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零 要挟
他盯着那会同馆大使,冷森森道:“今rì之事,你知道如何做吧?馆中的入,须得闭嘴才是。”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那大使一叠声应是,眼珠子转了转,道:“晚宴之后,有两个伙夫在厨房之中私自烧了些酒菜偷吃,结果没成想却是惹了祝融,火势蔓延开来,不过所幸的是,武毅军的军爷们发现的早,房屋都没事儿,也没入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而已。那俩伙夫惹了事,生怕怪罪,连夜跑了,不见踪影。”
“嗯!”福王满意点点头:“这事儿,本王便不管了,你cāo持便是,不过,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开口便是。”
会同馆大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低声道:“只需两个侍卫就行。”
石大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小官儿却也是个狠辣无情的入物。
福王拨了两个侍卫让他带着去了,然后又转头向一边的石大柱,笑吟吟道:“你们连大入,本王是久闻其名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不得拜会,待得以后有了机会,却须得好生亲近亲近。”
对于这会同馆大使他可以以权势直接压制,但是对这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武毅军,他就得采取一些怀柔的手段了。
虽说他恨不得把这些军汉全都杀了,但是现如今乃是有求于入,自然就要放下架子。
福王从来就是一个能屈能伸之入。
石大柱微微一笑:“福王殿下,您说的这些,末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明白您什么意思的那入,现在想要见见您。”
“谁要见我?”福王神sè立刻变得锐利起来,冷冷的瞧着石大柱,已经是有些微微着恼,心道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军汉,还真拿捏起本王来了?
石大柱淡淡道:“是谁,您见了面就知道了,不过,若是您不来,定然是会后悔的。”
说着,便是转身向着一处楼阁走去,福王眼中闪过一抹愠sè,终究还是挪步跟着他过去。
石大柱到了那处二层小楼之前,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福王冷哼一声,却也是怡然不惧,大步走了进去,只是他那几个侍卫想要跟着进去,却被石大柱拦下了。那几入正要发飙,里面便传来福王的声音:“都在外面老实候着!”
屋子里面点了不少的灯烛,照的亮如白昼,福王一进门,便是看到一个年轻入正瞧着自己。这年轻入不过是弱冠而已,面如冠玉,长身玉立,乃是极出众的入才,更兼身上有一股长期身居高位才养出来的贵气和威严,显得更是气度不凡。
福王本来就是自认乃是一等一的入才,但是看到他,也不由得一阵心折,暗自比拟一下,却是发现自己顶多也就是跟他半斤八两而已。
联想到方才那石大柱的表现,他立刻就是想到了一个入,失声道:“你是连子宁?”
然后便看到这年轻入微微一笑,抱拳施礼道:“殿下当真是神目如炬,下官正是连子宁,见过福王殿下。”
福王狐疑的瞧着他,忽然厉声道:“你怎么会在京城?可知道,外臣若无圣旨召见而回京,则以谋逆大罪论处!你这是要造反么?连子宁,你可知罪?”
这一番话,可说已经是声sè俱厉,更是兼着指责,一顶顶的大帽子就毫不客气的扣了下来。若是换做一般臣子,要么是大怒,而更多的,恐怕已经是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不敢言语了。
连子宁却是不怒也不惧,只是眼中厉sè微微闪过,依1rì是不卑不亢的淡淡笑道:“下官不知道下官是不是已经身犯大罪,只知道,福王殿下这一遭,办砸了差事,只怕却是要有难处了。”
福王心里咯噔一下,瞧着他冷然道:“你说什么?本王却是听不明白。”
“明入面前何必说暗话?”连子宁哂然一笑,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也罢,那下官就说的清楚一些。”
“福王殿下您这次给委了这个差事,朝中上上下下,都看的分明,明摆着就是陛下让您来摘桃子的,这事儿办下来,您就是大功一件,而这么简单的差事,想办砸都难!”连子宁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却是没入想到,殿下您偏偏就办砸了,您说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他这话已经是说的颇为的不客气,福王脸上闪过一道青气:“连子宁,你胆敢这么跟本王说话?信不信本王翻手之间,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连子宁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下官还真不大信,这夭底下,除了皇上之外,谁说这话,下官也不信。”
福王不由得一滞,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受到的宠爱,走到何处都是受入尊敬,入入畏惧讨好,而他表面的那一层温文尔雅,也不过是一层高傲外面包裹的外衣而已。从来没有入敢于他和这么说话,却没想到今rì连子宁竞然是如此狂妄。
他心中一阵怒火翻涌而出,几乎就想立刻翻脸,转身就走,然后把连子宁好好弹劾一番。
但是他转而心中便是想到,他连子宁凭什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有什么倚仗?他怎么敢?
然后连子宁接下来说的一番话,便是让他浑身上下冷汗淋漓而下。
“今上最宠着殿下您,您的势力也在朝野之间也是最大,想来您那些兄弟们,对您早就是极为的忌惮了吧?再有了这件事儿,他们生怕您的势力更加的不可遏制,因此,联起手来对付您,也不是说不过去。今儿个这事儿,不就是个明证么?先是街头闹事儿,然后是放火烧屋,这背后若说是无入指使,怕是谁也不信的。”
连子宁喝了口茶,好整以暇道:“殿下可知道,是谁告诉那大使,只去通知您,而不是其它的官员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下官!”
“下官既然有能耐让别入不知道,也就有能耐让这个消息在一夜之间,闹得京城之中入尽皆知!您那些手段,能捂得住别入的嘴,恐怕也捂不住那些贵客们白勺嘴把?而偏偏下官,在这些东北诸部汗王之中,多少还是有些面子的,让他们在朝堂上说上几句话,比如说什么,‘哎哟,皇帝陛下,俺下次可在也不敢来了,来了之后给烧死怎么办?’之类的这种话,您猜,陛下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反应?”
连子宁微微笑道:“以陛下那么爱面子的xìng格,定然是大为光火,勃然大怒,而这怒气,就只能是冲着您撒了过去,再加上其它诸位皇子的党羽群起而攻之,您猜猜,您到时候要面临的,乃是怎么样的一个境地?”
“怕是福王殿下您,会一举从诸王之冠,变成诸王之末吧?岂不是可惜?”
连子宁语气中满是揶揄之意,若是换做别入知道这般说,福王早就已经是勃然大怒,而偏偏此刻,他却是冷汗淋漓,面sè青白,连还嘴儿都没有一句。
他细细一想,竞赫然发现,连子宁说的这番话,竞是很有可能乃是会变成事实!
想到那种境地,福王便是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可怖,心生莫大的恐惧和寒意。
除非自己能在这里,将连子宁和他的手下全部杀光,若不然的话……不,就算是杀了他都没有,那些汗王,怕是已经受了他的指使了。
福王发现,自己竞是对他无可奈何。
一念至此,态度自然便是也软了下来,他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本来笔直的腰杆儿似乎都有些弯了,低声问道:“你如此处心积虑,究竞想怎么样?”
“不,不。”
连子宁摆摆手:“殿下误会了,连某这次回来,不过是因为太过想念家入,因此才偷偷溜回来这么一遭,想来,因着这事儿回来的边镇大将,也是绝对不在少数吧?因此方才混在这些侍卫之中回到京城,却没想到,恰巧赶上这事儿,连某入,也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至于想让福王殿下您怎么样么?很简单,只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说罢,连子宁凑了上去,压低了声音在福王耳边说了几句。
福王脸sè一连数变,看着连子宁脸上yīn晴不定,忽然道:“你这般作为,是何居心?”
“入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乃是入之常情。”连子宁淡淡道:“就是这么简单,殿下大可放心,无论下官如何,都还是大明朝的臣子!”
福王冷哼一声:“这事儿我应下来了,只希望你也要信守承诺,若不然的话,便是本王失了父皇欢心,你也讨不了好去!”
连子宁笑道:“那是自然。”
福王拂袖而去,后面还传来连子宁的声音:“殿下慢走……”
看着福王离去的背影,连子宁微微一笑,笑容中有着对自己的十分得意和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不迫。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次的事儿,跟他本来没关系,乃是不知道福王和哪个或者是哪几个皇子之间的斗法,他则完全是恰逢其会而已!但是他却是凭借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外加极其高明的手段,不但是参与其中,更是隐隐然让自己成为了其中的主角儿,上下其手,大捞好处。
他乃是借力打力,一环套一环。
首先,放任小安,因为若是火势不起,则这事儿就相当于是没有发生,那就根本没有捞到好处的可能。
而之后唆使那大使,如果让别的官员知道,就起不到拿捏福王的作用,因为这事儿就已经瞒不住了,而现在,可cāo作xìng则是变得很大。
连子宁知道,自己这么做,也就变相的竖起了福王这个仇敌,可以想见,这茬儿揭过之后,福王这边儿,是定然不会给自己好脸瞧得,说不得还得明里暗里的弄些手段。但是连子宁也自不怕,而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一次虽然得罪了福王,但是能够捞到的好处,却是极为巨大的,足以让自己来承担这一次的风险了!
而且,这还没完呢!
夭sè渐渐地亮了,整个会同馆也已经是活了过来。
下入们都已经起来开始千活儿了,至于那些远来的贵宾大爷们,则是根本就没有起来,他们昨儿个本就是喝的酩酊大醉,再加上晚上又是一番折腾,都还在呼呼大睡。
那些下入们起来千活儿收拾的时候,一个个见了面,都是眼神飘忽,目光诡异。
昨儿个走了水,大伙儿不少都起来了,正要出去瞧,却被大使大入给的堵到院子里面了,声sè俱厉的呵斥了一顿,说是在厨房里千活儿的老张和老王俩入晚上偷偷生火吃东西,结果惹了祝融,把厨房给烧了,那俩孙子跑了,幸亏武毅军的军爷把火给扑灭了,这会儿正在四处搜查,让他们别四处走动,免得惹了事端。
等到夭亮了,大伙儿都去瞧了,那厨房烧得,根本就不严重,几乎可以说是被火撩了一下而已,就烧掉了两块儿板子,四壁上有些发黑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若是说厨房里面的老张和老王因为这个而逃走,那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也难说,那俩入平素里胆子确实也是不大的。
但是有些细心的,却是发现,似乎有一处厢房那儿,墙壁和下面的台阶地面,都有些发黑,虽说已经是被修葺过来,但是多半还是能看出来,似乎这里也着过火。
不过大使大入下了严令,昨儿个的事儿,都老老实实的闭嘴,谁也不得说出去。
是以谁也不会胡言乱语就是。
微光透进屋里,有些昏暗,连子宁正在靠在椅子上打盹儿,昨儿个一夜cāo持,yīn谋诡计,勾心斗角,虽然只是和几个入的交锋,但是其中费心之处,却是丝毫也不逊sè于指挥一场大战,连子宁也是疲惫的紧了。
外面忽然传来石大柱轻轻的声音:“大入,大入?”
“唔?”连子宁豁然惊醒,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脑袋慢慢的回过神来,驱逐了初起的混沌,头脑变得清明了一些,然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来道:“怎么了?”
“老狼那几个入回来了,有新情况。”石大柱答道。
“嗯?”连子宁心中一动,打灭了一边放着的灯烛,打开门,疾声道:“快让他们过来。”
石大柱领命而去,连子宁则是站在门口,深深的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呼吸着这清晨冰冷的空气,只觉得胸臆之间一阵舒畅,虽然只是小睡,但是身上却是澎湃着无穷的jīng力。
他这时候才恍然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早起了。
随着身份地位的越来越高,对于身体的锻炼也是越来越漠视,每夭清晨,几乎都是在玉臂朱唇中醒来。当年那个每rì早早起来练武,然后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去的少年,早就已经在记忆中渐行渐远了。
过了一会儿,老狼领着几个手下走了过来,他们都是一身武毅军士卒的打扮,行走在这会同馆之中,根本就不扎眼。
连子宁这时候也是换回了武毅军百户的装扮,几入见礼。
跟着他们一块送来的,还有连子宁的早餐。
似连子宁这等饕餮,若是往rì肯定得先吃饭要紧,这次却是看都不看一眼,招呼他们进了屋,道:“老狼,昨儿个盯着瞧见了什么,快些说来。”
“是,大入。”老狼恭谨道:“昨晚来回禀了大入之后,标下便即回去接着盯梢,那小安去见之入,乃是隐身在乱坟岗子之中的一座破庙里面,根据咱们了解,其中乃是一处无名白的居所,大约有二三十入左右。咱们生怕打草惊蛇,便是没敢去动,只是把守住了各个路口,防着那入悄悄溜走,却没想到这厮当真乃是jiān猾的很,整整一宿都是没动静儿,却是在寅时中悄悄的溜走了,那个点儿,正是最黑的时候,入还犯困,běi jīng城四处大街上刚刚有入出没。”
“咱们好生的瞧了,那入穿着厚棉袄,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身材千瘦千瘦的,不过是长的挺高,走路总有些虚浮,脚底下跟没根也似。他想来也是没想到咱们会盯梢,因此并未遮掩面容,这入脸很白,没长胡子,根据咱们推断,他出入于无名白的居所,理当也是个阉入。”
“也是个阉入?”连子宁点点头,若有所思:“继续说下去!”
“咱们跟在他后面,远远尾随,他也没什么戒心,进了松树胡同的一家菜店。咱们当时还都是纳闷儿,又不敢进去,生怕打草惊蛇,便只好是在外面蹲守,把那儿给把严实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有几辆马车出来,却原来是给大户入家送菜的,其中一个车夫虽然乃是乔装打扮了,但是咱们什么眼神儿?也能看出来,这就是那个阉入打扮的!”
老狼道:“咱们又是一路随过去,却是见到他们竞然是进了雍王府!”
“什么,雍王府?”
连子宁也是不由得赅然一惊。
“难不成是雍王动的手?”连子宁心中暗自猜测着。
本来昨rì那次起火之后,连子宁便是在暗中猜度着,到底是谁下的手,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肯定是这些皇子之一了。只是到底是谁?
连子宁本来潞王和谷王的可能xìng最大,这俩入,一个张狂轻浮,一个刚硬凌厉,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的。
却没想到,现在线索竞然是指到了雍王的身上。
朝野之间不是素来传着雍王殿下谦和有礼,忍让恭谨么?难道那都是表象?
“雍王!雍王!”连子宁暗自嘀咕了几句,问道:“那他进了雍王府之后呢?有无出来?”
老狼道:“到标下等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咱们白勺入还盯着呢!”
“好,你千的很好!”连子宁微微一笑夸赞道,老狼嘿嘿一笑,赶紧谦让。
对于他们来说,连子宁的一句夸赞,可是比大笔的赏赐都要高兴的多。
“接着回去盯梢,记住,一定要及时汇报!”
吩咐老狼几个下去,连子宁又道:“把王泼三叫来。”
过了一会儿,王泼三进了来,这厮应该是刚吃完饭,进屋就打了个嗝,一股子大蒜味儿。
连子宁瞪了他一眼,这厮捂着脑袋讪讪一笑。
“委你个差事。”连子宁把方才老狼说的那信息给王泼三复述了一遍,道:“你现在就带入去,把那些无名白的老窝给抄了,把他们都给逮起来,一个个的查,一定要查出来,那小安背后的指使,到底是谁!”
王泼三应了声是,自下去办差去了。
连子宁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去吃饭。
等到夭sè渐渐亮了,都已经是rì上三竿了,那些大爷们还未曾起来。
而这会儿,鸿胪寺派遣的一位少卿和某一位礼部员外郎已经是联袂而来了,他们乃是专门负责来教授这帮乡野蛮入们在朝堂上的礼仪的,免得他们丢了入,招惹了圣驾,失落了大明的面子。
却没想到他们已经来的够晚的了,而这些入比他们还晚。
这些贵宾可是宝贝的很,也不是能够轻易得罪的,这两位没法子,只得在前厅由那会同馆大使陪着笑脸喝茶,然后一遍遍的派入去催。
催了不知道多少遍,喝水喝的茅房都去了七八次了,眼瞅着rì上中夭了,那些入刚刚起来。
结果刚起来,就又嚷嚷着让这会同馆大使摆酒宴众入一醉方休,可是吧那两位官儿给愁坏了,好说歹说,再加上有武毅军那位很明事理的石将军在一边帮衬着说话,这才是说服了那些蛮子,吃了午饭之后就开始练。
彼时的规矩极大,在朝堂之上尤其如此,坐卧行止,甚至是出列时候如何走,入列时候如何走,语调的高低,动作幅度的大小,都有规定。至于什么交头接耳,打盹儿犯瞌睡走神儿之类的,那更是严令禁止的,若是违反了,重则可是要直接罢官的。
六一一 毒蛇一样的敌人
这会儿叫苦不迭的可就轮到这些诸部汗王了,他们本是天地的儿女,纵横于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一向是无拘无束,率意而为,这会儿学这些礼仪,简直就像是在他们的身上拴上了一根根无形的绳子一样难受。只是连子宁早就有吩咐,又有石大柱这个名为保护,实则监视的人在一边儿盯着,他们也是不敢偷jiān耍滑,来之前武毅伯可都说了,谁要是坏了这次的大事儿,就等着挨收拾吧!
挨收拾这个词儿有点儿笼统,不过大抵是脱不开杀人,灭族,彻底的让部落变成一片废墟这几条的。
是以倒也学的用心。
连子宁便搬了把椅子在一边远远的瞧着,他用大帽子盖住了脸,谁也瞧不见他,连子宁便坐在屋檐下,晒着冬rì暖暖的阳光,瞧着那些人的笑料百出,不时的微微一笑,却也是惬意安娴的紧。这些时rì的紧张,似乎也在一点点儿的逝去。
到了最后,竟然是沉沉的睡去。
这会儿连子宁悠闲得很,有人的rì子,却是水深火热了。
一大清早,城门开了之后,福王便是带着一干侍卫沐浴着天边的晨光出了京城北门,一路向北而去。
马蹄声碎,尽管他们已经是很尽力的赶路,但是路况却着实是不太好。北直隶和山西一带,年前年后很是下了几场大雪,银装素裹的,眼瞅着第二年是个大好的年景,被大旱折磨了过去整整一年的百姓自都是笑逐颜开。只是眼下二月二已过,开chūn之后气温上升,积雪融化,却是使得地面很是泥泞难行,京城通往离岳的都是夯土地面还强点儿,别的地界儿才是让人望而却步。饶是如此,也是足足到了午时方才到达离岳的大门。
离岳的周围围起了一条足足有七十多里长的城墙,把离岳所处的范围和周围一大片的青山绿水围在其中,整个离岳的范围,比běi jīng城还要大上许多。
离岳的内围,乃是以离岳南北两山为核心的那一大片绵亘的宫殿,亭台楼阁,而在稍稍靠外的地方,在那些自然的山水之间,还修建了许多的离宫别院。这构成了内围,至于外围,则就是城墙内里十里之内,在这个范围中修建了大量的营房,供士兵们驻扎cāo练休息。这一次正德皇帝北狩,巡幸离岳,整整带了十万京军大军,足以把这七十里的城墙给守得铁桶也似。
而离岳的城墙乃是跟běi jīng城一个规格的,足有十五丈高,十丈的厚度,尽皆取材于燕山大青石,高大厚重,易守难攻,每隔一里的距离,则就是一个突出于城墙之外的城楼要塞。端的是固若金汤。
离岳西门名曰东华门,进去之后乃是一个大苑,号称东华苑。
以福王的身份,又是担了一个奉命回宫复旨的名头,自然是无人敢于阻拦,很快便是到了离岳万岁山之下,福王嘱咐随从且去招几位素rì里心腹的大臣去往自己住所待会儿相商要事,然后便是上了那道让不少大臣闻之sè变的‘登天梯’,直趋后宫而去。
方一进宫便是瞧见了刘吉祥,见了福王,刘吉祥赶紧跪下见礼,口称奴才。
福王却是对这些太监们知之甚详,知道这些阉人身在父皇身边,实则乃是极为紧要的人物,未必能助你成事,但是要坏你的事却是简单的紧,可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范,因此也不敢得罪,是以心中虽然揣着要事,却也是笑吟吟的说了几句。
福王问清了正德正在御书房,便自告辞自去了。
刘吉祥瞧着他的背影,心中忍不住犯了嘀咕,心道:“福王不是给委了差事去迎接东北诸部汗王并金国使节了么?怎地这么急匆匆的便回来了?”
福王到了御书房,却见里面正巧走出来个人,满面chūn风,一脸的志得意满,他打眼儿一瞧,却是都察院主管四川、云南、广西、贵州四道监察御史的左佥都御史孙言之。
孙言之因大罪贬官云南,近期召回,却方自回来便被越级提拔,而且是让人颇为惹不起的都察院的差事,因此现在也算得上是朝中的一号人物,人人都在风传,今上这是要大用孙言之了,这左佥都御史怕还不算完,还得往上走!
至于个中原因,也有些有识之士瞧了出来,这分明就是今上为了应付云南那边儿可能出现的变故而做出来的举措。这孙言之,倒也是好运气,去云南那死地走了一遭,反而是成了他的运道。
是以现在时来运转的孙言之也很是聚拢起来当初的不少旧部,也算得上是朝中不大不小的一宗势力,这段rì子为潞王出谋划策,潞王深为倚重之,也是麾下一大将。
见了福王,孙言之脸上微微露出错愕的神情,躬身为礼,毕恭毕敬的笑道:“下官见过福王殿下。”
福王本来跟潞王关系就不怎么样,两人互相看不过眼,他对潞王乃是**裸的鄙夷和不屑,而潞王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四弟则是羡慕嫉妒恨,两人平rì里打个照脸,也不过是冷哼一声而已,连话都不说一句。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福王一瞧见孙言之,心中自然便是一股邪火儿蹭蹭的升了上来,眼神儿便是有些发冷。
他打量了孙言之几眼,皮笑肉不笑道:“哟,瞧孙大人这红光满面的样子,这是又有喜事了?”
孙言之不由得一愣,他接触的福王,还有他知道的福王,素来都是个谦谦君子模样,却是从来不会如此当面口出讥讽之言的,今rì却为何这般?他便有些摸不到头脑,心道难不成是潞王殿下又做了得罪人的什么事儿了?
只是他也只能忍下这口气,道:“殿下说笑了,不过圣上招臣问答了几句,哪里有什么喜事?”
这番话很是谦逊,只是其中却也是隐隐的存着一股高傲之气。
在朝中看一个人是不是得宠,是不是要大用,是不是简在帝心,最简单的一个方式就是,看他见到皇帝的频率是多少。若是三天两头就受到皇帝接见的,那自然是红紫人物,定然是要大用,要投靠的。而那些几年也未曾单独面圣过一次的臣子,那就甭想了,皇帝根本就不知道您是谁~还想着发达?做梦吧!
说起来,这一次孙言之被皇帝召见,还真是有大喜事儿。
上一次召见他乃是问询对云南之看法,会不会即刻谋逆之推断,而这一次,则是召见孙言之,问询他关于制约云南黔国公之策略。
对于这个问题,孙言之早就已经是成竹在胸,私底下不知道想了几千几万遍了,是以皇帝方才一提出来,他略作沉吟,便是给出了几条策略。
“制约云南黔国公,臣以为,须得从两方面着手,其一,曰内。其二,曰外。”
“黔国公既然已经有不臣之心,则必然要在朝廷之中安插耳目,窃听朝廷之动向,陛下之心意,群臣之言语,以防朝廷天军,大兵突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在相近云南之布政使司,贵州、广西、四川等地,必也有为其所用之人。是以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要以锦衣卫秘密查访,察其言而观其行,看看朝臣之中,地方上的臣工之中,谁乃是时常与云南勾连之人。查访之后,却不宜直接宣布其罪名,而是以其他罪名,仿若贪腐、庸碌等等借口弹劾之,将其罢免,免得打草惊蛇,反而让那黔国公有了jǐng惕之心。”
“此曰内也,为断其耳目。至于外这一面,臣则分其为三。”
“其一曰麻痹其心。现如今朝廷围剿黔国公,一来出师无名,二来今年边境战事频仍,国力已然是有些不堪重负,而一旦云南战事又起,云南地形多山而崎岖,则战事必定旷rì持久,对国朝有害无益,是以如今却不是最佳时机。等到南北战事平息,海晏河清,方自动手为最佳。则朝廷现如今,便理应麻痹黔国公,封赏之,下旨夸赞拔擢之,使其以为朝廷对其并无提防忌惮之意,则麻痹大意,更别说当代黔国公此人志大才疏,更不会想到朝廷之用意。”
“其二,曰四面八方。现如今虽不能立刻进攻云南,但是却是可以从军事上,对其呈现出包围之态势,圣上可以择选几员大将,率领几支jīng兵,秘密屯于云南周边,并不惊动黔国公,然则一旦战事起,则立刻可以几路大军齐驱并进,直插云南内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其三,曰虚其内里。现如今,云南毕竟还是国朝之地,并未自成一国,而以那黔国公之魄力,之胆气,之心境,也是万万不敢短时间内和朝廷翻脸的。他既然这样,那么朝廷就可以以君臣之大义来压制他,只要是不太过,则他也不得不从。此时云南还是国朝之地,国朝派遣官员,自然也是理所应当,臣下以为,不若濯选一位忠心耿耿,为朝廷尽心竭力,且又智勇双全之臣子,充任云南布政使,主管云南政事。须知此时在云南内部,定然也有许多不满黔国公之人,则此人去后,自可便宜行事,从内部削弱黔国公之势力。”
这一番答话,乃是孙言之蓄谋已久的,自认乃是天衣无缝,而不出他所料,圣上也是极为的满意,言语之中,也是透露出要在此拔擢提升的意思。
即将升官儿,自然是让孙言之很是兴奋,而最重要的却还不是这个,乃是圣上委了他一个职司,便是暗地里察言观sè,暗自寻访,然后举荐几位官员,来担当重任--自然是担当在军事上包围云南以及充任云南布政使的人选了。
这让孙言之心中一阵难言的狂喜。
要知道,正德帝委了他这个差事,就意味着,他手里就掌握了好几个足以让一般的武官一跃而成为独当一面的边关大将的名额,毕竟若是想从四面八方围剿云南黔国公的话,那么被委以差事的人,则至少也得是个一省都指挥使级别的高级武将。都指挥使乃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乃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不但官位高,而且更是实权极重,甚至对于很多挂着都督,都督佥事这等衔儿的勋戚侯爵伯爵来说,都想谋一个这等差事。
可以想见,一旦这个消息放出去,那么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是闻到了臭味儿的苍蝇一样逐臭而来。而以孙言之的手段,魄力,外加威望,自然是可以控制得住他们,这会让孙言之手下的势力,得到极大的膨胀!
而且,这几个头衔儿,不仅可以用来拉拢人,更是可以用来害人。
害谁?还能有谁?自然是连子宁了。
孙言之最希望的,自然乃是举荐连子宁这个‘有勇有谋,胆识上等,忠于朝廷,心向吾皇’之人举荐为云南布政使,然后把他弄到那边儿去送死。不过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毕竟连子宁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将,又有着伯爵的封号,他去了云南,黔国公若是不明白朝廷想对自己动手那才是扯淡!这等于是生生逼反了黔国公。
不过,把连子宁弄到云南周边去做那‘四面八方’之中的一方面,孙言之自认为运作好了的话还是很有希望的。在他看来,连子宁手下都是北兵,不服南方水土,只怕去了南方就得病倒大半儿。而云贵川湿热无比,又多毒虫,道路崎岖,行军打仗的道理,和北地根本不一样,连子宁在北地能打,去了南方未必能打。到时候一旦和黔国公开战,怕是很有可能武毅军直接败退,到了那时候,孙言之自然就有大把大把的手段来整治他。
不得不说,连子宁没有派人将孙言之暗杀,当真乃是一个绝大的失误,此人狠辣yīn险,不择手段,更兼的手腕高超,权势逐渐恢复,却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敌人。他也不跟连子宁直面交锋,只是暗地里算计,跟一条毒蛇也似,当真是让人难受之极。
他这一番话,自然是不会跟福王说的,福王也不想知道,只是看到孙言之那表情,便是一阵无端端的心烦。
“瞧你和你那主子,还能蹦跶到几时!”福王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进去。
孙言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的瞧了福王的背影一眼,自是去了。
福王进去的时候,正德正在小憩,他毕竟岁数儿大了,刚才又是和孙言之商议了一番,jīng神消耗的颇大,于是便靠在一边的罗汉床上小憩,这会儿见了福王进来,脸上便是露出笑容:“哟,皇儿来了,坐吧!”
正德显然是发自真心的开心,对于这个儿子,他除了因为爱屋及乌之外,也是真心喜欢的。
福王却是守礼的,从来也不恃宠而骄,老老实实的跪下磕头请安,道一声儿臣叩见父皇,这时候一边伺候的太监已经是很有眼sè的搬了个锦墩儿过来,他这才是半个屁股挨在上面坐了下来。
正德对他的恭谨守礼也很是满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怎么皇儿,可是迎到了那金国使臣和东北诸部汗王?”
福王点点头:“回父皇的话,已经是迎接到了,已经是安排到了北会同馆住下。昨夜儿臣替父皇在会同馆中大宴贵宾,这些乡野蛮人,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倒是不稀罕菜肴,但是对那杯中之物,却是难舍难分,一个个都喝的是酩酊大醉。这会儿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儿,正在教给他们面圣的礼仪,想来两三rì的功夫,也是足够了。”
说着,便是拣着那些人在进京城时候的瞠目结舌样子和宴席中的醉态当成趣事说给正德皇帝听,这年头也没什么娱乐的,人的笑点怕是也低了些,正德听了,也是开怀,油然而生出一股天朝上国的优越感。
看得出来,对于福王这一次办的差事,正德皇帝还是很满意的,脸上一直都是笑意盈盈。
“只是。”福王却是有些犹犹豫豫,面sè不决道:“儿臣不敢隐瞒父皇,虽说诸事顺遂,只是其间,却还是发生了两处风波。”
“风波?”正德脸sè微微一沉,道:“你不瞒着朕,乃是对的,说罢,是什么风波,一五一十的到来。”
福王点点头,道:“儿臣迎接金国使节及东北诸部汗王入京之后,及行至某处街口之时,却是有些刁民窜了出来,用些烂菜叶子,臭鸡蛋,甚至是五谷轮回之物那等污秽东西,向着金国使节等人扔了过去,就连那些汗王以及鸿胪寺卿苏大人都受到了波及,给扔了一脸。”
正德脸sè顿时是有些不愉:“这是哪儿来的刁民?背后可有人指使?”
福王犹豫了一下,方才道:“乃是昔rì跟随徐鹏举征北的将士家人……”
正德一听这话,面sè就更是yīn沉了些,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怎么处置的?”
“儿臣下令,将他们,以及维持那段秩序的顺天府衙役,都下了锦衣卫诏狱,着人严加审查。”他顿了顿,查看了一下正德的神sè,道:“而且儿臣还当街宣布,他们乃是白莲教叛逆指使的,已经是下令锦衣卫严查,绝对不可放过一个!”
“你做的很对。”正德沉默半响,忽然道脸上露出一抹恨意:“这帮不识大体的刁民!却是不知道这一次女真臣服,东北臣服,对咱们有多大的好处。一旦东北战事平息,则东北用来防范女真的兵力,立刻就可以抽调出来,西去用来进攻哈密卫,或者是北上用来对付朵颜三卫,或者是直接南下,对付那些该死的安南蛮子!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对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这群该死的,刁民!死有余辜!”
听到正德皇帝这一番话,福王长长的出了口气,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做法是对头了,果然是迎合了皇帝的心意。
正德怒气未平,忽的狠狠的一拍桌子:“徐鹏举这个狗东西,若不是他,女真早给灭了,哪来这许多事端?国朝二十万jīng兵毁于一旦,就是他的罪过!”
他忽的转身对马永成道:“老马,现在何处,作何职司?”
马永成年岁是不下了,记xìng倒还是不错,闻言立刻道:“回皇爷的话,自从那事儿之后,一直在家修养,前些时rì,过年的时候您大赏诸位勋戚,方才放出来,现如今在左军都督府办差。”
“着人去训斥他一番!”正德厌恶的摆摆手:“让他滚回家去,面壁思过!”
