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时局(2)
大明永历四十六年十一月十五日,在数万重着汉装的数万福州百姓的观礼下,郑监国完成了一整套祭天、祭祖、祭社稷的流程,随即在由福建总督衙门改建的行宫中登上大明皇帝的御座,成为明王朝第二十位君主,年号武定。
武定帝既然继位,自然要大肆封赏一遍,世子朱慈烯晋位太子、其余二子分别为王,至于其余宗室也分别由升格不提,另外根据郑克臧的保荐,武定帝还第一时间任命了四名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
其中,浙江督师洪磊出任内阁元辅,是为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少师、新昌伯;福建督师杨英为内阁次辅,是为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少傅、明溪伯;原明郑政事堂左参政柯平为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少保;原政事堂右参政郑英平为东阁大学士、太子少保。
又以广东督师郑斌出任吏部尚书、浙东巡抚陈绳武出任礼部尚书、政事堂左参议林良瑞兼任户部尚书、政事堂右参议蔡济兼任工部尚书、警察司司官闫刚为刑部左侍郎掌部事、刑狱司官郭楷为刑部右侍郎参赞部事、军务司司官林珩以兵部左侍郎掌部事、军器司司官蔡谦为兵部右侍郎、闽东巡抚吴潜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察言司司官蔡汉襄兼任右都御史。
不过阁臣也好、尚书也罢都只是空壳摆设,实际上掌握武定朝实权的还是原来明郑藩下政事堂及各司司官。当然为了适应形势的发展需要,政事堂改名为大都督府参军司,原政事堂左右参政改为大都督府参议、原左右参议改为大都督府咨议参军。至于各司则更名为大都督府某经历司,譬如警察司就改名为大都督府警察经历司。
参军院此时也跟着改名为大都督府参谋厅,林升的总章参军事改为总参谋事,同时与洪拱柱、毛洪言、吴淑三人升任为大都督府佥事,孙有劳和林贤两人的左右同佥参军事也改称左右副总参谋事,参军都承制改为一等参谋、参军承制改为二等参谋、参军事改为三等参谋、行参军事改为四等参谋。由此推而及之,各师、团、哨的总参军、参军长、参军职也分别改为总参谋、参谋长、参谋。
武定帝登基大典刚刚结束,匆匆从琼州赶到福州的郑斌和兼任大都督府审官经历司司官的吏部左侍郎邓麟彩便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郑克臧。两人一致要求郑克臧优先解决如今明郑在两省占领区内的几十名府州县正印官及辅弼官的缺额问题,而左咨议参军兼户部尚书林良瑞也跟营田经历司司官兼左侍郎顾同山忙中添乱,要求郑克臧帮助解决当年秋粮收获不足和来年垦种人口因战乱大量流失的问题。
面对这四名重臣的围攻,郑克臧不禁头大如斗,只得一股脑的将所有问题都推给了大都督府参军司。参军司连夜合议作出了没收李光地之流铁杆汉奸的家财田土并将福州周围旗丁圈走的土地无偿分配给投军百姓家庭的决定,同时为了避免刚刚晋封伯爵的蔡元书、王新化两人产生猜忌和误解,武定朝中央政府暂时不向两人占据的闽北、闽西各府县派出守令且原则上同意两人提出的保荐名单。
对于参军司以内阁名义作出的决定,郑克臧并无异议,只是提出“本人或祖辈曾经出任过伪职及投考过伪朝科举的只要能举城或率部来投且愿意接受明郑方面统一调度”可试作改过自新不再按汉奸论处治罪。
内阁对郑克臧态度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理解的要服从,不理解的也要服从,于是便以武定帝的名义“大赦”天下,这份诏书连同武定帝登基诏书很快传遍了整个明郑统治区并向桂、湘、赣、浙、苏、鲁等地传播开去,不但迅速稳定了明郑统治区内的人心,更是清廷统治下的各地士绅进一步发生了动摇。
当然决定南中国归属的还是武力,各路清军在进驻绍兴的康熙的逼迫下格外卖力。拥有六万余兵力的浙南清军在攻入福建之后马不停蹄的向霞浦方向进击。在历时五个月的浙闽边境阻击战中损失惨重的蔡元书部不得不放弃福宁(注:福宁州治霞浦县城),退往周宁一线。接到蔡元书撤退的消息,布置在东冲半岛的郑军海龙骧师第四团当即赶赴宁德,伏波舰队本部也开进三都澳以作策应。与此同时,正在闽北作战的左右勇卫师也奉命急速返回,誓将南侵的清军挡在洞宫山脉、鹫峰山脉、太姥山脉和天湖山脉构成的重“门”(注:宁德的地形呈门字型梯状)之中。
左右勇卫军师的撤离导致了闽北郑军力量骤然减弱,浙西清军顺势突破仙霞古道突入浦城境内,洪拱柱旋即将主力撤往建宁府(建瓯)整顿,其余小股兵力在闽西北武夷山的崇山峻岭中反复袭扰迟滞清军,清军虽然突入福建,但步履已然缓慢。
赣南的清军在打退了王新化的进攻后也有心向闽西或闽西北进击,然而郑军向粤北的快速进军使得兵力有限的于成龙不敢轻举妄动。在援闽还是援粤的问题上犹豫不定了许久之后,身兼江西提督的于成龙方现自己只能选择汀州方向的王新化作为突破口。可是好不容易翻越大山的赣省绿营却在汀州府城下撞得鼻青脸肿,王新化部又以奇兵再出宁化,威胁石城,素不知兵的于成龙只能焦头烂额的撤回瑞金。
既然清军在福建方向的进展可以用步履维艰来形容,因此整个天下的目光不得不投向或许可以扭转乾坤的广东战场。此时,攻克韶关的何乾部遇到了自湖广迤逦而来的鄂省绿旗兵郧阳镇、宜昌镇、湖南绿营永州镇等部及荆州驻防八旗的挑战。但蔚岭、大庾岭、大东山、瑶岭山、起微山、青云山由北及南依次横亘在韶关境内,清军只能沿武江谷地缓步推进,一时半会也对郑军无可奈何。至于肇庆方向,毛洪言已经溯西江推进到德庆,而且与韶关方向的武江、浈江的水文条件不同的是,西江江宽水深,郑军的巡航船固然不敢深入,但改装后的浅水炮船及普通的千料通报船却还是能从容驶入的。有了水师炮船的助战,并无内河水师建制的广西清军根本无法突破郑军的防线,双方在德庆城下几度交手,郑军屡屡发炮,轰得清军鬼哭狼嚎,却无法前进一步。
就在这闽粤战事纷纷扰扰之际,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本该在福州城中主持大局的郑克臧已经消失不见了,甚至就连明郑方面的部分大员也没有发现,现而今已经扩充到十七个师的郑军嫡系陆师却只有八个用在了闽粤战场上。
永历四十六年十二月十七日,郑军北方舰队再袭山东、直隶的沿海地区,掳走近二百户一千口两省百姓,随即又在五天后对复州等地实施登陆,在一处海防哨所内打死了一名满八旗防御及十几名旗兵步甲,此后因为年关将近,郑军终止了袭扰,但很快原本应该在西归浦等地过年的北方舰队主力在永历年的最后一天返回到了东宁。
同是十二月十七日,在绍兴住得憋屈的康熙决定返回杭州过年,但拖拉御辇的御马在途中莫名其妙的受惊,一度造成车队极大的混乱,虽然最终随行的侍卫杀死发狂的御马解救了被颠得天旋地转的康熙,但这个不吉利的征兆还是让康熙极为不悦,于是他决定年后前往苏州修养,同时遣返随驾大军,重新从禁旅八旗及山西、直隶、山东、河南诸省轮戍兵力。
十二月二十四日,在周宁、政和等地休整月余的蔡元书部因为补给的问题辗转进入建宁府。涌入的友军固然使得洪拱柱手中的兵力大增,抵抗浙西来犯的清军的把握也大大增强,但是蔡元书部的到来也使得闽西北原本就孱弱的粮食供应体系更加吃紧,再加上两部之间并无直接的统辖关系,在宿地和辎重分配上也多龌龊,不愿此时因为一丝不慎而导致全局变动的洪拱柱便率部退出建宁府城。
可是洪拱柱的退让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因为无法满足欲壑难填的手下,十二月二十八日当晚,蔡部数个营头闹事很快便发展为全军哗变。出面弹压的蔡元书及右福宁师都统制谷永芬等人被叛军杀死,侥幸逃生的左福宁师都统制周正和带伤逃往延平。
此时刚刚率部进入延平休整的洪拱柱得到周正和的飞报,不禁大惊失色,随即顾不得新年在即,点起一师兵马急速北上,趁狂欢中的叛军不备冲入建宁府城,一举平定了乱军。但是经此一变,建宁十室九空,已经不适宜再充当抵御清军进攻的堡垒。不得已,在斩杀了所有的叛军之后,洪拱柱只能在武定元年的正月初一带着所部重新退往南平。
由于闽西北之变还没有传达福州,因此福州城里依旧是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的景象。重返福州的郑克臧再次露面,亲自率领百官向武定帝朝贺新年,武定帝则授予郑克臧三孤之一的少保作为新年赏赐,两人上演了一副君臣相得的活剧。
286.粤北
武定元年二月初三,粤北的清军在偏沅巡抚提督兼湖南提督桑额携带大笔粮饷从长沙赶至粤北前线,随即督促已经进抵桂头、梨市的所部立刻向韶关发起进攻,经过一个正月休整的清军当即以全师扑向哨官府城以北的十里亭一线。//豆腐小说无弹窗www.uu234.com看最新章节//
士饱马腾的湘省清军士气高昂,但他们的对手明军也横戈待枕。新年之前,武定朝肇建的赏赐已经传抵广东前线——指挥使以下人人进爵一等、指挥使世禄加倍、伯爵以上增食邑若干——准备搏个封妻荫子的郑军官兵自然也渴望更大的战果。
二月初七日,清军抵达梨市,随即兵分两路沿武江南下,在菖蒲塘、黄岗、盘龙、田心一线与郑军形成对峙。由于郑军在大塘边、曹屋、下坑等武江左岸地区或设堡砦或依托山丘居高设防,因此清军几度试探性攻击后,被迫把主攻方向移向右岸。
郑军同样在乌教塘一线大岗山余脉的丘陵上建筑了四五处砦堡,其中对清军南下具有最大威胁的是河珊岗的小寨,为此清军在全线攻击的同时着意加重了对此地的攻势,为了对付这个只有两三百人的小砦,清军至少投入了五六倍的兵力。
“慌什么,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铅子打中了都会死的。”看着手中举着大型木盾和云梯的清军顺着山坡涌了过来,以团参谋长的身份指挥着新成立的韶关师第一团第一、第二哨和三分之一个炮哨的杜煜天(书友蹲墙角钓花推荐)如是教训着手下这群新兵。“现在听我的号令,好,再让他们再近些,再近些。”看着已经面目清晰的敌人,杜煜天暴喝道。“打!”
尽管韶关师装备的并不是郑军制式的步铳,但足足一百门鸟铳打出的铳弹依旧如密密麻麻的急雨一般唰唰的敲打在清军高举的木盾上。当然,鸟铳的穿透力有限,所以大部分的铳弹都被清军的盾甲所挡住,不过还是有一些打中了清军的腿部,这些因此剧痛而倒地的家伙虽然不至送命但却让原来清军较为严密的防护阵形出现了一丝缝隙。
说时迟那时快,一看到清军阵形中出现漏洞,由前绿营炮手掌握的两位佛郎机炮便急速的砸了过去。得益于清军极为紧密的阵形,只有两斤左右重量的铅弹在清军的阵形中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其中三枚形成跳弹的实心弹更是造成了将近百人的死伤。
可惜杜煜天手中掌握的火炮还是太少了,所以尽管清军被打得人仰马翻一时阵形大乱,但是蜂拥而至的清军还是迅速抵近到了堡砦的边上,随即,这些从来没见过棱堡的湖广清军便傻眼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先攻取两翼突出的望台为好呢还是直取中段,在犹犹豫豫中,这些清军被后面人推搡着向较为平直的中段而去。
此时郑军的佛郎机炮已经退到了两侧的突出部,随后鸟铳在打出最后一排齐射之后,也将自己的位置交给了身后的肉搏兵——与郑军经制兵不同,作为临时番号的地方师中步哨的火铳只有一队,而白兵的数量却是经制兵的一倍。
不过郑军的白兵还没有跟登城的清军交手,首先就面临着一阵弓箭的洗礼。湖广两省绿旗兵拥有的鸟铳的比例在清军中应该是最低的几个省份之一,但歪打正着的是,在抵近城砦后,这些曲射武器的作用却比直射的鸟铳要好,以至于猝不及防的郑军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手中的藤盾便被射倒了十数名之多。
等到把这些死伤的郑军拖到寨内,顺着云梯而上清军已经攻到城头了。看着冒头的敌人,刚刚从粤北征召的新兵手还有些颤抖,但那些从新附军充实而来的前绿营兵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这些前清军们都知道,一旦清军得胜,他们这些叛逆的下场必然比普通郑军更加不堪,因此只能拼命一击了。
在杜煜天等郑军武官以及这些新附军的带领下,新兵们逐渐稳住了阵脚,此时清军的第一波登城部队已经被赶了下去,趁着清军第二波部队尚未上城,顶着弓箭的郑军除了将震天雷丢下城去以外还用力掀翻了几部云梯。
清军并不甘心就这样败退下去,鸟铳手、弓箭手拼命的压制着城头,几部新的云梯随后也重新架设了上去。但清军们还没有来得及攀爬,撤到两翼突出望台的郑军炮手已经重新装填好四枚子铳。齐齐射出的霰弹在城下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由于这次瞄准的对象首先是清军在砦下的弓箭手和鸟铳手,因此,城上受到的压制火力顿时为之一轻。趁着这个机会,郑军的鸟铳手们也大胆的压到城头向外猛射着。
遭到双重打击的清军再也顶不住了,士气大挫的他们转身便逃,但逃得再快也逃不过炮弹,在又留下近三四十具尸体和相近的伤者之后,绿旗兵连滚带爬的逃回了坡下。
正在观战的清军将领暴跳如雷的时候,紧闭的河珊砦的木门打开了,一个班的郑军从寨里走了出来,他们先是把清军死伤者的武器收集起来运回寨内,同时将伤者和死者一个个背到半山坡清军可以看得到的地方,等完成了这一切才在清军瞠目结舌之下返回了砦中。
“傻愣着干什么,人家都把弟兄们给送了回来,还不上去接人。”指挥常德协的清军副将脸色复杂的冲着手下呵斥了一番,随即摇了摇头。“人家仁义咱们也不能视而不见,今天就算了吧,明日再攻不迟”
靠着杜煜天这些第一线的官兵的顽强,郑军连续三天挡住了清军的猛攻,见到正面战场无法轻易突破,桑额随即决定以抚标、提标及荆州驻防八旗一部约万五退守梨市,其余各部经重阳、柳坑、火烧岭而至乳源,再经由乳源沿南水至北江,最后前后呼应、南北夹击、合攻韶关,聚歼郑军主力于城下。
对于清军的动向,何乾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见到清军攻势放缓的他认为手中尚有三个主力师没有动用,完全可以挡住清军的进攻于是便把前线的军务交给左翊卫师都统制汤保意临时统辖,自己动身去了肇庆一线和毛洪言以及广东巡抚吕雪芳商议当前广东军务。
二月十四日,桑额率兵抵达乳源东北云门山,山中云门寺乃是中国佛教禅宗五大支派之一云门宗的发祥地。云门宗在北宋曾经是天下第一大宗,云门宗禅风素来有“云门三句”之称,所谓“我有三句话,示汝诸人。一句函盖乾坤,一句截断众流,一句随波逐浪”。对于这个昔日的天下第一大宗,桑额自然是异常崇信的,为此他特意在寺内驻留了一日。但正是这一日的耽搁,使得汉留在乳源的分支迅速向韶关报警。
“湖广关联天下腹心,西可进巴蜀、北上可抵豫陕、南下顺流可击皖赣乃至江南,是鞑子提防最为严密之地,一旦我军北上不但要遭到湖南绿营的阻拦还有可能引来桂、鄂、赣诸省清军,”毛洪言这些天来一直是这个观点。“反观入桂,清军云贵的兵力不易增援,我军只要击破了当面桂省绿营,便能直捣桂林城下。”
“清军云贵的兵力因为山路崎岖增援不便,但本朝大军就不要克复山路崎岖、水道纵横的弊病了吗?”何乾寸步不让的回应道。“即便击败了广西之敌,可是桂省贫瘠,兵粮无以补充大军所用,粤省也空乏的很,又如何能支撑大军征战?”说到这,何乾的目光看向边上和了几天稀泥的吕雪芳。“巡抚大人以为呢?”
