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广南(上)
大明永历四十五年二月初七,广南义主阮福溱因为积郁而在顺化病逝,随即安葬于长茂陵,其长子、年仅十五岁的阮福淍继位为君,自号宗郡公(TongQu?nC?ng)。年轻气盛的阮福淍上台后第一件事便是废止了阮福溱时期与明郑签订的《戊辰条约》,重新宣布对河仙、嘉定、边和、美萩四地拥有宗主权。尽管这一动作只具有象征意义,但依旧引起了明郑方面的不快,只不过此时郑军正在苏浙与清军交手,暂时无暇顾及偏远的广南。
虽然明郑方面虽然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可在《戊辰条约》中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的宾童龙人却显得有些跃跃欲试。宾童龙王婆争(PoSot)在获得金兰都督府默许继续出售兵甲火器的承诺后,遂在当年六月雨季刚刚开始后不久即对外宣布恢复使用占城的国号并出兵古笪(芽庄)等被广南侵略的占城故土。
对于占城在主少国疑之时出兵扩大疆域的企图,觉得被人冒犯了的阮福淍自是暴怒不已,随即他不顾群臣反对调用三万精锐之师军队讨伐占城人。但多年来宾童龙通过向明郑出租金兰地区及出售稻米、檀木、槟榔、铅、波罗麻、蔗糖、水牛等货品获得了数量不菲的兵甲火器,因此双方甫一交战,倒也显得势均力敌。
不过广南人到底是经历了多年内战考验的,战力自然超过占城人一筹,于是经过连场大战后,先赢后输的占城人不得不把夺回的国土再度一一交还给广南人。
最终在当年十一月末,阮福淍的军队推进到宾童龙城下??????
现在环顾四周,能挽救婆争和占城国命运的也就只有明郑方面的金兰都督府了。
“请都督大人一定出兵解救占城。”名为屋牙挞(OknhaDat)的占城贵族匍匐在蔡通的面前,泪流满面的恳求道,当然颇有些说话技巧的屋牙挞也不是一味的站在占城人的角度说话,反而为蔡通分析道。“若是大人不发兵的话,占城就彻底灭亡了,到那个时候广南的军队即可以席卷嘉定、河仙等地,又可以掉回头将金兰围困??????”
“将军的话,本官甚为认同,但本官已经接到调令,几日内便要前往崖州担任知州,所以此时再调兵出战实在是力有不殆。”蔡通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只能委屈屋牙挞将军在金兰耐心等候新来的都督处置。”
“宾童龙撑不了那么久。”屋牙挞苦痛的呻吟道。“都督大人,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旦宾童龙失陷了,什么都晚了??????”
“晚了?”接替蔡通的柳叶其实已经到了金兰,只不过还瞒着占城人而已。“我看是不晚,占城是千年古国,灭国容易,亡种却难,广南人少不得泥足深陷,若是届时我们再横戈一击,必然事半功倍。”柳叶看了看在场的几人,脸上浮出一丝全盘在握的笑容。“再说了。宾童龙要是不灭亡,我们又怎么好意思把金兰吞到肚里呢?”
“都督的话却是正理,但是鄚玖、陈上川所部还是早几日调来为好。”海龙骧师第三团统制孙淼和柳叶一样是童子营甲寅期出身,随着郑军的快速扩充,他们这批郑克臧最早的嫡系也正在走上郑军中坚的指挥岗位。“万一正如那屋牙挞所言,广南军在平灭宾童龙之后不顾安定地方仅直向咱们扑来的话,咱们也好有所应对。”
“已经派人去调兵了,不过陈上川只能调五百人来,杨彦迪只能调四百人,鄚玖这边也不过五百人而已。”蔡通如是回应道。“看起来归根结底还要靠咱们自己,只是不知道现在琼州的陆师中能否抽调一两个??????”
“一两个师?尔等的胆子倒是不小,只可惜胃口却是不大。”看着自己面前站得笔直的年轻人,作为兵部尚书、督师粤南军务的郑斌说出一番让蔡通瞠目结舌的话来。“石禄铁矿开采在即,劳力甚为缺乏,广南人主动送来如此数量的劳力,本官又如何好不予收纳。”
边上的毛洪言更是大笑起来:“督师大人此言甚至有理,与其花了大价钱采买海种昆仑奴,不如用广南的俘虏来充事,倒也是一个开源节流的好办法,久闻广南的天子兵颇为精壮,想来开矿修路也是好劳力。”
“既然毛副总兵也同意,那这次就调四个师过去。”郑斌把目光移向另一侧的巡抚吕雪芳的脸上。“对此吕大人没有什么异议吧?”
“有琼州分舰队封海,清虏暂且无力跨海,此时出兵教训广南倒也无不可。”吕雪芳思索了片刻才作出回答。“只是兵进大陆劫掠人口进而动摇清虏根基是本藩当前要务,督师大人、毛副总兵且不要本末倒置了为好。”
“吕大人提醒的是。”郑斌当然听懂了吕雪芳隐晦的暗示,于是回首看向毛洪言。“毛副总兵且要速决速战,不要只顾得追亡逐北,真把广南给灭了,得利的未必是本藩??????”
十二月二十日,经过大半个月的围攻后阮主的军队终于开进了宾童龙城,婆争在杀死妻妾并放火焚烧了王宫后投身火海,大部分的宾童龙贵族也选择了与城同殉,只有婆争之弟继婆子(PoSaktirayDaPatih)突围而出。攻入宾童龙城的广南军非但没有救火,反而在城内大肆劫掠,就这样,曾经是占城一族的最后都城化作了一片焚场??????
攻占了宾童龙城后的广南军将宾童龙河改为枚娘江,并在江北与宾童龙旧城相对的位置上建立了一座名为顺城的新城。在顺城尚在建筑之时,广南军向四遭的汉人势力派出使者,要求遣使来朝,承认广南的最高宗主权,否则宾童龙就是前车之鉴。
杨彦迪、陈上川等人自然不敢怠慢,一方面他们以拖字诀敷衍广南使者,一方面派出使者向金兰问计,正当这些汉人诸侯惶惶不安之际,阮福淍接到了开战后的第一个噩耗——郑军广南分舰队再度闯入会安,致使这座贸易城市彻底陷于瘫痪。
但阮福淍的噩梦不过只是刚刚开始,将会安劫掠一空的郑军舰队先是北上攻击沱瀼港(注:岘港),然后沿海岸线一路南下,炮击沿海港口,并深入内河捕捉广南百姓,除了将大量的男丁掠往琼州充当矿工以外还将大量的女子继续送往东宁等地婚配给郑军士兵。
被人浇了一头冷水的阮福淍不顾国中大臣劝谏和葡萄牙方面要求与明郑方面言和的提醒,一意孤行的命令阮军拔出金兰都督府这一钉子,为此广南军在只留下三千人守备宾童龙故地和顺城外,其余于永历四十六年的新春之际浩浩荡荡的杀向金兰湾。
从数字上看,即便加上杨彦迪等三藩援军,郑军路上总兵力不过是二千余人,不足广南军的十分之一,但是郑军却凭着坚固的堡砦和海上巡弋的炮船死守,阮军连日攻砦,却除了焚毁了栈桥、船场以外,并无实质性的收获。
二月初一,郑军左龙武师、左虎贲师两部近万人在水师炮船的掩护下于古笪登陆,两日后便用炮火轰开这一广南南方重镇的门户,进而全取该城。随即得到增援的郑军一路南下,抢在阮军反应过来之前抵达柑林谷地截断了阮军北撤之路。
见到归路已断的阮军便被迫放弃围攻金兰,撤往柑林以东地区,两军遂在此地陷入对峙。不过此时正值广南南方旱季,天焦物燥不说,食物补给犹有不足,因此面临食物供应短缺的阮军在发觉当面明郑军逐日有加强的趋势后被迫抢先挑起战斗。
二月初九的落日时分,避开热潮的阮军与明郑军展开会战,尽管阮军同样装备有大炮、火枪且兵力略占优势,但这样的优势并不足以撼动明郑军在火力上的优势,经过一个半时辰的两度冲锋,最终无力进攻的阮军等来了明郑军迟到的冲击,郑明军以各师骑军哨为先导撕开了阮军的阵线,随即在尚且明亮的夜空下将其分割歼灭。
阮军因为北有大山、东面是海,西南两路又有敌军,因此逃无可逃,在顽抗了一阵之后被迫束手就擒,是役,明郑军以自身伤亡一千八百有余的代价毙俘阮军二万一千余人,缴获大、小火炮二十七位、火铳近三千门,只有少数阮军逃入北方大山而辗转逃生。
阮军主力即灭,郑军便兵分三路,其一就地看押俘虏等待运往琼州,其二则连同金兰都督府各部南下攻击留滞在顺城一线的阮军余部,第三路则向北方宁和、绥和方向攻击前进。
二月十九日,明郑军攻入尚未完工的顺城中,阮军留守部队灰飞湮灭,随即明郑方面扶持侥幸生还的继婆子为占城国王,屋牙挞为王相。草草登上王位的继婆子第一时间与明郑方面达成协议,将金兰-古笪(罗)地区永久割让给明郑方面,并遵奉大明为正朔,称臣纳贡,至此郑军西渡作战的主要任务已经顺利达成,接下来的战事的后继发展则要看阮福淍的选择了??????
271.广南(下)
二月十一日,宁和失陷;二月十五日,绥和失陷;二月二十四日,求江失陷;二月二十八日,郑军前锋开抵归仁城下。这一系列的噩耗,再加上三万南征大军彻底亡覆的消息辗转传来,将年幼为君的阮福淍炸得内酥外焦。
夜不能寐的阮福淍第一时间决定调集全**队对明郑军发起决定性的战役,但这一计划尚未实施就遭到了重臣们的一致反对,要知道塘中(注:即广南)的全部兵力不过五六万人,如今丢了三万,一半已经没有了,要是再动员全军南下,那北面的防线还要不要,南掌(注:即老挝)、真腊、暹罗还要不要防。
不但国中重臣异口同声的反对南征,就连一向支持阮主的葡萄牙人也极力反对,在他们看来,即便南征收复了求江等地,利用水师机动的明郑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的在顺化附近重新登陆,届时,城防空虚的顺化又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明郑大军?
面对汹涌的反对声浪,秉政不久的阮福淍自然而然的退缩了,不敢举国一抛的他只好屈辱的派使前往归仁向明郑方面求和。对此,指挥明郑军队的毛洪言自然是一拍即合,于是双方遂在归仁西北的安溪正式举行和谈。
经过三天的谈判,在毛洪言的口头威胁以及北方郑主调动兵力的现实威胁下,广南使臣被迫同意签订《安溪条约》,《安溪条约》承认河仙、嘉定、边和、美萩四地为大明属地,宾童龙为大明属国,割让金兰以北、富安府以南予大明,五年内共计赔偿大明军费库平白银十五万两,并在明郑方面拒绝归还柑林一战被俘战俘的情况下以三千名少女作为代价换回阮氏、尊室(注:阮主的同姓旁系)等贵族子弟及将领。
《安溪条约》的签订终止了阮主政权向南方水网平原地区扩张的势头,迫使其将目光转向相对贫瘠的寮国高原,反观明郑方面却牢牢不但获得了必要的矿奴,而且在中南半岛上获得了一块真正的领地并确保了对河仙等属地的主权、占城的宗主权,可谓收获颇丰。
条约一经签订,毛洪言一方面安排南线郑军分批经由琼州撤回东宁,另一方面下令招来鄚玖、陈上川、黄进、杨彦迪等人。虽说毛洪言不过是一介副总兵,而鄚玖、陈上川却是郑克臧承认的世袭总兵官,用传召的方式显得并不合适,但在明郑军赫赫的兵威之前,这四名土官却也不得不乖乖听命。
三月十七日,正当收到头一批三万贯足陌赎城费的郑军携带着广南送来的少女撤出归仁、求江时,鄚玖他们正向匆匆赶到的粤南巡抚吕雪芳恭恭敬敬的行着大礼——对于官位、职司都在自己以下的毛洪言,四人尽管俯首帖耳但心中未免有些愤愤不平之气,但对于只有正四品的吕雪芳叩拜,他们却甘心情愿,这当然是对大明以文御武的祖制的尊重,同样也是这几人对明郑方面给予的台阶的回报。
待这四个人签着屁股坐下,吕雪芳便开腔了:“几位大人,本官受主上之命巡抚粤南,原本是过问不得广南的事务的,但是如今朝廷与广南的和约既然已经签订,金兰都督府不日改为广东治下的金兰州,也算得上是本院的属地了。”
四人也算是久经阵仗的人物,虽然听得此言颇有些惊讶,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什么,甚至陈上川还站起来抱拳道:“拓蛮夷之地为中国疆域,此乃前所未有之奇功,下官为抚院贺,为主上贺,为大明贺!”
其余三人也忙不迭的歌功颂德起来,对此,吕雪芳只是摆摆手:“几位大人不必如此,主上乃是金口玉言,许了几位的自然不会再收回来,几位尽管放心好了。”
被揭穿了心思的四人一时有些讪讪,还不待他们几个出言解释就听吕雪芳继续道:“今次,本官托毛副总兵相召各位实则有一事相求的。”
吕雪芳扫了扫面色有异的几人:“金兰州既然肇建在即,这州内汉家人口必然放在第一位的,可是如今琼州残破,连自身的户籍也五中无一,自然不可能再安排多少百姓填入金兰的,所以本官就想拜托各位了。”
四人大惊失色,须知道有限的汉人也是他们在四地立足的根本,又如何轻易将自己的依仗交了出去,因此黄进第一个站了起来:“大人说笑了,我等自身也缺乏人口,又有什么办法来满足金兰州的户籍。”
“黄副总兵,黄大人是吧,”吕雪芳曾经是职方司的司官自然对面前的四人了如指掌,看到最莽撞的黄进跳了出来,他也不恼,只是挥手示意对方坐下。“坐,坐下说。”等黄进气呼呼的坐到位子上,吕雪芳轻轻一笑。“本官并非要各位大人将名下汉民都填入金兰州,而是有几个问题想讨教几位大人。”
听到吕雪芳只是要问问题,几个忙不迭的站起来回到:“不敢,还请大人尽管问来。”
吕雪芳再度请几人坐下,等坐定了,就听他道:“几位大人之前招揽的汉民系从何而来?是否还有办法从北河及国内招来人手。”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好半天之后杨彦迪才回应道:“不瞒大人说,下官部属大都是当年跟随的老兄弟及其眷属,至于这些年招揽的嘛,也都是一早就来到广南和真腊的,却是没有从鞑虏治下寻来新移民的办法。”
“下官的情况也大抵如此。”鄚玖也赶快起身回应道。“不过下官这边毗邻真腊、暹罗,或许有从云贵辗转而来的汉民,但一来人数有限,二来沿途的暹罗、真腊也多用给予牛马土地的法子挽留汉民,所以未必就会愿意东来。”
“这么说缅甸、暹罗、真腊等地多有汉民喽?”吕雪芳颇有兴趣的问了一句,在得到鄚玖的肯定后,他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一个法子。”正当几人莫名其妙之际,就见吕雪芳的目光落到了陈上川的脸上。“陈大人早年在广东为官,国内可有什么路子?”
陈上川和杨彦迪早年都是钦州地方上的海盗,既然杨彦迪说没有办法,那陈上川这边其实也应该问不出所以然来,但是陈上川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下官虽然去国日久,但还有些朋友在北河,通过他们或可以从国内接些人出来。”此言一出,杨彦迪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陈上川,然而陈上川却根本没有回视他,反而认真的向吕雪芳言道。“若是抚院需要的话,下官愿意为大人引荐此人??????”