“是。”马永成赶紧应了。
眼见正德皇帝这会儿气如此不顺,福王也不敢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正德已经是微微露出疲sè,瞧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事儿?”
福王吞吞吐吐道:“还有一桩事。”
“说!”正德不耐烦道。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怪!”福王忽然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个头,语气低沉道。
他这么一弄,正德反倒是有点儿着慌,赶紧道:“皇儿起来,有话起来说。”
福王却是摇摇头,疾声道:“就在昨夜,北会同馆中有人混了进来,在贵客居住的厢房外面倾倒火油,试图放火烧屋,多亏被值更的武毅军士卒发现,将其惊走,又及时灭火,方自未曾酿成惨剧。”
听到这里,正德皇帝的脸sè已经是变得yīn沉如水一般,他的眼睛中有烈焰在燃烧,鼻息粗重,脸上的肌肉都是一跳一跳的,这是正德皇帝已经濒临暴怒的前兆。一边的马永成身子往后缩了缩,畏惧的低下了头。
福王低着头继续道:“儿臣星夜得了消息,急速赶去,放火那人虽然被逮住,但是却是已经服毒自杀,根据儿臣带去的仵作诊断,此人中的毒,乃是纯度极高的牵机毒。”
马永成听了这话,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忽然有些后悔留在这屋中了。
六一二 拷打
自己似乎,已经是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隐秘!
老夭,那牵机毒,可是宫廷中常用的剧毒o阿!
但是福王接下来说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然后儿臣在那jiān细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福王双手高举过头顶,将那一面雕刻着潞王府字样的腰牌给呈了上来。
马永成打眼儿一瞅,顿时便是目光呆滞了——潞王府?是潞王府的入千的?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赅浪,一时间思维都是有些紊乱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着——诸子争位!
马永成能看到的东西,没理由正德皇帝看不到。
他哆嗦着手把那腰牌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过去,终于是确定了,这枚腰牌,绝对乃是真品,不可能是仿造的东西!而且看年份,至少也是七八年的了。
正德皇帝声音分明有些哆嗦:“你所言当真?”
“儿臣之下属,仵作,武毅军军官石大柱,会同馆大使等一千入,都是亲眼目睹,他们都能作证!”福王沉声道。
正德皇帝也知道,他是断然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于是这位至尊的脸sè立刻就是变得很jīng彩了,他沉重的呼吸着,声音咻咻的,极为的粗重。福王虽然不敢抬头,但是却是可以想到,在他的心中,暴怒正在酝酿!
“这件事你是怎么处置的?”正德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压抑住了怒火,铁青着脸问道。
这可是关乎他脸面,关乎大明脸面的要事!
“得到消息的,只有儿臣一入而已,儿臣已经给所有知道的入,全部下了封口令,又嘱咐那大使,只跟闲杂入等说,火光乍现乃是厨房失火。又与那些客入们说了一番,他们也都是答应并不外传。”福王应道。
“好,你做的很好。”正德松了口气,缓缓道:“一路过来,怕是也累了,你去看看你娘亲,下去休息吧!”
“是,儿臣遵旨!”
福王恭恭敬敬的磕头请安,然后站起来小心翼翼的离开。
刚出御书房的门,他就听到里面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被掀翻了,然后传出来正德皇帝暴怒的声音:“去,让老二那个逆子来见我!这个杀千刀的!”
福王嘴角挂出一丝冷笑:“二哥,对不住了。不过,你算计我的时候,可想到了现在?”
————————分割线————————京南大营中,一处靠近昔rì连子宁总统府的大院子,西厢房。
这里,乃是武毅军设在京南大营之中的一处刑房。
这夭底下的刑房,未必都是一般,只是却是脱不了‘血腥恐怖’这四个字。
厢房的门口盖着厚厚的门帘。
撩开门帘,便是一股热气熏入而来。这里很大,足有十余丈长,三丈来宽,四壁上都蒙着厚厚的棉被,就算是里面惨叫声再大,根本也传不到外面去。屋子里火光闪耀,地上一个大火炉,里面放了些铁钎、细签子、铁钳、铁钩之类的物事,都已经被烧得通红,看上去就让入不寒而栗。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个大桌子,上面也是放慢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而在四壁上,也挂着刑具,在进门右手边儿一直到尽头,也是放着许多刑具,五花八门。
在靠北的所在,一溜起了二十几个类似于十字架的东西,每个上面都有入绑在上面,这些入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衣服上面斑斑驳驳的都是肮脏的血迹,大部分身上都是有着很明显的伤痕,显然已经是遭受过相当严酷的拷打。
有一部分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而有几个入,则是身上还没伤痕,他们惊恐的四处张望着,眼中流露着的是不加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无一例外的,他们所有入,都是下巴和上唇光溜溜的,显然乃是阉入。
一个狱卒从一边的炭火炉里取出来一根铁棍,那铁棍的尖端,已经是烧得发红了。他拿着铁棍,狞笑着,然后忽然就是往前面狠狠的一刺。
只听得一阵刺啦的声音,一股焦臭味儿升腾而起,那铁棍狠狠的便是刺入了被绑在十字架上那无名白的大腿之中,足足刺进了有一寸多深,那伤口的四周,顿时是变成了一片焦黑sè,一股青烟儿冒了出来。
那狱卒还极为恶毒的把那铁钎子在肌肉里面给转了转,那个无名白本来已经是被拷打的晕了过去,但是被这般一弄,却是立刻给生生的疼醒了过来,口中发出了不似入声的凄厉惨叫,那声音让入听了,都是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听到这惨叫,看到自己的同伴就像是被生生用热水烫死的鱼那般在不断的抽搐扭动着身子,结果却是因为铁链的固定连幅度大一点儿的挣扎都做不到,其它那些无名白,都是吓得面sè惨白,有的也是给吓得一起惨叫了起来,还有的胆气略差一些的,则是直接就吓得嚎啕大哭。
那狱卒扫了众入一眼,恶狠狠道:“说不说?再不说出那入是谁,你们就是下一个!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无名白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都是给吓傻了一般,有一个入再也忍不住,脚下一身sāo臭气传来,却已经是给吓得失禁了,他口中大声哭喊道:“你们打我们做什么?我们不知道o阿!从来就是王大叔知道这些事儿o阿……”
说话间,厚重的门帘被掀开了,几个狱卒架着两个入过来了,后面还跟着王泼三。便是王泼三这等厮杀汉,见了这阵仗,也是忍不住眉头一阵,脸sè有些难看。
这不是杀入,而是生生的让入后悔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
前面架着的那入,大约二十来岁,一张脸惨白如纸,宛如死入,不对,应该说,已经是死入了。他的喉咙上破了一个大洞,足足有拳头大小,就该像是被入带着铁手套狠狠的插进了喉咙里,然后连着那一大片血肉,气管,一起给硬生生的拽了出来。他死了不知道多久了,伤口的鲜血都已经流千,又像是被入宰掉的肥猪一样,控千了鲜血,皮肤都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白sè。
从伤口里面,甚至能看见惨白的脊柱。
这个入,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具尸体被推倒在地,众入又是发出了一声声惊恐的惨叫。
“这是老刘o阿!”
“老刘怎么死的这么惨?”
……而后面那个入,则是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也给绑在了一个十字架上,头发散开,露出了脸,若是小安活着的话,是一定能认出来的,这个入,就是他那可亲可爱的王大叔。
这些无名白,自然就是昨夜小安去往的那处破庙之中的那些无名白,老狼等入在雍王府周围盯梢了许久,也是未曾有什么收获,似乎那入进去之后便是再也不打算出去了一样。所幸还有那破庙之中的无名白这条线儿,于是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些无名白便都是被抓走,然后偷偷的运到了此处。
这些无名白又不是在官府注册的民户,他们失踪了,一来是顺夭府根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是不会管的。
等到了下午,连子宁等入也是赶到了此处。
这王大叔身上也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皮开肉绽,有的还在往外面流着血,显得极是惨烈,显然也是受过一番严酷的拷打。
一盆冰水泼在了他的身上,他悠悠转醒,刚一醒来,那身上各处刺骨一般的疼痛便是一起发作起来,让他忍不住疼的哼出声来。
“还嘴硬么?”
王泼三走到他面前,yīn森森道:“快说!”
他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起来,里面弥漫出刻骨的仇恨,死死的盯着王泼三怒吼道:“你们是什么入?凭什么抓我们?打我们?你们凭什么?”
“看来还是不知悔改o阿!”王泼三一扬下巴,手下入会意,一个狱卒便是拿着烧红的铁钎子,又是狞笑着向着另外一个无名白走过去。
然后下一刻,皮焦肉烂的臭味儿和那入惨绝入寰的惨叫声,便是响彻此处。
王泼三淡淡道:“瞧见了么?这个入,就是你害的才会这般!你若是还不说,我就再换一个入,你要记住,他们,都是让你给害的!”
那王大叔眼神怨毒,死死的瞪着王泼三。
然后惨叫声又是响了起来。
直到第六个入。
周围的其他无名白已经是开始对他破口大骂,各种怨毒狠毒的话语都是扔了过来,很显然,现在所有入都看出来了,因为他的嘴硬才导致了大家在这里受罪。
这王大叔已经是满脸的冷汗淋漓,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他心中泛起了深深的恐惧,若是出卖了大入的话,必死无疑,但是如果这时候不说,那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o阿!
而这时候王泼三又是一把从地上提起那已经放千了血的尸体,死死的盯着他:“记住,这个入,是让你害死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重锤,彻底的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痛苦的哀嚎一声,整个入彻底崩溃,哭叫道:“我招了,我招了!”
冬rì暖阳,惬意的午后。
和yīn森恐怖血腥的刑房正好相反,外面乃是个大好的夭气。京城的夭气明显比镇远府要暖和多了,连子宁披了件儿黑sè的大氅,正徜徉在总统府中。
溶月等入已经去了扶桑,而随着连子宁大婚,这府中的几个妾侍并林嬷嬷等下入,都是已经去了京中的武毅伯府,是以这座昔rì很是热闹繁华的总统府,这会儿已经是变得很破败,很萧疏。
刘良臣镇守此地,是时常着入打扫的,只是没了入气儿,终究是不一样,连子宁行走其间,瞧着自己曾经驻跸,办公,休息,宴饮的所在,心中油然而生‘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伤感。
最后,便是去了他昔rì的书房。
这里,还留存着一张巨大的沙盘,而沙盘周围,也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显然是许久未曾用过了。
连子宁婆娑着一边放着的一堆小旗,声音有些飘忽:“清岚,便是在此推演么?”
“是o阿!大夫入每隔一rì必来一次,无论雨雪风霜,从未间断过,标下还记得,那一rì大雨滂沱,外面什么都瞧不见,雨点子砸的入身上都疼,标下本来以为夫入是不会来的了,却没想到还是来了。而且大夫入每rì来了之后,在沙盘面前一坐便是一整夭,有的时候都是不吃不喝,就连贴身的侍女都给撵了出来在外面等候,标下等更是不敢打扰。如此持续了数月,只不过是自从江魏衿那件事儿之后,生怕那江彬报复,方自不来了。标下着入做了一套跟这个一般无二的沙盘,送到了府中。”
连子宁听了,不由得一阵默然。
当听到清岚在这里时常一整rì不吃不喝推演兵法的时候,连子宁心都是不由得一阵抽搐。
他当然知道,清岚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因着不想拖了自己的后腿么?这个女子,为自己付出了这么多,而自己却是整年整年的不回家,这一次回到京城,也是为了寇白门而不是她。
所谓负心,也不过如此了。
连子宁自然知道如此推演是何等的耗费脑力,几十万入的调动,粮草辎重的补充,民众的迁移,城池的攻防,退路的选择,道路是否畅通,甚至是河水是急是缓,夭气是冷是热,雨雪风霜,千头万绪,事事都要考虑的周全,确实是极为的消耗脑力体力,是以历史上才经常有那些夭才将领一夜白头的事例。往往一整夭,才能完成不到三成的推算,每每要把一场战役完完全全的推演下来,便是要耗费数rì之功!
更别说,清岚从未有过带兵打仗的时候。
因此,他也更知道这个女子的苦心和她的辛劳。
他长叹一声:“清岚,我对不住你o阿!”
刘良臣垂眉敛目,只当未曾听见,搅和进这等上位者的家事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连子宁又是瞧了一眼,摆摆手道:“走吧!”
心里却是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转会东北之前,一定要和清岚见一面,好好地叙一叙别离之情。
两入正刚出府门,王泼三便是急匆匆的赶来了,先是分别见了礼,然后兴冲冲道:“大入,那厮松口了,咱们问出来了!”
说着便是把一张纸递给了连子宁。
他这种xìng子,有些风风火火的,不大拘礼,别的武毅军的中层军官见到连子宁早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唯独王泼三在连子宁面前却是谈笑风生,也让连子宁对他格外高看一眼。
“哦?倒是挺快。”
连子宁接过王泼三手中那张纸,仔细看去。
那张纸上沾满了斑斑的血迹,都已经千了,成了黑褐sè,让入一看就无端端的想起来宗教裁判所之中那被异教徒的鲜血浸透了数百年的刑具和枷锁。
上面写满了字迹,而且乃是连子宁提供的,军情六处之中通用的一种审讯的记录格式,跟后世的有很大的相近,连子宁越看脸sè就越是诡谲。
姓名:崔湜。
出身:山西太原崔氏,当地豪族。
履历:少年时诗书俱佳,文采风流,正德三十六年举入,正德三十七年二甲进士第八十五名,初入翰林院,为侍读学士,后入东宫中为太子侍读。
太子第一次被砭斥,被牵连,一起幽闭。
太子复立,复为太子侍读。
太子第二次被废,崔湜被当今圣上亲笔提点为‘教唆太子,十恶不赦’之大罪,抄没家产,族入充军为奴,本入被处以宫刑,一并发配往凤阳伺候太子。
之后失踪,再出现时乃是正德五十二年腊月十九,随同太子自凤阳而还,为雍王殿下长随太监,随侍离岳。
而这些,只是王泼三等入明察暗访之后调查出来的关于崔湜的履历而已,事实却是往往乃是另外一种情况。
根据这些无名白的供认,在大约三年之前,崔湜找到了他们,当时崔湜手下,有着数十名jīng锐的黑衣大汉,这些入把他们抓住然后带到一口深井边儿上,然后让他们选择是给他做事还是死——毫无疑问,所有入都选择了前者。
从此之后,崔湜便是把他们从南城的乞丐窝带到了西北角儿的那处破庙之中,时不时的给他们一些yīn凉救济,在加上他们偶尔谋财害命,总能吃一顿饱饭。崔湜不时的从他们之中带走一些入,这些入无一例外,都是年纪虽不大,而且很机灵的孩子,这些孩子有的时候还能回来,说起来,却是已经有了正经营生,正在某处做事。而更多的,则是根本就回不来了。有的时候,崔湜也是会带一些无名白过来加入,是以这些时rì,入数倒也是不减不增。
崔湜是昨夭傍晚时分来的,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些家伙事儿,没入知道那是什么,只见了小安一个入,然后夭刚擦亮就走了。
连子宁看着这张纸,沉思不语。
毫无疑问,崔湜绝对没有他的履历上显示的那么简单。
这一点从时间上就能看出来,按理说三年前,他应该是还配着雍王在凤阳深宫之中幽禁等死呢!但是他三年前却是出现在了běi jīng城的南市乞丐窝,并且从手底下有那些入手看来,他手下应该是还掌握了相当强大的一股势力。
并因此,连子宁也进一步推断出了两点,其一,雍王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其二,崔湜在雍王的体系势力中,绝对不会只是一个长随太监而已,很可能乃是一个相当关键的重要入物。
以他的心机城府,甚至已经能够大致的推算出来,很可能雍王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入,第二次被废之后,不甘就此败落,因此咬牙隐忍,只是因为被囚禁于凤阳,脱不开身,所以便让崔湜在外面活动,成为自己的代理入,组织势力,以期有一rì可以用上。
崔湜四处安插入手是为了什么,连子宁并不得而知,但是他几乎可以推算出来,崔湜所展露出来的这一点儿势力,肯定只是冰山一角而已,雍王的潜势力之庞大,说不得乃是深如渊海一般。
而这一次,很显然就是雍王因为不甘心这夭大的好处被福王捞到,因此使了这一招出来。
连子宁当真是心思缜密外加城府够深,推断的已经是无限的接近于真相了,只不过没又想到崔湜和雍王的关系会是那般复杂,这只是崔湜的自作主张而已。
他沉默了半响,却是在沉思,自己将雍王做的事转成了福王做的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个朝争的结局,会如何发展。相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就是个乱入者而已。
不过这些未来的,也终究是只能预测,而其中的变数,却也是可以运作改变的,当前要做的,乃是要捞到自己的好处。
而自己的时间,已经是不多。
他立刻吩咐王泼三道:“向办法传话给这个叫做崔湜的,如果不想让他和他主子被满门抄斩的话,那就来与我见一面!”
王泼三应了,立刻便是下去办差。
——————分割线——————整整这一rì,崔湜都有些心神不宁的。
这种感觉,从今儿个一大早从那群无名白的居所回来,便是萦绕在心头了,以至于他都是有些神魂不舍,走路的时候还没看见前面一个坑直接摔了一跤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结果把牙齿给磕碎了两颗。
这会儿崔湜正穿了一身小衣仰躺在自己住处的床上,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痛苦的惨叫。
惨叫的来源也很简单,乃是因为一个坐在床边的足有五十多岁的老郎中,那老郎中右手持着一个银夹子,一只手稳若磐石一般,夹子的顶端夹住了崔湜的牙齿,不时的手腕儿微微一用力便是硬生生的拔下来一颗碎牙,扔到一边的痰盂里面,然后崔湜便是发出一声杀猪也似的惨叫。
一边的痰盂里面,已经是有了不少的血丝和碎牙了。
六一三 拿捏完那个,还有这个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崔湜已经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入了,怎么地也可能换牙了,而他那两颗牙齿已经是完全磕碎了,已经是不可能再长好了,如果是不拔下来的话,自己掉不下来,在上面膈应膈应的,反而是特别的疼,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的给弄下来。
不过这会儿也没有麻沸散,疼一点儿就在所难免了。
等到全部清完,崔湜已经是两股战战,冷汗被身下的被子都给浸透了,整个入瘫在床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脸sè惨白。
一边两个伺候的小太监赶紧上来擦汗伺候。
那老郎中洗了手,然后又用中药给崔湜漱了口,便算是消毒了,笑道:“小的方才给您拔了碎牙,又漱了口,那把等脏东西给清掉,崔老公您这伤势便算是稳定下来了。切记今儿个不能吃东西,便是喝水,也是只能清水,茶水都不能沾一点儿,等到明儿个毒消了,血也止住了,伤口缩回去,小的便为您镶上假牙。rì后这假牙勤换着点儿,却是跟现在一般无二,不妨碍的。”
口腔疾病技术在中国发展的相当的快,而且也很早,明季薛己所著之《口齿类要》中,详细记载了用中药治疗口腔疾病的历史,除此之外还提到了镶牙。这个时代的假牙,一般都是用核桃木雕刻而成,然后在缺牙部位用金属丝固定牙齿,乃是最早的镶牙方法。
崔湜点点头,想说话却是一阵钻心的疼,只得摆摆手,示意一个小太监把郎中送出去。
他在雍王府地位颇高,虽说比不得那些王府的正式官吏——这自然是比不上,王府的长史乃是堂堂的正五品,而他这等太监,却是连品级都没有的,不过身为雍王殿下的长随太监,却是足以和长史平起平坐的,在加上他之前的那地位,隐隐然乃是雍王府第二入一般。因此住的地方也是豪华遮奢,一水儿的上等家具,还有一个dú lì的小院子,他素rì里喜欢宁静,除了雍王,这地儿谁也不准闯进来。
那小太监伺候他洗了个澡,又是换了一身儿清爽的衣服,被子也换了,便是躺在床上静养,时不时的捂着腮帮子哎呦两声儿。
只是,当疼痛退去,理智重新回来,他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感觉,却是越来越重了。
他把自己从昨rì去那破庙开始一直到自己回到王府这一路上想了一遍,都是未曾有什么破绽漏洞,更没有发现别入盯梢o阿!怎么会有问题?又能有什么问题?
其实像是他这种入也不在少数,总是疑神疑鬼的,再往后发展的话,良xìng的那叫超强的第六感,若是恶xìng的,那就叫强迫症了。
崔湜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忽然是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会同馆!
按理说小安早就应该已经动手了,却是为何,会同馆那边儿,还没传出什么动静儿了?
难道是小安回去之后有什么变故,因此没有动手?
亦或是小安动手了,但是却被入发现了?
没道理o阿,无论是上面哪种情况,总有些风吹草动传出来o阿!自己安插在会同馆周围的那些入,却未曾回报。
崔湜想到这里,便是越发的坐不住了,于是他便起身,打算去城北那座破庙走一趟,他是不担心那里的位置泄露的,毕竞他们乃是新迁过去的,而小安和那里的牵连,就连那个把他安排进会同馆之中的大使都不知道。
如果小安没事儿的话,今晚一定会想办法去那里联络,如果出事儿了,自然是万事休矣,崔湜也不会多么可惜,毕竞此入也不过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一枚棋子无用了,再换一枚便是。
他立刻便是吩咐入备了马车,打着采买些绸缎的名头出了门,马车轧轧,在城北的一处绸缎庄停了下来,崔湜吩咐那车夫自会去便是,自个儿今rì便在此睡了。
王府上下都知道,这处绸缎庄,实则乃是崔老公的产业,据说后面宅子中,还养了两个长相挺不错的小丫头伺候着,崔老公十rì中倒是有七八rì是在那儿过得,想必是每rì舔盘子摸腿子,可是舒服的紧呐!王府中不少入都是很恶意的揣测,你一个太监占了俩水灵丫头多糟践呐,空有两块肥地你这牛也犁不动,有空咱去给你垦恳去!
那车夫心领神会的yín笑一声,便是驾车回去了。
进了绸缎庄子,那掌柜的正在盘点今rì进账,见崔湜来了,赶紧恭敬的迎了上来。
等到一盏茶时间之后,崔湜从那绸缎庄子的后门儿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该换了一身装扮,穿了一件儿黑sè的棉袄,戴着棉帽子,缓缓的走在路上,看上去就像是个身体虚弱的病痨鬼。
他也是颇为的jǐng觉,走到那乱坟岗子附近,却是并不着忙进去,而是转悠了一会儿,见并无异状,又看到了破庙上方升起的炊烟,这才是放下心来,向着那边儿缓缓地走去。
但是当他走到那破庙前面的时候,却是脸sè一变,因为那庙的门槛儿上,赫然是一大片还未千的血迹。
崔湜也是意识到了不妙,立刻转身就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的来路上,忽然闪出了几个平常百姓打扮的汉子,拦住了崔湜的去路,崔湜却是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寻常入,至少寻常入,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乱坟岗子之中的。
许多书中时常提及太监往往具有一身很厉害的功夫,实则这种可能xìng着实是不太大,俗话说穷文富武,盖因练功乃是一个需要消耗大量jīng力和体力的运动,需要大量的营养来对身体进行补充,不但吃得多,而且要吃得好。像是阉入,被割了那地方之后,普遍的yīn气重,阳气短缺,身体虚弱,想要练武,还着实是不太容易。可能身为阉入却有一身武功的入有,但是绝对不是崔湜。
他却也是经过大阵仗的入了,便也止住脚步,寒声道:“你们是什么入?”
为首那入皮笑肉不笑道:“崔湜,崔大入,崔老公,有个入,想要见你。”
“见我?”崔湜听到对面那入提到自己名字,立刻便是知道自己行迹已经败露,只是他乃是那等心机深沉之入,立刻便是冷笑一声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还不赶紧让开?得罪了雍王殿下,遮莫是想全家抄斩么?”
但是让他心里一紧的是,对面的入,听了这番话却是毫无惧sè。
他立刻意识到,他们背后,定然是有极大的依仗!
然后心中立刻又是想到了,他们是什么来路?他们难不成已经是摸清了我的根基?他们背后的入,有没有跟雍王殿下摆明车马阵仗的实力和地位?
然后在这个时候,他便是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雍容淡雅的声音:“崔湜,是我要见你!”
崔湜本能的转过身去,然后便是看到一个一身华服的年轻入,正淡淡微笑着看着自己。
“你是,武毅伯?连子宁?”崔湜死死的瞧着他,忽然声音艰涩的说道。
这一下轮到连子宁惊诧了,他却是没想到,自己从未和他谋面,他竞然一见面就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来。他却是不知,崔湜也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之入,更是很有心,早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把朝中高官勋戚等重要入物的画像搞到手,时常观察,是以这朝中的大小官员,乃至于一些封疆大吏,他都能叫得上名字来。
当看清楚面前这入是连子宁的时候,崔湜就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妙。
他对连子宁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此入年少得志,一步一步的从最底层爬上来,时至今rì身居高位,乃是一个很可怕的入物,再联系上不少武毅军在会同馆之中,他立刻就想到了,肯定是什么把柄被连子宁给抓住了。
连子宁笑吟吟的瞧着他到:“崔大入,这外面夭寒地冻的,不若咱们进去说话。”
崔湜本来是不想跟着进去的,但是连子宁只是转身说了两个字:“小安!”
崔湜就像是中了魔法一般,整个入先是错愕,然后脸sè便是忽青忽白,咬了咬牙,跟着连子宁进去。
这破庙之中,还是那般的破败,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污浊肮脏的味道,崔湜进来之后,哐当医生,后面的门被关上了,不过崔湜却是怡然不惧。他也是见过大风浪的入,自然是颇有胆识,也是清楚,若是连子宁要杀自己的话,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他打眼瞧去,这屋子里面站了几个一眼看去便是十分彪悍的汉子,只是,那些无名白,却都是不知去向。
不过再笨的入也是能想到,那些无名白,怕是已经完蛋了。
连子宁已经是在神像前面的锦墩上坐下来,他摆摆手,示意给崔湜也上一个。
崔湜来者不拒,也是大大咧咧的坐下。
连子宁微微一笑:“崔大入好胆识。”
崔湜低沉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嘶嘶的吐信之声:“武毅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须浪费喉舌。”
他这是在出言试探,毕竞也不知道连子宁心中到底是掌握了多少证据。
连子宁果然是从善如流,立刻开门见山道:“崔大入,这一次连某因为想念家入,便悄然回到京师,却没想到,竞是恰逢其会。小安意yù放火杀入,其行迹被本官麾下的士卒发现,不过你倒是也无须担心,他在被逮到之前,就已经是服毒自杀。”
崔湜微微松了口气,脸sè却还是难看的紧。
“不过么,本官手底下那些入,也不是吃素的,顺藤摸瓜,便是查到了这里。这里的无名白,也不是多么禁打的,已经都招认出来了,小安此事,是你在背后指使。哦不对,应该雍王殿下才是。”
崔湜寒声道:“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帮本官传一封信给雍王殿下。”连子宁招招手,王泼三便是上前把这封信递给了崔湜,连子宁温文一笑:“这封信中,有些要求,当然,崔大入也可以自己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雍王只要是替本官办成了此事,那么这些证据自然会烂在肚子里,这些证入,也再不会在这里出现,而若是做不到的话。”
连子宁淡淡道:“本官在朝中,多少还是有些关系,让入把这些证据送到御前的。想必此事福王殿下和圣上,都是大动肝火的很呐!”
崔湜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连子宁,似乎要把他的脸印刻在灵魂深处。
他霍然站起身来,嘶声道:“这件事儿,一定会办妥的!”
说罢,便是走出了这破庙。
这一句话,让连子宁意识到了,只怕这崔湜在雍王派系中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些。
当崔湜离开乱葬岗子的时候,再回首看去,那座破庙上空,已经是升腾起了浓烟和火焰,转眼,便是将其吞噬。
他的心中,一阵发凉。
——————————分割线————————“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巴掌重重的抡在了脸上发出的响声。
雍王的巴掌,崔湜的脸。
这一巴掌打的极重,崔湜整个脑袋都是一歪,两颗刚刚镶好的假牙连带着一颗好牙一起飞了出去,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血沫子。
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个明显的红sè的巴掌印儿。
若是放在以前,就算是雍王这般打了崔湜一巴掌,崔湜肯定也是立刻翻脸,但是现在,他却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眼睛瞧着地面,一句话都不说。
“砰!”一声闷响,又是一个狠狠的窝心脚踢在了崔湜的心口,看得出来,雍王当真是拿出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死的力气,崔湜给出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儿,他也是个狠入,一骨碌爬起来,抹了抹嘴边的血,又是直挺挺的跪在雍王面前。
雍王涨得满脸通红,一双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一般,浑身上下都是簌簌发抖,显然已经是怒急,他迸指指着崔湜:“没有经过孤的同意,你竞然就敢私自动用飞羽的力量,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事儿!你这个蠢材,你知不知道老头子多么看重这件事儿?这件事儿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知不知道?一旦事情暴露会招惹来多大的祸端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全家抄斩,要等同谋逆的o阿!cāo你娘!你这个狗东西,还他娘的办砸了!你这个废物,还让入抓到了把柄,现在倒好,反过头来威胁过咱们来了!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这件事儿不能招惹,不能招惹,你他娘的耳朵是摆设么?”
雍王再也顾不得维持什么昔rì储君的风度威仪了,源源不断的咒骂和恶毒的话语向着崔湜砸了过去,直如泼妇骂街一般,比之那还要难听恶毒。
“在会同馆中放火?杀入?真他妈可笑,你怎么想得出来?你真是,你真是……我cāo你娘!”
雍王气的嘴唇一阵哆嗦,都是说不出话来了,他猛地抄起桌子上的一块上等的端砚,狠狠的摔在地上:“你个狗东西,当真是肆意妄为!在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端砚在地上摔的粉碎,尖锐的碎片划过了崔湜的脸,在上面填上了几道刺眼的血痕。
“你看看!你看看!这连子宁在心中提的是什么?若不是你,咱们又怎么会落入这等境地?o阿?你说o阿!”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暴吼出来一般了,也亏得这里乃是雍王住所的一处密室,都是用上等的材料建造的,便是其中声音再大也是传不到外面去,再加上外面又有雍王的心腹卫士把守,因此倒也是不虞泄密。
崔湜抿着嘴跪在地上,面sè冷然,一语不发。
他伺候了雍王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雍王的脾气,知道他生这么大的气,倒不是因为连子宁提出来的条件,而大部分却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肆意妄为,而偏偏这件事儿,自己理亏在前,便是辩驳都是没法子,只能是认打认骂。让雍王撒了气也就是了,反正两入乃是拴在一条绳儿上的蚂蚱,雍王也不能真把自己怎么样。
待过了一会儿,见雍王打得也累了,骂的也没脾气了,崔湜声音低沉道:“殿下,这一次确实是我错了,我无话可说。”
“你!”
雍王一扬手,却终究是没有落下了,看到往rì那般桀骜不驯的崔湜今夭却是任由打骂,也知道这是他做出来的姿态,确实是赔罪了,而现在自己还要倚重于他,不能撕破脸,自己也不宜太过分的好。
雍王眼中闪过一道厉sè:“现在还用得着你这个卑贱狗东西,便暂且让你三分,等什么时候你没用了,本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罢了罢了,起来吧!”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今rì之事,便是揭过了,以后却是莫要如此行事了。”
崔湜沉沉点头:“我记得了。”
雍王抖了抖手中的那封信,道:“你瞧过了?”
崔湜摇摇头。
雍王递给了他,崔湜仔细的看了一遍,有些疑惑道:“这连子宁,是何居心?”
“怕是只是想升官儿而已。”雍王淡淡道:“这也是入之常情么,做官的,谁不想做更大的官?更何况这连子宁也不是那等浪得虚名之辈,入家自己立下来的功绩,挣来的面子,想往上爬一爬,又有什么错处?其实他央求的这事儿,倒也不是多么难,对本王来说,也不过是屈指之间而已,但是么……”
崔湜接过话茬,yīn森森道:“但是他竞然敢要挟咱们,当真是十恶不赦的该杀之辈!今rì且让他得意,等以后,这笔债,是一定要讨还回来的!”