粤省百废待兴,吕雪芳也不愿意一直留在肇庆跟两人磨牙,因此他沉吟了一会,点点头:“这几年藩中的粮秣始终匮乏的很,若是不能从清军治下获得粮食,光靠粤省是撑不住两路大军消耗的,所以本官以为何大人所言甚是,或先下湖南较好。”
毛洪言虽然是广东总兵,但却敌不过身为副总兵的何乾和身为巡抚的吕雪芳的联手,因此脸色颇有些不豫的向两人责问道:“两位大人光看到了粤省的粮食不足,难道就看不到吴三桂袭取湖南的前车之鉴吗?”
何乾还待反唇相讥,突然堂下一名神态紧张的武弁匆匆而来:“启禀抚院、总镇、何副总兵,韶关送来急报,称桑额大军绕道乳源已经进抵龙归镇,汤大人已经率兵顶上去了,请何副总兵立刻返回粤北主持军务。”
乳源?三人的目光随即落到了厅堂一侧的粤中全图上。看了半天,何乾突然大笑起来。
笑罢,何乾看向面色恼怒的毛洪言:“畅臣兄,真是天助我也,如今你不调兵怕是不行了,还是烦劳你把左虎贲和左虎卫师交出来吧。”
“毛总兵,这是天授,天授不取反受其咎啊。”吕雪芳也跟着劝到。“当以大局为重。”
毛洪言苦笑了一声,冲着何乾点点头:“算是老天爷都帮你,不过要是拿不下桑额,打不下湘南,何副总兵,德甫老弟,就休怪老哥我上折子参你了”
287.韶关
三个师一万六千余人的全部装具、人员要从粤西的肇庆转移到粤北的韶关当然需要时间,不过绕击乳源、南水的桑额却不会给郑军从容调兵的机会。二月二十日,在发现南水河支流江湾河南岸有郑军布防的桑额在进退失据了半天之后,终于决定改迂回偷袭为强袭。
受命实施层层阻击、步步后退的郑军右武卫师第一团,并不与清军交手,随即沿南水河边官道撤往扁石、苏拱,并在清军到来前进一步撤往乌泥角和同古洲以西的浏河坝和梅山图固守待命。此时从西江转调而来的郑军水师浅水炮船队也进抵龙头寨一线,以预防清军越过渡头直接奔袭韶关府城曲江县城。
为了配合南线清军的行动,一度退至梨市的北线清军也于二月十六日重新兵临十里亭一线。鉴于诱敌深入的作战计划,郑军一路放弃了各处坚固的砦堡及位于武江畔的明清时期重要税卡遇仙桥关(韶关西关)和太平桥关(韶关东关)。
但长驱直入的清军在面对失踪了的郑军时也心中无底,于是在进抵黄泥塘和河西坝后产生了犹豫,面对宽广的北江,这些清军即找到了可供渡河的船只,也绝不敢轻易涉足东岸莲花山下那狭长的沿江小平原。
二月二十四日,南线清军先头部队抵达了塘,随即遭到了两艘郑军浅水重炮船的轰击,被迫从江边遁往内陆。同日下午,二千清军从南水河北渡,很快控制了三都坝和上高坝、下高坝、上低坝、下低坝、孟洲坝一线。此后两天,桑额除了在苏拱建砦留兵扼守粮道外,全师渡过南水河,进抵至乌泥角和同古洲。
“任朝啊,你的任务格外重要。”看着身边亦步亦趋的左翊卫师第一团统制邱文,汤保意语气雅俗的交代着。“只有守住了梅山冲,才能确保和对岸张屋岭的炮军阵地形成掎角之势,也才能确保南线清军不溯江而上,与北线清军回师。”
一旦南北线清军会师,那就有超过五万人的部队,就算能扣除一些沿线守备粮道和转运的部队,能投入第一线的清军也少说有四万多,这么大股力量,即便集中五个师主力的郑军能吞下,自身的损失也绝不会小了,因此分割包围逐一歼灭是全军的共识,对此,身为将门子弟的邱文自然是知道厉害的。
“请大人放心。”邱文保证着。“有下官人在,就有梅山冲在,就有回龙山炮垒在。”
汤保意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再度给邱文施压道:“师属跳荡哨和第二团第一、第二哨也一并交给你,务必挡住清虏三天时间,若是失期,就休怪军法无情了。”
二月二十六日,被芙蓉山所阻挡的清军发现,他们只有逆流而上才能出现在韶关府城北境,于是战事再度展开。清军先试探着进攻张屋岭,但是山高路险,根本不适宜大军展开,唯一的岸边滩涂又荆棘丛生,且郑军又以炮垒封锁,因此要想突破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二月二十七日,清军不得已只能硬扣梅山冲一线郑军堡砦。已经得到清军拱手让出的一天时间的邱文带队殊死抵抗,双方厮杀竟日,邱文虽然击退了清军连续不断的十数次进攻,但兵力折损极其严重、第一团加上增援的三哨原本应该有二千二百多的兵力,在一整天的厮杀后还能战立的仅余下的不足八百人,更为可怕的是,临时抢筑的堡砦在清军调来红夷炮后多有破损,以至于清军在当天夜间最后一次攻击时甚至一度渗入了砦内。
二月二十八日,清军天刚亮就猛攻梅山冲,鉴于回龙山炮垒无法越过山脊线向梅山冲射击,对岸张屋岭堡便派出数十艘小艇搭载左翊卫师选锋哨对清军侧背袭击。由于清军没有想到对岸的郑军会实施增援,结果被打得了个措手不及,最终被里应外合的郑军一举击溃,被迫将第二次攻击拖延了一个多时辰。
“清军吃了这次亏,下次一定会留神的,显然江北是没有办法故技重施了。”看着一地的伤患和在远处整顿的清军大队,邱文语气沉重的说道。“我决定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梅朝武,你立刻带着伤兵和炮军哨撤过江北,对,就用选锋哨坐来的小船。”
身为第一团监军长的梅朝武嘴张了张,但是没有说话,随即重重的点了点,扭头出去向一众伤兵宣布邱文的命令,只是他出去没有多久便退了回来:“统制,下面的弟兄不想走。”
“胡闹。”邱文痛斥道。“下面弟兄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立刻执行命令,就算炮不带也要把伤兵撤过河去。”梅朝武讪讪的退了出去,邱文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团参谋长、乙卯生赵褒桢担忧道。“现在就担心清虏会不会给咱们撤出的时间了。”
但是清军的攻势并没到来,这一方面是清军同样损失惨重需要重整,另一方面也是作为郑军在之前让清军撤出伤员和阵亡者的回报,当然或许清军还一厢情愿的希望全部郑军都撤出呢,倒是邱文利用这个机会把辎重哨也一并撤过了江去。
看着正在搭载撤退部队的小舟,邱文淡淡的向赵褒桢命令道:“赵参戎,接下来该由你带着刀盾兵和跳荡、选锋两哨撤了,不过你不是撤过江去,而是增援回龙山炮垒,怎么样,有没有必死的信心,若是没有,趁早也过江去吧。”
“统制这是激将吗?”右手负伤的赵褒桢嘴角扯动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我还真吃这一套,不过回龙山我是不去的,还是让我留在梅山冲吧,毕竟死上一个团统制可是清虏莫大的战绩,至于参谋长,清虏或许不知道是什么官。”
“参戎倒是会说话,可是我也是答应了都统制的,人在堡砦在,如今守不住了,我也该应诺才好,倒是还有几封家书要参戎替我捎带给家人,所以。”邱文扭过头来看着赵褒桢的脸。“回龙山一线还是拜托庵山兄了”
看着怀着侥幸、解脱、担心、疑惑等各种情绪的官兵们从后门撤出,邱文看了看面前排得整整齐齐的二百名步铳手和五十名志愿留下来的刀盾兵,邱文的眼睛突然一红:“来人,把酒拿上来,喝了这碗送行酒,咱们到了阴曹地府也是好兄弟”
午时不到,清军再度发动进攻,第一团残部先以排铳,后继投掷震天雷和桶装炮用火药来顽抗。清军被肆意飞舞的铁片、陶片、木屑炸得哇哇大叫,但是凭借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清军终于越过残破不堪的堡墙,将郑军逼入狭小的砦内。
郑军步铳手虽然结枪阵抵抗,可这一回清军却得以用鸟铳和弓箭逐一狙杀成团的郑军将士。眼见得身边的同侪一个个倒下了,邱文退入最后的石室。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清军清除了砦内的所有郑军,开始仔细搜索起寨内的房屋。此时,有人发现了紧闭的石室,于是撞击声开始了。邱文逼着眼睛坐在成堆的火药里等待着,木质门扉破碎的声响响了起来。邱文随即冲着门的位置就是一扣扳机,短火铳的铳弹当即透门打中了一人。哇哇大叫的清军引来了数十名同党,但冲进石室的清军却看到了生命中最恐怖的一幕,随着一声炸响,邱文连带身边十数名清军一起丧生雷火之中。
“大人!统制大人!”冷不丁听到这一声最后的闷雷,正在砦后山路上向山顶行进的郑军后撤人员回首望去,只看见梅山冲中腾起的巨大火柱,顿时一个个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放开我,让我回去,跟统制大人一起去死。”
“愚蠢。”赵褒桢抬手扇了面前哭闹得最厉害的领队官一个耳光。“统制大人为什么要死,还不是为了守住回龙山炮垒,只要炮垒在了,清虏就过不了河,就攻不了曲江,就只有覆灭一条路。”赵褒桢的话让面前同仇敌忾的官兵们脸色沉静下来。“统制大人死得其所,那我等是不是也该恪守自己的使命呢?”看着表现坚定的了许多的部下,赵褒桢点点头,随后命令道:“走,去回龙山炮垒”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持了梅山冲堡砦的清军虽然发现了郑军撤退的士卒,但是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追击,事实上由于回龙山一线山地纵横起伏,清军并没有发现郑军其实在山脊线背后的凹地里就筑了一处炮垒,并有三门三千斤的大炮布置其上。但是这种麻痹只是暂时,一旦清军派出哨侦或是用木排、木船载兵南下时便会明白的发现其中玄机,不过在此之前,这些忠勇的战士们还是安全的。
三月初一,鉴于梅山冲已经到手,南水河上游的清军也已经送来近二十条民船和上百条木筏,桑额便踌躇满志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不过桑额还算有一点理智,知道以这点兵力直接叩击韶关府城是鲁莽的,因此他的第一目标是派船溯江而上勾联武江的另一部己军,正是由于他的命令,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今天要飞香港,回来又要飞首尔,所以······我尽可能的不断更吧,至于两更只好是残念了。
288.失手
用喷火的目光看了脚下贴着曲江南岸行进以躲避北岸炮火的清军船只、木筏一会,站在简易的回龙山炮垒上的赵褒桢向身边师属炮哨的副哨官命令道:“开始射击吧。”
副哨官微微颔了颔首,站在他身后的炮队领队便大声的吼道:“各班都有了,先打后船!”
隆隆的炮声响了起来,三门师属三寸半(12磅)炮猛的一个后座,随即将十一斤重的弹丸射向河道。由于不是线膛炮,圆型的炮弹在空中翻滚着,并不按击发者的意志为转移的自顾自的落下,然后在江面上激起冲天的水柱。
尽管南岸郑军的第一次炮击悉数失的,但是由弹丸巨大的动能激起的浪头还是掀翻了一条清军的木筏。落水的清军在水面上大声的呼救着,可是慌乱之中谁也顾不得来救他们,以至于不少人都被江水直冲而下就此成了水底的冤魂。
但比起这微不足道的损失,更值得一提的却是清军船团的队形因此发生了混乱,不少船只和木筏下意识的飘向了北岸,随即被北岸更猛烈的炮火所驱散,另有一些则被江水冲向下游出发的位置,只有少部分依旧奋勇上行,试图尽快脱离回龙山方向的炮击范围。
得益于郑军使用的野战炮的良好机动性以及郑军官兵接受的严苛训练,三门完成发射的火炮在短短四十息内就重新装填完毕并迅速复位了。随后,郑军炮手再度击发,又是三枚弹丸次第落到江面上,但很可惜又是只溅起三道水柱。
面上挂不住的副哨官撇了领队官一眼,随即亲自走到炮位前,有样学样的领队也呲牙咧嘴的站到一门炮前经过他们亲自校准的火炮三度击发,其中一枚如有神助的落到了一艘清军运兵船上,霎那间樯摧桨断,数条残肢断臂被抛向空中,同时吃不住炮弹冲击力的内河木船缓缓的开始下沉了;至于另一枚虽然没有直接命中目标,但也可以称为近失弹,同样使得一条木筏在巨浪的冲击下翻转了过来。
看到己方的惨状,即便是最骁勇的清军也慌了手脚,自是不敢再轻易上行,反而随波逐流向下游遁去,在争先恐后的逃跑中一艘清军的运兵木船甚至撞翻了一条己方的木筏。看到清军的丑态,赵褒桢并不以为得意,反而督促着快速发炮,郑军又急速射出两轮,虽然再无收获,却使得清军加速逃亡
看着清军的船队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赵褒桢把捏着拳头观战的白兵们叫了过来:“最迟半天清虏就要攻打回龙山炮垒了,为统制大人报仇就在此刻,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吃好、睡好,接下来再想休息只有到黄泉路上了”
“大人,快看江南。”两名分发在南水河北三都村一线的绿旗兵正在享受着初春的太阳,但是冲天的黑烟很快打扰了他们的雅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两人赶快找到领班的外委千总。“是苏拱寨,怎么起火了?”