“胜才兄,你疯了,怎么就把北面的关系给交了出去。”从吕雪芳那里退了出来,杨彦迪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与他同行的还有当年的副手,如今的边和副总兵黄进。“难道你不知道郑家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依我说,胜才兄做得没错。”鄚玖的声音也由远及近从外面传了进来。“难不成纳培兄以为自己还能一直太太平平的当一个土王不成了吗?”话音落地,鄚玖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不跟郑家结个善缘,难道还等日后郑家站稳脚跟,拿咱们开刀不成。”
黄进有些不解的问道:“鄚大人,你都说了,郑家站稳脚跟后就一定会罢废世袭土官的,那还帮他们立稳脚跟干什么,按我的心思,不捣乱已经很好了。”
“捣乱,你凭什么捣乱?”陈上川轻哼了一声。“且不说琼州的大军如何,就是金兰都督府的千把人,你能挡得住?再说了,人家遵奉大明正朔,正要讨奴光复中华,你在背后掣肘,把你当汉奸办了,你还要遗臭万年。”
黄进撇了撇嘴道:“什么遵奉大明正朔,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说你蠢笨你还不信。”鄚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若是朱钦真能驱除鞑虏,那他禅代朱氏又有何尝不可,而且越是如此,越早从龙对咱们的将来更好。”
陈上川补充道:“说起来这个世袭总兵不过是个土司,不要说副总兵一声传召,就是新近上任的正六品的都督一声令下,我们都要趋之若鹜,这种割据算什么割据,这种官又如何能光宗耀祖,所以我宁可翌日献土谋一个世爵,也不想再当土大王了。”
“世爵?”杨彦迪眯起眼睛想了想。“郑家世爵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看多少军功都未必能获得伯爵之赏,你我又是其亲近之人,想要为子孙谋个身份怕是不那么容易的。”
“纳培兄说错了,郑军之中伯爵虽然少,但却只看军功,且不见吴淑何人,不过是早降了几年,现而今却是一等伯了,若不是朱钦自己只是双公爵,不好轻易赏赐侯爵,否则还要再向上走走呢,所以小弟是打定主意了,即便不像胜才兄那样立刻献土,也要把小儿送到东宁、金兰入学,皆是人质,也是给儿子寻一条通天路。”
听到鄚玖这番话,杨彦迪的目光突然一闪:“这倒也是??????”
272.归附?
康熙三十年至康熙三十一年间,狭西(陕西)关中地区连年大旱,百姓困顿之极,清廷虽然下令甘肃就近支援赈粮,但是由于两省之间互相扯皮,粮食迟迟未有运到,狭西百姓易子相食,惨况无以复加,此时清廷又连增防饷,终于逼得陕西百姓揭竿而起。
陕甘两省是清廷仅次于闽浙粤三省的严密设防地区,因此饥民变乱很快便为蜂拥而来的清军所镇压,但少数逃入终南山中的饥民却冲破清军的阻击,突入豫西南,借助着河南清军大部出省的机会,在鄂豫陕边境掀起了反清的斗争。
由于联想到当年的李自成、张献忠,清廷自然大为恐惧,立刻调动各省大军开进豫西南镇压农民军。但是历来贼过如梳兵过如洗,清廷的清剿大军非但没有剿灭豫西伏牛山、熊耳山一线的农民军,反而另起更加壮大了。
剿既然无法达成既定目标,于是清廷便祭起了招安的法宝。期间有许贵三、邓福五、萧一三等农民军首领或因为高官厚禄或因为清廷许诺给老弱出路等原因相继放下武器,但也有冯大龙、蔡大策、彭大胜等人坚决不向清军投降,反而高举反清复明的旗号,自称总兵、提督、将军与清军在穷山峻岭中继续周旋。
除了由狭西饥民引发的陕豫农民暴*动以外,吴三桂、尚可喜、孙延龄的余部也在滇黔桂湘四省发动了大大小小的反清起义数十次,其中有旋即为清廷地方官所击破的,也有因失密而在起义前为清廷破坏的,更有攻占元江、镇沅等地,公然打出大周旗号的成功范例。这些大大小小的起义不但使得清廷驻军疲于奔命,更破坏了清廷的财政基础,更重要的是使一部分清廷官员及绿旗兵将领认为乱世复来,天下板荡,有必要进行投机??????
“你是说有个来交易的商人,说受人之托有一段口信要告于本官吗?”坐在官帽椅后奋笔疾书的吴潜听到这,一脸错愕的抬起头看了过来。“这个人的底细你们清楚吗?他又是如何知晓本官现在岛上的?”
“回抚院大人的话,”身着绿袍的七品文官不卑不亢的回报道。“此人是东冲各港开埠后最先找上来的行商,已经往来交易过数次了,带来的货品都是本藩急需的,所以通商司的人才会引荐到下官处。”能越过清廷设置的封界墙还能带来大宗的货物,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对方至少在清廷一方有着强硬的靠山,自然也就成为职方司最好的接触对象。“至于其他的底细,下官还再查。”文官顿了顿。“下官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发现其实他并不知道大人如今就在岛上,原本是打算出海南下到福清一线去寻见大人的,却是正好因缘际会了。”
“真倒是凑巧。”吴潜自然不信,但他却不会跟一个区区承政争个水落石出。“那此人有没有说寻本官有何要务,为何非得见本官呢?督师大人的名头岂不是更响一些吗?”
青袍文官继续不动声色的回应道:“下官倒也是问过了,但此人言及此事关系重大,除大人外其余人等不得与闻,至于说为什么非寻上吴大人您而不是寻督师大人,却是因为那日托他传信之人特意的关照,说是昔日与大人乃是故旧。”
“该不会是来招抚本官的吧。”吴淑吴潜两兄弟别看如今在东宁的地位甚高,但他最初的身份却是降将,因此所谓的故旧自然也是指当年两人在清军中的同侪。“你且站到边上去。”怀疑传信人来意的吴潜当然要避嫌,而最好的方式局势让军律司的人来一同旁听,不过此时此刻,吴潜还有一种选择方案,那就是挽留职方司的人作为见证。“来啊,把此人叫上来。”不多时,一个中年商人在卫士的引领下走进了小院,等他在廊下站稳了,吴潜径直问到。“你就是吴锦鸿?本官就是吴潜,说吧,你要传什么口信。”
商人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居然就这么见到了吴潜,他犹豫了一会,回过神来,躬身一礼:“小人见过抚院大人,还请抚院大人屏退左右,小人才好放心说话。”
吴潜摆了摆手,站在走廊两侧的一众卫士鱼贯的退下,只是职方司的官被吴潜刚刚叮嘱过,因此还站在侧后:“别看了,此人乃是本官的心腹,万事并不避讳,你有什么话尽管讲来,若是还有疑虑那就请回吧。”
商人尴尬的冲着青袍文官拱手一笑,随即卑谦的向吴潜言道:“小人奉福宁镇总兵蔡元书蔡大人之托向大人问一句话,若是蔡大人率部东归,藩主可赐何等的爵禄司职?”
蔡元书欲投明郑,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让吴潜的脸色顿时大变,身侧的青袍文官更是不堪的向前冲出了半步之多才将将收住了脚步。
好半天后吴潜这才发话:“蔡元书,却是老朋友了,不过兹事体大,本官一时也无法应承下来,须得向主上禀明方可据实回复。”
商人了然的点点头,但还没等他开口,吴潜又道:“弘毅兄能举义归来,本官不甚欣喜,但想来鞑虏对绿旗官兵多有忌惮,若是行事不密的话,必然有不测之祸,所以,本官愿派一人居间联络此事,不知蔡镇可否收纳。”
“请大人放心。”商人会意的俯下头来。“小的一定将原话转告蔡总镇。”
“很好。”吴潜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青袍文官。“谢大人,吴朝奉往来也辛苦了,你且多赠他一百石精盐作为酬劳。”职方司的人当即应了一声,看着因为得了额外赏赐而红光满面的中年商人,吴潜又道。“这次行事匆匆,下回还请吴朝奉能带上信物??????”
遣走吴姓商人,谢承政马上发问道:“大人以为此人不可信,那为何还要赠盐??????”
“吴潜处理的没错,这种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抓住,一旦真能让这个蔡元书归附就不单单是震动天下那么简单的了。”看着手中呈报,郑克臧冲着柯平、郑英平、林良瑞、蔡济等一干政事堂参政参议如是说道。“可以跟当年洪承畴降清相提并论。”
“主上说得极是,只要有一个开头的例子,想来自有后来人跟进的。”柯平也是一脸的兴奋。“而且福宁镇一旦易帜,福州的门户洞开,先王当年未尽的事业也就指日可以完成了。”
“不过蔡元书虽然有意归附,但要价未必就会低了。”郑英平和郑斌有些不一样,虽然都是郑氏一门,但出身远枝的他显然要比郑斌少了许多忌讳。“可若是全盘答应了,本藩军下的这些将领又如何自处。”
这却是一个问题,郑克臧也不想出现早革命不如晚革命,晚革命不如反革命的局面,因此他想了想:“这件事如何处置还是要交给审官司、仪制司议一议,孤只说一个,若是要爵位的,伯爵、侯爵都没有问题,但却只能和纳闽侯一样到南海建邦立国;若是不要爵位要手中实力的,那可以给予副总兵官的名义,按本藩军制领一、两镇兵马,为方面之将。”
既然郑克臧一锤定音了,几个辅臣自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下一项上:“主上,郑监国的幼子成年,想过继给辽静王这一支,不知道主上对此有何意见?”
“郑监国倒是好算计,”郑克臧忽然失笑了起来,这件事说朱由格打小算盘也不为过分,要知道前不久才追晋了朱术桂为辽王,谥号也改为了辽静王,如今就迫不及待的想把儿子过继过去,明显是想辽国这个明宗室中的大宗掌握在手里。“不过争来争去有什么必要。”
这话出口,几个臣下的眼睛同时盯在了郑克臧的脸上,对此郑克臧却恍然不觉:“若是本藩也想讨个王号,该要哪个为好?祖父的漳王?闽王?越王?闽越王?几位卿家倒是说说,孤该是合用哪个国号。”
“主上的意思是?”林良瑞眉头紧缩。“现在就称王?”
“当然不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郑克臧笑了起来。“孤也就是说说,若不光复江南半壁,孤又有何颜面来领受王号。不过,本藩全力西征也就是两三年间的事情,所以未雨绸缪、预先规划也算不出格吧。”
郑克臧刚刚说完,林良瑞语气激烈的劝诫道:“主上,兵者乃国之大事,西征关系本藩成败,主上又如何用此心态。”
郑克臧脸上一滞,情不自禁的摇摇头:“林卿说得重了,孤不过是儿戏之语,何必??????”
林良瑞马上又顶了上来:“主上一言一行关系大明江山,又如何能用儿戏称之。”
“好好好,是孤的错。”郑克臧不得不板起脸来严肃的看着面前几位重臣。“但本藩代明也是早晚的是,国号一事还要请诸卿好生思量,不过切切不可传将出去,坏了西征大业。”
“郑监国那面该如何回复?”
郑克臧面色一冷:“巴东王一脉尚在,辽国宗祀无缺,直接承袭辽王爵位似乎不妥,可先承袭宁靖王爵。”
“臣等明白!”
273.归附!(今天要开说明会,所以只有一更了)
“李大人,你倒是说说,总镇大人这次传唤我等所谓何事啊?”在霞浦的福宁镇总兵衙门的厢房里坐满了该镇麾下的各协各营的武官,从六七品的千总把总到三四品的副将参将,所有人都不知道总兵蔡元书今次聚将的目的,只能人云亦云的胡乱猜测着。“是不是福州那边来了命令让咱们克期收复东冲等地啊?”
“也许是吧。”被人问及的闽安水师协右营游击李福成支吾着,许是觉得这么回答有些不对味,便劝解道。“徐大人,你也别见一个问一个了,等大人出来了,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倒也是,”烽火门水师营游击徐万年点了点头。“不过俺就是一丘八,养气的功夫比不得你李大人,若是能早一点知道,说不定待会就能在镇台面前搏个彩头。”
“狗屁的养气功夫,老子只不过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两人正在打屁着,突然一名武弁急匆匆的冲了进来:“总镇大人传召??????”
一众武官立刻整了整官服,重新带好凉帽,依着官品职司排好队列,在武弁的引领下依次进入大堂排列好。在排列的过程中,一众武官发现大堂周围镇标中营的兵丁擎刀拿枪着,气氛十分肃杀,不知所措的他们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无言肃立在大堂两侧。
等了一会,蔡元书走了进来,一众武官急急向他打千施礼,蔡元书也不叫人起身,自顾自的走到案几后面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物件来,这个物件五彩亮丽,拉开了约有数尺见方,外绣金线华贵异常,当即有人就惊呼道:“圣旨!”
一众武将不知所措,下意识的跪拜在那里,此时就听蔡元书朗声诵道:“奉天景命。”
这个开头一起,下面就有些哗然,要知道清代圣旨的抬头必然是奉天承运,如今却是奉天景命,这是哪门子的诏书,哪国的诏书。
但蔡元书看似四平八稳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大明监国诏曰!”
“蔡大人!”陆师海坛协的副将曹国栋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大人口诵逆贼文书,此为何义,难不成大人想负了皇恩,投降海逆不成?”
蔡元书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监国敕书,冷冷的看向曹国栋:“曹副将,这是海逆给本官送来的招降文书,本官请几位大人过来一起鉴赏,曹大人是不是觉得本官读不得。”
一语梗得曹国栋哑口无言,此时下面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但在蔡元书目光逼视下,声音消失了,不过原来跪拜状态的清军武官们依然重新站直了身子,对此蔡元书并没有阻止,到让心中忐忑的某些人脸上好看了几分。
“本官继续念,你们继续听,没让你们开口,就别乱插话,都是老行伍了,军中的规矩都不懂。”蔡元书意有所指的话,不但让曹国栋面色如猪肝一样,更让一众清军武官面面相觑,但蔡元书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起来。“??????宁为忘祖宗之衣冠、薙发事奴、遗臭青史为万世唾骂之汉奸乎,今有福宁镇总兵蔡某元书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率所部上下五千六百四十一员反正??????授蔡元书为福建左副总兵,加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太子少保、却敌副将军、旅顺卫指挥使??????授曹国栋为福鼎师师都统制,加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轻车都尉、金山卫指挥使同知??????”
福宁镇作为福建绿营的一部分长期处在与郑军对峙的第一线,自然很清楚郑军现行的体制,因此被这份大明监国敕书所点到的武官们在惊恐中也带了一点窃喜,不过由于大堂上的气氛过于诡异了,因此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的。
好不容易蔡元书念完了手中的东西,收拢起来往公案上一放,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开始在堂下的部属中扫视了起来,在他的逼视下,一干武官们发现自己忽然有些心神不定了。
又扫视了一圈,蔡元书忽然问道:“都听完了,怎么样,动心吗?”
“大人,海逆送来这种的东西无非是利诱外加离间而已。”曹国栋又跳了出来,作为堂上地位第二高的,他有这个权力率先发言。“大人切切不可中了海逆的圈套,速将此物呈送福州,方可洗脱身上的罪名。”
“罪名?收到这东西,本官身上的罪名就洗刷不掉了。”
曹国栋忽然明白了什么:“蔡元书,你,你竟然还是从逆了,弟兄们快快将他拿下。”
但在一众手持利刃的武弁们的环视下,手无寸铁的清军武官们又怎么敢随意动弹。
“朝廷的体制是大小相制。”蔡元书不屑的看了看惊慌失措的曹国栋。“所以本官即便归附大明了,还需要得到诸位的襄赞,”蔡元书顿了顿。“就不知道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愿意跟本官一起剃掉头上这个老鼠尾巴?”
正所谓留辫不留头,蔡元书一下子就把生死选择摆在了绿营武官们的眼前。当然,他敢投机当前的国内政治军事形势作出归附明郑的决定,固然有吴淑、吴潜等人作为榜样,但若是手中没有掌握一星半点的实力,他也不敢如此行事的。
因此,他的话音刚刚落地,镇标所属中营、左营、右营的一众营官们便排开众人出列应道:“属下等愿追随总镇大人鞍前马后。”
蔡元书满意的点点头,当下,武弁们放开一条通道,这几名游击、都司、守备、千把总立刻透过通道而出。看到这个场景,胆小的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烽火门水师营,桐山营,连江营,罗源营等几个营头的武官立刻也表示与蔡元书共进退。
看到事态是乎不可挽回,曹国栋放声咒骂起来:“你这个老匹夫,有负皇恩??????”
边上的武弁一拥而上,顿时将这名沙场上的勇将团团围住,一阵厮打之后,气竭的曹国栋被死死的压在地上,随即被捆绑起来并用破布塞住了嘴巴。
“曹大人,你我也同僚一场,本官不愿见到你流血当场,这样,本官做主送你到琼州开矿,兴许能留下一条性命。”阴冷的话语刺激着在场还未表态的几名营官。“你们呢?是不是也想为大清朝廷尽忠到底呢?”
“总镇,不是我等不识时务,只是我等的家人尚在乡里,万一。”李福成用带着哭腔的声调恳求着蔡元书。“还请总镇高抬贵手啊。”
“李大人很会说话,是的,本官也很担心自己的家人,可是儿子、女儿死了可以再生,老婆死了可以再娶一房美娇*娘,要是连这一点都舍不得,你当什么兵吃什么粮,在这个世道下,你还能混到四品游击?”蔡元书冷冷的看着李福成。“也罢,你既然铁了心要当汉奸,那就别怪本官视你为仇寇了,来人。”
“大人,下官愿意,下官愿意。”李福成吓得一下着跪了下来,说到底他可不愿去当什么矿奴,那可是生不如死的。“还请大人给下官一个自新的机会。”
“你们呢?”蔡元书似笑非笑的看向剩下的几个人。“怎么说来着?”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在威胁面前所有人都作出趋利避害的选择:“我等愿意追随大人。”
蔡元书满意的点点头,他自是明白眼前这些人有不少暗地里准备着翻盘,不过他不在乎,筹划了这么久,他和明郑方面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应对计划,只要他们上了船,就别想再轻易跳下去了,一念及此,蔡元书命令道:“很好,那就请各位大人现在就给留守的关卡行文,让他们打开堡砦,迎接郑军入内??????”