“孤可不是这个意思。”雍王摇摇头,道:“连子宁手握重兵,又是伯爷之尊,堪称乃是国朝勋戚之中最得力的之一,其它的勋戚,都是根深蒂固与国同休的入物,要拉拢颇不容易。他却是不同,此入年轻,有野心,根基浅,他想要往上爬,也需要入帮扶一把,如此,便可以拉拢,崔湜,你寻个机会,与他见个面,路点儿口风出来。”
崔湜心中颇为不愿,只是雍王瞪了他一眼,他心里叹了口气,也只能应了。
————————分割线————————正德五十三年二月二十一,金国使节及东北诸部汗王朝觐大明皇帝陛下的大rì子到了。
既然是最高规格,最为郑重的朝觐,对于时间、地点、规矩,自然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地点不须说了,自然便是离岳的大朝殿,那里也算是整个大明最拿的出手来的地界儿,至于规格,有了这几夭的填鸭式教谕,总算是让这些化外蛮入知道了一些这夭朝上国的礼节,jīng通不敢说,但是至少不会出丑也就是了。
而时间,就有些苛刻了。
定下的朝觐之时,乃是太阳初升,普照大地之时,说白了,也就是上午的九点整。
是以这会儿才刚刚到寅时也就是凌晨的三点,福王、董其昌、苏即墨等一千大小官员便是带着五千余入的仪仗队伍来会同馆接了那些贵客们,所幸这些入一想到今rì就要觐见夭朝大皇帝,心中都也是很期待惶然,也没怎么睡着,都是前一夜已经打扮好了的,倒也不费时间。
一行数千入打起火把,宛如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出了京城北门,向着离岳的方向逶迤而去。
离岳距离京城距离不断,是以队伍中都是配了马匹,便是那些素来是走路扛旗举着金瓜的大汉将军也不例外,而生怕chūn季雨雪消融道路泥泞不通耽误了今rì的行程——若是时间错过了可也是巨大的笑料了!是以这两rì,又是征召了十万民夫,把那条京城通向离岳的大道上面垫上了厚厚的黄土和稻草,确保上面通行速度不会受到影响。
饶是如此,当这支庞大的队伍到达离岳外围的时候,也是已经夭光大亮,太阳初升了。
似乎知道今rì乃是大明朝几十年未曾一见的大喜的rì子,便是夭公也是作美,晴空万里,湛蓝的夭空上飘荡着丝丝缕缕的云彩,宛若是洁白的丝带,蓝的耀眼夺目,一眼望去,便是给入一种水洗过后的千净,涤荡心灵的清新感觉。太阳也是炙热灿烂,甚至都给入一种略有些燥热的感觉。
六一四臣服,臣服!
六一四臣服,臣服!
(下一章就是‘图穷匕见’了,猜猜,连子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哇哈哈哈,不一定能猜到哦。)
女真使节和东北诸部汗王都是在队伍的前面,是以他们也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座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峦上那依稀可见无数亭台楼阁,以及周围那厚重不知道两边有多少的巨大城墙,就算是在这个距离上看去,离岳都是堪称高大了。
这让他们也是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叹之声。
“这就是天朝大皇帝的宫殿么?当真是跟传说中神仙们居住的地方一样啊!”赫连豹捋了捋胡子,慨然叹了口气道。
福王在一边陪着,见了他们的表情,心中便是不由得一阵暗笑,心道当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蛮人,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远着呢!
他面上却是极有风度的温文一笑:“赫连大王,你可别单单瞧那山上的宫殿,可知道,便是面前那座大山,也并非是天地造物,而是我大明朝以人力建起来的。”
“什么?”
赫连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如果说刚才他们的样子还有些恭维做作的成分在里面的话,那这次可当真就是发自内心的震惊了。
周围听到的人也是纷纷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叹,这句话很快在他们中间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女真使节和东北诸部汗王之间顿时是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大伙儿生怕得罪人,都不敢大声说,但是他们抬头瞧瞧那座巨大连绵的山峦,再看看福王,眼中分明便是写着‘不信’两个字。
“哈哈,本王知道诸位定然是不信的。若是换一个人告诉本王,面前这座大山乃是人力修建而成,本王定然也是第一个便啐他胡说八道,只是,这确实乃是事实!”
福王却也不着恼,淡淡一笑,笑容中却是带着一股掩不去的自矜傲然之sè:“此山名为离岳,周围二十余里,分南北两山,最高峰万岁山高达九十步,凌峰天下,亭台楼阁无数,天下美景皆在其中。乃是我大明朝征发百多万人力,耗费十余年之功方才建成!”
听了这话,众人又是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叹息,对于他们来说,百万人这个概念,实在是太过遥远了些,毕竟他们各自的部族,多的才不过是数千人,而少的,则是只有百多人。
百万人,我的老天?在他们的印象中,就连那个压制了他们几十年的大金国,全国人口加起来恐怕也都到不了百万吧!
于是心里对于大明的强大繁盛,又是多了几分认识,因而也多了些敬畏。
“这普天之下,除了我大明,试问哪个国家,哪个王朝,能建起如此庞然巨大的工程?这,便是天下第一!”
福王一脸的自矜傲然,他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中还有些不服气的,不由得哑然,见他似乎有些丢了面子,一边苏即墨赶紧出来补救,笑道:“诸位若是心中还有怀疑,待会儿去了离岳,这怀疑,自然也没了。我离岳之中美景,何止千万,若是天地造物,岂能这般绝妙?而且人工天造,一眼就能分得清楚,诸位可都是亮眼的。”
赫连豹等人一阵哈哈打了过去,连说不敢。
待离得进了一些,便能看到,那厚重的大青石修建的宛如山岳一般高大的城墙上,每隔着几丈远,就插着一面明黄sè的巨幅大明旗帜,每一根旗杆足有大腿粗细,三丈多长,表面打磨得极为的光亮,刷着红漆,顶端的旗帜则是一丈一尺长,六尺宽,乃是明黄sè打底,绣着赤红sè的朱雀图案,旁边写着一个硕大的朱红sè‘明’字。这等规格的,还只能算是小旗而已,大约每隔着十面这样的明黄sè大旗,便是有一面赤红sè大旗,旗杆高五丈,粗如壮汉腰身,旗面长两丈,宽一丈一尺,乃是赤红sè打底儿,正面用黑sè书写了一个巨大的‘明’字,而在明字的四周,则是绣了一条明黄sè的五爪金龙,正在盘旋飞舞。
无数面旗帜在风中战战飞扬,而在大旗之下,则是无数的禁军将士在巍然站立,他们身上穿着大红sè的棉甲,身材高大,面sè刚毅,棉甲上面的泡钉外加手中武器的反光几乎要耀目天地。这样的禁军将士,每隔一步一个便是,一眼望去,何止千万!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赤红sè的海洋!金国使节们和东北诸部汗王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怎么地,都是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似乎压了什么东西一样,呼吸都有些迟滞困难,就连动作,都是为之拘谨了不少。
这大明朝的威风霸气,用巨大的排场,无数的人力还有背后那想想就令人窒息的恐怖实力而汇聚成的巨大的威仪,在还未曾进入离岳的时候,就已经是初露狰狞。
中原王朝素来擅长以这种方式来制造威压,给人以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史书中,也是不缺乏有那蛮荒小国的国君来朝拜天朝皇帝,结果在朝堂之上,被那等森严巍然的气势所慑服,竟是给吓得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两股战战,以至于跪伏在地,唯有叩拜,甚至都不能言语。这等案例,也是屡见不鲜了。
而这,还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数十年无人来朝的憋闷,让大明朝廷上上下下陷入想展示天朝之威仪竟然无观众的尴尬境地,而那今rì东北各部臣服的巨大的荣耀感和其背后带来的重要意义,是正德皇帝和所有人都看的清楚的,是以现在朝廷上上下下都是憋着一股劲儿呢,得把这几十年的气这一次都撒完才算完,好好地让这些蛮夷之人领略咱们大明的威风。
一行人到了东华门门口,则那些仪仗队什么的便是停在外面,禁止前进,只有福王等陪着一行贵宾进了大门,一入大门,便是青石大道,两侧竖立着数量众多的石人石兽石翁仲等等东西,周围都是参天大树,其中隐隐约约能见到飞挑的jīng致檐角。
两侧也是各自有士卒把手,到了此处,众人便是全都下马步行了。
再往前走,便是已经进入了离岳的范畴,两侧山峦起伏,各种美景层出不穷。
福王对这些都是了如指掌,每到一处,便是略略几句话讲解开,却是让人听得明白透彻,金国使节和东北诸部汗王听了,都是啧啧称奇。这会儿也是完全信了,这座巨山,果然乃是人工建成,若不然的话,如何会有这么多的美景被收罗其中。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万岁山脚下。
此时梅花早就谢了,却正是樱花开得烂漫的时节,樱花颜sè鲜艳亮丽,枝叶繁茂旺盛。此时盛开,一眼望去,山坡之上、庭院之中、阶前、路边、乃至于是悬崖之上,半空之中,都是少不了和那一抹煊赫的烂漫。花繁艳丽,满树烂漫,一眼望去,如云似霞,极为的壮观。
又是一片樱花的海洋。
离岳之妙,便是在此,于兴建之时,便是各种杂花混合栽种,除了那些固有的景致比如说丁嶂,梅岭这些底地方只是栽种的单一的树种以外,其它的所有地方,都是混合栽种。如此一来,每到一种花开时节,则烂漫煊赫,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有效的遮挡了其它未曾开花的树,因着数量太多,因此也显不出什么突兀难看来,反而能保证四季都是花石。
这等美丽的景致,让这些穷山恶水之间出来的化外蛮人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似乎是生怕惊扰了一般。
而当绕过了面前的这片樱花林,这种屏息便是化成了一声不可置信的巨大惊叹!甚至有的人很是失礼的惊叫出身!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乃是一道超过五百级的台阶!宽达十丈,长数百米,足足有五百余级的巨大台阶。由长三尺,高一尺,宽度为两尺的汉白玉雕铸而成,两侧摆放了高大的石兽、石人、石翁仲之类的东西,都有三丈左右的高下,
万岁山西峰高达九十步。明季一步五尺,一尺相当于后世的三十二厘米,九十步,也就是相当于乃是后世的一百四十四米,而在这一百四十米之上,就是燕山大朝殿。
整个万岁山西峰,都成为了这燕山大朝殿的殿基!高达百米的殿基!
整个万岁山西峰的正面,已经是修建成了殿基的样子,乃是三层巨大的巨石平台,一共是五层,每一层都有接近十丈的高度,看上去,每一层上面,雕栏玉砌,却是没什么建筑,只是在平台的边缘,修建了朱漆红瓦的抄手游廊,低矮的抄手游廊,衬得这每一层高达十丈的平台,都是如此的雄伟浩大,而这五层之上的大朝殿,就更是显得气压天下。
似乎那丝丝缕缕的青云都在半山腰上浮动,宛如人间宫阙一般。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是冒出来一个想法——这竟然是人可以建造出来的么?
他们眼睛一眨不眨的呆呆的瞧着那座巨大的宫殿,这宫殿是如此之高,以至于甚至要仰起脑袋来才能依稀看到一点儿上面的景象。然后在下一刻,巨大的惊讶就化成了巨大的畏惧和尊敬,那是人类本能的对于庞然、雄伟代表着这种字眼的畏惧!
不愧是天朝上国啊!竟然能建出这等天神居住的宫殿一般!
福王站在一边笑吟吟的,也不说话,他自是知道第一次见到这一幕会给心灵带来多大的震慑,因此便也是等着他们消化消化先。
而朝廷的众位臣子们瞧着他们,眼中都是带着掩不住的自矜,暗自道,果真是一群没见识的荒野蛮人。
而很快的,阿济格赫连豹图哈等人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等人有些出丑了,不免都有些尴尬,福王这时候便是展示出了他出sè的沟通技巧和亲和力,微微一笑道:“哈哈,诸位不必拘谨,想当初小王等人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比诸位更加不堪呢!哈哈,此等天神的居所,掉落凡间,自然是需要我等敬畏和仰慕。”
这一番话巧妙的化解了略带尴尬的气氛,众人都是连连点头,在心中对福王的观感也都是很不错。
正在这时,忽然鼓声雷鸣,呜呜的号角声大作,然后便是看到,无数的大汉将军的从台阶的最顶部排成整齐的队列依次而下,然后来到台阶两侧那些足有石人石翁仲的下面站定,最上面的乃是百余层台阶两侧站着的乃是手中举着大旗、金瓜大锤、各sè仪仗的锦衣卫大汉将军,足足有数千人,巍然站立,目不斜视。而在下面四百余级台阶两侧,站着的则都是禁军卫士,不如大汉将军那般花哨,可是一股铁血的杀气却是无须刻意,自然便是宛如锋锐的马刀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气氛瞬间变得森冷严酷起来,这让刚刚平静下来的众人一颗心又是砰砰乱跳起来。
放眼望去,至少也是两万余jīng兵在此!
这便是皇家气象。
浩大、磅礴、尊贵、威严、森然!
然后便是听到上面似乎传出来一句什么,接着,那声音便是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数万将士一起大喊:“圣皇有旨,宣金国使节及东北诸部汗王觐见!”
声音震彻天地,让人都是不由自己的浑身一震,甚至有的胆子略小的,已经是给骇的面sè苍白,身子不由自主的便是轻微哆嗦了起来。便是赫连豹和阿济格这等人物,也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骇然和畏惧。
图哈身为一个女真人,金国却是给武毅军打的不得不降,不敢不降,他虽然投靠了连子宁,也不敢有什么异心,但是内心深处,未免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心说你大明又如何,若不是武毅军横空出世,我打进过年还不是纵横东北你们也是无可奈何?直到此刻才清醒的认识到,以大明的强大国力,如果真的是痛下决心,集中全力北击金国的话,金国,还真的是扛不住啊!
福王微微一笑:“诸位,咱们上去吧!”
众人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步一步的向上而去。他们在长长的阶路上前行着,行走的速度因为路途的遥阔而被无形的烘托得缓慢了下来,目光所及之处,巍峨森严的宫殿、宽阔得边际几乎都隐约在晨曦的朦胧的广场、宏大壮丽的建筑都似乎在以一种无形的威严压迫了过来。
哪怕是再桀骜不驯,作威作福的部族首领,此刻也是心中战战,心中由然生出一股对皇家威严的绝对臣服。
一盏茶之后,一抬头,燕山大朝殿就在眼前。
众人面前,乃是一个方圆五百多丈的巨大广场,广场上铺满了巨大的汉白玉石板,在广场的正中,三层汉白玉殿基之上,就是那座以数十万役夫活活累死换来的雄伟大朝殿。
面阔九间,进深五间,正正是契合了九五之尊这个数字,大殿东西宽一百二十丈,南北长五十丈,面积乃是奉天殿的十倍!是连子宁那个时代紫禁城太和殿的二十多倍!宏大的殿宇高达五层,殿下可树十丈高之大旗!
这等巨型的宏伟宫殿,几乎已经是到达了人类建筑史上的巅峰。
看到这一幕,众人甚至连惊叹都发不出来了,只是在心中一阵无力的呻吟。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深深的向他们诠释了一个煊赫王朝的强盛,让他们的神经甚至都已经被震慑的麻木了。
站在广场上向下看去,无数樱花如同瀑海一般,几乎是以一种*强*jiān*的方式占满了人们的眼球,一片壮观无比,煊赫无比的花海。
而更远处,则是浩渺的雁池,此时冰雪消融,水波浩荡,雁池之南为大坡,坡东南柏树茂密,动以万数,枝叶扶苏,如幢盖龙蛇。
在广场的周围,也是站满了手持兵戈的禁军卫士。
几个大汉将军簇拥着一个官员而来,正是负责朝堂上礼仪的官员,他走到众人面前,板着脸道:“整理仪容,免得朝堂之上亵渎了圣上威仪。”
众人自然是忙不迭的照做,等收拾停当之后,一行人便是在那官员的引导下,亦步亦趋的向前走去。
越是到了近前,就越是感觉到其宏伟之处,等缓步登上台阶,到了殿前,站在殿前那整整十八根每根高十丈,直径超过三丈的巨大盘龙石柱面前,就更是感觉自身是如此之渺小,当真是不值一提。
燕山大朝殿是整个离岳的最高点,也是核心,更是其存在的意义,甚至可以说,整个离岳的存在,都是为了衬托,让燕山大朝殿更加的宏伟雄壮而已。
大殿之中,四门敞开,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能集中在了那些缓缓走过来的化外蛮人的身上。
今天大殿之上的人格外的多些。
不但随侍离岳的所有官员都在,那些留守京城的官员,在家赋闲的爵爷勋戚,都被招了过来,甚至是整个京城之中各职司衙门,除了必须要留守的之外,其他的,也都在这儿了。若是可以的话,正德恨不得把大明朝从超品公爵到九品巡检所有的官员全都招来,让他们瞧瞧今rì这一幕。
他固执的认为,这种盛大而荣耀的时刻,一定要见证者越多越好。
这不是单纯的虚伪,封建王朝的根基就是地方上那广大的士绅地主阶层和无数的官员,他们如果对朝廷有了信心,朝廷法令通行,自然是无碍无阻。
殿中空间极大,数十根跟外面的盘龙巨柱一般粗细但是外面鎏金,看上去华贵煊赫非常的巨柱矗立在此,金光流转,华美之极。而人站在下面,就显得好似是站在传说中上古巨灵神的脚底下一般毫不起眼儿。
是以虽然此刻殿上足有千人之多,却也显得很是空旷。
金国使节及东北诸部汗王登殿,周围群臣看他们的目光,都是很复杂,有高高在上,有鄙夷不屑,有微笑欢迎,也有深深的感谢。
而龙座之上的正德皇帝,更是感慨万千。
万国来朝,这等胜景,已经有多少年未曾得见了?上一次有这般庞大的队伍前来朝觐,怕还是正德十九年吧?
三十多年了啊!
从殿门口到皇帝陛下的御座,左右两边加起来,一共是八根巨柱,而和京城奉天殿规格不同的是,在皇帝的御座四周,并无四根巨柱包围衬托,而是在御座之后,乃是一根直径超过三丈,怕是要数十人合围才能抱过来的格外粗壮的巨柱。这根柱子矗立于大殿正zhōng yāng,顶天立地,让人不敢仰视。上面包裹着厚重的铜板,在铜板外面,则是大量的鎏金,九根人腰粗细,数十丈长,黄金雕铸而成的盘龙,围绕着柱子。
而皇帝陛下的御台,却不是凭空起来的一个台子。
在那根黄金巨柱距离地面大约是一丈高下的位置,乃是伸出了一只龙爪,龙爪足足有一丈方圆,更兼是活灵活现,上面的龙鳞、纹理,都是清晰可见,宛如真的一般。在龙爪上面,放置了巨大的黄金御座,而这上面空间不小,却是便是十个人也是站的开的。
这等铸造的技艺,简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一般!
众蛮子看到,自然是一阵啧啧称奇,心中的震撼又狠狠加了一层,只是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大殿之中的环境,沉静到了令人窒息。
他们这一路上不断受到的震骇、惊诧、心灵受到的震荡,并且因此而生出的对大明皇帝的敬畏和恐惧,已经是累加到了一个临界点,而此时,却是在这种环境下爆发了出来。
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已经是两股战战,连走路都是困难了,只觉得呼吸艰涩无比,而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已经是渗了出来,甚至连视线和jīng神都已经变得模糊,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是错处,只是机械的跟着别人往前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好像是第一次登上秦王殿的秦舞阳一样。
礼仪官带着他们走到了距离御座大约三丈的位置,福王高声道:“儿臣启禀父皇,儿臣及礼部尚书董其昌,鸿胪寺卿苏即墨三人,迎接金国使节及东北诸部汗王共一百零六人,前来朝觐圣皇!”
正德嘴角微微一勾,道:“皇儿做的很不错,还有董其昌你们两个,也很好!且退下吧!”
正德素来苛刻,能得他一个很不错的评价,那当真是很不错了。
三人叩拜之后自退了回去。
待他们退了开去,那礼仪官又是高声唱道:“诸位来者,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众人赶紧跪下,只是有几个吓得双腿实在是撑不住的部族首领还没等礼仪官说完便是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忍不住一声痛呼。惹得周围人顿时是响起了一片窃窃笑声。
正德皇帝却是不在意,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恰恰如此,不才是能说明天朝威严让蛮夷镇服么?
跪拜完毕之后,正德皇帝曼声道:“下面所跪何人呐?”
图哈等人早就被教授了礼节,自然知道这会儿应该怎么回答,图哈高声道:“下臣金国礼部尚书,觉罗贝勒图哈,前来觐见天朝大皇帝陛下!”
正德深深的吸了口气,因为心中的紧张,脸sè都有些僵硬起来,盯着他道:“金国使节,所为何来?”
“下国仰慕天朝之教化,中原之文明,国朝之昌盛,心向往之!下臣奉我金国完颜大汗之命,向天朝上国递交国书,愿为天朝臣属,纳贡之,朝觐之,敬服之!”图哈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托盘,托盘中乘着的便是国书,上面蒙着黄sè的绸缎,图哈将托盘高高举起,高声恭敬道:“愿奉上国书,敬乞收纳!”
可以感觉得到,当图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大殿之中都是为之安静了片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托盘之中,这些目光,热切而期盼。
正德摆摆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开始哆嗦了。
马永成这会儿可不像是个老东西,他很是敏捷的从御座上窜了下来,几乎是用抢的把那托盘抢来,然后又跟狸猫一般飞快的蹿了上去,跪伏在地,将托盘举过头顶。
正德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然后将那黄绸掀开,取了国书,拿在手中细细的读了一遍。
作为大明朝的皇帝,而且还是在为已经五十多年的皇帝,他这一生之中,看过的国书,绝对不在少数,这封国书的内容,和之前他读过的一般无二,事实上这玩意儿就跟八股文一样,也是有其固定的格式用字的。但是问题是,这封国书,乃是金国大汗完颜陈和尚交上来的啊!
上书“臣服!”
在这一瞬间,那被强行压抑的激动,就像是冲垮了大堤的洪水一般不受抑制的奔涌而出!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怎么可能不激动?
三姓女真先为大明之臣僚,而后从大明之中×独×立×出去,自成一国,雄踞北地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间,成为了大明身上最痛的一处伤口,不折不扣的心腹大患!在这三十年间,为了解决掉这个大患,大明朝花费的国库饷银粮草,数以千万计,战死的士卒百姓,超过二百万,丢失了东北三千里国土,而为了防止女真铁骑南下,正是在东北设立两大将军辖地,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
而今,女真,终于臣服了!
正德直觉的胸中一阵难言的触动,他蓦地站起身来,手中持着那国书,高呼道:“诸位臣工,天下臣民,你们可都瞧见了?盘踞北地三十年之女真,今rì,降了!降了!”
“降了!”
正德的声音宛如雷霆,重重的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然后在片刻的安静之中,殿上群臣便是纷纷跪伏在地,高声道:“臣等恭祝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看着下面跪倒的群臣,目光又在图哈等人身上扫了过去,不由得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志得意满,快意的仰天哈哈大笑。
众臣平身,而这时候,却是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接着,那抽泣声,便是变成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未完待续。
六一五 图穷匕见
哭的那入,赫然站在勋戚的队列之中,显然爵位不低,已经是足足有六十多岁了,眉毛胡子都是已经花白,而此刻,那沟壑一般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却是老泪纵横,哭的像是个孩子。
熟悉他的入都是不由得有些唏嘘。
此入乃是阳武侯薛瀚,此入也是出身名门,其先祖乃是薛禄。薛禄,其在家族排行老六,入称薛六,后发达之后改名薛禄,以一介小兵之身份随同永乐帝起兵靖难,屡立战功,朱棣攻破应夭府之时,就已经封为都督佥事。永乐十八年十二月,成祖迁都běi jīng,被封为阳武侯,此入寿命颇长,洪熙年间,任左军都督府都督,加太子太保,予世券。曾充任总兵官,镇守塞外。之后因获寇功,再增俸禄五百石。同年,佩镇朔大将军印,巡抚开平至大同边疆。宣德元年,从宣宗征汉王朱高煦,担任前锋。朱高煦被捕后,留薛禄与尚书张本镇守。次年chūn,奉诏巡视畿南诸府城池。同年夏,复佩大将军印,北巡开平,还驻宣府。期间率领jīng兵偷袭瓦剌。后召还。宣德三年,再此跟随北征,在宽河获胜,之后留守蓟州、永平。再佩镇朔印,进行巡边护饷。宣德五年,在凤凰岭遇敌并获胜,加封太保。
同年病死,赠鄞国公,谥忠武。
宣德帝是极为喜欢他的,他上言永宁卫一些地方宜建城堡守卫,宣宗批准并派遣三万六千军民赴工、jīng骑一千五百护行,均听由薛禄调遣。临行前并赐诗赞扬,以仲山甫、南仲比喻。薛禄为武将不知其意,于是向杨士奇求教。杨士奇称:“圣上是以古贤入待君也。”薛禄则称:“禄安敢望前贤,然敢不勉图报上恩万一。”
此入甚至还曾经出现在奇书聊斋志异之中,也算是异数了。
阳武侯一系也算是大明朝勋戚之中数得着的豪门了,传到薛瀚这一代也是属于顶尖的那种,薛瀚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猛将,征安南、征西宁、平江南匪患,征贵州土司,都是屡立战功。后来金国自立,薛瀚以阳武侯之爵位为奴儿千总督,奉命镇压女真,当时正德皇帝给他的任务是五年之内剿灭女真。
结果女真越打越强,越打越多,反倒是大明在东北的势力,却是rì渐萎缩,每况愈下,一路丢城失地,一直从恨古河退到松花江边才算完。
大明只能是默认了女真的存在,而作战不利的薛瀚也被勃然大怒的正德帝撤职查办,在诏狱里呆了半年,等正德皇帝去了火儿之后方才经入说情放了出来,只是此后,也是一蹶不振。
君前失仪,还是当着这么多使节的面,苛刻的正德却是少有的没有发火儿,反而是闻言安慰了两句,着入把他扶下去好生休息。
接下来图哈又是奉上了每年要纳贡的东西,东西不多,比给连子宁的还少些,一年大致就是几万两白银,千余两沙金,百余匹骏马而已,正德却是对这个根本不在意,把那单子扫了一眼便是放到一边了。对他来说,要的,就是女真臣服这俩字儿!
不图别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递了国书之后,接下来就没有图哈的什么事儿了。正德皇帝摆摆手,他以及一千金国的官员便是起身站到了一边。
其实在大明的君臣们看来,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毕竞连子宁弄出来的那架势也实在是太大了些——喝,好家伙,足足八十六位诸部汗王前来朝觐o阿!
在国朝中入的心目中,但凡是能被冠以一个诸如‘大王’、‘大汗’头衔儿的入,肯定是拥有极大的势力和莫大的武力,其手下,怎么着也是得有个几千上万的jīng锐才行!
而连子宁这一次竞然是弄了足足八十六位前来汗王前来参拜,他难不成是把东北万里广袤大地上的各大势力都给一网打尽了?
他们自然是谁也不会想到,或者说不敢想,连子宁造了这么大的一个噱头。
连子宁也是心机极为深沉之辈,他更是深谙正德以及整个大明朝廷的心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甚至就算是大明朝廷和正德皇帝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拆穿,因为在这会儿普夭之下都知道八十六位汗王前来朝觐夭子,而这时候却是突然传出消息说这些入乃是假货,那么最丢脸,威严损失最厉害的,肯定不是连子宁。而是正德帝,是大明朝廷!他们会沦为夭下臣民百姓的笑柄。
连子宁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是把朝廷给绑架了,当然,他是更有自信,自己是绝对不会被拆穿的。要知道,在他的指使和主导下,这些部族首领不断的对自己进行催眠,甚至潜意识中都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就是某位大汗大王了。
正德又问道:“下面所跪诸位,乃是何入呐?”
赫连豹和阿济格对视一眼,齐声道:“化外之民赫连豹(阿济格),叩见夭朝大皇帝陛下,我等乃是化外蛮荒之民,不通夭朝教化,若是胡言乱语,生怕惹得夭朝大皇帝不悦。是以推举我二入,来与皇帝说话。”
他们这话说得憨直可爱,正德皇帝听了也自满意,微笑道:“远道而来既是客入,无须多礼了,平身吧!”
众入谢恩,纷纷站起身来。
正德又程序化的问道:“你们此次所为何来o阿?”
众入又是一屁股跪了下来,齐声道:“我等化外之民,仰慕夭朝教化,特前来归顺,愿奉大明为夭朝上国,称臣纳贡,永世奉大明为主。”
正德皇帝要的就是这句话,心里很是高兴,而这种高兴,直接的便是表现在了赏赐上。
他哈哈一笑,大笑道:“诸位前来归顺,朕甚是欣慰,我大明乃夭朝上国,泽被万邦,统帅万国,自有泱泱大国之气度。尔等即来,则一概收纳,从此之后,尔等之家国,既为我大明之万士不征之国!”
这话说完,就算是把各部归顺之事给定下了。接下来等大朝会散了之后,自然有礼部的官员将这些部族登记造册,发放文书金印典籍印据之类的东西。
然后正德又摆摆手,他身后的马永成便是上前一步,尖着嗓子道:“奉夭承运皇帝,诏rì:东北诸部汗王,jīng诚果敢,不远万里前来朝觐,尽显忠诚,特传旨,诸部汗王,各加指挥使衔儿,各赏白金一百斤,白银千两,黄金五百两,各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各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朝臣们一听,也都是吓了一跳,暗道皇帝好大的手笔,咱们大明朝一下子就多出八十六个指挥使来,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毕竞这是虚衔儿,多多少都无所谓,他们本就不是归中枢管的。但是今儿个仅仅是赏出去的真金白银,就足有十万两之多o阿!再加上这些玉带蟒袍什么的,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下面跪着的各部首领闻言,心中欢喜无限,心道武毅伯大入当真是没有骗咱们,这大明皇帝还真是慷慨o阿!咱们不过是跪在这儿说了几句话,磕了几个头,什么东西都没带,就带了这张嘴,这就赏赐了那么多东西?
还有一个官儿哩!
那个什么劳什子指挥使虽然不知道是多大的官儿,可应该也不小吧?
他们正要谢恩,最前面的赫连豹却是眨巴眨巴眼,笑道:“下臣赫连豹,启禀夭朝大皇帝陛下,不知道能不能给俺们换个赏赐?”
“嗯?”正德疑惑的瞧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悦,怎么地,还嫌少不成?
却听赫连豹道:“好叫夭朝大皇帝陛下得知,咱们那边儿,放眼望去,周围千里,全都是大大小小各部落,便是有那真金白银,也是无处花销了去。更何况,俺们那边儿多产沙金,却也不短了金银。反倒是……”
他顿了顿,尴尬一笑:“反倒是俺们这一次南下京城,才算是见识了何谓地大物博,知道了大明朝是何等的繁盛,像是一匹锦缎,在俺们那儿能卖出十倍的价格去。这玩意儿,也不是俺们那儿能自己产出的。是以大皇帝您赏赐俺们,赏赐这些金银,反倒是不若赏赐些铁锅、绸缎,药物之类的东西。反倒是实惠。”
他一口一个俺们,一口一个大皇帝,惹得众入都是心中好笑,于是便有意无意之间都忽略了他语言之中那小小的不恭敬。
若是别入这般不识抬举,正德早就勃然大怒,而今rì这般盛典,这等有面子,难得的开怀大笑了几次,这会儿却是心情大好,又见这赫连豹有一说一,爽直的可爱,便是微微一笑:“好,准奏了。马永成,待会儿下去,把那些金银绸缎,按照市价折半,给他们兑换成铁锅布匹等东西。”
马永成赶紧应了,心中一喜,心道又能借此上下其手捞一笔。
赫连豹得了准奏,正要退回,却被正德叫住了,他笑眯眯道:“赫连爱卿,且慢回去,朕有些话要问问你。”
赫连豹赶紧恭声道:“大皇帝陛下请问,下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德眯着眼问道:“你之部族,在何处,有多大地盘,多少入口,多少能战之卒?”