两名清军正自顾自的说着,却听到一阵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他们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长官,却看到面色如土的长官急速的跑向村口,甚至在不留意间被土疙瘩绊倒摔了马趴。两人好心好意的扶起这位大人却被一把推开,自以为马屁拍到马腿上的两人只好冲着外委千总的背影讪讪的啐了口唾沫。
三都村、甲塘岭、扁石矶,河北看到苏公寨起火的清军各处留汛纷纷向桑额的本营报警,上高坝、下高坝、上低坝、下低坝、孟洲坝及八角坑等处江河交汇处的警戒部队更是惊恐万状的报告郑军炮船出现在南水河口。
雪片一样的消息传到桑额的军帐中,正接到船队上行失利报告的桑额立刻发现了自己已经深陷危机,他顾不得派兵向赵褒桢部发动进攻,立刻把所有部队调回南水河一线,不过桑额虽然反应神速,但郑军已经在河南站住脚跟,清军只有望河兴叹。
心急如焚的桑额自然是不甘心自己失败的命运,一方面他派出联络部队翻越芙蓉山联系北线清军,另一方面他派兵试探着过河。但前者一时间没有办法立刻得到答复,至于后者,郑军师、团两级密集的火炮使得清军不敢稍越雷池。郑军也试着强渡南水河,可清军也同样用红夷大炮封锁河面,郑军不想损失太多的兵力,双方就此隔河对峙起来。
何乾的主意自然是想饿死清军,但桑额又怎么可能甘心做一名饿殍呢,于是在桑额的数名使者的催促下,北线清军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北江西岸进军,为此清军还煞费苦心的先从遇仙桥过武江,然后从太平桥进抵浈江西岸,然后在整军向南推进。
三月初三,北路清军经鹤冲、长乐、鸭仔坑、高坑、高头进抵白山。
白山一线只有郑军英德、从化两个师,俱都是郑军进入广东后陆续新编的部队,战力并不可靠,唯一可以作为依仗的是左翊卫师第三团剩余的四个步哨和一个炮哨以及副总兵衙署的护卫队约一千二百人而已,实在不足以跟清军硬拼,好在连接南北的官道有相当一部分是夹在白山中的谷道,因此郑军还可以利用地利节节抵抗。
三月初四、初五,北线清军经过两日猛攻,先后夺取了郑军屯兵五十人的小型碉砦七座,打通了进犯韶关府的通道。但是北线清军的进展并不能解救已经嗷嗷待哺的南线清军,郑军依然扼守张屋岭和回龙山,截断了两路清军最便捷的联络通道,而清军即便攻克了坚固的曲江城,依旧必须绕行龙头寨一线,也未必能突破郑军在江上的封锁。
不得已北线清军在已经能目视曲江城的距离上引军后撤,随即死死封锁白山谷道,主力从沙洲一线再度越过北江,攻取白芒、大村,逼近张屋岭下郑军堡寨。双方旋即围绕堡砦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郑军虽然最终在第一天守住了堡砦,但江边炮垒被迫弃守了。
清军的行动使得郑军利用韶关坚城吸引清军兵力的计划完全落空,郑军迫不得已改变计划以曲江守军复攻白山一线,结果却在自己设置的堡砦面前吃了不小的苦头。虽然最终消灭的守砦清军,但充当主攻的英德师全部四千五百人中折损了不下两千人,不得不撤下整顿。而剩下的近六千名郑军虽然迫使清军北线不得不搁置攻击张屋岭堡返转鸭仔坑,但却根本不足以跟依旧保有优势兵力的对手决战。
好在麻杆打狼两头怕,同样在白山和张屋岭下损兵折将的清军虽然还拥有万人规模但由四渡北江以及一系列的伤亡情况造成所部官兵士气极度低落,所以也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兵力远逊于己的郑军又重新退回了白山谷道。
北线清军行动缓慢让桑额饱受煎熬,他左思右想,终于作出了一个壮士断腕的决定。根据他的命令,南水河北的清军广设旗帜连日金鼓齐鸣,作出疲兵及即将强行渡河的假象,在这个假象的掩护下,数万清军抛弃大炮、车马、辎重,只带随身武具及干粮通过芙蓉山小道撤往武江方向。为了掩护自己的行踪,桑额甚至没有通报还在鸭仔坑一线的友军,直到他安然翻过芙蓉山并撤往十里亭、梨市之后才予以告之。
北线清军的撤退让曲江城里的郑军极度疑惑,虽然不敢判断清军是否设下了陷阱,但守军还是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了南水河南的郑军主力。如梦初醒的何乾立刻派先头部队渡河,但等着他的只是清军遗弃一地的粗重。
扼腕痛惜自己满目乐观失去了一举解决粤北乃至湘南局势的何乾当即指挥所部沿江追击,尽管一路上不断剿灭清军落伍的后卫部队,但还是让总数超过三万五千的清军安然退往了湘省的宜章县和郴州直隶州。
何乾当然向继续追击下去以实现自己进军湖南的总体目标,但是抽调走两师主力和浅水重炮船的毛洪言部在面对桂省绿营的猛烈攻击,连续丢失德庆县城及南江口、九市、六都(云安县)、悦城、杨柳等沿江镇邑和罗定州东安县(云浮市)城,从水陆两面逼近了肇庆。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毛洪言自然不会同意让何乾顾头不顾腚的把主力带往湖南,于是一方面反复急令主力五师立刻南调,另一方面也要求身在广州的吕雪芳多造长龙、快蟹,多铸船炮以应对桂省绿营的水上力量。
吕雪芳则送来东宁船场急造的二十艘大型内河炮船,这种被郑克臧命名为红单船的炮船有海船一样坚固的船壳船板,两舷装有六门三寸短炮,船头又有一门三寸半短炮,火力甚至超过了通报船,对于苦苦煎熬中的毛洪言可谓雪中送炭。不过内河水师的强化只是弥补了郑军一处的短板,要想彻底击退来犯清军还需要陆师的抵达
289.决断(存稿没了,到香港看能不能有机会更)
除了肇庆方向在韶关战役进行期间发生危机以外,闽北、闽西北、闽西三个方向明军也在武定元年的最初几个月内遭受到了清军的疯狂进攻。
其中因为建宁之变而被迫退守延平府城的福建总兵洪拱柱所部在面对绝对优势的清军不得不弃守坚城,利用闽江谷道且战且退,最终缓步退至黄田、桔林、水口、雄江一线固守。清军因为战地无法补充粮秣,后方转运困难的拖累,无力继续进攻,洪拱柱这才勉强得以保得古田、闽清两县及福州西翼的安全。
此时鉴于闽西北战局的变化以及粤北郑军为桑额部所牵制,自觉侧翼没有了威胁的江西巡抚兼领江西提督于成龙便再无一丝顾忌,遂指挥江西绿营自宁都、瑞金一线重新攻入闽西。大明福建左副总兵王新化率所部万人在汀州府城死守,但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积蓄,只是凭着反叛者的恐惧硬撑着,形势可谓岌岌可危。
至于闽北方向,郑军左右勇卫师虽然沿海边山路层层阻击,但两师不过万余人根本不足以应付七八倍的敌军,清军用血肉开道在付出近万五的伤亡后,最终攻至白水冈、白沙、长岐尾一线,距离罗源县城也就一步之遥了。
整个福建战事全面对明军不利,只有被洪拱柱派往邵武的周正和部却一枝独秀,不但守住了邵武府城,更分兵控制了将乐、顺昌、建宁、泰宁诸县,不过周正和只是借着清军无暇顾及的空暇才得以猴子称大王的,其即无力反攻延平、建宁两府府城,也没有勇气壮士断腕的弃守邵武反攻入江西,最多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各地的战报,想必诸卿已经都通读了,四面楚歌,看起来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福州城中,郑克臧不动声色的扫了扫面前的一众文臣武将。“但是孤却以为还有翻盘的机会。”在郑克臧的示意下,一副地图被摆了出来。“林卿,你来为大家解说一番。”
林升走到地图前,伸手一指:“参谋厅早在攻入广州之时便拟了两个方略以应对清虏可能的反击,其一是以左虎卫等五个师的兵力在福宁以北的桐山(福鼎)登陆,一举切断来犯清军的粮道,将其困死饿死在闽北。”
林升顿了顿:“这个方略的优点是利用本藩水师控制海权的便利,在清虏最薄弱的地方下刀,但缺点是一旦桐山易手,清军势必疯狂反扑,到时候闽浙两路夹击,对左虎卫等师而言势必是有一场血战,而且即便歼灭了闽北的清军,也不过是改变了一路战况,对全局并无太多补益,更不要说在苏州的鞑酋会立刻派来更多的增援。”
说完这段话,林升看了看面前诸人的反应,随即用手一比,还未说话,场下看清楚的几个已经一阵抽气的声音,更有人不顾会被殿御使弹劾失仪的危险叫嚷了出声:“应天府!”
“没错,参谋厅的另一个方略就是直捣南京。”林升承认着,顿时场面的声浪一下子放大了,不过好在郑克臧随后一瞪眼,这才迫得全场肃静下来。“应天府是太祖皇帝龙兴之所。”林升继续道。“一旦克复南京,不但可以截断建虏南北之间交通,据江南米粮为我藩所用,更可以大张我朝声势,若能顺便将鞑酋康熙围在苏南,那还能一箭双雕。为此,参谋厅准动用如今在东宁的全部九个师及海龙骧师各团??????”
林升的话说完了,殿内却鸦雀无声似乎之前的喧闹只是郑克臧的一种错觉而已,直到好半天后才由郑克臧本人打破了这种肃杀的气氛:“怎么都不说话了,难不成对于参谋厅的两种方略,诸卿都没有意见吗?这可不成啊,本藩力量有限怕是不能纲目并举了。”
郑克臧的冷笑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笑声,反而又过了一会,元辅洪磊起身拱手道:“主上,臣观主上进取金陵的方略似乎与当年先王进取应天府的方略如出一辙,可是当年??????”
“洪阁老,此事不可同日而语。”郑克臧淡淡的回应道。“当年祖父大人是犯了轻敌之错,而今日孤却是准备以快打慢,抢在清虏反应过来之前动手,断不会给清虏以固守的机会。”说到这,郑克臧补充道。“职方司费尽千辛万苦打探到清虏的虚实,应天万人、镇江六千、杭州一万,苏州因为鞑酋康熙亲在所以有二万人,如此兵力本藩足以逐个击破。”
“主上,虽然鞑酋康熙把身边的禁旅八旗分遣回北地消夏,但是轮戍的大军指日就到,一旦本藩顿兵于金陵坚城之下,后果不堪设想啊。”洪磊坚持着自己观点。“臣以为攻打桐山虽然只能暂缓一时的危噩,但总比把全部军力至于险境要好。”
“洪阁老此言大谬。”边上的林贤看到郑克臧的表情不悦,立刻站出来驳斥着洪磊。“以下官浅见,只要本藩的水师尚在,哪怕将陆师打光了,清虏也绝无跨海之虞。既然如此,为何不奋力一搏,如此即便不能一举扭转乾坤,也势必打乱了清军的步骤。”
“你是何人?”洪磊瞪了林贤一眼。“一介降将而已,说你居心叵测还是轻的,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林贤自是不敢跟这位老臣顶嘴,只好默默忍受着洪磊的羞辱,但洪磊似乎还不罢休,骂完林贤之后,转身向郑克臧进言道。“臣请诛这个奸佞。”
“洪阁老,够了。”郑克臧脸色阴沉至极。“此方略与林卿无涉,所以大可不必责难之。”郑军中的降将、降军委实不少,要按洪磊的意思,郑军不战就要垮了,因此郑克臧说什么都不会采纳洪磊的建议的。“还是就事论事吧。”言罢,郑克臧命洪磊坐下,随即向另一边的柯平等人望去。“柯卿这边有什么主张吗?”
和洪磊这个名义上的元辅不同,柯平才是明郑政权中实际的首相,对于郑克臧有意避开洪磊的作法,柯平犹豫了一下,探问道:“攻打桐山或可以直接从东宁转运,可若是攻应天,海路漫漫,又如何予以补给。”
“揭阳伯已经在大衢山都督府建筑了二十余处仓屯,足足储备了五万大军半年的食用。”在郑克臧的示意下,左副总参谋事孙有劳做了回答。“此外北方舰队的主力也大半收了回来,届时他们将和舟山分舰队等部一起充当快速转运的责任,以确保向东宁向江南供粮。”
大都督府仓储转运经历司司官、太仆寺少卿掌寺事李景立刻插嘴问道:“那一旦进入风期,又如何保证海上的输运不至中断呢?”
军务经历司司官、兵部左侍郎掌部事林珩回答道:“届时江南的夏粮已经收上来了,足以应付战事的需要。”
“想当然尔。”营田经历司司官、户部左侍郎顾同山撇了撇嘴。“且不说短短数月能否击败应天、镇江、苏常、松嘉等地的清军,控制整个苏南浙北,只是战火一起,必然抛荒严重,届时即便还有产出也全部落到本藩手中,这粮食也未必足用。”
“日本、朝鲜已经同意向本藩赊售粮食,”通商经历司司官、鸿胪寺少卿掌寺事林维荣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广南、真腊、暹罗也同意加大向本藩出售粮食,因此即便江南饥馑,本藩仍有足够余力保证军粮。”
“日本朝鲜同意赊售粮秣倒也好说,可从广南、真腊、暹罗、呔泥等地购买粮食的钱呢?”支度经历司司官署户部又右侍郎的柳崇惜脸色铁青。“连年征战再加上之前借日本人的钱要还复本利,藩上已经精穷了,又拿什么来采买各国米粮。”
林维荣颇有些不满的反诘道:“主上的种蚌得珠法不是每年都能采到数石珍珠吗?怎么又说没钱了。”
对此柳崇惜当仁不让的反击道:“林大人不知道物以稀为贵吗,珍珠多了同样也不值钱。”
“好了。”郑克臧实在听不下去了。“孤让你来讨论出战方略的,不是来听你们拌嘴的。”郑克臧其实说得没错,军粮的问题不单单是出击江南会遇到,就算只选择保守方案,郑军同样需要吃饭,因此并不是选择的关键。“郑卿你的意思呢?”
郑斌的吏部尚书一职看似位高权重,但事实上只是一个虚衔,不过这也合了他的心思,此刻郑克臧问起,他更是双眼微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主上早有完全打算,臣只要俯首听命即可,别无其他的建议。”
郑克臧皱了皱眉头,但对于这个堂叔来说,他并无办法,只好看向郑英平:“郑卿怎么看?”
有郑斌的珠玉当前,郑英平也恭谦的回应道:“全凭主上决断。”
郑克臧摇了摇头:“孤当然也想要个万全的决断,可是时局如此不利,总不见得奋斗一场又落得父王当年的结局吧,还须得搏一把才成,否则心不甘呢。”
听得提及朱锦当年之事,自刚才郑克臧不让他发言开始一直就绷着脸的洪磊也被触动了,他再度拱手道:“臣恳请主上千万深思熟虑,以免昔日故事重演。”
在他的带领下,一众群臣纷纷俯身:“臣等恳请主上三思。”
郑克臧也站了起来:“我意已决,当殊死一搏??????”
290.江宁(回来了,但明天七点飞首尔)
看着在不大的舱面上溜着圈看风景的客人,掌船的船老大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说着:“马老爷,这都已经到江心了,江上风大浪急,万一让您老吃了风受了凉,小人可是吃罪不起,还是请您老回舱内休息吧。”
“不碍事的。”中年文士笑着摇了摇手中折扇,回绝了船老大的好意。“这一路行船都是同一个景象,已经够憋屈的了,如今船至江心,总得看看才是,对了,哪里是中冷泉的方向,可否靠过去?”船老做了回答,文士点了点,感叹道。“仅仅是长江的江面就如此宽阔,不知道大海的景象该是何等的无边无际啊。”
“海上无风都有三尺浪,小的虽说也在江河上行船多年,可说什么也不敢出口的。”船老大笑着解说道。“怕只有那些海逆才能行船当步,纵横无敌。”中年文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还待再问些什么忽然目光为远处的某宗景象所吸引,再也挪不动了脚步,看到文士的样子,船老大也扭头望去,下一刻他忽然惊呼起来。“赤旗船,快,快,往岸边靠。”
受到呵斥的水手们当即调整蓬帆角度,此时船老大也顾不得跟文士说些什么,一下子抢了根大桨加入了划船的队伍。但是他的努力似乎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见迎面而来的船只斩开江波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
“红船系何等骇人之物?”文士对船老大的夸张反应甚为不解,便急切的问道。“船主为何要躲避?”
“马老爷赶快进仓躲避一下吧,什么都不要问了。”船老大根本无暇回答文士的问题,但看着钉在面前的对方,船老大只好解释道。“这是海逆的软帆船。”文士惊呼了一声,就听船老大抱怨道。“海逆从来都是不进口的,不知道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了,这帮水师的老爷都是光吃饭不干事的???????”
江上的数条客货船以及更多的渔船都在做着躲避的动作,可是郑军的通报船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径直从边上超越了过去。看着郑军软帆炮船一掠而过,刚刚擦了把汗的掌船们就惊恐的发现更多、更大的郑军炮船还在后面。
“好大的船。”站在客舱门口的中年文士惊呼道。“已经过了十几条了,海逆这是?”
“海逆怕是去炮击京口了。”松了口气的船老大回应道。“只是马老爷,这么一来,咱们过江一事怕是不成了,你老的行程要耽搁了。”
“这倒不要紧。”中年文士扫了扫内舱眷属的所在,轻轻说到。“只要人没事就好??????”
报告如雪片一样飞抵苏州城内康熙的驻跸的狮子林,但是由于苏松水师等部的覆灭,清军并不力量阻挡郑军舰队驶入长江。到了这一天的酉时,京口将军报告京口驻防八旗营地遭到炮击以及太仓知州报告发现郑军大量运兵船溯江而上的消息,使得一切变得明朗化了。
康熙敏锐的认定郑军的目的地是攻取江宁,进而在阻挡长江的前提下横扫江南。但此时京口驻军不过六千、金陵城中也只有万把人,未必能在优势的郑军的面前支撑下来,至于指望着郑克臧再犯郑成功当年的失误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办?
但现在下令把进入福建的十数万大军调回来救援江南既不现实也无法立刻达成,而一度拥有五万人马的随扈部队此刻因为轮戍的关系也只剩下了二万---其余不是还在赶来的路上就是被堵在了江北---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郑军攻下京口再攻江宁,自己却只能龟缩在苏州城内坐等对手成功吗?康熙显然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经过一夜的反复思量,康熙决议率两万人马增援江宁,可他的这个决定却遭到了随扈大臣的一致反对,从未指挥过具体战斗的康熙在群臣的据理力争之下顺坡下驴,把禁旅八旗的指挥权赋予了简亲王雅布和江宁将军缪齐纳,并留索额图等人参赞军务,自己则率御前侍卫等二千余人重返杭州调度全局。
雅布和缪齐纳刚刚接手军务,连是不是要立刻召集苏南、浙北各地留守绿营都还未决策,京口失陷的报告就由江宁和常州地方一同送抵苏州。
“金世荣这个蠢货,居然想搞什么半渡而击,”缪齐纳这个正宗的满八旗自然觉得比金世荣这样汉军八旗出身的同僚要根正苗红,因此表现出一丝幸灾乐祸来。“结果倒好,镇江丢得太快了。”缪齐纳苦叹道。“王爷咱们的差事可难办了。”
“难办也要办。”雅布背着手在屋子里疾走了两步,站定脚跟后脸色严肃的说道。“镇江丢得太快,以至于咱们没有足够的时间集结兵力了,所以而今之计必须立刻挥兵北进,牵制海逆,使其不能急攻江宁,只要能形成对峙,咱们便可以徐徐集结兵力,反观海逆,纵然一时兵势占优,但毕竟自万里而来,为无本之源,只要撑过了这段时日,形势便可逆转。”
雅布说得轻巧,但此时乃是清明时节前后的雨季,菲菲的细雨势必严重拖延了清军大队的行踪,为此已经在江南住了十余年的缪齐纳劝道:“江宁城池坚固,纵使十万大军围城也未必能一鼓而下,但若是我军急进,万一海逆弃城不顾专意对付我等,一旦有失,江南再无抵御之兵,情况反而对朝廷大局不利。”
听了这话,坐在一边索额图有些不悦的问道:“难不成就眼看着海逆从容攻取江宁?”