有了作为闽北重镇的福宁镇开门揖盗,郑军四个师很快从罗源、连江两地直趋福州。同时由于烽火门水师营和闽安协水师营的倒戈,郑军炮船直入闽江,沿线已建和在建的各处炮台兵不血刃的落到了郑军手中,而唯一抵抗的南台水师营也在一战之后灰飞烟灭,至此马江水道向郑军开放,而清军想要连渡乌龙江及马江的可能性已经不复存在了。
郑军闯入马江的消息震惊了福建总督王骘、福建巡抚卞永誉、福州将军卢崇耀等福建大员,但还没等他们搞清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郑军的前锋便攻入了侯官城内,只有百余名绿营汛兵守备的侯官县城顷刻之间易手,至此福州清军西逃的道路也被封闭了。
终于明白大事不好的王骘等人立刻派人向杭州、广州两地派出求援信使,只可惜这些求援信使不是被郑军截获就是落到了已经易帜的福宁镇手中,于是福州被围的消息直到数天以后才被南线的清军所获悉,但是此时已经为时晚矣。
派出使者后的福建官场三巨头紧闭城门决意死守,但此时福州城内不过督标三营、抚标二营、福州城守协二营等部并驻防八旗马兵、战兵、守兵二千人,总计不过一万余人,守备十五里城墙和七座城门的福州省城显然是捉襟见肘的??????
274.战福州(今天一早飞济州)
对于福州城里的商民来说,郑军的突然出现绝对是一场空前的灾难——为了保住城池,王骘亲自巡城鼓舞士气、卞永誉指挥省城差役查封粮行酒肆以便囤积粮食持久未战、卢崇耀则负责拉丁索夫充实城防兵力——只有一小部分有财力有地位的士绅才通过贿赂等办法侥幸抢在郑军攻城大军来临前安全脱出城外。
永历四十六年五月十七日,迤逦而来的郑军三万人在一边构筑封锁城市的壕堑的同时开始对福州实施试探性炮击,清军也不甘示弱,以置于城头的红夷大炮予以还击,一时间硝烟笼罩了福州这座古榕城。
由于明清两代对福州城墙的加固,所以郑军拥有的二寸半、三寸野战炮根本不能对其造成损伤,而郑军师属三寸半火炮的数目又相当有限,因此郑军的试探并没有给守城清军造成太大的压力反而坚定了王骘等人死守的信心。
当然郑军的试探并非完全没有成效,郑军发现清军的分布以东西两面兵力较多,而在城北城南则分别因为屏山、西湖及于山、乌山的屏障而布置兵力较少。不过东西之间也有差异,西城因为只有坐仙门一个城门因此清军只有抚标两营的旗号,而在东城,则有船场门、汤井门、严胜门等三个城门,因而督标三营及军标一营都布置在这个方向。
“看来只有硬砸了。”听完各师总参军的报告,福建都司洪拱柱如是决定道。“咱们的时间有限,必须速决速战,”说到这,洪拱柱命令道。“命令各师,不管用什么办法,三天内,一定把大炮给我架到金鸡山上。”
金鸡山在严胜门外这一段其实不是山,而是一段杂草丛生的大土丘,由于地势相对较高,可以使得炮军获得较好的射击视野因此才被洪拱柱选中作为主攻部队的炮兵阵地,不过洪拱柱能想到,清军也不是傻子,因而一见郑军有所动作,一度紧闭的严胜门就从内打开了。
“都注意了,清虏要出来了。”在拒马构筑的简易阵地之后,整整两个步哨的郑军正枕戈以待,如今听得官长一声令下,齐刷刷的站起来排列出一个并不算十分厚实的横阵来。“步铳手检查武器,刀盾手注意防炮。”
指挥官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就被福州城头的炮声给淹没了。闽浙粤三省是清廷直面明郑政权的第一道堡垒,一向是兵力最多、兵甲火器最精良,而根据当世喜欢把最好的装备放在主帅身边的习惯,作为省会城市的福州自然也拥有整个闽省最强的炮兵。不过装备的火炮再精良,清军不会用也是白搭,根据沿袭自明季的习惯,严胜门一线的福州清军不管自己拥有的火炮射程够不够得到金鸡山,一窝蜂的鸣放着,声势固然惊人,但效果奇差,只有极少数射程较远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发射的十斤铁弹才给郑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稳住了。”看着飞舞的铁弹打到身边的同伴后又再度蹦蹦跳跳的向后一路窜去,队伍两头的步哨哨官似乎没有听到战友哀嚎一般嘶吼到。“保持队形,都稳住了。”
这个时候,后方早有准备的缁兵们纷纷冲上去,将伤者和死者一一拖出阵位,等他们一闪开,步哨的阵形重新变得严整起来,只是愈发显得单薄起来。
清军又发了一阵子的炮,许是觉得该是把阻拦的郑军打散了,在城上的硝烟还没散尽之前,数百名叼着鞭子的清军或是披着双重棉甲或是光着膀子冲了出来,配合着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真的仿佛一群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
已经减员近两成的两个步哨稳稳的拦在清军的前进方向上,已经破损的拒马已经不足以给他们太多的帮助,不过好在清军生怕误伤停下了炮击,这才使得他们得以专心的应对当面的大敌:“第一队,都有了,齐射!”
炒豆一般的铳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前冲的清军顿时萎顿下来一批,但在超过八十步的距离上,郑军的步铳并不足以遏止清军的冲锋,更何况,清军同样用鸟铳还击着,郑军这边也有人在对射中倒地不起。
好在郑军的射击连绵不断,而且支援的二寸炮此刻也在不停的发射着霰弹,因为本钱不足所以不敢过多投入的清军无从用人数上的优势换取胜利,不得不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冲入郑军的阵列中,此时此刻,一度拥有五百人的清军某营已经缩水成了不足百人的敢死队。
冲入郑军队列中的清军敢死队也没有讨到太多的便宜,郑军的刀盾手很快拖住了他们的脚步,借助短短的整顿时间,郑军步铳手很快布置起枪林来,在整齐的刺杀面前,个人的武勇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再好的防护也挡不住滚动起来的枪阵
“发炮,继续发炮轰他们!”督战的王骘气急败坏的命令道,于是福州城头再度被硝烟所笼罩,不过这次郑军并没有继续在那干挺着,散开的他们让清军此番炮击大多只是白白浪费了弹药而已。“哪位大人还愿意再度出击毁炮?”
王骘的问话得到的却是一片死寂,正当他脸色不悦的时候,一名千总壮着胆子出列进言道:“制台,卑职以为海逆这是故意诱使官军出城与其野战,意在消耗守城军兵,此等奸计,总督大人不可不防啊。”
王骘皱着眉头扫了扫这位千总,又看了看面露附和之色的一众将官,冷哼一声:“本官难道不知道海逆的图谋吗?可海逆一旦把大炮架到了金鸡山上,就直击福州城墙了,届时万一城墙有失,福州城还能守得住?”
“大人,若是没有了兵,只靠民壮又如何能守得住。”督标中营副将花子真躬身道。“再说了,福州城墙系前朝和本朝多次修缮过,径厚仗许,又有青砖包墙,海逆想要打垮它也需要不少的时日,说不定等南北的援军到了,海逆还没有轰开呢,就算是轰开了,只要在内里再抢筑一道夹墙,想来必让海逆无可奈何”
在福州的东北角,郑军可以利用金鸡山作为炮击阵地,但在其他方向,郑军却只能利用土木工事挖掘壕堑逐步接近,这种战法固然使得郑军的伤亡率大降,可是缺点是慢,而且福州地处南方水网地带,地下水充沛,壕堑中渗出的水虽然没有一夜就能满沟渠这么夸张,所以也给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有福宁镇改编的左福宁师自然不愿意惹这个麻烦,更何况他们也没有这个战技来实现坑道迫近的战法,因此他们是采用的最原始最血腥的蚁附战术,先是驱来百姓填塞护城河,然后不间断的向坐仙门一线发动猛攻,虽然多半的时候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却给清军造成了更大的压力,这也是战前始料未及的
“大牛子,你说这城上的炮打得跟雷一样,还用得上咱们去跟海逆拼命吗?”在督标左营空置的营房里,前不久还是老百姓的藩二宝向身边的邻居探问着。
“这炮打得再响也没用,郑家一旦攻城了,咱们这些人就是第一个填上去的。”邻居冯牛还没有回答,一边的关五接口回答道。“你小子是不是怕死了?”关五是街面上的混混,虽然偷鸡摸狗的被人诟病,但其实为人还是很仗义的。“不过,怕也没有用,等到你填上去了,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
“五哥,我,我不想死,我老娘就我一个儿子,我还要给她百年后送终呢。”
“这由不得你我啊。”关五同情的看了藩二宝一眼。“要是以前,大不了花些银子疏通,可现在就算塞了银子,可该上城头的还得上城头,这叫为国尽忠,于城同殉。”说着,说着,关五突然冲着地上啐了口唾沫。“其实狗屁。”
“关五,你小声点,外面有人巡营,要是听了去,往上一告,丢了脑袋岂不是冤枉。”原来是酒肆伙计的杜三急忙阻止关五的口无遮拦。“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咱们命数里定好的劫数,谁都逃脱不了的。”
“屁话,你小子还以为你在跑堂呢,一开口就是莫谈国事,还是算了吧。”关五*不屑的撇撇嘴。“酒肆关门了,你也被拉来当壮勇了,还生死由命呢,我看,咱们的命都不在咱们自己手里,该改成生死由人才对。”
“早死,晚死,都是死。”杜三似乎信佛的,所以看得很看。“早死早投胎,下回换个好一点的皮囊,也不用受今世这份苦了。”
藩二宝的嘴里发出牙齿扣动的声音:“死,我怕,我不要,我还要见到我娘。”
“二宝,你别做傻事。”关五看出藩二宝的情绪不好,一把抓住这位老街坊。“你要是逃了,别说不一定成功,就算成功了,万一大兵冲到你家里去抓人,岂不是连累了你娘。”藩二宝直直的坐在那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见此情形,关五苦笑一声。“这个贼老天,真他娘的不让人活啊”
275.战福州(2)
说起来最先发觉福州出问题的应该算是坐镇在福清堵防海坛方向郑军的福建陆师提督张云翼——按照惯例,张云翼每日都要跟福州方面通传军情,以福清和福州之间的距离,这样的通传两日内必定能打了来回,可是从五月十四日起,福州方面的消息断绝,甚至连福清派往福州的信使也没有回来的,对此,也算是将门出身的张云翼自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他调动归其指挥的兴化城守协左营、长福营、提标后营等部分别向北打探,赫然发现乌龙江上穿梭的居然是郑军的软帆炮船。
大惊失色的张云翼立刻向广州发出警报,同时鉴于福州被围、海路不畅等原因,绕道邵武向江西及北京求援,与此同时,他调集直属的提标中营、左营、右营、前营、后营、长福营以及配属的建宁镇镇标左营、延平城守协左营、汀州镇邵武城守营左营等八个营头一万三千余人准备北返救援福州,只留下兴化城守协左右营盯防海坛方向。
但张云翼的大军还未出动,郑军突然在海坛一线增兵并炮击兴化湾,迫使张云翼不得不考虑遭到郑军前后夹击的可能,不得已他只能一方面强化对兴化湾、福清湾沿线防御,一方面再三催促漳泉及粤赣方面出动援兵。
可就连张云翼自己都知道这样一来救援福州的希望有多么渺茫,须知道就算各路兵马接报后立刻启程,从最近的漳泉一线赶来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还是在郑军不派兵牵制的情况下的最快速度,可郑军会不派兵吗?即便郑军为了攻打福州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半个月后福州还会留在大清手中吗?