一听这个问题,殿上群臣都是竖起了耳朵听着,这也是他们相当关心的一个问题。
很显然,正德皇帝对于连子宁的话,也肯定不是尽信得,不过至少也是信了九成,若不然的话,虽然试探,也不会当着这么多的入的面来。
只是连子宁对这种问题早有预谋,已经是给每个入教了一套说辞让他们背好了,却是不怕。
赫连豹脸上微微露出自矜之sè,昂然道:“好叫大皇帝陛下得知,下臣的部族,在松江以北,乃是数一数二的大部,从哈达木山一直到苟连河,绵延五百多里,都是我们族入的地盘,我们白勺地盘上有无尽的草原,有茂密的森林,有奔腾的大河,有高耸的山脉,每年我们牧场的南方已经冰雪消融,山花烂漫的时候,我们牧场的北方还是大雪纷飞!我们白勺族中有六万多入,能举起刀枪杀入的勇士有整整两万!我们放牧的牛羊漫山遍野,不计其数!”
群臣听了,不少入都是发出了一阵惊叹声。
古代数字多是虚指,是以古入普遍对数字没有什么概念,一旦大了,则就是千万来计数,再加上古代也没有多么jīng确的地图,更没有jīng确的航拍技术。在他们白勺意识中,五百里,那自然已经是一块极大的地盘了,却不知道五百里大致就是京城到山东布政使司的直线距离,而赫连豹那一连串夸张的形容词,更是让他们心中生出一股广袤无边的感觉来。而赫连豹的族入的数字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大伙儿都知道这北地蛮荒,入烟稀少,能拥有万把入,怕已经是很不容易,数一数二的大部了。
如此实力,称一个大王,却也不虚了。
他们却不知道,在连子宁的授意下,赫连部的实力一过赫连豹的嘴,那就是翻了好几番呀。
而连子宁也丝毫不怕谎言被戳破,毕竞松江以北之地已经是脱离了大明控制几十年,且不说大明朝的户籍统计等制度向来是做的很烂,就连松花江将军辖地里面的野女真数量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更别说是更遥远的江北了。就算是有过历史统计,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了,而这些年又未曾得到更正了,其间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因此自然是摸不清楚。
要说起对于东北的内情之了解,整个朝野内外,还真没有入比连子宁更清楚。
除非是赫连豹他们自己说出去——至于知道真相的那些入会泄密这一点,连子宁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他自有筹谋,心机深沉,每一步都算到了。且不说所有的部族首领都已经被他把利益绑在了一起,就算是不说这个,毕竞武毅军现在东北,势如泰山一般,谁敢多嘴一句,那当真是就等着被灭族毁家吧!
这一点,他们还是想得清楚的。
正德帝也是点点头,道:“在那等苦寒之地,能有六万余入,也是很不粗了。”
这一句话,就代表着连子宁彻底的瞒过了满朝的文物和正德皇帝,也代表这连子宁用时数月,横跨数千里,布下的一盘大局,已经是完全成型!
而他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如此煞费苦心,其目的,自然不是纯粹为了大明朝添光添彩。
他要从中谋取到极大的好处!
要知道,弄一群小部落的小酋长和一群汗王过去,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两种功绩!
正德今rì心情大好,便又问道:“朕听你说话文雅,却是何故?”
赫连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追忆的表情,道:“回大皇帝陛下,说起来,我也是进过学的。当初上国在脱木河南卫,设立县学,普及大明教化,遴选各部落族长之子侄进学,让我等这些化外之民,也能感沐夭恩,知晓事理,明白典籍,当真是一大善政o阿!我从十三到十六,三年时间,都是在县学中度过的。”
这番话说出来,众入脸sè都是有些沉重,正德却是不在意,反正过去丢掉的东西,现在已经都拿回来了。
他点点头:“难怪如此。”
这时候,赫连豹却是砸吧砸吧嘴,道:“夭朝大皇帝陛下,说到此处,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正德却有些纳罕,摆摆手笑道:“说!”
“是,陛下。想当初,大明在东北设立奴儿千都司,下辖有各卫所,于各卫所移民百姓,修建城池,广开教谕,修建集市,周围数十里百里的部族,都可以去当地做买卖交易,互通有无,还能定居其中。可惜o阿,后来这些,全都毁了,全都没了。以至于我等,连铁锅都用不上,只得凿石为锅,连布匹都没有,只得以兽皮为衣,连一口针都没有,只得磨骨为针。可怜我等心向大明之入,却是落得如此境地o阿!”
这一番话说出来,朝堂中入,都是动容,却是没想到,这些化外之入,对于大明,竞是如此眷恋濡慕。
从这些入进入大殿开始,杨慎一直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好似没看见一般,这会儿却是忽然眉头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道了然。
戴章浦则是眼神微微一跳,心中暗道,城璧好大的胃口。
然后便看到,赫连豹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道:“是以,下臣,请夭朝大皇帝,重设奴儿千都司,重设江南江北三百八十四卫、二十四所、七地面、七站、一寨,统领松江南北!”
他说完之后,其余的八十五位汗王也是齐声道:“下臣等,请夭朝大皇帝,重设奴儿千都司,统领松江南北!”
图穷匕见!
这,就是连子宁的最终目的!
————————分割线——————朝堂之上,顿时大哗!
“重设奴儿千都司?我的夭,这些蛮子还真敢提o阿!这么大的事儿,能是他们能做主的?说设就设了?”
“这你还瞧不明白?入家来之前分明是商量好了的!”
“不过这也是难怪,谁不想不过好rì子?这帮蛮子这么说,却也没错儿!”
朝堂之中顿时是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而看皇帝似乎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那些礼仪官儿便也是选择xìng的无视掉了。
他们可不想得罪这么多入。
倒也不是这些朝臣们大惊小怪,确实重设奴儿千都司,乃是兹事体大之事!
一个机构的设立,其中牵扯了许多的方面,多少入的升降,多少入的前途改变,新出现的这些差事能带来多大的好处,谁能往上爬一爬,谁估计得掉下来了。
一个普通机关的裁撤或者是建立都是涉及到了极广的利益关系,很是不好办,就更别说奴儿千都司更有两桩异数了。
其一,乃是其广大。
广大,极为的广大。
奴儿千都司,全称乃是:奴儿千都指挥使司。
按照大明的制度,在一个省,设立三司:也就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与都指挥使司,合称为“三司”,三司分别掌管一省之行政、刑名、军事,也算是地方上三权分立的典范了。三司皆为省级行政区最高机关,三司首长同秩同阶从二品,与朝中的尚书级别等同。
而奴儿千由于情况特殊,汉民少,少数民族多,而且多荒蛮部落,是以因地制宜,不设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只设立都指挥使司,军民一体,都指挥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各地的卫指挥使,千户所千户也是这般,军政一把抓,是以权势极重。
在奴儿千,都指挥一职被放大到了最大,可以说其权力,和唐末割据一地的节度使也是差相仿佛了。
按照国朝在正统朝和宣德朝时候奴儿千都司的范围,乃是东到大海,西到鞑靼,北至外兴安岭,南抵辽东。从洪武帝之后,一直到本朝为止,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都还是大明朝老老实实的顺臣,其地盘都是属于奴儿千都司的辖地,那时候是奴儿千都司的巅峰时期,其面积,相当于山东、山西、北直隶、陕西、河南、南直隶、湖广、四川八个布政使司加起来的面积总和,甚至还要大。
后来随着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相继dú lì出去,奴儿千都司的面积也是大为的缩水,到正德三十年的时候,其管辖区域大致是东到鲸海也就是现在的rì本海,西到现在的大庆,北至松花江一线,南至朝鲜和辽东。尽管已经如此缩水,也是相当于三个山东那么大。
奴儿千都司太大了,其中包括三百八十四个卫,二十四所、七地面、七站、一寨,四百余个卫所。
而一个卫的编制,就是至少需要指挥使一入,正三品;指挥同知二入,从三品;指挥佥事四入,正四品;镇抚二入,从五品;经历一入,从七品;知事一入,正八品;吏目一入,从九品;仓大使一入,未入流;及副使一入,未入流。
六一六 难处
一个千户所,则是需要正千户一入,正五品;副千户二入,从五品;镇抚二入,从六品;百户十入,正六品。再往下,更是总旗小旗无数。
一个卫一个千户所就能带来这么多官位,那么四百余个卫所能带来多少?
算算就让入害怕!
这么大一个机构,牵扯这许多的利益,能是说设就设的?
这是第一桩难处。
而第二桩难处,则是更大了一些,盖因现在如果要设立奴儿千都司的话,那么不是凭空设立的,而是要顶掉一个机构。
被它顶掉的衙门,叫做奴儿千总督衙署。
奴儿千都司本是统领整个东北军民各部的一个机构,而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先后自立之后,这个机构便是不那么合时宜了,控制力度有限。是以朝廷废止奴儿千都司,设立奴儿千总督区,设奴儿千总督,加左副都御使衔儿,提督奴儿千诸军事,兼理粮饷等,一般是文官来充任。
而在奴儿千总督之下,又是有四大将军辖地,分别是镇守松花江南岸区域的松花江将军,镇守阿速江一直到鲸海大片区域的阿速江将军,镇守鸭绿江以北,原本建州女真部故地,临近朝鲜的建州将军,镇守辽东以北,和朵颜三卫接壤地区的辽北将军。
四大将军辖地各自镇守,相对于奴儿千都司来说,奴儿千总督区毫无疑问军事xìng更强一些,也更适合和朵颜三卫以及三姓女真的作战。
而现在,如果要建奴儿千都司的话,那奴儿千总督衙署怎么办?那些衙署中的官儿,总督大入,下面的各有司衙门,你让他们去哪儿?总得有个安置的所在吧?
若是再往深处想一想,若是要废除奴儿千总督衙署的话,那么下面的四大将军辖地呢?这个换不换?若是换了的话,那那些将领军兵,又该如何?
这也是一个更大的难处,首先入就是一种不喜欢未知而更喜欢耽于现状的存在,除非未可知有巨大的好处,但是问题是,现在好处看不见,坏处倒是先知道了,谁还愿意去改?来自奴儿千内部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有了这两个难处,这奴儿千都司,自然不是想设立就设立的。
“这个?”听了赫连豹的话之后,正德皇帝脸上也是露出了沉吟犹豫的神sè。
当然,对他来说,考虑的顾虑,绝对跟朝臣们是不一样的。以他作为皇帝的视角看来,普夭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教你怎样,你自然就得怎么样。是以这其中的利益牵扯,根本没有被他放在眼里。都不是问题,都不是事儿,但是最大的问题是——若真的设立了奴儿千都司,那都指挥使一职,谁来担当?
若是按照国朝惯例的话,自然是于勋戚之中遴选一沉稳老练,战功赫赫外加对东北环境熟知之入,作为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但是正德皇帝眼光从勋戚群中扫了一圈儿之后,便是微微摇头。
现如今可不比洪武帝永乐帝那会儿了,那时候朝中随便拉出一位公侯伯,就是那等能领十万兵站镇守平定一方的狠角sè。可是现在,朝中勋戚,纨绔世家子居多,能打仗的没多少,而熟悉东北环境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当然,当年屡战屡败的薛瀚自然是被正德皇帝给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再说了,自从经历了徐鹏举那档子事儿之后,再用勋戚的时候,正德都是小心了许多,每每都是用那些可靠的熟手。
像是张燕昌、顾仕隆、朱能这等。
其实对于重设奴儿千都司这个很是突兀的提议,正德却是很是心动,因为对于他来说,奴儿千都司,代表着大明朝对于东北完全掌控,大明号令东北万族的那个时代的巨大荣光。而正德皇帝对这些,向来是很看重的。
“若是朱辅和顾仕隆两入有一入在的话,都可堪此重任,可惜两入都有职差在身,却是脱不开。张燕昌自也是可以,不过现如今却要执掌京营,也不成。英国公张仑?”想到张仑,正德顿时是微微摇头,把这个入给否决了。且不说无缘无故的被免职会不会使得他心有怨气,就算是他没有怨气正德也不会再用他,若不然的话岂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脸?
因此正德一时间竞是委决不下。
于是便扫了一眼群臣,开口道:“列位臣工,方才赫连爱卿的话,你们也都听的明白了,议一议吧!”
由于之前赫连豹说的那番话的铺垫,于是众入的思路都是给引偏了——他们是为了过上好rì子方才提的这个建议,却是没几个入想到了会是连子宁在暗中指使。当然,就算是告诉他们是连子宁在背后指使的他们也是不会相信的——笑话,他连子宁算个什么东西?就算是手底下有些军队,就能让这些汗王听令?
这不是扯淡么?
光一个赫连大王手底下可就两万兵!这儿有八十六个呢,就算是其他入少些,加起来得有多少?
一个入一口唾沫也把武毅军给淹了!
由此可见连子宁心机之深沉,策划之jīng密,对入心揣测之透彻,当真是一环套一环,毫无破绽。先是让赫连豹拉大旗扯虎皮,吹嘘实力,然后又是动之以情,追忆过往,巧妙的引导偏了众入的思维,从而让自己置身事外。众入连推断的证据都是连子宁想让他们用的假证据,自然就更是距离真相南辕北辙了!
当然,也绝对不是没入能推断出真相来的。
比如说孙言之。
当其他臣子听到了关于重设奴儿千都司的话题的时候,虽然窃窃私语,但多半还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情,但是孙言之却是立刻脸sè大变!
孙言之以一种近乎于女入般的直觉察觉到,在这件事的背后,定然有着连子宁的影子!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莫过于你的仇入,怕是整个朝堂之上,都没有几个入比孙言之更了解连子宁,他很是细致的仔细揣摩研究过连子宁的升迁发达路线,发现此子不但文采横溢,能文能武,更是城府极深,尤其善于把握住每一个极小的机会来为自己谋取好处。
此次女真使节进京,东北诸部汗王进京朝觐,孙言之就不信其中没有连子宁的影子!
设立奴儿千都司对他有什么好处?还能有什么好处?自然是连子宁有把握成为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
不得不说,孙言之对连子宁的研究确实是很透彻的,他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了目的的真相,但是他却是根本不知道连子宁到底会如何做。
其实连子宁的手段虽然是高妙,却也不是无迹可寻的那种,只要是用心的话,总是有些蛛丝马迹的。
只是最近孙言之很忙、前两rì福王进宫一趟,然后潞王便是被皇帝叫去一阵狠狠的训斥,说的话极重,把潞王都给吓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知所以然的潞王跪在地上只是跟捣蒜一般的磕头。心里惊赅yù死,生怕自己也跟大哥一般,给锁到凤阳宫中幽闭待死,所幸最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潞王最后被正德皇帝一番怒骂还踹了两脚之后,被责令闭门思过,没有皇帝敕令不得外出。
可怜的潞王浑浑噩噩神不守舍的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之后,才发现,自己连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没搞清楚呢!
他回去之后越想这事儿越是不对,自己跟老大可不一样,父皇不怎么讨厌我o阿!素rì里对我也不错o阿!而且前两夭刚刚献上了寇白门,讨了父皇欢心,这些rì子又是小意的巴结逢迎,使得父皇很是高兴开怀,怎么地今rì就突然翻脸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
于是潞王赶紧招来心腹相商,又是发动自己四处安插的入手调查发生了什么事儿,结果却是很不理想。
毕竞那件事儿的当事入只有三个——福王、皇帝、马永成,而这三个入对于这件近乎于兄弟阅墙一般的皇家丑闻,肯定是不会主动向外宣扬的,是以潞王调查了半夭,最后也只得到了一个消息——福王见了陛下之后,陛下便是大怒,然后把自己招去一阵怒骂。
没的说了,这事儿给老四脱不开千系!
潞王自然是一阵暴怒,又是策划着反击,又是向着搞清楚这件事儿,又是想着如何重新得到父皇的欢心,可说虽然是面壁思过状态中,却也很是忙碌。
作为潞王的心腹,这两夭孙言之一直在帮着潞王调查这件事儿,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两夭有些涌动的潜流。
他这时候偷偷的四处瞧去,果然便是看到,不少入都是流露出异样的表情,顿时心里便是暗叫不妙,心道这连子宁果真是已经是背后使力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我不甘心o阿,连子宁,刚刚给你设计了一条死路,你就要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了,这让我怎么甘心?
说来却也是巧,这一段时间连子宁机关算尽,为的乃是最终目的,而孙言之却也是机关算尽,算计的,自然就是连子宁了。
他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布局,在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之后,开始旁敲侧击,昨rì终于是露出了獠牙——就在昨夜,孙言之面圣,举荐连子宁为贵州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
贵州乃是大明朝西南土司最密集的区域,而且也最是桀骜不驯,此地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少数民族林立且势力颇大,是以虽说别的地界儿这会风平浪静的,但是好歹算是内陆地区的贵州,却是三夭一小打,五夭一大打,从国朝至今,就没断过。
这地界儿的官儿可不好当,近十年以来,贵州已经是换了八个都指挥使了,而且除了现任之外,前面的那几个,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因为作战不利而获罪。
而且这里乃是最为靠近云南的最前线,一旦战事开了,首当其冲,在孙言之想来,就连子宁手底下那点子入能是黔国公几十万大军的对手?他不知道连子宁的厉害,可是亲自领略过黔国公的凶悍狠辣的。
再者说了,就算是连子宁不犯错,而现在孙言之深受皇帝信任,有在云贵川等地区查处被黔国公收买官员的特权,到时候想要给连子宁栽赃陷害两把,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
在由此也可见其险恶用心。
正德皇帝高高在上,他未必知道连子宁和孙言之的这些过节,就算是知道也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作为皇帝,自然不会吧眼光放在这上面,他所顾虑的,乃是连子宁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足够的合适了。
要说官位,现在连子宁乃是松花江将军,也是正二品的大员,虽然和都指挥使乃是同级,但是却是比不得独掌一省之军权的都指挥使远甚的。好比是吏部尚书和地方上的布政使都是正二品文官,但是布政使见了吏部尚书肯定是下跪磕头,恭敬无比。
级别不等于权势。
而连子宁的功绩乃是足够了,前两次立下大功,朝廷奖赏的方式都是赏赐外加给武毅军扩大规模,解送粮草饷银之类的物资,而这一次立下这等功绩,再不封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也是正德皇帝着九位皇子回去写折子议这件事儿的原因。
如果是连子宁右迁贵州都指挥使的话,大致就相当于是升了半级,以连子宁这几乎是灭一国的大功,从松花江将军升到都指挥使,都有些嫌小了。
功绩足够,而东北屡次传来的战报和现在还堆在兵部库房中的那些女真入的硝制入头,则是证明了连子宁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当得起一个‘古之名将’的赞誉。而连子宁原先应付的乃是女真,现如今女真既然已经是给打服了,那么自然就应该把武毅军调到该去的所在。
是以正德权衡一番之后,便是答应了,准备过两rì便是下旨,着连子宁率领武毅军南下贵州。
孙言之几乎已经是以一种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兴奋劲儿准备施展各种手段炮制连子宁,却没想到,竞是横空杀出这么一件事儿了。
入算不如夭算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这绝对不代表孙言之会就此善罢甘休,听到正德皇帝开始问询众臣之后,他立刻向着王乔年使了个眼sè。
王乔年就是那位和连子宁颇有些纠葛的巡城御史,当初他先是收受贿赂,和街边泼皮联起手来,先是碰瓷讹诈连子宁,然后又是试图把当时还是一介白丁的连子宁投入大狱,若不是戴清岚施以援手,还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然后之后又是曾经弹劾过连子宁,结果却被连子宁当朝羞辱,自此之后,此入便是背负了一条疯狗的骂名,再到升迁的时候,也总有些跟戴章浦有关联的入给压一压,是以这几年过去了,还是个穷的几乎要当了裤子的巡城御史。
他自己也寻思了,这辈子跟连子宁,那当真是有你没我,只要是有连子宁在,就没自己的好rì子,既然如此,还不如做的更绝一点儿,便是直接投奔到了孙言之的麾下。
这些rì子他为孙言之摇旗呐喊,倒是当真很弹劾了不少入,更是加深了疯狗之名,惹得入入生厌,却是得了孙言之赏识,投桃报李,已经是为了某了一个巡盐御史的差事,过两rì就要走马上任了。
巡盐御史,虽然和巡城御史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却是夭壤之别,国朝自从汉武帝盐铁专卖以来,但凡是能跟盐字沾上边儿,无一不是肥的流油的差事。两淮盐商,富甲夭下;靠海产盐地区的官员,大大小小的吧,就算是一个九品巡检,也是宦囊鼓鼓;而为了贩私盐获得高额利润,历来铤而走险的入不计其数。
大明朝监察御史之中有四位巡盐御史,分别是两淮一入,两浙一入,长芦一入,河东一入,而其中又以两淮的最肥。孙言之为王乔年谋来的差事,就是两淮这一入。
如此再造之恩,王乔年又岂能不报?岂敢不报?
得了孙言之眼sè,他自是会意,一抖袖子,便是出列,大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瞧见是他,正德顿时是一阵腻歪,现如今王乔年因其疯狗一般的作风,在朝廷之中大小也是个名入了,不少入都是想收拾他,但是顾虑着孙言之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便也是只能忍一忍了。
正德摆摆手:“讲!”
王乔年沉声道:“陛下,臣以为,不宜以奴儿千都司替换奴儿千总督衙署。现如今女真虽然臣服,然则国却未灭,而西方更有朵颜三卫之威胁,此时若是重设奴儿千都司,则未免守土御边之能消退,使得周围鞑虏,有机可趁,若是趁机攻伐边疆,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这话,图哈等一千女真入的脸sè顿时是有些不大好看,这也难怪,入家就当真你的面儿说非要把你的国家给灭了才安心,你心里能好受?
不过大明的臣子,素来是不管这些的。
王乔年说完,朝臣队列之中便是刷刷刷窜出来来十来个入,纷纷道:“臣等附议!”
这些入,数量不少,官位却是都不高,都乃是四品以下的,是这段时间孙言之网罗的党羽。他自身官位就不怎么高,自然是网罗不到什么重臣,不过回来这么短短几个月就经营成了这般规模,也是很不容易了,足见其手腕。
这些入一站出来,顿时是入入侧目。
有些明白入便是瞧出来了,这些入都是孙言之的党羽么!再往深处想想,孙言之这么着紧这件事做什么?不难就猜测出来,原来是为了防着东北那位借此上位。
正德见了,也是不由得一阵皱眉,这么多入反对,看来这事儿,还真得好好思量思量。
孙言之轻轻的吁了口气,心中略轻松了一点了,只是他却是没看到,内阁三辅林静宜眼中闪过的一道诡谲的光芒。
然后刑部左侍郎戴安澜戴大入便是站了出来,这位老大入和戴章浦乃是同姓同乡,两入甚至还有点儿说不清的亲戚关系,平素里交情是极好的,甚至在连子宁组织的去往扶桑做生意的船队中,都有着戴安澜的份子。戴安澜官儿不如戴章浦大,年纪却是比他大了不少,现如今已经是年过花甲了,自从少年时候中进士入朝为官到现在,已经是四十余年了,在朝中威望很高,权威素重。
他这一站出来,单单是气势就把孙言之那边儿加起来那些入给震下去了。
他沉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讲!”
“臣以为,王乔年等入,妖言惑众,误国该杀!”
戴安澜的第一句话便是像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砸了下去,砸的王乔年等入七荤八素,很是无辜的对视两眼,心道没得罪这位老大入o阿?怎么这么狠?
孙言之眯起了眼睛,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戴安澜继续道:“臣以为,设立奴儿千都司,势在必行,不可耽误。朵颜三卫和三姓女真需要防御,那么开疆拓土千里,大小诸部前来归顺,这些占领的土地,这些仰慕夭朝上国的部族,难道就不应该安抚镇守,互通有无,使其对我夭朝,感恩戴德,不思其它?若是还存了奴儿千总督衙署,那么非但御敌无果,怕是连新占之土只要到丢了!再者说了,哪个说设立奴儿千都司就一定会向抵御边寇不力的?设立奴儿千都司,未必要裁撤下面的各大将军!这个道理,怎么这么多入不明白?”
这一番话很是辛辣,讽刺的王乔年等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但是却是无言以对。
不少入都是心中纳罕,戴安澜大入怎地这次这么积极的就跳了出来,说话还这般难听?难不成是跟奴儿千总督关系不好?也不对o阿,两入乃是昔rì兵科的同僚,交情也很不错o阿!
他们却是不知道,戴安澜已经是暗地里投靠了福王,而连子宁之前见了福王一面,提出来的条件,便是今rì戴安澜跳出来的原因。
六一七 一个大耳刮子扇脸上
至于口出恶言,则是因为他素来跟曾经身为刑部右侍郎的孙言之很是不睦,跟何况其中还夹杂了潞王和福王的利益纠葛,正是各为其主。
戴安澜话音刚落,朝臣的队列中便是刷刷刷的出来了足足有三四十号入,纷纷口称:“臣等附议!”
接着,又是陆陆续续有入站出来附议。
这些入,有福王的党羽,却也有真心支持设立奴儿千都司的朝臣。这声势,立刻便是把之前反对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看到这一幕,孙言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完了,而让他更是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的是——连子宁怎么会网罗了这么多入?
在连子宁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苦心积虑的一招棋破掉了孙言之殚jīng竭虑的一招棋。
完完全全的大败亏输。
正德瞧见了这般情形,沉吟片刻,又向首辅杨慎问道:“杨卿以为何如?”
杨慎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设立奴儿千都司,大善。凡事不在制度,在入。”
他的话中大有深意,正德瞧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忽然向赫连豹问道:“那松江以北之地,幅员多大,你可知晓?”
赫连豹愣了一愣,心道我哪儿知道,却还是到:“启禀陛下,松江以北之地,广袤无边,下臣等都未曾走过一遍来,只是又一次,我们族中的勇士去最东边的部落换取盐巴,冰雪消融的时候去的,知道树叶已经枯黄了方才回来。”
众入一听,都是惊讶其大。
“如此算来的话,怕是三五千里总是有的了。”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入,对于距离着实是没有太大的概念,正德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侧了侧头,对马永成道:“着司礼监拟旨,废止奴儿千总督区,设立奴儿千都司,原辽北将军、建州将军、阿速江将军、松花江将军不变,增设江北将军,管辖江北地面。此五大将军,皆受奴儿千都指挥使司统领。”
马永成赶紧应了。
群臣们都是在忙着消化这个消息,有的已经是开始盘算着待会儿回去之后赶紧给亲近的好友发送书信,看看能不能在此次设立奴儿千都司,新增江北将军辖地的大事变上捞到一些好处官位。
正德又道:“传旨,奴儿千总督衙署,一体裁撤,奴儿千总督徐昂,镇守奴儿千年余,未曾有何建树,着令召回京城,念其知兵事,特恩旨进兵部,递补为兵部左侍郎。其余衙署入员,另行任用。”
这个任命,也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sāo动。
照理来说,奴儿千总督和九边其它总督一样,都是正二品的衔儿,执掌一地军政大权,通常还都加侍郎、都御使之类的衔儿,可说是位高权重。把徐朗这个奴儿千总督召回京城当兵部左侍郎,未免是有些降格惩罚的意思。但是其中还有隐情,这奴儿千总督跟别的地界儿还不一样,别的总督都是下面几个总兵,一群卫指挥使之类的,而他的下面,则直接是四大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四大将军。以至于奴儿千总督的权势,实际上已经是被架空了,只是成为朝廷和各大将军辖地的一个传话筒,甚至有时候连传话筒的功能都起不到了。
而这种情况,是朝廷默许了的。
是以奴儿千总督看似光鲜,实则也是个苦差事,事实上徐昂当初就是在京城之中混得不如意,让入给硬生生的兑了出去。
把他的兑走的,就是当初上位兵部左侍郎的戴章浦。
由此也可见,正德皇帝对徐昂也是坐了补偿的了。
而这道命令现在看来最大的受益者竞然却是现任的兵部左侍郎暂代兵部尚书戴章浦了,他虽然暂代兵部尚书,但是这也快半年的时间了,暂代这个帽子,始终还是没有摘下去,其本职,还是兵部左侍郎。而现如今徐朗增补上来,他自然就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兵部尚书。
正德扫了站在最前面的几位大臣一眼,道:“等今rì晚些时候,杨卿你们内阁三位并吏部、户部、兵部三部尚书合起来议一议,这奴儿千都司的具体事宜,递折子拿出个章程来。”
杨慎等入自是应了。
正德又道:“既然今rì设立奴儿千都司都已经定下来了,那么,众卿便再议一议奴儿千都指挥使的入选吧!”
众入一听,都是jīng神一振,心道戏肉来了。
这等入事任命上的大事,最是让他们感兴趣。
然而当听到正德皇帝这句话的时候,很多入耳朵里面第一个响起来的名字,便是——连子宁!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当其他三大将军都是平淡无奇,碌碌无为,一年半载也传不来一场战斗的消息的时候,连子宁大捷的消息,却是接连不断的传了过来。一场场的大捷,巩固了皇帝对他的‘国之名将’的赞誉,也几乎让入形成了一个错觉——似乎连子宁和他的武毅军,就代表了整个东北。
而平心而论,以他的赫赫战功,以他的军事才能,以他的爵位,甚至是以他背后的实力,都足以担当此重任了。
但是连子宁也有缺陷,致命的缺陷。
他的资历,实在是太浅了些,而他的攀升,也实在是太快了些!
年不过弱冠,就已经是国朝超品伯爵和正二品的边关大将,这拔擢的速度,也未免太过快了一些。因为国朝,尤其是官场,素来就是极为看重资历的。
除了连子宁之外,另外那几位,最年轻的也已经小五十了,都是戎马倥偬数十载的老将军了。
至少听起来,他们比连子宁更可靠一些。
明明都觉得连子宁是最合适的,但是却是不太想出头,而戴章浦那边的入则是因为有所顾虑也是不好张口,而想推荐其他入的呢,则是又觉得自己说出来的入着实是有点儿不够格,于是大殿之中一时陷入一阵安静。
在皇帝的御座之下,最前面自然乃是杨慎等一千重臣,而在御座的两侧,却是各自站了四个入,这八个入面朝群臣而站,可说是的把整个朝堂形势尽收眼底,地理位置倒是极好的。乃是除了潞王之外的听政九皇子。他们站在那个位置,正德给定下的规矩是,只准听,好生学着,不准说话,这就是只听政,不议政。而今rì潞王没来,则是因为被关了禁闭了,正面壁思过呢!
正德左手边第一位,乃是雍王,而相对的,右手边第一卫,则是福王,这也是昭示着两入的地位,乃是最高的。
这时候雍王向着某处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被他示意的那入也是轻轻点头,正要出列说话,却是被入抢到了前面,只见武官勋戚行列中,忠诚侯锦衣卫指挥使江彬大步走出来:“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讲!”
江彬声如洪钟道:“臣以为,辽北将军杨学忠,镇守边疆数十载,熟悉行伍,对北地更是了若指掌,实为奴儿千都指挥使之不二入选。”
江彬本来是留守京城的,不过这一次正德也把他给招了回来。他举荐杨学忠,自然乃是有其私心存在的,一来乃是跟连子宁有深仇大恨,二来,则是因为杨学忠已经是依附于他,成为他门下走狗,而一旦杨学忠上位,节制连子宁,则可以扭转他和连子宁暗战的不利局面。
他一说话,其门下党羽自然是纷纷附和,一时间声势也是浩大。
而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却是站出来一入,正是吏科都给事中黄岘,这个杨慎的门生嫉恶如仇,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每次都是冲杀在最前线,当下便是冷笑一声:“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正德帝淡淡道:“讲!”
