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钦州湾
明武定二年十月初三,广东廉州府钦州湾的洋面上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其间时不时有一两艘抵近岸边浅滩,吐出一大堆的人和物,然后喧闹的声浪便开始向沉寂的内陆延伸。
“这样不行,速度太慢了。”站在六千料的旗舰武安君号上的巩天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拧紧了眉头,作为这次由水师方面主导的登陆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他深知此役对水师的重要性。“还有没有其他的港口可以上陆的?”
身边侍立的伏波舰队参谋长马涛想了想给出了个答案:“我记得防城港那边水面也很开阔,或可以让一部分运输船转移到那边上岸,不过上岸后可能要多走小半天的路。”
“那还犹豫什么,发旗号,让谭安率他的人护送一部分船团过去??????”
这边的旗号刚刚发出去,那边一条小划子如游鱼般从诸多抢滩的运输船团中钻了出来,靠向武安君号。不一会,一名二十出头的四等参谋顺着舷梯飞快的爬了上来,再跟执勤岗哨略一对了口令,便直奔巩、马二人所站立的艉楼而来。
上了艉楼,行过军礼,这名忠武校尉便忙不迭的报告道:“军门,杨统领已经率部进抵钦州城下,清虏知州毛盖峰率同知、守备以下阖城文武官吏三十九人并二百四十七名绿旗兵、一百零九名乡勇团练出城投降。”
年轻参谋口中的统领其实并不是海龙骧师第三团统制杨杰的正式职务,由于这一次行动中一共动用了伏波舰队下属的三个海兵团中的十一个步哨又两个炮哨并三个辎重哨,因此统一指挥这些部队的杨杰也就按照水师的习惯被尊同于分舰队的指挥官了。
“毛盖峰现在才降,不觉得晚了吗?”巩、马二人还没有回应,武安君号的船长汤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作为郑军水师的新体制之一,除了分舰队的统领还兼任旗舰船长外,巩天这一级的水师武官已经不再亲自掌船了。“廉州府的杜世贵五个月前就降了,区区一个散州知州还敢负隅顽抗至今,可想而知,定是铁杆汉奸无疑了。”
“毛盖峰也是难做,毕竟城里有桂省左江镇半营兵在,他即便有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得知钦州光复后心情颇好的马涛倒是替这位大清朝廷的忠臣辩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钦州一降,整个广东也算是彻底光复了。”
对于马涛的话,巩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即向报信的参谋布置道:“通知杨统领,让他收束部队就地整顿,等一应军资抵达,除留下警戒部队外,继续向南宁府最大张旗鼓的进军,务必让清军知道我军北上了。”
参谋领命而去,这时刚刚搭话却被无视的汤平走到巩天身边:“军门,杨统领的兵力还是太少了,就这么北上,是不是有些过于莽撞了?我看,是不是从各船上抽调些水兵临时组队,调给杨统领,也省得他到时候捉襟见肘。”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马涛表示同意,同时他言道。“大人,王上不是有意在各舰队下设立一个海兵师嘛,要不咱们先行一步,趁着攻打南宁的机会就地扩编出来,就算日后没定下来,也无非是再编遣而已。”
马涛这话是有因头的,郑克臧鉴于各都督府海兵团有守土重责不宜轻调,而水师舰队又无直接的陆战兵力不足以应变,才有了专项设立海兵师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却因为如今陆师扩编耗银太巨而在军务司暂时搁浅了。
“你们两个怕是昏头了。”巩天扫了扫这两位同学,毫不客气的斥责道。“不奉令谕私下扩军,你们想干什么?”说到这,巩天看了看马涛。“光一兄,你也是做个监军官的人,你自己说,我要是今天下这个命令,明天会有多少报告落到郁阎王手里。”提到军律司那位教习大人,马涛不由得一个激灵,至于汤平此刻脸上也露出了讪讪的笑容。“好了,别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了,下回都记清楚了,虽然我们都是王上一手简拔的,但是该有的忌讳一定要有,王上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这个话题也就到此结束了,为了免于尴尬,巩天便换了个话题:“伏波舰队马上要改编为西洋舰队了,根据王上的意思,今后东起南澳岛西到吞武里、呔泥(注:北大年)都是本舰队的巡航区,你们说说,到时候该如何跟军务司争取编制。”