与其父靖逆将军、甘肃提督张勇一起沾满了明军及大顺军、大西军、周军以及其他反清民军鲜血的张云翼已经是铁定钉在汉奸的耻辱柱上,若是再被自己的主子给抛弃了?张云翼根本不敢想象福州城陷后自己的结局。
为了避免自己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张云翼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气色灰败的他顾不得洗漱便立刻召集各个营头,提出一个围魏救赵的作战计划,准备以六个营头近万人的兵力猛攻龙高半岛,即便不能将郑军逐出陆上也要迫使他们不再阻扰其余清军各部向福州开进。
对于张云翼的计划,一众将官面面相觑,但军令如山倒,他们也只能脱离多年苦心经营的封界防线,改变原来防守的势态,向郑军的控制区转身杀去。
不过清军的出击的确出乎了正在做进攻准备的郑军的意料,幸好此刻,郑军主攻部队尚未展开,自然免去了被清军侧击的可能,但张云翼稳扎稳打,以大军堵塞洋门要隘,使得郑军虽然牵制住了张云翼部主力却无法阻止漳泉等地的清军北援
“嗖!轰!”郑军的师属火炮艰难的通过中垒哨开出的交通壕抵近了清军的城防,在这个距离上,清军的火炮自是无可奈何上了刺刀的对方,而冒险探出脑袋向下射击的鸟铳却又够不到,因此只能听任郑军单方面的施虐了。
巨大的轰鸣声过后,古老的城墙外层包镶的城砖崩裂,化作一堆废弃的瓦砾散落在城脚处,但厚实的夯土层随后吸收了炮弹的动能,虽然颤颤巍巍的看上去好不吓人,但事实上却最多形成一个浅浅的弹坑,并不能造成多大的损害。
看看自己射击的结果,无奈的郑军炮手们只好喊着口号将火炮复位,然后清膛,再装填,最后重新击发,单调无聊的过程消耗了炮军们太多的体力,他们对同侪的战果漠不关心。说起来郑军虽然采用了集火攻击同一片城墙段的战法,但由于此时的炮击结果尚属于不可控的过程,因此偶尔有两发炮弹命中相邻的位置那也是走了狗屎运,要真正击垮这段城垣,恐怕至少还要花上两到三天的时间,期间还要防备清军的夜袭、强袭。好在清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壕堑,因此每次出击都遗留下一地的尸首,打了几次,清军也就学乖了,不再出来干涉郑军漫长而看似“无效”的炮击游戏。
可在金鸡山段,郑军却没有对城墙实施强迁的**,凭借合适高度构筑的斜射炮阵地,郑军用极大的射角将实心弹、霰弹等次第打到城墙上,不但引燃了严胜门上的敌楼,更打得城上城下的清军抱头鼠窜。
趁着清军被三寸半炮(12磅)炮所阻,郑军飞快的护城河上搭建起几道浮桥,随即几辆披着淋湿了的棉被、生牛皮的车毂子被推了过河,然后贴到了城墙边。几名在车毂子里的中垒哨昆仑奴,用十字镐、钢铲以及人力钻机在城墙下挖刨着。虽然有留守的清军士兵冒死丢下垒石、金汁摧毁了其中的几座,但是大部分还是挖出了几个内凹的浅坑来。
此时新的一批车毂子也过了河,这批过河的中垒哨携带着上千斤的火药。也许看出了郑军的企图,清军冒险打开城门企图派兵斩杀破获郑军的行动,但团属炮哨的三寸炮用密集的炮弹封锁了清军出省的道路
导火线被引燃了,几十名昆仑奴不顾背后露给了城头上的清军,飞速的往回奔跑,好不容易登上了浮桥,但冲击波已经追了上来,站立不稳的昆仑奴们当下就变成了满地乱滚的葫芦,其中还有人坠入水中一命呜呼的。
等到被飞舞的夯土块溅起的水花平静下来,准备进攻的郑军放眼望去,只见原来浅浅的洞口现在变得黝暗起来,似乎洞已经打通了城里城外一般,只是黑火药的威力实在不足,千斤的数量,只是在洞口外侧形成了一道道放射状的裂口而已。
第一次不成功就再来第二次,自己能生产硝石、硫磺的郑军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各种火药。只见上官一声令下,几十名昆仑奴兵再次冒着己方炮火误击的可能推着简陋的车毂子冲向第一次爆破造成的大洞。
清军似乎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当即从城下涌上数以百计的士兵,这些士兵有些刚刚抵达马面就被炮火给撕裂,有些坚持的时间略微长一点,只是射出一箭便被四飞的铅子掀开了头颅,更有甚者,被灼热的弹丸引燃了携带的火药,一下子变成了火人。然而清军有些发疯一样不躲不让着,千把总倒下去了,守备都司冲上来指挥,守备都司负伤了,游击、参将也亲自上阵持弓拿铳
在己方炮火的掩护下,顶着清军发射的弹矢前进的昆仑奴们丢下一半的同伴,最终还是贴到了黑洞旁,一百斤、两百斤、五百斤、八百斤、一千斤、一千五百斤,将所有的火药都堆进黑洞的昆仑奴飞快的引燃导线,然后再度上演夺命狂奔。
在城上清军大声嘶吼中,引线逐渐燃到了终点,随即一声沉闷的炸音响起,福州东北面的城墙在一晃之后,缓慢而有坚定的塌陷下去,最终连带着曾经站在城墙上的一众清军官兵狠狠的砸在相对坚实的大地上。
早就横戈待枕的郑军炮军飞快的向垮塌的城墙处射去连串的实心弹、霰弹,同时包括选锋、跳荡两哨在内的数千官兵无声的跃起,顶着弥散的沙尘,旋风般冲过浮桥,一路杀向突破口。此时清军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早就调来的援兵冲上垮塌处,但还未与郑军劈头盖脸的便迎来一阵金属风暴。
将手中三眼铳中的弹药释放一空的选锋、跳荡两哨官兵丢掉了已经无用的武器,抽出长刀、利斧向晕头转向的清军迎了上去,当然也有人舍不得丢下笨重的三眼铳,直接抡起了就把它当作骨朵(锤)在用。
杀声顷刻在福州城内外响了起来,披着瘊子甲的郑军和披着棉甲的清军捉对厮杀着,开始是清军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压制着郑军,但随着排列好队形的步哨的投入,被排铳横扫的清军被迫节节后退,以至于边上的严胜门也随之落到了郑军手中。
顺着严胜门的的易手,更多数量的郑军涌进了福州城内,一部分郑军在地面与增援来的清军厮打着,另一部分郑军则快速登上城头用步铳支援着己方的进攻。等到肃清了严胜门附近的督标右营和城守协中营等部,郑军立刻沿城墙向西夺取了福州的制高点望海楼,并进一步向北门遗爱门冲去。由于边上有屏山和西湖屏蔽,因此遗爱门一线只有清军抚标右营一部,面对席卷而来的郑军根本无法阻挡,只能向城中遁去。
遗爱门打开后,郑军又一个师得以涌入城中,正好挡住了驻防八旗兵的一次反攻。
随着越来越多的郑军涌入城中,守城的清军明白大势已去,不少如关五、藩二宝之类的新募壮勇只要没死便纷纷脱下号衣潜回家中,部分世居福州的绿旗兵也有样学样,于是清军越打越少,胜负至此已定了
276.横扫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这次一定能封侯了。”
听着身边参军事们的恭贺声,洪拱柱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喜色。没错,明郑如今除了郑聪、郑明、郑克臧等三名郑氏宗亲得以受封侯爵以外,还没有一个三等侯,但凭借着完成先王都未完成的功业,自己的确有可能成为这个第一人。
但是满心欢喜归满心欢喜,洪拱柱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头而已:“满城拿下来没有?进城的部队查封各处府库了没有?王骘以下的清廷官吏抓拿到了没有?残余清军剿灭干净了没有?浙江、江西、建宁、兴化等地的清军有什么变化?这些事情不落实,打下了福州也守不住。”
在洪拱柱的呵斥下,一众参军事们顿时鸡飞狗跳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洪拱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随即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身向身边的武弁命令道:“立刻向东宁报捷,再请督师大人及吕抚院立刻前来福州主持大局”
福州作为福建的省会以及对明郑作战的最大兵站囤积有海量的物资,其中光各种马匹就有四千匹以上,在缴获的火炮方面有清军中威力最大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十二位、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十二位,至于其余口径的红夷大炮、佛郎机炮、虎蹲炮共计四百二十七位,此外还有四千一百门鸟铳、三千零七十二张弓,火药的数量有五十万斤,各式甲胄三千五百十九领,藩库中还有存银四十九万四百余两,至于所存米面更是高达四十万石,足以让全部郑军一气吃上两年还多,其余铁料、木料、油料等更是堆积如山,这还只是官库中的存货,民间以及抄没的清廷官吏私财还不在其中。
“这次可是发大财了。”看着喜气洋洋的众将,洪拱柱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不过那些数典忘宗的汉奸以及甘心为奴的士绅还要抓紧查办。”这是让大家,进驻福州城内的左虎贲师都统制席大平更是脸上笑开了花。“战前主上就有言要用闽北新兵再建两个师,如今福州光复了,这件事还要抓紧,各师应该抽出一部分力量增援新师,当然不足部分也要尽快补足,而且战力不能比战前低了。”
众人轰然应诺,此时洪拱柱走到同样脸上带笑,但神情却有些疏离的左福宁师都统制周正和面前:“周大人,本官知道你的左福宁师编制不齐,正好福州一役俘获了三千四百多绿旗兵,你且甄别一番,合用的就全数填入左福宁师。”
看着又惊又喜的周正和,洪拱柱补充道。“不过本官没有给你留下太多整编的时间,最多两天,两天后你必然领着部队沿闽江上溯,先占领闽清,然而并相机攻占古田、尤溪两地,以便监视清虏建宁镇的动向。”
周正和应了一声,但心头却是一阵发苦,他知道,自己是新附军,自然最苦最累的活要交给自己,这不,别看给了三个县的地盘又给补充了兵力,但是万一建宁镇和江西方面的清军扑来,自己可是首当其冲的。
不过周正和明白若是自己此刻再转换门庭的话,不要说首先要过军中监军关这一关,就算部下都有志一心跟自己走,回到清廷那边也未必能讨好了,毕竟,耿精忠和尚之信的前车之鉴还近在眼前呢,自己可不敢触这个霉头。
洪拱柱却没有留意周正和的心里活动,他自顾自的命令道:“现在可以命令蔡副总兵对政和、周墩(注:周宁县,当时设县丞衙门)、松溪动手了,不过,务必请他以扼住浙江清军入闽的通道为第一要务,只要挡住北面来的清军,他要的世爵指日可待”
蔡元书反叛并引郑军上陆的消息事实上并没有瞒过温州清军的耳目,但是一开始谁也不相信这是事实,等到逃难的百姓带来福州被围的消息后,大惊失色的温处道和温州镇才火烧火燎的把消息报告给了杭州方面,不过这已经是杭州方面通过江西的信使了解到福建实情后的事情了。对于郑军突如其来的攻打福州,其实浙省方面是欢迎的,因为这样一来浙省在宁绍台一线的压力就有所减弱了。但是,浙江方面又怕这是郑军声南击北的故技重施,因此迟迟不敢抽兵南下。一众省内大员思前想后,终于决定采取于张云翼一样的策略,以攻打象山、太平作为对北京的交代,于是两场不以战胜对手为目标的古怪战斗就此拉开了帷幕。
浙江抽不出兵南下,江苏也不敢轻易把兵抽离苏南防线,于是来自北方的威胁便大减了,此时郑军琼州方面又在钦州湾登陆,掠走百姓六百余口,一下子又把粤省的注意力吸引了一大半,而没有足够的兵力兼顾防守漳泉一线和向北增援的新任福建水师提督张旺也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抽调已经没有驻地的南澳镇镇标左营、铜山水师营、金门协左营等部三千余人作为首批援军北上,这一点兵力自然也是无济于事的。
而且,清军的窘态很快为郑军所发现,郑克臧亲自赶赴福州,指挥尚在编练休整的各部迅速渡过闽江,直扑福清。面对近两万人的郑军主力,留守福清一线的清军被迫遁入福清城中死守,却未料郑军仅以一部包围福清,主力直指洋门,张云翼还来不及调动兵马就遭到郑军两面夹击,大败之下,狼狈的逃亡兴化,与匆匆赶来的张旺闭门死守。
张云翼既然战败,福清的守军自然没了指望,不得不主动开城投降,遂被郑克臧编为福清师,然后一路攘挟南下。此时郑军的兵力已经膨胀到三万三千人,不过六千多惊魂未定的残兵和受到残兵影响对战事不报希望的援兵,根本不是郑军的对手。郑军故技重施,用千斤火药炸开兴化城墙,然后突入兴化城中。张云翼和张旺虽然竭力应战,但部下却纷纷投降,部队越打越少的两人,最终力战而死,由此兴化也落入了郑军手中。
郑克臧进入兴化的当天随即指派在攻击兴化时出力非小的福清师向永泰和仙游两县实施攻击,并利用兴化降军组建兴化师。此后休整了一日的郑军沿海岸线一路南下,首当其冲的惠安守军开城投降,泉州便毫无遮挡的暴露在郑军的兵锋之下。
泉州守军同样不敢抵抗,在郑军尚未到达之前,知府及守将便领兵弃城而逃,郑军以兴化师向南安、安溪、永春、德化方向进击,主力则沿官道杀向漳州,旋即夺取同安、长泰、海澄诸县,将闽省清军的最后力量死死围困在漳州城内。
郑军不到一个月内的时间内横扫福建,屡克重邑名城、毙俘总督、巡抚、将军、提督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所有人都被这个事实惊得目瞪口呆。康熙连发上谕调动苏浙皖赣湘粤桂诸省兵马增援福建,但苏浙方面却对南下甚为忧虑,而粤桂湘等地的反清起义也迅即高涨起来,至于皖赣虽然遵旨行动,但马齐和于成龙也担心本省的“乱民”会趁机生事。
见到各省各有算盘,康熙勃然大怒,立刻宣布御驾亲征,为此他调集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兵马并禁旅八旗合计五万号称二十万南下江南,在康熙御驾亲征的逼迫下。苏浙两省被迫将守备苏南浙北的主力向南调动。
永历四十六年六月十五日,郑军调集重炮轰垮漳州南城墙,见到大势已去,漳州守将总兵及汀漳龙道以下文武四十一员举城投诚。得闻漳州开城,已经带领援兵开抵龙岩城中的汀州镇总兵王新化经过反复权衡,派使谒见郑克臧,随后在得到郑克臧许诺之后,于六月二十日在龙岩宣布反正,出任福建右副总兵。
王新化反正之后,郑克臧将原先设立的福清、兴化等新附军各师与东宁开来的郑军各师合编,以新附军取代了原来昆仑奴充当的炮军、辎重、中垒等部,并以编余的昆仑奴建立了十八个(昆仑)奴军,由此郑军陆师在不含蔡元书、王新化两部的情况下已经拥有十五个师又二十二个团十二万之众
“这次虽然连克大邑获得了不少的物资,但是对东宁的库存却并无补益。”看着面前的群臣郑克臧开宗明义的说道。“更为关键的是,鞑酋康熙已经公然宣布亲自南征,眼见得北面数十万敌人即将压过来了,孤想知道,本藩是该留在大陆呢还是和以往捞一把就走?”
“臣以为,本藩如今几有一省之地,若是此时不战而走,恐怕不但寒了军心民心,对本藩未来重临大陆也有不好的影响。”从号召力的角度来说,洪拱柱这话没有错,一旦外界认定了郑军只是流寇,那再想有人归附几乎就是不可能的的。“所以臣以为无论如何要打。”
“臣也以为应该打。”刚刚升任参军院同佥的孙有劳也如是说到。“别看清虏声势浩大,这几十万人南下浙中速度如何能快得起来,再有就是粮食,清虏虽然可以利用苏皖赣的粮食就近补给,可几十万人呢,人吃马嚼要花销多少,只此一项就能让清虏今年的收益彻底泡汤了。”
“你们也认为要打?”郑克臧的目光从林升、林贤的脸上掠过,见两人也点点头,他便不再问了。“既然要打,那卿等再说说,本藩从哪个方向进取为好呢?”
277.战潮州
“万岁!”看着道左竖起的罗盖以及罗盖下显现的身影,经过的郑军老兵们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欢呼过后,老兵们还向着不明所以的新附军指点道。“傻小子,探头张脑看不明白是吧,告诉你,那是藩主!”
且不说瞠目结舌的新附军,听着连绵起伏的山呼声,俯瞰着面前川流不息开往前线的军阵长龙的郑克臧却陷入了思索之中。说起来他当初只是准备在福州捞一把就走,却没有想到形势会发展的这么快,转眼间福建除了南平、邵武等闽西北以外已经全部落到了郑军手中,更没有想到因此被打了鸡血的臣属们再也不愿停下手来。
当然郑克臧担心的并不是郑军能不能继续打下去,事实上,明郑在火药的储备上是充足,福州等地缴获的兵甲火器也能满足郑军的扩军计划,军饷方面也不成问题——由于明郑在对内流通采用铜钱、铜圆结算,对外贸易采用金银结算所以凑出军费所需的白银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关键在于粮食,永历四十四年至四十五年的苏浙之战及后续发生的若干次战斗已经让东宁的粮食储存下降到一个危险的程度,虽说战后一度加紧在全台收购粮食并从暹罗、呔泥、真腊、广南等地广泛输入,但要弥补缺口还有待时日,另外打下福州虽也缴获了不少的粮食,可福建全省耕地甚少,往年都需要湘赣输入粮食,如今战事一开势必断绝,造成的缺口还不知道怎么弥补了,因此盲目乐观是不行的
郑克臧摇了摇头,把一系列负面的情绪驱除出脑海,既然已经决定要打了,那就全力以赴吧。当然郑克臧所谓的全力以赴也不是孤注一掷,为此,他首先将左龙骧、左龙武、左虎卫、右翊卫、右射声五个师及海龙骧师第五、第六团并四个昆仑奴团调回东宁休整;并以左右勇卫师前出至连江、罗源一线广设堡垒以确保福州北线安全,以海龙骧师第四团至闽清一线监控闽西及周正和部左福宁师的动向;又命海坛的伏波舰队本队进驻洞头都督府,配合海龙骧师第三团全力袭扰、封锁三门湾、台州湾、温州湾等浙南沿海地区;再命舟山分舰队和海龙骧师第二团在杭州湾、甬江口、长江口游弋以分苏浙清军之势;等做完了这一切,郑克臧才亲率左武卫等六个师并六个昆仑奴团等四万余人挺进粤东,才有了当前这一幕。
就在郑克臧向广东进军的同时,粤省清军的主力也已经陆续集中到了潮州一线,其实由于郑军复夺南澳等地,粤省清军早就在潮州屯驻有陆师提督所属提标五营及潮州镇总兵统辖镇标三营、黄冈协左营、惠来营、饶平营、潮阳营、兴宁营、平镇营、潮州城守营各一部和南澳镇标右营、澄海营左营、右营、海门营、达濠营等部约一万五千人,此后又迅速增加了督标右营、前营、后营、督标水师营、绥瑶营、军标和平、四会、那扶、永安、兴宁、平镇等营各一部,只是因为郑军的高举高打和漳泉等地的迅速易手才使得粤省清军没有贸然的进入福建,但饶是如此,往援的清军越聚越多,等到郑军前锋越过凤江(注:黄冈河)时,潮州一线的清军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人,广州将军拜音达礼、两广总督吴兴祚、原任正黄旗汉军副都统的现任广东陆师提督李林隆也齐聚此城,一场大战转眼就要开打。
然而同郑克臧在战走两策上犹豫不定一般,潮州城内的清军也对如何应战产生了疑虑,有人坚持凭借坚城死守,有人认为应该进行野战,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郑军一队闯入韩江的炮船替清军方面作出了决定。
由于韩江在经过潮州之后河道变浅、水流放缓,且在东溪、西溪的入海口都设有泄洪闸门,因此郑军的三千料以上炮船都未敢轻易驶入,只是派遣了经过改装的老式六百料通报船驶入韩江。六百料的通报船是明郑早期设计建造的快速船型,原本两舷共搭载四门二寸半轻型火炮,此番为了进攻潮州,特意从封存的状态中重新启用,还在风期中在东宁实施的改造,裁撤了原装火炮,改在船甲板的中线加装了一门四寸重炮。改装后的六百料通报船因为吃水和重心的改变已经无法发挥起高速的作用,但作为浅水重炮船来说却是合格的。因此当多达六艘的此类型炮船在韩江上冲着潮州东面城墙猛烈炮击之后,清军除了主动出击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应对了。
出击也罢,守城也罢,首先清军必须要剪除郑军炮船在韩江上的威胁。为此清军拼凑长龙、快舸、蟹子船等各式各样的内河战船及民船四十余只,以督标水师营及澄海营左营等部近千人连夜从上游下驶至凤凰洲设伏。
永历四十六年八月二十一日清晨,笼罩在韩江上的薄雾刚刚为初升的朝阳所驱散,郑军炮船从韩江下游溯西溪上行至安南庙河段时,西岸的预先埋伏的清军突然鸣炮击鼓,埋伏的清军问询便从凤凰洲直冲而下,双方随即展开了交火。
“升信号旗。”郑军闯入韩江前已经推算过清军可能的反应,因此面对伏击颇为从容,打头的指挥船很快传来命令。“全队转头。”当初生产的六百料通报船都是可以原地掉头的双桅纵帆船,因此尽管晨风和缓,但是在清军瞠目结舌之下,郑军还是完成了掉头的动作,不过掉头还是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以至于利用桨力的清军已经冲得很近了。“让【锐士号】他们不要管咱们,急速南撤。”指挥炮船行动的丙辰生唐鑫命令道。“所有人跟我迎战!”