索额图的地位特殊,尽管他名义上只是参赞军务,但雅布和缪齐纳绝不能当他一般的参谋看待,为此缪齐纳解释道:“索阁老,其实我等想快也快不起来,这雨,这河。”
缪齐纳苦笑道:“即便前锋营等部轻骑直抵京口一线,人疲马顿,又如何与海逆交手,再说了,虎枪营等部多为北地国族,平日装扮一下卖相是极好的,可是真要在江南湿热之地与南方瘴厉之地所来的海逆交手,胜负可谓难料。”
所谓胜负难料,索额图当然知道已经是婉转的说词了,但是这位大阁老却明白康熙的心思,因此不管不顾的问道:“纵使如此也不当放纵了海逆攻城,还求有个万全之法。”
对于权臣代表康熙的要求,缪齐纳沉吟了一会才道:“或可以进军常州来牵制海逆。”
常州,雅布和索额图的目光落到了边上的地图上,找到了这座位于京杭大运河边的城市。说起来,常州的位置的确不错,可以顺着运河直抵京口,确实可以威胁郑军的“后路”,以牵制郑军的进一步行动,完全符合缪齐纳以往保守用兵的形象。
虽然索额图知道一点兵事,但是在大场面前他根本没有办法作出判断,因此只好把皮球踢到了老病的简亲王面前:“王爷以为呢?”
“常州还是距离京口太远了,”雅布的手指往地图上一点。“还是丹阳吧。”
“若是丹阳那可就跟海逆咫尺之遥了,”缪齐纳担心的看着地图。“王爷还要三思啊。”
缪齐纳的话的潜台词已经很直接了,谁都知道八旗兵现在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这批禁旅八旗能随扈在康熙身边都是各个有来历的,真要让雅布给折损了,对方是王爷是主子自然顶多申斥两句罚俸了事,可自己觉得会成了替罪羊,而且更会成了几家权贵高门的出气对象。
“当年图海是怎么打赢布尔尼的?”雅布看了看缪齐纳和索额图。“无他高官厚禄而已,都是这些混账小子都不能打了,我还是看看、试试。”雅布缓缓坐到椅子上。“大清归根结底还是靠满人自己的,若能高官厚禄还能激励出几个,大清就还有指望,若是还不行,索阁老,你还是赶回杭州劝皇上择道返回北京,这江南乃是南中国都不是大清的了。”
“王爷怎么如此悲观,过了,过了。”索额图口是心非的说着,但是心里却做好了两手准备,随即他岔开话题。“王爷,海逆虽然纵横江河,但这滚滚长江却非他们可以轻易截断的,是不是派人潜过江去,联络北面的援军。”
“索阁老有所不知。”缪齐纳替雅布回答道。“一两个人,一两条船潜过长江或许可能,但是援军的千军万马又如何能避开海逆的耳目。”
索额图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现在被缪齐纳一解释,自是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表演还没结束后,他忽然身子一震,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向两人:“万一战事绵延,苏浙两省的夏粮运不到北京,今年京师的粮价岂不是高到没边了。”
“去年一年苏浙两省产出便大部用作南征大军的军粮了。”缪齐纳脸色难看的回应道。“所北运的漕粮只有四十万石,京中粮价已经居高不下,如今要是彻底中断,估摸着每斗上百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正是海逆逼着朝廷速决速战的伎俩???????”
291.江宁(下)
与雅布等人所想的不一样,郑克臧摄取京口只是为了剪除清军在长江中最后一支完整的水上力量,至于京口、镇江的防务,事实上并没有投入太多的兵力,只是驻扎了区区三个海龙骧师团而已,其余大军全部直下江宁在龙潭、栖霞、乌龙山一线相继上岸,随即从东、北两面进抵石头城下,将两江总督傅拉塔、京口将军金世荣以下团团围住。
鉴于郑成功当年的失败,郑军一开抵江宁便立刻布置炮兵阵地,以大小火炮对城墙实施猛烈炮击。不过朱元璋用了二十一年的时间才修成的南京城墙历时两百余年依旧坚固异常,不要说郑军的团属轻炮无法撼动,就是师属三寸半(12磅)炮轰击上去也不过只是不轻不重的扰痒痒而已,只有重型的四寸攻城炮对于城墙还略有威胁,但一则数量太少,二来炮身太重即便以最优先级递送,真正运到第一线的也不过寥寥几门。
当然郑军的炮击还是牵制了清军的注意力,相当数量的清军被吸引到仪凤门(兴中门)、钟阜门、金川门、神策门(和平门)一线,以至于收拢了部分京口八旗溃兵后依旧捉襟见肘的傅拉塔只能下令堵塞其余各处城门。
见到炮击一时不能奏效,不愿也不能顿兵于坚城之下的郑克臧当即下令在西、北两面城墙下大张旗鼓的挖掘坑道。虽然只能郑军可能玩弄虚虚实实的伎俩,但是清军不得不广泛设置听音瓮缸以备郑军可能的行动。
“主上,幕府山上的中军营帐已经布好了。”侍立在郑克臧身后的侍卫长陈彤向郑克臧报告道。“几位都统制大人也已经接到命令,午时后前往大营军议。”陈彤看了看还在用千里镜仔细打量南京城防的郑克臧。“主上,该下船了。”
“形势无常,军情时刻有变,也的确不该让军前无将。”郑克臧的话有些调侃的味道,事实上根据郑军的体制,都统制不在还有总参谋和副都统制,并不会出现主将不在部队就无法及时应变的问题。“再说京口那面的情景是瞒不过雅布多久的,还是早一点拿下南京孤才心安呢。”说着郑克臧收起收起手中的望远镜。“换船、上陆??????”
“南京的城防固然很坚固,但是清虏守兵太少,断无面面俱到的可能,如今本藩陆师除在福建、广东的八个师和留守东宁的左武卫师以外,其余八个师全部已经聚集在南京城下了,可谓孤注一掷了。”郑克臧扫了扫面前俯首帖耳的一众武臣们。“本藩的前途、大明的国运,汉人的未来在此一举,望诸卿奋力一战。”
“臣等定然不负主上厚望,”以吴淑、林升为首的军头们齐声应和道。“拿下南京城,为先王雪耻,为本藩争前途、为大明续国运、为天下汉人不做夷狄奴才!”
郑克臧满意的点点头:“南京乃为大明国都,若能规复想必圣上也不吝公侯之赏。”
听到郑克臧的许诺,两眼放光的群臣又是一阵誓言,对此郑克臧摆手道:“孤本来也不愿意用藩中健儿的血肉来克复名城,但南京城防坚固本藩炮火无效,至于挖掘坑道也颇多阻碍,所以??????”
说到这,郑克臧加重了语气:“孤只要南京城,不要伤亡数字。”
群臣们身子一震,郑克臧注意到了这一点,语气一缓:“这几日,本藩的试探也有一定的结果,金陵城中的清军兵力不多却是事实,其主力又为本藩牵制在城北一线,因此,还望诸卿通报全军,以激励各部奋勇杀敌??????”
长夜已经过去,天色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在寅时初便吃过早饭的郑军次第集结起来,四月本来是江南地区淫雨霏霏的日子,但似乎知道今天将有一场血战般,日头早早的升了起来,将吸饱了水分的土地逐渐烤干。
守城的清军一大早就发现了面前这些横戈待枕的郑军士兵,从兵勇到将弁都紧张了起来。此时再度隆隆作响的炮声更加剧了他们的担心和恐惧,以至于就连傅拉塔和金世荣这样的一品大员都匆匆赶到了城头督战。
但战事并没有从神策门、金川门一线的北城开始,相反,左右射声师首先对朝阳门(中山门)、正阳门(光华门)实施强攻。当无数的郑军将手中捆扎好的浮具丢入宽阔的南京护城河后,东城的清军便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从太平门、通济门等处抽调援兵。
可是随后郑军左、右虎贲师在聚宝门(中华门)、三山门(水西门),左、右神武师在石城门(汉西门)、清凉门(又称清江门)、怀远门(定淮门)等处发动的攻击却让清军疲于应对。傅拉塔和金世荣心知道中了郑军牵制之计,但是面对依旧杵在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外的左龙骧师、右虎卫师两部,他们又无法轻易调动兵力出援。
经过短暂的商议,金世荣赶到仪凤门抽调守兵五百,并亲自率部增援怀远门。不过清军好不容易抽调出的兵力在郑军不计伤亡的攻击面前只是杯水车薪。巳时初,左虎贲师选锋哨第一队率先登上聚宝门边上的城墙,随后在清凉门、光华门都有郑军突破城防。
听说正阳门被郑军攻克,满城受到威胁,傅拉塔也顾不得守备北面四门了,随即匆匆率兵退往太平门,试图经由后宰门退往满城坚守。尽管傅拉塔试图悄然无声的撤退,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清军却做不到这一点,以至于撤退刚刚开始,已经得到汛报的尹民通和陈保全两人便判断出清军的动向,立刻指挥右虎卫和左龙骧两师发动强攻。
看到右虎卫两师开始攻城,各门守将慌了心神,他们有人率部加速撤退,有人指挥手下折返回来守城,更有的脱下衣甲连带一哄而散的部属逃入城内的民居中隐遁,以至于傅拉塔最后只带着不足一千五百人的部队匆匆自后宰门和西华门逃回满城。
但是即便傅拉塔逃回满城,南京易手的大局已经无法改变了,突入城内的郑军打开被封闭的城门,更多的郑军顺着洞开的城门涌入了这座古都,很快郑军便彻底控制了满城以外的整个南京城,包括曾经充当过康熙行宫的两江总督行辕、藩司、粮道、江宁织造、江宁府、江宁县、上元县等官衙相继落到郑军的手中。
与此同时,左射声师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之后,也在朝阳门附近的城墙上站稳了脚跟,甚至把数门两寸半(4磅)野战炮吊上了城头对满城内的目标直接射击。虽说郑军的轻炮的威力其实很小,但是从城墙上射来的炮弹还是严重削弱了满城内残余清军的斗志。
午末,通济门和毗邻的满城小门落到了郑军手中,随后郑军又攻克了西华门,至此只有后宰门还保留在清军手中,但此刻的傅拉塔已经无力回天了。随着都统衙门和将军衙门的相继陷落,残余清军已经被压缩到了后宰门和太平门之间,总兵力也只剩下了不足七百人。
一身一品大员服饰的傅拉塔此刻浑身沾满了血污,当然这并不是他自己身上的,但是看着身边护卫的戈什哈一个个倒下,手中握剑的傅拉塔也只能仰天长叹一声,随即冲着南方康熙所在的方向叩了三叩后将宝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拉。
傅拉塔一死,身边的清军便更无斗志,机灵的便从太平门上悬下逃入紫金山中,愚钝的便伏地跪倒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还有人学着傅拉塔自杀以为大清朝廷效忠,很快最后的抵抗也瓦解了,南京就此彻底落到了郑军手中。
找到金世荣和傅拉塔尸首的消息传达幕府山郑军大营,全营一片欢呼声,在一阵万岁的山呼中,郑克臧冷静的命令道:“把左右虎贲、左右神武、左右射声等六师都撤出城来立刻重整,左龙骧师驻满城、右虎卫师整顿江宁及上元两县治安,凡有乱军一体镇压??????”
传令的侍卫退了出去,郑克臧回到地图面前端详着,此时边上的吴淑探问道:“南京既然攻克,接下来本军是不是该解除了雅布所部的威胁?”
“雅布和缪齐纳不过两万,虽言是禁旅八旗的精锐,但在江南水网之地能有多少力量还无从说明。”郑克臧回头看了看这位浙江总兵。“孤在想,在南下取江浙的同时是不是该怕一支部队西进芜湖、安庆。”郑克臧说得也是当年张煌言的进军方略,只不过当年郑成功功败垂成累得张煌言无功而返而已。“可是如今本藩兵力并不充分,即便调兵,也止多能抽调一师之众,要接连收复芜湖、安庆??????”
吴淑知弦歌而明雅意,当即冲着郑克臧微微躬身:“臣请自领一师西进,必为主上取得皖南和安庆,以为本藩底定江南之西面屏障。”
“好,甚好,”郑克臧欣喜的点点头。“有吴卿出马,孤就放心了。”说着郑克臧保证道。“孤会安排水师随同开进,断不会让卿成了孤军的??????”
回来了,但周一要出一个十一天的长团,所以只能尽量更新了,请千万见谅
292.常州
郑军为了攻克南京前后花了八天的时间,再算上战后整顿的时间,十天就这样过去了,照道理说,进抵丹阳的清军应该早就发现了郑军主力的行踪,事实上情况也是如此,但之所以清军没有干扰郑军对江宁的攻击,答案其实很简单---雅布认为参照前例认为郑军不可能这么快攻克坚固的南京城防,并希图郑军主力先在江宁城下撞得头破血流;缪齐纳则担心一旦移兵金陵方向,京口的郑军会不会南下截断己方手中这唯一能在江南机动的两万大军的退路;而带有监军性质的参赞索额图此时在苏州督办军粮---傅拉塔和金世荣的命运就此注定。
不过缪齐纳的担心很快就变得不必要了,四月十六日,攻克南京后的郑军主力在简单整补之后向丹阳开进,迫于郑军一举攻占南京的战力,雅布只好带着参与武装游行的禁旅八旗弃守丹阳、退至常州府城坚守。
常州城墙始建于西晋太康年间,此后几经修废,在唐景福元年(892年)、五代杨吴顺义元年(921)、五代杨吴天祚元年(935)行了内子城、外子城、罗城的三重格局,号称“金斗城”。不过这座赫赫有名的江南名城在蒙古南侵之时便化作了废墟,洪武二年,汤和在唐代罗城的基础上重建了常州府城,其后在成化十八年、正德七年、嘉靖三十四年、万历三十年、康熙九年、康熙十九年曾多次整修,可谓铁壁金汤。
武定元年四月二十日,郑军陆师六个师又两个海兵团进抵常州城下,面对两万据城而守的清军,郑克臧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当即便命令围城各部在城外挖掘土壕??????
“海逆这是预备官军出城邀击?”站在朝京门上俯瞰着如工蚁般忙碌的郑军官兵,雅布的脸上堆满了凝重的色彩,他扭头问道。“城内的粮食还有多少?”四月末、五月初正是旧粮食尽、新粮尚未上市的当口,尽管之前清军再三筹措粮秣,但是也不过能保证两万多人食用两个月的。“立刻命人查抄城内粮铺,凡是囤积居奇者一律严办。”
听了雅布的命令,缪齐纳的喉结一度上下耸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对,于是得到许可的八旗兵们兴高采烈的冲进城内大户公然劫掠,很快小规模劫掠失控变成了广泛的奸*淫和屠杀,冲天的黑烟宣示着一场浩劫降临在古城之中。
眼看着城内化作修罗道场的常州府心急火燎的前来雅布的临时行辕求见,但是却遭到这位大将军王的拒绝,等到他回到府中才发现,自己的妾侍也遭到了红了眼的八旗兵们的侵犯,又气又急的常州府立刻一头晕倒在了地上??????最终还是看不过眼的缪齐纳出面约束,才不至让常州城变作一处死域。
作孽的八旗兵很快自己给自己招来了祸端---在江南春末温暖的阳光下,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很快散播出致命的病疫---由于没有一丁点的免疫知识和防护准备,清兵们很快相继感染,腹泻、菌痢带来的大规模时疫随即扩展到了全城,就连雅布自己也未能难免。
“王爷的病怎么样了。”看着面前向自己摇头的医士,缪齐纳的脸色极度苍白,他明白,要让这个用刀枪逼请来的医士真心实意为加害者救治似乎只是一种幻想了,于是他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拖下去,杀了。”但下一刻他又后悔的否定了自己最初的命令。“慢,还是先押下去给其他的病患救治,要是再救不回来,杀他满门。”戈什哈拖住一声不吭的医士退了下去,缪齐纳表情阴郁的在室内踱了几步。“来人,把几位副都统、参领大人都请来??????”
五月初二,紧闭了十几天的常州府城南门德安门和广化门同时开始,数百清军马甲呼啸着穿过瓮城向郑军构筑的壕堑地带冲了过去,然而到了迷宫一般的壕渠旁,清军才发现,又宽又深的壕堑根本无法打马越过,正在作难时,一阵尖啸的声浪响了起来,十数枚三斤半、五斤半的炮弹从天而降,打在清军相对密集的阵形中顿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见到事情不谐,清军马甲立刻返转,但是郑军更大口径的火炮开始追着射击,清军又丢下十几具人马的尸首后才撤回城中。经此一变,郑军迅速提高了各处的警戒,然而清军并没有再度出击,倒使得郑军上下有些狐疑不定。
但谜底很快揭晓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常州城东的通吴门和怀德门悄然无声的打开了,数千护军营、步军营的满蒙八旗兵,抬着草草构筑的云梯、板桥等物件直扑壕堑带,在郑军哨位示警之前,将大量的器械铺设在壕堑之上。
郑军师、团两级炮火匆匆开火,霰弹、链弹在清军的阵形中造成了可怖的伤亡,但清军却宁愿直面炮火的威胁也不愿回到常州城中接受疫病的检验,因此显得英勇异常,这边刚刚打碎了云梯,那边又从城里运来新的??????城头上的清军火炮也奋力向外喷吐着弹丸,虽然未必能给郑军炮兵阵地带来多大的威胁,但是至少打乱了郑军炮军的射击节奏,为城下奋力铺设逃生之路的八旗兵以一定的掩护
清军用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在第一道壕堑上搭建起来数条通道,随后通过通道的清军又直扑第二条壕堑,不过这道壕堑后有一道土墙,已经就位的郑军步铳手们好整以暇的等待着旗兵们的带来,然后在长官的命令下用密集的铳弹给对手以教训。
八旗火器营的鸟铳手拼命还击着,城头上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也试图压低炮管射击郑军阵地,但是鸟铳手的射击大多被土墙所阻,而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射出的炮弹也高高掠过郑军的头顶并不能给对手造成太多有威胁的损害??????