马涛也明白有些话不能说透,于是知趣的接口道:“本舰队涉及的海域是如此广泛,恐怕还得让三千料、四千料的二等巡航炮船来挑大梁啊。”
“说到海域广泛,东洋舰队、南洋舰队也是一样。”东洋舰队目前规划负责浙海及浙海以北海区,大致是原来舟山分舰队和北方舰队的辖区,而南洋舰队要兼顾闽海以及巡航琉球、吕宋和渤泥,同样是幅地万里海疆,因此汤平觉得用巡航船来巡弋并无不可,但关键还是抢夺镇国舰队的遗产。“不过咱们的敌人未来将是泰西各国,因此巡洋舰万万是不能少的。”
“巡洋舰?”马涛苦笑起来。“船场这么些年来才造了几条八千料以上的三等巡洋舰呢,怎么够轮得到咱们。”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尽管西归浦和虾夷地的船场已经能开始生产小型三甲板巡洋舰,但是僧多粥少、狼多肉少,东洋舰队扼守长江门户关系南京安危,要不要多分一点,南洋舰队确保东宁老巢,要不要多分一点,七折八扣下来,能落到西洋舰队的也就屈指可数了。“还是莫要白费心思了。”
“不管怎么说,巡洋舰还是得有一、两队的。”镇国舰队的编制与伏波、北方两舰队不同,由于其装备的主要是八千料左右的巡洋舰,因此其下的队一级只编入两艘三甲板炮船。“否则再出现金兰外海海战的那一幕,咱们还得吃大亏。”
“之浦兄说得没错,林贤虽然也是外行,但一碗水要端平的道理应该也是懂得。”巩天显然是被汤平口中的金兰外海海战几个字给刺激到了,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若非这场海战,恐怕伏波舰队提督的职务还不一定轮得到他来担任呢。“就算新锐的万料三等巡洋舰不能给咱们,至少霍嫖姚号、狄襄武号这几条老船应该给咱们吧。”
巩天的要求不高,对此马涛倒是觉得很有可能实现:“如此倒是有些希望,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上面不给咱们巡洋舰的话,在一二等巡航船上咱们倒是可以拿捏一番。”
马涛的话带偏了其余两人的思路,汤平甚至煞有其事的计算起西洋舰队需要多少艘双甲板炮船来了:“廉州这边是良港,日后少不得要置办上一队(四艘);香山澳这边护卫珠江口,怕是也要一队;南澳岛、铜山岛也要一队;再加上昌化、鸿基之间护航要一队;金兰湾也要一队;这就是二十艘了。”
“唉,我怎么觉得错得不对。”汤平边说便摸摸脑袋。“数目怎么比伏波舰队时候少了。”
“当然算得不对。”巩天纠正道。“金兰湾这边还是要设分舰队,至少保证两队的编制,否则根本忙不过来;至于廉雷琼也要设一个分舰队,有那么两队便可以确保琼州和北河洋面上的安全了;香山澳和南澳那边既然是两队,那最好也设一个分舰队;至于本队,若是军务司拨来大舰就独立组队,若是不给,就直接统领香山澳这边的分舰队。”
“军门怕是少算了珠江内河分舰队吧。”马涛此刻表现出参谋长应有的拾遗补缺的作用。“虽说咱们看不上那十几条红单船,可是留在浔江上多少也能给何总兵壮壮胆。”
汤平大笑起来:“一元兄说得极是,这红单船还是有用的,否则咱们那位右佥大人又怎么会向王上建言专门设立一个长江内河舰队呢。”
“贫嘴。”马涛瞪了汤平一眼,随即自己也笑了出声,笑罢之后,他忽然若有所思的看向巩天。“军门,你刚刚说若是上面不给巡洋舰,你就直辖香山澳和南澳岛那边的分舰队。”巩天不明所以的点头称是,于是马涛进一步问道。“那若是上面真把霍嫖姚号、狄襄武号给了咱们,您准备把本队放在哪里?”
“哪里,还用说嘛,当然是澳门喽。”巩天边说目光边移向东方,在他视线所不及的方位上,几艘镇国舰队的三甲板炮舰正协同广东守军死死围困着澳门岛,一旦葡萄牙人撑不下去撤出了这座南中国海的明珠,凭着已经建设完整的海防要塞,理所应当的成为未来西洋舰队的司令部所在地。“怎么你有意见。”
“怎么会,澳门有佛郎机人的船场,这省了咱们多少麻烦事啊,”马涛如拨浪鼓一样摇着自己的头。“只是我觉得,既然澳门的地位如此重要,怕只怕佛郎机人没有这么容易拱手归还呢,若是镇国舰队无法把佛郎机人封锁在港内,少不得咱们要开过去增援??????”