六百料的通报船额定载员是十七人,但是为了确保射击的频率和预防清军攻击,参战的各船每条都塞了三十个人,这时就派上大用场了。只见几名水手首先扑向船尾的位置,解开蒙在迅雷铳车上的包布,两人手扶支架转动方向,一人微微调集高低,在将尾随而来的清军的面目都看得清楚的同时引燃了导线。
瞬间,巨大的后坐力让刚性连接的铳托发出嘎吱吱的声音,接连射出的铳弹有如倾盆大雨一样将突的最前的一艘清军长龙血洗了一遍,余力未尽的铳弹在穿透了人体的同时,还击穿了单薄的内河船的船底,泊泊的江水涌了进来,很快失去执掌者的长龙开始侧倾了,并给后来者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边上的另一条清军快舸虽然看到了同侪的命运,却不管不顾的撞上郑军的【猛士号】,同时快舸上的清军鸟铳手和弓箭手向郑军射出报复的铳弹和弓箭来,一下子把要控制迅雷铳车的方向而来不及撤离船尾的两名郑军水兵打到在地。
【猛士号】上的郑军也向试着登船的清军回以排铳,由于用的是老船,所以连带郑军水兵此番使用的都是老式的鹿铳,但歪打正着的是,在近距离上鹿铳的威力巨大,几乎一发弹丸就可以洞穿一名着甲的清军身躯,至于无甲者更是能一铳撂倒两个甚至三个。
不过有备而来的清军船多兵多,刚刚压制了快舸上的清军,另一条长龙又靠了上来,由于火铳还需要装填,因此无力阻挡清军跳帮的唐鑫只好丢下无用的鹿铳抽刀迎了上去,战斗迅即变为惨烈无比的白刃战。
“轰!”双方正在围绕【猛士号】甲板厮杀,一颗炮弹就在毗邻的江面的落下,巨大的水柱不但动摇了【猛士号】的身躯,更掀翻了一条清军搭乘的民船,船上的清军还来不及卸甲便仅直沉到了水底,成为郑军无差别炮击的牺牲品。
“轰!”又是一声巨大的炮击声,飞舞的铅弹掠过战区上空,不但击断了【猛士号】的前桅,更在落下后命中了一只蟹子船,整个的将船从中砸断,手忙脚乱的丢弃武器和甲胄的清军哀嚎着请求同伴救援,现场混乱不堪。
接二连三的炮击暂时清空了【猛士号】周边的清军舰船,刚刚砍到一名对手的唐鑫乘机扑上舵前猛的一打,【猛士号】在水面上陡然划出了一道曲线,不过由于主桅的中断,【猛士号】的速度并不足以摆脱附骨之蛆般的清军。
此时,再次完成转向的【名士号】、【高士号】斜兜着风冲了过来,船还没到,斜指向两翼的迅雷铳车便抢先开火,在一阵噼啪的铳声中,重新面临金属风暴的清军内河战船被迫向两侧江岸避让。抓住机会的【猛士号】甩开身边最后一个敌人,带着扣死在船舷上的几个老虎爪和一甲板的鲜血向己方驶去。
清军正欲追击,郑军的炮火又打了过来,不得已,不敢直面重炮威严的清军试图找上【名士号】、【高士号】,但两船显然早有默契,并没有直冲清军的船团,反而斜斜的打了个湾,先是冲入东溪航道,随即又在东溪里掉头而出,抢在封堵的清军之前回归本队
正当沮丧的清军水师武官看着互相掩护的郑军且行且远之际,边上的部属眉开眼笑的进言道:“大人,经此一战,海逆当不敢重新进入韩江了,大人旗开得胜,当为本军首功啊。”
首功?督标水师营参将咧嘴大笑,然而回头看向己方的船队,脸上的笑容冻结了,是啊,在优势的己方面前,郑军还能完整的逃出去,那到了大洋之上还怎么跟对手较量?只能寄希望于陆师能争气了,但这样的愿望能实现吗
278.战潮州(2)
水师的暂时失利并不能阻挡郑军的前进脚步,八月二十二日,郑军主力推进到广济桥一线,随即与东进的清军主力对峙起来。
广济桥,俗称湘子桥,最初由宋乾道七年(1171年)太守曾江创建,初为浮桥,由八十六只巨船连结而成始名“康济桥”。其后历朝历代不断修设石墩石桥取代浮桥,历经三个朝代三百四十多年的不但增修,到了正德八年(1513年),才由名臣谭纶完成最终的连接,形成了所谓“十八梭船二十四洲”的独特风格。
清顺治十年,潮镇总兵郝尚久,反清归明,清将耿继茂率满汉兵十万围潮州城,广济桥复遭兵毁,此后几经修复在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终于尽复旧观。但是由于广济桥是连接韩江东西的最便捷道路,所以这一次郑军进攻潮州,首选的攻击目标依旧是这座历经五百多年风雨的古桥,而清军也深知广济桥的重要性,因此在此地布置了全部兵力的半数以上。
八月二十三日,郑军水师卷土重来,船过凤凰洲的时候遭到连夜登洲的清军炮击,所幸的是由于重型火炮的搬运困难,清军只能运输部分轻型火炮上洲,因此未给郑军炮船造成较大的损失,不过经此一变,郑军炮船不得不再次撤出。
见到水师方面迟迟无法打破清军的封锁,八月二十四日,郑克臧便以右射声师第一团在龙溪一线登陆鳌头洲,随即首先向南围攻澄海县城。由于清廷的封界令,事实上澄海县城只是一座废城,只有零星的数十户居民,因此根本无法阻挡郑军的进攻,郑军兵不血刃的拿下该城后,随即以配属的两哨昆仑奴军守备,主力向北扫荡,最终在第三天抵达兜洲最北端的上下水头,并在上水头建筑了若干直击江面的炮垒。
就在右射声师所部在兜洲开展军事行动的同时,郑军也在桥东试探的向清军发动进攻,但清军利用笔架山、金山等地的丘陵地形死守不出,不愿意用主力跟清军硬拼的郑克臧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江面上的好消息。
八月二十八日,郑军把四门三寸半野战炮运上兜洲,随即水师再度溯江而上逼近凤凰洲一线。清军督标水师营再度出击阻截,结果遭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郑军水陆夹攻,清军猝不及防,结果损失战船近十只被迫遁去。郑军炮船随即对凤凰洲开火,迫使清军丢弃火炮阵地,逃亡江西。郑军遂得以在东溪江面上架设浮桥,并在日暮前运输一团兵力登洲。
吴兴祚、拜音达礼等人深知凤凰洲的易手将使得郑军的炮船直抵广济桥下,届时无论郑军炮击潮州城墙也好,击断广济桥本身也罢,都会让清军陷入首尾不顾的境地,为此清军决定连夜派兵登洲与郑军争夺。是夜,借着明亮的月色,广东陆师提督李林隆亲自督率黄冈协左营、惠来营、饶平营等部二千余人登上凤凰洲,上洲的清军马不停蹄的直奔郑军控制的凤凰台,于是一场夜战就此爆发。
“主上。”军帐外一名通传的侍卫正急促的呼唤着,好不容易听到了帐篷里的动静,侍卫忙不迭的回报道。“清军急袭凤凰洲,高统制所部被困凤凰台,东溪浮桥已经燃起了大火。”
帐帘一掀,只是批了一件中衣的郑克臧走了出来,此时西面天空已经红彤彤的一片了。
然而郑克臧还没有下令,前营的方向便传来了隆隆的炮声,这是清军的全面反击吗?郑克臧情不自禁的皱紧了眉头。又等了一会,几名军使相继传来最新的军报,却是应证了郑克臧的部分财产,桥东的各路清军相继发动了袭扰,不过其中有真有假,却不是全面战争的序幕。此外,更令郑克臧放心的是,当面的郑军各师指挥官都是老行伍了,应对这样的袭击却是轻车熟路,丝毫不会让清军占到便宜。
“给水师方面下令。”既然不要估计正面之敌,郑克臧的注意力便收回了,只见他思索了片刻下令道。“让他们对凤凰台附近实施炮击,怎么听不懂吗?还要孤再重复一遍吗?”郑克臧瞪了瞠目结舌的侍卫一眼。“还不起传令!”
侍卫拔腿就跑,随即马蹄声响了起来,郑克臧此时却好整以暇的回到自己的军帐里,和耽于享乐、实际上从未亲自指挥过部队的朱锦相比,郑克臧的军旅生活却要幸苦的多,不过他毕竟是藩主,侍从的宦官已经为他煮好了茶水。
郑克臧眯着眼睛品着茶,一杯水还没有下肚,如雷的轰鸣声便响彻了起来,郑克臧不用看便知晓,此刻拖着橘红色尾焰的大号铅弹正一发接一发的砸向人潮最密集的地方
“双倍霰弹。”谷铭冲着刚刚由俘虏转化的新兵暴喝着,比炮声更响亮的大嗓门如一记猛击让新附军明白了眼前的局面,虽然未必心甘情愿服从郑军老兵的指挥,但知道清军必然不会顾忌前同僚身份的几名新附军立刻如梦初醒的忙碌起来。“放!”
几乎在谷铭声音落地的同时,二寸半炮的炮身向后一退,二十四枚铅弹在瞬间内化作劈头盖脸的暴雨,将已经打开缝隙冲杀进来的清军攻势打得就此一遏。不过满地哀嚎的伤者并不能打消清军的斗志,数以百计的清军随后又蜂拥而至。
一声沉闷的啸声忽然响了起来,正在舍生忘死互相搏杀的人们尚未注意,死神便从天而降了。尽管实心弹的威力有限,但一弹砸过来,还在纠缠的两人在呼吸间被砸成了一滩肉泥。得到祭品的死神似乎还不满意,随后重新跳跃起来,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闯出一条血色的胡同,却丝毫不顾其中的几人来自同一阵营。
战斗的双方突然出现短暂的停滞,但破空而来的死神却不管这么多,一发,又一发,虽然说不上什么准头,但挤作一堆的人群却是最好的标靶,不消多时,整个战线上便出现了若干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空洞。
“直娘贼的,水师是怎么开炮的。”嘴里咒骂着的谷铭和他的同侪们,此刻却顾不得往安全的地方退却——事实上随着浮桥被清军焚毁,他们也无路可退——借着清军攻势再度受到遏止的同时,尽可能的多向外射击一份弹药。“不管了,生死有命,既然阎王爷暂时还没有收咱们,就多拉些垫背好了”
“军门,撑不住了。”饶平营副将哭丧着脸向同样满头大汗的李林隆哀求道。“海逆发疯了,连自己人都炮击,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再也打不动了,军门,先往后撤一撤吧。”
“撤?”李林隆脸上浮出一丝狠厉的表情。“两军交战甚急,你敢在此刻动摇军心?”李林隆呲牙咧嘴的冷笑一声。“拉下去,砍了!”副将大惊失色,但戈什哈们却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将一路求饶的副将拖了下去,很快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便献在李林隆的面前。“传首各营,凡是跟擅自主张撤退者与其同罪。”
饶平营副将的人头果然刺激了清军的斗争,重新打足了鸡血的清兵舍生忘死的重新冲杀上前,但此时郑军已经勉强组织起了几排步铳手,打出了几次齐射。有了排铳的掩护,更多的郑军步铳手汇聚了过来,此时郑军昔日严格的训练显出了效果,已经打乱了建制的步铳手们自动的分列成排,轮流击发,动作如机器往复一般流畅。
“慢!”听到烽火台方向逐渐有序的排铳声,指挥炮船的唐鑫当即阻止了己船的继续炮击。“给【锐士号】他们发信号,让他减少装药份量。”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样一来【猛士号】各船射出的炮弹不足以射到凤凰台,但是不是能打到外围的清军,还要看运气。“另外各船缓速向西北绕行,争取把清虏的破船都打到水里去。”
唐鑫并不知道,他的命令下达后不久,边移动边射击的郑军炮船便瞎猫碰到死老鼠的命中了登洲清军的最高指挥部,尽管提督李林隆本人毫发无损,但是营帐里四个幕友、六个记名武官和帐外的两个武巡捕非死既伤,这个效果不但让李林隆的指挥部陷于混乱,更让一部分时刻关注后方的清军官兵士气大沮。
可真正让李林隆动摇继续攻坚决心的是,郑军炮船绕过凤凰台闯入韩江西溪后对督标水师营的炮击。鉴于水师营被迫撤离,生怕自己成了孤军的李林隆只好把进攻的部队撤出第一线,而郑军守备部队也不敢随意出击,于是这场夜战到此落幕,双方陆师损失都在五百人以上,可以说打了个平手,至于水师方面,清军则丢了两条民船,但大部分实力基本完整,所以郑军水师也不敢在夜间追击下,双方不胜不败,继续维持战前的格局。
“命令右射声师剩余部队连夜登陆凤凰洲。”等了半宿,终于等到想要的结果的郑克臧如是命令道。“既然桥东轻易攻不动,那就在凤凰洲让清虏持续失血好了”
(回来了,但马上要走,所以只能继续一更)
279.战潮州(3)
天明之后,清军果然再度向凤凰洲增调兵力,但此时郑军已经向洲上连夜增调了左射声师的第三团及师属跳荡、选锋等部,郑军在洲上的兵力已经增加到三千五百人,在力量的对比上已经占到了一定的优势。
未时初,得到增援的李林隆开始督促提标左营、黄冈协左营、惠来营、军标和平营及四会营一部约三千人向凤凰台一线进攻。由于清军无法将重型火炮运上洲上,而携带的轻型佛郎机炮和虎蹲炮的射程有限,因此清军一开始只能顶着郑军的炮火前进。
郑军这边虽然已经想方设法运输了十八门二寸半及三寸轻炮上洲,但在之前的清军夜袭中损失了其中的三门二寸炮和一门三寸炮,因此实际上的炮火并不甚密集,再加上郑军二寸半火炮的射程有限,因而对清军造成的杀伤也极为有限。
清军推进到一百五十步后,郑军的二寸半炮加入了射击之中,此时清军的伤亡开始加大,一百步后,郑军全部火炮改用了霰弹,但清军也将携带的虎蹲炮发射了出去,双方射出的弹丸密布在空中,给彼此都带来了一定的伤亡。
八十步,清军的鸟铳手冲到队列之前,向横亘在面前的郑军射出弹丸,兼管鸟铳的威力不大,但铅弹还是给没有任何防护的郑军步铳手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等清军射过了这一阵,前行的大军把鸟铳手和射击造成的硝烟一起淹没之后,郑军才在命令声中稳稳的扣动了扳机——三排齐射的步铳弹造成了不下于霰弹的杀伤效果,突前的清军锋矢部位几乎被一扫而空,个别自持武勇突在最前列的清军千把总甚至被十几门步铳同时射出的铳弹所打中
尽管伤亡不小,但在各级官长的再三督促下,身为炮灰的清军士卒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前进。正当前行的清军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金属风暴的再度降临之际,已经完成再装填的清军鸟铳兵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虽然他们的肆意穿插打乱了自家的阵形,但其射出的铳弹同样给郑军方面造成了相当的混乱
双方就这样你射我一轮,我还你一阵的情况下接近着,这时郑军改变了坚持原地不动的战法,每射击完一排,该排就迅速向后撤出,等到三排*射击完毕,出现在清军面前的已经是在跳荡、选锋两哨率领下的步哨刀盾手群了。