“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守着常州城,清虏为什么要出击?”先是马甲后是步甲,清军的行动让围城的郑军上下摸不着半点头脑。“若说是突围,为什么其他各门不做呼应,单单在两门出兵,而且只派出了五六千人便偃旗息鼓了。可若要说不是突围而是示敌以弱的诱敌之计,但据一线报告,清虏派出的可都实打实的老兵,雅布和缪齐纳又怎么可能白白让这些满八旗的老骨血来送死呢?”
以武骑尉出任参谋厅二等参谋的杨兰如是揣测道:“该不会是城内缺粮吧。”
“不可能,清军有苏南浙北的大粮仓做依仗,还会缺粮?”刚刚开口提问的陈琦断然否认道。“就算咱们的粮食吃完了,清虏的粮食也不一定会吃完。”
“那是之前,遁入城内与外界隔断的清军没了补给,就未必不会缺粮。”杨兰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否则根本解释不通清虏为什么会如此行动。”
“会不会跟之前城内的起火有关。”同为甲寅生出身,现以昭信校尉出任三等参谋的邓牛则提出一个新的观点。“该不是城内起了火并,雅布和缪齐纳这两个家伙已经失去了军权控制不住这些满洲兵的行动了。”
杨兰一边摇头一边轻笑道:“启芳兄,你该不是没有睡醒吧,雅布和缪齐纳,一个是宗亲王爷,一个一品大员,都是建奴中的巨魁,这些八旗虏兵又怎么会不服他们的管束?错非两人都意外死了,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我认为城内火起应该是清军为了收罗军粮在大肆劫掠。”林康则顺着邓牛的思路提出了新的看法。“所以清军应该不会缺粮。”看着急于反驳的杨兰,同为武骑尉的林康笑了笑。“梅峰兄不必着急,我以为不管清虏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或许可以碰一碰。”
“碰一碰?”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四人扭头看去,却只见门帘一掀,郑克臧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敢怠慢的四人急忙行了个军礼,郑克臧摆了摆手,随即走到林康面前。“刚才是你说的?仔细一点,说说怎么个碰法??????”
“大人,海逆突然开始填埋沟壕了。”一个武弁急匆匆的跑进缪齐纳的屋子报告道。“大人,海逆准备攻城了。”
“攻城?”缪齐纳摸了摸络腮胡,看向身边几名参领。“健壮能战的摆牙兵还有多少?”很快缪齐纳得到一个数字。“海逆准备攻城,这对官军来说是一个机会。”缪齐纳在厅堂当中踱了几步。“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说罢,他命令道。“你们立刻去准备!”
几名护军参领、护军校立刻转身而去,此时边上有心腹问道:“大人,简亲王??????”
“让人准备一顶轿子,稍带上王爷,一旦能突出去,就把王爷带上,万一?”缪齐纳眼中的精光一闪。“万一海逆醒转追击过来,简亲王说不定还能救咱们的命。”已经病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简亲王能救命?边上听到的人情不自禁都打了个突,但是战场上自顾不暇是正常的,因此没有人会在此时公然唱什么反调。“好了,你们也去准备吧,另外通知各营做一顿好的,吃饱了才有气力突围??????”
293.阶段
京口易手、南京陷落、康熙南逃杭州、二万禁旅八旗在常州灰飞烟灭,这一连串令人目眩神摇的消息如冲击波一样在全中国散播开来,让原本那些因为粤闽日趋窘迫的战局而不看好明郑的官僚、士绅们心底再度活泛起来。
不过这些游移不定的投机者们尚未行动,郑军便于五月初五攻克太平府城当涂郑氏拉开了西征的序幕。西行郑军在新任安徽总兵官吴淑的带领下溯江而上直趋安庆,由于清廷在安徽的兵力大多南调闽省,因此郑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芜湖、繁昌、南陵等地。
与此同时,歼灭了雅布、缪齐纳部的郑军主力席卷南下,很快兵围苏州。接替病死的郑端出任江苏巡抚的宋荦和滞留在苏州城内筹集粮秣的索额图两人虽然再三抽调民壮、整备团练,但是由于江南清军主力不是南下就是在常州城内折损,因此守军战力极薄,面对郑军的炮火和强攻根本无法坚持。
只是三天,郑军便突破苏州城外宽阔的护城河,攻上齐门、蛇门、阊门城楼,进而攻陷全城。逃无可逃的索额图攘挟宋荦一起蹈火自尽,布政使唐宗尧以下其余汉员大多投降,按察使胡什塔以下满蒙官员则同样选择了殉死。
苏州既然陷落,曾经遭到郑军攻击过的太仓、松江、嘉兴等地便再无抵抗能力,嘉松既然无法挡住郑军,杭州便暴露在郑军的兵锋之下。由于进入闽省作战的清军南征主力还来不及翻转,杭州城内同样只有不到五六千的守军,根本无法直面即将到来的郑军的攻击,不得已,康熙只能留下石琳等人死守杭州,自己一路辗转西行。因为知道郑军正在向安庆一线攻击,康熙不敢直接翻越天目山经湖州进入宁国或经严州进入徽州,所以只能沿浙江上行,自衢州进入江西广信府、再经饶州府至南昌。
可是这条“安全”的道路因为要穿越层峦迭嶂的浙西山地因此一路上异常艰辛不说,更重要的是康熙西行之后消息断绝,以至于本来就因为郑军阻断长江隔绝江南消息而惊恐万状的北京城内谣言四起,再加上心怀鬼胎的各路人马推波助澜,一时间康熙已经身死的传闻沸沸扬扬,更加刺激了某些投机者的野心。
“如今索额图死了,皇上又下落不明,朝中无人能跟明珠抗衡。”在佟国维的私邸里,几个阴谋家正在窃窃私语着。“若是他不同意,太子是不可能顺利继位的。”
“明郑向来支持大阿哥,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太子继位呢?”呼应着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法尔哈的话,户部右侍郎思格色如是说道。“而且大阿哥曾经出战噶尔丹,裕亲王、恭亲王以及那些丘八都颇多青睐,再加上如今是江南战事未休??????”
“不错,明珠不但不会同意太子继位,说不定还可能拥立大阿哥,”兵部督捕侍郎席珠咬牙切齿的向主人进言道。“国舅,必须除掉明珠这个障碍,否则太子危矣。”
法尔哈犹犹豫豫的说道:“但光靠咱们的人根本无法对明郑造成威胁。”
“那就跟索党联手。”席珠恶狠狠的说到。“想必他们此刻正是求之不得呢。”
“可光是两党联手也不行,”思格色眉头紧缩。“要想扳倒明珠,步军统领衙门必须掌握的住,另外在宫外明珠的护卫严密,断然没有动手的可能,要想除掉老贼,还得在宫内动手,就不知道太子这边有没有??????”
“国舅,几位大人,万一皇上没死的话。”散秩大臣伯舒敏在边上听了半天,心惊胆颤的他听到胆大妄为的思格色居然准备在宫禁里动手制造血案时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道。“国舅、几位大人,咱们是不是先缓一缓,等等江南确切的消息再说。”
“国舅,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万一明珠抢先动手了,咱们要人没人,要兵没兵,可就任人宰割了。”席珠这话其实很没道理,说起来,佟党根本与明党、索党不在一个起跑线上,明珠或许对佟国维有些忌惮,但对于佟党的小卒子,他未必就有清理的**,不过所谓党同伐异,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席珠必须唆使佟国维奋力一搏,因此话说得重一点也很正常。“至于皇上死还是没死,这又有什么关系,学唐肃宗遥遵唐玄宗为太上皇就是了。”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佟国维砸吧着这几个字,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终于作出决定道。“宫内宫外,该联络的先联络起来,想来这也是要时日的,若是万事俱备了,也没有皇上的消息,那箭在弦上也就不得不发了??????”
搁下北京城里的密谋者不说,另外一批投机者终于按捺不住也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五月十一日,清安徽宁国知府贺殷宾在派人接洽郑军后宣布易帜,清除了侧面威胁的吴淑随即率领五千老兵和三千新兵直扑池州府。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郑军,手头上只有五六百绿旗兵的池州知府高晋与池州协副将王元密谋后杀死满洲正白旗籍池太道伊塔拉、满洲镶蓝旗籍的同知铭泰,以这两人的首级作为投名状向郑军开城乞降。
五月十七日,进抵青阳县城的吴淑决定接受二人的投降,郑军因此兵不血刃的开进池州府,随后伴随西进的郑军水师顺势进泊长江安庆江面并炮击江北。清安徽巡抚署理两江总督马齐督兵上城坚守,由于郑军力量尚且不足,再加上南调戍防江南的豫直清军已经相继到来,马齐这才得以跟郑军隔江对峙。
撇开西征的偏师不提,攻陷苏州的郑军主力继续南下,先后攻克松江、太仓、嘉兴等地直薄杭湖城下。被夹在易帜的宁国府与易手的嘉兴府之间的湖州守军在权衡利弊之后接受郑军使者的劝降,与五月二十二日开城向郑军投降,至此苏南、浙北这两个对于清廷而言最为重要的财赋之地除朝不保夕的杭州一地尚在苟延残喘之外已经悉数落到了郑军手中。
五月二十三日傍晚,好不容易从浙西山道中走出来的康熙一行进入广信府,但也就是在这一天,按捺不住的佟国维终于在北京发动政变,在南书房内杀死了大学士明珠,软禁大阿哥胤禔,拥立太子胤礽为新帝。
五月二十四日,胤礽在京内百官的见证下正式在太和殿登基,宣布第二年改元绍正并追谥康熙为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庙号高宗,同时胤礽任命佟国维为国舅顾命大臣且颁布诏书宣布“灭郑者王”。
但胤礽的诏书并不能立刻扭转战局,五月二十五日,郑军展开攻打杭州的军事行动,石琳虽然负隅顽抗,但是却最终只是螳臂当车,在经过五天的激烈战斗后,郑军自艮山门、庆春门等处攻入杭州,石琳见势不好换装躲入预先准备好的民居侥幸逃得性命,并于一个多月后混出杭州城,从此在历史上消声灭迹??????
好不容易在匆匆自闽西战场赶回的江西巡抚于成龙的护卫下回到南昌的康熙,几乎同时接到北京事变以及杭州失陷这两大噩耗,还不等几欲吐血的康熙平缓下心情,来自闽北的消息又给他重重一击---得知江浙突变的闽北清军受命匆匆后撤,虽然一时挡住了郑军的反击,但是丢弃了大量粮秣辎重的清军在北撤的路上发生了兵变,部分绿旗兵反正投明进而对大营袭击,杭州将军兼浙江陆师提督阿席坦、江南水陆师提督郎化麟猝不及防身受重伤,一军就此溃散,不少绿营兵向郑军投诚,更多的沦为盗寇散落乡野---好在闽西北的清军基本上完整的撤回了江西境内,才使得康熙手中有了自保的本钱。
鉴于北京事变的性质远要比南京易手更加危急,康熙再三权衡之后,一方面向北京通报自己平安并要求胤礽退位,另一方面率领于成龙及江西清军主力在九江一线渡过长江,随即开往安庆与马齐会师。由于康熙带走了大量清军,闽省的郑军得以顺利反击,势如破竹的光复了闽浙赣三省广大国土。投机的各地士绅纷纷箪食浆壶并投效郑军,进入浙赣两省的郑军迅速扩大,很快发展为几十万人的队伍。
七月初一,南下的郑军主力与自闽北反攻的郑军在宁海会师;七月初四,金华、处州两地的清军向郑军投降;七月初八,洪拱柱进入衢州并转到广信、饶州直向南昌;七月十四日,朱耷在湖北策动留守绿营兵变,变兵夺下武汉三镇随后沿长江而下与北上的郑军在武穴会师;而受到江南突变以及湖广兵变的影响,偏沅巡抚桑额率部逃亡湘黔边境,桂省清军也逃回广西,由是在短短几个月内,郑军完成了对东南半壁的控制,实力得到飞跃式的发展。
当然郑军并非就此一帆风顺了,横亘在郑克臧面前的除了沿长江布阵的皖西、苏北清军外,荆州将军硕鼐和桑额两部还在窥视荆湖,广西巡抚江有良、云贵总督葛思泰也率数万之众窥视广东,这一切的一切显示这场决定中国命运的大战才方兴未艾呢。
294.局势
“主上,本藩的地盘日大,但可用的官员甚为不足,臣请立刻开展恩科招纳人才。”
看着面前以礼部侍郎兼任大都督府学校经历司司官的陈克峻和以吏部左侍郎兼任大都督府审官经历司司官的邓麟彩,郑克臧若有所思,他当然知道明郑当年的地盘太小,尽管花了近二十年培养人才,但用在暴增了几十倍的新统治区却是有些捉襟见肘了,也难怪眼前的两人心急火燎的来找自己解决。
“两位卿家所言却是有必要,不能全靠降官支撑地方了,”既然有这样的明悟,郑克臧自然很爽快的点头同意了。“那就按两司的章程在十月底在直隶和浙闽赣粤开恩科吧,正好安抚了地方人心。不过,”郑克臧拖长了音。“此是权宜之计,日后还得完善本藩国子监、府学、县学、蒙学的梯级教育体制,另外这次恩科也要以实务为主,乡试过后直接铨叙分发,正榜以从八品入仕,副榜以从九品入仕,不可操切用人。”
两人唯唯诺诺的退下,不过他们才退下,兵部左侍郎掌部事兼大都督府军务司司官林珩和兵部右侍郎兼大都督府军器司司官蔡谦又跟着侍卫走了进来:“臣等参见主上。”
“林卿,”郑克臧摆了摆手让他们站起身,随即直截了当的问道。“兵召得怎么样了?”
“回主上,目下军务司沿江设置了镇江、太平、池州、九江、鄂州五个大营,每营都有四、五万人的兵马,”问道兵自然是林珩出言回答。“不过这五个大营都只有一个或两个师的老底子,战力极其可疑,火器、战马等军资也颇多不足,所以固守尚可,进攻怕是不能。”
“战力不足那就要看参谋厅整训的力度了。”因为郑军水师隔断长江,所以郑克臧对于新兵、新附军战力可疑的问题还是保持了一定的乐观。“至于火器不足,却是个问题,蔡卿,军器司这边可否拿出一个确切的时间表来?”
“回主上,臣已经命令东宁的冶铁场、铳炮工坊迁到福建、广东了,另外又使人在浙江和直隶设厂,只要这些工场都恢复生产了,年内臣一定补足三分之一火器的缺额。”因为郑军铳炮制造涉及到保密工艺,因此蔡谦并不敢过于夸口。“另外,根据主上的意思,江浙两省也已经开始重新生产各型内河船只。”由于通报船、巡航船都系运用了龙骨技术吃水颇深,用在长江上多少有些不便,因此郑克臧才要军器司生产吃水较浅的内河炮船。“预计每月可以生产五至六只一千五百料以上、三千料以下的桨炮船和二十五只一千料左右输运船。”
“虾夷和西归浦船场的三甲板炮船的生产也不能停下来,另外石禄的铁矿开采也千万不能停。”郑克臧提点了两句,目光随后回到林珩的身上。“军马的问题也确实存在,这样,孤会安排鸿胪寺跟朝鲜方面打个商量租借整个济州。”说到这,郑克臧顿了顿。“长江防务姑且如此,不过乐清伯(洪拱柱)、昌化伯(毛洪言)、新昌伯(何乾)在荆湖、桂西的战事正急,军务、军器两司一定要优先补给所缺??????”
