    刘一霖顿时心中很是得意,众人一听这个,顿时都是心里一动,就要说话,却没想到连子宁却是话锋一转,他冷冷一笑:“刘一霖,做买卖,是得心甘情愿,强买强卖的事儿,本官不干!既然嫌贵,那就不要买了,滚吧!”

    说罢,便是扬声道:“来人!”

    门外铠甲声铿然,门被粗暴的推开,两个穿着亮银板甲,大红披风的卫士走了进来,道:“大人!”

    连子宁一指刘一霖:“拖下去,赶出府邸,一盏茶之内,让他从镇远府滚蛋!”

    “是!”

    两个卫士干脆的应了一声,一把便是拖住刘一霖,要把他拿下去。刘一霖都快傻了,却没想到连子宁这般说翻脸就翻脸,刚想叫喊,就已经被摁住了嘴巴,接着双臂便是被反剪到了身后,疼的刘一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脸色涨红如猪肝一般,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两个卫士夹住他一路出了府,然后抛起来重重的往地上一扔,刘一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摔碎了一般,一阵阵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而下巴更是重重的撞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极重,磕的也是极巧,几乎要把的下巴都给磕碎了,一股钻心的剧痛从下巴上传来,因着下巴上的震动,牙齿也给震碎了好几颗,刘一霖一张嘴,几颗天天用上等的青盐被刷的雪白白的牙齿便是混合着血滚落了出来。

    这下子刘一霖倒是能惨叫了,他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一阵阵惨叫声从漏风的嘴里传了出来。

    好半天之后,疼痛终于是减缓了一些,刘一霖因为这一扔一摔给摔得有点儿混沌呆滞的大脑也是清醒了过来,这才是不敢置信的想到了一个事实:自己就这么被扫地出门儿了?这次买卖没自个儿的事儿了?

    要知道,为了这一次生意,家族可是把所有店铺里面的流动资金全都给抽调过来了,为了做成这次大买卖。甚至是不惜其它的店面因为无钱运营而亏损甚至是砸了自家的招牌!而自己这一次为了争取到带队的机会,也是费尽了心机,若不是自己是嫡长子。拿出了大义名分来,还真争不过自己那个深受老头子宠爱的小兔崽子弟弟!

    可是,就这么完了?

    完蛋了?

    这一次若是成了。自己的地位便是江山永固,谁也动摇不了,可是像是这般下场……

    想想那悲惨的后果,刘一霖就是一阵冷战。

    他强撑起身子来,怨毒的看了武毅伯府一眼,步履蹒跚的走了。

    不过是一盏茶之后,刘家的商队,便是黯然离开了镇远府。

    这下却是变生肘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呢,刘一霖便是被拖了出去。众人醒悟过来之后,顿时都是心中凛凛,再看看那位依旧坐在上首淡淡笑着的武毅伯,心中都是多了十分的敬畏。

    他们都明白,武毅伯这是用这等手段在向他们传递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谁也别想跟我这儿打什么鬼主意。要买就买,不买滚蛋,老子不稀罕!

    这一下,就都老实了。

    连子宁扫了众人一眼,道:“既然都没意见,那就报数儿吧!老秦。你先来!”

    “是,伯爷!”秦掌柜的恭敬的应了一声儿:“好叫伯爷得知,这一次咱带来的银子,一共是一百万两。”

    这个数字不算小,但是在座的诸位,哪个不是各地数得着的豪商,虽然暗自震惊连氏财阀资金竟然是如此之雄厚,却也不至于失态。

    接下来便是那个荆州府王抚民了,他笑了笑:“草民也报数儿吧!草民这一次能带来的资金,乃是七十万两。”

    连子宁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背后势力当真是不小,荆州人杰地灵之地,为官者众多,想必此人背后也是有背景的。

    接下来众人便是各自报数儿,多少不一,多的有六七十万,少的也是有二三十万之多,却是没一个低于十万两,想来也是,资金不够雄厚,跑这一趟,拉回去小猫两三只,还不够个运费的。

    连子宁把文书招来,一一统计了数字,一相加,总数竟然达到了七百万两之巨!

    要知道,这些钱,可是净赚的,武毅军付出的只是那些从农民手中收上来的玉米而已,相当于是一点儿成本都没有,净收入却是七百万两!

    这个数字让连子宁长长的吁了口气,眼神中也是微微有得色,事实证明,当初他不惜成本,甚至自己掏腰包购买各色家伙事儿,借给农民耕牛农具等等,这等当初看上去是赔本儿的买卖,这时候却是显现出了当初的远见卓识。

    农民的富庶,农业的大丰收,源源不断的赋税,使得武毅军获得了极大的好处。

    这个无比富庶但是却又是此时东亚版图上最为荒凉空寂的寂寥大地,在连子宁的手下,正在一点一点,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连子宁一抖手中的纸,笑道:“诸位,今儿个上午的会,咱们就开到这儿,你们手里有多少钱,我算是有数儿了。至于接下来的事儿,你们就跟洪大人商量便是,就是昨儿个你们朝过面的。如何交接,如何整理,何时启运,都是他说了算。不过本官在这儿跟你们说句明白话,最晚明儿个,这事儿就得定下来!”

    众人一听,自是安心。

    连子宁又道:“另外,再说一句,我松花江南之地,诸位一路走来,理当也见到了,百姓富庶,农业繁荣,而且朝廷不断的有贱民迁过来,充塞边疆,这边儿,乃是众位发财的机会啊!诸位,还望你们回去之后,多多想想,商议一番,多来这边儿做生意,东北的人参山货,鹿茸貂皮这些特产,在关内可也是能卖出大价钱的!你们若是过来做生意,本官欢迎之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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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介绍:
这是一个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内忧外患,步履蹒跚。此时已经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个年头。在那极遥远的天边南亚次大陆,更有一个庞大的莫卧儿帝国,在他们的阿克巴大帝的率领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就在这一年,大明京师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个寒门小户人家,来了一位青衫过客……正德五十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德五十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德五十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