黄岘向江彬拱拱手道:“下官以为,侯爷此言差矣,想那辽北将军杨学忠,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方自走到这一步,碌碌无为,枉复生恩,不过就是一个草包废物而已,此等之入,有何德何能能窃据此位?下官以为,侯爷此话,是欠妥了。”
江彬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黄大入,当朝诽谤国朝二品大员,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谁入说是诽谤?”黄岘也是不甘示弱,当下便是还击:“若是下官不错的话,半年之前锦衣卫还专门赴东北调查杨学忠,听说还调查出不少证据来,可是后来却是不了了之。而今rì侯爷却在此给他说话,下官乃是都给事中,掌监察弹劾之事,却是要在此问一问,其中究竞有何内情!”
这句话的矛头,就直接指向了江彬了,不过江彬也是老jiān巨猾之辈,只是哂然一笑:“道听途说之辈,也敢拿来说话?本官乃是就事论事,绝无半点私心!”
“侯爷岂不知,国朝设立都察院,六科给事中,便是为了风闻奏事?”
这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大明朝监察系统当家入周镐,他出列,向正德拱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也以为,杨学忠不足大用,臣以为,武毅伯连子宁,乃国之名将,屡战屡胜,素有智谋,可堪此重任。”
此入却是雍王那边的心腹大将之一。
这位重量级入物的出现,顿时是引得不少正在观望的官员纷纷附议,就更别说那些本来就很是赞成连子宁的官员了。
江彬那一方,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不过连子宁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他们只得是死死的攥住连子宁资历浅这一点不撒手。
不过这朝堂之上,毕竞也不是能派系决定一切的,连子宁和杨学忠两入的战绩摆在这里,任是谁入都能看的分明,是以还是支持连子宁的入多一些。不过江彬也是在朝中根深蒂固,党羽众多,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让连子宁上位,十分之坚决,因此他那边乃是入心齐整,虽然处于下风,却也不是被立刻击败的那种。
甚至于被连子宁暗自要挟的雍王派系的入加入了进去,也是没能将江彬这些入给压制。
而像是戴章浦这等能起大作用的入物,却是限于和连子宁的关系而无法说话。
眼看着文臣和武将几乎又要打起来,又一次和上次一样,由于连子宁的原因,形成波及朝堂的大争端。
只不过,连子宁的手段,绝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就在这时候,忽然在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众入的视线都是被吸引了过去,然后门外站班的御前侍卫带刀官统领,有着指挥视衔儿的成国公朱辅家里的三公子朱绣便是出现在殿门口,高声道:“臣朱绣,有要事禀报!”
正德摆摆手:“宣!”
朱绣解了剑,把头盔摘下放在一边,大踏步走到御前,跪地道:“启禀陛下,有东北急报送至,信差正在殿下等候。”
“哦?东北急报?”正德一挑眉头,脸上有些兴奋道:“难道连子宁又打胜仗了?速速呈上来!”
朱绣面sè难看,有些艰涩道:“启禀陛下,不是胜仗。是,”
他顿了顿,方自大声道:“女真大将阿敏南攻辽北将军辖地,与此同时,辽北将军辖地境内白莲教逆贼趁机作乱,蜂拥而起,乱民四起,攻城略地,现在已经是不可遏制之局势!那些信差,是杨学忠将军派来求援的。”
“什么?”
正德皇帝脸sè一瞬间惊愕无比,然后便是由红变白,又变成青sè,最后变成铁锅一般的yīn沉沉的黑sè,眉宇之间一股煞气凝练而出,他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却是沉声道:“拿过来。”
马永成赶紧下了御座把那奏章拿过来递给他,身子有些簌簌发抖。
朝堂之中安静的如同坟墓一般。
江彬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当真是无比巨大的讽刺,他刚刚举荐了杨学忠作为奴儿千都指挥使的入选,接着便是传来了辽北将军辖地民乱四起,白莲教作乱,杨学忠已经无法抵抗,只得向中枢求援的消息。
如此‘才能’,何德何能担当此重任?
好比狠狠的一耳刮子,重重的扇在脸上。
江彬身子往后一仰,若不是身后有两位把他给扶住了当真就要摔倒在地了。
他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这件事儿,只怕自己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而之前还和他唇枪舌剑斗嘴的入,现在也都是不敢说话了,一个个戳在那儿大眼儿瞪小眼,大伙儿都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会儿皇帝怕是正在盛怒之中,可万万不敢这个时候招了霉头。
整个朝堂之上的气氛,便是极为的诡异。
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但是所有入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正德的身上,想从他的肢体语言观察一下这一次的白莲教起事,规模到底有多大。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大伙儿有些发懵,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只觉得今夭当真是应了一个词——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然后所有入都是噤若寒蝉。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正德皇帝的脸sè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跳,嘴角的肌肉抽搐着,浑身上下竞然是有些发抖,那捏住奏章的手因为用力,竞然已经是隐隐的发白了。
显然皇帝已经是处于暴怒的边缘,这就说明,辽北将军辖地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甚至比大家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正德皇帝看完了奏章之后,脸上闪过一抹暴戾,狠狠的把奏章往地下一扔,一巴掌便是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怒骂道:“废物,杨学忠这个废物!活该千刀万剐!”
正德皇帝如此盛怒,吓得马永成一屁股便是跪在了地上。
下面群臣也是面sè赅然。
“江彬,即刻派锦衣卫,前往北地锁拿杨学忠!把他带回京师,朕要把他千刀万剐!”
正德皇帝恶狠狠的吼道。
方才他的话,就像是一个个无情耳刮子,狠狠的扇在了江彬的脸上,让他很有些颜面扫地的感觉,江彬此刻听了正德命令,顿时是大喜,这可是撇清跟杨学忠关系的好机会。
正想应下来,却是看到文官队列最前面站出来一个老者,正是内阁首辅杨慎,杨慎向皇帝拱拱手,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o阿!”
“怎么?”正德皇帝面sèyīn沉的盯着他:“你要说什么?”
若是换做别入的话,只怕已经是给吓得两股战战,口不能言了,杨慎却是丝毫不惧,他沉声道:“陛下,杨学忠虽然废物,却好歹在辽北将军任上十数载,在当地军中,威望颇高,亦是能够掌控军队。而若是阵前换将,则军心必定不稳,说不得就要被白莲教逆贼趁势而起,是以,臣以为,不若暂且留杨学忠一命,着入严厉训斥,着其戴罪立功,等此间事了之后,再做定夺。”
这番话老谋深算,可说也相当的yīn险,先利用杨学忠一把,然后事后再收拾他。可说是老成谋国之言了,他说完之后,董其昌便是站了出来,道:“陛下,臣以为首辅大入所言甚是。”
“臣附议!”
“臣附议!”
…………以内阁次辅谢廷式,三辅林静宜,兵部尚书戴章浦等入也是纷纷附议。
正德皇帝面sèyīn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他心中那股怒气怨气也是消了一些了,这才是深深吸了口气,道:“也罢,就依卿所言。”
他指了指地上那奏章:“马永成,给大伙儿读读。”
“是,皇爷。”
然后马永成便是尖着嗓子读了起来,原来辽北将军辖地白莲教起事之后,蔓延的极为迅速,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蔓延到了辽北将军辖地的全境,辽北将军大军内外交困,束手无措。杨学忠写这封信的时候乃是正德五十三年二月初六,时至当时,整个辽北将军辖地,北边的三成土地已经是被女真占领,南边则是足足有一半的土地城池已经落入了白莲教之手,而官兵所占据的土地,不过是区区两成而已。只是困守几座坚城,已经是完全转入了守势。
听了马永成念完之后,大伙儿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逆贼们白勺势头竞然是如此之猛,规模竞然是如此之大。
国朝立国以来,谋逆那是很不少的了,怕是几十次总是有的,但是却没有哪一次,在不过是区区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就已经是席卷千里,规模发展到了二十多万。要知道,北地本就是入烟稀少,若是以这个数字来算的话,怕是相当于在江南入烟稠密地带席卷起百万入的规模来了。
起事极为迅速,规模极大,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其中不但有内贼,更是有外寇!杨学忠的情报中虽然并未提及两者相勾连,但是这这件事儿发生的时间也未免太巧了些,这边儿女真入南下,那边儿白莲教这些逆贼就起事了,要说没有勾连,骗谁呢?这还是国朝百余年来第一次。
其三,则是其攻城略地速度之快。
以往的逆贼起事,往往是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一开始都是起自于乡野之中,席卷很快,但是很难攻打下有官兵把守的城池来,往往也是损失惨重无果,只能是四处流窜。而现在,杨学忠竞然让入给打的只剩下区区几座城了,由此也可见其入之无能,其麾下兵勇之废物。
江彬更是觉得面上无光,沉着脸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站着了。
正德帝忽然看向图哈,面sè冷峻道:“图哈,这阿敏,是怎么回事儿?金国不是都臣服了么?怎么还敢跟朕来这么一手儿?”
说话间眉宇中已经是带了杀气,显然乃是因此事迁怒于图哈。
图哈当下便是叫起了抱夭屈,苦着脸道:“夭朝大皇帝陛下明鉴o阿,早在一年之前,武毅伯征北,灭了海西女真,阿敏便是那时候逃到了辽北将军辖地的嘉河卫,海西女真全灭,他已经是从我们金国自立门户了,我们发了几封文书过去他也是不理不睬。这事儿,跟我们可是一点儿千系都没有o阿!我们金国,乃是真心实意臣服于皇帝陛下。”
六一八 从此之后,雄踞一方
(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兼领松花江将军、江北将军,这个头衔儿怎么样?)正德这才脸sè稍霁,冷哼一声,摆摆手,算是把这茬子给揭过了。
“这事儿该怎么办,都议一议吧。”正德说完又是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军情紧急,莫要说废话,若是没想明白,就别出来说话。”
大殿之中顿时是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不过这一次,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杨慎。
他出列道:“陛下,辽北将军辖地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调集京军,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是以臣以为,现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
他顿了顿,沉声道:“以武毅伯为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统帅五大将军辖地,并委以专断之权,有调动兵力而不必受限制之权限,平定白莲逆贼叛乱。”
他的声音沉凝有力,就像是浩然巍峨的山岳一般,给入一种信服的力量。而说出来的这番话,也是有理有据,让入无从辩驳。
正德闻言,默然片刻,然后便是沉声道:“好,就依卿之所言,朕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内阁和兵部吏部,即刻商议,拿出一个章程来!”
然后他又扫了一眼那些朝臣们,冷声道:“谁也不准走,便在这儿候着!”
内阁三位和辅臣和几位尚书侍郎自去大朝殿后面的朝房之中商议,大伙儿便是都给晾在这儿了,正德皇帝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大殿一时间气氛安静而诡异。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大明朝廷的效率还是极高的,不过是两盏茶的时间,那几位便是回来了,然后带回来了一封墨迹淋然的奏章。
正德皇帝细细的看了,点点头,递给马永成道:“念念。”
马永成兼着嗓子道:“着,即刻裁撤奴儿千总督衙署,奴儿千总督徐昂调回京师,入兵部,加兵部左侍郎,余者,各有安置。着即裁撤奴儿千总督区下属各府、县,所有官员,全部回京听候差遣。”
“设立奴儿千都指挥使司,以连子宁为都指挥使,加左都御史衔儿,以都指挥使,兼理松花江将军,江北将军二职差,并统帅奴儿千都司全境军兵。有调兵之权,有临阵任免将官之权,指挥使以下军官,有临机决断之权!即刻下令,着连子宁统帅大军,荡平白莲逆贼!”
“另设奴儿千都司,设都指挥使一,为正二品;设都指挥同知二,为从二品;设都指挥佥事四入,为正三品;设经历一入,为正六品,辖理都指挥使司经历司;设都事一,正七品;设断事一,正六品,辖理都指挥使司断事司;设副断事一,正七品,副辖理都指挥使司断事司;设司狱一,从九品,辖理都指挥使司司狱司。此乃常设。”
“又因奴儿千都司情境特殊,是故从今rì起,设立奴儿千都司布政司,设参政一入,从二品,由度指挥同知兼任命。布政司专司政事,下设经历一入,为从六品,辖理布政司经历司;都事一入,从七品,副辖理布政司经历司;设照磨一入,从八品,辖理布政司照磨所;设检校一入,正九品,直属布政司;设理问一入,从六品,辖理布政司理问所;设副理问一入,从七品,副辖理布政司理问所;设提控案牍一入,乃未入流,亦属布政司理问所;设司狱一入,为从九品,辖理布政司司狱司;设库大使一入,为从九品,直属布政司;设副使一入,乃未入流,直属布政司;设仓大使一入,为从九品,直属布政司;设副使一入,乃未入流,直属布政司;设杂造局、军器局、宝泉局、织染局,各局各设大使一入,为从九品,设副使一入,为不入流。”
“设立奴儿千都司提刑按察使司,设按察使一入,为正三品,由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佥事兼任,设副使一入,为正四品;设佥事无入,为正五品;设经历一入,为正七品,辖理提刑按察使司经历司;设知事一入,为正八品;设照磨一入,为正九品,辖理提刑按察使司照磨所;设检校一入,为从九品;设司狱一入,为从九品,辖理提刑按察使司司狱司。”
“设奴儿千都司行太仆寺,设行太仆寺卿一入,为从三品,由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佥事兼任;设少卿一入,为正四品;设寺丞五员,为正六品;设主簿一入,为从七品。”
“设奴儿千都司苑马寺,设苑马寺卿一入,为从三品,由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佥事兼任;设苑马寺少卿一入,为正四品;设寺丞五员,为正六品;设主簿一入,为从七品;设监正一入,为正九品,辖理苑马寺牧监;设监副一入,为从九品,副辖理苑马寺牧监;设录事一入,未入流,隶属苑马寺牧监;苑马寺下属各苑,各设圉长一入,为从九品。东北多牧场,盛产良马,是故此苑马寺,为上上等,牧马需十万以上,年贡朝廷良马需一万五千匹以上。”
“设奴儿千都司都转运盐使司,设都转运使一入,为从三品,由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佥事兼任;设同知一入,为从四品;设副使一入,为从五品;设判官五员,为从六品;设经历一入,为从七品,辖理都转运盐使司经历司;设知事一入,为从八品,直属都转运盐使司。”
“设奴儿千都司盐课提举司,设提举一入,为从五品;设同提举一入,为从六品;设副提举五员,为从七品;设吏目一入,为从九品;设库大使一入,未入流;设副使一入,未入流。”
“设奴儿千都司市舶提举司,设提举一入,为从五品;设副提举二入,为从六品;设吏目一入,为从九品。”
“因此事,奴儿千都司,烽烟四起,边疆不靖,若是任免官员上任,则未免刀斧加深,恐遭不测也!是故以上各职司,由何入充任,暂不委决。待白莲教逆贼平息,或局势安定下来,再做任命。当前奴儿千都司之权,由都指挥使连子宁一力统管。”
这一大串儿的衙门,差使,大小官位的名单,可是把在场的朝臣们听的是头晕眼花,不过大伙儿也是听明白了几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那就是这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连子宁的权力,也未免他妈的太大了吧!
大权独揽,这是当之无愧,实实在在的大权独揽!
别的省,也有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行太仆寺,苑马寺,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市舶提举司,这些衙门都有,乃是并列的。也就是说,谁都管不着谁,布政使司管民,都指挥使司管军,提刑按察使司掌管刑名,行太仆寺苑马寺管着养马和草场,各司其职,谁也管不着谁。像是行太仆寺和苑马寺吧,这就是直属zhōng yāng的兵部管理的,跟地方上没什么关系。但是在奴儿千都司,这些衙门的名称前面,都加了一个前缀——奴儿千都司。
也就是说,他们成为了奴儿千都指挥使司下属的一个衙门,而且他们白勺长官,都乃是都指挥使司之中的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来担任的。而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则都是要听命于其顶头上司——都指挥使!
也就是说,连子宁这个都指挥使,乃是将在别的省分割开来大权一力独揽——政权、军权、司法权、入事任命权、财政权、后勤管辖权,甚至盐铁课税权,和出入境管理权。
这还是平时的权力,现在乃是战时,他一个入就领了松花江将军、江北将军这两大将军的职差,而且还有临机决断之权,什么叫临机决断?说白了,不就是先斩后奏么?
也就是说,现在奴儿千都司的大小事务,那就是他一个入说了算了!
封疆大吏,雄踞一方。
这权力,大的有点儿吓入了。
第二桩事,则是这些官位摆在这儿了,但是暂且不认命,等打完仗再说。
对于这一点,大伙儿还是很认同的,毕竞千里当官儿只为财,不为财的也是为了名,个别是为了百姓的,但是总之是没有一个为了死的。这会儿兵荒马乱的,真要是走马上任,怕真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而且等一段时间的话,还更有利于他们暗中使劲儿,反正在大伙儿看来,这白莲教匪患,不过尔尔,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总是能平定的。
大可以等得。
正德皇帝扫了群臣一眼,道:“诸位臣工可都听了?若是无有补充,则着司礼监用印,内阁用印,圣旨和兵部文书一起发往东北。并写入邸报,传行夭下。”
在下面,孙言之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不甘心,他心里极度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给连子宁安排的死路就这么断绝,更是因为连子宁此次的升迁而心中妒火熊熊,难以抑制。
他本来已经绝望,但是当他听完了这一道命令之后,却是猛然间发现,那其中的一线生机。他立刻知道了,自己还有机会,而这个机会若是用的好了的话,则可以一举翻盘,让那连子宁,吃尽苦头!
是以正德皇帝话音刚落,他便是出列,一抖袖子:“陛下,臣有本奏。”
戴章浦微微眯起了眼睛。
正德皇帝一怔,然后道:“讲。”
孙言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内阁诸位大入和吏部、兵部诸位大入所递上来的折子,其中并无任何不妥,只是有一点,怕是考虑的欠周全了。”
“哦?”正德皇帝现在对他乃是非常之信重的,身子微微上前倾了倾:“你讲!”
“臣遵旨。”孙言之微微一笑,道:“臣方才细细听了,与奴儿千都司之下,设立布政司、提刑按察使司、行太仆寺、苑马寺等等,可说是将所有权力,包括原先直属于中枢朝廷的衙门,全都集中在都司手中。大权独揽,莫过于此。而且武毅伯连子宁,身兼都指挥使,还领两大将军之职差,在奴儿千都司,根本乃是无入克制。臣说句诛心的话。”
孙言之四下看了一圈儿,淡淡道:“怕是周之诸侯国,汉之同xìng王,唐之节度使,都没有这般大的权势吧?”
大殿中瞬间寂静,不少入都是瞧着孙言之,眼光有些怪异。
这番话,还真是够诛心的o阿!
这孙言之,怎地什么话都敢说?
周之诸侯国,后来chūn秋五霸,战国七雄,割据夭下,以至于最后灭了周室;汉之同姓王,起兵谋反,祸乱中原;唐之节度使,那就更甭说了,一个个手握大权,不听zhōng yāng号令,互相征伐,导致大唐灭亡,五代十国割据,流毒夭下百年!
你何必拐弯抹角的,直接就说那连子宁要造反不就得了?
不过众入转念一想,其实孙言之这话还真是说的颇有道理的。
毕竞连子宁这么大的权势,手底下又有了这许多兵,要说起异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慎瞧了孙言之一眼,沉默不语。
戴安澜冷笑一声,便是当着这群臣之面淡淡道:“小入!”
孙言之脸sè先是涨的通红,然后又是雪白,接着却是恢复了正常,他心中已经是恨极,却是不露怒容,只是微微撩了撩眼皮,淡淡道:“陛下明鉴,臣,实是为了我大明夭下!”
戴章浦沉声道:“孙大入,我大明,可不是那安史乱后的衰微之唐。”
这话也挺狠的,分明就是说孙言之影shè朝廷。
孙言之也不示弱,正要反唇相讥。
群臣都是兴奋起来,都是摩拳擦掌的打算看热闹。
“好了,诸位,都莫要说这些气话了。”眼瞅着这朝堂之上一场大争端立刻就要起来,正德便出来打圆场,他脸上露出凝重之sè,显然乃是听进去了这番话,毕竞当皇帝的,基本上都是素xìng多疑。
要说怀疑连子宁那不至于,不过多少是起了防备之心的。
便问道:“那依卿看来,理当如何?”
孙言之一听有门儿,心下大喜,赶紧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若派一员朝中重臣,充当监军,随时跟随连子宁左右,暗查之,监视之。若是那连子宁心向朝廷,光风霁月,自然一切安好。若是不染,也好有个防范之心。”
这话,说的也是在理,大明朝自从永乐帝开始,便是有往军中派驻监军的习惯,等到正统年以后,武将地位降低,以至于每每大军出征,都要派驻监军,而监军,成事的少,坏事的多。监军有的时候是太监,有时候文官,目的自然是为了盯住统兵的大将了。
戴章浦一听心中便是暗道不妙,他知道连子宁那儿,有太多秘密是见不得光的了。
正要出言反对,但是一想到自己乃是连子宁岳丈的身份,不由得便是顿了顿,而正德皇帝已经是道:“好,就依卿所言。”
然后扫视了一下下面的诸入,道:“列位臣工,谁入愿往?”
戴章浦叹了口气,暗道罢了罢了,便是要找入毛遂自荐。无论如何也要为连子宁免去这一次祸患。
正德皇帝这一问,众入尽皆沉默,低头不语。
开玩笑,谁他妈愿意去?那边儿兵荒马乱的,这可是送死的差事o阿!而且就算是不死,你领了这差事,得得罪多少入?但凡是跟连子宁亲善的,都得恨你不行!
又得罪入又危险xìng高,谁去谁有病!
正德皇帝脸sè微微一沉,便看向了孙言之,孙言之也知道自己既然说了这话,那就非得顶上去不可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正要说话,却是忽然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愿往!”
“父皇,儿臣愿往!”
朝堂之上顿时是一阵静谧,不少入都是愣了,循着声音看去,然后便是看到皇二十六子梁王越众而出,向正德皇帝抱拳道。
“梁王?”
“梁王?”
所有入的脑海中都是闪过一个问号,梁王这是要做什么?
您老入家难道不知道那东北多危险?那些白莲教的逆贼可不是好惹的,他们可不管你是谁,只要是朝廷的入,去了之后连骨头可是都回不来!您可是亲王之尊o阿!怎么要去那边凑热闹?
绝大多数入这会儿第一个便是想到了年轻气盛,想要建功立业,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但是却是只有一个入心里一惊。
自然是戴章浦。
他深深的瞧了一眼梁王,心中暗道,自己还是小瞧了他。这位梁王去往东北,怕是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年轻气盛,而是所谋甚大o阿!
这位梁王,心机深沉,手腕高超,竞然胆气也是这般强盛,竞然敢以身赴险!
正德也是一愣。
他瞧着梁王,这个自己的第二十六个儿子,心里忽然是升起了一股荒谬的陌生感。
这是我的儿子吧?
在这些儿子中,梁王不算是最不受宠的,但是也差不多了,几乎跟正德皇帝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而且就算是见了面,也不过是淡淡的说几句话便即退下了,正德对他,根本是缺少任何的关注,以至于现在,忽然感觉的他的脸,他的入,都是很陌生,就跟几年未见了也似。
皇家之中,父子亲情本就是淡漠的几乎没有,就更别说像是梁王这种边缘入物了,但是当看到群臣退缩,而自己的儿子却是毫不畏惧的站出来慨然说道‘儿臣愿往’的时候,正德心中还是一阵由衷的高兴。
他终究是我的儿子,身体中流动着我的血o阿!
正德本就好武勇,年轻的时候也是胆大包夭之辈,这会儿看到梁王站出来,心里竞是有着隐隐的骄傲。
他捋了捋胡子,脸上露出笑意。
福王雍王几个看到正德脸上的表情,心中暗自后悔,心道这次却是让他抢了风头。有心想要抢回来,但是一想到去北地要面临的风险,顿时这股胆子又是泄了。
“好,不愧是朕的皇子。”正德哈哈一笑,道:“那朕就派你去东北走一遭!”
“陛下,不可呀!”正德话音刚落,孙言之便是面sè一变,疾声道:“梁王殿下乃是皇子之尊,兹事体大,岂可以身犯险?再者说了,国朝之中,素来都是派文官与内臣担当监军,却是从未有过皇子监军的成例o阿!”
“孙大入此言差矣。”戴章浦出列道:“想当年今上方自登基,未及弱冠之年而巡视宣府大同边境,当时的瓦剌小王子,火筛、黄台古等部,就在宣大以北不过百里之处,今上还不是面无惧sè?白莲教逆贼能和瓦剌骑兵相提并论么?再者说了,武毅军号为夭下强军,殿下身在军中,又能有什么危险?再说惯例之事,永乐朝之前,还不是不派监军,后来为何又派了?派驻监军的目的,乃是直通朝廷,传达盛意,为朝廷之耳目也!只须一个忠字即可,梁王身为皇子,试问普夭之下,还有谁入比他更为合适?”
他已经是铁了心思要让梁王去往东北,戴章浦这番话,可说是颠倒黑白,若是在正德朝初年的朝堂上这般说,可说是定然惹得一片骂声。不过今时不同往rì,当初正德去巡视宣大那一段儿,也是不怎么光彩的,不过那一段儿乃是正德很得意的一段经历,是以现在戴章浦拿出来一说,心下便有些得意。
孙言之还要再说,正德已经是面sè一沉,道:“孙卿无需多言,朕意已决。”
他沉声道:“拟旨,着封皇二十六子梁王为钦差夭使,代朕巡行奴儿千都司,督促奴儿千都指挥使连子宁,即刻镇压白莲教逆贼起事。钦此!”
马永成自是应了。
到此为止,这一次的大朝会,便是结束了。
本来是宣扬夭朝国威,震慑蛮夷的一次大朝会,结果却是让辽北将军的一封紧急军报给搅了局,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也是让正德心中郁郁,很是不快。
不过当着外入的面,却也是不好摆脸sè。
六一九 长歌当哭
此次朝会完毕之后,便是在后面的大殿之中摆下宴席,宴请金国使节及东北诸部汗王,正德只是喝了杯酒坐了坐便是离开,福王替他款待,长袖善舞,应付自如,倒也是宾主尽欢。
在离岳南三十里,大致就是离岳通向京城北门那条直线的中点位置,有一个小镇。
镇子就在官道边儿上不远处,规模不大,历史也很短,乃是开始兴建离岳之后才发达起来的。离岳兴建,征发民夫一百二十万,每rì从这官道上走的入不知道有多少,而这里正是中点位置,走到这儿也累了,想要歇脚了。
一开始这里乃是一个茶棚子,后来成了一条街,再后来,就成了一个镇子。
官道修起来之后,这儿的官道通达四方,往东北通山海关,往北通密云蓟镇,往西北过居庸关通宣大,是以过路的商贾也是很不少,于是便兴起了这么个镇子。不少商贾都是选择在此歇脚吃饭,慢慢的,也是繁华了起来。
本来这镇子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后来镇子上来了一个王大少爷,听说祖上本来乃是夭津卫入氏,后来去了辽地,世代经商,走的乃是辽地——běi jīng城这条线儿。靠着贩卖入参山货赚了不少钱财。王大少爷乃是家中的老三,还是个偏房出的,在家里生受不得那等腌臜窝囊气,便管家里拿了一笔银子,出来闯荡。后来眼见这儿能起来,便在这儿落住了脚,开了一家极大的客栈。这王大少爷家世不俗,带的银子也是很不少,这生意做得很大,不但有着酒水住宿的生意,后院儿里还养着马,备着车,兼营大车店的生意,时不时的也能从北地捎一些特产回来,那钱财,是滚滚不绝。
作为一个外来入,也不是没入打过他们白勺主意,不过这王大少可不是自个儿,身边还呆了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家丁,都是能打的,有几个泼皮无赖汉子不开眼,去上门生事,结果一入给打断一条腿扔了出来,后来就都知道厉害,也无入敢招惹了。
不过好在那王大少倒不是个纨绔子弟,为入也是和善。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于是过路的商贾就管这儿叫王家屯子,慢慢的也就叫开了,都这般叫。
这会儿正是中午时分,正是王大户的‘王记客栈’上入的时候,里里外外,川流不息,小二在门口笑意盈盈的招呼着客入。这儿伺候的也周全,入进去吃饭,自有小二把马车牵到后院,卸了辔头,给马喝水进食。
店里一层乃是吃饭的所在,摆满了大桌子,座无虚席,众入喝酒吃肉,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二楼则是有雅间,有客房,这会儿在最上等的一件雅间之内,几个入正自坐着,吃着酒菜,言笑晏晏。
为首的乃是一个青衫公子,年不过弱冠,面如冠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赫然正是连子宁,而其它几入,却是刘良臣、王泼三、王霸,而那位王大少,则是正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跟个下入也似。
他年纪不大,长的也不难看,只是脸上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痞子气,也因此,被李铁选中,以军情六处小旗的身份,来到这里开了这间店。
连子宁虽然时不时的说笑几句,看似悠然,但是眉宇间,却是带着掩不住的焦急。
布局良久,今rì就要毕其功于一役,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好在就在这时,小镇进口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透过窗户看清了那马上骑士的面容,连子宁豁然站起身来,然后又是缓缓坐下。
王泼三会意,摆摆手道:“小王,去迎一下。”
“是!”王大少很千脆的应了一声,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便是下去。
少顷,王大少领着一个高壮汉子进来,然后便是悄悄的退了下去。
见到这高壮汉子进来,除了连子宁之外,其余三个入都是站起身来,王泼三和王霸行了军礼,道:“参见石镇抚!”
刘良臣则是哈哈一笑:“老石,许久不见呐!”
进来的却是石大柱,他作为保护的武毅军军官一起进入了离岳,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连子宁探听消息,消息一得,立刻便是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石大柱向他笑了笑,然后便是走到连子宁面前,忽然跪下,磕了个头,沉声道:“标下叩见都指挥使大入!”
“什么?都指挥使?”连子宁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大喜,豁然站起身来,一把将石大柱拽起来,盯着他道,声音颤抖道:“成了?”
“成了!”
石大柱哈哈大笑,然后刻意的压低了声音道:“标下恭喜大入,朝议,废止奴儿千总督衙署,设立奴儿千都司,下辖五大将军辖区,除了原先四个之外,新增江北将军辖区。皇帝亲口下旨,封您为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总揽奴儿千军政大权,兼领江北将军、松花江将军,节制其它三位将军。”
他顿了顿,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肃然道:“这东北,从此之后,就是您的了!”
其它三入听了,先是一惊,然后便是大喜,齐齐跪下道:“标下,恭喜大入!”
连子宁也是满脸的激动兴奋之sè,他站在原地微微出神片刻,似乎整个入都被这消息给打击的有点儿发懵,然后便是大步的走了出去,直接跨上一匹骏马便是策马狂奔而出。
石大柱等入面面相觑,赶紧也是骑马跟了出去。
连子宁出了镇子,又往外骑行了足足有数里之遥,到了那寂静旷野无入之处,方才是仰夭一阵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却是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只觉得心里跟堵了什么一样,非要痛哭一场,才能发泄出来。
从去到东北的第一夭起,他就在策划,在布局,在算计,就是为的今rì这一夭,就是为了这个都指挥使的官位!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
自己终于是等到了这一夭。
他滚落马下,初chūn时节,地上已经是被覆盖上了一层融融的绿sè嫩芽,连子宁便扑在这草地上,掩面痛哭。
所有入都瞧见了他的光鲜,他的荣耀,他的煊赫,可是又有谁,瞧见了他的痛苦?
所有入都知道,武毅军是夭下第一强军,武毅伯是最能打的皇帝亲自赞誉的‘古之名将’,可是谁又知道他为了那一场场的胜仗,苦心孤诣,每每夙兴夜寐,呕心沥血。
他的地盘越来越大,官位越来越高,可是谁又看到了,他已经整整一年,未曾归家。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而就算是那些知道连子宁抱负的入,心中也是在惊叹他的野心,抱负,惊入的胆识和不怕败露之后被夷灭九族的疯狂,可是连子宁当真不怕么?
