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应付规则,可以不看)
20**年4月5日清明节的早上,通往明珠市滨海陵园的城市郊环高速路上,方明正开着一辆挂在外地牌照的小型轿车一路疾行着。作为国人习俗的一部分,每年清明、冬至两日,成千上万的人如潮水一般涌向的各处墓地以祭拜、追思死去的亲人,方明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正是这种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动作,让原本尚属通畅的道路状况变得恶劣起来,再加上清明时节的飘飘洒洒的细雨,致使本本族们造成的相当数量的追尾、碰擦事件,于是乎道路的通行速度愈发的缓慢了。
尽管作为网络写手的方明下午还要有一个关于实体书的合同要签,但他依旧耐着性子随着车流慢慢涌动着,好不容易脱离了拥塞的快速路,转入了同样混乱不堪的地面道路,并最后在已经停满了车辆的陵园停车场外围找到了一个难得的空位。
“老头子,老娘,儿子现在也算出名了。”
擦拭完墓碑上的积尘,再将贡品和鲜花摆放在水泥棺椁面前,盘腿坐在塑料台布垫起的位子上,方明喃喃的冲着墓碑报告着。父母在世时,他并不乐意与他们交流,觉得彼此之间有代沟,没说两句就会争吵,但是现在天人永隔了,想说他们也不到了。正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有到了一定的岁数才能体会老人们当时的苦痛。
“儿子十一就要结婚了,对方人很好,冬至的时候带过来给你们看一看,你们不用再担心儿子日后没有人照顾了”
方明一边抹着情不自禁留下的泪水,一边继续说着。
“老头子,老娘是信基督的,所以纸就不烧给你们了,这么多年,你都迁就老娘,现在就再迁就一回吧,老娘,我带了圣经,给你读一段《最后的颂赞》吧。唯有神能照我”
回到人头攒动的服务大厅,好不容易挤到续费窗口,缴完今后三年的使用费,方明长舒了一口气,掏出手机一看,时针已经指向了11:30,要来不及了,方明急急忙忙的奔回车上,好在这时候人潮、车潮已经没有最初时候那么密集了,只是雨好像大了些。
方明急匆匆的穿过地面道路,重新驶上郊环高速路,心急如焚的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车速已经超过了一百码,这个速度或许对其他车型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方明座下的这辆小型车而言却是到了危险的边缘。
或是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方明正准备适时下降一点车速,然而来不及了。前车突然减速,已经无法变道的方明只能猛踩刹车。但距离实在太近了,带着惯性的小车猛的撞上了前车,在作用与反作用力的帮助下斜斜移向另一根车道,又被同样来不及减速的大型集卡撞了个正着
“要死了!”在失去最后意识之前,方明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写了十几年的穿越文,临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穿越”
冥冥中一个宏大的声音突然在方明的意识里亦真亦幻的响了起来:“如汝所愿”
1.乱起(新书求收藏、红票)
大明永历二十八年,清康熙十三年,西历主诞后一六七四年三月,尽管西面的大陆上因为清廷削藩的原因已经掀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但在明媚春光照耀下的台湾海峡却似乎依然还处在远离战争的宁静当中。
此时自白沙岛水寨出发的两艘郑军快哨船正一前一后沿着澎湖列岛以西二十水里的航道巡航着——由于金厦两地的弃守滋长了福建清军进一步窥视台湾的野心,因此这些郑军将士不得不横戈待枕时刻提防着对岸派来窥视的敌船。
很快,他们发现了今天巡航的第一个目标,这是一艘三桅的卡拉维尔型快帆船,看桅杆上悬挂的彩旗图样应该是来自菲律宾总督区的西班牙武装商船,而从其低沉的吃水和顶风而行的航向来看,应该是刚刚从那霸交易完折返的。
船上的红夷此刻也发现了郑军的舰船,不一会一侧的炮窗打开了,一团团硝烟升腾起来,雷霆般的声音随即响彻起来。不过可不要误会了,对方可不是在向他们眼中的小不点示威,却是在鸣放礼炮,以此作为对于在东北亚海域具有无可争议的统治地位的郑氏海军致敬。
对于对方的示好,郑军的快哨船丝毫没有半点的领情,船侧三十二支船桨上下翻动,船速如离弦之箭,在极近的距离上飞快的掠过对方,甚至首船一度还用船上唯一的船首炮作出瞄准的样子,然而才在对方惊骇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大人,东北方向。”继续北上的郑军快哨船又航行了半个多时辰左右,此时站在刁斗中的了望哨突然发出一声警报。“有千料福船一艘,挂着黄龙旗,是鞑子福建水师的船。”
为首快哨船的副领班闻言当即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刁斗,仔细分辨了半天,这才滑下桅杆,脸色沉重的确认着:“大人,丁二狗没看错,却是清军的千料(注:本文中取一料=60KG荷载)大船。”
掌船的正领班犹豫了一下;“看清楚除了这一条大船以外,后面还有其他的清狗吗?”
“没有。”一脸络腮胡子的副领班给出了个肯定的答案。“卑职看得很清楚,五水里内绝对没有第二条鞑子战船了。”
“只有一条船?鞑子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难不成以为一条船潜入不容易被发现吗?”
摸着下巴的正领班还在思索着敌军的用意,头顶上的了望哨又大声报告着:“大人,鞑子好像也发现咱们了,啊,不对,不可能,大人快看,对面的敌舰突然降帆了。”
“降帆了?”正领班和副领班面面相觑,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海战中最讲究的是船速和占据风向,一旦没了速度,那再大的船、再多的炮也只能被对手慢慢凌迟了,因此敌舰如此行动让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打旗号给柳宿十一,让它准备掉头,“犹豫了一会,正领班作出了决断,没错,对手已经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这个时候自己却吓得不敢上前,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就算是陷阱也要踩上去试一试才是。“我们过去看看,对了,再让柳宿十一瞅好了,万一是鞑子的圈套,千万别顾及咱们,立刻赶回澎湖安抚司报信”
“我这算是夺舍重生吗?”躺在实木花雕牙床上,问着木头淡淡的香气,方明如此自问着自己。“这该不是玄幻吧?”一想到自己意识消散前依稀听到的那句响彻天地的话,方明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世间真的有可以逆流时间掌控命运的主宰吗?”
但不管他信与不信,此刻他顶着数百年前的古代少年的身躯,躺在一张后世堪称瑰宝的大床上静静听着夜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与其纠缠的分辨自己是怎么来的,与其哀怨的留恋前世的一切,倒不如认真考虑一下这一世人生未来的前路。
一想到这,方明立刻开始查阅起被自己吞没的少年灵魂残留的记忆,然而他的脸突然拉的很长:“搞个毛啊,怎么会是郑克臧这个倒霉鬼,神啊,该不是又在耍我吧。”
郑克臧,朱成功之孙、朱锦之子,原本顺理成章是明郑台湾的继承人,然而却因为权臣谋权而被刺死,死后还在台湾留下了“夫死妇也死、君亡明也亡”的悼词。
联想在前世自己在写作时曾经在度娘上检索到词条,方明就有些哭笑不得,外有满清内有权奸,果然夺舍是逆天之举啊。不过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方明,不,郑克臧自然不愿意只活区区六年,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也要抗争到底
郑克臧还在暗暗发誓,门扉就被轻轻敲响了,一个鸡公般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钦舍,该用起床了,吴师傅已经在演武坪等着呢。”
“这是金十九,侍奉自己的内侍首领。”一组记忆瞬间在郑克臧的脑海中浮现,尽管清廷对朱锦的正式称谓依旧是明招讨大将军世子,但这并不妨碍已经被英国人称为台湾国王的朱锦在安平城内如明清宫廷一般使用阉人。
“钦舍,起床了。”见到屋子里没有动静,金十九又呼唤了一声,随即听到一阵翻身的动静,金十九直起腰冲着身后的小内侍一点头,于是由他带头,几个内侍悄然无声的走了进去。“钦舍,来先擦一把脸,再穿上外衣”
作为一方势力的长子,十二岁的郑克臧每天要做的功课不少,其中清晨起来练武便是一项。过去的时候,贪睡的孩童自然希望能赖床就赖床,但是现在,知道自己前路渺茫的郑克臧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钦舍今天很精神啊。”看着小胳膊小腿的郑克臧不但满头大汗的完成既定的训练量,而且还自发的拉腿、蛙跳,负责教训郑克臧的武师情不自禁的夸赞着。“停一停,喝口水,擦把汗,休息一会再练。”
“多谢师范。”郑克臧拱手称谢着,这异常的举动让师范在狐疑中也觉得心里喜滋滋的。
喝完了冷白开,郑克臧又练了一会,金十九来接他去母亲陈昭娘所住的荷院用早餐。尽管郑克臧是朱锦的长子,但其母亲陈昭娘并非是延平郡王朱锦的正牌妻妾,其出身不过是朱锦四弟郑智的一个乳母。
既然曾经充当过郑智的乳娘,可以想象陈昭娘原本应该是有过丈夫和生育史的。但当时十九岁的朱锦依然不顾部将的指责以及父亲朱成功的愤怒爱上了这个女人,由此可以推断,其必然拥有惊人的美貌。
不过除了出众的容貌以外,陈昭娘的柔情也是作为隆武朝兵部尚书唐显悦之女的朱锦正室唐和娘所缺乏的,以至于由此独占了朱锦大部分的宠爱,也因此积蓄了郑氏一族内部大量的不满。这些积怨,虽然因为朱锦在世时的力挺而无法化为报复的力量,但一旦朱锦这颗参天大树不在了,却是日后根基不稳的郑克臧败亡的根本原因之一,这一点作为重生者他自然有着清晰认识、深刻的了解。
“看起来接下来几年首要的就是掌握一支直接听命于己的武装。”
走在去荷院的路上,郑克臧如此决定着,当然作为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要想获得一支如臂使指的武装就不能单纯指望自己虎躯一振,众将便纷纷拜倒殷服。在有兵就是草头王的明清世替之际,即便是郑氏私军中的那些跟随郑氏三代的老臣子也不是眼下的郑克臧轻易可以收服的,还要另辟蹊径才是。
从演武坪到荷院的这点路程在郑克臧的思索中很快就走完了,郑克臧前脚刚刚走进荷院,眼前就闪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郑克臧这一世肉身的生父、东宁之主、郑氏三代目、又名郑经的朱锦。
心知昨夜朱锦又在陈昭娘处过夜的郑克臧立刻跪伏下来:“父王,儿子给父王请安了。”
“钦舍来了,起来吧。”朱锦看着心爱的儿子,脸上带着喜色。“来,一边坐。”父子俩刚刚坐定,一阵环佩叮当声响了起来,一个婀娜的妇人从内间走了出来,一见这个妇人,朱锦的脸色更加欢喜。“昭娘,怎么洗漱了那么久。”
郑克臧却不能跟朱锦一样托大,当即重新站起来施礼:“儿子见过阿母!”
“钦舍,头上怎么这么多汗,来人,快拿手巾来替大公子擦擦。”说着,陈昭娘白了朱锦一眼。“肯定是你爹爹让你一路跑来的,也不知道心疼儿子。”
虽然陈昭娘的责问看起来有些不问青红皂白,但语气中透着软绵绵的情意,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朱锦立时配合的作出一番色授魂与的架势来,不禁让郑克臧低头好笑,但同时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温馨。
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了,几人用了早饭,郑克臧正准备告退回屋准备吕夫子的课程,突然一名内侍闯了进来,却是朱锦贴身之人:“王上,军情急报,几位大人已到外殿。”
军情急报?父子俩同时皱起了眉头。
郑克臧算了算,没错,该是三藩乱起,耿精忠邀请明郑出兵的时候了,一念及此,郑克臧突然拉住朱锦的手:“父王,又要打仗了吗?”
陈昭娘也捂着嘴听着朱锦的回复,朱锦不悦的瞪了内侍一眼,冲着郑克臧温言到:“还不知道呢?总不会打到台湾来的。”
郑克臧再问:“那父王是要去大陆了吗?钦舍要很长时间看不到父王了吗?”
“这个可不好说呀!”朱锦摸了摸郑克臧的头,扭头给了陈昭娘一个抱歉的笑容。“父王要去听听几位重臣的意见,才好知道是不是要去大陆。”
好不容易把朱锦的话头引了过来,郑克臧按耐着狂跳的心脏,用小儿女的口吻问道:“那儿子能一起去听嘛?”
“钦舍!”陈昭娘怕朱锦生气,忙不迭的拉住儿子。“军国大事,你父王会处置,你一个小孩子,过去凑什么热闹。”
“钦舍想去也没什么。”朱锦却对陈昭娘的反应不以为然。“日后这台湾总归要交给他的,去听听也好。”说到这,朱锦吩咐着。“跟吕夫子打个招呼,钦舍今天的课就先停了,钦舍,走,父王带你上殿见识去”
2.殿议
虽说东都明京承天府才算台湾真正的首府,但事实上郑氏一族所居住的安平镇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台湾政治中心,而这座以荷据时期大员热兰遮城改建的古堡内朱锦理政的银銮殿上,此刻早已经是一片人头攒动,几乎所有的明郑政权的文武高官尽数齐聚于此。
左首第一个站的是日后被民间奉为天地会创立者的通奉大夫、咨议参军、监军御史陈永华,不过和民间传闻中能文能武的陈近南形象相比起来,年近四十的陈永华的真实面貌却一如循循儒者。而且陈永华之所以能被人尊为“郑氏诸葛亮”也只是因为其长于内政而已,明郑方面的军略用间其实跟他浑然没有关系。
陈永华的身边则是吏官(注:相当于吏部侍郎)洪磊,洪磊是朱成功部将洪旭之子,洪旭当年对郑经有保全之功,因此承蒙父荫,洪磊今日也算得上明郑方面的中枢重臣了。
洪磊的边上是户官杨英及他的同宗兄弟工官杨贤,二杨都是戎镇出身的老行伍,脾气向来火爆,又枝器连生,平日里就是同侪也不愿意轻易跟他们起了纷争。
杨贤的身边是刑官柯平和礼官叶亨,这两人也是镇将的出身,平日向来交好,不过叶亨的身子骨最近几年大差,柯平也年过五旬,因此估计去职也在朝夕之间,之所以现在还留在堂上,不过是朱锦优容老人而已。
站在文官这列最后一人,其实是陈永华的侄子、兵部赞画陈绳武,作为朱锦在军政上的真正助手,他虽然因为资历太浅没有办法立时升任兵官,但他此刻能站在殿上与老一辈并肩正说明了他在朱锦心目的地位,有了这份宠信做保证,他的升迁也是早晚的事。
和陈永华相对而立的位置原本是五军戎政周全斌的,但周全斌因为朱锦在处理郑泰一事上的不冷静而不得不投降清廷,因此这个位置就空了下来,至于谁能站在这个位置上,郑军各镇大将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着。
武官之首的五军戎政是空缺的,而各军提督一职也是空悬,因此刘国轩、陈文焕、何佑、许耀、洪羽、薛进思等一干总兵、镇将才得以站在殿上。
这些都是穿朱紫的,至于承宣司郑省英、察言司陈廷章、审理司冯锡珪、赏勋司李景、中书科许明廷以及各镇的监督、监营以及六科都事因为事关重大,这一次根本不得与闻,倒是负剑站在殿门口做护卫状的侍卫冯锡范乘机也挤进了重臣的行列。
不过说到冯锡范,可不要用普通的侍卫来衡量,他其实是朱锦的亲军头子,平日里也参与一些重大的军机的策划,其权力之大就连满清宫中的一等侍卫也比不得,若是硬要找出一个职务相等的,或许满清的领侍卫内大臣才可以相提并论。
“王上驾到!”内侍们高喊着,随着这一声通报,自陈永华以下所有人都在整理衣饰以免失仪。又过了一会,在群臣瞩目中朱锦出现了,只见他拾阶走上丹墀端坐在宝座之上,群臣们刚想三呼千岁,却意外的看见朱锦身后拖了个小尾巴。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还是陈永华能见机行事,立刻轻咳一声唤醒众人,这才完成了应有的仪式。
对于刚刚意外的冷场,朱锦只是付之一笑,随即让郑克臧坐在自己的身边,待看到儿子坐定,身穿浅黄色团花五龙袍的朱锦便用一副虚怀若谷的架势诚切的询问着:“诸卿,耿藩使者黄镛呈上的书信诸卿已经通阅了,卿等以为孤该如何答复才好?”
“王上,耿逆精忠迫于鞑酋康熙小儿的削藩之策,不得已才与吴逆三桂联手起兵谋反,所谓反清复明一事不过是其欲行割据的掩饰借口而已,王上万万不可为其火中取栗。”
“王上,杨大人所言有所偏颇。”洪磊显然不赞同杨英的表态。“虽然耿逆精忠想让王上为其火中取栗,然而这未曾不是我军重返大陆之良机,况且八旗兵入关后战力陡降,能拿下江南、湖广、云贵靠的就是三藩之力,如今三藩齐反,臣料鞑子势难支撑,与其坐观其成功,不如现在就分一杯羹。”
“吴三桂出云贵攻四川、湖广,尚可喜、尚之信父子可攻江西,耿精忠图浙江,倒要请教洪大人,我军西征能取何地,又分得哪里一杯羹?”柯平如此反诘道。“彼等朝三暮四之辈无非是想借我军战力,至于地盘却未必肯给啊。”
“不是说耿精忠许以我军全闽沿海战舰嘛。”兵部赞画陈绳武则是从另一个角度考量这件事的利弊。“有了船还怕没有地盘吗?再说了,吴三桂能打这话不差,耿精忠能不能打还两说了,否则他又怎么会想到咱们呢?”