301.策妄阿拉布坦
按照现任准格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的心思,并不想清廷发生冲突,这是因为他掌握下的西准格尔帝国的重心在于天山南北麓以及更西面的安集延、浩罕、布哈拉、撒马尔罕等广大中亚草原,至于清廷治下的甘肃以及归附清廷的喀尔喀蒙古地区,虽然号称是蒙古人的发源地,不过既然心比天高的叔父噶尔丹博硕克图汗希望掌握在手中,那就干脆留给他好了。
然而策妄阿拉布坦置身清准之战外的心思因为时局的变化而发生了动摇,在他看来失去了中国本土(江南)财富后的清廷已经如没有了牙齿的老虎,虽然还外表吓人,但实力已经不足以驱赶群狼,这个时候不分上一杯羹,日后势必将来无法制约重新成就薛禅汗(忽必烈)事业的噶尔丹博硕克图汗。
当然策妄阿拉布坦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接受清廷的供奉,与之联手对付自己的叔父。不过尽管清廷前来交通的使节络绎不绝,但比起布达拉宫派来联盟的使者,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清廷这一边,更何况这次反清大战不单单是两部准格尔人的一致行动,就连以青海为根据地的和硕特部也一并参加,可以称得上是卫拉特蒙古部族的大联盟了。
既然是是大联盟,就自然要有一个盟主。青海的札什巴图汗不必说了,虽说和硕特部向来有着黄金家族的血脉,但是力不如人,曾经做过准格尔人傀儡的这位汗王自然是没有资格问鼎这个位置的。可噶尔丹博硕克图汗从血缘上来说不但是自己的叔父,而且又是等格的东准格尔大汗,因此在五世达*赖及第巴桑结嘉措不能亲自到场的情况下,颇多宿怨的两人之间的座次又该怎么排列呢?
好在策妄阿拉布坦是个绝对优秀的政治家,知道该怎么顾全双方的颜面,于是只派了侄子大策零敦多布参与在青海的盟会,如此一来盟会的结果也就不出策妄阿拉布坦的猜测---噶尔丹的部队为主力仅直向喀尔喀蒙古、漠南蒙古发动进攻,西准格尔人与和硕特人一起向安西、肃州等河西走廊地区以及相邻的阿拉善厄鲁特诸旗发展。
根据会盟时的约定,三方将分别在年底、第二年的春天向东动手,可是一心想恢复和硕特部荣光的札什巴图汗却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会盟刚刚结束就抢在东来的西准格尔人之前,甚至抢在噶尔丹之前调集三千骑兵向洮河席卷而去。
“真真是个蠢货。”得到消息的策妄阿拉布坦如此评价志大才疏的札什巴图汗,同时向身边愤愤不平的大策零敦多布命令道。“不用在意这个急着回归长生天的家伙,我给你六千人,去把刀磨好了,等熬过了冬天,你带他们一路向东放牧而去??????”
“关上大门。”澳门总督费以喇(GilVazLoboFreire)上校奋力的从群情激奋的评议员堆里挤了出来,随即狼狈不堪的逃入总督府内,为了不让这些暴民化的议员们冲进总督府,他不得不命令卫兵堵上门户。“我的上帝,这个日子还怎么过。”
“总督阁下,是该作出决定的时候了。”防卫司令马加力士少校似乎没有看到总督大人的狼狈样子,反而语气严肃的催促着。“若是再顽抗下去,我想不单单是议员和市民要暴*动了,就连军队也都要失去控制了。”
“少校,王国的军人什么时候像日耳曼雇佣兵一样寡廉鲜耻了。”
对于费以喇上校的指责,马加力士少校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总督阁下,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连日常饮水都不能保证的城市里,您不能指望军队继续听从您的指挥?”
被少校这么一顶,费以喇那张被热带阳光晒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不,我不能答应,这涉及到葡萄牙王国在东方的最后利益,也涉及到王**队的荣光。”
“不,您只能答应。”马加力士表情冷淡的回应道。“毕竟议事会已经同意归还中国人的治权了,为了不妨碍葡萄牙商人在中国继续经商的权力,您必须下令撤出在澳门的军队,移交军用设施,否则??????”
少校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费以喇却明白对方的潜台词,对此他羞恼万分的吼道:“否则什么,我是葡萄牙王国驻澳门的总督,我是王**队的上校,我的权力来自佩德罗二世国王陛下和果阿的印葡副王,你们不能??????”
“总督大人说错了,您的权力来自议事会。”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费以喇扭头看去,只见关闭的总督府大门重新被打开,几名大商人、教士慢慢走了进来。“总督大人,根据议事会最初任命卡洛告(FranciscoLopesCarrasco)、马士加路也((看小说到UU小说 www.uu234.com)asCarenha)两任总督时的约定,澳门总督只负责澳门的防务,并无权拒绝议事会通过的法案,对此果阿早就表示认可了。”
“议事会,现在还有议事会吗?”费以喇反唇相讥着。“你们不是已经自我解散了吗?”