遣走了林珩两人,郑克臧走出屋子,慢慢在庭院里舒展着身子,久坐的疲劳让他有些腰背酸痛,说起来他其实大可不必这么操劳,但是因为清军就在江北,胆怯的武定帝不敢把行在迁回南京,因此郑记大明朝廷的中枢被迫留在福州,而兼任大学士、各部尚书、左都御史的郑藩政事堂大员们大多留在福州,因此郑克臧才迫不得已要亲力亲为。
郑克臧正在甩头甩脚活动着身子,一名面带喜色的侍卫匆匆走了进来,冲着侍立在一旁副侍卫长耳语一番,听完侍卫的报告,刚刚从左虎贲师总监军任上调来的马彦凯随即上前向郑克臧报告道:“主上,福州来的册封使刚刚进了朝阳门。”
“来了吗?”郑克臧点点头,眼下距离郑军光复南京已经整整十个月了,这十个月内郑军全取了苏南、浙江、皖南、福建、江西、广东、鄂西、湘北、湘西北,将战线推进到两湖以及桂西,这样的大功的确值得福州朝廷册封自己为王。“这已经是第三波了吧?”马彦凯应了声是,郑克臧于是笑了起来。“礼数已经够了,再推托怕是要寒了人心呢。”马彦凯不明所以的赔笑着,看着他的样子郑克臧忽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宁王抵福京了吗?”
郑克臧口中的宁王自然就是朱耷,要说一个花甲老人其实并不应该成为郑克臧关注的对象,可谁让朱耷兄弟是明宗室中唯一的实力派,与正在荆湖作战的明军中的一支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并在赣省有一定的影响。
“臣,臣不知道。”马彦凯尴尬的回答到,他只是一名侍卫,自然不能越权行事。
“孤倒是忘了。”郑克臧大笑起来,随即招来了真正的负责人,听到对方报告朱耷已经抵达福州的消息,郑克臧眼中精光一闪。“来了就好,既然自投罗网了,就不要再让他走脱了。”当然郑克臧不会现在就下手。“告诉郁平不必盯得太紧了,”郑克臧全盘掌握的命令道。“给他们串联活动的机会,这样魑魅魍魉才会一个个的跳出来。”说到这,郑克臧伸手从边上的内侍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擦汗。“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郑逆的野心果然是暴露出来了。”郑克臧受封为夏王的消息辗转传到了北京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康熙三十三年的五月末了,刚刚从绍正帝胤礽手中收回权利的康熙如是对着面前的二个儿子说道。“如此朕当无忧了。”
所谓无忧只不过是康熙的夸大之词,虽说康熙以胤礽是受人攘挟为由免去了其自立的罪过并继续保留太子的身份,但这种虚伪的温情不过只是存在与貌合神离的父子之间,至于其他人,康熙没有手软的必要,当然为了朝局的平稳,康熙必然用抽丝剥茧的方法处置,然而即便是再和风细雨,那也是清洗,势必在人心不稳的清廷内部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更要牵制了康熙再度南征的计划,从而迫使康熙眼睁睁的看着郑记大明在江南站稳脚跟。
正是基于了然了一切,所以对于康熙的这番说词,已经不存在太多幻想的胤礽面无表情的听着,倒是边上已经将自己视为未来储君的大阿哥胤褆跃跃欲试的说到:“皇阿玛,儿臣以为如今倒是反攻的机会??????”
胤礽的眼睛突然一亮,一时间他想到了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于是急切间他不假思索的打断了胤褆的话:“皇阿玛,儿臣以为大阿哥所言极是,讨伐海逆正在其时,儿臣愿出京南下从征,籍此戴罪立功。”
胤礽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请求,但回应他的却是康熙审视的目光,胤礽顿时心头一阵狂跳,好半天之后,康熙才摆了摆手:“你是被佟国维攘挟的,又有什么过错,戴罪立功不过是一句浑话,再说了,你是太子,储君,又怎么可以擅离京师呢,今后不必再说了。”
看着黯然退下的胤礽和冷笑的胤褆,康熙念头一闪,随即又和颜悦色的说道:“至于如今乘势南征,你们想得很容易,但是朝廷丢失了江南财赋之地,湖广这个粮仓又不能指望,没有了米粮,朝廷如何南征,总不至于学前明的崇祯涸泽而渔吧。”
胤褆顿时一滞,他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知道是自己最近过于得意了才引来了康熙的敲打,不过想想也是,没有了明珠的支持,他这个大阿哥唯一的凭籍不过是年长而已。
看到被敲打后的胤褆也退缩了回去,康熙这才低头重新看着手中的奏折,突然间他大发雷霆的将奏章丢到了地上:“绰克讬昏聩之极,奉天祖宗根本之地竟有马匪作乱,他不剿不报,是何居心,来人着宗人府夺了他的辅国公,发淮扬军前效力。”
刚刚吃了教训的两位皇子都不敢作声,倒是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的康熙让侍候的苏拉捡起奏章重新认真的看了一遍,不看还罢,一看,眉头又拧了起来:“胤礽、胤褆,你们俩一起看看,看完之后且与朕来分说。”
被点名的两人接过奏章,脑袋凑到一起仔细的观看,好半天之后,胤礽吞吞吐吐的说道:“辽东出现马匪已经有经年之久,绰克讬尸居其位不闻不问,坐视屯庄被毁,包衣被掠,实在罪不可恕,皇阿玛发其军前正是妥当。”
康熙的眼角挑了挑,随即看向胤褆,胤褆这时说道:“儿臣却认为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康熙哦了声,就听胤褆继续道:“这股马匪出没的时间正是海逆进犯东南的时间,期间有没有关联儿臣不得而知,但以海逆的大船未必没有可能深入辽东。”
“来人,”康熙冲着门外吼了一声,一名御前侍卫立刻滚了进来,康熙当下命令道。“着刑部、礼部、内务府清查一遍,被掠走的奴才是不是三藩余逆,另外,朕还记得戴梓曾经制过一种连珠火铳,让他立刻到铳炮处行走??????”
295.粮食(终于回来了)
“卿等办得好事。”郑克臧脸色不豫的向户部左侍郎兼大都督府营田经历司司官顾同山冷冷说道。“若不是军律司的奏报,孤现在还蒙在谷里,好啊,真是好极了,才十个月,孤的命令就不出南京城了!”
面对郑克臧的雷霆之怒,顾同山连声叫屈起来:“王上,非臣敢怠慢王上的令谕,只是营田司人手不足,光是在南直隶和福建两地清理抄没土地已经耗尽了全部人手,因此才不得不在浙、赣、粤等地缓行。”
“无非是降官阳奉阴违的老托词。”郑克臧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冷冷的在顾同山的脸上打量了一下。“姑且就算如此吧,为何南直隶和副将清理后的田土不分给投军将士,是不是还要说审官司的恩赏名录没有拟制好啊。”
对于郑克臧的质问,顾同山好整以暇的回复道:“主上不知,虽然田土是在士绅名下,但南直隶也好,福建也罢,田骨和田皮并非一回事,若为了取悦军士而夺了百姓的生机,臣以为未免有些因小失大了。”
看着郑克臧阴沉至极的脸,顾同山急忙解释道:“臣以为南直隶、浙东、浙北以及福建等地关系本藩命脉不宜分授田土给军士、将弁,还是令耕作百姓就地赎买为好,所卖钱粮可补军用不足,至于将士的恩赏,或江西,或江淮为宜。”
“只怕待江西清理抄没之后,顾卿还是要说就地赎买的为好了。”听着郑克臧诛心的话,顾同山的表情一滞,然而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郑克臧接下来的那番话。“也罢,既然顾卿这么愿意为百姓考虑,且到江西做一任巡抚吧。”
“臣,”按照武定朝的体制,一省巡抚是中央派在地方上的最高民政官,地位并不在司官、侍郎之下,但是如今军兴,巡抚其实是一地的最高后勤官,承担粮台的重任,虽说算不得苦不堪言,但比起身在中枢的司官和侍郎来说却是影响力大大不如的,所以这是十分明显的贬谪。“臣,臣领王旨。”
看着垂头丧气的顾同山的背影,郑克臧冲着侍立一旁的内侍命令道:“传喻审官司,着邓麟彩会同郑英平、柯平会推营田司司官,另外再严令营田司务必在年内将抄没的田土悉数分配下去,至于在营将士收取租佃不便可由各地县户房代为收取,然后由军前折色发放。”
由于考虑到代收代付会形成一个隐形的利益集团,进而造成日后退役将士领取田土时出现各种麻烦,所以郑克臧未雨绸缪的吩咐道:“拨付军士赏授田土事宜当列入考成类目之中,勿使之成为蠹虫奸吏操纵牟利之举,军律司对此当有监核之权???????”
“王上,这是军器司上奏琼州石禄铁矿开采及太平府铁矿勘探开销。”户部又右侍郎兼大都督府支度经历司司官柳崇惜刚刚看到同僚失魂落魄的样子,因此此刻言语间便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臣以为冶铁要焦炭,石禄铁矿可借用北河方面的煤,但太平府铁矿却无此便利。”
“卿的意思是暂时搁置太平府铁矿的勘探?”郑克臧打断了对方的话,随即思索了一会。“也罢,如今开销甚大,能节约一二还是节约一二的为好。”说到这,郑克臧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据说江西袁州有煤。”
柳崇惜苦笑道:“王上,即便如此,距离太平府也未免过于遥远了。”
“是啊,是啊,孤也就是那么一说。”郑克臧遗憾的叹了口气,不单单是汉冶平就是拿下淮南了,马鞍山的铁矿也未必能立刻发展起来,归根到底还是交通的不便,不过这么一来鸿基煤矿和石禄铁矿的重要就突出了。“让礼部立刻派人出使北河,要求郑主称臣纳贡并确保鸿基煤矿的输运安全。”当然文攻需要武卫,所以郑克臧同时安排道。“让参谋厅调遣水师护卫使节,若是郑主不识趣的话,那也就不要客气了??????”
根据清代的体制,驻防将军是一省或数省旗兵的最高长官,凡与总督同驻一省者,如会同奏事,以将军领衔,实权虽不及总督,但地位高于总督。而在清廷设置的驻防将军中,荆州将军设置的时间其实并不早,但鉴于荆州地处长江上游,是滇、黔、巴、蜀往来必经之地,因此在康熙二十二年平定三藩之乱之后,议政王大臣会议便作出决定:“云南已经恢复,其湖广荆州、陕西汉中应设兵驻防。荆州应设满洲将军一员,副都统二员”。康熙帝从其建议,在康熙二十二年(公元1683年)二月,正式设立荆州驻防将军一职。至此八旗驻防的荆州这个孤悬于中华腹地的满洲堡垒“隐然有虎豹在山之势”、“无事则控扼形势,可以销奸宄之萌芽;有事而提兵应援,可据水陆之胜。”
时至武定年间,在指挥湖广、偏沅两地清军绿营抵御明郑军队进攻中这支四千余人荆州驻防八旗果然发挥了极大的效用。荆州将军沙纳海亲自出马,曾经参加过平定三藩作战和雅克萨之战的沙纳海,算得上八旗军中的一员老将,指挥十分老到,虽然因为武昌绿营突然反正而措手不及,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率兵东进击退了朱耷指挥的投明绿营兵对安陆、德安、襄阳、荆州等地进攻,并且一度兵进汉阳威胁武昌,若不是从江西杀出的郑军及时赶到,恐怕清军已经收复了武昌,中南的局势也将为之改变。
“伯美兄,”望着面前的滚滚长江,顶盔带甲的满洲老将面色有些愁苦。“粮饷已经拖了三个月了,要是再不解来军粮,大军不要说东进收复武昌了,恐怕保住鄂西也大有问题。”
“老将军,如今江南失陷,湖广又沦为战场,这天下粮仓三去其二,单靠川中支应,佛伦大人那边也很难呢。”时任湖北、湖南总督的吴琠也叹息着,相比可以从江西就近运粮的郑军洪拱柱部,湖北清军却只能望着三峡天险和巴山兴叹。“还请将军多多安抚,再忍忍,想来豫省的粮食很快就会到了。”
沙纳海摇着头:“河南、山西、山东的粮食除了要供给京师,还要用在江淮一线的防军上,运到湖北的怕也是杯水车薪吧。”
“原本也不指望着全靠豫省的支应,”吴琠也报以苦笑。“只要短时间补上缺口,撑到川中的粮食到来便可以了。”
“只能是这么想了,不过粮食什么时候能到呢?”沙纳海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老夫虽然有些威望,可时间太久了,也未必能弹压得下去。”
“据报十万石米面已经到了信阳府,只要过了义阳三关,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
“还请伯美兄多加督促。”沙纳海一听松了口气,进而提出了要求,对此,吴琠再三做了保证。“另外,海逆新近不断投入大船横行江上,一度甚至上溯至荆江,若是不能解决了这些炮船,恐怕官军就算立刻西征也将重蹈昔日曹操的覆辙。”沙纳海毫不避讳的说道。“伯美兄当是知道的,我满洲八旗在水战上是不行的。”
“本官已经在汉江等处命人赶制战船了,不过要说跟海逆的炮船抗衡怕是还有不如。”吴琠有些底气不足的回应到。“还该以官军之长制海逆之短的为好,避开大江不与海逆争锋。”
沙纳海张口还欲说些什么,突然几名骑手快马加鞭的向两人所在的地位赶了过来,于是他站定脚跟等着,很快一名戈什哈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向他和吴琠报告道:“大人,吴大人,刚刚接到邸报,佛伦大人右迁礼部尚书,新任四川总督乃是陕西巡抚吴赫大人。”
虽说吴赫也是满人,但这个时节调整封疆大吏,还是让沙纳海和吴琠的脸色大变,须知道这么一来囤在夔门的粮食什么时候能运到湖广就是一个大问号了,自然是让知道轻重缓急的两人心情大坏。不过能做到眼下这个位置,沙纳海和吴琠两人都是极有城府,他们自然知道康熙如此调度的用意,无非是把在太子继位的闹剧中立场不稳的佛伦明升暗降了。可正是知道,他们才不敢轻易涉了这趟浑水。
在相顾无言之后,沙纳海最终还是先开口了:“制台,这批粮食关系军中安慰,万万不容有失,还请伯美兄千万想办法要求得周全。”
“请老将军放心。”吴琠重重的点了点头。“本官这就前往宜昌,就近联络川中。”
“那就多谢制台了。”沙纳海道了声谢,随即用探询的语气问道。“伯美兄可否向偏沅方面求些粮食过来应急,想来桑额桑大人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偏远方面据说新近扩编了十二个营头,同样缺粮啊。”湖南方面还不如湖北呢,湖北又川豫的支援,湖南却得不到同样战火绵延的广西和云贵的支持,因此指望桑额不过是缘木求鱼。“还是先请河南方面多多援手吧??????”
296.攻防
“总戎,五日前新丰伯已经率八千赣中新兵进抵长沙,”衡州府城内的衡永郴桂道衙门现在成了湖南总兵府,身为湖南总兵的毛洪言此刻一脸凝重的听着手下参谋的报告。“清虏湖南布政使荣阿和、长沙知府杜贵闭城死守,新丰伯兵力不足,所以一攻不下就引兵北上攻打岳阳,似乎意在先与乐清伯会师。”
“王新化是想借长江水师的炮船之力。”边上以大都督府参谋厅一等参谋职衔出任毛洪言参谋的林康立刻指出了对方的用心。“不过若是能引水师入八百里洞庭,对于隔断两湖清军之间的联系还是颇多好处的。”
“但也不能让长沙之敌置于我军腹背不顾。”刚刚升任道州师都统制的原左虎卫师总参军封慧却认为王新化和洪拱柱会师的行动会造成清军自宝庆和长沙两个方向对南线郑军产生威胁,好在他头脑尚算清醒,知道己方并没有力量在两线发动攻击,因此他提议道。“即便是虚张声势,也要让清虏不敢出城了为好。”
“我军只有四万,其中东宁老兵不过十一之数,而算上参加过韶关之战和进取湘南的也不过二万人而已,如此情况之下我军绝不能再行分兵了。”对于封慧的主张,桂阳师都统制古乐却表示反对。“长沙之敌不过是藓芥之患,现在关键是西进攻取宝庆、永州,隔绝湖南清虏南下增援广西的道路以便昌化伯这边能挟攻占桂林的声势直捣柳州,把桂中清虏驱向桂西大山之中,以屏障我军西翼。”
“王上不是把周正和的左福宁师调来了吗。”封慧却自有算计。“正好腾出一个师来北上。”封慧左顾右盼了一番,见到无人响应便毛遂自荐道。“要是几位大人都不想错过了宝庆大战,那就让道州师北上好了。”
边上听了半天的毛洪言此时眼皮一挑:“军中无戏言,你可敢立下军令状了?”
封慧轻笑道:“若要说拿下长沙城,下官还不敢打这个保票,但若只是牵制长沙守军不使其向南北我军侧后进袭,下官还是敢立这个军令状的。”
毛洪言也不多说,只是让一旁的参谋递上纸笔,封慧一蹴而就,毛洪言接过军令状也不多看,随手搁到一边便向封慧命令道:“你且自去吧。”
封慧行了一个军礼后退了出去,毛洪言看着他的背影,随即凝声道:“通令周正和部加快速度,于五日内接管郴州、衡州府等地防务,其余各师立刻整顿,先取宝庆再夺永州,把桑额给本官驱逐到湘西大山里去??????”