“左不过是怕咱们渔翁得利,背后给他一刀而已。”叶亨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若真是愿与我军戮力同心,怎么不见他耿逆有亲自来台参拜监国之意。”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为之一静。叶亨此言有道理嘛?当然有!明朝宗室还不少留在台湾,你耿精忠说什么反清复明,难道来拜见一下身为监国的宁靖王朱术桂就真的如入虎穴一般危险嘛?显然不是的,要知道当年李定国、李来亨如此祸乱天下,最后还得到宽恕成为永历朝的抗清名将,你耿精忠不过子承父业,没有太多杀戮,而今幡然醒悟,又怎么会不被已经无路可退的明朝宗室们原谅。但有道理归有道理,可事实上却非如此,就连以明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自居的朱锦本人也对朱术桂颇有不臣之意,又如何指望同样心怀鬼胎的耿精忠眼巴巴的跑到台湾来服软。
对于叶亨的失言,时年三十三岁的朱锦颇是大度的付之一笑,此刻的他雄心壮志,丝毫没有后来因为屡战屡败后的颓废,只见他轻笑之后目光转向武臣这边:“刘卿、何卿,且说说你等的意见。”
“臣以为还是接受耿精忠的意见出兵为好。”刘国轩和何佑对视一眼,这才回答着。“虽言东宁一地自先王规复之后便得以开发,然而毕竟只有十余年的光景,满打满算户口不过十五万,地不过一万八千甲(注:一甲约等于0.996顷),若是静观三藩与鞑子交战的话,无论谁输谁赢,我军都无从讨好,不若西返大陆,多占些州府,也好有回旋的余地。”
“刘大人,若是三藩不愿予我地盘呢?”柯平坚持着自己的论断。“那是不是还要跟耿精忠做过一场呢?”
“若是耿精忠识相也就罢了,若是不识相,少不得做过一场。”
“那岂不是让鞑子做了渔翁。”叶亨也很不以为然。“而且到时候四面皆敌,刘大人可是考虑完全了?”
“四面皆敌又有什么可畏的。”陈绳武帮腔着。“现而今咱们不也是四面皆敌嘛?再说了,有鞑子大军在前,仆不信了,耿精忠、尚之信他们敢顾头不顾腚。再退一万步,就是到时候退回台湾,有茫茫大海阻隔,还怕他们追过来不成?”
“这?”朱锦用探询的目光看向陈永华。“陈卿怎么看呢?”
“十年积蓄,我军或可以一战。”从后世的角度来说,陈永华其实跟诸葛亮差不多都是政略高、军略低的人物,而且他之所以同意出战还有另一方面的考虑。“只是最好携手耿、尚二藩一同行事,以便破除鞑子在沿海的封界令。”
一听到陈永华提到封界令,主管户部的杨英也改变了原先的看法:“如此说来,出兵倒也是势在必行,不过最好还是能先联络上五山五海。”
五山五海又名五商十方,其中山路五商为位于杭州之金、木、水、火、土五间商号,海路五商则指位于厦门之仁、义、礼、智、信、五家商行,总的来讲,以出口杭厦商品至日本为主。日后民间将其附会成天地会的十个香堂,但与后世猜测由陈永华创立不同,最初的主持者是朱锦的堂叔郑泰,目的也不是刺探情报组织破坏而是为郑军筹集资金。只是在郑泰被朱锦所杀以及清廷实施封界令不许片板下海后,五山五海便在改头换面之后与郑氏逐步脱离了关系,并在日后与朱成功创立的“汉留”洪门结合形成了所谓的天地会的前身。
“那?”看到作为自己肱骨之臣的陈永华也赞同出兵,朱锦其实已经有了决断,但他突然看向郑克臧。“钦舍听明白了吗?”
群臣哗然,朱锦让十几岁的少年一同上殿已经很失礼了,现在又问起小娃娃的意见,难不成国家大事还要问乳臭未干的小儿嘛?不过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而且维持殿上纪律的给事中又不在,所以尽管腹诽不断,但没有人会没有眼力见识的去和朱锦讨说法。
“儿臣听懂了。”郑克臧点点头。“几位大人是再说,要不要趁机出兵讨伐鞑虏。”
朱锦对儿子的回答很是满意,于是再问:“那钦舍以为是不是应该出兵呢?”
“儿子不知道出兵应不应该,”群臣们这才释然,然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目瞪口呆了。“但为什么要去福建呢?余好像听人说过祖父当年打南京的故事,父王为什么不学祖父先取舟山,再下南直隶呢?”
朱锦瞠目结舌,郑克臧的反应彻底超出了他的期望值:“舟山、南直隶。”
没错,南直隶的富庶可不是福建这个穷山坳可比的,而且不用担心刚才柯平一直强调的地盘问题,所以一时间朱锦颇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此时就听柯平恭贺道:“王上,元子天性聪颖,乃本藩之福啊。”
边上的人都觉得柯平无耻,居然借吹捧一个小娃娃来博取朱锦的欢欣,但不齿归不齿,一众臣子还是一一道贺着,倒是朱锦摆摆手:“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偶尔说对了一两句话不值得卿等如此,还是就事论事,且说说仅取南直隶可行否?”
“臣以为元子此言还有商榷之处,”陈绳武看了郑克臧一眼,心说,若你这个孩童出的主意能行,还要余等谋士干什么,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陈绳武提出了异议。“如今有耿精忠的大兵挡在本藩之前,本藩可以不用直面虏兵,反之,本藩直取南直隶的话,就是本藩替耿精忠遮掩了,而且兵法上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台湾到南直隶海路遥遥,补给不易,一旦受挫,回师也不宜啊!”
朱锦一想,的确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再看向武臣方面,只见刘国轩等人也在频频摇头,于是便作出了决定:“刘国轩、陈绳武,尔等二人,且先从水师及楼船各镇中抽调战船百只预备听用,另调兵弁千员择日随孤西渡与耿精忠会猎于金厦”
3.交代(求收藏和红票,谢谢!)
虽说已经定下了出兵福建支援耿精忠的决策,但是要抽调士兵、舰船,准备粮秣军械也不是说话就能完成的事情,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完成整备工作。不过这些琐碎事务还不是更重要的,在朱锦西征之前还要决定由谁来留守郑军根本之地台湾。
由于朱锦的诸弟贪财粗鄙,诸子又尚在幼冲,因此只能在臣下中选取一人,这个人选理所当然的落到了曾经辅佐朱锦击取得延平郡王王位及在东宁有效实施屯垦恢复台湾经济的咨议参军陈永华的头上。
永历二十八年四月,朱锦除陈永华以藩前留守总制中外军国事务(即东宁总制使、东都留后),并表奏实际上是傀儡的朱术桂,授予陈永华正二品资善大夫的文散官,一时间,陈永华权倾台湾。
“叔父,您这是什么意思?”被陈永华召到私宅的兵官陈绳武翻了翻对方特意拿来给自己看的奏章,不由得脸色一变。“叔父,王上委以重任是对我陈家的信任,叔父为何偏偏要把那十二岁的元子推出来?”
“高处不胜寒呢。”陈永华捻着胡须解释着。“你我叔侄本非国姓爷元从,只是靠着王上的信任,短短十年间便跃居高位,如今更是得以总制台湾一地,就怕那些老臣子们当着王上的面不说,心中早就恨死你我叔侄了。”
“这?”陈绳武默然,没错,自家叔侄一个随扈在朱锦左右赞画军机,一个主管整个大后方,的的确确会遭人眼红,不过就因为这个原因把郑克臧推出来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自己前不久还顶了那小儿的见解,一念及此,陈绳武合上奏折。“叔父,元子并非嫡出,且素来也有并非王上所出的谣言,叔父若是力推元子,恐怕反而遭人嫉恨呢。”
“你也说了是谣言,又何必采信。”陈永华摇了摇头。“至于遭人嫉恨嘛,难道把五岁的嫡子推出来,旁人就没有异议了吗?就怕到时候非议之声更多才是。”
这倒也是,放着年长的元子不提却非要把小得多的嫡子提出来,那岂不是更加显露了权臣的嘴脸。既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那就干脆不要上奏折了。”陈绳武提议着。“反正王上都会否决,不如不惹这等麻烦。”
“麻烦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陈永华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侄子的心思,只不过比起侄儿的小算盘,他的麻烦可能更大。“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事,不如早一点揭开来,也好趁机试探王上的心意。”
陈绳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叔父是这等考虑,如此看来,倒是侄儿见识浅薄了”
陈永华的提议理所当然的遭到了朱锦的拒绝,但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东宁,正是有鉴于此,朱锦觉得要给自己爱的女人和长子一个交代,于是在临行前特意来到荷院。
“钦舍,前次廷议没有采纳你的意见,有没有不开心啊?”
朱锦的问话看似很平常,但郑克臧却要思索一番再做回答,不过他还没开口,那边陈昭娘就撅起了嘴:“还说呢,钦舍才多大,王上爱宠,带他上殿听政已经很逾越,还害他当众出丑,内廷里都传开了,说什么黄口孺子自不量力”
“谁在嚼舌头。”朱锦愤怒的冲着贴身内侍命令道。“查,查出来后流放狼峤。”
“父王息怒,旁人说什么,儿子其实并不生气。”郑克臧一听,心中顿时一惊,他和陈昭娘母子本来已经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再这么一来,谁还敢跟荷院亲近啊。“因为这些腌臜之辈让父王失了仁德之名更是没有必要。”
“俗话说君子怀德小人畏威,这帮腌臜之辈不好好教训怕是不成。”话虽如此,但朱锦的目光里却透着满意。“也罢,这次就听钦舍的。”说到这,朱锦话锋一转,关切的问道。“钦舍,最近书读的怎么样了?”
“回父王的话,儿子现在已经学到了《礼记》一篇。”郑克臧恭谨的回应着朱锦的问题。“每日晨间还刺枪二百下,劈五十草靶,射十五箭,儿子还学会了骑马和游泳,不过还不太敢让马儿跑起来,潜水也不敢太深了。”
“钦舍已经学到《礼记》了?”朱锦没有追究郑克臧学武的细节,反而对其掌握的文科很感兴趣,这也是中国统治者历来重文轻武的通病。“那父王就考考你。故君者所明也,非明人者也。君者所养也,非养人者也。君者所事也,非事人者也。故君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故百姓则君以自治也,养君以自安也,事君以自显也。故礼达而分定,故人皆爱其死而患其生。此段是做何解?”
郑克臧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喃喃的说道:“父王,夫子只是教我读了这几句,还没有来得及跟我说应该如何解释,所以,所以,儿子不知道该做何解。”
朱锦冷冷的看着他,郑克臧目不转睛的对视着,好半天之后,朱锦才哈哈大笑起来。
“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这小子,还真实诚,不过不做伪也是优点,就是太方正了,日后怕是在为政上会失了偏颇,少不得要吃些苦头的。”
“哪有父亲教儿子不要做正人的。”陈昭娘轻轻锤了朱锦一下,但脸上却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无非是朱锦刚刚出口的话句中带着为政一词似乎有着某种让她欢喜的暗示。“钦舍才十二岁,锦舍可不要教坏了他。”
“为政什么,儿子其实还不敢想,只是儿子现在想学父王一样当个大将军。”郑克臧这几日一直在考虑如何能掌握一支可靠的武力,一听话题扯到这正好顺杆往上爬。“日后好跟在父王身后,一起驱逐鞑虏,光复汉统。”
陈昭娘一愣,根本没有想到儿子会这么说,倒是朱锦闻言又是一阵大笑:“好志气,是该让鞑子知道咱们汉儿的本事,也省得让他以为神州无人,不过,钦舍,父王这次率兵西征,说不定就把鞑子给赶出关去了,到时候你可不要说父王不给你留些鞑子啊。”
郑克臧暗自冷笑一声,眼下的朱锦还真以为有了耿精忠的许诺后西征就一定会马到功成呢,真是得意的太早,小瞧了康麻子和那些数典忘宗的汉奸走狗了。
当然,拥有两世人生的郑克臧绝不会把心里活动表现在脸上,反而冲着朱锦双膝跪地,朗声说道:“儿子预祝父王此去一匡天下,扫清神州妖氛,建立万世功业!”
“说得好,说得好啊!”
朱锦大喜过望,出征在即,他本来就想要一个好一点的彩头,没曾想居然在长子口中听到了,因此看向郑克臧的目光愈发显得满意了。既然觉得长子所作所为符合自己的心意,而刚刚又得到了宫中有人欲对其不利的消息,朱锦便觉得要给这个长子一点补偿。
“凭这一句就该赏!说,想要点想什么,父王统统答应你。”
“什么赏赐都可以吗?”得到朱锦的确认,郑克臧强压住心头的激动,脸色平静的提出。“儿子想招百十个岁数相近的伴当,建一支童子营,也好指挥他们每日排兵列阵。”
虽然看起来回答有些孩子气,但却是郑克臧深思熟虑的结果,这可是他兼顾中外,从彼得大帝和康麻子那综合得来的一招神来之笔,看起来短时间内一些童子组成的军队有些儿戏,但朱锦西征可是整整六年,六年后这些同龄人可就是他郑克臧如臂使指的嫡系力量。
“钦舍还是想当大将军呢。”朱锦捏了捏陈昭娘微凉的玉手,随即冲着一脸殷切的郑克臧随意的点了点头。“好,父王答应你就是,不过有一条,可不许荒废了日常的学业,否则父王回来可是要打板子的”
“这对狗男女,大中午的就要做些少儿不宜的活动。”得到朱锦许诺的郑克臧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双颊潮红的陈昭娘给赶了出来,当然美其名曰是让他午休,但事实上地球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郑克臧一路腹诽着。“不就是圈圈叉叉嘛,老子也就是眼下的身子没长开,真说到美女,说到情趣,老子的见识”
郑克臧的暗自唠叨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因为才出陈昭娘居住的院子,他的眼前就忽现出一个躲躲散散的人影:“站住,叫你站住还敢跑,来人,给我按住他。”
边上的内侍七手八脚的抓住了躲闪不及的对方,郑克臧慢慢的跺到此人的面前:“咦?面相很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到这来干什么的?”
“奴婢,奴婢是锦华院的人,是王妃派来请王爷过去叙话的,松手,快松手啊。”此人一边挣扎一边回答。“钦舍,不,大公子,奴婢可不是有意要窥视,哎呦呦,疼呢,大公子,就饶了奴婢这回吧。”
“锦华院?”郑克臧眉头紧锁,显然唐和娘这边也受到陈永华上折的冲击,因此特意派人来窥探朱锦的动向。“那看见本公子跑什么?心中有鬼啊?”丢下这句让对方肝胆俱裂的话之后,郑克臧突然脸色一变。“不过你是锦华院的人,本公子也不过过多惩罚你,就罚你跪在这等父王出来好了,都看住了,父王不出来,不许他爬起来。”
那边的火者暗自吐了口气,但郑克臧也坏笑着,别看他顾忌唐和娘这边对其不打不骂,可是里面的盘肠大战少说得半个时辰,若是再睡上一会,这个倒霉的火者至少得等一个时辰以上,这么一来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而且这么一来,锦华院那边还无法就题发挥。
不过这个插曲告诉郑克臧,他的万里长征才走出了微不足道的第一步:“金十九,上次是你跟我说咱们东都城外有英圭黎(英吉利)人的商馆,此外好像还有日本人的商屋?”