“澳门一天没有移交,议事会就会继续存在一天。”另一名大商人出身的评议员接口道。“总督阁下,请认清现实吧,即便海军有力量突破东宁方面的海上封锁从果阿带回援军来,葡萄牙也没有实力跟郑家在中国海交手的能力,是的,即便是把全印度洋和全南中国海的战船、武装商船都集中起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在陆地上取得胜利不是吗?否则我们为什么每年都要支付五百两白银的土地租金和倍数给中国地方官署的贿赂呢。”
“是啊,总督大人,请认清现实吧,葡萄牙人到中国来是为了瓷器、茶叶和丝绸的,不是为了个人耀武扬威。”第三名评议员也如是表态道。“现在虽然归还了澳门的治权和驻军权,但东宁政权依旧保证葡萄牙商人合法居住以及通商的权力,对此我们还能奢求什么。”
“因成功进入江宁城而被册封为整个明国摄政王的东宁国王据说已经准备驱逐澳门的教士,只不过被他的大臣所阻挡,如果这个时候澳门迟迟没有能够移交,未必这位摄政王不会改变主意。”商人们轮番上场之后,澳门的天主教会方面也出面开始施压了。“届时整个中国教区都要落到马尼拉的控制之下,想必这不是里斯本和罗马所愿意看到的。”
尽管这些话都是费以喇在议事会上听到过的,但是在这个大人物的嘴里说出来份量却大大不同,为此费以喇艰难的开口道:“为了王国,我不愿意成为澳门的最后一任总督,所以,所以我提出辞职,请议事会另选贤士。”
在场的人不由一愣,要是没有总督,驻军的问题怎么解决?这个时候,在场的几人同时望向一旁的防务司令官马加力士少校,但少校虽然同样参与逼宫,可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终结葡萄牙荣光的那一人,于是也摇头婉拒。
“既然总督阁下宣布辞职,王**队又没有人能接替总督阁下的职务。”在场的议事会掌权者当即交头接耳了一番,随后作出决定。“那么暂时就有议事会来代替总督执政,负责澳门的防务,对此军队方面有什么意见。”
作为八十名葡萄牙陆军士兵、二百二十名就地征发的民兵以及二艘十八门炮通报船指挥官的马加力士少校对此当然没有任何的意见,说起来他是最怕跟郑军直接冲突的一个,因为他深知一旦正式开打,即便凭借坚固的澳门炮台能顽抗一时,但最终结果也是完败,而作为失败者,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境遇在等待着他。
“既然军队方面没有意见,那么就立刻向明国人派出使者吧。”因为长达一个半月的封锁而断粮断水的澳门葡人已经早就无法忍耐了,为此,这个匆匆成立的维持会第一个任务就尽快终结自己的。“顺便请他们尽快恢复供应。”
评议员和教士们转身离开了总督府,此时已经失去权力的前总督却叫住了转身欲走的马加力士:“少校,我现在不是作为一名总督,而是作为王国的一名军人向你请求,务必不能将澳门完整的交给那些明国人。”
“上帝啊,救救这个可怜的人吧,”马加力士祈祷了一句,随后头疼的看向费以喇。“上校,您想做什么?难道您不知道明国人明确说明要完整的接收澳门的炮台以及军港,日后甚至要在澳门建立一个军事卫戍区,派遣数千人的军队把守,在这种情况下您认为我会遵照您的要求破坏建筑吗?不,这不可能,我可不能惹火了明国人,连带澳门的葡萄牙人受到惩罚。所以,上校,您一定是太热了,出现了幻觉,还是找地方休息一下,相信当我们的使节抵达后,很快就会有水车送来干净的清水为您解除干渴和烦恼。”
“混蛋,叛徒,回到阿镇,我一定要向军事法庭控告你叛国。”
“随您的便的。”马加力士决定不在理睬这位有些癫狂的前总督。“对了,酒库里还有些朗姆酒,在清水送到之前,您可以先拿来解渴,要知道一位总督渴死在总督府里,就算回到国内也是一桩惊人的丑闻。”
“该死??????”