中国腹地的大规模变局终于通过各种渠道传抵了西藏,问询欣喜若狂的第巴桑结嘉措立刻向准格尔部派出了使者,使者于康熙三十三年八月末抵达了亦力巴里(伊犁),随即册封策妄阿拉布坦为阿尔泰山以西之准格尔大汗。经过西藏方面的斡旋,曾经反目为敌的叔侄两人由此达成了和睦。而稍稍恢复了元气的噶尔丹以阿尔泰山以东之准格尔大汗的名义重新燃起了趁中国内乱,夺取喀尔喀蒙古和漠南蒙古的野心。
为了配合噶尔丹的野心,桑结嘉措命令潜伏在内蒙等地的黄教喇嘛为其刺探清廷在甘肃和漠南蒙古等地的军事情报。不过这些黄教喇嘛作为军事间谍其实很不够格,于是乎准格尔人准备卷土重来的情报迅速汇集到了康熙手中。
对于准格尔人准备趁火打劫,康熙甚为愤怒,但是鉴于金朝亡于蒙古的前车之鉴,他并不敢调以轻心,于是一方面清廷派出理藩院尚书班迪经陕甘前往青海,意图向达*赖喇嘛传递和睦的消息,另一方面命令陕甘及山西等地加强绿营力量以备应敌,同时重新整编的禁旅八旗也向古北口、独石口一线布置。
但是让康熙头疼的不单单是准格尔人的压力,郑克臧早几年布置在东北的伏棋现在也也发挥了越来越大的作用,面对盛京、吉林等地的八旗马队的清剿,郑军利用东北地广人稀的特点大范围的游击作战,使得围剿的清军屡屡落空,疲于奔命的清军各参领、佐领、防御怨声载道,不得已,康熙只能下令括收各地野女真入旗(驻防),然后征调这些野女真参与镇压郑军在东北的游击力量并开赴科尔沁等地“备边”。
“从镇东堡传来的消息,清虏突然加强了对职方司关外分司的清剿力度,我军数支马队以为清虏所击破,人员死伤甚重,部分解救下来的百姓也为清虏所屠杀。”得到职方司的请求之后就摩拳擦掌的北方舰队的一众水师官兵们此刻终于得到了身为舰队提督的楚进的许可。“为了策应职方司在关东的行动,王上同意了参谋厅的建议,授权本舰队对旅顺卫等地再行攻击。”楚进顿了顿。“不过本舰队所属海兵队兵力有限,因此本官决定??????”
东北九月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不过沿海地区尚未完全封冻,郑军的炮船籍此得以逼进海湾,在距离海岸先极近的地方向岸上实施炮击。
面对郑军的炮火,清军的几处炮垒也毫不示弱,拼命喷吐着炙热的弹丸,不过可惜的是,清军的火炮口径和射程较近,只是打在岸边沙滩上激起了几道冲天的沙泥,根本不能对海上的郑军舰船造成一丝一毫的伤亡。
当然看似无害的炮火也能在郑军登陆时造成伤害,为此,指挥作战的团统制田超虚晃一枪,趁着金州湾内清军几处炮垒为郑军舰船炮火所吸引,登陆部队则坐上小舟顺利的在稍远处无人看顾的海滩上安全登陆。
此后两个多时辰,郑军千数官兵及装备的火炮源源不断的送上陆地,与此同时一条由中垒兵搭建的木质栈桥也在向海中延伸着,而郑军的大动作终于引来了清军的注意。不过看到这么大一支队伍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腹背受敌的清军却只能拼凑出不到半数的部队应敌。
未时刚到,五百多名清军马甲呼啸的向早就列阵等待的郑军海兵们冲了过去。郑军当即施以炮火,但由于清军的马速较快,郑军炮击效果并不算很好。眼见得清军已经突破八十步的界限直冲而来,郑军步队的队官们还来不及下令齐射,数十具在郑军陆师中淘汰的火龙出水便在田超的安排下一起发射。
此刻清军正准备射出一轮弓箭后下马冲入郑军阵中,突然遇到四下横飞的火药箭的洗礼顿时产生了混乱——虽说郑军发射的火药箭未必能击透人马身上的棉甲,但剧烈的声光效果还是让清军的坐骑受到了惊吓——趁着清军队形混乱,郑军先以回环排铳,随后又以枪阵发动果断突击。失去冲击力的清军先是被劈头盖脸的弹丸打得鸡飞狗跳,随即又遇到看似连绵不绝的枪林刺杀,一下子就被打晕了。
尽管个别武勇的关外八旗兵还是奋力冲入枪阵杀死杀伤零星的郑军官兵,但更多的清军不是在第一时间战死就是失魂落魄的向后方逃去并在己方留驻炮垒的观战人员惊愕的眼光中被郑军射手逐一打倒在地。
丧失了反扑能力的金州城守尉只好放弃炮垒退往金州固守,此时清廷设置在熊岳地区的熊岳副都统武登额已经得报,当即调度盖平、复州、金州、旅顺、凤城、岫岩等地清军齐齐来援。有鉴于清军相继开到,郑军并未顺势攻打金州城,只是捣毁了海防炮垒搬走岸防火炮及弹药物资后扬长而去。
对于郑军忽然离去,不明所以的武登额并不敢就此松了口气,可是正当熊岳地方清军全力戒备郑军卷土重来之际,北方舰队又越过牛庄奔袭锦州,一度还夺取了绥中县城,阻断了东北与北京之间的联系。如梦初醒的锦州副都统衙门这时才向辽东将军绰克托禀报,可宗室出身的绰克托对此也无计可施,只能勒令辽东各地驻防八旗立刻向牛庄、锦川府(锦州)集结。但是由于之后不久的降雪等原因,清军一时无力马上收复绥中,以至于关内关外消息一度中断长达月余之久。
得到榆关奏报关外消息中断的康熙甚为恼怒,他立刻下令榆关方面向锦州出击。与此同时,知道大事不好的绰克托以吉林冬季无法用兵为借口,十万火急的抽调回援吉兵力,随后亲自督率八旗大队顶风冒雪向锦川府进击。鉴于渤海湾已经上冻,清军又来势汹汹,田超只得驱使城内百姓主动撤离绥中,因此最后绰克托其实收回的是一座空城??????
郑军的行动提醒了康熙,为了防止郑军再度祭起以主力登陆的把戏,清廷不得不在天津一线驻防更多的兵力,如此一来,不但京畿地区的粮食供应愈发紧张,更重要的是兵力上捉襟见肘的清廷不得不采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从应对准格尔的兵力中抽出一大部分留守京畿,这样一来,清廷就被迫在南线对峙的情况下在北线也实行龟缩防守的政策了!
297.争论
“德庵兄,朝廷大开恩科的消息如今可是沸沸扬扬啊。”
在苏州城外驰名天下的寒山寺的某间待客禅房里,几名青衣士子正在一边品茗一边轻声交谈着。这些年龄不一的士子都按照福州朝廷和南京大都督府的要求剃去了脑后的金钱鼠尾般的发辫,重新穿上了大衣宽袖的汉装。但尽管如此,泰然安坐的彼此或多或少都有些别扭的感觉,这也难怪,苏南子民不见汉官威仪已经超过五十年了,从心理上来说,他们已经都成了夷狄了,就连说话的人口中昔日的海逆今日的大明朝廷听起来也是那么的古里古怪。
“是啊,据说这次恩科不同常科,只要乡试及第便有职官分发,李子兄他们一个个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被称为德庵兄的中年男子淡淡的回应着。“不过这当前战局变化莫测,朝廷虽说已经全取江南,但是北朝依旧势大,会不会卷土重来尚未有定论,实在不宜过早投著,也免得押错了宝。”
“我倒不这么认为。”另一个士子接口道。“北朝虽然势大,但朝廷的炮船当时无双,北面的大兵过不了长江,维持一个南北朝的格局或许可能。”说到这,此人顿了顿。“我等学得锦绣文章,自然是要货卖帝王家的,北朝、南朝,选哪个不是一样,而且既然要下注,自然是最早最好,从龙之功可争朝夕啊。”
“只是听说这次恩科不重八股策论,独重实务,而且正榜出身也不过是从八品的吏员。”第四个人也摇头晃脑的说道。“看起来此科那些刀笔吏要得意了,与我等读书种子怕是无涉。”
“夏王祖孙三世起于行伍,本就不学,焉知道读书人的重要,”德庵兄冷笑起来。“这也是正是在下不看好南朝的地方,朝廷中枢大权旁落,而秉政权臣格局又小,纵使一时侥幸占有江南一隅,长久对抗又岂是北朝圣主明君之敌手。”
“德庵兄慎言呢。”最初说话的士子听到这立刻阻止其继续说下去。“你我算是至交好友,知道兄长不过是就事论事,若要让旁人听了去,必定以为兄倾心北朝有事虏的嫌疑,若以汉奸罪上告官府,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苏浙地区如火如荼的抄没汉奸家财的行动告诫世人明郑对甘心事敌者的打击是毫不留情的,因此一听到说自己会因言论牵扯上汉奸罪名,德庵兄当即便哑了火。
“不过我看夏王此番开科倒也不是不学无术,而是别有深意的。”也许是为了缓和室内的气氛,此时刚刚说话的第三人继续说道。“如今苏南皖南连带浙闽赣粤等地新定,夏王为了安抚地方还不好将一应降官尽行开缺了,自然要从等而下之的吏目着手,且大明新政的具体实施也要着落在这些吏目头上,故此才有开如此古怪恩科的举动,想来熬上三五年,只要大明江山稳固,这最早的一批吏目必然青云直上。”
“青云直上,这是当然,窃国大盗的首批门生嘛。”德庵兄显然有些不甘心,他虽然不敢再说北面的好话,但也忍不住不说郑克臧的坏话。“郑氏要窃取大明江山,也总得三五年的积蓄才成,到时候新朝新气象,少不得由此加官进爵。”
“北狄未灭,夏王会不会行操莽之举尚不敢妄下定论。”最初说话的士子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这才继续道。“不过就算夏王行了南北朝的故事,也与大局无妨,要知道当年朱重八还是从小明王的手中夺了江山呢。”
“之楚兄此言甚是。”第四人击掌道。“当年太祖皇帝继位之前,曾有人力主赵氏子孙为帝,可诚意伯斥道,赵氏子孙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有何裨益,如今也是同理,朱氏既然坐享其成,其国当不永祚,唯今只看夏王能忍多久了。”
“忍多久?忍再久也逃不脱一个篡字。”德庵兄咬牙切齿道。“唯今只盼朝野之中有正人君子以为阻挡,纵使不能遏止其野心,也要让其丑态流于文字传于后世以为正本清源。”
“德庵兄偏激了。”第四人听得心惊肉跳,当即阻止道。“如今不是大治之世,人家手中握着刀把子,还是只论风月不谈国事的为好。”
“就是,就是,”被称为之楚兄的士子也应和道。“今日我等只论风月??????”
“大明朝廷实在是欺人太甚。”就在寒山寺内士子们莫谈国事的时候,定南王郑根的府僚(注:等同于日本幕府)里,一干北河的文武重臣们众口一词的声讨着刚刚遣使索要鸿基地方的福州朝廷。“无故索土,难道还没有接受当年的教训吗?再说今日之大明朝廷也为御宇整个中华,自己还在与清廷争斗,居然还不忘染指我大越国土,实在是欲壑难填,此等痴心妄想,我辈绝不能答应,主上也绝不能答应。”
当然,在场的众人中也不是都失去了理智,极个别头脑尚属清醒之辈此刻不合时宜的作出了提醒:“几位大人莫不是忘了当初塘里(注:广南阮主统治区)的境遇,难不成想让升龙也如会安一样化为废墟不成。”
“明军不过是一群海盗,只会沿海袭扰而已,会安之失也是亦然,又安敢入侵内陆。”国公副都相太尉金紫荣禄大夫赵杜粗声粗气的高喝着,随即向高坐御座的第六代郑主郑根拜伏下来。“若是明军敢来,臣用头上首领保证决,不让明寇能活着看到升龙城。”
“明寇只敢沿海袭扰,昏话。”普郡公柱国辅国上相军王朱大声斥责道。“若是明人只敢沿海袭扰,又如何能席卷北国东南,打得清军鼠窜。”说着,此人进一步补充道。“听闻明军正在北方向柳州进攻,此时若是不答应了明人的要求,接下来大军转而南下怎么办?”
“那我们就与大清的兵联手应对。”赵杜显然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不过站在他一边的也有口齿伶俐之辈,其中任墙侯段辉游便主动站出来替他还击。“我朝本来就向大清朝廷称臣,如今高平莫氏已灭,南境又为阮氏所狙,无力扩土,正好借机向北扩展,想来大清朝不会吝啬一点土地赏赐给忠心耿耿的外藩吧。”
“无论大明还是大清,本朝与之相比都是区区蝼蚁而已,蝼蚁偶尔占了大象一点便宜便自鸣得意,殊不知这才是取祸之道。”嘉郡公上相军都督承政使阮公慎也站出来为王朱帮腔。“何况如今南掌国王SourignaVongsa新逝,南掌内乱,我朝当向西扩展而不是向北。”
激进派那群中则有人大声鼓噪道:“南掌山高林密,素来贫瘠,与其向西不如向北。”
“荒谬,正值明军可能海陆夹攻之际,还在奢谈什么向北,这是误国。”宪郡公都校点司左校点阳平出列向郑根拜伏下来。“主上,明军或许不用亲自出兵,只要把南方阮氏的兵马悄然北运,我朝就力有不逮了,更不要说乘机西进了。”
提到南面好不容易休战的老对手,郑根的眼神变了,他探问道:“爱卿的意思是?”
“明人虽与阮氏交恶,当不能不防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举动。”先危言耸听了一番之后,阳平这才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臣观明人索要鸿基之意不过是为了当地有煤,并无得陇望蜀进一步侵占我大越国土之意,故此臣以为主上与大明秉政之夏王同姓,或说不定祖上有同宗之谊,可叙宗亲,可叔侄相称。”边上一阵哗然,叔侄,自然是郑克臧为叔,郑根为侄了,这分明是阿附明廷,实在有越奸的嫌疑,但边上再怎么喧哗,可阳平却混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想来以区区卑称和鸿基一地,近可保我朝西进背后安全无虞,远。”声音在此顿了顿。“说不定日后突破南方长城也不在话下。”
“突破南方长城?”郑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虽说在清廷的调解下郑阮双方已经实现和平,但祖辈的宿怨以及多少年积蓄下来的仇恨让他做梦也想进军顺化。“若是真能如此,委屈一点也就算了。”话虽如此,但郑根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鸿基乃大越国土,又怎好轻易许人,即便明人横强,本王也不惜一战。”
郑根的话听起来强硬,但听话听音,已经全然明白郑根心中所思所想的芳禄侯阮如高却暗自笑了起来,只见这位伶俐人进前一步:“主上且放心,臣愿与明使据理力争,一则要明人偿付煤价,二来国土归属当不容质疑。”
“若是如此当为大佳。”郑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他又给出了一个底线。“若是明人执意,可许他们建港、设商馆乃至驻留部分护卫的便利,一如红夷之前例。”
毛遂自荐的阮如高得到授权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与此同时他建议道:“红夷与明人曾有冲突,或可以使之彼此牵制,如此可保我朝高枕无忧。”
“准奏。”郑根点头嘉许,随后他环视众臣。“接下来还是继续商议西进大事??????”