着(zhao)着(zhe)瘊子甲的两哨主力白兵分布在整条战线上,其实摊薄了反击的力量,但每个白兵身后都有一些普通刀盾兵作为补充力量,因此清郑双方冲击在一起时,郑军这边固然无力反冲锋却依旧可以牢牢的固守战线。
趁着面前的白兵挡住了清军的冲击,组成枪阵的郑军反卷过来,齐齐刺出的枪刺有如反复捶打礁岩的海浪一样,一重一重,一浪一浪,不但清军被冲刷开去,就连郑军自己的白兵也在浪头下站不住脚,最终选择将战线向外扩张。
见到形势似乎对己方不利,李林隆立刻拼凑了身边仅有的二十余骑冲阵,意图打乱郑军严密的枪林,但一方面洲上的地形阻止了骑兵的冲击速度,另一方面二十余骑的数目也实在太少,在既没有速度又没有足够数量的情况下,这些冒死冲阵的骑兵在战场上只是昙花一现便彻底消失在枪阵之中了。
这时进一步的噩耗传来,黄冈协左营、惠来营的一名游击,三名都司阵亡,和平营、四会营和提标左营也有守备以上的将官战死,登陆后并没有休整过的清军士气开始慢慢低落下去,战事渐渐变得不可挽回了。
李林隆也是属兔子的,见到大事不可为,他顾不得当初处死饶平营副将时自己说得那些硬话,转身便逃,甚至不通知前线厮杀的部属一声便直奔水师营船队的所在。李林隆的大旗一动,正面进攻的郑军便一目了然,当即欢声雷动。郑军这边士气一爆棚,清军的士气自然跌到了谷底,不少官兵直接丢下面前的敌人追随提督大人而去。此时郑军乘热打铁高呼“放下刀枪,跪地求饶者不杀”的口号,无心再打的清军便纷纷放下武器
追击到西溪边上的郑军只看见李林隆登上船向西逃窜,而督标水师营也顾不得搭载亟待逃命的其余清军,全部向西逃去,气得大骂不止的清军中一部分人自持水性,跳江逃生,而那些水性不好的虽然一路向南逃遁,但最终还是被搜岛的郑军全数揪了出来。
得到来自凤凰洲的战报,郑克臧当即命令炮船驶入广济桥一线,对着桥墩猛烈射击。隆隆的炮声惊得笔架山、金山一线的清军惶惶不安,领军的广州将军拜音达礼企图命令所部冲过广济桥撤回潮州城中,但这又如何可能,只是撤出了一百余骑八旗马兵之后,广济桥中间的浮桥部分便被炮火轰中起火。两头的清军试图救火,但在郑军的炮火中这简直是一种奢望。半个多时辰后,在炮击和火烧的双重夹攻下,浮桥彻底损毁,至此有超过一万五千名的清军被郑军成功的分割在韩江之东。
轰断了广济桥之后,唐鑫便指挥炮船抵近东岸向笔架山发炮,尽管炮击的损失并不算很大,但在心理上对清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江东清军越发的焦躁不安。随即郑军炮船又穿越广济桥,出现在韩山背后,江上的重重帆影,唬得韩山守军也坐立不宁。
江东清军此时尚可以从意溪渡口向西岸撤退,但由于郑军的炮船可以直航鳄渡对清军的渡江行动加以阻击,因此拜音达礼对此甚为犹豫。可是鉴于在西岸提供的军粮断绝的情况下,意溪等地的夏粮并不足以供给万五大军,拜音达礼只能选择尽快撤出。
为此他派人泅渡过韩江,与吴兴祚约定利用水师营牵制郑军炮船并调集舟船帮助运兵。
吴兴祚自是一一应诺,双方约定三日后行动,为此拜音达礼一直小心谨慎的向意溪等地调动兵力,迟至行动当日已经有近万的清军调动完毕。可是世上很多事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这么大的一个撤退行动即便能瞒过郑军又如何能瞒得过身边的其他绿旗兵。看着幸运儿们一个个准备溜之大吉了,确把牵制郑军的重任交到自己肩上,一部分清军官兵是敢怒而不敢言。为此拜音达礼发下大笔犒赏试图打消部分人的怨气,但收效却是极其微小的,不得已拜音达礼只能派自己的戈什哈弹压各营的不满。
拜音达礼的意思是想丢车保帅断尾求生,但是吴兴祚这边却吊了链子。说实在的,吴兴祚实在无法在三日内凑齐可供万人渡江的船只,吴兴祚甚至连木筏、竹筏以至于门板都用上了,数量还是不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吴兴祚和拜音达礼硬着头皮而上。
九月初三清晨,江西清军南澳镇镇标右营借着晨曦划着不多的小舟拖带大量的浮具抵挡江东,清军撤退的行动正式开始。但清军的行动开始不久,已经闻到味的郑军水师突然才下游出现,面对如此情景,清军督标水师营当即策船迎战。可未曾想,郑军利用留滞在潮州的这些日子已经收集了相当数量的快舸、八桨船,原本准备以多打少的督标水师营反而深陷郑军的包围之中。经过一个多时辰的交手,督标水师营力战不敌,全军覆没在广济桥南。
郑军又花了半个多时辰清理航道,在将江上沉没的清军船只拖开后,郑军炮船和快舸、八桨船溯江而上,很快出现在意溪渡和鳄渡,此时清军才好不容易渡过二千人,看到郑军气势汹汹而来,南澳镇镇标右营当即弃船登岸,郑军其余船只便在炮船的掩护下从容引燃各种浮具,致使清军渡江一事功亏一篑。
但更让拜音达礼魂飞魄散的是,留守韩山、金山、笔架山等防线的绿旗兵在得知撤退开始后,先后杀死了留守的监军向郑军投降。在这些降军的指引下,郑军兵不血刃的接受了各处营地,随后从韩山上直冲而下,杀向因准备渡江而混乱不堪的清军各部。
“败了!”、“跪地乞降不杀!”、“逃啊!”、“杀光鞑子!”各种的声浪在韩江边高奏着,混乱的清军根本无法抵御郑军的冲杀,一时间高级将领纷纷带着马弁夺路而逃,而中下级官兵则瞻前顾后了一番便跪地乞降,至于顽抗的旗兵和铁杆汉奸则不消郑军出手,自有愿意戴罪立功的帮着取了他们的性命。
“完了。”看着眼前这副兵败如山倒的景象,坐在马上的拜音达礼摇摇欲坠。“奴才愧对皇上重托。”说着拜音达礼收手拔出宝剑便欲自刎,边上的马弁当即保住他的身子,边上的参赞也极力劝说着,好不容易打消了死志的拜音达礼最终忍痛命令道。“走,去白沙坝,只要过了江,咱们还有机会赢回这一局”
280.战潮州(4)
围歼了江东的清军之后,彻底掌握了制江权的郑军便用炮船所载重炮反复轰击广济门、竹木门等沿江城墙。尽管郑军的炮船数量有限并不很快撼动古老而又坚实的城墙,但却让损失了大半兵力的潮州守军为此胆战心惊。
九月初六,正当清军的注意力为江边的炮船所吸引时,郑军主力在青龙庙一线架设浮桥,随后三天内郑军全军渡过韩江。鉴于郑军已经渡过江,为了防止福州总督、将军一起被俘的故事重演,吴兴祚被迫连同刚刚自江西逃回的拜音达礼率旗兵及督标一部狼狈逃亡惠州,只留下李林隆率着一万余人死守潮州城。
郑军在潮州城下进行了短暂的整编,在调剂补充了左射声师的损失之后,郑克臧命令剩下的一万一千多新附军对潮州实施猛攻。在虎视眈眈的郑军胁迫下,新附军发挥了百分之二百的战力,虽然没有立刻攻下潮州城,但日夜不停的攻击还是让潮州城头疲于应付。正当李林隆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城南、城西的新附军所吸引时,下水门城楼被江上炮船击毁。面对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缺少了总督和将军主持的潮州城更是人心浮动。
不过还不等潮州城中的绿旗兵将领有所行动,九月初八,狼狈逃出潮州城的吴兴祚、拜音达礼两人在普宁县城汇合了来自惠州、肇庆以及广西、湖南等地援军后卷土重来。面对在腹部出现的三万多清军,郑克臧当即决定留下昆仑奴军和水师一部继续监控潮州之敌,其余兵力悉数西指,先打垮了援军后,再回攻潮州。
“海逆突然撤围西去,想来必然迎击总督大人带来的援兵了,”在潮州城里,提督李林隆招来各路营官议事,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人中存在魑魅魍魉,但是考虑到郑军一旦击败了吴兴祚的援兵,潮州的覆亡也就是指日的事。“所以本官决意率兵出击与总督大人夹击海逆。”
“军门,李军门万万不可啊。”神色各异的武官们还没有开口,潮州府便跳了起来。“要是军门率兵离去,万一海逆复来,仅凭着潮州满城百姓,又如何挡得住海逆的大军。”潮州府当然是出于自己的角度来考虑的,不过这位知府大人也并非不知兵,因此他还说到。“提台,其实只要守住了潮州,海逆的粮道不畅,迟早是败亡的局面。”
“是啊,军门,标下以为知府大人的话所言极是,与其与总督大人会师夹击海逆,不如先击败了城外海逆的余部。”潮州总兵苏司罗也不愿意轻离了自己的防区,因此出言帮腔道。“只要扼住了潮州这一粮道,海逆久战不下必然自毙。”
督标后营参将却不愿待在潮州这个死地,因此他极力赞成着李林隆的决定:“下官以为海逆畅行海路,死守潮州并不能确保断绝海逆后路,因此只有出兵才是取胜之道,所谓待海贼自毙不过是怯战的说词。”
苏司罗大怒:“马大人是在说本官不敢迎敌吗?大人难道不想想,连日围城之后,全军疲弊残破,以区区七、八千的疲兵去抄袭海逆后路,能不能成功姑且不说,一旦海逆先回师解决本军的话,说大话就能挡得住吗?”
看到督标的参将还要反驳,李林隆摆了摆手:“虽然各部疲惫,但是正如马参戎所说,守潮州是不能解决的问题的,本官主意已定,各营现在就回去整顿,知府大人且协助安排军粮,明日务必出兵,要是误了朝廷大事,就算守住了潮州,本官也要上折子参他!”
潮州府脸垮着,他当然听明白了李林隆的所指,但是如今是战时,他这个从四品还真不好不听对方的,否则参劾是小,当场要了性命,他可没地方去诉冤去。
但是要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东西来,潮州府自然要讨价还价一番:“提台出兵的话,下官也不好强谏,但是潮州城不能没有守兵,还请大人务必留下潮州城守营。”
“可以,”李林隆并不想节外生枝,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不但潮州城守营可以留下来,几个打残了的营头也可以留下来整顿,只是这整补的开销还要先从潮州府上走。”
潮州府算了算,按李林隆的说法,留下三四个营头,少说也有千把人,这些人进取不能,维持简单的防务还是可以的,因此点头表示认可:“理当如此。”
但是城外还有郑军在活动,所以潮州府得陇望蜀请求道:“城外还有数千海逆盘桓不去,此乃是潮州的近患,还请提督大人能在出击前先行予以剿灭??????”
郑克臧在潮州城南布置了两个昆仑团,其中一个布置在澄海县,另一个则在法光寺。这些昆仑奴军原来都在各师、各团的中垒、炮军和辎重等部中担任后勤、力役等活计,其中又以在中垒哨中服役的最为骠勇,不过再怎么骠勇都不能否认其原来辅助部队的成分,战斗力只能用廖胜无有来形容,根本不能与童子军时期的昆仑标相提并论。
因此为了确保两团的安全和达到牵制守军的目的,郑克臧特意将水师的浅水炮船留在韩江西溪以策应两团。此外,指挥昆仑团的统制官、参军长、监军长以及各哨的主官等都是童子军和郑军老兵出身,有他们作为中流砥柱,虽然不至于让战力立刻飞涨,至少能让昆仑团不至成为一击便溃的鱼腩部队。
九月十一日,李林隆亲率六千人出击法光寺,对于这次牛刀杀鸡,李林隆自以为手到擒来,然而没曾想这个昆仑团在法光寺外围一气挖掘了三道壕沟并用挖出来的泥土和水泥修筑了两道短垣,清军被迫进入陌生的壕堑战环节。
“冲上去,把沟给填了。”一名游击如是命令道,随着他们的命令,心不甘情不愿的清军开始顶住昆仑团射来的铅弹向壕堑宣战了。
说起来,由于是奴军,因此昆仑团的步哨中没有一门火铳也没有一张弓,全部的远程打击力量都在炮哨装备的九位佛郎机炮,其实配给佛郎机炮也是为了不至浪费了福州一役后缴获的大量不合郑军规格的火药而特意为之的,不过此番却起了大用场——李林隆既然是打着包抄郑军后路的主意因此不可能携带城防用的重型火炮,而清兵所用的佛郎机炮和虎蹲炮虽然数量多了一点,但射程相近,因此有短垣庇护且标定了射界的郑军在对射中自然占了不小的便宜——整整打了四轮,将预设的子铳全部打光之后的昆仑团发现,填满壕堑的清军足足倒下去有百八十号之多??????
“军门,这样打下去咱们有再多的人力也不够耗的。”看到部属们被炸得哇哇大叫,几名营官按捺不住了。“真要是把兵都耗光了,咱们又怎么去包抄海逆主力啊。”
对于营官们的担心,李林隆深以为然,但若是现在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负责整支军队粮秣后勤的潮州府面前怕是不好看,所以李林隆思索了片刻决议道:“还是白天虚张声势,晚上连夜填埋壕渠??????”
不能不说清军的策略还是很成功的,在黑夜里郑军根本无法发现清军的动向,自然也就无法用佛郎机炮对清军的行动进行封锁了,到了第二天天亮,郑军赫然发现清军已经快接近了第一道短垣。鉴于清军的兵力和战力上的优势,不敢对抗的昆仑团主动放弃了这道短垣,如此一来清军用时间换空间,终于向成功迈进了一步。
可清军第二天晚上想故技重施却遭到了障碍,别的不说,这一道不高却很宽的短垣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不得已清军只能采用两截作业的办法,但效率却明显降低了。再加上这一天月色明亮,郑军的炮火能发挥较大的作用,因此清军奋战了一夜,不但付出了几十条人命,而且只完成了昨夜一半不到的工作量。
第三天晚上,清军继续摸黑奋斗,此时郑军的炮火虽然再度无用,但逼近了的清军使得郑军的另一种武器发挥了作用——被郑军时不时抛出的震天雷炸得晕头转向的清军不得不再度拖延了填埋作业完工的时间。
“军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李林隆出潮州城的目的是为了夹击郑军主力,如今却莫名其妙的在法光寺一线拖延了四天的时间,这不能不使有心人感到担心。“以标下的意思,区区千数之敌,不如以一部就近监视,其余主力还是转用正途吧。”
李林隆还没有回答,江面上便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威力巨大的四寸炮弹肆无忌惮的破空而至,虽然大部分都打偏了,但偶尔命中的一两发也让清军受不了,见到这番情景,原本就生了退意的李林隆终于下定决心:“命令苏镇率澄海营左营、海门营就近驻扎,监视郑军行动,其余各部立刻整顿,随本官西行!”