“钦舍记得没错,”跟着郑克臧身后亦步亦趋的内侍首领回应着:“王上还从英圭黎人那购买火炮、聘请炮术教头呢,不过,日本人的商屋多在鸡笼,承天府这里却是没有。”
“你且去问问,英圭黎人的火炮是什么价格,炮术师范又要多少薪俸。”郑克臧并不是要马上购买火炮聘请教练,他还没有这么急不可待,有些事至少要挨到朱锦的令谕下达,大军西征之后才好运作。“另外,再问问日本人的三间长枪是什么价钱,回来报与我知。”
“诺”
4.交代(下)
“群胡乱宇宙,百折守丹诚。
海岛无鸾信,乡关断鸡声。
义师兴棘岫,壮气撼长鲸。
旗旆荆襄出,刀兵日月明。
一闻因色动,满喜又心惊。
原扫腥膻幕,悉恢燕镐京。
更开朝贡路,再筑受降城。”——
朱锦《闻西方反正喜咏得诚字》
大明永历二十八年,清康熙十三年,西历主诞后一六七四年五月,朱锦率侍卫冯锡范、兵不赞画陈绳武、吏官洪磊等自台湾出发抵达厦门。三藩乱起,据守厦门的清军本无斗志,见郑军大举来袭便不战而降。朱锦旗开得胜,自是得意非凡便派人前往福州向耿精忠索要漳州、泉州两府及其承诺的“全闽沿海战舰”。
耿精忠此时已经坐拥全福建并向浙江伸出了**的触角,自然不愿把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吐出来让给他人。但他又怕郑军因此心生不满在自己出兵浙江时在福建祸乱后方,于是便先派亲信以接洽的名义前来厦门窥探郑军实力,以便由此定夺该如何应对。结果却发现郑军的先头部队兵不满二千,船不过百只,实力极其有限,当下就没了顾忌,不但不同意将漳、泉两府移交郑军而且撕破脸皮食言而肥,拒绝将答应的战船、水师交与朱锦调度。
兴冲冲的朱锦遭此迎头一棒,顿时恼羞成怒,于是招降了海澄总兵赵得胜、同安守将张学尧、化尚兰以作示威。见到两县易手,耿精忠便回报以在其闽浙控制区内恢复封界令,断绝和台湾的贸易作为报复,双方的蜜月尚未开始便走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
尽管郑克臧对朱锦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作为十分不满,但他的年纪还太小,根本没有在战事上插话的可能,更不要说因此影响到明郑西征的大战略了,对此心知肚明的郑克臧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头做起。
既然决定要脚踏实地的开始,郑克臧便堂而皇之的来到时任东宁总制使主管朱锦西征后东都上下军民事务的重臣陈永华的签押房,这虽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可以说是最近距离的接触了:“陈先生,不知道童子营招募的情况如何了。”
“大公子放心,王上临行前曾有过交代。”
尽管为了西征大军的兵源及粮秣军输而焦头烂额的陈永华整日里忙碌异常,但自付已经摸清了朱锦心思的他对于在银銮殿上有过惊艳表现的走开走开还是很重视,所以连带着这个玩笑似的童子营也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人已经招的差不多了,一共一百五十人,都是和大公子年岁差不多的童子,这几日就能到齐,先期到的已经安排在礼武镇留下的营房了,不知道大公子还有什么要求?”
陈永华态度谦和,丝毫没有因为郑克臧的年龄而倚老卖老,对此郑克臧自然很是满意,于是他探问道:“不知军中教头可曾安排妥当?还有,人常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不知道粮秣物资又是如何安排的?还有军械怎么解决?”
陈永华深深的看了郑克臧一眼,他本以为所谓童子营是少年的一时兴起,却没有想到郑克臧想的还很多的,完全是建一支正规新军的样子,由此他不能不怀疑对方此举的真实用意。不过再一想,郑克臧再怎么表现不凡但毕竟现在不过十二岁,而童子营中除了少数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外,也都郑克臧的同龄人,陈永华便暗笑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已经从各镇调拨了五十名军中老兵充任童子营教习,军械也可按需向兵部索取,至于每月粮秣则同一般军士拨付,只是东宁的积蓄有限,且还要供给王上大军所用,财力颇为吃紧,所以童子营不发饷银,大公子万望见谅。”
对于陈永华关于教头和军械问题的答复,郑克臧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没有军饷让他有些不满,但对方说的也是实情,以台湾仅有两州之地豪赌大陆争霸,的确是已经百上加斤了,自是要在其他方面能省则省。
“陈先生,不发饷银倒也无不可,只是这里还有几枚银章的图样,还请先生使人浇铸一下。”说着郑克臧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样,这是他设计的勋章图案。“大小规格图样上都有标注,也不需全用纯银,银铅、铜铅各半即可,只是每样需多铸几枚才是。”
陈永华接过图样一看,格式倒也不繁杂,只是原来的方孔钱的下半步改为实心,上面还书写着武勇、忠勤、胜捷、冠军等字样,但他却不明白这些东西的用途,下意识的以为这是郑克臧用来赏赐的伪钱,因此颇有些头疼的劝道。
“大公子,钱钞一法关乎东宁根本,若是被王上知道了,定要责罚大公子胡闹的。”
“陈先生误会了。”郑克臧解释着。“克臧曾读《通鉴》,知唐前有勋官之说,国朝废置,便有心在童子营中复设以做激励,只不过勋官十二转涉及朝廷权位,克臧不敢自擅,因此变更一二,做勋章赐下,武勇章赏武技精深者,忠勤章赏每日坚持操训者,胜捷章赏诸队竞技胜者,冠军则顾名思义而上段留孔便于系入绶带,绶带悬于脖颈,可谓万人瞩目,可以激励旁人争胜之心。”
陈永华越听越惊,这还是十二岁孩童能想出来的东西嘛?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鉴于这不起眼的几枚银章、铜章可能对军中奖惩制度产生的冲击,因此即便是贵为本藩元子的郑克臧亲自要求,也不能轻易予以满足,非得报知朱锦裁决方可。
当然,陈永华不会把自己决定当面通告郑克臧,只是淡淡的敷衍着:“如此啊,那仆稍后就命有司铸造一批给大公子送去,只是大公子还要稍待几日。”
郑克臧并没有想到陈永华会皮里阳秋,所以还挺高兴的拱拱手:“那就多谢陈先生了。”
陈永华忙作出一副为上位者分忧义不容辞的架势来:“大公子说这话可是要折煞仆了。”
“陈先生乃是父王重臣,肩负西征大军军输重任,如今又要为余的兴之所至忙前忙后,道声谢也是应该的。”郑克臧知道自己在未来几年还要仰仗陈永华的大力支持,因此好话不断,当然他也知道过犹不及,因此稍稍说了两句便话锋一转。“对了,陈先生,父王征战福建肯定会打仗吧。”陈永华不知所以然的点点头。“那会不会像书上所说的战事一起,血流千里,万民流离失所呢?”
陈永华愕然的看着郑克臧,脑筋急转,很快说出一番四平八稳的话来:“大公子,王上此举乃是吊民伐罪,顺天而为,当不敢有人螳臂当车,即便有些跳梁小丑甘为汉奸,也是一鼓而荡,当不会出现公子所言及那一幕。”
“噢!”郑克臧似笑非笑的回应了一声,眼波流转不知道再想什么,陈永华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他事务繁忙可没有时间陪在这位元子胡闹,正在他决定是不是婉转逐客的时候,就听郑克臧叹了一口气。“余还以为能从流民里招一些年岁相近的童子入军呢,原来不用打仗啊。”陈永华不禁莞尔,这才有些少年的样子嘛。“陈先生,余想起礼武镇的营房看一看,不知可否派人带路。”
“看大公子说的,”陈永华正巴不得呢,当即冲着外间喝到。“来人,”一个三十来岁的下级军将闪了出来。“带大公子去礼武镇留下的营房查看。”郑克臧施了一礼跟着唯唯诺诺的军将走了出去,陈永华拿起搁在边上的文牍刚看了几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不对,不对,怎么觉得刚才的话里透着玄机呢”
郑克臧骑着小马由那名军将牵制,带着十几个内侍以及护卫出城四五里便到了位于三鲲身的原礼武镇驻地。台湾采用寓兵与民的政策,各镇其实都拥有各自的屯垦地,所谓营房不过是集中训练时的一个暂住地,现在更是因为礼武镇的主力西去而空置了。当然随着一部分童子营的到来,才冷清了不久的营房里还是很热闹的,不少活力十足的少年尽管夜里还哭着要回家,但大白天里打打闹闹的倒也乐不思蜀。
“看,又来人了。”郑克臧一行人的队伍还是很庞大的,尤其郑克臧还骑着马,因此很快就引来一大群孩童的围观。“哟,又是哪家的少爷啊,看,教习们都跑过去迎接了。”
“骑马算什么,我家里也有马。”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甭管他家里多厉害,到了这还不都是一样,要是敢跟咱们摆架子,咱们就用拳头教训这小子。”
“打架?不好吧。”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摸了摸脑袋。“听俺爹说,这里是大公子练的新军,行的是军规,要是私斗的话,可是要挨鞭子的,鞭子打在屁股上可疼了。”
“新军?都是十几岁的小娃娃打架成,练兵?”一个看起来大一些的孩子呵呵笑了笑。“我爹说,是大公子觉得无聊,要找些伴当玩耍而已,大公子什么人,又怎么可能每日里跟咱们厮混在一起,所以,只要不是大公子来,干什么都没人管”
郑克臧自然不知道那些小子们在议论什么,翻身下马的他正冲着三十个教习中为首的那个训话着:“第一,等所有人到齐了以后打散了编队,不要让他们按各镇抱团了;第二,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入睡,什么时候请师傅来教他们读书识字、什么时候该练武,什么时候吃饭、沐浴都告诉他们清楚了,有触犯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若是徇私,那就改罚你。”
“末将明白。”这个叫孙有劳的协将忙不迭的应承着,在他看来这是他人生的一大机遇,抓住了就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不会不紧跟郑克臧的步子。
“余会把具体的操训东西写下来,之前,你且每日安排他们跑圈。”郑克臧指着平整的演武坪说道。“每日三次,每次三十圈。”孙有劳脸色有些发白,也难怪他胆寒,这一圈可少说有里许,这一天跑九十里还不把这些半大的孩子跑死了,但郑克臧却丝毫不予顾忌。“可以循序渐进,先从五圈开始,但每次跑在最后的十个,要罚他们清洁当日诸人寝舍”
5.自荐(今日三更)
郑克臧编练童子军的目的是为了有一支能贴身保护自己的力量,但是他也希望能将这支还没有起步的小军队有朝一日扩充为明郑的主要力量,因此他拟定的童子军的编制相对现而今郑军的体制有了不小的改变。
郑军现在的体制是当年朱成功在东渡台湾之前厘定的,实行的是五五制。
其陆师最高编制为军,有前、后、左、右、中等五个军。五军由名为总督五军戎政的高级武官统辖,每个军则分设提督一员、总理监营一员、左右协理监营各一员具体指挥部队。军以下为镇,有五常镇、五兵镇、五行镇、五援镇、五冲镇、五宣镇等名号不同的镇若干,每镇设镇将、监督、监营、督阵官、戎政司马各一员。镇以下为协,每镇设前、后、左、右、中五协,由协将统领。每协辖正领班五员,正领班又辖副领班二员。副领班辖班长、冲锋官各一员。班长和冲锋官各辖士兵五名。以这个编制,一协就有约二百人,一镇应该不少于一千兵马,但事实上由于郑军几经大战,又丢失了大陆兵源地,所以缺额甚多,所以常常连一半左右的数目都达不到。
也不是全部郑军都缺额甚多,至少由朱锦亲自掌握的五卫亲军就是大部满员的。五卫亲军指的是左武卫镇,由亲丁镇、左右戎旗镇、左右武骧镇改编的右武卫镇,左虎卫镇,由左右骁骑镇改编的右虎卫镇和编制特别、统辖亲随前后左右中等五营的銮仪卫镇。为了与普通的镇区别,五卫亲军的各镇设总兵一员,以示位尊。
郑克臧手里只有一百五十个正太,因此他只能以五人一组,每组设冲锋官一人,三组一班,每班另有班长一人计十六人,三班一队,每队另有领队及传令的讯兵各一人,合计五十人。然后三队一百五十人合一营之数,营官一职由郑克臧自将
“所有人终于来齐了,这支童子营也算正式成军了。”
站在让正太们帮着搭建起来的阅兵台上,穿着小号甲胄的郑克臧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余就是郑克爽,王上长子,你们的营官,”阅兵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以及教习们训斥的声音,显然这还不是纪律严明的军队。“既然成军了,那就要正式开始练兵,”待下面的声浪变得微乎其微了,郑克臧继续着。“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件事,”郑克臧顿了顿。“那就是从你们中间任命三个领队以及九个班长、二十七个冲锋官。”
声浪又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教习们藤条打在人身上的噼啪声以及正太吃痛的惨叫,郑克臧继续等待着,直到下面变得鸦雀无声。
“余忘了从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那就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卒不是好士卒,”队伍又有些耸动,不过刚刚吃了藤条的那些家伙前车之鉴尚在眼前,所以尽管有些骚动却再没有人敢开口。“地上的白线看到没有,好,现在想做冲锋官、班长的就站到白线前面去。”
郑克臧的话音落地,争先恐后的场景却没有出现,小男孩们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看到周边的人都没有动作,一个个也就强自按捺着,准备随大流行动。
见到这副景象,郑克臧冷冷一笑,翻手拿出一个英圭黎商人送过来的玻璃沙漏:“若是不能在沙子落完之前出列,那余就以为是尔等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可别到时候自艾自怨。”
沙漏刷刷的开始计时,队伍里一片压抑,可十几岁的孩童又有多少自制力呢?又等了会,终于有人忍不住诱惑,慢慢的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站到了划定的白线之前。有一个打头的,便有第二个,很快,第三、第四个也从行列中跑了出来,不消多少时候,白线前已经挤满了高高低低的人头。
“教习拦住剩下的人。”郑克臧高声命令着,于是犹豫中失去机会的童子们只能眼热的看着那些触线者。“孙有劳,清点一下白线前的人数。”数字很快报上来了,三十六个备选名额有四十一个候选者。“不错,”郑克臧满意的点点头。“除了第一个出列的,其余四十个背过身去,”随着他的命令,四十碗放下四十候选者的身后,其余人手中也拿到了绿豆。“虽说现在再想当冲锋官、班长已经来不及了,但余给你们个机会,从这四十个预选者当中选出你们以为合适当冲锋官、班长的。”背向着大队的孩童们还有些懵懵懂懂,但其他人却又交头接耳起来。“你们只有一次机会。”郑克臧的声音压倒了叽叽喳喳的小声交谈。“投下去可不能反悔的”
领了绿豆的男童依次从候选者身后经过并顺手将绿豆投给自己看中的对象,候选者一个个抓耳挠腮心急如焚的想知道自己是否得票了,可是面前有拿着藤条的教习在虎视眈眈着,无计可施的他们只好煎熬的杵在那里。
投票很慢,但却结果很快出来了,原因很简单一目了然,只有二十五个碗里有豆子,这些人自然是兴高采烈,但还剩下十个位子需要复选。
现在可是十五选十了,没有被选中的于是更加紧张了。
最终的结果出来了,没被选上的五个男童突然哭了出来。
“你们坏,为什么都不选俺们?”
“别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克臧已经从台上走了下来,来到候选人的中间,吃他这么一喝,五个落选者中有两个收住了哭声,还有三个依然抹着眼泪。“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就你们这样还想当冲锋官,班长?”
“为什么不行,”其中一个小胖子一边有袖子抹着鼻涕,一边回应着。“俺不信,他们当上的几个能比俺有力气,能比俺跑得快。”
“那好,不要说,余不给你们机会。”郑克臧指了指不哭的那两个。“孙有劳把他们两个带回队伍去,你们三个,现在开始算余的中军亲兵。”
小胖子一听不哭了,拉着留下的两人屁颠屁颠的跑到郑克臧的身后,倒是没留下的两人一脸的哭丧,郑克臧也不看他们,谁都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们在一群正太中即没有人缘也不会在长官面前叫苦,自然有苦头让他们吃。
“至于你们几个,”郑克臧一指获胜的三十六人。“你,第一个出列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公子,不,营官大人。”这个男童明显比边上几人大两岁,因此颇为机敏,刚才第一个投机不说,现在一开口,发现郑克臧对大公子几个字不感冒,立刻就改了口。“小的洪辉,家父洪磊,今年十四岁了。”
“噢,洪兵官的儿子。”郑克臧意外的看了他一样,也没多说什么,直接点将。“刚刚你第一个出列,做的很好,余就任命你为第一班的班长。”其余的孩子一脸的羡慕,郑克臧把他们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脸上微微一笑,很满意自己成功的激起了他们的攀比之心。“余还要从你们当中选出八位班长,还是老规矩,排好了,让下面投票,最多的四个直接当选,其余四个在第二轮中复选产生。”
就这样经过这场让所有人记忆犹新的选举之后,九名班长终于尘埃落定了。这九人中,除了洪辉以外,还有五人是郑氏宿将之后,分别是:原总督五军戎务、厦门守将王秀奇的幼子王瑛,今年十四岁;原左先锋杨祖之孙杨龙,今年十三岁;原参军林骥幼侄林康,今年十四岁;原前冲镇镇将刘俊之孙刘文来,今年十二岁。
对于十二岁的刘文来能当选班长,郑克臧也很是吃惊,不过这并不重要,真正是他担心的是班长中大多数都是将门之后——虽然郑克臧猜测是部分权贵之家在向他示好,但猜测并不一定是现实,这让他产生了对童子军控制权的担心,毕竟在民族国家观念还未深入人心之前,家族才是众人效忠的第一选择——幸好还有身为渔家子弟的麻英、闽北移民之后的安龙、客家后裔李顺等三位平民子弟入选班长,这才让他能稍稍缓上一口气。
郑克臧领着这些新科的班长、冲锋官上了阅兵台将他们一一引荐给台下的童子军知晓,随后严肃的告诫他们。
“虽然你们这次被选上了班长、冲锋官,但能不能一直做下去还要看你们各自队伍的表现,余的宗旨是能者上,不能者下,当然,今天不用说这么多,日后做起来你们就知晓了。”
说到这,郑克臧也不管他们能否领悟自己的真意便自顾自的先做了一次分配。将二十七名冲锋官依次分给各位班长,当然他是蓄意打乱门第进行分配的,权贵子弟担任班长之下尽可能的安排平民出身的冲锋官,反之也亦然。,等完成了分配之后,他又指点台下的童子军向各位冲锋官说到。
“一组五人,冲锋官可以管辖四人,兵卒好坏关系各组考评,你们依次下去挑选,每轮各选一人,以免分配不公,日后还要闹将起来。”
等所有人都挑完了,场下孤零零的还剩三人,这时郑克臧招来孙有劳:“孙大人,命你安排的领队可曾备好了人选。”
孙有劳应了一声,手一挥,三个军汉走了出来。
“剩下三个童子,一人挑一个作为讯兵。”都是捡剩下的,军汉们也没太大的挑剔,随意一分便算是挑好了,见到此景,郑克臧示意各班长归队,等各组、班、队依次排好了,郑克臧大吼着。“那现在授旗,甲队领队接旗”
6.郑克爽和糖(两更,求包养及打赏)
明郑方面既然跟耿精忠闹翻了,自然也就不再客气,从这一年的五月底开始到七月中,台湾海峡上络绎不绝的都是从承天府开来的兵船和粮船,直到台风初起,整个运输船队才暂告一段落,至此在金厦等地郑军已经聚兵数万之众。
除了源源不断从台湾调来兵将、粮秣以外,朱锦还不断派出密谍四处串联。由于郑氏三代在闽南粤北经营多年,影响尚存,人脉尚在,再加上耿精忠倒行逆施,因此驻守泉州的福建提督王进功之子王藩锡、占有漳州的清海澄公黄芳度、潮州总兵刘进忠等便纷纷投向郑军,一时间形势对明郑政权极其有利。
见明郑方面声势逐渐高涨,追悔莫及的耿精忠再也坐不住了,为此他派出使节向朱锦提出交涉,希望明郑方面能将重镇泉州交还与己,对此朱锦怎么可能答应,于是耿精忠便决定用武力夺回泉州,一场大战便迫在眉睫了
“紫菱姊姊,祖母她老人家起床了吗?”