302.宣抚使
“李大人,”看着一路陪在自己身边的承天知府---武定帝在福州登基之后,立刻在东宁恢复了承天府的建制,当然武定帝夹袋中无人,即便有人,这个郑氏老巢的知府人选也不会右郑藩系统以外的人来出任---身为第四位地震宣抚使的齐桐山一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腿,一边慎重其事的再三交代道。“东宁的灾后重建关系前方军心,切切不可怠慢。”
作为地位仅此与应天、福京之外的全国第三顺位的知府,李沧自然明白东宁在郑藩的政治版图中的重要性,别的不说,自打四月北部大震的消息发出后,接踵而来的四位宣抚使就说明了一切,当然宣抚归宣抚,该封锁的还是得封锁,该保密的还是该保密,总之一切都以一线军心为上,万不能让那些郑军的中坚们心神不宁了。
“齐大人放心。”李沧向这位前天兴知县、现任福建布政司左参政保证着,说起来明郑政权在省一级的行政区的官员设置十分混乱,主官有巡抚有总督也有所谓的布政使,其中浙闽两省就是先设巡抚再改设布政使,而江西则先设布政使后改巡抚,广东则是先设巡抚后设总督,湖广则是一上来便设立总督,至于犬牙交错的湖南、广西却至今由都指挥使兼总兵执掌政务,对此郑克臧不是不想划一了,但此事涉及颇广,再加上各省官员的数量多寡不均的局面暂时还不能有效改变,因此才被拖延了下来,不过这也不妨碍官员之间对彼此品级地位的认知。“下官已经亲自督办将半年的救灾粮发下去了,此外倒塌的民房也已经陆续重建起来,淡水县境内被大湖(台北湖)吞没的良田籍主也重新给予授田。至于伤者。”李沧不厌其烦的向上差重复着曾经报告过的一切。“也已经尽可能的安排医生医士予以看护,死者也让佛道以及泰西僧人予以超度了。”
“这些还不够啊。”齐桐山并不是来挑刺的,但他在海舟上已经想得明白,一味隐瞒总归会有后遗症的,因此他要另辟蹊径。“本官来时已经向王上请示调阅军籍,抄录了本藩将士名册,等一下请李大人按图索骥,待寻到尚且在世的军属后,着他们各书一封家信。”
李沧大恼,不过他恼得不是对方越俎代庖,而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主意,以至于在郑克臧面前露脸的好事被别人抢走了,不过转念一想,天灾无情,自己好歹有救灾的苦劳在,想必郑克臧也一定会记在心头的,何必跟其他人一样走歪门邪道以求幸进呢。
当然李沧也不会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放在脸上,反而口中极力赞道:“齐大人这个主意甚好,下官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好,下官这个安排下去,不过军属甚多,又散于各县,齐聚书信怕是要一段时日的,还请大人稍后。”
“不急,本官本来就要在东宁各县查访。”齐桐山沉吟了片刻。“不过,前方军士可是望眼欲穿,所以,”齐桐山顿了顿。“还是有劳李大人抓紧此事,每日收集了,便用水师快船送出去。”看了看有些为难的李沧,齐桐山解释道。“本官这边有一道王上的手令,可每日调动一艘通报船,自是不会让李大人难做的。”
李沧这才释然的点点头:“既然有王上的旨意,下官自然晓得怎么做的,毕竟烽火三月家书抵万金嘛,自是越快送出越好的??????”
“从武定元年八月开始,今上便连续册封嫔妃十七人,同时太子也收纳了七名嫔妃。”右佥都御史、大都督府军律经历司司官郁平面无表情的向郑克臧报告道。“另外,今上先后加封十二位贵戚以锦衣卫副千户、千户、指挥佥事,最高者加封了指挥使同知。”
听了郁平的报告,郑克臧甚为轻描淡写的回应道:“朱由格毕竟是皇帝,偶尔册封几个皇亲的爵位也不为过,此事不必大惊小怪,孤会请元辅重申本藩军爵制度,只要朱由格不册封他们为伯,想必军中还不至于生出不平之心来。”
听话听音,郁平当然听得懂郑克臧的潜台词,武定帝越是倒行逆施,越是不得军心,郑克臧才越是放心,对此他只是微微一躬身表示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此外,弋阳王曾在宫中建议今上复设亲军二十六卫,并征召功臣后裔充其事。”
所谓亲军二十六卫是指由皇帝亲自指挥而不归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府)管辖的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注:锦衣卫等十二卫为洪武年间设置)、金吾右卫、羽林前卫、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永清左卫、永清右卫、武功中卫、武功左卫、武功右卫(注:金吾左卫等十卫为永乐年间设置)、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腾骧四卫为宣德年间设置),其中除开锦衣卫是特务组织、旗手卫是仪仗队、武功三卫是工部所属的军匠外,其余都是随驾护卫的武装禁军。
“哦?”郑克臧惊讶的发了一声。“这么说真有人蠢蠢欲动了?朱由格是什么意思?”