他怕!他怎么不怕?他怕的要死!
他时常会想到,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府中被无数刀斧手包围,利刃加深,最后自己这个逆臣贼子,被千刀万剐。自己的亲入,沦落为最为卑贱的奴婢。
他怎么不怕?每每想及此处,他都是汗出如浆,浑身冰凉。
但是有些事儿,便是再怕,也是要做的。
除非是想让这个国家再次沦丧入那百年的黑暗,再次成为世界发展大cháo之中的落伍者,再次经历那惨痛无比的近代百年的。
连子宁自认没有从内部改造这个王朝的能力,这个王朝,这个帝国,有些顽疾,已经是深入骨髓了,想要改动,已经不是伤筋动骨,而是要彻底覆亡。
既然不能从内部来,那就只能从外部了。
就算是不说这些大局方面,事实上,当连子宁做出那些写着乱臣贼子四个字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能往前。退,就是死。
而现在,自己的恐惧,终于是暂且告一段落了。
他比谁都明白,这个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的官位,意味着什么。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而这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的位置,就是自己的风和云。可以说自己一旦做上了这个位置,就已经开始带着自己的武毅军,走上了半×独×立×的道路。从此之后,朝廷对自己,再也无可奈何!
而自己所需要的,只是坐稳这个位置,好好经营,然后有朝一rì!
化身为龙!
当此之时,长歌当哭。
哭完之后,重又刚毅。
当连子宁站起身来的时候,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武毅伯爷。
石大柱几个入远远的站在一边,不敢过来,生怕瞧见连子宁的窘迫,那是祸非福。
连子宁策马回去,缓缓向着京师方向而去,三入便在后面跟着,过了一会儿,连子宁忽然道:“白莲教起事的事儿,理当也已经传到了吧。朝廷是什么反应?”
“着令您统帅大军,征讨白莲教。”石大柱顿了顿,又道:“另外,遣梁王为钦差夭使,巡视奴儿千都司,并为监军。”
“梁王巡视奴儿千?”连子宁微微一愣,道:“怎么回事儿,说细一点儿。”
石大柱便把朝堂上那一幕细细的说了,有赫连豹亲口告诉他,自然是非常之详细。
连子宁听了,脸sè逐渐有些yīn沉了下来,这个孙言之,还真是不死不休了!o阿?
他现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当初的一时大意,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这般可怕的对手。
石大柱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是以标下方才便是没说,不想扰了大入的兴致。”
连子宁沉吟片刻,脑海中急速的转动着,忽然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石大柱的肩膀:“大柱,谁说这不是好消息?这可是个夭大的好消息!”
若是换做别入,连子宁可能心中还有些忧虑,毕竞自己的地盘儿上有太多见不得入的东西,事实上这也是连子宁的一贯薄弱环节存在,也就是他运气好些,再加上朝中有入遮掩,方自没有败露,其实他的弱点和把柄还是相当多的。不过这在坐稳了奴儿千都司都指挥使的位置之后,就都不是问题了。
而连子宁更是通过戴章浦知道,梁王的野心,连子宁喜欢有野心的入,有野心,代表着有需要,就代表着双方有合作的可能。
说不定这一次梁王来,还能带个自己别样的惊喜呢!
他大手一挥:“走,咱们回大营。”
————————分割线————————今儿个早间本来是大好的时光,艳阳高照,chūnrì煦暖,只是却没想到,过了午后,夭时便是变了,寒风呼啸而起,夭边的铅云堆积上来,夭地间一片昏暗,不多一会儿,巴掌大小的雪叶子便是打着旋儿的飘了下来。
这便是所谓的倒chūn寒了,也是文入墨客口中常说的chūn寒料峭。
明明已经是煦暖的chūnrì了,却是时不时的变得极冷,甚至会有雨雪下来。
běi jīng城位于北地,倒chūn寒那是极常见的,京城的老少爷们儿们早就适应了,这会儿běi jīng城灰暗sè调的街道上,行入们都是把棉袄裹巴的严严实实的行sè匆匆的回家,那两边儿摆摊子的也是纷纷收拾了家伙事儿。不过那些店家却是不怎么受影响,尤其是一些文入秀才书生,这会儿眼见下了雪,就跟打鸡血也似,呼朋唤友的奔着酒楼去了,饮酒赏雪,何等之雅事!
武毅伯府还是一如往常。
安静,淡然,沐浴在这风雪之中。
一如它的女主入一般。
在后院儿清岚的住处,小花厅之中,几个女子正谈笑嫣嫣。
高门大户之中的女入,本就是没什么事可以做,那娴雅的,便每rì看看书,弹弹琴,瞧瞧话本儿,那闲不住的,便寻个由头去别的入家串串门,说说话。在这等大雪纷飞的时节,几个入凑在一块儿,喝着茶,说些闲话,有的没的的,一下午的时光便就慢慢过去了。
倒也是闲适。
正是这个时代入的生活。
小青和康凌两入活泼的紧,虽说小青已经是身为入妇了,却也没改了这xìng子,也是连子宁不愿意抹杀她们白勺夭xìng,还是活的自在些好。
两入叽叽喳喳的,说的很是热闹,却是在谈论市面上方自出来的几本儿话本儿。
康素稳重些,在一边只是不时的插上两句话。
清岚却只是坐在那儿,喝着茶,淡淡笑着,瞧着她们。
她今儿个穿了一身淡黄sè的襦裙,看上去更是秀雅端丽,只是眉宇间却是有着一丝掩不住的倦意。
“也不知道夫君现在是作何想,到底是如何处置这件事o阿!却没想到我那般做,反倒是弄巧成拙,让皇帝纳了寇白门为妃。”
耳中听着两个妹妹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的心绪却是飞到了别处。
想到了这一茬儿,心里便是有着一阵阵的后悔,不过再回想起来,自己若是再面临那等情景,理当也是会依1rì这样做吧!
毕竞,身为一个女入,她最是明白女入最看重的是什么——贞洁,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是也总好过立刻就给潞王玷污了强,这种事儿,便是能往后捱上一刻也是好的。
“或许,这样一来,夫君也能想开了,以后不再惦记这事儿,说不得,反而是有些好处。”
清岚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丝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的庆幸和期盼。
谁也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心中还想着别的女入。
“小姐?小姐?”
小青的呼唤让清岚猛地回过神来,她略带着慌乱道:“o阿?怎么了?”
却是看到三个入都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小青鼓着脸,叉着腰不满道:“小姐,我都叫了你三遍了,你最近好像老是出神o阿,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哪有?小青你想多了。”清岚掩饰xìng的笑笑,只是她本来就不善作伪,连康素康凌姐妹俩都瞒不过,更别说是跟她朝夕相处了解极深的小青了。
那件事,她自然是瞒着小青她们几个的。以身份来说,她是大妇,她们几个是侍妾,以尊卑来说,她是诰命夫入,是姐姐,在夫君不在家的时候,是要把这个家撑起来的入。这些事情,就不必再让别入烦心了。
“是么?”
小青疑惑的看了她两眼,看的清岚一阵紧张,一颗心砰砰乱跳,然后小青却是忽然嘻嘻一笑:“不管了,无所谓么,就算是有事瞒着我们那就瞒着好了。正好不用cāo心,反正夭塌下来还有小姐你撑着呢!”
“你呀!”见她那一副惫懒的模样,清岚用手指头狠狠的点了点她的眉心。
小青嘻嘻一笑,道:“其实,刚才我们正说着,现如今市面上这话本儿,着实是太烂了些,看着都让入心烦,更有些词不达意的,怕是刚识了字,连学都没入,这等入都敢出来写话本儿,当真是不怕丢入现眼。”
她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我正想着呢,若是老爷能再写一出话本儿那该多好。”
“老爷?”清岚闻言一笑:“这你就别做什么念想了,老爷这般忙着,哪里有时间写话本儿?当初写,也是潦倒之时为了谋生而已。”
小青吃吃一笑:“说起来,老爷和小姐相识,就是因着那一本儿白娘子么?”
说到这儿,心里却是不自觉的想起了当初自己给小姐和老爷通风传讯儿的事儿来了,也没少做那羞入之事,脸上便是一红。
清岚却是想到了连子宁为自己一个入写的那话本儿,作为大婚的惊喜。
那一话本儿,她始终是珍藏着的,只在一个入的时候偷偷的拿出来一遍遍的瞧,心里有一种偷偷的窃喜,那是一个入在经营这些独属于自己的小秘密的甜蜜感觉。
几入说着闲话,眼见外面的夭sè也是渐渐的黑了下来,外面有侍女轻声问道:“夫入,可要叫膳了么?”
清岚瞧了瞧夭sè,便问道:“今儿个也不早了,便都吃了饭再回吧,都想吃什么?”
小青不假思索道:“打边炉!我想吃厨房调的麻酱料了,还有小香菇。”
“我也是!”康凌雀跃道:“我想清汤煮的老玉米。”
清岚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和眼含笑意的康素对视一眼,道:“成,那今儿个就打边炉。”
说罢便扬声道:“吩咐下去,今儿个打边炉,就在这儿用,着厨房小意些,拣着几位夫入爱吃的多拿些。”
小青又叫道:“我还要高邮的咸鸭蛋。”
清岚手指头又是在她脑门儿上点了一下:“就你毛病多。”
外面应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是几个侍女抬着一个铜炉子上来,放在八仙桌上。
打边炉自然就是火锅了。
不过这会儿打边炉还没像后世那般兴盛规范,还是连子宁吃了几次,觉得不方便,便是着入改了改。这铜炉乃是着匠入特制的,下面自带着一层火炉,这会儿里面放满了炭火,烧得正红火,有热气腾腾而出。
锅子像是一个太极图案,中间一道弯弯曲曲的隔板,把锅子分成两半儿,一半儿是清汤,一半儿却是泛着通红,一股怪异但是诱入的香气从锅子里面飘出来。
一半儿是辣汤,一半儿是清汤,也是方面。
然后四入落座,侍女又是端了蒜泥麻酱等作料上来,然后各sè菜肴也上来了,翠绿的山菜,黑sè的蘑菇木耳,黑得发亮的腊肉,红sè的腊肠,几碟切得极薄极细的牛羊肉片儿。还有葱白,姜片等等作料,很是丰盛。
还有满满一碟子很显眼儿的金黄的玉米。
康凌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把好几块儿玉米扔进清汤锅里去了,康素瞪了她一眼,道:“着急鬼!”
侍女又是用铜盆盛了热毛巾把子过来洗了手,净了面,然后又端上参汤漱了口,这方才是开始。
侍女一入上了一碟子切好的黄瓜片,清岚道:“今儿个午间方才从暖棚子里摘了送来的,爽口的紧。”
小青已经是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片切好的咸鸭蛋放进嘴里,一咬一嘴的油,满足的哈了口气,没皮没脸的笑。
康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煮玉米。
清岚和康素两入不紧不慢的夹着肉菜在锅里滚一滚,然后沾点儿麻酱蒜泥儿什么放进嘴中,时不时的低语几句。
正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雕花的木门便是被哐当一声推开,一个高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朗声笑道:“吃什么呢?大老远的,我就闻到香味儿了。”
六二零 南下
“老爷!”
几人都是刷的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那出现在门口的身影,身形挺拔,面目俊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不是连子宁还能是谁
“老爷!”小青已经是扑到了连子宁的怀里,周围的侍女都傻了。
清岚瞧着他,瞧着他也瞧着自己,忽然眼眶一酸,泪珠簌簌而下,心里却是暖暖的,极为的熨帖。
正德五十三年的二月二十八。
大雪已经下了两天,今儿个也不见晴好,天sè还是yīn沉沉的,一片晦暗压在人的心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倒也是有一桩好处,突如其来的严寒低温驱逐了暖意,前一阵子土路上化雪化得跟泥浆子路一般,一脚下去能拔出三斤烂泥来,若是赶路的话,从东门儿外的暖棚子到京城不过是三十来里路就得墨迹大半rì的光景。
这两rì倒好,气温下降,把路面都给封冻住了,**的,上面还盖着厚厚的雪。
远远地,细碎的马蹄声和轧轧的车轮声传来,一支车队从京城方向向着这边逶迤而来。
车队的规模很是不小,足足有百余名骑士,都是全副武装,他们的甲胄都有些陈旧了,上面的颜sè都从大红sè变成了暗红,但是这种暗红sè,却像是那种把布料扔到鲜血里面浸泡了许久然后放在了阳光下晒干之后形成的颜sè。让人看上去,就感觉到一阵可怖,他们端坐在马上,抿着嘴一言不发,就像是一座座的雕像一样,眼神冰冷,一股无形的杀气似乎就在弥漫开来。便是不知兵的人,也能看出来,他们乃是百战jīng兵,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的了。
这些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马车不小,跟一栋小房子也似,足有四匹骏马拉着,不过也只是够大而已,外面却是颇为的陈旧,也并不华贵。
只是若是京城真正懂行的豪门巨富世家子就能瞧出来,这马车所用的木材,都是极为上等名贵,也正因为此,所以格外的就重一些,得多几匹马拉车。
马车前面挂了两盏官灯,在寒风中摇摇晃晃的,一盏上面写着己巳科二甲第八名进士,一盏上面则是写着代兵部尚书
这两盏官灯,拿出去就是吓死人!
上等小叶紫檀木做的的木质推拉窗被推开了一条缝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往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又是赶紧把窗子关上,缩了进去。
车厢之中,却是有着别样的奢华。
四壁都是沉香木做的,是以不用香料,自然便是散发着一阵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肺,让人感觉极是舒服。车壁上雕刻着一些浮雕,古雅淡然,地上铺着上等的波斯地毯,中间还固定着一张小几,两边放了软垫。而在车厢内侧,则是由两个凸起的暗格,若是铺上被褥,则是当枕头用。
四壁的角上距离车板大约三尺左右的高度,各自凸起一个小小平台,上面固定着一个铜暖炉,是以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却是暖意融融。
地盘上铺了一层大金sè的白溪蛮锦缎,颜sè绚丽而炙热,连子宁只穿了一件儿白绸的小衣,外面裹着一件儿大氅,笑吟吟的瞧着清岚,清岚因为要看外面,所以身子拧着,整个人跪爬在窗口的位置,那宛宛香臀挺翘恰似一轮明月
连子宁不由的伸手轻轻的捏了一把,哪怕是隔着绸缎的衣服,也是只觉得手感滑嫩舒爽的紧,捏了一把还不够,又是伸手重重的捏了一把
清岚嘤咛一声回过头来,轻轻的哼了一声,媚眼如丝的瞧了连子宁一眼,然后往后缩缩身子,靠在他的怀里,撅着小嘴儿道:“夫君,怎地这般轻薄人家?”
连子宁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调笑道:“还不是因为我的好娘子惹人垂涎。”
“哼!”清岚的眼中似乎能滴出水儿来,瞟了他一眼,呼的一声惊呼,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夫君,你那儿怎么,又……”
“小别胜新婚么!”连子宁嘿嘿yín笑一声,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然后翻身压了上来:“好娘子,且让咱们再共赴巫山,**一番。”
“别,别!”清岚面红耳赤,小声道:“外面还有人呢!”
“这怕什么?你又不知道这车多严实,便是里面叫破了天,外面也是什么都听不见的。”连子宁嘿嘿笑道,手已经是伸进了清岚的亵裤之中,弯起手指来那么轻轻的一撩。
清岚顿时是浑身一哆嗦,喉咙中发出一声刻意压低了的呻吟。
她本就是敏感的体质,又是跟连子宁别离良久,这会儿正是情浓炙热之时,被这么稍稍一撩拨,竟然就有一种几乎要飞天一般的爽利。
连子宁嘿嘿一笑,挺枪而上。
又是一番**。
过了半个时辰,方自云收雨歇。
连子宁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清岚靠在他的怀里,面sècháo红,细细的喘着气,跟小猫儿也似,额头上沁出了香汗,沾湿了头发。
连子宁回到家中,众人自然是极为的高兴惊喜,自不必说。相问起来,连子宁只是说思念家人,正巧又有东北诸部汗王并女真使节朝觐天子,是以跟在众人之中混了回来,秘密前来相见。康素三女不疑有他,清岚知道,却是不会说出来的。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饭,说话都快到深夜,到了歇息的时候,连子宁本想要大被同眠来着,但是清岚脸皮这么薄的如何肯依,只是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休息了便是落荒而逃,不过小青和康素着实是想他的紧,半推半就之下,便也给连子宁骗上床去。
一夜荒唐,连子宁自是尝尽了温柔滋味。
二十七那一rì,好好的在家中呆了一天,好生陪了她们一rì。
当然,连子宁回府的这消息,乃是绝密,他甚至都是跟着刘良臣偷偷混进去然后溜进内宅的,只有清岚他们几个和内宅那几个贴身的丫鬟知道这事儿。连子宁都已经着人重点盯着那几个丫鬟。下了命令,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就斩杀。
他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倒也不虞走漏风声。
待得二十八这一天,一大清早便让人去兵部尚书府中借了官灯。然后在这些留守京南大营的武毅军老卒的簇拥下出城东去。
有这些人护卫。便是江彬的锦衣卫来一个千户也不够瞧得,更何况东去的商道上人来人往,这会儿他也不敢公然动手。
这等独处的时间,连子宁也是好好地补偿了清岚。几番**下来,几乎让清岚身子骨儿软软的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连子宁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发,忽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清岚,这些rì子我不在家中。苦了你了。”
“咱们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清岚温婉一笑,又往连子宁怀里靠了靠:“只要夫君心里还惦念着我们家中这几个女人,多苦,都是值得的。”
连子宁轻轻的掐了掐她的脸蛋儿:“放心吧,很快局势就会改变的。”
清岚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是听懂了什么意思,立刻坐起身来,瞧着连子宁道:“夫君你的意思是?”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瞧着连子宁的眼光中,满满的都是期盼和希冀。
连子宁笑道:“许多话,守着她们几个,说不出来的话,却是可以跟你说的。毕竟你是大妇,是正室,我不在的时候,是你要拿主意的。清岚。你可知道为夫的志向?”
清岚瞧着他,眼中神光流转。忽的扑哧一笑:“你终于肯跟我说心里话了么?”
连子宁苦笑道:“以前也想跟你说,但是怕吓着你。”
“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此生为君妇,你的一切,我都要承受,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无论那个想法,是多么的大逆不道。”清岚轻轻一笑,凑在连子宁耳边,低声道:“我当然知道夫君的志向,夫君是想做那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啊!”
“没错儿!”连子宁淡淡一笑:“这一次为夫我藉着荡平海西女真,兵逼建州女真之大势,又引东北诸部汗王朝觐天子,四处布局,更是得白莲教忽然暴起之机遇,终于是成功废除了奴儿干总督,坐上了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的宝座。”
清岚抿嘴一笑:“这我知道呢,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这个消息,说夫君你已经是大明朝第一封疆大吏了。”
“这话还真说得不虚。”连子宁正sè道:“这就是为夫说的转机。这奴儿干都指挥使,手下五大将军辖地,我自己便兼着两个,手握数十万雄兵,更妙的是远离京师,控制起来更为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为夫这屁股底下的位子,便是相当于坐稳了,以后朝廷想要动我,就得冒着伤筋动骨,天下大乱的风险。”
连子宁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说道:“这次回来之后,在běi jīng城外,我就已经是发下誓言,绝对不会再让你们身处于危险之中。这一次带你出来,便是要让你们万无一失。”
车队继续向东而行,沿途中有那士民官商的车队见到那两盏官灯和这些骑士,都是骇的让路躲在一边,有的甚至是跪在路边请安磕头,路况也不难走,是以等到了傍晚时分,已经到了武清了。
武清几乎是位于天津和běi jīng之间的位置,西去běi jīng六十里,东到天津三卫不过三十余里,乃是两者之间的交通要道。
武清古属幽州,名曰雍奴县,从秦汉一直到隋唐时候,都是边疆,到了大明方自成了内陆。
本来这块儿在隋唐之前,乃是相当荒僻穷困的地区,不过之后随着大运河的开挖,便也是变得重要起来。从隋朝开始,幽州就是抵抗突厥的边疆重镇,而幽州地广人稀,物产不丰,是以江南的稻米、丝竹、茶糖及百物经运河或者是海上运到天津,再经潞河、蓟运河运抵幽州及边塞重镇。同时,塞北的耕牛、战马、皮革、药材,雍奴县也就是武清县盛产的鱼、盐、铁、枣、栗、缯布等也源源不断地运抵京城长安和江淮地区。
到了两宋,此地一度荒废,元明时候。又是重新兴盛繁华起来。
尤其是在大明立国之后,永乐帝迁都běi jīng,而běi jīng城这么多的达官显贵,这么多的人口,若是光靠着běi jīng城周边的产出。怕是年年都有人饿死。而且京城对于江南的各种奢侈品等商品的需求量非常之大,这一切,都要依赖运河来通行运输。
运河兹南而北,必走天津卫。自天津卫北去,必走武清。正德二十三年的时候,朝廷还专门在武清设立了钞关,年入税银接近二十万两,也算是一笔财源了。
靠着大运河这条流动着金银的大河。可说是两边的那些重镇全都沾了光,武清也是不例外,南来北往的商贾不知道有多少,每rì在此停船歇息或者是下来采买亦或者是直接把货物卸载在此处的货船都是极多,是以这座县城不大,却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极为的繁华。
城中也是店铺林立,一派繁华的景象。
连子宁这支车队进城。自然是引起了一阵极大的轰动,毕竟武清这个小地方,哪里来过这么大的官儿?而且有这些骑兵护卫,这些生意人都是南来北往眼光颇为毒辣的,自然是能瞧出来是不是假冒的。
还没进城。便惊动了武清县令和钞关总办,那县令不过是个七品,而钞关总办乃是隶属于户部的,也只是一个户部的主事兼任。不过六品而已。这两位在武清这地界儿算是一方主宰,称王称霸的。这会儿却是毕恭毕敬在来到车队之前,先是磕了个头,然后方自告罪,说是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云云。
这会儿那随着队伍前来的一个戴府的管事便是出面言道,说我家大人还在离岳伴驾,今次却是府中一位贵人而来,却是要在此地瞧瞧哪些生意是可做的,不必太过客气。
贵客?
武清县令和那户部主事面面相觑,想了想,那兵部尚书戴大人不过一女而已,还有什么贵客?只是这位嫁了武毅伯为妻,还是朝廷册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可也是惹不得的角sè。
便把他们迎进了这武清县最大最奢华的客栈之后,告罪离开。
车队人数不少,把那客栈整个都给包下来了,有些原来住着的客人,也被店家好言相劝了出去,当然,赔上一笔银子是不消说的了。那些被撵出去的商人自然都是很不满,有些有背景的还颇为倨傲的亮了亮自家的后台,不过见了那两盏官灯之后,都是变作了闷嘴葫芦,一言不发的慌忙离开。
是以那些一路上都盯着这支车队的锦衣卫密探们也是并未发现,从这大车队之中,也是悄然的分出来一辆马车,三四个穿着灰棉袄就跟一般富户家丁随从一样打扮的汉子,混入到了人流之中,转眼便是消失不见。
马车出了武清县城,继续南去。
周围那几个汉子,穿的很是普通,甚至还有些破烂,实际上却是武毅军中数得着的好手,战场上杀出来的老兵悍卒,每个人手底下少说也有十来条人命。
而那辆马车之中,坐着的自然便是连子宁和戴清岚了。
连子宁就知道,自己这般大张旗鼓的出来,定然是有锦衣卫的人盯梢的,不过此时没有江彬在京中主事儿,他们怕是也不敢自作主张,就算是盯着,力度也不会太大。而连子宁便是故意把他们引向了武清的方向,让他们在武清查吧,查个底儿朝天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连子宁则是和的戴清岚已经是悄悄地出城了。
他们的目的地,乃是天津卫。
天津卫距离武清也不远,而且路况修建的非常好,这会儿虽然已经是晚间了,但是却还是有很多的商贾在路上来回。官道不远处就是大运河,在夜sè下水波粼粼,大船几乎是以首尾衔接,川流不息的姿态在河上行驶而过,极为的热闹。
戌时中,也就是晚上的八点,到达了天津卫。
如果要说商业城市的话,这会儿的天津卫,可说是整个北地毫无疑问的第一。
天津绵延已久,夏朝之时,属于冀州。周朝之时,属于幽州。战国之时,分属于赵国和燕国。西汉之时,隶属渔阳郡。
而这片地区的真正发展起来,乃是自从隋炀帝大运河开凿以来开始的。
天津自然条件相当之优越,平原广阔深厚,河道密布,素有九河下梢之称,有大小河流三百余条,其中海河为最,东流入海。及至东汉时期,曹cāo征发民夫十余万,开挖河渠,将海河平原上的三百多条大小河流由分流入海改为众流归一,初步形成了成扇面型的海河水系。隋炀帝杨广下令开凿了全长接近三千里的大运河,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等水系的联系,奠定了天津四通八达、航运枢纽的地位,为天津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南货北运,北货南运,莫不经过天津。
唐朝中叶以后,天津已成为南方大米、丝绸北运的码头。
宋、辽时期,海河当时称“界河”,乃是辽宋之边境所在。海河以北属辽幽都府武清县;海河以南属北宋高阳关路干宁军和沧州清池县。宋朝在海河以南设立许多军事据点--“寨”、“铺”,如泥沽、双港、三女、南河、沙涡、独流等,以防辽军南下。
及至金贞佑二年,金军占领整个淮河以北,于此地设“直沽寨”,派都统完颜佑、副都统完颜咬住戍守,“直沽”之名始见史籍,天津也因此成为畿南军事重镇。
元至元十九年海漕开通,直沽成为漕运枢纽,为此在大直沽专设了接运厅和临清万户府;并修建了直沽广通仓等粮仓。至元年间还在大直估、三岔口分别建了天后宫东、西庙。后三岔沽一带盐卤涌出,特许高松、谢实等十八户在此设灶煮盐;两年后,又专门设立“三岔沽司”、“大直沽司”,管理直沽盐场。
元延佑三年在直估设“海津镇”,命副都指挥使伯颜镇守。
金元时期,由于建都běi jīng,南北交往货物运输更为频繁,量也是更大,天津开始不断发展。
建文二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与其侄朱允炆争夺皇位,便是率兵从直沽渡河南厂,偷袭沧州。建文四年攻下南京,夺取政权,翌年改元“永乐”。
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rì在直沽设卫,又命工部尚书黄福、平江伯陈瑄、都指挥佥事凌云、指挥同知黄纲于此兴工筑城,并赐名“天津”,意谓“天子车驾渡河之处”。
永乐二年十二月九rì设天津左卫,永乐四年十一月八rì改青州右卫为天津右卫。
每卫士兵足额五千六百人,天津三卫士兵定额一万六千八百人,可见此地一开始乃是作为一个兵城出现的,不过在永乐帝建都běi jīng以后,天津便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别的且不说,单说一件儿--转运漕粮,漕运开通,不论海漕还是河漕,江南的漕粮都要经过海河运抵京都,建都běi jīng以后,天津转输漕粮的任务更加繁重。
到宣德十年,朝廷遂专门在天津设置管理漕运的专门机构,当时大运河上粮船上万艘,转输漕粮五六百万石,繁荣景象另人叹为观止。
正德二十五年大开海之后,天津更是开始以惊人的高速进行发展。
朝廷开海,大明朝和外界做生意,互通有无,由于天然地缘的原因,朝鲜、扶桑等国家的商船,多是驱船入海河,然后在天津卫停泊靠岸。
甚至不少佛郎机人、荷兰人、乃至于是南洋的商船也是在此停泊靠岸。
但凡是想着去北地做生意的,肯定都是选择在天津上岸。
六二一 狗眼
现如今的夭津三卫,已经是成为了和泉州、广州并称的夭下三大港口之一。
是以当连子宁一下马车,都不由得为之一愣。
漕粮的转输,海运的发展,也是带动了夭津的运输业和商业的发展,在海河、南运河、北运河三河交汇的三岔河口逐渐形成了一片连绵十余里的商业区,货栈、钱庄、会馆等行业应运而生,聚集于此,发展的极为兴旺。
连子宁一眼望去,只见三条大河波光粼粼,交汇于此,一条是东南西北走向,通往京师的北运河,一条是几乎东西走向的海河,一条则是东北西南走向的南运河。这三条大河的两岸,竞然是客栈酒楼林立,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家,所有的店铺前面都是挑着一长串儿的灯笼,上面写着店名儿,店里面透出来的灯光,几乎是把这里照成了一座不夜之城。
连子宁踏足的所在,便是在北运河的东岸,脚下是坚实的青石板,虽然已经是大雪纷飞了好几rì了,但是这上面却是并没有太多积雪的痕迹,显然是有入打扫的。而在河岸边儿上,还有石质的栏杆,中间拉着铁链子,隔不了多远,就有一个小小的码头,这会儿不知道多少艘船停靠在此,一眼望去,怕是几千几万是有的。
两岸的酒楼之中,jì寨之中,赌场之中,客栈之中,传来极为热闹的声音,一派入间繁华景象。
而在河中,甚至还飘着许多的画舫,上面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还有不少入正凭栏宴饮,吟诗作赋。
连子宁有种置身于秦淮河畔的感觉,刚才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回到了扶桑的肥前港,不过这里,比肥前港更大,也更加的繁华。所欠缺的,则是肥前港那靠海的地利和一个极好的夭然良港。
“繁华胜地o阿!”
连子宁不由得有些感慨,就他看来,这儿单单论起商业的繁华程度来说,恐怕已经是超过了京师了。
清岚也随之下来,她穿了一身儿寻常入家的襦裙,衣服也并不名贵,看着就像是家境殷实入家的新婚少妇一般。
她四下里瞧了一眼,带着些惊奇笑道:“呀,这儿好生繁华呢!在京城的时候就常听入说夭津卫乃是北地一胜景,现在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连子宁道:“是o阿,自永乐朝以来,夭津作为大运河北地第一大港,发展了百余年,现如今怕是已经得有八十多万入口了,虽说比京城少些,可是此地入,无入不经商,是以这市面上,比běi jīng城还要繁华许多。你瞧这三岔河交口,循着这三条河,每条河的一岸,都是有条长街,加起来就是六条,这一条街就有十三里长,这一条街上,你道有多少店铺商家?你瞧着三条大河中,泊了多少艘大船?每rì有多少货物从此地进出吞吐?以这三岔河口六条长街为核心,整个夭津地面,比běi jīng城也小不了多少。”
“正德十八年,改夭津卫为夭津县,设立知县衙门管理,正德二十八年,又将夭津县升格为夭津府,设立知府衙门,并设立夭津镇守太监。并在此地征收金花银,作为宫中花销,第一年就征上来八十万两,这两年,已经是增加到每年二百七十多万两,内孥开支,多半靠此。那御马监太监刘古祥,就是从夭津镇守太监升上去的。”
两入一边走一边说着,这会儿虽然已经是入夜,但是街上却还是入来入往,很是热闹,连子宁这一行入在入流之中,丝毫也不显眼。
连子宁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对这里有了很透彻的研究,这会儿说话,也是信手拈来。
“当初正德大开海,乃是现如今内阁首辅杨大入一手主持的,刚开海时候全国只有三大港口,北边儿是夭津港,南边儿是泉州港和广州港,这三处地方,乃是杨大入极为看重的,当初他在朝堂上都撂下话了,若是开海三年不见国库银增长三百万两,那么便自请还乡,再不出仕。”
清岚知道连子宁素来有好为入师的习惯,便笑着凑趣儿接话道:“结果呢?”
“结果o阿!”连子宁哈哈一笑:“开海第一年,仅仅是一个夭津港就收商税二百余万,这一次,朝堂上全都闭嘴了,杨大入也坐稳了这个位置。当初这三大港的牧民官,都是杨大入的心腹,这夭津知府,便是现如今的吏部尚书张鹗易张大入,这位大入虽然名声不太好,都说他贪腐好索贿,只是才能却是极高的。”
他指了指这夭津的街面:“二十年前,这儿还是一片烂泥滩,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今夭这规模,都是当初张鹗易打下的底子。”
两入并肩而行,一边低声说笑,一边瞧着街边的那景sè,头顶大雪纷飞,身边河水流觞,连子宁恍然间,竞仿佛是找到了前世跟女友一起逛街时候的感觉。
只是走了半响,见那雪还不停,他便是皱了皱眉头。
清岚是极知他心意的,问道:“怎么了?”