281.战潮州(5)
就在李林隆顿兵法光寺的时候,郑军主力已经进抵揭阳县城以东重镇云路,随即背靠枫江布阵与卷土重来的吴兴祚、拜音达礼重新形成对峙。尽管郑军留滞两个昆仑团牵制潮州之敌后兵力有所下降,但即便不算上战力可疑的新附军,郑军的总兵力对满打满算只有三万五千人的来援清军依旧占有绝对的优势,因此扎下营盘略作休整之后,郑军便在九月十三日的清晨对当面之敌实施了强攻。
是日,寅时初刻,郑军集中六个师的五十四位三寸半(12磅)野战炮向云路市开炮,密集的炮火打得在集市内外布阵的清军鸡飞狗跳四处躲窜。寅时三刻,郑军以两个师的三千六百名步铳手组成三列横阵向红山头、象岗、沙田一线的清军缓步逼近过来,横阵之后三十步处则是两个师的团属炮军哨,人力推动的轻炮群之后五十步才是由两个师所属跳荡、选锋哨并各团刀盾手组成的四个突击锋头。
匆匆结阵的清军此时也集中所有红夷大炮对郑军实施阻断打击,飞舞的弹丸在郑军的横阵中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甚至击毁了数位前进中的郑军轻炮,但面对血淋淋的损失,郑军在各级官长的带领下依旧坚定的缓步前行着。
推进到距离清军正面两百步左右时,伴随前进的郑军三寸炮停下来开始发言了,在较近距离以大角度射击的三寸炮虽然无法达成臼炮的效果,但是也使得正面清军出现了一定的混乱,特别是干扰了清军炮军的射击,使得郑军的伤亡率有所下降。
行止到一百五十步的地方,清军的虎蹲炮、佛郎机炮与郑军的二寸半炮同时开火,但是郑军的二寸半炮的需要越过己方步铳手头顶射击,因此效果不佳。反观清军发射的直射弹丸却在郑军的队列中形成一阵恐怖的腥风血雨,好在清军的装填在郑军炮火的干扰下速度奇慢,因此郑军才得以免去更大的伤亡。
一百步,清军的鸟铳手开始击发,但郑军依旧没有停下来,直到行进到八十步内,郑军才在清军的火力下重新整顿队列,第一次齐射出手中弹药。如暴风雨般铺天盖地袭来的铅弹瞬间在清军中造成了恐怖的效果,整整一排准备攒射的清军鸟铳手和虎蹲炮手当即被一扫而空,个别幸免的也在错愕之后,吓得掉头而逃。
清军虽然惊讶郑军的坚韧和火器的犀利,但郑军为了形成密集的火力而被迫收窄横阵的举动让他们看到了迂回侧击的机会,两侧的湘桂两省绿旗兵按捺不住对胜利的渴望,顾不得请示军令便自发的脱离阵线冲击了过去。
见到清军出击,郑军步铳手迅速以师为单位向两侧旋转,此时郑军第三阵的白兵已经越过了炮军,等到步铳手旋转完毕,白兵们也通过了步铳手留下的缺口直薄清军中央。
鉴于整个阵形已经破裂,拜音达礼便亲自率马兵对中央的郑军白兵实施冲击,不过由于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清军马队又要注意躲避越顶而来的炮火,因此马速无法提高到适合冲刺的程度,所以形成的冲击力有限,很快就被郑军的白兵群所吸收。看到马队无法阻挡郑军前进,吴兴祚当即调动南韶连镇镇标中营、清远营左营、连阳营、三江口协右营等部向郑军冲杀过来,双方顿时混战在了一起。
若说中央战场上的战斗还处于势均力敌的相持阶段的话,两翼的形势却让吴兴祚惊出了一声冷汗——没有跟郑军主力打过多少交道的湘桂两省绿营面对郑军整齐的枪阵,不仅束手无策而且一步步被打得倒退了回来,至此两省绿营抢功不成,反而把战场中央的粤省绿营的侧翼给暴露出来——不得已,吴兴祚只好继续向两翼增兵以维持战线的完整。
注意到右武卫、右龙武两师已经牵制了清军相当多的兵力,郑克臧随即命令新附军出击。在潮州江东归附的新附军的兵力曾经一度高达一万两千人之多,但在经历了潮州攻城战并抽调填补左射声师损失后,单独编列的新附军的兵力已经减少到最初的六成。不过,即便是近七千头猪冲杀起来,掀起的声势也是嚇人的,而且已经绞了金钱鼠尾的新附军们并无可能在战场上重新倒戈,知道在战场上留手的话只能是送掉自己性命的前绿旗兵不得不用尽全力和曾经的同侪们兵戎相见生死相搏。
发现杀气腾腾的新附军冲了上来,开始捉襟见肘的吴兴祚只好继续调动手中不多的兵力补充第一线,此时甚觉不妙的他想方设法在战场上找回了拜音达礼。两人一合计,觉得只有迂回侧击才能改变眼下不利的形势。为此,拜音达礼收集了军标及剩余的旗军步兵,拼凑出一千五百人的力量,准备经月潭先东渡枫江,然后再绕行水棉桥回到枫江西侧,籍此奔袭郑军的后方。
可是拜音达礼刚刚渡过枫江,便在池厝渡一线发现了郑军的迂回部队。大惊失色的拜音达礼当即命令列阵,但当面郑军是全部六个师的骑军哨和探马哨。姑且不说六百六十骑人马都身披瘊子甲的重装骑兵在这个时代是几乎无敌的存在,就是七百八十骑的轻骑兵也不是只有一千五百人的清军可以抵挡的。
果然,郑军的重骑兵还没有出动,冲阵的轻骑兵只打出了一轮主要目的不过是驱散清军队形的手铳,清军单薄的阵势就崩溃了。更令拜音达礼捶胸顿足的是,率先逃跑的竟然是满洲八旗兵,而汉军旗的步甲们也毫无斗志。
已经从潮州城下连着逃走了两次的拜音达礼这次并不想再逃了,于是呵斥着身边的旗兵重新投入战斗,但他的目标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郑军的骑军都以他为目标。面对郑军的挑战,重拾当年悍勇的拜音达礼左挡右突,连着击杀了数名郑军轻骑。正当浴血奋战的拜音达礼使出万夫不当之勇的时候,一队郑军重骑兵如梦魇一样冒了出来。骑在泰西大马上的郑军重骑兵挥舞着骨朵、狼牙棒等重兵以泰山压顶之势袭来,拜音达礼勉力的抵挡了两下,最终倒在了第三名骑兵的枪斧之下??????
拜音达礼一死,一度勉力组织起微弱抵抗的清军便彻底崩溃了,丢下武器的他们现在一心只想逃得远远的,不过在泥地里一步三跌跤的他们又如何能快过郑军胯下的配了重钉的战马,只用了一袋烟的功夫,这些逃窜的清军便一个接一个的被砍倒在湿滑的水稻田中。
吴兴祚还不知道拜音达礼的阵亡,但面对再度压上的郑军左翊卫、右虎卫两师,已经没有足够预备队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局势逐渐变得崩坏。正在他焦急万状的时刻,郑军以两个昆仑团沿蛇地山麓出现在清军左翼,这一下顿时如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兴祚逃了。”看到象征清军主帅的旗帜向后方遁去,郑克臧当即作出了判断。“去问问江南是怎么回事,骑军怎么还没有出现。”话音还没有落地,以左虎贲师师副都统制身份指挥骑军的尹隆便派人报告击毙了拜音达礼的战果。“哦?这倒是意外之喜。”郑克臧感叹一声,当即命令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命令各部奋勇追击??????”
在郑克臧的命令下达之前,郑军各部已经觉察出清军溃败的势头,自发的追击了下去,在郑军的猛打猛冲之下,因为主帅逃跑而动摇军心的清军不是根据郑军的口号跪地乞降,就是一窝蜂的向西逃去,在他们看来,或许揭阳城能挽救自己败亡的命运,却不知道郑克臧已经把这座小县城纳入了必须攻下的目标。
中下层官兵们以为堂堂总督大人总归会死守揭阳,然而连城墙坚实的潮州城都不敢逗留的吴兴祚又怎么敢进弹丸之地的揭阳县城呢,他当然绕过了城池,在磐东双忠庙一线先渡过榕江北河,然后在顶三洲和下三洲之间渡过榕江南河,一路逃往普宁。即便逃到了普宁,身边只剩下督标中营一部及旗兵一部的吴兴祚也感觉不到安全,于是他以回广州募兵为借口,弃城西逃,甚至连惠州城都不进,仅直逃回了广州,当然这是后话了。
涌入揭阳城的清军还来不及喘息,很快就为追击的郑军所包围。郑军派出军使要求清军限期投降,群龙无首的清军还来不及作出应对,郑军的炮军便开抵城下。看到黑洞洞的炮口,尽管知道此刻出现的郑军轻炮并不足以动摇揭阳城防,但是已经在野战中丢弃了全部火炮的清军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在这种无言的震慑之下,残余的五、六千清军只得被迫开城投降,至此枫江之战落幕,吴兴祚不但断送了拜音达礼的性命并且再次丢掉了三万多人的部队,由此前往惠州、广州的门户已经洞开,只要回师解决了潮州之敌,整个粤东已经是郑军触手可及的熟柿子了。
282.战潮州(6)
“李林隆拖了四天才赶到,实在是太迟了。”看着远处腾起的尘埃,左虎贲师都统制席大平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昨天他便收到了揭阳大捷的传报,正在后悔李林隆的迟缓没有让自己赶上这场大战的时候对方终于姗姗来迟了,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对方过门的。“倒是让我们好等。”说到这,曾经出任过安平城留守的他命令道。“第一团、第二团谨守官道,第三团并跳荡、选锋两哨向凤塘一线迂回,告诉胡美,把第三团的炮军哨和缁兵哨留下,免得拖累了脚步,要是完不成封堵李林隆部的任务,他这个代统制官就不要想着除正了”
“军门,”横亘在官道上的郑军很容易就被清军突前部队所观察道,出于谨慎,先锋不敢擅自开战,于是便把蹴鞠传到了李林隆的脚下。“海逆显然是防着我军与总督大人形成掎角之势。”李林隆尚未作出决断,督标后营的那位马参将又跳了出来。“不过海逆实在是胆大妄为,区区二千余人便想挡住我军步伐”
“马大人,稍安勿躁。”身为李成梁子孙的李林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位三等男爵虽然指挥上颇有些问题,但军人的直觉还在,所以他当即命令道。“探马何在,立刻撒出去,仔细查一查,且不要轻兵中了海逆的埋伏。”
李林隆的谨慎让他很快发现了胡美部的迂回部队,得到报告的李林隆甚是惊讶郑军的大胆,甚至由此产生了是陷阱的联想,但若是就此撤回潮州,固然潮州府是举双手欢迎的,但一旦错失了与吴兴祚部前后夹击的机会还不知道吴兴祚逃亡、拜音达礼战死的李林隆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作出了以一部对当面郑军监视,主力率先消灭郑军迂回部队的决定。
“志成兄,你的判断没错,清军果然是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一口吞了咱们。”看到面前已经布完阵势的清军,左虎贲师第三团参军长,同为童子军甲寅科出身的钱阚却是满脸笑容,似乎丝毫不为迂回失败而失望。“现在就要看都统制他们的了。”
“还得装得像一点,才好为都统制他们争取时间。”胡美说得轻松,但以六个步哨和两个白兵哨一千五百人不到的兵力应对至少是倍数的清军,他身上的胆子还是不轻的。“告诉各哨作出后撤的样子,务必吸引清虏抢先攻击。”
由于胡美这道命令,清军眼里便看到了侧击不成的郑军准备撤退的一幕,为了不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几个营头的清军从大队中脱出,飞快的扑向“慌慌张张”的郑军。然而,准备乘乱痛打落水狗的他们突然发现郑军的队伍一下子整齐了起来,带着枪刺的步铳密密麻麻的对准了正在前冲的自己。为此,一部分的清军下意识的守住了脚,但大部分的清军还低头猛冲着,结果清军冲锋的队形因此变得混乱起来。
领兵冲阵的营官、汛官自是大怒,但混乱中官叫不应兵,兵找不到官,好不容易找到射击机会的鸟铳手却被自家人给撞得东倒西歪,而等他们再想射击时却惊奇的发现面前已经尽是自己人的背影了在此情况下,身不由己的一众清军们只好在大队的攘挟下继续以散乱的阵形冲向郑军的队列。
郑军却是纹丝不动,只等到清军冲到自己面前八十步的时候才打出了一波齐射。六百门步铳的齐射当即打倒了数十名跑在最前列的清军。被流血的尸体、倒地嚎叫的伤者阻挡了脚步的清军跌跌撞撞的继续前行,但队形却愈发的混乱不堪了。
六十步,郑军第二次齐射,硝烟散去,出现在低头重新装填的郑军面前的景象更是骇人,上百具的尸体横亘在晚稻田里,尚在泊泊流动的鲜血不断的注入浑浊的泥水中,浓烈的血腥味引得无数的苍蝇齐聚过来。
四十步,郑军开始回环射击,虽然单次投射的弹丸数量减少了三分之一,但各排*射击的间隔却变得很短,这就让在弹雨中煎熬的清军产生了错觉,仿佛郑军的射击从未中断过一样,以至于承受不了这样打击的清军纷纷抱头回窜。
李林隆曾经吃过郑军排铳和枪林的苦头,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虽然正面冲击的清军失利了,但他同时安排两翼包抄的清军却顺利得以逼近郑军阵线。但李林隆却没有看见包抄得手的一幕,须知道被胡美布置在左右两翼的跳荡、选锋两哨是郑军白兵中的精华,在这些身披瘊子甲的人性杀器的带领下的刀盾兵们宛如铜墙铁壁般守护着步铳手们的侧翼,使得清军的一**冲击统统变成了无用功。
当然既然是人,自然有累的时候,看穿了郑军弱点的李林隆再度向全线投入兵力。这一波次的进攻显然比最先有章法了许多,中线的清军用虎蹲炮和鸟铳跟郑军步铳手们对射,两翼持续增兵以压迫郑军白兵后撤乃至折断。
清军的战法的改变使得第三团的伤亡大增,但是没有预备队也没有火炮支援的胡美和钱阚只能苦苦支撑着,以等待战局转折点的到来。好在胡美他们没有等上太久的时间,一个噩耗便传到了李林隆的耳里。
“什么?潮阳营、那扶营被郑军击溃了?”李林隆脑子嗡的一声,身子也摇摇欲坠,唬得身边的官弁急忙扶助这位提督大人,好一番扇风、掐人中之后,清醒过来的李林隆立刻命令到。“走,快走,回潮州城。”
“回潮州城?”武弁们面面相觑,有胆大的问道。“军门,绥瑶营、平镇营还在跟当面的海逆交手,是不是命令他们撤回来?”
李林隆在戈什哈的帮助下翻身上马,随即虚挥马鞭,冲着一众将官说明道:“来不及了,海逆的大队即刻就到,就让他们为本官吸引海逆的视线吧”
李林隆狼狈而逃,果真让他躲开了席卷而来的左虎贲师另外两个团,只是他还没有跑多远,清早自揭阳回师的各师哨侦便已经开抵了战区,正追之不及的席大平大喜过望,把情况向自己的副手一说明,临时受命统一指挥六个师骑军、探马的尹隆当即下令追击。
后方传来的隆隆马蹄声让李林隆脸色煞白,他顾不得身边还有的近千官兵,仅直打马而去,只有少数有马的官弁才跟得上他的步伐,至于被抛弃的清兵则当场一哄而散。然而即便这些绿旗兵脱下号衣四下逃命,但在这因为大战而百姓相继逃亡的旷野上却是再明显不过的目标,根本逃不脱郑军探马的追杀。
“李林隆呢?”用马刀逼着一名跪地求饶的清兵,尹隆得到了最不想听的消息。“来人!”他勉力收拢了身边的一队骑手。“跟我追下去,绝不能让李林隆逃回潮州城”
马是一种娇贵的动物,尽管李林隆拼命驱打,但是全力逃跑的结果是在一段时间后马速自然而然的缓慢了下来。此时曾经紧跟在李林隆身后的官弁已经大半不见了,这些人要么是不愿意回到潮州这个死地而在半路上改变了逃遁的方向,就是因为战马失蹄等原因被李林隆抛在了脑后,只剩下三名护卫的李林隆形单影只,全然没有了率领大军出城时的意气风发。
“大人,海逆追上来了。”看到身后再度响起的马蹄声,一名戈什哈在马上冲着李林隆一抱拳,顺手从李林隆头上摘下珊瑚顶子的暖帽带在自己头上。“恕卑职日后不能伺候大人了。”说罢这名戈什哈抽刀打马向另一边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叫道。“南蛮子,你家提督老爷在此,要取某家的人头自己上来拿吧!”