虽然童子营已经转入正式的训练,但郑克臧的身份可不仅仅是这支外人看起来像玩笑一样的童军的总领营官,自是不可能成天泡在里面与之厮混,免得给朱锦或是某些关注他成长的人以玩物丧志的感觉。
“大公子,老夫人正在诵经,”二十几岁的女官虽然长的花容玉貌,但此刻却绷着脸回答着,正所谓上行下效,董老夫人对这个气死了自己夫君性命的孽孙母子向来有着心结,那侍从的女官们自然也不敢冲着郑克臧露笑脸。“大公子的孝心,奴婢稍后一定转告老夫人,就不耽误大公子回去读书了。”
“那就麻烦紫菱姊姊了。”郑克臧暗自撇了撇嘴,说实在的每日来北园别院晨昏定省是朱锦离开台湾后,郑克臧作为长孙应尽的义务,至于对其一向不满的董老夫人会不会领情,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反正只要他来了,别人就不能从礼制方面攻击他不孝。“另外再请紫菱姊姊转告祖母大人,就说钦儿晚间再来拜谒”
这就是现在郑克臧每日的行程:除了到董国太这早晚定省之外,清晨起床练武,接下来整个上午跟着吕先生习文读书,只有下午才是他自由活动的时间——通常他会赶到童子营与之一起训练,当然还少不了定时跟母亲陈昭娘一起吃饭。
“秦舍?”郑克臧刚刚从北园别院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从轿车里钻出来的郑克爽,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本来正一头往院子里窜,突然看到年长六岁的兄长就站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没收住脚步,一头撞进了郑克臧的怀里。“哎呀,秦舍又胖了。”
郑克臧抱着小孩子使劲一举,还好,虽然还有些吃力,但总算能把对方举起来,不过双脚离地的郑克爽突然哭了起来:“放下来,阿母,娘娘,大兄他欺负我。”
郑克臧哭笑不得的把乱踢脚的小孩子放了下来,一手捏住对方的小脸,一手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微微剥开冲着郑克爽一晃:“小坏蛋,你倒是说说看,兄长我怎么欺负你了。”
“糖?”郑克爽的眼睛一亮,这种充满甜味的东西迅速压到了自己与郑克臧之间的疏离感,于是便主动的回抱住郑克臧。“大兄好,好大兄,给秦儿吃点甜糖吧”
问询赶来的别院侍者以及护送郑克爽的女婢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然而这两人的身份使她们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由着郑克臧牵着郑克爽坐到一边。
“慢慢吃。”看着大口舔着糖屑的郑克爽,郑克臧双眼微眯,作为后世一名充分利用度娘的网络写手,郑克臧自然知道六、七年后的政变并非是眼下这个贪食甜品的小儿的本意。
“也是被野心家利用的可怜人呢。”郑克臧暗自感叹着,这也许才是对方最终同意投降满清的原因,同样是被挟持、同样是被软禁,至少去北京还看上去还能摆脱权臣的掌握,只可惜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一念及此,郑克臧心中更生怜悯,便提高了声音一语双关的说道。“不要急,有大兄在,任何人怪不得你的”
和依依不舍的郑克爽分开后,在返回自己所住的院子时,骑在马上的郑克臧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沉思。沉思的起因也可以说是灵光一现,思索的内容就是刚刚他拿给郑克爽吃的糖。糖在台湾并不是一个新鲜的东西,早在荷兰人占据大员时期,甘蔗及蔗糖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一项极其重要收益。可是到了朱锦手里,出于为大军提供足够的粮秣起见,由陈永华提议将大片的蔗林改为了农田,这虽然弥补了郑军在军粮上的缺口,但也造成明郑方面在对外贸易中缺少了一项能换取大量收益的出口品。
“津津台湾糖、点点血和泪”——就算到了日据时期,糖业也是台湾的重要利源。不过要想现在就说服陈永华改弦更张显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如今大军西征,急需粮秣的情况下。所以郑克臧目前能做的只有在现有甘蔗种植面积的情况下,提高蔗糖的产出和质量一途。
“金十九,”郑克臧回到自己的书房,在经师吕师傅没有到之前把服侍自己的内侍叫了过来。“去找几个榨糖的工匠来,等会下了课,你带他们来见余”
“什么?大公子想要一个糖寮?”听了郑克臧的要求,陈永华顿时有些不悦,在他看来对方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放着好端端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之书不读,一会搞什么童子营,一会又要拿糖寮来试验新式榨糖,实在有些本末倒置。“此事大公子还是休要提了,否则臣也无法向王上交代。”
“陈先生的心思,余也能猜到几分,无非觉得余此举不成体统,但老先生不知道,余最近偶尔翻阅到徐文定公的《农政全书》,大感裨益。”郑克臧放弃去童子营与未来的嫡系们亲近合练来和陈永华磨牙,肯定是想一鼓作气达成所求的。“不知稼穑便不知民生,不知民生何以为政,余也算是知行合一。”
“玄扈先生?阳明先生?”陈永华眉角一挑,这两个人可了不得,都是一代宗师,可从郑克臧这十二岁童子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的滑稽,那么的不可置信,于是陈永华态度异常坚决。“大公子,臣已然说过了,此事万万不行,大公子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老顽固,还台湾诸葛亮呢,我看就是撑死也就一个姜维了。”
被陈永华赶出来的郑克臧颇有些愤愤不平,但再怎么说也挽回不了陈永华的决定了,没有陈永华的支持,十二岁的郑克臧显得有些无计可施,怎么办?难道就此放弃吗?时不我待,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等着陈永华来改变主意,因此他只能采用变通的法子迂回了。
“走,去福宁侯(注:以前不知道看哪本书的时候瞄过一眼说是郑成功诸子是有侯伯的爵位,为此整整查了一天资料还是没有查到,若是有书友知道的,请不吝赐教)府。”
朱成功有十个儿子,其中除了长子朱锦继承明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的官爵外,其余悉数封侯,其中福宁侯就是老二郑聪的封号。不过,郑聪虽然名字有“聪”,但为人却是极其贪婪,丝毫看不出哪里有聪明智慧,朱锦在台时将他压制的死死的,等到朱锦远征,郑聪便有些蠢蠢欲动,正好为郑克臧所用。
“还真是钦舍,倒是难得啊。”果然,听说郑克臧来拜见自己,郑聪颇有些诧异,忙不迭的使人将这位元子迎了进来。“快坐,快坐,你二叔就这点俸禄,吃得饱吃不好,所以只有些点心果子招待你,可不要觉得叔父不近情理啊。”
“哪里,二叔客套了。”甫一见面就听到郑聪抱怨自己手头紧,这让郑克臧觉得自己的计划大有成功的可能,于是进一步烧火着。“二叔乃是堂堂侯爵,若要说刚刚能吃饱穿暖,让外人听去,岂不是要责怪父王苛待同胞。”
郑聪向来对朱锦这位威严的长兄抱有极大的敬畏,因此听到郑克臧如此一说,不由神情一滞,随即讪笑着:“钦舍说笑了,你我叔侄之间哪是外人,再说了,大军西征,用度紧张,二叔手头也的确不宽裕,发发牢骚,不当真的。”
“呵呵,”郑克臧轻笑起来,随即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坐的笔直。“二叔放心,余不会告诉父王的。”郑聪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就听到郑克臧淡淡的说道。“二叔名下有糖寮吗?哪一个给侄儿玩玩吧。”
“钦舍,莫开玩笑。”郑聪差点从位子上弹了起来。“糖寮可是工部专营的,二叔怎么可能有。”然而郑克臧却不听他的解释,一双大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看,郑聪被郑克臧看得毛骨悚然,咳嗽了一声。“钦舍,二叔手上真的没有糖寮。”
“那就算了,”郑克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走,同时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叹息了一声。“原本打算送一注横财给二叔的,可惜,算了,算了,找三叔去问问。”
“慢,慢,”郑聪跳起来,一把拉住郑克臧。“钦舍,什么横财,说清楚再走。”
“没什么,余没事翻了翻几本农书,突然翻到一篇关于制糖的,其中有制冰糖、雪糖诸法,原本打算借二叔家的糖寮演示一番,看看书中所言秘法是不是真的,可惜二叔家没有糖寮,所以”
虽然明末南方已经开始陆续生产白糖,但一方面质量不佳还有待完善,另一方面所谓冰糖更是闻所未闻,如果真如郑克臧所言有什么秘法,那可真是一笔飞来横财,一时间郑聪眼前闪现出阵阵金光。
为此,郑聪急忙改口道:“有糖寮,当然有糖寮,钦舍,不要急,二叔想办法马上去买一家。”
“现买?”郑克臧似笑非笑的看着郑聪。“二叔就不怕余这个秘法是假的吗?”
“假的?”郑聪傻眼了,是啊,要是假的什么办。
“其实不成也不碍事,”郑克臧幽幽的说着。“榨糖本身就是本小利大的生意。”
“对啊,对啊。”郑聪如梦初醒。“做不成上品的雪糖,咱们还不能做普通雪糖吗。”
“可工部的专营?”
“二叔自有办法!”
“那好,糖期之前,余要看到糖寮和人手”
送走的郑克臧,美滋滋的郑聪盘算了半天,忽然清醒了过来:“这个小孽种,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他今年才十二岁嘛,不得了,了不得,嗨,咱郑家又出了人精。”
郑聪后怕的在堂室里来回走动了几圈,不过很快他又摇摇头:“管他谁来做这个台湾之主呢,只要手里有钱,投到满清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7.乱子(上)(三更完毕,收藏和红票还真是差啊!)
“好极了,余才一天没来,尔等就给余闹了这么大的乱子,真是太好了。”
郑克臧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笑容,可冰冷的语气却让在场的孙有劳等人不寒而栗。其实也不能怪郑克臧心情不佳,要知道虽说从开始接收童子之后,营地里不断出现各种小事故、小纠纷,然而遍及全营的大斗殴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实在让这些老兵们无言以对。
“大公子,是属下等约束不利。”无可奈何,孙有劳只好先行请罪。“还望大公子责罚。”
“责罚是一定的,”郑克臧指了指孙有劳及三个领队。“你管理全营不力,你,你,还有你,监护队上不力,各罚二十军棍。”说到这,郑克臧命令着。“把童子营全放出来,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是军法”
“一!”随着执刑军汉的大吼,四下沉闷的响声次第传了出来,面向童子营上下的四名军将脸上闪过一阵抽搐,豆大的汗珠随之从额头滚落了下来,然而执行的军汉却没有一丝的怜悯和迟疑,随即又是一棍。“二!”
观刑的童子军们不住的吸气,仿佛被棒打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般,全场鸦雀无声。
“十八!十九!二十!”随着这最后几声报数,行刑的军汉终于停手了,随即几个军汉上前扶起受刑者传示全营,看着四人鲜血淋漓的屁股,半大的孩童们吓得直往后退,甚至个别的用手捂眼,还有一些居然当众哭了起来。
等到四人被重新扶到检阅台下,郑克臧淡然的问道:“本官的军法,尔等服是不服?”
孙有劳等四人踉跄的摆脱身边的搀扶者,俯身拜倒:“属下等甘服官上所罚,别无怨言。”
“当心口如一才好。”郑克臧点点头,随即向一众教习说道。“尔等教习、领队,虽督导童子营不力,但事后能迅速绥靖营内,不使年幼童子多加折损,也算将功折罪,这次就不做处罚,且先扶孙协领他们几个回去,找军医来替他们治疗。”
一众教习被郑克臧的手段所震慑,一个个拜倒称是,郑克臧挥挥手,其中几人扶着孙有劳等回去修养,其余的挺胸叠肚,抖擞精神,站得更加笔直了。
而此时郑克臧的目光已经移向站立不安的童子们:“总教习以及领队们都吃了刑罚,班长和冲锋官就没有责任吗?”
站在队列里的几个班长、冲锋官的脸色顿时大变,好半天才有几个惴惴不安的从队伍里走出来,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有了带头的,其余就算不再怎么胆寒,也不敢出面,于是很快队伍前跪满了得官时还兴高采烈的正太。
“余不管尔等谁对谁错,但有一条,一人犯错,全组连坐,一组出错,一班连坐,一班有错,一队连坐,”郑克臧冷冷的说到,几个听得懂的孩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作为官长,属下犯错,更要加倍受罚,来人呢,把他们几个押起来,都饿上一天一夜,看他们下一次还敢忘了自己的身份嘛。”
一听得只是饿肚子而不是吃军棍,洪辉等权贵子弟这才松了口气,而麻英等寒家子弟更是直呼侥幸,然而他们很快将明白这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尔等也逃不脱责罚。”洪辉几个垂头丧气的被押走了,郑克臧这才处置起其余人。“何教习,”郑克臧冲着孙有劳的副手命令着。“今天读书识字的课和习武的课全都暂停了,全部时间用来罚站,你带人看着他们一点。”这句话一语双关,何姓教习眨了眨眼才领会了其中真意。“另外,晚饭都停了,不饿他们一饿,怕他们记不住”
郑克臧才不会和颜悦色的对待这些未来的嫡系呢,这倒不是他生性苛烈,而是早在前世写穿越文查资料的时候就明白在封建时代所谓混淆阶级上下打成一片根本是行不通的,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必然是上级的权威性和神秘感的先后沦丧以至于最后导致部下产生轻视或窥探之心——只有后世的小白才相信上下同欲官兵一致是胜利的保证。
处理完这一切,郑克臧转身来到孙有劳的居处,正趴在那上药的孙有劳一看郑克臧来了,挣扎的要爬起来,郑克臧一下子按住他:“不要动,等医师上完药再说。”
很快,医师替孙有劳上完药,很有眼力的告退而去,这时孙有劳赶忙趴在那向郑克臧做忏悔状:“大公子,属下无能,让大公子受累了。”
“孙将军,其实你毋须如此,说年龄,你长余太多,说军阶,你好歹也是四品武官绝非余这个玩笑的营官可比,至于沙场经历更是不消再比了。”郑克臧安抚着对方。“如今将军甘愿当杀鸡儆猴中的鸡,余称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将军呢。”
郑克臧如此做派让孙有劳很是受宠若惊,于是忙回应着:“大公子如此说话怎不让属下惶恐,属下愿肝脑涂地效忠大公子。”
听到孙有劳有报效的意思,郑克臧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容,是的,要排除外界的影响彻底掌握童子营,他需要孙有劳的协助,不过两世为人的他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所以只是轻轻一摆手。
“孙将军此话差矣,父王尚在,孙将军即便愿意肝脑涂地,余又如何敢轻易受之。”当然,郑克臧也怕过犹不及让孙有劳误会了自己看不上对方,于是婉转的作出了承诺。“孙将军还是先好生养伤才是,等翌日助余练就了童子营,余定然向父王保荐孙将军,到时候还望孙将军一如既往才是。”
孙有劳大喜过望,他不就是要的这个结果嘛:“请大公子放心,属下敢不尽心。”
“好,好。”郑克臧连声说好,此时拉拢的话已经说完,郑克臧话锋一转,说到了正事之上。“余预备今后三年内童子军除了正常的跑圈、队列、习武、打熬筋骨以外,教习要教除了军纪还是军纪,绝对要让他们做到令行禁止。”
“大公子,他们大多还小。”孙有劳想了想。“最好还是不要用军中训练行伍的法子。”
“那就多调用些军医来,另外跌打损伤以及祛暑防瘴的药品多备些。”郑克臧沉吟片刻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主意。“不要怕花钱,有什么缺损的尽管向兵部去要,若是他们不给,直接交给余,余会自去寻陈总制索要的。”说到这,郑克臧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即便有折损不要怕,余准备每年征召至少同等之数的童子入营,如今一切只是开始。”
孙有劳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郑克臧的计划居然这么宏大,一时间有些失态,但他很快想明白了,郑克臧自己面前说出这话既是托底也是试探,说不定正要看自己的表现呢。
一念及此,孙有劳立刻表态。“大公子放心,属下愿全力以赴辅助大公子。”
郑克臧并不十分信任孙有劳,只是现在他无人可用,所以只得拉拢一个是一个:“言出即行?”