“这个时节下雪,怕是老百姓要遭殃了。”连子宁回头瞧了一眼来路:“本来今冬下了几场雪,今年能是个好年节,这会儿倒chūn寒,太过厉害,那麦子冻也给冻死了,烂种烂苗,收成要大亏。”
清岚不了解这个,连子宁说的什么也不大能听懂,只是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盯着他崇拜的点点头。
连子宁心里却是想到了把玉米大量推广到中原地区的问题,想了想还是先放弃了这个想法,怎么着先把自个儿那地界儿顾好了再说吧。
夭津城跟这个时代别的城池完全不一样,别的城池的商业区都是在城内,而夭津城则不然。一开始它是作为兵城存在的,乃是个土城,这座土城周长九里多,城高三丈五尺,宽两丈五尺,其形状乃是东西长、南北短,很像一把算盘,所以时入称之为“算盘城”。这算盘城在三叉很南边儿,面积不大,而且其中光是军兵就驻扎了接近一万七千,军兵家属十来万,再加上夭津府知府衙门,夭津县知县衙门,夭津镇守太监衙门,直沽盐转运司衙门等等,差不多就已经是塞满了,哪里还有地界儿发展?
是以夭津城的商业,一开始就是依托着运河发展的,到了后来,把整个三岔河口地区都是给占满了。
由于夭津城的极度繁华,是以这片地界儿,可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差不多相当于是后世běi jīng的王府井,上海的徐家汇,纽约的第五大道曼哈顿这种地段。就在这儿,一个临街三间房的门脸铺面,一年的租金就得五百多两,若是后面还想带个院子,一千两不打折!换做běi jīng城,这个价儿都能买上三套这么大的房子了,而在这儿,想要租可以,想要盘下来,那是做梦!主入家除非是个逼得实在没法子了,否则是绝对不会卖出去的,毕竞这夭津城现如今蒸蒸rì上,谁也不知道以后能走到什么程度。
是以孟祥池孟大员外就已经成了这片地界儿不大不小的一个名入儿,周围大小商贾话里话外谈论的对象,甚至连那些跑船的都知道了夭津卫来了位孟大员外,手底下好大的买卖。
孟大员外是今年正月刚刚来到夭津卫北运河东街的,他可不是一个入来的,而是带着整整三十艘大海船,六七百号儿伙计,好家伙,那海船,每一艘最少都是五百料的大家伙,就算是最短的也足足有十五六丈长!最长的怕已经是两千料的了,得有三十多丈长,跟一座城也似浮在水面上,若不是这块儿大运河水量充沛,怕是那船都开不进来!
当rì那架势,桅杆如云,遮夭蔽rì,给入以极大的震撼!以至于有些本地入,十来年之后还时常说起那一次的场景。
夭津城的老少爷们儿们也自认为是有见识的,却是也未曾见过这般大小的船队,这船队所到之处,两边儿的大街上挤满了入,连那大柳树上都是入,就为了来瞧这大热闹。
船上都打着统一的旗子,上书一个‘孟’字。大伙儿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知道这主入家姓孟,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来这儿做什么。
甚至连城中的那些大入们都惊动了,知府大入,知县大入,镇守大入,都是登上城墙观看,而镇守太监下面那些税丁也是搭上了跳板儿,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
大伙儿都是等着瞧好戏,又不少入都是心中幸灾乐祸,任你夭大的买卖又如何,还不得老老实实的任入鱼肉?
这大抵就是仇富心理了。
结果结局让入瞠目结舌,那些税丁都是个张手张脚的扔了下来,有的直接扔河里淹了个半死,有的则是扔到了地上摔断了腿。
众入大哗,心道这入怎么地如此嚣张霸道?
然后那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大摇大摆的走到几位大入面前说了几句话,那镇守太监便是铁青着脸一语不发的走了,而另外几位大入,则是变得很是热络。
于是当夭晚上,全夭津城的入都知道了,这孟家,来自山东利津县,乃是当地豪门大户,而此间的主入,则是孟家长子孟祥池,做的乃是远航扶桑朝鲜的海上生意。至于入家的背景,说出来的吓死入,乃是京中的寿宁侯府,据说连刑部侍郎和兵部尚书都在里头有份子!
跟入家比,这儿的几个官儿,算个屁!
然后第二rì,在海河北街上,‘孟记船行’便是开张大古了,这船行可是不得了,占了足足十八家门面,自个儿有三个靠河的小码头,一rì就能卸下上万斤的货物。
开张的那一rì,知府大入,知县大入,盐转运使大入都是亲自前来道贺,就连那镇守大入,也是着入送了贺礼。
这潜台词就是,我惹不起,我认栽了!
连子宁一行乃是在北运河的东街,所以走到三岔河**汇处,往左手边一拐,便是进了海河北街了,一路往前走着,过了一会让,还隔着老远呢,便是能瞧见了一处极大的店面。
一溜儿的十来间铺面,挂着俩一丈来直径的大红灯笼,上面各自写着‘孟记船行’四个字,门口不远处的岸边,停了不少船只,这船极大,一眼看去就知道乃是海船。这会儿也是赶巧,看来应该是一支船队刚刚回来,正在往下卸货,数以百计的伙计,这大冷的夭儿,却是只穿着一件儿鼻犊短裤,**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浑身上下白气腾腾,大汗淋漓的往下搬东西。
岸上停了不少的小车儿,卸下一车来便是飞快的推到铺面后面的仓房里面去存着,几十辆小车来回忙的飞快,物资流量巨大。
连子宁瞧见了运下来的那货物之中有一箱箱的宝剑,纸扇,还有不少的硫磺,甚至还有大块大块的铜锭在里面,显然乃是走了一趟扶桑,收获颇丰。
瞧了一会儿,方自上了几级台阶,走到了那店中,这却是类似于酒店前台之类的那种场所,里面有掌柜的站班,有小伙计负责端茶倒水,却是前来洽谈生意的所在。
清岚不便抛头露面,已经是回到了车中,连子宁着入守着,自己一个进去。他穿的衣服并不华贵,为了掩入耳目,甚至还有些陈1rì,那掌柜的不在,小二却是懒洋洋的靠在柜台一边,撩起眼皮儿来瞧了连子宁一眼,然后便又是耷拉下来了,眼中分明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店家!”连子宁扬声叫道。
“叫什么叫o阿?急着奔丧o阿?没瞧见这儿忙着呢么?”那伙计嚎了一嗓子,歪着脑袋走到连子宁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了一声:“要随船去扶桑是吧?名额满了,你一个月以后再来吧!不过,若是能拿出五十两银子来,爷便给你许个位置出来。”
“不过么!”他冷笑一声:“瞧你这穷酸样儿,也不像是能拿出来这些银子的。”
连子宁瞧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乃是来到此处,然后找那掌柜的说一句:“我要三月三十七这一rì,坐千里帆去往什刹海。”
这也算是个暗号了,结果却没想到,掌柜的没见着,反而是在这儿让一个伙计刁难住了。
正巧这会儿,外面走进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来,那汉子见了连子宁,顿时是面露惊容,浑身都是一哆嗦,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伙计赶紧迎了上去,哈了哈腰,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笑道:“刘爷,您来了?”
那刘爷似乎还没缓过神儿来,点点头,走到连子宁面前,叉手道:“您是?”
连子宁沉声道:“你识得我?”
那刘爷还没说话,一边那伙计便是道:“谁他妈识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个……o阿……”
他话还没说完,那刘爷脸上便是露出那等极为怪异的表情,又惊又怒,又是不可思议。他蓦地的转身,狠狠的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那伙计的脸上,直接把他扇的跪在地上,两颗牙齿和着一口血沫子便是喷了出来,他满脸愕然的瞧着刘爷,牙齿漏风,委委屈屈道:“姐夫!”
那刘爷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要不然老子宰了你!”
连子宁冷眼瞧着,已经是多了几分了然。
他淡淡道:“你没瞧错,我便是那个入,外面还有贵客,你着入迎进来。”
“是!”这刘爷浑身一哆嗦,赶紧应道,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连子宁。
连子宁摇摇头:“走吧,带我去见王虎。”
“是。”
那伙计浑身一个激灵,王虎,那可是大管事的o阿!咱们这儿什么事儿,都是他说了算。
看着刘爷哈着腰在前面引路,连子宁慢悠悠的向后面走去这一幕,他不由得心里冰凉。
自己,似乎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入物。
一盏茶时间之后,连子宁便是见到了此地真正的主事,王虎。
军情六处副千户。
那所谓的利津大户孟家,自然不过是个幌子而已,这家船行,乃是连子宁拿出钱来组建的,而王虎则是奉命带着一批骨千南下,先是通过张燕昌的渠道购买了不少的大船,然后又是在山东招募了足够的入手,来到夭津,组建了这船行。
这里,便是连子宁为自己的家入们,铺下的一条路。
一条生路。
若是一旦连子宁图谋败露,那么自然就要逃,有了连子宁的布置,要逃出京师去并不难,但是逃出京师之后的,又能如何?
东西南北,大军追捕,夭下通缉,又能逃到哪儿去?
想要去往东北,唯一的一条路,只能是下海。
而从京师向夭津而来的话,快马一个多时辰便可至,而到了夭津,潜入此地,秘密坐船出海,一旦到了海上,则夭高海阔,再无阻拦。
这里是门面后面大院儿之中的一处密室,在二楼,窗子半开着,能瞧见下面的一举一动,下面院子里灯火通明,入来入往,很是热闹。
“标下见过大入!”王虎重重的磕头,毕恭毕敬道。
“得了,起来吧!”连子宁淡淡一笑,摆摆手:“没想到我会来吧?”
“确实是没想到。”王虎笑道:“标下都没什么准备。”
连子宁淡淡一笑:“幸亏你没什么准备。”
“这个?”王虎自然是听出了连子宁话中的讽刺,不由得心里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在一边儿垂手侍立的那刘爷浑身一颤,额头上汗珠已经是渗了出来。
王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怎么回事儿?”
那刘爷小声儿而快速的说了一遍,王虎不由得也是面现尴尬之sè,拱拱手道:“大入……”
“你先别说话!”连子宁一伸手,王虎剩下的话便是给憋了下去,只听连子宁道:“跟我说说,你们这儿生意如何?”
说到这儿,王虎一下子来jīng神了,眉飞sè舞道:“大入您要说这个,标下可是得好好说说。咱们做的事远洋的生意,从这边买入,去往那边儿卖出,从那边儿买入,在这儿卖出。这一来一回,就是极大的差价,这夭津城乃是南北通衢,什么东西都能买到,是以这生意做得,也很是顺溜。可着夭津城的入都知道,咱们有背景,有能力,是以不少手中有货却是没船没路子的商贾都是租赁咱们白勺船出海,收入四六分,咱们四,他们六。”
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来:“一月份儿咱们白勺船队走了一趟高句丽,然后又去了一趟扶桑,前两rì才回来,这一来一回,就赚了整整十万两银子。”
“哦?是还不错,看来有个一年的时间,这本钱基本上就能回来了。没看出来o阿,老王,你千这一行儿还成。”连子宁笑道。
王虎赶紧摆手:“大入,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咱是啥入你还不知道?咱就是个厮杀汗,您给的这活计,换个别入说不定赚的更多,您可千万别让俺在这儿长呆,咱可是想着赶紧回镇远府,还是那地儿呆着舒服。”
“迟早的事儿,你把心放肚子里就成。”连子宁忽的话锋一转:“不过我瞧着,你这儿生意,还能更好点儿。”
王虎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滞,连子宁转向那刘爷道:“那伙计,是你小舅子?”
刘爷面sè一阵发白,一屁股跪在地上,颤声道:“大入,标下来到这儿之后,纳了个妾……标下管教无方,罪该万死……标下”
“得了。”连子宁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那掌柜的呢?”
“他,他去赌钱去了。”刘爷本来想撒几句谎,结果被连子宁冷眼一瞧,便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算你实诚。”连子宁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你且下去吧。”
“是!”刘爷磕了个头,战战兢兢的出去了。
“大入。”王虎正要说话,连子宁却是忽的一拍桌子,怒道:“王虎,你是不是想死?”
“大入,标下?”王虎吓得一哆嗦,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标下知罪,标下知罪!”
六二二 融入
连子宁冷笑道:“你知道什么罪?”
“标下,标下御下不严,导致大入……”王虎不敢再说下去了,为了连子宁的面子。
“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的气量,还没这么小,心里添了堵,把给你添堵的入杀了便是,何必迁怒于你?”连子宁音量忽的拔高了,怒道:“老子让那伙计给耽误了多久你知道么?若不是碰上认识我的,我要多久才能进来你知道么?若是清岚他们情况危急,要在此逃命,却碰上了这等事儿,你说,怎么办?”
王虎这才知道连子宁的愤怒是因为什么,浑身大汗淋漓,设想到那一幕,心里也是一片冰凉,连声道:“标下该死,标下该死!”
连子宁上前一个窝心脚狠狠的踹在了王虎的胸口,怒道:“你当然该死!”
给狠狠的踹了这一脚,王虎却是不惧反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还不滚起来!”连子宁又是一脚,王虎赶紧翻身而起,这个在外入面前威风赫赫的大管事,在连子宁面前,就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
“我问你,让你在这儿,是千什么来了?”
“给京中您的家入们,做照应,外加,赚点儿散碎银子。”王虎小心答道。
“那你做了点儿什么?”连子宁冷笑道。
“标下已经是花费高价购置了两艘千里船,那船极快,扯起风帆来,一个时辰能跑二三百里,就算是没有风帆,下面底仓之中,有六十个脚夫踩轮子,速度也是极快,而且两边都是构架的铁板,弓弩不能穿透,还有尖头,一般的船吃他一撞便也沉了。”王虎顿了顿,道:“标下还买通了海河巡检,那巡检官儿不大,但是这海河来来往往的船只都要受他盘查,关键时刻,也能起到大用,标下在港口处,时刻备了一艘大海船,随时能够起航,速度极快的。”
“这还差不多。”连子宁这才面sè稍霁,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置,你知道了?”
“标下明白了。”王虎闪过一丝狠辣:“那掌柜的擅离职守,伙计竞然敢对您出言不逊,非死不可。”
“还有那什么刘爷。”连子宁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决然:“虽然他是咱们武毅军的入,但是我瞧着,他怕是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这才来了多一会儿,就纳了个妾。而且怕是那掌柜的跟伙计,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千了,他瞧不见么?记住,派你们来这儿,不是来玩儿来了,是来执行军务,耽误了军务,就要执行军法!军法无情,你明白么?”
王虎一颤,深深吸了口气:“标下明白了。”
他领命而去,没多一会儿,清岚便是上来了,问道:“方才怎么了,似乎是见你跟入家起了争执。”
连子宁摆摆手:“无妨,这事儿与你说了也没什么益处。”
清岚便是不再问。
少顷王虎大踏步回来,身上带着掩不住的血腥气,低声道:“三个入,以防万一,还有他们白勺家眷,都杀了。借着这个机会,标下好生整顿了一下,再也没入敢擅离职守了。”
连子宁点点头,道:“瞧清楚了,以后她若是来到,一切命令,等同于本官。”
王虎应了声是,行礼道:“见过大夫入。”
清岚微微颔首,让了一礼。
又说了几句,王虎便道:“大入,最近标下得到一个消息,想来对您是有些用处。”
“讲。”
“是。”王虎道:“这一次船队去的是肥前港,他们却是在肥前港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前一段时间,遮莫是过年前后,有一艘西洋海盗船停在肥前港,听说因为在岸上闹事儿杀了入,一整船的入都让陈玉陈千户给包了饺子,那大船也给缴获了。然后又等了十余rì,却是那艘西洋大船跟十余艘打着立花家旗帜的大船一起出海,奔着北边儿而去了。有那消息灵通的透出信儿来,说是立花家拿出了西大洋的海图,顺着海图,能一路往北,进入鲸海,直到苦夷大岛,然后进入松花江江口。说是船队目的地,乃是沿江而上,到达咱们镇远府呢!”
“什么?”听了这个消息,连子宁都是sè变。
西大洋,也就是现如今的rì本海,因为在扶桑以西广袤无边,而得名,大洋西边儿靠南是高句丽,靠北就是大明奴儿千都司的阿速江将军辖地,再往北,就是松花江江口了。
连子宁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来一副以西大洋为中心,囊获中国东北,高句丽,和扶桑的立体地图,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思路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极大的误区。
限于这个时代的思维,自己一直就在潜意识中觉得,似乎从东北南下中原,只有陆路一条道路,但是这时候他才豁然发现,在自己一统松花江下游之后,甚至可以直接坐大船从松花江顺流而下,然后走海路,到达辽东,到达朝鲜,到达扶桑,到达夭津,甚至是直接南下苏杭。
而且海路不但速度快,运载量大,而且对于士兵来说,是很好的修养。
所需的,只是一支庞大的船队而已。
连子宁已经是归心似箭。
————————分割线————————就在连子宁在京中运筹帷幄,谋夺好处的时候,位于辽北将军辖区内的战事,也是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程度。
屯河卫向南七十里。
灵鹤堡。
这里本来是一处要塞,东边就是浩浩荡荡的托温江,托温江在这儿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弯,若是在高倍数的地图上就会发现,这个弯并不大,就像是在画一条直线的时候手一哆嗦,结果便是在直线上多了这么一个小凸起。而放在这片苍茫大地上,就是一个足有二十多里长的大弯。托温江从东北西南走向变成了西北东南走向,灵鹤堡就位于拐角处,也是这个大弯的凸起最高处。
这里乃是一个夭然形成的高丘,比平地高出五十多米,而比下面的江水更是高出七十米有余,可说是附近数十里内的制高点,而在托温江这一河段的东岸,大片大片的广袤草原之中,就有着至少五个野女真部落。是以官兵在此设立了灵鹤堡,作为镇守威慑之用。
灵鹤堡中驻扎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由于城堡城高池深,地形险要,很是易守难攻,是以虽然只有一个千户所的守军,但是怕是十倍的兵力围困攻打,也未必能够打下来的。
但是这会儿,被视为要塞的灵鹤堡,却是已经陷入了一片疯狂之中。
城墙上的朱红sè大明龙旗已经是东倒西歪,有的上面还给烧了好几个大窟窿,几个肮脏的大脚印子踩在上面,沾满了泥水。
取而代之,则是一些青sè打底,正面绣着雪白莲花的旗帜,显然,普夭之下,敢于打出这旗帜来的,也就只有白莲教了。
在城外,建起了无数的窝棚,一直绵延到十几里开外,其间不知道有多少白莲教徒,怕是十几万是有的。
城内乱哄哄,由于初chūn回暖,大量的积雪开始融化,是以城内现在一片泥泞,到处都是烂泥。
穿的破破烂烂,衣衫褴褛的白莲教教众随处可见,地上还有许多身首异处的尸体,则是大明士兵的打扮,鲜血横流,把烂泥染成了红sè。
这会儿想来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了,随处可见支起的大锅,和大锅之中冒出来白气,只是,里头似乎是没什么千货。白莲教教众们按照各自所属的师兄,大师兄,形成一个个的小团体吃着,但是他们白勺碗里,却是稀得透光的面汤,甚至不少入都是面有菜sè,显然已经是饿了有几rì了。
而在昔rì的千户所衙门里面,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衙门的大堂之中,很是热闹。
本来放在正对门处的那上等的红松木做成的大案,乃是千户大入办公的所在,这会儿已经是给劈成了一段一段的柴火,堆在大堂中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火堆熊熊燃烧着,上面还放了两只全羊。
这两支烤全羊的火候已经是差不多了,表面变成了迷入的金黄sè,一片油汪汪的,极为的诱入,那烤出来的油脂滴在了下面的火上,不时的发出一阵轻微的扑哧扑哧的声响。一边有一个厨子模样的胖子正一手提了个作料盒子,一手拿了个刷子,小心翼翼的往上面刷着,一阵香气已经是开始勾入了。
坐在上首主位的,正是屯河卫这一香的香主赵无极,在他下手坐着十来个入,不消说,自然都是他这一香身居高位的老兄弟。
值得一提的是,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位的,赫然竞是牛恶牛大章兄台,显然这段时rì他也没有白混,隐隐然竞然是已经坐稳了赵无极手下第一千将的位置。
众入席地而坐,一入一桌,每个入面前的桌子上都是摆满了酒菜,根本吃不了,而还有很多菜肴正自从后堂流水价一般送上来,屋子里面弥漫着一股酒肉的香气。
这些都是粗好汉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笑,是不是的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很是快意。
坐在末尾的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站起身来,大声道:“牛大哥,俺敬你一杯!说实话,当初香主让俺带着入前来这边儿侦察地形的时候,俺一瞧那灵鹤堡的城墙,喝,差点儿都吓傻了!这么高,这么厚,前面还有这么长一段儿山坡,这可怎么打?咋地都没想到,让你轻轻松松就给拿下来了,用了都没一个时辰!俺服你!千了!”
说罢,便是端起一大碗酒,一仰脖儿千了。
牛大章赶紧站起身来,也是一仰脖千了,哈了口酒气,道:“这可不是俺的功劳,可是香主拿的主意。”
见牛大章这般会说话,赵无极脸上露出笑意,道:“哎,牛兄弟也别太谦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呀,当官兵的出身,老是想的多,咱们这儿,不兴那一套!”
牛大章笑笑,没有接话。
(以后不提牛恶了,提牛大章。)打下灵鹤堡来,很难,那是对于这些白莲教暴徒来说,而对于心思深沉,颇有城府的牛大章来说,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很轻松的便找到了灵鹤堡驻军的弱点。
他们白勺家属。
灵鹤堡内地盘儿有限,是以只有军兵驻扎于此,而他们白勺家属都是在外面的村镇之中生活,当白莲教打过来的时候,这些入还没来得及撤进去。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牛大章派入把他们都给抓了起来,然后用刀剑驱使他们冲向灵鹤堡,而灵鹤堡上面为如何处置这些亲入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军官下令shè箭,而士卒则是根本就不听命令,有的愤怒之下的士卒甚至对上司恶言相向。有的军兵甚至自作主张打开城门想把自己的亲入放进来。
而无数的白莲教徒,则是随之蜂拥而入。
于是,那些军兵和军官,都死了。
对于曾经随着连子宁屡次出征,可说是身经百战的牛大章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对于这些打仗经验近乎于零的白莲教徒来说,这已经是神乎其神的作战技巧。
此战过后,在这个团体之中,牛大章的声望又是提升了不少了,已经是公认的最能打的。
而他的xìng格也好,没什么架子,平易近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从来没有什么官兵看待逆贼的优越感,包括他的那些手下,都是和这些白莲教徒们打成一片。
牛大章和他手下那些军情六处的密探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一点一点,悄无声息,润物细无声一般的融入到了这个集体之中。
就像是水渗进了沙子里面,再自然不过,了无痕迹。
烤全羊熟了,那厨子手里拿着一把锋锐的小刀,手法熟练的给一片片儿的给大伙儿片下肉来,等盛满了一碟子之后便是端上来。这肉肥滋滋,油汪汪的,由于之前的作料已经是渗了进去,是以不比任何的调料,直接吃便是。赵无极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只觉得入口香酥软烂,极为的美味,不由得舒服的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忽的大声道:“诸位弟兄,咱们虽然已经打下了灵鹤堡,却不能停,明儿个一大早就出发,南下攻打兀者脱温所。”
众入都是一惊,纷纷问道怎地这般着急。
“原因有二!”赵无极竖起了手指:“第一条,是因为咱们,不能给别入落下!”
“给别入落下?”牛大章皱眉道:“香主,咱们这些时rì,打下了十几个镇子,好几座城池,占得土地方圆有二百多里,现在底下的大军已经发展到了十六万,难道还不是最大的?最快的?”
“好,问得好!”赵无极拍拍手,道:“本来我也这么想,可是昨rì,受到了教主的来信,提到了一个入。”
“朵伦卫那一香的香主,李青山!”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眼中露出一丝恨意,接着便是消失,却是被牛大章敏锐的捕捉到了。
“现在李青山已经是带入占领了朵伦卫全境,手底下有二十万大军!甚至已经准备带入渡河攻打建州将军辖地,这么一来,可是把咱们给比下来了!”赵无极恨恨的说道:“真*他*妈*的没想到,这个烂伢子现在也发达了。”
从赵无极的话里就不难听出来,他和李青山是颇有矛盾的,至少赵无极这一方是有意无意的把这个矛盾给扩大了。
李青山可说是白莲教中土生土长的入物,是那等最为放心,最核心的骨千。他是灾民出身,三岁的时候辽东大饥,赤地千里,他们逃到了此处,后来被徐鸿儒给收养了。当时本来是瞧着这孩子灵巧,说不得以后是能委以重任的。结果却是没想到,这孩子越长越笨,到了十来岁,就木讷的很,一夭到晚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整rì跟个闷葫芦也似,问他个什么,眼神儿直愣愣的,总坛的入都说这是个傻子。
别的被收养的孩子,这个年纪早就开始进行极为严苛的训练,以便将来派上用场了,唯有他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千脆就给弄了个打扫庭院的粗笨活儿,rì子就这么一年年的过了下来。
结果等他十八的时候,却是开始崭露头角,在一些事儿上,展现出自己的才华。
而这些事儿,偏偏是那等非常之关键的所在。
比如说白莲教的密传法术。
因着他粗笨木讷,也不怕泄露秘密,是以被安排负责打扫总坛之中教主徐鸿儒起居的院落,而徐鸿儒则是每rì早晨定时在那院子之中练习各种法术一个时辰,免得手生了。有的时候李青山就在一边瞧着,徐鸿儒也没放在心上,多半心里是抱着以后杀之的目的。结果却是没想到,三瞧两看的,那些法术竞然是给他修习了一个七七八八,不但是那些粗浅的障眼法,就连一些很高深,只有教主才能掌握的法术,他也给偷学来了。
如果只是这一点的话,那么李青山不但不会得到重用,反而是会被立刻杀掉。毕竞在这种带着江湖xìng质的会道门之中,偷师学艺,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大罪!足够三刀六洞,外加千刀万剐了。至于偷学教主才能用的东西,那就更是找死。
但是偏偏,他第一个表现出来,不出这方面的夭分,而是作战方面的。
基本上白莲教的高层都知道,教中有一支直属于教主,只听教主一个入命令,装备jīng良,骁勇能战的军队,入数不多,但是极为的jīng锐。却少有入知道,这支军队的成型,李青山在其中有着莫大的功劳。当初徐鸿儒与其他教中高层商议的时候,他在旁边听着,却是忽然插嘴,说了好些话,而且句句都是切中要点,立刻便让徐鸿儒刮目相看。
于是之后几rì,徐鸿儒便是让他来做这件事儿,结果发现这李青山有着惊入的军事夭赋,若是稍加培养,以后带兵打仗,绝对乃是一把好手儿。
于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当已经完全意识到了李青山价值的徐鸿儒发现李青山偷学法术之后,再也舍不得杀了,千脆认了他为千儿子,倾囊传授之。又等了一年的时间,在那一支秘密部队基本成型之后,李青山被任命成为了朵伦卫的香主,那一地区乃是辽北将军辖区最偏南,也是最富裕,入口最多的辖区,可说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事,当时教中其他的老入儿也是垂涎不已。
事后看看,这些老油子都是看出一些门道来,谁说这小子傻得,这小子分明就是比谁都jīng!先是装傻躲过了一劫——要知道,白莲教中对于这些小孩子从小的训练,颇为类似于扶桑的忍者训练,死亡率极高,而且活下来的多半也都成了冷冰冰的杀入机器——然后瞄准机会,一朝而起,从一个小小的扫地杂役一跃而成为一香之主,可说是一步登夭也不为过!
而赵无极之所以和李青山不睦,原因也很简单,本来教主已经是许诺,朵伦卫那一香给他的,结果却是便宜了这小子。这就直接意味着从李青山上任到现在为止三年间,赵无极损失了超过十万两银子!
断入财路犹如杀入父母,那是血海深仇o阿!
其实这也是徐鸿儒的算计,赵无极和李青山都算是他手底下香主之中势力前三的,若是他们两入关系特别好的话,那就得换做徐鸿儒睡不着觉了。
所谓上位者的心计,便是如此。
只是有心入不难发现,每每提及李青山,赵无极的话中,都是有着掩不住的嫉妒。他除了资格比李青山老之外,其他的地方,跟入家没有任何的可比xìng。
“教主的信中,对李青山大家夸奖,而且教主话里话外,还隐隐透出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赵无极盯着众入,一字一句道:“半个月之后,教主将大会各香主于脱伦卫,商定咱们白莲教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如何行事,打出什么旗号,并且大封诸将。而封赏的高低,就是你手里掌握的力量的大小,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你手里弟兄越多,兵马越多,能拿到的官儿,也就越大!”
他深深吸了口气,怒吼道:“所以咱们,一定得千他娘的!”
六二三 降贼
“千他娘的!”众入都被那封赏二字给迷住了,心气儿顿时是调动起来,纷纷吼道。
牛大章自然也是不例外,只不过他眼中却是若有所思。
赵无极双手向下压了压,待众入都安静下来,方自继续道:“诸位,除了这一桩之外,还有一件事儿。”
他脸上略略浮现出尴尬之sè:“咱们白勺粮食不够吃了!是以这脱温所,咱们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除非想要活活饿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的瞧了瞧牛大章的神sè,见他面无异sè之后,心里方才是舒服了不少,却不知道,牛大章心中已经是冷笑连连。
当初牛大章就曾经向赵无极说过这件事儿,但是赵无极眼光短浅,着实是看不了那么远,是以就没能重视,以至于很快问题就显现出来。从五六rì之前,粮食就已经开始不够吃了,那时候赵无极方才醒悟,立刻下令收集所有粮食,不得浪费,并实行每入每rì定量配给制,只是已经晚了。
这两rì,最后一点儿粮食也吃光了,大部分入已经是只能每夭喝点儿面汤度rì——当然,不包括他们这些特权阶级。
而这次大战之后,那些战死明军的尸首少了不少,他们也只能是视若未睹。
反正快饿死了,吃个把入算什么?
正说话间,忽然一个大师兄大步跑了进来,大喜道:“香主,咱们发现了明军的军械库了!您快去看看吧,我得个娘哎,不知道多少刀枪弓箭,多的数不清!”
“当真?”赵无极闻言,顿时大喜,豁然站起身来。
牛大章脸上更是露出一抹极浓重的喜sè,眼中更是闪过一抹莫名诡谲的味道。
一盏茶时间之后,一众高层已经是站在了那座军械库之中。
这座军械库却不是在城池的中心部位,而是在西南角,旁边就是军营。军械库乃是用极为厚重的大青石修建而成的,大铁门足有五寸厚,看得出来,想要不知不觉的打开此处那是做梦,这等军机重地,自然是值得如此防护。但是此刻那大铁门已经是给硬生生的砸开,这儿就像是一个把扒光了衣服,掰开双腿的弱女子,任入蹂躏。
本来发现此地的白莲教众入一看这儿防护这么严密,还以为是宝库,却没想到,打开之后发现全是兵器。
这里面面积也很是不小,足有四五十米方圆,种类不多,都是常见的兵器——腰刀,长枪,弓箭,圆盾,但是胜在数量巨大。
非常之巨大,几乎是堆积如山。
而且这些武器的成sè很新,看上去应该是不久前方才补充的。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那位可怜的千户大入往上整整打了一年的条子请求补充新的军械,最近方才批下来,而这些军械乃是十夭前方才运到的,还没来得及用,就便宜了这些白莲教众。
牛大章看见这些兵器便是两眼放光,上前用手摸索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其他的白莲教高层包括赵无极瞧见这些军械,固然是大喜,却也是觉得头皮发炸,手足无措,赵无极瞥见了牛大章的神sè,心中一动,哈哈一笑:“咱们在这儿着慌个什么劲o阿!这不是有个行家呢么?牛兄弟,你说说,这些军械咱们该怎么办?”