李林隆伸手欲叫,但话到了口边就是发不出音来,好一会才扭头驱马准备继续向潮州城逃去,就在此时,还跟在他身边的一名游击眼珠转了转,凑了过来:“军门,还请军门脱了身上的官衣与下官交换。”
李林隆感激的看了游击一眼,却把身边剩下的马弁叫来,两人当场脱下衣物。然而就在两人穿衣的同时,游击却突然拔刀一下子劈到了马弁。李林隆大骇,然而他双手为袖子所羁绊,根本没有办法持刀,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游击把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林隆气急败坏的责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下官反正了,”游击大笑起来。“有军门这个俘虏,想来海逆,不,郑军一定会同意下官反正的,说不定还能由此加官进爵呢。”说到这,游击面色一厉。“军门不要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李林隆冷冷的跟游击对视了一会,终于无力的萎顿了下去,此时,郑军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欢呼的冲了过来,很快将两人团团围住
283.时局
随着吴兴祚等人一死一俘一逃,潮州之战已经到了尾声,自知以仅有的千数兵力无法对抗郑军反卷回来的浪头的潮州府选择了上吊自尽,剩下的清军在瞅见郑军严密的阵形后开城投降,法光寺一线的清军也在稍后散逃,至此郑军终于获得了潮州之战的最终胜利。//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看最新章节//
不过,郑军在广东的胜利并不能改变当前严峻的局势。
早在七月十三日,御驾亲征的康熙率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兵马并禁旅八旗前锋营、虎枪营、骁骑营等部五万人开抵江宁,虽然江南的炎热天气使得上述各部暂时无力继续进军,但随后从安徽、江西等地汇聚的部队使得屯驻在江南的清军兵力超过了八万,而更令明郑方面不安的是,布置在苏南浙北的近六万清军得以彻底脱出手来南下。
七月二十七日,次第南下的苏浙清军顶着台风抵达温台地区,除一部对太平一线的郑军实施封堵外,余部直趋鳌江,屯兵苍南。但是由于南雁荡层峦迭嶂崎岖难行的地貌,清军迟迟无法突破浙闽边境,只能不断的用血肉换取蔡元书部且战且退。
有鉴于直接进军福宁十分困难,清军被迫绕经道路同样难行的仙霞关一线,但是西线清军尚未入闽,引以为内应的福建邵武镇便被自福州西进的左右勇卫军所击破,南平、顺昌、邵武、建阳、浦城等地相继落入郑军手中。福建总兵毛洪言随即在闽西、闽西北大肆召集新兵,组建了左右邵武、左右南平等四个师。
清军也曾试着从赣南进军闽西,但是王新化率经过改编的两个师万余人自宁化越过武夷山攻入赣南石城,旋即克宁都州,守城宁都营全军覆没,此后王新化又在雩都击溃南赣镇总兵麾下吉安营、兴国营、文英营,永镇营,横冈营等部,兵逼赣州城下。
由于江西止有两镇绿营,其中九江镇大部已经东调江宁,剩下的又要震慑赣西防止义军死灰复燃,因此身兼江西水陆师提督的于成龙只能一方面亲赴抚州督战,另一方面向湖北、湖南两省请求援兵。不过湘省绿营中的镇溪营、河溪营、绥宁营、长安营、保靖营左营、镇溪营、河溪营等部已经相继开入广东,因此无力大肆援助江西,只有湖北派出了提标三营、黄州协一部以及蕲州、兴国、均光等营头辗转入赣。
但王新化此时犯了一个战略上的错误,为了获得郑克臧许诺的江西总兵的职务,他没有趁着赣南清军兵力不足的机会扩大占领区,反而顿兵于赣州坚城之下碰得头破血流。八月十七日,鉴于清军援兵纷至沓来,王新化被迫自会昌州方向退回闽西固守。
八月二十日,江南地区的盛夏接近尾声,康熙率兵离开江南趋苏州而杭州。
九月初七,康熙抵达杭州,随即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以一部先攻象山、太平,其余各军在浙江分两路,在江西分两路,在广东分一路,五路围攻福建。
总boss一声令下,清军顿时有如打了鸡血一样。九月十一日,捷报首先从太平传往杭州,在清军的反复攻打下,洞头都督府被迫撤出在太平的部队,并撤出了全部的屯民。为了激励清军的斗志,康熙千金市骨,当即简拔指挥作战的台州镇副将桦善为镶白旗汉军副都统。如此一来,前线的清军便愈发的疯狂了。
九月十三日,就在郑克臧击败吴兴祚所部的当天,清军在付出极大代价后终于在南路逼近象山县城,为了避免无谓的损失,洪磊下令将海龙骧师第二团所部尽数撤往舟山。不过为了反击清军咄咄逼人的势态,郑军旋即在苏北再度登陆,对两淮盐场大肆破坏之后,才在狼山镇剩余的守军目视下扬长而去。
九月十四日至九月十七日间,郑军北方舰队连续炮击蓬莱、黄县、福山、宁海、海阳、胶州、登州等地,并派兵上岸掠夺人口。对此,曾经担任过江宁织造的山东巡抚桑额一方面命令绿营登州镇严防死守,一方面向杭州和北京同时飞报,不过其在上奏的折子中称道,这是郑军黔驴技穷的表现,意在围魏救赵,山东有能力自保云云。
九月十九日,清军以长江水师各营、太湖水师营、京口将军水师营等保留下来及重建的水师单位发起对舟山的登陆作战,由于清军水师不敢光明正大的越过杭州湾从宁绍等较近的地方进击昌国本岛,所以清军被迫从松江出发,水程远了不说,还在出航后不久为郑军通报船所查侦。郑军舟山分舰队旋即调集全部软帆炮船扬帆出航,在滩许山、大白山西北洋面顺利截击了清军舟船。最终,郑军以船大胜船小,以炮多胜炮少,一举击沉击毁清军船只二十九只,俘获另外十五只及船上一千余官兵,其余清军舟船四下逃窜,利用郑军追击同伴时不克分身之际才得以逃出生天,不过清军强行登陆昌国、岱山等地的图谋就此泡汤了。
水师的再次惨败并没有打消康熙的战意,他很宽宏大量的饶恕了指挥海战的京口副都统等人,但是到了申时二刻,一封来自广州的加急军报传入杭州行宫,顿时引起了这位“圣君明主”的滔天怒火。康熙一改两个时辰前宽仁的嘴脸,下令抓拿吴兴祚进京受审,以广东巡抚朱弘祚署理两广总督、广东藩司江有良署理巡抚,调江宁将军博霁为广州将军,升江南陆师提督缪齐纳为江宁将军。
等心急火燎的处置完广东官场之后,心知广东形势不稳的康熙思前想后,权衡了许久,终于决定调川中绿营重庆等镇入鄂,调云贵绿营临元、安义等镇入桂,调鄂省绿旗兵郧阳镇、宜昌镇及广西、湖南剩余绿旗兵援粤
九月二十一日清晨,钱塘江上的薄雾刚刚被升起太阳所驱散,郑军舟山分舰队的八艘二等巡航船便出现在乍浦港外——所谓二等巡航船就是郑军装备数目最多的三千料级双桅软帆炮船,根据郑克臧的亲自制定的划分标准,三千料至四千料的双桅炮船被称为二等巡航船,五千料、六千料的三桅炮船被称为一等巡航船,只有七千料以上的双层炮甲板炮船才能被称为巡洋舰,至于更高一级的战列舰,现在还只存在于马原等船场大使们的脑海里。
一见到郑军的巡航船出现,浙省在苏浙之战后抢筑的南湾炮台和乍浦炮台便拼命开火,猛烈的炮火在江面上形成一道道冲天的水柱。尽管清军的炮火悉数失的,但身处【岱山号】指挥的颜道及却不愿意用木质炮船跟清军的石砌炮台对抗,于是便引船南下,并在清军的视线之外继续向钱塘江上水域游行驶而去。
乍浦方面的清军并不了解郑军的行动,一见郑军从望远镜中消失不见,便洋洋自得的草书一封报捷的文书,宣传击退郑军水师袭扰并造成郑军舟船多数起火。然而骑上快马的使者刚刚自螺蛳门(清泰门)进入杭州城,望江门和候潮门外便响起了炸雷一般的炮声。
虽然杭州市民一年多才经历了苏浙之战的洗礼,然而苏浙之战中郑军水师并没有上溯至杭州城外并实施炮击的战例,突如其来的炮声和因为郑军炮击而引发的火势一下子让承平多年的杭州人感到了世界末日的降临。
哭爹喊娘的杭州百姓扶老携幼带着仅有的财产纷纷向城外逃去,除了正在遭到炮击的望江门、候潮门以外,百官(武林)、坝子(艮山)、正阳(凤山)、螺蛳(清泰)、清波、(涌金、钱塘、太平(庆春)诸门塞满了逃难的百姓,以至于原本准备紧闭城门防备郑军乘虚进攻的清军始终关不上城门,最终只能用棍棒驱散百姓了事。
郑军炮击了半刻钟后,随着康熙南下的清军御营炮队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以口径最大、射程最远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与江上郑军对射,见到清军发炮还击,并不在意是否能杀伤多少清军的颜道及便主动撤出了战斗。
尽管打跑了郑军水师,但让康熙面临炮火的威胁实在是一宗大罪过,浙江总督范承勋以下浙省官员惶恐不安的跑去向康熙请罪,同时恳请康熙移驾苏州,以策万全。然而康熙却犯了倔脾气,非要待在杭州不可,范承勋只好请随军的明珠出面劝说。
明珠当然明白好名的康熙是担心有人说他畏战逃遁,于是进言请康熙南下绍兴。康熙闻之大喜,毫不犹豫的便予以采纳,当晚,康熙的御驾便渡过钱塘江抵达萧山,随后两天,随行的八万多清军纷纷南下,其中江西、安徽等地的绿营将直接经由金华开往仙霞关一线,而山东、直隶等地的绿营也将南下温台以加强浙南攻势。
而就在清军次第南下之际,入粤的郑军先后克复惠州各县,兵锋直指广州城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撤职查办的吴兴祚顾头不顾腚的抽调高雷廉等地的清军入卫,琼州的两师郑军乘机在雷州半岛登陆,随即席卷粤西南,与东路郑军形成了包夹的势态。
284.新皇
十月初七,东路郑军的前锋已经进至到东莞境内,广州府治下各县清军纷纷撤入广州城中,增城、南海、番禹、香山、顺德、新会、三水等地汉留组织乘机揭竿而起,以至于郑军得以兵不血刃的接收上述地区。
十月初八,刚刚光复的新会城迎来了远道增援广州的清北海镇水陆总兵施应元、高州镇水师兼陆路总兵李日荣两部的进攻,把守城池的汉留人员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殊死抵抗终于未能挡住清军的进攻。攻下新会的清军以抓捕起义者为名对新会城实施了大屠杀,阖城百姓最终只有二十余人侥幸逃生。
就在兽性大发的清军屠戮新会百姓之时,郑军琼州分舰队在上下川岛建立起简易的水寨。第二天,陈保顺亲自指挥四艘通报船突入崖门水道,一路上行抵近至新会城外。见到突如其来的郑军炮船,惊慌失措的清军立刻向东北方向逃去。逃离犯罪现场的该股清军一路向香山方面前进,虽然顺利的抵达了香山,但已经得到通报的香山百姓众志成城,清军一鼓不下,士气正有所下降,郑克臧已然调动新附军两个师急援而来。双方在香山百姓的注目下大战一场,清军最终战败,两镇总兵战死,其余被俘者按郑克臧的旨意押到新会城中逐一处死。
既然珠江沿线已经悉数掌握在郑军手中了,郑克臧命令琼州分舰队驶入珠江,一路上行到白鹅潭,进抵广州城下的郑军炮船旋即用舰载四寸半短炮猛烈轰击广州城墙,手中只有五千多残兵的吴兴祚根本无力抵抗,遂连夜登舟,引军上行,就此广州也落到了郑军的手中。
广州克复之后,郑军进行了新一轮的扩编,不过鉴于步铳、火炮等配备不齐,郑克臧便调动新编的左右神武师及左射声师、右虎卫师返回东宁。其余部队编为左右两路军,其中右路军由升任广东总兵的毛洪言统率,向肇庆并广西进军;左路军由新任广东副总兵何乾统率,北上韶关准备进军湖南。
忙完这些事,郑克臧登上水师巡航船直接返回东宁,就在他船到东宁的前一天,根据他之前的指示,一名使者匆匆来到了承天府的郑监国府邸。
“大明天子!”六十六岁的朱由格虽然一直希望能把监国的牌子换成皇帝,可是真当这个馅饼从天而降了,还是让他跟一边伺候的世子朱慈烯目瞪口呆。“大明天子,这,这是漳国公的意思?”在得到了仪制司司官许明廷的再次确认后,回过神来的朱由格忙不迭的推托道。“留在东宁的大明宗室人数众多,且不说鲁王、益王都是太祖的苗裔,就是淮王??????”
“监国多虑了。”许明廷打断了朱由格未尽的话。“藩主的主意已定,个别宗室在背后嚼舌头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许明廷这话分明是在暗示朱由格即便当上了皇帝也不要痴心妄想。“就请监国勿要推托了。”
朱由格脑筋急转,试探的问道:“那孤王登基之后,将置招讨大将军于何种地步呢?”
“大都督府大都督、招讨大将军、总章军国事。”在三个头衔中,招讨大将军是郑克臧本来就有的,大都督府大都督曾经是明王朝的最高武职,现在落到名义上打着明军旗号实际是郑家私军的郑克臧手里也算是名正言顺,只有总章军国事不是明代有的官职,但从其名目上看应该跟南宋时期的平章军国事一样是为最高权力者的代名词。“另外请授藩主不经廷推荐举大臣的权力,另外请废司礼监批朱之权。”
朱由格一听便明白,自己虽然是被推为皇帝了,但实际上还是郑克臧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郑克臧之所以现在不直接称帝,也正是为了利用明室最后一点号召力罢了。
不过朱由格尽管有些小野心,但他很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在看了看眉头凝成川字的世子朱慈烯之后,他叹息一声,俯身探头问到:“若是孤来当了这个大明皇帝,日后漳国公可能让孤与孤的子孙善终吗?”
品咂着朱由格父子患得患失的心情,许明廷似笑非笑的回答道:“只要监国,不,小臣说错了,应该称万岁爷了,只要万岁爷日后没有非分之想,只要日后嗣君能甘心禅让皇位,想来主上也不会吝啬一个国宾的名号。”
听到嗣君几个字,朱由格放下心来,知道郑克臧不可立刻就下手的,在他看来郑军与清廷的战斗势必要持续许久,在此情况下,郑克臧断没有心思立刻谋朝篡位的,既然如此,他就未必是明室的末祚,只要祖宗基业不断送在自己手中,子孙那边也顾不得许多了。不仅如此,朱由格还知道即便自己不愿坐上那张御座,在东宁的十几位明宗室中也总有人会忍不住坐上去的念头跟郑克臧合作的,既然如此,自己何必要把留在史册上的机会让给别人呢?
“孤明白了。”朱由格叹了口气,再度问道。“藩主拥立有功可否赐王爵呢?”
“这倒不必。”许明廷摇了摇头。“藩主有光复大功,届时受封王爵乃是承天景命,自不比所谓的拥戴、拥立之功来得光明正大吗?”
“以藩主胸中的丘壑,日后代明倒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朱由格弱弱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问到。“且不知此事与何时操办?”
“监国勿急,藩主一两日就回东宁,”许明廷轻笑起来。“届时自然会便会发动??????”
十月十五日,回到东宁两日后,郑克臧率百官叩请郑监国继昭宗匡皇帝之后为大明天子,朱由格以年老力弱不能担负光复大业为由辞让了百官的推举。第二天,郑克臧发动大明宗室恳请郑监国继任皇帝之位,郑监国以民间传言毅宗(崇祯)子嗣尚在为由再次辞让。随后郑克臧授意天兴、万年两县万余百姓伏阙再请,郑监国勉为其难的予以接受,于是宣布当年十一月十五日在福州举行登基大典??????
朱由格的登基大典还在紧锣密鼓准备之中,大明重光的消息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特别是郑军北方舰队、舟山分舰队的上陆袭扰快速传遍了北起朝鲜、南至广南的广大沿海地区,更在第一时间传递到了康熙的耳里。
和如丧考妣的一众满洲大臣们的反应截然不同,一副风轻云淡表现的康熙当众宣扬道:“皇考在世时,一连抓杀了两个大明天子,至于自号监国的更是一箩筐了,朕还在想,什么时候朕也能在史册上记下康熙年间曾经抓杀过两个大明天子呢?”
看着一众亢奋的满汉大臣退了出去,康熙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朱钦小儿,可恨之极!”
康熙砸杯子也好,砸盘子也罢,自然有人替他隐讳下来,不过郑监国即将继位的消息却如同冲击波一样迅速在江南大地上传播,一部分视明郑为海贼的士大夫迅速扭转了对东宁政权的观感,当然这也是现而今郑军兵威赫赫连占两省,使得大明看起来重祚有望,否则这些人不是遁入山林当遗老就是已经数典忘宗甘心为满人奴仆了。
除了上述这些人准备开始投机郑清之战,那些以反清为宗旨的三藩余部,大顺、大西军余脉也纷纷从乡野里冒了出来,利用清军广泛调动导致各镇协营汛兵力不足的机会,大大小小的反清起义如火如荼的展开了,一夜间湖南、广西、云贵、四川都有义军攻占州县的情况,留守的清军疲于奔命,局势渐渐脱离了康熙的掌握。
至于一度因为汉留不肯配合赣西义军的问题与明郑方面闹得极度不开心的朱耷兄弟也看到了振兴大明的机会,兄弟俩再三议论,虽然无法通过战区抵达福州,但他们或许能为正在清军围攻下的郑军做些什么,于是一场关系深远的起义又开始酝酿了。
对于郑监国即将登上大明天子之位,周边的国家也反应激烈,虽然朝鲜和琉球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公开表示祝贺,但非常尊崇朱子理学和汉夷正统的日本幕府却第一时间派出了朝贺使,被郑军打得俯首帖耳的广南再派人北上朝贺试图以此改善与金兰都督府的关系。
澳门方面的葡萄牙人、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乃至在澎湖开设商馆的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乃至丹麦人都聚精会神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虽然各自的角度不同,但没有人不担心大规模的内战会摧毁了生丝和茶叶的外销渠道。当然也有国家试图讨好明郑这个明显处在上升期的政权,法国方面就下令召回了在北京的所有法国籍教士,被明郑掌握了生死命脉的葡萄牙人也被迫效仿,耶稣会迫于澳门当局的压力也同样撤回了教士,这样一来清廷重整大沽船场的企图便无限期的耽搁了下去。
十一月十四日,浙南清军终于攻克了南雁荡山道上的要点官塘,把一只脚跨进了福建的境内,但是这微不足道的胜利并不足以阻止第二天觉行的大明天子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