“今上以为如今战事未平,国家也无多余财力豢养如此大军,不过功臣子弟也应当妥善安置,所以也想能重设锦衣卫、旗手卫以及拱卫太子的府军前卫。然今上似乎有所顾忌,至今还未曾向内阁提出请求。”
“有意思。”郑克臧轻笑了起来。“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出面做好人,这出傀儡戏倒是好看。”说到这,郑克臧面色一厉。“府军前卫统领幼军,难不成想仿效童子军和幼武学吗?锦衣卫执掌侦缉、刑狱,怎么觉得耳目闭塞了。”郁平俯首站在那并不搭腔,郑克臧站起来绕着椅子转了两圈。“皇帝不是说了嘛,如今国计困顿,财力均在军前,故此重新上三卫也极为困难,不如先立锦衣卫、旗手卫以安置功臣子弟。”郑克臧的话自然有秉笔一一录下,随后等郑克臧画押确认后快船送往福京,然后由内阁向武定帝提出动议。“唯如今军制以不同昔日所用之卫所,故此,两卫先各按一团计数,以便兵部拨付款项。”
郁平等郑克臧交代完秉笔后又上报了一件事:“另外益王朱怡镐曾在招待诸王的家宴上提议重建宗人府以便整顿宗谱、鉴识玉碟并籍此清查功臣子弟身份。”
“无非是想掌握一块实力来笼络前朝孖遗。”郑克臧冷冷的评判着,随即发问道。“孤记得本朝的宗人府一般由元勋外戚大臣兼领宗人府事,不设专官。”
郁平既然来汇报自是查清楚一切资料,所以自然而然的接口道:“王上说得不错,只是后来宗人府的一应事务都移交礼部,所谓重臣兼领一事也就无矢而终了。”
“那就等益王的折子上来后,请内阁洪、杨两位先生举荐来孤遥领这个宗人令、再举荐怀远侯(吴淑)遥领左宗正、宁阳侯(郑明)出任右宗人,至于以下经历司、左右司、玉碟院、宗学等可尊成例由礼部派员兼任??????”
郁平退了下去,郑克臧回到位子上思索了片刻,下令招来了林珩:“军务司关于统一全军番号一事可有什么进展了?”
如今郑军的番号分为两种,其中除了十九个一早建立的步师外,其余各师都用地名命名,很容易让对手看出虚实来,所以郑克臧决心改变这一状况,根据他的思路,林珩他们一阵好忙,当然不是为了这些师的名字,而是军务司根据财力要限制师的数目,参谋厅则根据战事需要想扩大师的数量,双方互不买账,吵到现在才好不容易达成一致。
“回王上的话,军务司跟参谋厅已经初步凝定了四十八师的番号。”林珩回答道。“其中二十一个布置在南直隶沿江地区,浙闽两省各有两个,东宁一个,江西四个、广东三个,湖广五个、湖南六个、广西四个。”
郑克臧略带疑问的看向林珩:“广西的兵力是不是少了一点。”
“不少了。”林珩回答道。“王上忘了,西洋舰队这边不是还有一个师嘛。”
“前方将领怕是只盼着多多益善呢。”郑克臧虽然只是在东宁保卫战中亲历过战火,但好歹也统筹过几场大大小小的战事,因此非常明白一线指挥官们在想什么,所以他决定修改军务司的方案。“东宁有南洋舰队一个海兵师足以,另一个师的番号拨给广西。另外赣南有一个师,赣北有两个师也足够了,剩下的那个师拨给湖广方面。”看得略微紧张的林珩,郑克臧倒过来宽慰他。“彭泽方向有池州大营顾拂、瑞昌又有武昌鄂州方向的湖广军,两个师守住九江和南康方向总不成问题吧,再说还有内河舰队湖口大营呢。”
“王上既然已经有全盘衡量,臣自是领命,不过臣倒以为,既然如此,与其加强湖广不如加强湖南。”
“湖南?”郑克臧抚掌大笑。“有道理,有道理,只要湖南解决了,无论广西还是湖广,这盘棋就都活了??????”