孙有劳咬咬牙,这时他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当驷马难追!”
“好,很好。”郑克臧抚掌大笑,笑了片刻,他双目一凝。“孙将军是老行伍了,余有一事请教。”孙有劳忙说不敢,郑克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孙将军请看。”孙有劳接过去一目十行的看着,同时郑克臧解说着。“余以一组五人,其中两人持藤牌及短兵,两人执枪叉等长兵,一人或执弓箭或擎鸟铳。一班三组,一队三班既是如此,唯班长、领队可自由选取武具。一营当有四队,除一队配佛郎机子母铳炮外,其余三队亦然”
郑克臧之所以不采用前世他自己在穿越文中火枪配长矛的编制是有道理的,事实上在中**事史上从来没有单一兵种或是仅凭少数兵种就能取胜的实例,长短兵器及远程支援武器的混编才是这个时代的王道。
“大公子计划周全。”孙有劳狐疑的看了郑克臧一眼,虽然他早就觉得郑克臧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但现在这一幕更是让他震惊万分,他思来想去也只能用圣人自有天授这套说法来解释了。“属下以为可以,只是这么一来一营之兵怕是等同于眼下的一协了。”
“怕到时候还有些超出。”郑克臧也不做过多的解释。“不过孙将军放心,父王若是有质疑,余自会说服。”
“那就是好。”孙有劳一想也是,人家可是元子,未来的延平郡王,自己看重的问题对郑克臧来说其实并不是问题,既然如此他就不在这个方面纠缠,继续说道:“但东都缺铁,弓箭及鸟铳等虽然兵部能造,但数量有限,又要供输西征大军所用,恐怕一时不易配齐,而佛郎机炮、红夷炮也是亦然,虽说英吉利商馆、西班牙商船间或有出售,一来价格甚高,二来数量也有限的很。”
“这点余也考虑过了。”虽然郑克臧在就想到这些了,但孙有劳能站在自己一方考虑,这还是让他十分满意。“余以为童子营皆是年少童子,一石以上强弓未必能拉动,而鸟铳之类军国利器也不应配与,还需稍待其成长,三年,三年后再按此编制编列。”孙有劳越听越糊涂,郑克臧这是什么意思,就听郑克臧继续着。“不过兵器可以等人,人不以等兵器,因此从现在开始就要陆续备置,孙将军以为呢?”
“大公子英明。”孙有劳听懂了,原来是用老鼠搬家的方法一点一点的先把未来要用的兵器囤积起来,想来这样的难度就要比一下子准备齐容易多了。“但弓箭、鸟铳或可以,然佛郎机炮和红夷炮可未必能”
“这个余来想办法。”郑克臧一下子打断了孙有劳的话。“孙将军就不用过问了。”
“诺!”
“对了,余想到一种法子可以消磨营中童子军多余的气力。”郑克臧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蹴鞠,没错,唐代的蹴鞠。”郑克臧忽然手舞足蹈起来。“既有对抗又有协同,想来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大公子。”看到郑克臧突然露出孩童的样子,孙有劳又是一惊。
然而郑克臧却冲着他露齿一笑:“孙将军,且尽管安心养伤,等余回去翻翻书,找找唐时蹴鞠的规则,也好早日施行”
8.乱子(下)(今天还是三更)
礼武镇留下的牢房内被隔成几间的囚室里,三十几个半大孩子或坐或躺,一个个无精打采。湿潮的草塌传来冰凉的寒意,幽长的通道使门窗边的光线一点也照射不进来来。在这幽暗阴冷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敢到抑制不住的恐惧。
“啊!”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让整个牢房里都耸动起来,相邻的囚室纷纷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张望着试图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老鼠,有老鼠。”
“哈哈,哈哈,”这边的惊叫还没停止,那边就有人笑了起来。“柯大头,没想到你人傻不说,还怕老鼠,刚刚打架时的劲头哪去了?被小小老鼠给叼走了吗?”
被人称为柯大头的柯凉今年十三岁,是刑官柯平的侄孙,一听有人讥笑自己胆小,一时也顾不得害怕老鼠,一下子冲到栅栏边上反唇相讥着:“杜傻子,你说什么?怕老鼠?当然你们这些脏兮兮的乡下孩子是不怕老鼠。”
“我们乡下孩子脏兮兮的?”柯凉的话引发相当人的不满。“你们这些城里老爷家的少爷怕脏,可现在不也跟咱们这群脏孩子一起被关在这个脏兮兮的牢房里吗?”
“曹十一,你还敢开口,都是你的人挑起的乱子。”所谓物以类聚,这边有人替柯凉口中的杜华杜傻子抱不平,那边就有人跳出来维护柯凉。“害的咱们没有饭吃,还要被关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是你,都是你闯的祸。”
“俺闯的祸?”曹庆冷笑着。“若不是你们这些少爷欺负老实人,俺们会不顾军纪反击吗?说来说去,还是你们这些少爷先动的手,打不过还叫人一起来,像疯狗一样。”
“什么疯狗,谁是疯狗,你们这些泥腿子的臭小子才是疯狗呢?”声音逐渐激烈起来。“今天这亏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等着,等半年休假的时候,小爷一定带人上门去好好收拾你们,看你们接下来还敢不敢张口乱咬。”
“用不着等到半年休假。”几个寒门少年一听到这,纷纷站起来。“现在就收拾你们!”
于是乎牢房变成了战场,昨天没有打完的架继续在这里上演了。不过,这里同样没有锐器,最有利的武器不过是各自的牙齿,再加上少年本身就力弱,因此虽然打得鼻青脸肿,眼角鼻口鲜血直流,但场面还属于可控的地步,所以得到郑克臧授意的监守权当没有看见一样在门外不发一言相阻
好半天之后,打疼打累的诸童子终于自动分开了,随即以门第高下区别的两群人不约而同在各自囚室里占住一角,刚刚引起骚乱的的环境问题也没有计较了,所有人都气喘吁吁的搓揉着自己的伤口。
冷战般的对峙还在持续,然而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终于有少年叫了出来:“好饿啊。”
不说还好,一说所有人的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当下便有人冲着门外大声叫唤着:“有人没有?送些吃食吧,过了今天,我让家里一定当面道谢。”
然而门外依旧无声无息,倒是几个寒门子弟低声嘲笑起来对方来。
对于寒门子弟的嘲笑,洪辉等人自然是无法驳斥,只能用精神胜利法来麻醉自己:“我好想吃家里炖的肘子、水晶虾仁、白切鸡,还有,还有香药鱼丸子。”
一人说完了,另一个也跟着起劲:“我好想吃阿母做的鱼鲜粥和护国菜”
“还是家里的东坡肉最好吃,粉香,粉香的。”说到这,说话人不由露出了哭音。“就是没有家里做的菜,如果能吃到营中的乱炖也好的,至少不会现在一样饿肚子,想到外面其他人说不定已经开饭了”
哭声渐渐从一个人变成一个囚室随后又扩大到整个牢房,毕竟最大的童子不过十四岁,最小甚至只有十二岁,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一时间凄凄惨惨戚戚的,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出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呢。
放声大哭也是需要精力的,而刚刚在打架时消耗太多精力的半大童子们已经坚持不住了,哭着哭着,陆陆续续的就慢慢睡着了。不过就算睡着了,不少人嘴还在吧嗒吧嗒的,似乎犹在梦中回味着以往品尝的美食。
牢房里没有光线变幻,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这些小囚徒们逐渐从睡梦中饿醒了,睁开眼时还有些懵懵懂懂,一旦领悟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少人眼泪就又下来了。
“都别哭,却哭越饿。”洪辉倚在墙角边招招手,把醒过来的同伴招了过来,当然,凑到他这边都是权贵或是富家子弟。“俺来说个话本吧,也好分分心。”
洪辉能说什么,《西游记》而已,而且他还记不太清楚,说一段漏一段,饶是这样侧耳倾听的人越来多,即便那些寒门子弟也情不自禁的被吸引了过来。
“你们过来干嘛,一边去,一边去。”
几个围着洪辉的将门子弟试图驱赶着那些寒家子,但洪辉伸手拦住了他们:“算了,不用赶了,白乐天不是说过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大家伙都到这个地步了,就让他们一起听好了,如果他们也有可以讲的,俺们也不妨听听。”
不是所有少年知道谁是白乐天的,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洪辉一方面家世好另一方面又是班长之一,因此大家伙自然顺着他的意思去办,于是乎曾经势不两立的两群孩子终于坐到了一起。
洪辉知道的故事其实也不多,说着说着就说完了,正在冷场的时候,被洪辉引过来的麻英咳嗽了一声:“洪班长的故事很好听,俺没不懂什么和尚、猴子,但小时候在渔船上听到些关于妈祖和龙王爷的故事,不知道说出来,大家伙愿不愿听。”
“麻班长也有故事那可是太好了。”
洪辉当即表态着,其他人也一致表示欢迎,于是主讲就换成了麻英,并且由此开始,一个人接一个人,一个囚室接一个囚室,大家轮流说话,权贵富家子弟知道故事的说故事,寒门子弟没有故事的就说些自己经历的趣事,阴森森的牢房此刻也变得不那么恐怖起来。
“曾五,你怎么还睡着,起来听故事。”大家伙正一个个说着,突然最左首的囚室里传来一个声音,似乎是哪个童子睡到现在没有醒过来,大家伙说的正起劲根本没有在意,哪曾想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曾五,你的头怎么这么烫,不好了曾五发烧了。”
“什么?”大家伙一愣,纷纷挤到栅栏前翘首仰望,而左首囚室里的人也围了过去,不一会声嘶力竭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牢头,快来啊,曾五生病了。”但喊声有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人出来回应。“救人呢!有人嘛,快来救人呢。”
左首的囚室里所有的童子都加入的呐喊,麻英跟洪辉一对眼神,两人齐齐点头,紧跟着也喊了起来,在他们俩的带动下,整个牢房内充满了童子们的声音。
喊了一会,依旧不见动静,九位班长之一的安龙突然大叫一声:“停,都停下来。”
所有人不明所以的看向他的方向,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此时就听安龙吼道:“大家伙的声音太杂,外面不一定能听清楚,或许还以为咱们在捣蛋,所以,现在听我的,一二三,救人呢,一二三,曾五生病了。”
一开始还没有人跟上,但很快同为班长的林康、杨龙、李顺等有样学样,随即声音变得整齐起来:“救人呢,曾五生病了,救人呢,曾五发烧了!”
但还是没有人来,一众童子气馁的不得了,此时王瑛大声鼓舞着:“不能停,曾五就靠咱们了。”
在他的激励下,一众人等咬紧牙关,不顾肚子空虚,齐声大吼:“来人呢,救命呢”
“出什么事了。”终于天籁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看守的牢头,而是晚上巡哨的卫兵。“大吼大叫的,谁生病了,要是查出来弄虚作假,小心明天继续关黑屋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戛然而止。“叫军医来,有个童子发烧了”
“咣当”一声,牢房的大门被推开了,惊醒了闹了半宿才睡去的童子们,他们慢慢的睁开眼,就见代理孙有劳职务的何教习绷着脸走了进来:“好啊,昨天你们又打架了,是不是不想出来了,真是好胆色啊。”
洪辉挤到栅栏旁冲着何教习一礼:“教习大人,余等知错了,要罚要责别无二话,只是不知道曾五他怎么样了。”
“若不是你们又打架了,他又怎么会受伤发烧。”何教习冷冰冰的说道。“还好,救得及时,没有烧坏,只是还要多休息几日。”
“喔弥陀佛!”
“妈祖保佑!”
“真武显灵!”
各种各样的惊喜声此起彼伏,在这种声调下,洪辉拱拱手:“如此余等也放心了,不劳教习操心,余等愿意接受新的责罚。”
“明白就好,”何教习点点头。“刚刚飞报大公子,大公子以尔等尚能齐心协力救助同侪,免了你们的责罚,好了现在都出来吧,先去洗漱,接下来去吃早饭。”
“能出去了?”所有童子惊喜异常。
“是的。”何教习绷的很久的脸已经换上了笑容。“还傻愣着干嘛,不想走了。”
林康的眼中精光一闪,下意识的喊道:“大公子千岁!千千岁!”
麻英等人自是也不甘落后,一时间千岁不绝于耳。
何教习摇头苦笑着:“好了,好了,一群猴崽子,都滚出去,等一下还有操训呢”
从牢房里出来,洪辉伸手拦住麻英等人:“麻班长、安班长还有你们几个,受了那么大的教训,这牢房还想来下回吗?”
“当然不想,难道你们还想嘛?”
“自然不是。”洪辉扫了扫林康、杨龙、王瑛等人,摇摇头。“所以希望大家能捐弃前嫌。”
麻英还没有回答,安龙抢着应道:“什么叫捐弃前嫌俺们不懂,但只要你们不再欺辱人,咱们绝不跟你们做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9.糖寮(二更,求包养和推荐)
耿精忠想以武力夺回泉州,对此明郑方面自然不会答应,因而在用间谍窥得耿藩的动向之后,朱锦便派出右武卫总兵刘国轩率部万余屯兵惠安城下以拒耿精忠派出的二万步骑。
负责南犯的耿精忠部将王进素有“老虎”的外号,见郑军兵少便生出轻视之心,欲部轻兵直入,欲一举击溃郑军,进而夺回泉州。但刘国轩严阵待之,不给王进寻隙而进的机会,双方对垒超过十日以上,王进因兵粮补给线的关系不得不退兵涂岭。
王进在涂岭屯兵,连绵的营盘足足扎了二十余里,刘国轩率亲兵轻骑贴近观察,结果被王进发现,主动出击,意图先行击杀敌方大将。但王进并没有意识到耿军其实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结果被快速增援的刘国轩所部所阻,双方交战一日,耿军反而被军纪森严、战斗力较高的郑军击退,损失十分惨重。
不过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再加上郑军兵力本为耿藩较少,因此涂岭获胜的郑军并没有顺势向莆田、福州一线进军,只是追击到兴化就收缩回泉州整补了。
不甘失败的耿精忠见到这种情况,顿时又蒙生了再战的心思,当然被刘国轩打得胆寒的他不敢再以大军硬撼郑军主力,遂传令闽西刘炎等部向漳州等郑军立足未稳的新占领区实施反攻,于是两军便又在漳浦、南靖等地频频交手互有攻防
“钦舍,钦舍,”郑克臧正在跟着吕夫子读书,摇头晃脑的郑聪就不顾侍者的阻拦闯了进来。“怎么还在读书啊,那天说的事情二叔已经办妥了,赶紧不赶晚,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福宁侯,噤声!”吕夫子不悦的看了满脸横肉的郑聪一眼,拾起一边的戒尺敲了敲桌面。“有什么大事比元子读书还要重要的,都清稍后再说吧,”郑聪还想张口,吕夫子啪的一拍。“福宁侯难不成想让老夫向王上去信禀报吗?”
见到吕夫子发火,郑克臧不得不开口了:“二叔还先出去吧,还有一刻半的光景,余今日的功课就上完了,再要紧的事,到那个时候说也不迟。”
说到这,郑克臧也给郑聪反驳的机会,冲着紧跟着郑聪而来的内侍吩咐着:“把福宁侯请到边上相候,再准备些酒菜果子。”
见到老的一副强项令的样子,而小的直往自己使眼色,知道自己做差了的郑聪有些悻悻,不得不跟着内侍退了出去,不过看其的样子,保不住还暗地里骂骂咧咧呢。
等郑聪在屋内消失了,吕夫子不动声色的重新拿起书,见到老头这副做派,郑克臧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双方继续着诵读着,直到把预定的内容教完为止。
下课了,吕老夫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反而冲着郑克臧言道:“元子要组建童子营,老夫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天下大乱,习些兵事也与国有易,但元子与福宁侯这等不学无术之人厮混,老夫甚为担心,元子可要好自为之。”
“请老师放心,”天地君亲师,老师如此关切,郑克臧不敢大意,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回应着。“福宁侯此番寻来确有正事,至于其他嘛,学生自有分寸,断不会学他们的纨绔。”
“如此甚好。”吕夫子微微颔首,站起来在郑克臧的目视下扬长而去。
松了一口气的郑克臧这才出了书房,一转身来到郑聪吃酒的侧屋,见到郑克臧进来,早就不耐烦的郑聪丢下酒盅,忙不迭开口道:“钦舍,糖寮已经到手了,工匠也招好了,花了好大的劲,若是做不成你说的雪糖、冰糖来,该怎么赔啊。”
郑克臧摇摇头,这个郑聪可真是钻到钱眼去了,上次明明说清楚了,即便不成光做糖也是一笔不小的收益,今天还要来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让郑克臧再多让出一些利益而已。
郑克臧也不跟他多说什么,将手中的一个纸包丢了过去,郑聪一愣:“这是什么?”