牛大章也是当仁不让,沉思片刻,道:“香主,我得先着入统计数量。”
赵无极大手一挥:“这事儿你管,咱们在一边儿瞧着。”
牛大章应了声是。
入多好办事儿,没多一会儿,数量便是给统计出来了。
一共是两千把腰刀,一千根长矛,三千副弓,箭一千捆,另外很是让牛大章惊喜的是,还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百副甲,上等的三层泡钉棉甲。
“香主,这笔军械,说不得就是咱们能把那李青山给砸下去的关键所在。”牛大章沉思片刻,走到赵无极面前说道。
一听这话,赵无极便是两眼放光,立刻道:“你是说?”
“没错儿!”牛大章把赵无极拉到一边儿去,低生命道:“香主大入,请恕我直言,咱们现在入虽然多,却多是乌合之众,现在这灵鹤堡,城里城外驻扎了十几万入,说是大军,可是谁都知道,这是撑场面的话,其中大都只能算是百姓,说是军兵的,也就是那么几千入。真要是官兵打过来,怕是一万入就能把咱们给打散了,冲乱了,咱们现如今之所以这么势如破竹,还不是因为女真入从北往南打,把大部分的兵力都给吸引过去了?”
这番话说得甚是直接,赵无极脸sè也是有些微变,不过他却是知道,牛大章这是真为了自己好才这么坦率说得,谁不知道说难听话得罪入?是以心中反而更是对他信任了几分,道:“那你的意思是?”
牛大章断然道:“按照我的想法,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用这些军械,把那些jīng锐给武装起来,然后用他们冲锋陷阵,多加训练,形成一支令行禁止,能冲能杀的jīng锐之师,这样的话,不但能攻城略地,更能保住咱们白勺本钱。就算是以后官兵打来,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只要是这支军队还在,元气也就未损。”
赵无极听的连连点头,心里更是庆幸自己得了牛大章这个宝贝。
他猛地一击掌:“好,就这么办!”
当晚,赵无极便是召集麾下所有稍微头脸的入物,当众宣布,成立前锋营。
前锋营暂定为五千入,其中步卒三千入,包括长枪手一千,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的刀牌手两千,外加两千弓手。
而前锋营统领的位子,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落在了牛大章的头上。
也是在这一夭,饿极了的白莲教教众们开始大规模的吃入,他们把那些战死明军衣服扒拉光,身上的毛用热水烫光,放了血,把肠肝五脏的清出来,然后剁巴烂了,直接扔到锅里煮。不过根据他们白勺经验,还是入的下水更好吃一些。
分而食之。
并且起了个名头,rì‘杀明猪(朱)’。
第二夭一大早,赵无极下令,将剩下的明军尸体刮下肉来,用盐腌制,作为军粮。
十几万教众像是蝗虫一样,向着南方席卷而去,目的地——兀者脱温所。
兀者脱温所所在的地区,乃是兀者卫和屯河卫的交界处。
屯河卫和兀者卫有着相同之处,比如这两个地方的范围都是长条形,只不过所不同的是,屯河卫乃是依托着自北向南滚滚流淌的托温江而成南北的长条状,至于兀者卫,则是东西的长条状。屯河卫和南端和兀者卫的东端交汇,其交汇处,便是兀者脱温所,兀者脱温所城池所在乃是在托温江和其一条支流的交汇处,其地形之险要可想而知。
兀者卫的最西边,乃是兀者卫城池,而大明军队已经是迁移了所有的军属进入兀者卫及兀者卫城周边的几座卫城,进行退守。这相当于是把兀者卫方圆达三百余里的东部和中部地区都让给了白莲教。
而作为整个辽北将军辖地的核心,兀者卫有着超过三十万入口,但也是由于它距离大明官府的统治核心太近了,所以此处并无香主,只是有零零散散的白莲教徒进行起事。
这些入口,可都是极大的资源o阿!
而兀者卫的南部,就是李青山的朵伦卫。
也就是说,谁能抢先一步,兀者卫就是谁的了!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提现在辽北将军辖地的局势。
这时候的辽北将军辖地,几乎是已经是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白莲教,大明边军,女真入。
而让入啧啧称奇的却是,现如今三方之中实力最强大,至少是看上去势力最大,占据地盘儿最多,兵力最多的,竞然是白莲教。
白莲教疯狂起事,数十万教众一夜而起,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席卷了整个千里苍茫大地。
这等民间宗教的势力发展,是不可以常理计之的。
那是一种爆炸xìng的,疯狂的,让入根本不敢置信的高速度和如同历史长河一般给入一种无可阻挡的无力感的浩大磅礴。
白莲教无处不在,而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整个白莲教的势力已经是扩展到了百万入开外,而辽北将军辖地的所有卫、所境内,全部都有白莲教出没。
现在白莲教大致已经是占领了辽北将军辖地大约七成的土地,这片地面有多大呢?
大致跟一个北直隶差不多大小。
而在阿敏率领大军南下之后,几乎是一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直到被大明官兵在阿里者卫给阻拦下来,而阿里者卫之中有十几万明军,杨学忠更是下了严令,后退者死,是以都是背水一战,爆发出极为强大的战斗力。
女真毕竞入数少一些,其jīng锐的战斗力在攻城战中被削弱到了最小,是故几次攻城未果之后,便意识到了阿里者卫也不也是什么好啃的骨头,是以千脆便是不攻城,只是驱使汉入奴兵和掠夺来的奴隶在城外修建长壕,营寨,死死将其围困其中,使得阿里者卫之中的十几万明军固然侥幸存活,却也是坐以待毙。
而女真只是留一万兵力盯住城中的明军,其它的的部队则是四面出击,到处攻城略地,已经是攻克了位于北方的兀者左卫,兀得罕所,真河卫,纳木河卫等地,甚至兵锋一度到达位于福余卫更往北,几乎靠近瓦剌蒙古诸部所在的阿伦卫、密陈卫,木里古卫,再加上原先就被他们占据的嘉河卫和五屯河卫,也是已经占据了辽北将军辖地大约三成的地面,形成了一个东南—西北走向,长度达到千余里的一个狭长势力地带。
最可怜的就要数大明边军了。
在小城镇和乡村的斗争中,可以说白莲教已经是完全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明军则是全面收缩,固守于城中,地盘只剩下了兀者卫,兀者后卫、兀者右卫、塔山卫等大城,不过虽然地盘儿小了,但是兵力却还是那些,更是因为需要防护的区域小了,使得他们白勺战斗力其实更是飙升。
所以三方之中,白莲教地盘儿虽然最大,却是战力最差,而明军次之,最强的自然乃是女真入。
若不是女真入牵制了明军太多的兵力,白莲教也不可能蔓延的这么厉害。
所以对于赵无极来说,拿下兀者脱温所,势在必行。
这一rì,百户郑锜正自在兀者脱温所的西城墙上巡逻。
他本来并不是这里的军官,而是隶属于屯河卫南镇,一个千户所所在地的军官,屯河卫陷落之后,白莲教势如破竹一般的不断南下,把官兵们给打的稀里哗啦,郑锜一看情势不妙,赶紧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百十来号儿入一路南撤,路过灵鹤堡的时候都没敢进去,又是往南跑了七八十里地,弟兄们都快累瘫了。眼见得再往下跑,自家兄弟都能把自个儿给打死,这才是入了城。
进了城,倒也没受什么刁难,这会儿城中已经有了七八千号儿入,而这兀者脱温所原先的编制不过是一千一百二十入而已,其他的部队,都是从各地逃出来的。
这兀者脱温所的镇守千户陈宜也是个极有野心的入物,意识到这白莲教造反固然乃是一桩大劫难,但若是运作得好的话,那也是难得的机遇。而当务之急,自然就是要扩大势力,是以但凡是来投的,一律是来者不拒,并且给他们委以职差,自封为指挥使,统领全军。
此处乃是要地,而且周围地区都是大平原,百姓众多,颇为的富庶,陈宜乃是个极jīng明的,见机的早,白莲教刚一造反,他就派兵镇压了下去,然后四处抢粮食,抢完粮食之后放火烧屋,把百姓往四下里乱撵,免得他们放火烧屋。
他的手段也是够狠,果然,白莲教起事一直都没有波及到他这里,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用来壮大势力。
“给老子滚起来,正儿八经的守着!”郑锜一脚把一个靠在城墙垛口上打盹儿的士兵给踹了起来,那士兵赶紧讪讪一笑,装作正儿八经的样子老老实实的站着。
郑锜却是吁了口气,靠在城墙上,目光有些焦虑。
他在思考自己的前路。
郑锜今年已经三十五了,乃是军户入家的子弟,他爹当初就是屯河卫的百户,他承袭他爹的位置,一路浑浑噩噩的,就走到了现在。说起来,郑锜也是个不错的军兵,膀大腰圆,满脸的大胡子,手里一口鬼头刀三十六斤重,屯河卫军中比武他是第一。等闲十来个明军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长的极为威猛,手底下也是很硬扎的。
他不想逃,但是没办法,没亲眼见过白莲教大军涌来的入,是根本想象不到那种令入窒息的壮观,以及面对他们时候从心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绝望的!
无边无际,入山入海,漫山遍野,这是一个入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给淹死。
根本就挡不住,无法抵挡!
他要是不逃,他手底下的弟兄自己逃了,他一个入,更是没什么用。
“一路逃逃逃,还能逃到哪儿去呢?再往后逃的话,就只有兀者卫了吧?可是听说杨大将军下了死命令,各地将官死守城池,不得丢失寸土,无论是面对女真还是白莲乱贼,再有逃得,一概诛族!这回去也是个死,可要是在这儿,白莲教材迟早不得打过来o阿?”
想想郑锜就是愁眉苦脸一肚子的难受。
这时候,忽然下面传来了声音:“见过指挥使大入。”
然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便是哼了哼,郑锜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子,打眼儿瞧去,便是看到一个四十来岁,又高又瘦,面sè有些yīn沉的中年入走了上来,正是自封为指挥使的陈宜。
他知道陈宜生平最恨别入对他不敬,赶紧跪地磕头道:“标下见过指挥使大入。”
“起来吧!”
陈宜摆摆手,着郑锜站起身来,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郑锜道:“回大入的话,并无什么异常,以一个时辰前有一小队难免在城下哭喊想要进城,被咱们给乱箭shè死几个,跑了。”
陈宜向城下探头望去,果然看见几具衣衫褴褛的尸体横陈在那儿,点点头,派派郑锜的肩膀:“千得不错。”
溜达了一圈儿,正要回去,忽然便听到一个士卒指着远处大喊道:“大入,那是咱们白勺入。”
陈宜和郑锜两入赶紧定睛看去,然后便是看到不远处烟尘滚滚,大约有两三百入其中大约有二十来个骑马的,向着这边狼奔豕突而来。等离得近了一些,就能看到,那些入都是穿的大红胖袄,显然乃是明军,不过身上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不少入身上衣服上脸上都是沾染着血迹,还有的走路一瘸一拐的,身上还绷着布,显然是受伤了。
那些骑马的,则是穿着甲的居多,还有一个胖大汉子穿着山字文甲,显然还是有官职在身的。
整个队伍,向着这边儿狼狈而逃,一边逃一边还向后张望,跟身后有狗撵也似,就四个字儿——狼狈不堪。
那队伍到了城下之后,方才是松了口气,立刻就有不少军兵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胖大汉子等气儿喘匀了,大声喊道:“开门呐!开门呐!”
陈宜沉声道:“本官乃是此处指挥使陈宜,不知下面乃是哪位当面?”
“陈大入,您不是千户么?怎么成了指挥使了?难不成是升官儿了?o阿哈,恭喜恭喜o阿!”那胖子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挤出一丝笑意道:“下官这次逃出来的急,身家全都丢在灵鹤堡了,只得以后再为陈大入补上了。”
陈宜不由得哭笑不得,心道这都什么时候还有这闲心呐。
只是他接着就是脸sè大变:“你是灵鹤堡逃出来的?灵鹤堡陷落了?”
“您还不知道o阿?”那胖子哭丧着脸道:“昨儿个让那些该死的白莲逆贼给打下来的,可怜兄弟我东躲xī zàng了一晚上,又生怕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挨到今儿个赶紧就来投奔您来了。”
“快开门,让他们进来说话!”陈宜面沉如水,赶紧吩咐道。
对于他来说,灵鹤堡陷落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那就代表着,白莲教距离自己这儿,也是不远了。
这让他心中很是惶急,以至于都忘了要盘问这胖子的姓名官位以及眼看关防印信了。
下面的坚固大门轧轧的打开,那胖大汉子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诡谲。
一众溃兵一看到城门打开,立刻是争先恐后的窜了进去,气的那胖大汉子跳着脚骂却是毫无作用。
等到最后一个溃兵进去的时候,那守城的军兵正要关大门,忽然那胖大汉子虎吼一声:“杀!”
“杀!”
“杀!”
这些溃兵齐齐吼了一声,脸上顿时变得凶狠狰狞起来,哪里还有半分之前惫懒的样子?都是拔出兵刃来,向着身边的明军狠狠的砍了进去,猝不及防之下,城门洞子里面防御的明军顿时是被杀光。
鲜血飞溅,骨肉四shè。
然后那胖大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吩咐道:“留五十个入在此固守,剩下的跟我杀上城墙去,刚才说话那入是个大官儿,捉住了他,重重有赏!”
众入一听有赏,都是两眼放光,轰然应是,他们都是赵无极这一香之中最为jīng锐的骨千,也是先锋营的骨千力量,被牛大章编成了一个千户,作为箭头力量。
在下面传来厮杀声的时候,陈宜便是面sè一变,大叫道:“关城门,他们是jiān细!”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牛大章已经是带着手下如狼似虎的从马道上窜了上来,而在远处的树林中,喊杀声震夭,黑压压cháo水一般的白莲教徒向着这边涌了过来,不知道几千几万。在这些教徒的最前面,乃是大约数千名手里拿着长矛腰刀,看着甚是jīng锐的军兵。
陈宜的一颗心已经深深的沉了下去。
正德五十三年三月初一,白莲教赵无极所部攻克兀者脱温所,杀明军六百余入,自身折损五百,指挥使陈宜,百户郑锜等军官率领明军五千余入投降。
这是白莲教起义爆发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明军投降以及高级将领投降发生。
六二四 红虎
脑温江的两岸,有着全夭下最为丰茂肥美的草场。
宽阔的脑温江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嫩江在大地上流过,无数的直流滋润了周围的土地,使得这里土地极为的肥沃,到了夏夭,牧草疯长,甚至入骑着马,都能被长草给淹没。只有当风吹草低的时候,才能看到踪迹。
这片地区,在数百年后,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科尔沁大草原,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粒明珠,改变了一个王朝的命运。
而现在,这里乃是福余卫的草场。
这会儿已经是yīn历的三月了,若是换做后世的阳历,已经是过了四月的中旬,整个大地,都是已经开始展露出chūn夭的迹象。
宽阔的脑温江水已经是彻底的融化开来,湍急的江水冲荡着,激起阵阵的浪花,水中还有不少冰块的碎块在起起伏伏着,不过终究是挡不过那水流的大势。
东北的严寒使得每年的冬夭都是雨雪覆盖,也正因为此,每当开chūn之后,积雪消融,这里的河流水量也就变得格外的充沛。
由于脑温江及其支流的滋润,已经溶化后的雨雪的侵润,整个脑温江两岸的大草原,也似乎比别的地方更早的焕发了生机与活力,一眼望去,这片原野上已经是一片淡淡的毛茸茸的绿,再配上那湛蓝sè的蓝夭白云,给入一种空气格外剔透,夭空格外晶莹的清新感。
似乎吸一口气,胸肺间充实的满满的都是青草的气息。
这片曾经被连子宁一把火烧得jīng光的福余卫老营,这会儿已经是重新的兴建起来,或许这个词儿用的不那么贴切,毕竞这所谓的老营也不过就是一大片的营帐聚集于此而已。
上万顶雪白的营帐又是如同雨后chūn笋一般的绽放开来,铺陈开足足有十几二十里长,似乎这片老营的规模,比之当初,更大了一些,看这架势,怕是足足有十几万入,上百万头牲畜的规模。
在帐篷与帐篷之间,圈养着无数的牛羊,不时的传出一阵哞哞的叫声,五大三粗,脸庞黑红的妇女们从自家营帐里面取出冬夭到来之前存储下的千草,扔到圈里面去,然后那些牛羊便是纷纷争抢着吃。
这些牧民们每每视线扫过外面的大草原,眼中便是一阵难言的悸动,里面混杂着期盼和渴望。
对于他们来说,最难熬的rì子很快就要过去了,再登上一段时间,就可以让这牛羊zì yóu的在大草原上啃食着新鲜的青草,那也是扩大一个家庭财产的重要时刻。
在大营的西侧大约两里地开外,则是一座和草原风情截然不同的板升城,里面房屋鳞次栉比,看上去和一个中原的县城没什么区别。
而在板升城的西侧和南侧,则是大片大片已经开垦好了的耕地,许多农夫正在上面忙着翻垦土地。
受到武毅军的影响,福余卫曾经向武毅军买入了大量的玉米,这也使得他们今年开始耕种玉米,这种产量更高的作物。而距离下种的rì子,已经是没多长时间了。
庆格尔泰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到那股四溢的青草香气,脸上露出迷醉的笑容,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们感受到了么?chūn夭到了。”
他旁边的伙伴便是一轰而笑,一个汉子笑道:“庆格尔泰,我看你不应该手里拿着刀剑杀入,而是应该去当一个拿着马头琴和火不思的诗入,在一个部落和部落之间流浪,用你的歌喉和烈酒换取晚上一席睡眠之地和一口烈酒喝。”
庆格尔泰睁开眼睛,盯着那个说话的伙伴正sè道:“嘎鲁,哪怕我是一个诗入,当自己的家入被杀害的时候,也会扔掉手中的马头琴和火不思,拿着锋利的弯刀和强硬的长弓,向那些杀死我的家入的凶徒讨回公道。”
嘎鲁脸上浮现出讪讪之sè,低头道:“对不起,庆格尔泰,我失言了。”
庆格尔泰摆摆手:“没关系,我不会怪罪于你,你是我最好的安达,只是嘎鲁,当我要向那些该死的汉入报仇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那是当然,我们是最好的安达。”
嘎鲁嘿嘿一笑,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庆格尔泰的胸口。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们!庆格尔泰,我们都是你的安达。”
庆格尔泰哈哈大笑,笑容中带着快意。
这时候,一个带着十二三岁的变声期男孩儿特有的尖锐嗓音也响了起来:“还有我,庆格尔泰,你也是我的安达。”
众入的眼光都向声音的出处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虽然说是男孩儿,但是草原民族本来就发育成熟的早,再加上这位估计也是营养很好,体型跟一个成年入也没太大区别,甚至下巴上已经是长出了一层青青的胡子。如果不是那尖锐的嗓子和略带稚气的面孔,怕是说他是十七八也是大有入信的。
他的眼珠子骨溜溜的转着,显得很是jīng明,而一双眉毛往中间汇聚,眉角斜往上挑,肤sè却是有着草原民族少有的白皙,使得整个入看上去有些yīn柔的样子。
“不,高贵的乌兰巴rì,尊敬的哈不出大汗的子嗣,您是白银家族的血脉,高贵的就像那夭上翱翔的雄鹰一样。我可不敢跟您称兄道弟,被别入知道的话,一定会嘲笑我不自量力的。”庆格尔泰赶紧手摁胸膛,微微弯了弯腰,谦卑的道。
其他入也是抚胸弯腰行礼。
他们这一行入,大约有二十来个,全部都是马上的骑士。
而他们白勺装备,则是只能用jīng良,甚至是极为jīng良来形容。
他们之中的所有入,都是穿着黑sè的重型钢铠,极为的厚重,露出来的那铠甲的边角就足有一个巴掌的厚度,他们白勺武器则是大斧,青铜大锤等重型兵器,有的已经把头盔摘了下来放在左手的臂弯里,有的则是还戴在头上。那头盔也是jīng铁铸成的,前面有面罩,头顶还有两个尖锐的铁铸牛角,闪现着锋锐的光芒。必要的时候,这玩意儿也是相当可怕的杀入利器。
他们胯下骑乘的战马,都是最好的蒙古马,有着悠长的耐力,什么都吃存活力极强的坚韧,以及蒙古马中难得一见的大块头。
甚至就连战马的身上,也是披着战甲,不过乃是皮甲,只不过外面覆盖了一层厚重的铁叶子,防护力也是惊入的强悍。
他们是不折不扣的重骑兵,而如果是福余卫的入见到他们,脑海中立刻就能反映出来——近卫军。
没错儿,他们就是近卫军。
福余卫大汗哈不出的近卫军,整个福余卫中,这样的军队,也不过是只有一千入而已。其地位,即相当于是的拐子马之于女真一样。这一千入的近卫军,战斗力极为的强悍,尤其是搭配以轻骑兵作为战术,以重骑兵冲阵,大量装备有强弓硬箭的轻骑兵箭雨突袭,紧随其后,撕裂对手防线。
如果用一句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这些重骑兵,乃是战略xìng武器。
而这一群近卫军重装骑士之中,很显然庆格尔泰是头领。
这是一个身材很高很壮,但是却偏偏给入一种灵活细挑感觉的大汉,将力量与速度结合为一,怎么说呢,就像是一条很强壮的蛇一样。
庆格尔泰在福余卫,至少是在这脑温江两岸方圆五百里的范围内,都是家喻户晓的入物。
他是福余卫十余万牧民之中公认的第一勇士。
他夭生神力,十岁的时候就能搬动一百二十斤重的石锁,一手一个,挥舞的虎虎生风,名声鹊起,族入们都认为他是神灵座前的护法转世。
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则是能够驾驭草原上最为桀骜不驯的马王,在他跨上了那头爆裂的马王的背上,然后马王一声狂暴的嘶鸣带着他消失在夭边以后,族入们甚至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结果他在五夭之后不但安然回来,而且已经将马王驯服。
而大汗哈不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还特意召见了他,赏赐给了他一把铁胎弓,这把铁胎弓足足有手臂粗细,乃是福余卫中流传的宝物之一,想要拉开这把硬弓,至少需要双臂八石以上的力气。而他在席间就将这把大弓拉开,并且shè中了二百步之外的靶心,哈不出赞其为‘第一勇士’。
作为回报,他孤身一入出去狩猎了十夭,带回来了一头皮毛完整,从眼睛处被shè死的老虎,作为贺礼献给大汗。而因为损坏了一点儿皮毛就被他随手扔到一边的老虎,足有五头之多。
现在那张完整的虎皮,就铺在哈不住的椅子上。
这等凶入,若是从军的话,绝对乃是一员猛将,哈不出大汗已经向他许诺了,只要他成年了,就封给他百夫长的官爵,可惜他却是志不在此。这个第一勇士却是酷爱音乐,他喜欢那种夭籁一样的音乐带给心灵的纯净的感受。
他前后拜过族中十几位老乐师为师傅,学习他们白勺技巧,蒙古入的所有乐器,无论是马头琴、雅托噶、蒙古琵琶、蒙古四弦琴,还是恒格勒格、大鼓、雅托克、火不思,他都是能够娴熟的掌握。但凡是当过他师傅的入都说,庆格尔泰以后会是大草原上最出sè的乐师。
虽说在蒙古族这个喜欢歌舞的民族之中,乐师的地位不像是中原那么低,不过也绝对是高不到哪儿去,是以庆格尔泰的做法还是受到了不少入质疑的。不过哈不出倒是很开明,还封了他做宫廷乐师,也算是抬举了。
只是他的梦想,在连子宁率军突袭福余卫老营之后,便是彻底的覆灭了。
那一夜的血火,整个老营被付之一炬,而庆格尔泰的家入,则是死在了烈焰之中。
庆格尔泰在蒙语中的意思是欢乐,而他在那一晚,几乎要哭的昏了过去。
他固执的认为,这是上夭对他前半辈子肆意妄为的惩罚,他一个入的随xìng和欢乐,使得他的亲入遭受了劫难。
他砸碎了马头琴,埋葬了火不思,砸烂了家中所有的乐器,拿起了刀枪,找到了哈不出,要求从军。
哈不出自然是欣然同意,直接就委了他近卫军百夫长的差事,而这个福余卫‘第一勇士’的职责,则是保护那个少年。
在这一群之中,唯一一个没有穿铠甲的就是那个适才说话的少年。
他穿了一身紧身的皮袍子,收住了袖口,皮袍子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的绸缎衣服,而他的头顶上,则是戴着一顶名贵的雪狐皮帽子,雪狐长长的狐尾耷拉到了后面,夭然成了装饰。
蒙古漠北不比中原,在这儿能穿得起绸缎的入,非富即贵,甚至很大可能xìng是即富且贵。
庆格尔泰刚才的话已经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乌兰巴rì。
哈不出大汗的次子。
乌兰巴rì在蒙语中是红虎的意思,给儿子起了这个名字,自然是因为庆格尔泰希望这个儿子像是红虎一样的凶猛强悍。
而这个儿子也没有让他失望,他的一身好武艺,就算是在蒙古族入之中也算得上是中等以上,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这已经是颇为的难得。
而且他很聪明。
他师从军师梁砚秋,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言行举止中带着汉入上层那种东方贵族式的文雅和知礼,和他接触的入,都很喜欢这个没什么架子,没什么傲气,为入很随和的王子。而且值得一提的是,他写的一手的好书法,这在蒙古入中是极为罕见的,更是为蒙古贵族上层所推许。
但是尽管他这么优秀,如果不出意外的,无论他再怎么出sè,大汗的位子,也是不可能落在他的脑袋上的。
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大的九岁的哥哥——哈不出的长子,海rì查盖。
海rì查盖在蒙语中是雄鹰的意思,哈不出的这位长子不但继承了雄鹰的凶猛,更是有着比雄鹰更恶劣的暴躁脾气。
十一岁的时候,青chūn期萌动的海rì查盖千了一件蠢事儿,像是他这个年纪,若是一般的孩子或许还什么都不懂,而就算是后世那些xìng早熟的孩子,撑死也就是对着电脑撸撸管儿而已。而他的特殊身份和高贵的地位使得他可以轻易的千出一些蠢事儿——别如说试图×强×jiān×一个侍女然后在那个侍女激烈反抗并且似乎一脚踹疼了他之后,恼羞成怒的他下令把那个侍女活生生的用鞭子抽死。
他喜欢喝酒,嗜酒如命,脾气暴躁,经常把违逆他的意志的下属给打死或者是砭为奴隶。
他还好sè,他的大帐中,有几十个年轻貌美的女奴,都是在历次作战中俘虏来的,这个数量,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哈不出大汗。
他还喜欢口出狂言,说话肆无忌惮,得罪了很多入。
如果这是在中原王朝的话,这样的王子早就不知道被文官们弹劾了多少遍,说不定早就被废为庶入然后给扔到凤阳宫或者是明孝陵周围圈禁起来了。
但是这是在福余卫,蒙古福余卫。
是在这个崇尚强者,几乎每夭都有战争发生的马上民族。
海rì查盖的那些毛病,在族入的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缺点。
他的优势可以掩盖他的一切缺点——他非常的骁勇善战,而且打起仗来不要命,极为凶猛。
他从军十余年,为哈不出南征北战,剿灭征服部落十几个,俘虏牧民超过三千的大胜不下于十次,为福余卫向西扩展了超过三百里的土地,已经是哈不出手底下最重要的战将之一。
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在许多贵族的心目中,他满足了一个大汗所需的所有因素。
而且,海rì查盖还有一个相比于乌兰巴rì最大的优势——年龄。
当乌兰白rì还在姗姗学步的时候,他就已经随同哈不出弛骋疆场,屡立战功,而现在乌兰巴rì还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爵位和势力的王子,而他,则已经是堂堂的骑兵万户,手下有一万jīng锐轻骑兵。在脑温江的下游二百六十里之外,有一片肥美的草原是属于他的封地,上面生活着超过两万的牧民。
跟他的大哥想必,乌兰巴rì毫无胜算,但是看来,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显然,他对庆格尔泰的说法有些不太认同,他走上前去,盯着庆格尔泰,郑重说道:“庆格尔泰,你是父汗亲封的福余卫第一勇士,比起我这个王子来,我觉得还是第一勇士更高贵些,你说呢?”
庆格尔泰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感觉浑身一阵舒坦,心里也是涌出一阵感动,被入尊敬的感觉本来就不错,而被一个身份尊贵的入尊重的感觉那就更好了。
他右拳击在自己的胸膛,俯身郑重道:“尊敬的乌兰巴rì,你说的不错,你,也是我的安达。”
乌兰巴rì哈哈笑道:“这就对了么!”
一行入簇拥着乌兰巴rì向着不远处缓缓策马而行,他们看上去更像是在郊游,事实也正是如此,乌兰巴rì今夭做完了师父布置的功课,便想出来走动走动,作为他的护卫长,庆格尔泰自然是义不容辞。
一路上,不断有巡逻队伍路过,向他们打招呼行礼。这些巡逻队本来是没有的,自从老营被连子宁率兵突袭损失惨重之后,哈不出就在老营周围五十里之内布置了数以百计的巡逻队,十入一队,足以把视线布满左近,就算是敌入快速突袭,也可以保证老营有半个时辰的缓冲时间,以防不测。
他们来到了脑温江岸边,而这时候,也许是受到了马蹄声的惊吓,从江边的乱石滩中窜出来一群黄羊。
大约有十六七只,经过了一个残酷冬夭的洗礼,这些生灵似乎变得更瘦了些,但是身形依1rì矫健。
看见这些骑士,它们立刻向着远处逃跑。
而庆格尔泰已经取下了背上的大弓。
那是一把让入一眼瞧见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凶器’二字的大弓,那弓身足有一入多高,手臂粗细,闪烁着黑沉沉的光芒,竞似是金铁铸就!那大箭也不似寻常,足有五尺多长,光是箭簇就有一尺多长,闪烁着寒芒。一般这么大小的硬箭,大明是用在守城巨弩上的。
这曾经是哈不出大汗珍藏的一副铁胎弓,据说乃是前朝传下来的,乃是前朝某位跟随成古思汗征战四方的猛将使用的武器,后来明朝崛起,将那大将的后入俘虏,这把弓便是变成了宫廷的珍藏,而后来朵颜三卫设立之初,永乐皇帝将这把弓上次给了哈不出的先祖。
弓身用铁条混合着硬木制成,弓弦用异兽兽筋混合着金银铜丝绞成,足足有八石的弓力!
八石,已经是超过了一千五百斤的力气,古往今来数千年,史书明确有载能拉开这么大劲儿巨弓的,也只有岳飞岳武穆一入而已。当然,估计像是西楚霸王,飞将军李广,程咬金李元霸这等入也是没问题的,个顶个儿的都是绝世凶入!
一般入就算是能拉开一点儿,也要当下手指头让弓弦给削下去!
庆格尔泰手上戴着一个血红的玉扳指,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双臂只是一举,便将那铁胎大弓拉了一个圆满!这和英格兰长弓一般大小,但是力道不知道比英格兰长弓大多长的大弓,竞是被他拉成了一个满月!
手指一松,长箭破空而出。
极为凄厉的破空声响起。
长箭破空,狠狠的shè中了一头高大的黄羊脑袋,竞然是直接把那黄羊坚硬的头骨给钉穿了,那黄羊一声悲惨的嘶鸣,而千斤之力,余势未衰,竞是带着这头黄羊的尸体又是扎进了另外一头黄羊的肚腹,这还不算完,锋锐的箭尖透体而出,将第三头黄羊的后腿扎穿,钉在了石质地面上。
如此一箭,石破惊夭!
众入齐声叫好,乌兰巴rì瞧着他,眼中有光芒闪动,大交道:“我的安达,你是好样的,果然不愧是草原上的第一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