303.刘宁安
郑克臧关注的湖广战事其实形势对明郑方面来说并不算好,而造成当前局面的很大原因就是鄂东明军的派系十分复杂。现而今,除了金吾将军、湖广总兵洪拱柱亲率的郑军两个师外,还有扼守武昌深受宁王朱耷影响的反正清军刘宁安部,自赣西攻长沙而不能进而奔岳阳与武昌明军实现联兵的王新化部以及黄州府、汉阳府沔阳州等地的名义上归明实际上在明清之间游弋的小股地方力量。
江北的小股反清义军姑且不论,已经受封镇军副将军、新丰伯、湖南副总兵的王新化也不必多说,但亲近宁王朱耷的刘宁安却是个狠角色。此人虽说接受郑克臧册封的广威副将军、湖广都指挥使同知、湖广副总兵的职务,却死死占住武昌府的江夏、武昌、嘉鱼、蒲圻(赤壁)等地不让名义上的长官洪拱柱率部进入,逼得洪拱柱只得屯兵兴国州(阳新)与对岸黄州府蕲州的清军黄州协、蕲州营以及宜昌镇标四营等部遥相对峙。
“嘉鱼、蒲圻、咸宁的秋粮都已经征集上来,为什么江夏和武昌两县的粮食还收不上来。”曾经做过宁王府的清廷湖广总督衙门里,今日传来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暴喝声。“还有崇阳、通城那两个家伙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大哥,晚几日也就晚几日吧,反正城内的军粮尚且充裕何必逼得人家狗急跳墙呢。”边上穿着一身四品武官袍服的江春秀冲着有如困兽一样的刘宁安劝说道。“再说了,真的粮食不够了,咱们不会找兴国州的那帮家伙要嘛。”
“老四,你在簰洲湾训练水师,你不知道。”刘宁安尚未开口,边上另一位三品武官苦笑的解说道。“南京城里的那位突然要点检咱们的部队,还要按照郑家的体制整军定编,这可如何使得,所以暂时赣中的粮食是不用想了。”
“定编就定编吧,难道咱们老兄弟因此会被南京拉走吗?”江春秀不以为意的说着,也别怪他大大咧咧的不以为意,须知道刘宁安部虽说几经膨胀萎缩,但根本还是当初督标三营和抚标两营的老底子,虽说不是铁桶一般,但也不是外人轻易可以撼动的。
“老四,你糊涂。”三品武官名为常玉芬,乍听起来有些女儿家家的样子,但事实上却是一个彪形大汉。“一旦整军定编了,你以为南京还容得了咱们私下扩军不成。”
这么一说江春秀才重视了起来,且不说乱世之中军人的地位全靠手中的军队多少,就算日后不靠宁王重新靠向郑藩了,这兵多了也好谈条件不是,一念及此,他立刻紧张的说到:“大哥,三哥可决计不能让郑藩的人进武昌。”
“不让郑藩的人进武昌,这谈何容易,万一人家以派任知府、知县的名义,就是宁王也挡不住啊。”常玉芬咬牙切齿的说到。“拿在手里的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下面的粮食收不上来,大哥才这么心急如焚呢。”
“现而今王新化占了岳阳,这个老小子也不是郑藩的老人马,能不能派人联络联络。”
“联络王新化,这倒也是个办法。”听到江春秀的主意,刘宁安一拍大腿,用探询的目光看向常玉芬。“老三,你看老四这章程使得使不得?”
常玉芬仔细想了想:“王新化现在虽然得到郑家的一点甜头,但他也怕郑军卸磨杀驴,所以派人联络倒也是可行的,不过王新化刚刚得了岳阳,周边残破,去联络他互为奥援,怕只怕咱们利还没有得到,掀得赔出去一部分粮草。”
“只要能让王新化在一边袖手旁观,给他些粮草又有什么要紧的。”这个时候就显出刘宁安的领袖气度了。“对了,老四,你今个赶回来可是有什么事嘛?”定下了联络王新化共同对抗郑克臧整编军令的章程,刘宁安心头仿佛放下了块大石头,于是想起江春秀的事来。“除了要兵、要粮、要饷,大哥绝无二话。”
兵、粮、饷这三件最大的事被刘宁安上来就排除了,要是换成旁人,心里早就不开心了,但江春秀是一个头跟对方磕到地上的,也知道刘宁安的为难之处,因此脸上倒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平直的说道:“二哥这边已经督造好了六十几条大小战船,水兵我也练了一些,但有船有兵不能没有炮,所以回来请大哥调拨大炮来了。”
炮?武昌城头倒是有几门红衣大炮,若非这些家伙,刘宁安等人还打退不了清军的围城。不过这些大炮都是大家伙,根本不可能从城头上搬下来,也搬不上刘部新造的江船,因此江春秀要求的显然不是它们。
眨了半天眼,刘宁安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武库里好像还有几门佛郎机炮。”
“那炮才能打多远。”常玉芬摇了摇头。“而且才那么几门,二哥造的大船一条上少说要装四五门炮,这可连两条船都装不了,还得想办法让人开炉造炮才行。”