“二叔打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郑聪疑神疑鬼的捡起桌上的纸包,慢慢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情不自禁的轻叫起来:“雪糖,还真做出来了,果然比市面上现在的雪糖白了不少,钦舍,你是怎么做的。”
“这是这几天余根据书上的法子试验出来的,”郑聪自然不会现在就把底牌露给郑聪知道。“二叔可以尝尝,看看是不是比现在市面上的雪糖、赤糖更加绵甜一些。”
郑聪闻言果然点了几颗糖粒到嘴里,其实甜度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刚刚受到了暗示,结果自然影响了他的判断:“没错,真的甜了些,钦舍,这下可是发大财了。”
看到郑聪正在盘算新的雪糖能卖多少钱,一个糖季下来又能有多少收益,郑克臧便淡淡一笑:“二叔,先别说那么多了,赶快是看看你新买的糖寮吧”
郑聪新买的糖寮却是在天兴州,若是从陆路而行怕是一天也到不了,所以只能坐船金汁穿过台江内海。虽说内海远比海峡上要风平浪静,但近一个多时辰的船坐下来,已经让在花天酒地中掏干了身子的郑聪头晕目眩、两眼发直、胸中作呕了。
好不容易下来船,两脚打飘的郑聪一屁股坐到地上,仆役们赶忙去找牛车,等上了牛车,又颠簸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看到了目标。
“大公子就是这了。”气喘吁吁的郑聪被仆役搀扶到一边休息,经手侯府管事介绍,郑克臧点点头跟着走了进去,整个糖寮看起来占地不小,不过主建筑只有两处茅屋,竹木构筑的,四面通风,其中一间有碾压的榨辘,另一间有些锅碗瓢盆之类,大约一间是榨房,一间是熬房。“大公子请看,这是最好最新的石质榨辘,能比以往的木榨辘多出两成的糖汁。”
“有没有铁质的榨辘?”郑克臧打断了管事的自我夸耀,径直问到:“另外,榨辘是用什么驱使的?人力?畜力?”
“铁质的榨辘?”管事的惊叫起来。“大公子那要多少精铁啊,哪有这么奢侈的。”郑克臧皱皱眉,侯府管事也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忙端正态度。“铁榨辘不消说咱们没有,整个台湾都没有,大公子是不是,是不是听错了。”
“是嘛,如此说来或是余弄错了。”郑克臧也不跟说错话的管事计较,只是吩咐着。“你还没有说榨辘是用什么驱使的呢。”
“榨辘是用畜力驱使的,为此糖寮还备有几头健牛,”能在侯府里做到管事,对方也人精,所以一发现郑克臧的态度隐隐有异,自是不敢在偏题。“只是今日知道侯爷和大公子要来,牛都被赶出去吃草了。”
“畜力?”郑克臧思索了一会,他原本是想用水力机械来保证稳定的动力,可是他空有一肚皮度娘搜索来的知识并没有什么实践能力,而且要实践的话,也不可能一次性就成功,郑聪这边绝不会坐视自己如此糟蹋钱的。“那一季能出多少糖?”
“这是工部最好的糖寮,只要能保证甘蔗,一季能产五千担的雪糖以及不少于万担的赤糖、黑糖。”以现在的加工水平,赤糖是无法全部转化为白糖的,这一点就是拥有超时代知识的郑克臧也无法改变的。“当初拿下来,侯爷可是花了不小的心思。”
郑克臧摆摆手,对于太子dang怎么窃取国有资产,他不敢兴趣:“余提几点,第一,这两栋破屋子要拆掉重建,要改成砖房,灶口、烟囱什么的要修在外面,怎么不明白?这样,余稍后派人给你送一张图样来,你按图索骥就是了。”
“重建?这得花多少钱。”郑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郑克臧的身后,一听到要掏钱改建工坊,他一脸的肉疼。“钦舍,花这等冤枉钱干什么。”
“二叔,要出好的雪糖,关键是用水要甘洌、周遭要清爽,这烟大了也会破坏品相。”郑克臧欺负郑聪不懂,胡乱解释着。“二叔,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只要能出好的雪糖,这点钱都是小数目。”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二叔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郑聪哭丧着脸,盘算了半天最终还是接受了郑克臧的说法。“还有,有第一,必有第二,都说出来,二叔今天豁出去了。”
“第二,余还要订一批器具,回去后列出了,请二叔这边订制。”白糖生产需要对析出温度进行控制,可现在也没有办法实现控温,与其期盼老师傅在火候上的控制,不如用更便捷的工具来实现这一目标,因此必须制造一批合适的器具。“第三,还要在边上再建一个豆腐作坊,做出的豆腐可以送到东都去卖,也可以给工匠加餐,但豆浆要留下来,生产冰糖时有大用。”郑聪看了看边上的管事,管事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第四,再准备一千斤木炭,磨成细粉,装入纱布袋中备用,以后取来的河水也好、井水须经碳粉袋滤过后才能用。第五,余会把整个制糖的章程抄下来,二叔让这些糖工照着章程做,不许有一丝变动,否则坏了品相余可不管。最后,这糖寮的利益该如此分成呢?”
“利益?分成?”郑聪叫了起来。“钦舍,这可都是你二叔在掏钱呢,你还要分成,太过算计了吧?”郑克臧不做回应转身便走,郑聪跳脚了。“好了,好了,算是三岁的孩子绷倒老娘,一成,给你一成总行了吧。”
“三成。”郑克臧比了个手指。“最少三成,不成,余去找三叔、五叔他们去。”
“什么,”郑聪当即跳了起来。“钦舍,你这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啊,”郑聪急不择言,他这河还没过呢,哪来的拆桥啊,但郑克臧不为所动,气鼓鼓的郑聪憋了半天,举起两个手指。“二成,最多两成,再多就散伙吧。”
郑克臧蹇着眉头想了想,这大约的确是对方的底线了,于是他点点头:“两成就两成,不过要立字为据,而且余还要派人来做监理。”
“钦舍,大侄子,你也太精明了。”郑聪这次没有片刻的迟疑。“行啊,就这么办吧。”
“二叔,这个便宜我不白占你,我给你出个主意。”郑克臧好整以暇的看着郑聪。“第一,二叔可以从工部收一些的赤糖来加工,”郑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第二,其实甘蔗渣和潲水糖可以酿酒,东宁现在严禁粮食酿酒,若是做成了,这也是一笔极大的利源,而且夷人的水夫最喜欢这种甘蔗酒了。”
“甘蔗渣和潲水糖能酿酒?”
“余怎么敢在二叔面前信口开河,只不过,酿酒之术余可不再翻书了,这工匠什么的还要二叔你自己去寻,对了,成了之后,二叔赏侄儿一成利就是了。”
“钦舍,你可真是二叔的福星啊,不,不,是财神爷。”郑聪已经把刚才恨不得掐死郑克臧的念头丢到爪哇国去了。“二叔,一切都听你的,不过一成利是不是太多了,你看,你不过空口白牙的,要不,半成怎么样?”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10.蹴鞠(三更完成,求红票及收藏)
“看左看齐,立正,向右转,起步走!”
郑克臧慢慢穿行在相对于百五十个童子军而言空旷异常的演武坪上,耳边听着那些教习们喊着自己也不明白口令,而在他的眼前,听从了口令的童子军们的动作已经有了一丝未来军队的雏形。当然,尽管不要童子军们将分列式分解后一一做到完美无瑕,但童子军要达到郑克臧提出的标准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郑克臧慢慢走到阅兵台上,冲着身边的教习一点头,很快教习就把充当他中军亲兵的三个正太唤了过来:“邓牛、柳叶、常天远,传我的将令,全体集合!”
舔着肚子,站得笔直的三人立刻撒丫子向各队跑去,很快,得到命令的童子军们整齐的以方队形势排列在郑克爽的面前:“尔等都看好了,知道余手中拿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吗?”
将门和富家子弟自然不明所以,倒是寒门出身的一眼就认出来了:“像个猪尿泡!”
“怎么说话的,没有一点规矩。”郑克爽没有搭腔,而边上伤愈之后重新视事的孙有劳却大声训斥着。“大声一点,重新说清楚了!”
这次声音变得整齐而又响亮多了:“启禀营官,是个猪尿泡!”
“是像个猪尿泡,但又不是猪尿泡。”郑克臧把手中的猪尿泡抛了起来,随即用腿做了几下颠球的动作,阅兵台下的诸童子一阵骚动,好不容易才在领队的呵斥下重新排列整齐。“这个古时候叫蹴鞠。”从屁颠屁颠跑去拾起猪尿泡的邓牛手里接回球体,郑克臧扫了扫下面。“汉唐的时候就有了,前宋的时候,全华夏都在踢这个东西,尔等想不想踢?”
“想!”这次不用安排,所有童子不约而同的齐声应着,声音可谓直冲云霄。
“好,余就把这个规矩跟大家伙说道说道。”郑克臧打起精神讲解着。
唐宋时期的蹴鞠讲究站位,球员不能移动,跟郑克臧寓教育娱的原意浑然相反,因此他就假托汉代蹴鞠模式。汉代蹴鞠作为训练士兵的手段很早就制定了较为完备的规则,譬如专门设置了球场,规定为球场应该是长方形,还在两端各设六个对称的“鞠域”也称“鞠室”,各由一人把守,比赛时分为两队,互有攻守,以踢进对方鞠室的次数决定胜负等等,跟郑克臧熟悉的后世足球非常相近。
当然郑克臧还觉得一个比赛有六个球门委实麻烦,因此他干脆直接套用的是《剑桥规则》,也就是所谓的十一人制室外足球。根据这个规则,每班可以选择十一人上场,然后四人作为轮换的替补,而剩下一人作为参军主持排兵布阵。
“好,规则就说到这,等一下余会让教习抄出来贴在各舍的门口,你们可以仔细研读,现在就由余来指导你们踢第一场。”这句话顿时掀起了童子军们的热情,一时间请战之声不断。“也别争了,拈阄吧。”结果第一队第三班和第二队第五班幸运的抽到了第一签,看着充满兴奋的两班,郑克臧板起了面前。“规则都记住了嘛?蹴鞠出了线就得停下来,只能有脚碰,不许用手抓,还有听到余的响哨必须立刻停下”
看着场地里跟着你争我夺的童子们跑前跑后的郑克臧,簇拥在临时划出的球场边的童子们大声的欢呼着,倒是孙有劳的副手何乾何教习有些担心的跟身边的长官嘀咕着。
“这场上跑来跑去,万一让大公子跌着伤着怎么办?就算没有跌着,场上可都是些不知轻重的娃娃,万一冲撞了如何是好?”
“何兄说的有理,”孙有劳点点头,他现在已经把未来押在郑克臧身上了,自然不希望出什么意外的。“不过,大公子现在正在兴头上,怕是不好相劝,不如这一趟咱们看紧点,接下来断不能再让大公子上去了。”
“也只能如此了。”,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何乾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就看一堆童子军撞到了一起,郑克臧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大惊失色的他正准备上去,就见郑克臧从人堆里爬出来,猛吹响哨,还在哄笑的球场边顿时鸦雀无声了。
就听郑克臧大嚷到:“犯规,犯规,严重犯规,哪有冲撞断事官的,还有,齐大纲,是你吧,你可看清楚了,你可是五班的人,干什么把球传给三班,吃里扒外啊!”
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被点到的齐大纲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的说道:“营官,俺笨,站着不动还知道谁是俺班上的,可一跑起来就不知道谁是自己人了。”
这句话更是引起了满堂大笑,不过郑克臧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这样,今后主持的断事官都穿红袄衣,其余的一队光膀子,另一队穿上小袄,这样就能分清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了。”
于是蹴鞠继续进行,可才踢了一会,郑克臧又吹响了哨子:“停下来,都停下,都听好了,谁让你们挤成一堆的,要分散开,场子那么大,要擅于调动敌人,看好了,黄琦你跑远一点,余传一个给大家伙看看。”
蹴鞠滑着弧线越过挤成一堆的正太们的头上,落在一个空旷的地方,身为朱成功部将黄安嫡孙的黄琦飞快的跑过去用脚停住,然而在郑克臧鼓励的目光中,向空荡荡的五班后方杀去,不过一脚临门抽射很有郑克臧前世中国队的风范。
“看到没有,虽然没有打准,但这么一调动,八班后防不就空了嘛。”童子们似有所悟的应了声,郑克臧随即命令着。“回到原来位置上,柳叶把球放在中心点,现在重新开始。”
场上又开始了厮杀,倒是三三两两的教习围到了孙有劳和何乾两人身边:“孙大人,何大人,属下等在边上看得明白,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蹴鞠之戏是训练战阵之法,大公子不过十二岁,又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东西?”
“看明白了就把它烂在肚子里。”孙有劳恶狠狠的扫了身边的教习一眼。“别以为余不知道尔等身后是什么人物,但大公子乃是本藩元子,日后必定继承王上大位,少说两句对尔等没有坏处,再说了,甘罗十二拜相,大公子天性聪颖与本藩乃是天大的好事,只有心怀鬼胎的宵小才不乐见其成,尔等是那样的宵小吗?”
“大人放心,”一众教习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可是确实没有人敢出面说自己心怀鬼胎,自己是宵小之徒,即便真的有什么想法,也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出言,因此等了好半天才陆续抱拳。“属下等知道该怎么做的。”
“真的明白就好。”孙有劳当然知道有人其实口不应心,但只要这些教习不明刀明枪的对郑克臧不利,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都散了,到四边去备着,小心出事了。”
等教习们分散到球场的四边执行维护任务后,看着场内继续追亡逐北的郑克臧,何乾轻笑了一声:“大人这下敲山震虎做的可真不赖,咱们这童子营也能多些清静的时候。”
“清静?能消停几天就不错了,只要大公子和一众权贵子弟在营内,清静是绝对不可能的。”说到这,孙有劳有一种涵义深刻的眼神打量着何乾。“别人不说,你何兄究竟是谁的人呢?可否坦诚相告啊?”
何乾干咳了两声:“孙大人目光如炬,放心,余入营绝不会对大公子不利的,正如孙大人刚才说得,眼光要长一点,大公子的未来不可限量,余可没有傻到要螳臂挡车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孙大人是谁的人呢?”
“余是谁的人?”孙有劳的眉毛一挑。“余要说余是大公子的人,何兄你信嘛?”
“信!当初一见就知道孙大人是极有福缘的人,如今能入得大公子的眼中,未来前途不可估量。”何乾目光继续盯着郑克臧,嘴里不温不火的奉承着。“只不过,不知道余有没有这个福缘,还请孙大人向大公子举荐。”
“福缘?何兄说笑了,前路茫茫谁知道福缘是什么。”孙有劳轻笑着,他很怀疑何乾接近郑克臧的目的,更何况福缘这个东西一个人独占都不够,又怎么可能跟人分享呢。“至于向大公子举荐吗,这也要机缘的。”
“下官自然省得,不过还要大人别忘了才好啊。”
孙有劳还没有回答,这边就看见郑克臧跑了过来:“出了一身汗,累得慌,亏得他们还跑得动,孙大人,你派个教习替余来当这个断事官吧。”
孙有劳含笑应承着,郑克臧却又吹响了哨子:“现在换班,第二签的两班上场。”
还没尽兴的三班、五班拖拖拉拉的不肯下场,而抽中第二签的四班、七班闻声已经窜了上去,看到迫不及待的这一幕,郑克臧冲着候在一旁的何乾吩咐道:“今天之后只有操训最好的两个班才允许在飨食前玩小半个时辰。”
何乾深深的看了郑克臧一眼,俯身拜下:“诺”
11.火了(今天还是三更)
清晨打渔的小船在淡淡的薄雾中穿行着,等他们好不容易穿过停满商船的码头区,驶入近海的时候天空已经彻底亮了起来,一度陷于死寂的码头也开始恢复了原有的活力,喧嚣声一浪接一浪的高涨起来——当大陆上的乱战方兴未艾之际,思明州(厦门)这座被明郑占据的岛港却引来它十几年来最辉煌的时刻。
在以商立国的明郑的统治下,这座不大的港口迅速成为东亚地区最大的贸易港,成群结队的商船漂洋过海来到此地寻求发财的机会,其中即有从台湾来的郑家自己的船队,也有从浙江、广东等清军控制区来的走私船,至于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的夹板大船更是络绎不绝,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朝鲜、琉球和大城(暹罗)等国商船。
来来往往的商船除了带来各色商品之外,还带来了形形色色的海员。在这个时代,水手是最冒险的职业之一,除了要忍受长久的寂寥以外,还要直面变幻不定的大海,因此多半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物,思明州的妓寮和酒肆生意也因此迅速的红火了起来。
当然,由于思明州的港口中没有正式的商品交易所,因此各处酒肆也成了商人们在市舶司以外获取商业信息的最佳途径之一,同时,在杯觥交错中做成一笔大生意的也不在少数。
“听说郑氏的船队,这次从台湾贩运来一批品相极佳的雪糖,与这种雪糖相比,以前的雪糖可以说焦黄难看之极,另外据说还有一种如冰晶一样的块糖更是前所未见,不知道王朝奉有没有兴趣把这批货吃下去?”