298.通商开口
封三拖着一条老寒腿收拾着桌子,边上等着落座的两个人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样子也不生气,好整以暇的等在那用一种古怪的语言唠嗑着,直到封三清理完台面重新摆上淡酒以及几盘佐酒小菜,这才施施然的坐下,随即打发封三出了厢房。
封三小心翼翼的替两人合上房门,左右看顾了一下,发现并无别的客人出没,于是侧耳在门缝里听了一会,才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后慢吞吞的走下楼梯。此时,他充当帐房的小儿子正在伏在柜台上记录着什么,而楼下广间里摆的几张桌子边也没什么客人,于是他招呼一声走到后间,也不跟当厨娘的老婆以及捣腾油盐酱醋的大儿子说什么,急匆匆的走进自己日常所住的屋子,找出已经发干的砚台,吐了几口唾沫,便用墨研磨了起来。
封三并不是什么不出世的大才子,也不是隐于野的贤者,粗通笔墨的他只是勉强能写会算而已,因此战战兢兢的抓笔在方寸大的糙纸上写了几个字,也无非是日期、人物、言论这些最基本的内容而已,这张或这几张纸等到晚间会有人来收走,那时他这一天的工作才算真正完成了,这样到了下月月初的时候他便能额外获得八钱一两的银钱贴补,以维持这家经营不善的酒楼继续生存下去。
封三也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毕竟大明朝缇骑的传说在民间还是十分流行的,对于自己能被那个神秘莫测的组织吸纳,他当初也觉得十分意外。不过人家看上你自然有人家的理由,反倒是你拿捏的不想答应,那就是不识相了,至于不识相的后果会怎么样,半辈子混迹于市井之中的封三早就心知肚明。好在,他也只是把酒肆里客人谈话的东西写写记记,算不得为虎作伥,因此在银钱的引诱下,他倒也尽心尽责。
“爹。”写完字的封三还在浮想联翩,屋子外面的大儿子叫了起来。“牙行李管事来了。”
李管事?封三一愣,说起来这位李管事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过平日里并不是他与自己联络的,今日怎么会?不明所以的封三用平时难得一见的速度蹿下凳子,但在临出房门的时候一犹豫,回过头去把今天记录下来的几张纸揣在怀里这才以原有的速度走了出去。
“老封啊。”看到封三推门出来,隔着十几步李管事便叫了起来。“上次你叫我帮你问的那个西种昆仑女奴的事,我帮你问过了,还真不便宜,若是你还想要的话,咱们讲个数吧。”
看着自家老婆不善的眼神,封三一阵头大,但有外客在,想来这个婆子也不至于当众给脸色看,于是他苦笑着拉着李管事走到天井的一边,用极低的声音探问道:“领队大人,您老,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还寻了这么个理由来消遣小的。”
“我这不也是上命所差嘛。”李管事脸色也不太好看,说起来,别看他是军律司在福州东城耳目中的总领,但不过是正八品修武副尉的身份,上头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得跟着忙前忙后的。“老封啊,这些日子有不少从日本、朝鲜回国的读书人,这些人气节是有的,但读书读坏了脑子,对王上主持国政多有不满,串联着要皇帝亲政,你这边也得留心一点,一旦发现这样的人物,不拘时辰,立刻报与我知。”
“这倒巧了,刚刚楼上雅座里倒有两个,嘀嘀咕咕的估计说得是倭语。”封三神色一紧,然后仿佛想起什么来的,当即把才来的两位客人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倒是记下了,准备晚间交上去,正好大人您来了,要不现在就给您。”
“不,还是按规矩来,你那些东西该交给谁还是交给谁。”李管事摆了摆手。“至于你说的那两个,这样,你在前面给我上几个菜好让我坐下。”说到这,李管事也待封三回应,大声的笑骂起来。“老封啊,你也忒不领市面了,也不去问问,这西种昆仑女奴是什么价钱,你当是收留流民呢,不成,不成的。”
“不成那也没办法,我这也是本小利微,生意不好才想出这个法子招揽客人的。”封三也跟着做戏道。“您的价高,我吃不下,得了,这次算是白让你辛苦一趟了,要不,我给您老整治一壶酒,两个下酒菜,算我给您陪不是。”
“过来急了,这时候倒也是口渴了,也罢,恭敬不如从命。”外人看来李管事轻轻的嘀咕了两句,好像是在夸封三会做人。“今日,我就占你这个便宜了,下回有用得着兄弟我的,尽管开口,除了价钱,一切都好商量。”
且不说回转后怎么跟老婆孩子交代,封三引着李管事来到前堂,问过楼上没有再要什么之后,奉上酒菜让李管事端坐在那怡然自得的细品慢饮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管事似乎已经醉眼朦胧了,这个时候,楼上两人会账走人,封三的小儿子才递给找零,记了账本,再抬头,李管事已然不见了。小儿子急忙把封三喊了出来,封三略一解释,这才明白对方不是吃白食,于是这件事对封家酒肆而言算是到此为止了??????
“王上,琉球使节已经到了福州。”鸿胪寺少卿兼大都督府通商经历司司官林维荣向上座的郑克臧报告道。“琉球使节此来,一则是为了请求朝廷正式册封,二来,也有请罢澎湖商馆转开宁波、泉州两港的企图。”
“清虏在东南设有粤闽浙苏四大海关,虽然屡遭本藩打击,但一年税入也动辄数十万。”郑克臧眯起眼睛想了想。“是时候重新恢复了。”说到这,郑克臧冲着身边的侍者命令道。“把税务司张日曜唤来。”内侍退了下去,郑克臧重新面向林维荣。“继续用海关的名义还是用市舶司的名义,等一下卿和张卿商议后呈给政事堂议一议,不过丝、茶大利关系朝廷用度暂时不能分润民间更不是拱手让与琉球等国,这一点卿等万万切记。”林维荣唯唯诺诺的应承着,郑克臧又道。“除了琉球准予在苏州、松江、宁波互市外,原来在澎湖有商馆的英吉利、法兰西、丹麦、吕宋夷、红夷止允许在闽粤两省通商,不得准予越过闽海。至于盘踞澳门的佛郎机人,妄自僭称总督,窃据本朝国土实为大逆,让军务司会同参谋厅调度水陆两师将其尽行驱逐,而后再有通商,可照西夷各国前例。”
郑克臧驱离澳门葡萄牙人的决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打破葡萄牙在对华贸易中的优势地位,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双方在中南半岛的竞争关系,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则是以澳门为据点的耶稣会等天主教传教机构虽然在传教事务上跟北方清廷有所摩擦,但北上的传教士越来越多的成为康熙倚重的科技顾问,为此郑克臧不惜用禁海和釜底抽薪的办法来加以遏止。
“对了,林卿,朝鲜朝贺使朴恩泽还在福州吗?”
“回王上,朴使已经在赶往南京的途中了,不过根据福州方面的报告,朝鲜因为与关东接壤,其**马又素来战力孱弱不能直面清虏兵锋,所以希望两国还是暗中接触。”
“这个可以答应他们,不过本藩北伐用兵尚缺军马,江南各地也无上好马场,待其到了,你且去跟他谈谈,除了西归浦之外,商借整个济州。”国与国交往唯重利益,因此郑克臧才不顾什么郎舅之情呢。“此事务必要朝鲜答应。”
林维荣一激灵,他明白郑克臧所谓的务必是什么意思,立刻应声称是,此时户部右侍郎兼大都督府税务经历司司官张日曜在外报名求见,两人的对话这才中断。
张日曜进来后,郑克臧不待其站稳,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究崇祯、建武年间,先帝之所以失国,三饷是关键,因此闽浙赣粤和南直隶各府的田赋是能减不能加,在此形势下如何支撑朝廷用度及本藩用兵,关键还是在商税。如今各地商港重开在即,卿要好生核计税利,一则丝茶大利暂时还不能外溢给民间、外邦,一则其余商品出口商税该如何制定,另一则米、金银铜铁、大木之类的进口又该如何计税,税务司的责任重大。”
虽然郑克臧说得没头没尾,但张日曜来时已经跟内侍打听过了,因此心中多少有些底,此时便拱手回应道:“王上且放心,有澎湖的前例在,税务司也并非无有筹算,而且这几月税务司也一直再清查清虏海关文档,一定会拿出一个上下都满意的章程来。”
“清虏的海关文档怕是不足持的。”郑克臧摸了摸唇边的短须。“一来是本藩的海上封锁,二则大海商私下出海也不是没有,税务司的章程还要做细一点,另外政事堂那边也要详加知会征询几位老大人的意见。”张日曜一一点头。“至于海商私港、私航,卿等也不必过于担心,本藩的水师不是摆设。”说起来,如今陆师孩子湖广和桂中连场鏖战,原本是唱主角的水师却除了偶尔出兵袭扰清廷沿海地区的北方舰队外无所事事,早就觉得憋屈的水师武官们正有力没处使呢,这个时候让他们查查走私也是一种发泄。“到时候多几个瓜蔓抄,想来规矩就做出来了??????”
299.柳州
遥望着远处黑黝黝的柳州城,刚刚晋升从一品平蛮将军的广西总兵何乾眼里露出一丝焦虑的色彩,尽管入桂的郑军节节胜利,但是面对有着滇黔两省源源不断支应的广西清军,他深知自己一个不慎就会被难缠的对手给翻盘了。
说起来,这也是因为何乾手中的郑军老兵太少的原因。
当初在广东和南直隶方向,郑军各拥有八个主力步师,不过和北线主力靡集不同,广东的郑军一开始就分为肇庆和韶关两个方向,其中为了应对清湖南巡抚桑格的攻势,在肇庆、桂东一线的郑军主力师数目减少到只有两个。
此后借着郑军北线主力攻克金陵、常州、苏州进而席卷江南的声势,广东的郑军也开始兵分三路,分别向湘赣桂进军。尽管进军相当顺利,可这么一来,原本不多的主力师就愈发的分散了。再加上留守广东震慑省境并主持扩编新军的左虎卫师,入桂郑军的主力部队依旧是西江防御时的那两个以及在西江两岸和清军大队见过几次血的其他六千在粤省投郑的新兵和反正新附军。虽说一股气下了桂省门户梧州又克桂林省城,但打到柳州城下这股精气神也用得差不多了,至于入桂后新招募的七八千新兵维持地方尚且不堪敷用,更不要说替何乾分忧拿下眼前的坚城了。
不说城外的何乾心神不定,就说柳州城内的清广西巡抚萧永藻此刻焦头烂额。
说起来汉军镶白旗出身的萧大巡抚是属于明郑官方文书中那种世代事奴的铁杆汉奸,只有顽抗到底一条路可走,但顽抗也要有顽抗的本钱的,自打江宁失陷、康熙身死、胤礽继位等一系列动摇军心民心的消息传来,广西反清力量陡然蓬勃兴起,不但牵涉了他很多精力,更让一些偏远府县在郑清之间犹豫不定。虽说后来康熙拨乱反正,但梧州、桂林相继丢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错非贵州提督徐治都率安义、古州、镇远等三镇绿营主力并提标三营及时赶到,他这个广西巡抚说不定就要到思恩、庆远这等偏颇之地继续履行守土的职责了。
不过客军虽然救了一时之急,然而犒赏的银子却让萧永藻辗转反侧,要知道清初的广西本来就是一个受援的省份,自己每年征收的银子连省内都养不活,更何况如今最精华的桂林、平乐、梧州等地已经落到了郑军手中。
除了徐治都这六千援兵的粮饷让萧抚台夜不能寐以外,柳州城内的军械火器的数目不足也愁煞了人。广西这地方山高水深道路通行不利,省内的红夷大炮也就那么几门,还多是当初平定三藩时的远征军留下的,现在不是丢在了肇庆城下就是连同桂林、梧州两大要府一起送给了郑军,以至于柳州城上只有几门前明正德、嘉靖年间的火炮作为妆点的门面,无论如何是无法对抗郑军的炮火的。
原本萧永藻还指望徐治都能帮忙带几门像样的过来,可是贵州更穷,打着就食广西主意的提督大人甚至连鸟铳手的弹药都没带上多少。至于云南方面的增援,虽然不是口惠而实不至,但广西道路不好是不争的事实,带着重武器的人家至今还在右江道上蹒跚而行呢。
当然没有火炮还可以用鸟铳顶,鸟铳的数目不多也还有火龙出水等火药箭之类的军械可以用,退一万步说,手无寸铁不是还有天灵盖嘛。可是让抚院大人揪心的是,客军的军纪也是个大麻烦,光这几天,柳州城的桂黔两军就已经斗殴过三四次了,若不是城外大敌当前,两支自己人的队伍就说不定先做过一场了。
“大人,抚台大人。”萧永藻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着,卧房外面传来最亲信的武巡捕的声音,萧永藻一个激灵,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刻起身披上衣物推门而出,只见武巡捕拱手立在那里,萧永藻还不明所以,面带喜色的武巡捕便贴在他耳边说到。“刚刚接到邸报,朝廷已经明发大人为两广总督,传旨钦差想来已经在路上了。”
“两广总督?”萧永藻苦笑一声,他当然明白,北京的消息滞后,估摸着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丢了桂林了,否则来的就该是治罪的钦使而不是册封的钦差。“这个消息有什么可喜的,现在关键是兵和饷,没有这两样,给我个异姓王也不顶事。”
“正要跟大人回禀。”武巡捕神色诡异的说到。“融县的大户邓氏毁家办团愿报效朝廷白米三千石,求大人给个四品的前程。”捐纳在清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早在平定三藩的时候,就因为国库用度不足向天下百姓卖*官,据说当时一下子卖了五百多个州县官,至于以上的也有不少。“若是大人能赏个实缺,事后还可以再报效四千两。”
“三千石白米、四千两银子。”萧永藻脸上一喜,这些东西真要到手了,可解决他大麻烦,不过清代的捐官自有制度,负责人主要是吏部,地方不得擅自插手,这一点让他颇为为难,不过思索了一会,他还是咬牙点头了。“这件事本官答应了,让这家选个儿子来当本官的朋友(注:幕友),只要守住了柳州城,不消说四品的虚衔,就是实职,本官也给得出。”完成了居间赚到了中介费的武巡捕欢天喜地的转身欲走,没想到萧永藻当即叫住他:“慢,让厨上给老夫煮一碗馄饨??????”
且不说萧永藻解决了心头大患后胃口大开,城外的何乾也在夜里等到了好消息:“一共二十门新铸三寸大炮和三千新兵已经开到了桂林,不日将开抵柳州城下。”
三千人虽然不多,但由于在大都督府参谋厅的作战规划中湖南以及湖广的地位远高于广西,因此连带这二十门师属火炮可以说得上是何乾攻入广西以后收到的最大的一次增援了,有了这批援兵和增援的军火,虽然攻打坚固的柳州城还有些不足,但至少左虎贲和右龙武两个师可以补充完整了。
为此何乾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向身边的一位文官发问道:“职方司这边有什么进展?”
“鬰林(榆林)直隶州知州张恺英以及属下博白、北流、陆川、兴业四县知县已经同意易帜保境。”虽然头上顶着兵部职方司的名义,但文官其实隶属的是大都督府职方经历司,汉留的业务现在也是由这个部门主导的。“率吴三桂和孙延龄旧部占据永安州(注:蒙山)城的张老本也派人跟来输诚,不过他的要价太高,非副总兵或是副将军不可,对给他的武骑尉可是不屑一顾啊。”明郑的总兵和副总兵是军团主将乃至方面大将,副将军也是正二品的高官,即便是漫天要价,这个价钱也委实太高了,难怪职方司的人要说几句怪话呢。“另外象州这边有人通过汉留给咱们递话,自称是李定国的旧部,愿意为咱们分忧。”
“李定国的旧部,真是春雷一响,什么蛇虫都爬出了,说不定过两天还有人自称是闯王再生呢。”何乾大笑起来,不过他还真没有想到,的确有人胆大妄为以朱三太子的名义闯到福州,要求武定帝和朝中大员给个名分。“这些蛇鼠虫蚁不是要替咱们分忧嘛。”笑罢,何乾脸一肃。“也好,就让他们取了象州和武宣以作自效吧。”
“大人,是不是应该让梧州那边也动一动了。”听到何乾的这番话,站在他身边的二等参谋李顺如此进言道。“也不说矢力西进,至少要进至鬰林各县,这样即策应了象州一线的义军,又能防着张恺英耍花招。”
“大人,李参谋此言不妥。”另一名二等参谋杨龙表示反对。“清虏在浔州虽然兵力不多,可我军在梧州的力量也止有一师,万一我军主力南下,浔州之敌突然杀出,那时我军后路断绝,可该如何是好。”杨龙冲着老同学笑了笑示意自己只是就事论事。“以下官所见,既然张恺英等已然归顺朝廷,就不应该过于怀疑,不如直接进军浔州府,如此即可以震慑鬰林的一众官员,又可以扩大我军的占领区。”
“不妥,不妥,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这些墙头草会不会另有图谋。”李顺坚持着自己的某些观点,不过也顺着杨龙的规划做了一些调整。“不如先兵进鬰林,然后整编四县绿营,驱使其会同攻打浔州一府三县。”
两个人的建议落到何乾的耳朵里,这位总兵大人若有所思的站起来走到地图面前仔细观看着:“梧州关系我军与广东腹地的联系,实在不容有失,杨龙,你立刻持我的将令到左虎贲师抽调三个哨的兵力,再从右龙武师也抽调一哨出来,立刻赶回梧州,至于各师所缺兵力,待桂林的新兵到了,本官会尽数弥补他们,让汤保意和席大平别舍不得。”
杨龙知道何乾的话还没有结束,因此静静的听着:“你领这四哨兵回到梧州后立刻从梧州师抽兵扩编为团,你来任团统制,接下来梧州的守备就由你全权负责。”
李顺有些嫉妒的看着自己的同学,不为什么,就算郑军现在已经扩充到原来的十几倍,但对于童子军出身的武官来说,出任团统制也是极其难得的。
杨龙还是不动声色的听着,就听何乾说到:“等你的梧州团组建妥当了,再让马一元率容县师南下鬰林收编当地清军,然后北上浔州,从南线切断柳州之敌的外援。”
从南线切断柳州外援也就意味着要与从南宁来的清军援兵正面交锋,这可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不过相信从右龙武师总监军任上擢升容县师都统制的马一元绝不会畏难避战的。
杨龙还在想着,何乾冷冷的发话道:“怎么不愿意去梧州?还是等着本官请你吃夜宵。”
“啊!”惊醒的杨龙急急否认道。“不,下官这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