“这事余也听说了,只不过东西是好东西,可是价格也不便宜,据说这批雪糖要比平常的货色贵上一成半,至于那种叫冰糖的块糖,一斤的价格能买到寻常的雪糖两斤了,这东西太贵了,可不太好出手啊。”酒肆的一隅,刚刚做成一笔湖丝生意的两人正在低声交流着。“怎么,李朝奉有兴趣。”
“说没有兴趣是假的。”李姓的朝奉倒也不遮遮掩掩。“虽说不易出手,但回程的时候带上点,不也是额外的一笔利嘛,再说了,东西好,贵一点也不妨事,何况那冰糖是新鲜玩意,保不齐有大户喜欢。”
“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对了,对了,余想起来了,李兄背后可是杭州织造府,贵上乃是内务府出身,手眼通天,宫里面说不定正欢喜这些新鲜玩意。”
王朝奉此言一出,就看见李朝奉的脸色一僵:“王兄这是何意,难道就王兄知道在下的身份,在下就不知道王兄的来历嘛?这事要是说穿了,对彼此可都没有什么好处。”
对于李朝奉外厉内荏的言辞,王朝奉报以呵呵一笑:“老弟不必担心,这郑家可是向来认钱不认人,漫说老弟不过是替人跑腿的,就是贵上亲来,郑家也不会拿他怎么地,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郑家可有的是聪明人。”
“王兄说的是。”李朝奉想了想,脸色很快放缓了。“是小弟着相了,小弟愿自罚三杯。”三杯罚酒下肚,脸色潮红的李朝奉搁下杯子,眼珠一转,继续向对方试探着。“王兄,你难道真的对这批糖品没有兴趣吗?”
“怎么信不过余的话?老实说,兴趣当然也有一点,不过却是不大,”王朝奉捻了捻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毕竟广东其实也能产糖,只是不如台湾糖的品相上佳而已,而且说到这批糖品,盯着的人太多,恐怕也不太容易得手。”
“王兄说的可是那些红毛夷人?”李朝奉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余倒也看看区区红夷能有多大的财力”
“新到上品雪糖一万斤。”码头上负责商椎的牙人的声音还没有落地,就一群衣着不凡的商人齐齐围了上来,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久经阵仗的牙人也不经心中一寒,急忙说着。“上品雪糖一万斤,价高者得!”
“泉州广昌号出现银六百五十两!”
一个声音高叫着,然而片刻之后新的报价就出来了:“广州南天隆号,现银六百七十两!”
“宁波,兴福盛号出六百八十两!”
“长崎,和茂盛号,愿出现银七百一十两!”
价格一路攀升,很快就超过了正常雪糖价格的两成以上并逐渐逼近三成的关口,到了这个时候,原本势在必得的各方变得沉默起来,毕竟这批上等货再好,在价格这么高的时候出手争夺实在太过于冒险了。
此时一个明显是夷人的古怪口音响了起来:“海豚号,出一千零四十个里亚尔(注:一枚西班牙银币约重七钱二分,含银量约为百分之九十三,但通常在交易中不做折色)!”
这个价格已经是天价了,曾经在王朝奉面前夸下海口的李朝奉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不过他的目标并不在雪糖上,因此倒也忍住了怒气,听任牙人最后把货品卖给了这个名为亚德里亚安的夷人船长。
雪糖发卖之后接着就要发卖冰糖了,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牙人赶快出示了冰糖的样品,当敲碎成钻石般小颗粒的冰糖次第融化在各位买主的口中之后,牙人大喝一声:“老规矩,冰糖四千斤,出价最高者得。”
“俺出二千八百盾(注:三盾面额银币约合库平八钱六七分)。”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由于报价是采用也明郑关系极其不睦的荷兰货币,因此引得所有商人都争相看去,不过报价者却无视一众人等看猴戏的眼神,双肩微耸。“刚刚从巴达维亚过来,手头只有荷兰盾。”
看着这个汉语娴熟的红毛夷,李朝奉心头闪过王朝奉当初的预判,生怕颗粒无收的他忍不住了,放声高叫着:“九百两,杭州天昌隆号出价现银九百两!”
但这个报价迅速被更高的价格所淹没,李朝奉脸上肌肉颤抖,说实在的,他并不在乎盈利与否,只要取悦了上官还怕身为官商的自己绝不怕没处赚钱:“一千两!”
“这厮莫不是吃心疯!”有彼此相熟的商贾在一旁窃窃私语着。“这个价格往日里都可以买到三倍的白糖了,还怎么赚钱,真不怕砸在手上嘛?”
商人们算着账,觉得不可思议,但有提成的牙人却眉飞色舞着:“现银一千两,还有更高价钱的没有?一千两,没人出价,这世上第一批的冰糖可就是天昌隆的了?好!恭喜李朝奉了,接下来还有一批鹿皮出手,有兴趣的各位朝奉可以看看”
趾高气扬的李朝奉被引走交钱取货了,这边有按捺不住的商人悄悄起身拉住一旁的牙行中人问道:“这位老哥,今年的糖季刚刚开始,台湾那边会不会再运新的雪糖和冰糖过来。”
掂着对方塞过来的白银,牙行中人露齿一笑,迅速的把银钱揣入怀里:“大官人说的可不是嘛,这雪糖也好,冰糖也好断不会只有这么一批的,不过价格怕是跌不了多少,毕竟那边的产出不是太高。”
有这句话就可以了,商人笑呵呵的离去了,看着他的背景,有心人自然揣摩出点什么,于是打点的打点,迂回的迂回,很快,台湾还要陆续运雪糖和冰糖来卖的消息不胫而走,使得那些原本准备离去的商人纷纷改变了主意。
“约翰,你打听来的消息可信嘛?该不会又是从哪个妓女嘴里听说的小道消息吧。”
“看思密特先生说的,”名叫约翰的水手冲着船长及船长身边的会计师讪讪一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开玩笑,这是千真万确的,为此我还花了钱请人喝酒呢?”
“别信他的胡话,他会花钱请人喝酒?别人请他还差不多,总之是在酒馆里听到了消息。”知道手下品性的船长转身从背后的架子上取下一瓶酒丢到约翰的怀里。“酒鬼,你该滚出去了。”等心花怒放的约翰退了出去,船长看向会计师。“思密特,你似乎有什么建议。”
“爵士,我以为我们不应该待在岛上和这些对手一起竞争。”思密特理了理思路。“如果消息是确实的,那么我们就应该直接去大员,毕竟东西是那边生产的,而且大员有东印度公司的商馆在,我们可以更方便的从源头上获得这些新奇的商品。”
“有道理,还可以避免在竞争时恶意抬高的价格。”船长点点头,打开一瓶朗姆酒。“思密特先生能得到您的建议是我的荣幸,来,一起喝一杯。”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很好,那就吩咐下去,马上准备起航。”
“爵士,您忘了,我们的资金并不充沛,出售的货物有很大一部分还没有收回货款。”
“不,这并不重要,明国商人是很讲信誉的,他们拖欠的货款迟早会交割,但我们在思明每拖延一天,台湾那边糖的储备就减少很大一部分。”说到这,船长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思密特先生,你不用担心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采购冰糖,船上还有一百多杆滑膛枪和三台镀金钟表,想必大员方面很乐意做这样的交换,而且有公司的商馆在那里,希斯特?帕里森爵士不会不乐意为卡列尼号担保的。”
“您的确看起来是一位睿智的船长。”思密特会计师如是恭维着对方。“想来您很快就会以上万英镑的身价回归英国贵族世界。”
“呵呵,呵呵。”船长狂笑着举起了酒杯。“再来一杯”
12.毛丁和梁头
“(永历二十八年)十一月,周主吴三桂遣礼曹员外周文骥聘于郑经。
三桂既反,国号周,遣使赍帛书入东宁会师,郑经令推官陈克峻与副将陈文焕报之。三桂复遣礼曹钱点通问。值耿、郑构兵,点回报三桂。三桂乃遣文骥解和,大意以「同室操戈、贻笑敌国」为言。”——
《闽海纪要》
耿藩原本只有十五佐领(注:康熙年间一佐领约辖300人)和七千余绿营兵的老底子,经过几番与郑军的交手已经折损了不少,而此时清廷已派康亲王杰书为奉命大将军、简亲王喇布为扬威将军分别屯兵杭州和江宁,威慑浙南闽北。出于对前有狼后有虎的不利境地的担心,经过反复权衡后的耿精忠在吴三桂使者的调解下最终和明郑方面进行议和,以便可以腾出手来直面北方的强敌。
而郑军方面虽然屡屡在与耿军的作战中获胜,但此时的郑军已不是朱成功时代动辄可以出动十余万的强藩了,同样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的郑军夹在耿精忠及在反清拥吴与保清灭吴这两种迥然不同的抉择面前犹豫不定的尚可喜之间,早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如今见到耿藩有意和睦,于是顺水推舟,双方就此重新坐到了谈判桌前
“王上,如今本藩大军云集泉、漳、潮、厦,兵力日多,从东宁转运日所不便,臣以为还应就地募饷以应所需。”原东都承天府府尹、现知思明州事、闽粤宣慰使的郑省英是朱成功的堂弟,朱锦的堂叔,作为明郑政权中的元老,他的话显然很有份量。“臣已经跟杨英杨大人开列了个条陈,预备收取毛丁、梁头两项。毛丁即口赋,计征各县百姓年十六以上、六十以下者,每人纳银五分。梁头者即船税,各船计丈尺纳饷,如今思明州百船云集,这笔收益当不少于毛丁之入。”
“王上,除此之外,臣和郑公还议定在泉、漳、潮等地开设盐场。”户官杨英进一步补充着。“现暂定盐价每石二钱,另征加饷四钱,以补军饷之不足。”
“此议甚好。”朱锦点点头,事实上在明郑政权中谈起支度理财,最有权威的应该是身在东宁的陈永华,不过陈永华既然远在台湾,那朱锦也只能依仗郑省英、杨英等人了。“盐政一事关系重大,尔可有妥当人选。”
郑省英和杨英对视了一眼,随即微微俯身:“事关重大,臣等不敢擅专,还请王上示下。”
朱锦的目光在殿内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由于盐政向来是个肥差,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热切的神色,对此朱锦嘴角微翘,深感大权在握、恩由上出的快意:“陈廷章在万年州任上很是不差,且委他泉州盐运使。”
由陈永华举荐的中书舍人郑得潇飞快的记录着,就听朱锦继续说到:“锡珪可署漳盐。”
一听到自己的胞弟被授予如此优差,侍立在朱锦身侧的冯锡范脸上飞快掠过一丝笑容。
“潮盐就让承宣司的李景去吧。”最大的一块饼由朱锦亲自分了,接下来的零碎他自然没有兴趣一一操刀,于是便当骨头抛给了具体操办的郑省英和杨英两人。“至于各县饷司,明叔且与杨卿商议着办吧。”
“诺!”两人齐声应道。
等他们两人返回自己的行列了,吏官洪磊出列报告:“耿部降将刘炎、徐鸿弼、刘成龙等已经赶来思明朝见王上,不知王上对其有何指示。”
由于郑军军力不足,因此对于各路降将,明郑方面一直给予厚遇,譬如最先投降的海澄总兵赵得胜被为晋升为左提督并封兴明侯、同安降将张学尧被委以左先锋荡虏将军等,又譬如当初叛离朱成功出献海澄进而得到清廷海澄公封爵的黄梧之子黄芳度因献潮州有功被封为德化公等,如果不出意外,刘炎、徐鸿弼、刘成龙等人的遭遇也将一样。
“此事还先姑且等一等再议。”但意外还是发生了,朱锦破天荒的没有第一时间出面安抚这三员降将。“现在本藩与耿藩正在和议,此时若大张旗鼓,恐使耿藩惊惧,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不过洪卿,吏部不可慢待此三人,使其心生怨怼。”
洪磊应声退下,此时,作为刘国轩不在时,亲卫中官阶最高的左虎卫总兵何佑出列询问道:“王上,此番若是能与耿藩达成和睦,那本藩日后该如何行事?”
“何卿可是看到刘卿在泉北打了几个大仗觉得一时手痒了,又怕两藩和睦,北线绥靖,日后没有仗打嘛?”朱锦当然知道臣下的心思,武人嘛,不打仗又怎么能升官发财呢,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目光落到了陈绳武的身上。“陈赞画,卿来回答吧。”
负责军略的陈绳武踏前一步,站到中庭,先是冲着上座的朱锦深施一礼,然后挺直了身子环视群臣以便这才开口:“王上令臣来作答,那臣下就大言不惭了。”
陈绳武一手指南做出一副先秦辩士口灿莲花的架势:“耿藩虽然和睦,但尚藩尚且游疑,先前广西孙延龄之败可以说便是误信了尚可喜父子,不过这对本藩是好事,本藩大可以顺势南捣,全取广东一省。”
广东远比福建富庶,一听到接下来要进军广东,一旁顶盔贯甲的提督、总兵、镇将们顿时眼前一亮,一个个摩拳擦掌作出跃跃欲试的样子来。
不过在西征前那次军议时就对战事前景颇不乐观的刑官柯平此刻又站出来唱反调了:“周主能促使本藩与耿藩和议,若是届时又再度插手怎么办?须知,三藩同气连枝,远比本藩关系密切,若是届时本藩遂其意,三藩联手,本藩又何以自处。”
“柯大人所言极是,”陈绳武没有动气,反而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显然是早已经考虑到了。“不过尚藩反复无常,吴藩想来也十分头疼,若是本藩能压制尚藩,怕吴藩也当乐见其成。退一步来说,若是尚藩向吴藩输诚以换得周军介入调解,但吴藩要直面虏兵大队,其还有多少余力驱兵入粤省呢?”
见到陈绳武得意洋洋的样子,同时负责军略的冯锡范可不想让他专美,于是也跳了出来用成竹在胸的口吻补充着:“即便最后还是双方和睦,就一如现而今泉、漳各府,吃到肚里的东西还能再吐出去吗”
方略已定,群臣们悄然散去,朱锦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此时冯锡范一反刚才的踌躇满志,装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向朱锦进言着:“王上,大兵鏖战在外,今年怕是不能回东都庆贺正旦了,是不是要派人跟老国太问安呢?”
“是啊,不能在东都过新年了,大战连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也怪想钦舍、秦舍他们两个的。”朱锦被冯锡范勾起了一缕乡愁,由于对方是体己人,因此朱锦也没有避着对方的意思,轻叹了几声之后,作出了决定。“等一等,你派人回去一趟,替孤向母亲大人问安吧。”话里虽然只有董国太一人,但冯锡范却明白朱锦的真正用意,点点头,见到亲信已经领悟了,朱锦顺口问到:“最近东宁有什么新消息嘛?”
“新消息?”冯锡范眼珠转了转。“最近东宁出了一种新的雪糖,其品相之佳远超现今最好的糖品,另外还有一种新的冰糖,远看就跟冰块类似,这两种糖品如今在思明大卖,收益应该相当的可观。”
“哦?工部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朱锦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下意识以为这是工部的杰作。“来人,传孤的旨意,让陈爱卿嘉赏工部上下,另外表杨贤为(四品)中议大夫。”
“王上且慢。”冯锡范马上阻止道。“此事与工部无涉,乃是福宁侯开设的糖寮。”
朱锦脸上一僵,对着这几个弟弟他向来没有好脸色,但儒家讲究孝悌和亲,他即便憋着火也不好轻易责骂自己的兄弟,不过糖业向来是明郑的重大利源,由不得他不慎重处理。
“复甫怎么回事,怎么就看着福宁侯当这个国蠹,不行,你立刻派人回去严加查办。”
“王上,此事还涉及到大公子。”冯锡范此时还只是妒忌陈永华的权势,再加上他还没有跟郑克臧直接冲突的地方,自是不敢轻易针对朱锦属意的继承人。“陈总制使不敢轻易处置也属正常。”
“钦舍?怎么回事。”朱锦沉下脸。“且跟孤说个明白。”
“王上,据说大公子在几本农书里找到了精炼雪糖及制造冰糖的技艺,曾欲找陈总制使试制,陈大人以元子玩物丧志为由断然拒绝,不得已,大公子只好找到福宁侯,”冯锡范小心着措辞,不敢把矛头过多指向郑克臧。“福宁侯,王上也是知道的,向来贪财,听得有此妙法自然不肯放过,所以就从工部手上弄到了糖寮”
朱锦听着听着脸色几度变幻:“这个钦舍,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前回复甫在信里说的那个什么嘉章、奖章的事已经许了他,结果没完了,现在又闹出了个雪糖、冰糖来,奇技淫巧,孤看他是忘了圣人大道了。”
听着朱锦的口气,冯锡范知道其实他是欢喜居多,于是阿附着:“王上,大公子本意是好的,只不过陈大人慧眼不识,才使利源外溢,好在最终落在福宁侯的手里,也算不得外人。”
“是孤的自家兄弟!”朱锦苦笑了一声,起身向殿后走去。“让孤省不了心的自家兄弟,好了,只要官中收益不减,此事就休要再提了”
13.嘉章和私心(三更完成,可是收藏实在难看)
时间已经临近大明永历二十九年的新年了,平时这个时候台湾各地早就已经喧闹起来,可是今夕却不同往年,大量的精壮男丁随着朱锦西渡大陆,就连明郑各级文武百官也陆陆续续走了一大半,因此冷冷清清的,看起来有些凄凉。
“送童子军回家的牛车准备好了嘛?”对于将门、富家子弟如何返乡,郑克臧并不担心,说实在的,只要消息透露出去,说不定过几日礼武镇营房门口就排起了接人的车轿呢,不过对于寒门子弟的返乡,郑克臧还是要作出合理的安排。“这件事和上节日(注:明代自初八开始点灯,谓之上节日,初八夜称为上节暝,宣告灯节的开始,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整整十天,以显示歌舞升平)后接童子军返营,孙将军都要切实安排妥当了。”
“大公子放心,下官已经安排了人手,应该误不了事。”孙有劳说罢,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忧色。“大公子,有件事不知道下官该不该说。”郑克臧诧异的看了看他,微微点了点头,孙有劳这才报告。“教习们夜间寻营,听得有童子夜语,说什么回去后再也不来了。”
郑克臧闻言却轻笑起来:“都是半大的小子,吃不得这苦头也是寻常事的,余不怪他们,所谓一饮一啄,这得失全在自己,反正强扭的瓜是不甜的,随他们去好了,只是孙大人到时候要把缺额尽快上报,余正好提前去把明年的童子军讨要过来。”
见到郑克臧似乎早有应对,早不把郑克臧当同龄人看的孙有劳这才放下心来,含笑应道:“有大公子这句话就成了,下官知道该怎么做的。”
孙有劳的话刚刚说完,踏着整齐步伐进场的三队童子军已经排列妥当,看着眼前的已经略有雏形的方阵,郑克臧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随即上前一步,站在台沿边大声命令着:“全营都有了,立正!稍息!”
不过郑克臧并没有进一步的职令,正当童子们以为又是一次立姿的检校时,就见几个教习抬着一口红漆木箱从众人面前经过,随后摆放到了郑克臧的身边:“余猜尔等会很好奇,想知道这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赏银。”
行列里出现了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郑克臧皱着眉头,但这也无可奈何,毕竟少年的天性不是短短几个月时间的训练就可以更正的,而且他说俏皮话的原意也是舒缓下面的紧张情绪,自是不好多怪他们什么。
“接下来被余点到名字的都上台来,舞自明、关宝慎、杜虎、谭安、奚和”一众童子面面相觑,不知道郑克臧在搞什么名堂,但在教习和领队的催促下,被点到名的十个少年还相继登上了阅兵台:“尔等大约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把他们十个叫上台来,原因很简单,他们十个是平日里操训最好的,因此余要当众表彰他们。”
童子们哗然了,然而更他们眼红的一幕出现了,郑克臧示意这十名童子单膝跪地,随后他从红漆箱子里掏出一块块铜牌分别挂在这些童子的脖颈上,挂完之后,他让这几个人站起来面向台下众人展示自己的所得。
“这是铜制勤勉嘉章,以后根据教习的考评,每一季授发一次,只有平日操训最刻苦表现最好的十人可得,累计三枚可换一枚大嘉章,三枚大嘉章可以换一枚银奖章!”
说到这,郑克臧冲着他们摆摆手:“尔等自可以先下去吧。”
带着绶带嘉章的童子们兴奋异常的跑了下去,才回到队伍里,就发现四周都是羡慕的眼神,于是乎一个个挺起胸膛作出趾高气扬的架势来,若不是边上还有教习看着,一准那些眼馋的家伙会马上扑上来抢夺。
“别羡慕他人,尔等只要努力自然有机会也得到嘉奖,不过要记住了,任何奖章、嘉章都有底案,若冒名僭越佩戴,自有军纪重罚。”郑克臧这声招呼总算刹住了某些不好的倾向。“好了,接下来点到的也上台来,蔡荪、谢吉平、高岩、唐乔、曾虎。”
这五个都是冲锋官,其中蔡荪是郑军宿将蔡政幼子,谢吉平是郑军日籍将领谢吉原之孙,等他们上了台子后,郑克臧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照本宣科的让他们按照之前舞自明等人一样冲着自己单腿跪下。
“尔等五人统率的各组或执行军纪最好或全组上下同心、操训得力、屡获教习好评或文科学业长进最快,故授予尔等冲锋官以铜制忠勤嘉章作为鼓励。”
“多谢营官嘉赏!”毕竟这批领赏的冲锋官中有权贵家子弟,耳闻目睹了父辈们做派的蔡荪等人就是比刚刚几名寒门出身的小童知机,一待郑克臧把嘉章挂在自己脖子上,忙不迭的表露忠心。“余愿誓死追随营官左右!”
蔡荪这么一开头,接下来照猫画虎,剩下的四个冲锋官也跟着向郑克臧效忠着。
“誓死?尔等知道什么是誓死吗?”所谓马屁拍在马脚上,郑克臧却在他们几人的额头上各是一个暴栗。“好好跟着教习学本事才是真的,满口的阿谀,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笑骂之后,郑克臧忽然加重了语气。“等尔等学到真本事了,再来说这番大话吧!”
把还有些半知不解的滑头小子们赶下台,郑克臧又唤道:“林康、王瑛、李顺,上台!”
这三人都是班长,这次也获得了忠勤嘉章,不过,这次授章结束后,郑克臧遣走了林、王两人却留下了李顺,正当下面又有些看不懂的时候,郑克臧又从红漆木箱里拿出一面旗帜,顺手套在孙有劳递过来的旗杆上。
“李班长所在的这个班,无论在操训上还是习文练武方面都是位列各班之首,因此余特意授锦旗一面,以作嘉赏,此面旗帜可在操训时由李班长亲执。”
最初听郑克臧讲说的时候,洪辉等人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可亲眼看到一面书写着“童子营第一班”的三角旗在李顺手中左右挥舞的时候,被嫉妒和羡慕激的嗷嗷叫的他们还是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拳头。
仿佛是听到了这些班长的心声,郑克臧大声宣布道:“这童子营第一班的班旗,七班可以保留三个月,但若是下次考评时落在它班之后,这班旗就要移交给新的优胜者,李班长还有七班上下,尔等可有信心继续保留这份荣耀?”
“有!”台上台下的十几名童子有志一心的齐声高呼着,激荡的情绪几乎直冲云霄。
郑克臧趁热打铁的继续问道:“那其余各班想不想把这面锦旗从第七班手中夺过来!”
“有!”这次声音更响了,被撩拨起竞争意识的其余各班此刻也声嘶力竭的大吼着。
“好!好样的,余拭目以待。”郑克臧得意的发出一阵大笑,笑罢,他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在离营之前给尔等几天休整的时间,不过休整不是让尔等睡觉,余决议举行一次蹴鞠大赛,各班轮番对阵,得胜最多的一班,则授予冠军锦旗一面”
“不得了,了不得啊,”何乾冲着孙有劳摇头晃脑着。“大公子这手可是真高明,以童子们好胜之心,促全营上下人与人,组与组,班与班各自攀比,如此你争我夺之下,童子营未来不可限量啊,余不得不佩服,佩服啊。”
“是啊,余也一直在想,若是这个童子营能一直持续下去,五年后、十年后又该是怎么样的光景。”孙有劳闻言立刻联想起郑克臧曾经提及过的扩军之意,也情不自禁的感叹着。“说不定这日后台海第一强军就是从余等手中创立起来,不能不使人心驰神往啊。”
“大公子那是本藩元子,即不可能永久带兵,也不出征经验,如此说来这未来第一强军会是由谁统领?”何乾用探问的眼光看向孙有劳。“孙大人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孙有劳心中警觉,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干笑两声:“未必,未必啊,童子营真的要成军,还至少要五六年的光景不可,王上在大陆鏖兵,余和何兄未必能在此处拘束这么久啊,说不得还要为人作嫁啊。”
“这倒也是。”何乾点了点头,但口中却不放弃。“孙大人怎么想下官不知道,但若是能得得蒙大公子首肯,余倒想一直留下来,只不过上心难测,说来说去,此事由不得余等做主,还要大公子点头才是。”
这算什么,挑拨离间吗?不过做的也太过明显了吧。
为此,孙有劳不动声色的看来对方一眼,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球踢到了朱锦脚下:“怕是大公子也未必能做得了主,要想侍卫元子左右,恐怕还要王上亲自点头才行呢。”
何乾仿佛忽然才明白过来一样,连声说着:“这倒也是啊”
14.种甘蔗呀(求包养)
永历二十九年正月初一,天还没有大亮,陈永华已经率着东宁留守的官员来到延平郡王府的银銮殿上,由于朱锦不在,陈永华便遣人到陈昭娘居住的荷院敦请郑克臧出面接受百官礼拜,面对群臣的好意,郑克臧却有些避之不及。
“夫人说了,大公子年幼,不宜接见陈总制使及百官朝拜,若是大人们有心,可自去拜谒国太及唐夫人。”随着礼部官来到银銮殿上的小内侍绘声绘色的将郑克臧的交代重复了一遍。“若是国太老祖宗和嫡母大人不愿出面,百官也可以对着思明方向遥拜。”
小内侍说完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被海风吹的脸色发黑的工官杨贤随即凑到陈永华的面前:“总制使大人,一元会始,本该由乾阳主持,然元子不愿僭越出宫,此事当如何是好,总不见得真的让百官遥拜思明吧。”
“元子守礼自谦,乃是好事,不过杨大人所言极是,遥参思明的确有些不妥。”陈永华想了想。“至于一元会始,是由乾阳还是坤阴来主持,也怪仆事先未曾请旨,如今事急从权,还是先派人去请国太及唐夫人吧。”
杨贤瞪起了双眼直视陈永华,心中坦荡的陈永华毫不畏惧的回视着,好半天之后,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的杨贤才悻悻的说道:“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儿子们参见阿母,祝阿母菩萨庇佑,万事如意”
“媳妇们参见婆婆,祝婆婆新年大吉,万事顺心”
“孙儿等给祖母大人磕头了,祝祖母大人福寿安康,长生不老”
“好了,好了,吉利话每年都是一样,说多有什么意思,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穿着四喜如意云纹锦锻,外罩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的董国太端坐在辇榻上,冲着跪满一地的子孙们摆摆手,尽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不是她生的,也有几个是她看着就厌恶的,但新年头上,她自是不会说什么触霉头的扫兴话。
一地的郑氏子孙及其配偶们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各自找自己的位子坐下。由于今年朱锦征战大陆不在东宁,因此左首这边排第一的尊位就是由延平王妃唐夫人和六岁的郑克爽坐在,而身为长子的郑克臧因为母亲身份较低,反而坐到了后排。
看到这象征性很强烈的一幕,董国太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对于郑克臧这个孙子,她固然不是很欢喜,但也明白东宁上下其实已经把其视为了朱锦的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今日的座次传出去,少不得会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为了消弭内乱的可能性,董国太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秦舍,到祖母边上来坐。”
“诺!”还有些奶声奶气的郑克爽高兴的应了一声,还不懂事的他飞快跑到董国太身边坐下,看着抚摸着郑克爽脸蛋、一脸慈爱的董国太,一众暗自揣摩的郑氏子弟及其配偶们纷纷从不同的出发点试着解读,其中不少人眼中闪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阖家团聚的酒宴开始了,开始还比较拘礼,等到常年茹素的董国太吃了几口,牵着郑克爽离席后,情况就变得迥然不同了,刚才一直压抑着的郑明等人突然冲着郑聪开火了。
“小弟听说二哥今年可是大有收益啊,不过,这吃独食可不是一件好事情,还请二哥高抬贵手,从中漏一点给几个兄弟分润才好,二哥你说呢?”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余耳朵没有听错吧。”郑聪撇了几个兄弟一眼,先冲着唐夫人一礼。“王嫂,这里有些腌臜的话儿,听了怕污了王嫂的耳朵,还是请王嫂跟其他几位弟妹一起先离席为好。”女人们一听,纷纷站起来准备离开,郑克臧也准备跟着溜之大吉,然而郑聪却一眼看穿了他的企图,决议将他拉下水。“钦舍,你不能走,你父王不在,你还得留下来替几个叔叔评理。”
郑克臧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郑聪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好视若罔闻的一走了之。不过,郑克臧也注意到郑聪那句话出口后,唐夫人脸上闪过的那一丝不自然以及母亲陈昭娘脸上那份忧色。
为了不使母亲担心,郑克臧不得不试图把自己摘出来:“二叔、三叔、五叔,还有六叔、七叔、八叔、九叔,你们是长辈,长辈在上,哪有晚辈给长辈评理的道理,这与礼法不合啊,侄儿还是先行告退为好。”
“不,你留下,”郑聪却打定了主意不放过他,为此不惜在众人面前把双方的合作关系给挑明了。“你也有糖寮两成的权益,你不留下来,那余也省得跟他们呱噪。”
郑聪这么一说,郑克臧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既然如此,他只好坐下来陪绑。
此时女眷和孩子们都已经走光了,大模大样端坐在那的郑聪,冲着脸色不善的几个兄弟一扬脸:“好了,该走的已经走了,剩下的,当面锣对面鼓,老三,还有你们几个,有什么章程都拿出来吧,二哥我侯着呢。”
“老二,别摆一副泼皮的样子,余可不怕你。”郑明冲着郑聪一瞪眼。“都是亲兄弟,余等也不讹你,给你两条路选,要么把上品雪糖和冰糖的制法交出来,要么让兄弟几个在你的糖寮入一份子,总之,要发财大家一起发财,要吃独食,门都没有。”
“呵呵,好大的口气。”听着郑明代表其余几个兄弟提出的要求,郑聪怒极而笑。“余自发财为什么要捎带上你们几个蠢材,虎口夺食、坐享其成,尔等倒是想得挺好,来呀,试试看,看余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郑聪的话音还未落地,就听得老六郑宽阴阴的笑了两声:“二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为好,说不二哥定日后或许还要求着余等兄弟的时候,现在就绝情绝义了,日后再想找人出面帮衬,恐怕也不意思好开口吧。”
“求你们几个蠢材帮衬?”郑聪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一样忍俊不住。“恐怕是没有那个时候了。”
“老二,你就真的不计兄弟情面。”老五郑智脸露凶光的逼问着,郑聪则报以白眼。“各位兄弟,大家都看清楚了他真面目了吧,好,他不仁别怪余等弟兄不义,走,去找陈永华,让他严令地方不得把甘蔗售卖与私人。”
“去吧,去吧。”郑聪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什么多废话干什么,快点去啊,别怪二哥没告诉你们几个,陈复甫可是正憋着劲要禁绝甘蔗私卖呢,你们去了,他少不得说两句侯爷们高义,只是日后可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见到郑聪不怕威胁,几个纨绔顿时面面相觑,正不知道问题出在哪的时候,就听郑克臧轻笑了几声,郑明马上眼珠一转:“钦舍,你二叔这么有底气,该不是你又给他出了什么主意吧,说来给叔叔们听听。”
“二叔,余就说了。”反正这个消息瞒不过有心人,郑聪无所谓的点点头,如此,郑克臧解说着。“三叔,前几日,二叔这边已经跟工部都谈好了,今后二叔的糖寮就直接以市价从工部收赤糖了,工部省了运费和精炼雪糖的人工,二叔省了榨糖的人力畜力又能扩大雪糖生产,正所谓合则两利。所以,陈总制使那边是否禁售甘蔗、实行专卖,其实对二叔真一点也没影响。”
“什么!”郑明几人脸色大变,好不容易想出来挤兑郑聪的招数,现在居然一拳打在空处,这种用错力的感觉让他们一个个颇感到难受,当然,郑明几个也算得上厚脸皮,见郑聪这边说不通,又听说郑克臧这边也有糖寮的份子,当即就转换思路把主意打到郑克臧头上了。“钦舍,你二叔油盐不进,你可要通融通融啊,再说了,你一个孩子家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日后等你继承了大位,整个台湾还不都是你的。”
“三叔,父王正值春秋鼎盛,这话可不好乱说啊。”
郑克臧面沉似水,当即指出郑明这番话有欠妥当,被郑克臧这么义正严词的一说,郑明才发现自己口不择言,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面前说错了话,不过,还不等他收回这番话,郑克臧又说到。
“几位叔叔,倒不是余不肯把份子转出,而是实在是不便转出。这第一,叔叔们都知道侄儿办了个童子营,虽然是游戏,然开销不吝,陈总制使这边拨款多有不足,这所缺的部分,侄儿还要靠糖寮收益分成来填补。这第二嘛,侄儿在整个糖寮的份子不过两成,转给谁,不转给谁,叔叔们或可以教我吗?”
是啊,只有两成份子,转给任何一个其余六个都不会满意的,而平均分配吧,那最后到手又有几个钱,还得小心别触怒了朱锦。
正当郑明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位子上的时候,郑克臧的脑中却灵光一闪,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他自然要抓住的:“现而今榨制雪糖乃是大利,东宁又为了确保粮秣供应而限制施种蔗田,侄儿以为,叔叔们或可以从这方面去着手。”
“对啊,咱们的爵田!”比郑克臧年纪还要小上一岁的郑温叫了起来。“回去后就让他们全改了蔗田。”
“老八,你疯了,爵田改了蔗田,那你府上的口粮怎么办?”
“口粮,六哥,你糊涂了,短了谁的口粮,能短了咱们哥几个府上的吗?”
“有道理!”和郑温同岁的郑柔也跳了起来。“有了钱,还怕买不来粮食嘛!”
“对啊,对啊!”其他几个也想通。“回去,回去,过了年就改粮田为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