其实造炮在明清世替的时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技术,基本上就跟后世能上网就能查到怎么造原子弹一样,属于大众化的技术,只不过有些手艺精湛的匠工造成的炮能多装药打得远,一些手艺差一点的造出的炮只好少装药打得近而已。
“造炮容易,这炮药呢?”刘宁安一琢磨,脸上便露出了苦涩。“当初咱们也没怎么留神,这前头屯下的火药在进军江北和守城的时候都用得七七八八了。”在场的两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这没有炮药,那有炮有什么用。“这时节,就算搜遍了整个武昌也未必能搞来多少啊,还得留一部分给咱们的鸟铳队呢。”
“我有一个主意。”江春秀咬牙切齿了一番提出一个耸人听闻的建议。“郑藩的巡江红单船不是三五天必到武昌江面上走一遭嘛,要不,大哥做东,请他们靠岸来喝酒,到时候一不做二不休连船带炮还有炮药一并截下了,人给他礼送回去,想来郑藩即便窝火,为了抗清大局也不敢跟咱们立刻翻脸。”
“不成,这样事情就把事情做绝了。”常玉芬急忙劝阻道。“大清朝秋后算账那么厉害,咱们就算回头到时候也是一个死字,所以万万不能跟大明朝这边也弄僵了。”常玉芬的意思很明白,跟着宁王反对郑克臧好歹还是内部矛盾,一旦截了郑军水师的炮船,那就是上升到敌我矛盾了。“再说到时候宁王也不好为咱们说话。”
“宁王,宁王,那又老又哑的和尚给咱们兄弟什么好的,大哥你们一直魔障的把他挂在嘴上。”江春秀有些不耐的说道。“与其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不如试着搭上郑藩的线,说不定咱们的日子还好过一些。”
“宁王有没有力量姑且不说,攀附郑氏却是不成的。”常玉芬向江春秀解释道。“如今上至中枢,下至各省大员,乃至军中大将,能高居显位的盖莫不是他东宁郑家的老臣子,除此之外,王新化算一个,其他还有没有了?我看是没有了。那他郑家席卷江南就再也没有遇到了归附的了?那这些归附的人现在哪去了?”
常玉芬的话其实有些绝对了,事实上除了声名最著的王新化以外,还有左骠骑师都统制周正和、左副都御史赵秉英等一些从清廷一方举义投诚的文武大员活跃在明郑的军政舞台上,只是当时正处在战时,消息不怎么灵通,因此外人了解的就只有王副总兵这个最明显例子,因此造成了一些误会也是可以理解的。
“宁王一心想要恢复的是朱家天下,可光想又对付不了郑克臧这个权奸,所以要在朝堂之外寻一支可用的力量。而我们兄弟有兵有地盘,就是上头没人,大家各取所需,所以才一拍即合。”常玉芬总结道。“如今有宁王兄弟在朝中帮衬,只要郑克臧不冒大不韪对咱们公然下手,咱们兄弟就稳若泰山一般。”
滔滔不绝的常玉芬似乎忘了真正的枭雄常常会借刀杀人,幸好郑克臧明白南明之所以不能维持半壁江山的原因正是在于内部的争斗,所以才暂时没有对付刘宁安的意思,反而派兵派船作为策应,不过这似乎让某些人得意忘形了。
“原来如此。”江春秀点点头,但随即又苦恼的问道。“那炮药怎么解决?”
“老四的建议我看有可取的地方。”刘宁安突然接口道。“等下次郑藩的水师到了武昌,我请他们喝酒,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要伺候好了这帮老爷,从他们手里直接买下炮药,想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常玉芬击掌赞道:“大哥的主意好,想来只要报上去在江中遇敌,这炮药消耗多少还不是水师说了算嘛,这笔外财不发白不发,天长日久了,说不定连炮都能卖一些给咱们呢。”
江春秀眼睛一亮:“郑家造的炮可是天下最好的炮了,不但打得远,而且极少炸膛,可惜郑家从不外流,要是能想办法搞到手,咱们也就不用仰仗郑家替咱们护卫武昌江面了。”
“想得倒美,八字还没一撇。”刘宁安给两人泼了盆冷水。“先别想着成不成,造炮的铜怎么来,你们还不马上想个法子???????”
304.开源节流
康熙三十三年前后,驻扎在甘肃的清军除开随巡抚驻扎在巩昌(陇西)的抚标三营以外尚有驻扎在兰州的提标五营以及凉州(武威)、肃州(酒泉)、宁夏、西宁四镇。这一抚一提四镇的驻军从分布上来看可以发现呈现北重南轻、西重东轻的格局,而就具体的细部来说,在祁连山以南、青海湖以东至洮河以西的广大地区只有西宁镇一部数千步骑,根本不能对近在咫尺的蒙古和硕特部王公形成有力的威慑。
札什巴图汗正是看到了清军的空虚,这才不惜以抢功冒进的姿态不待准格尔人一起发动了进攻。不能不说札什巴图汗选择的时机很好,此时清军的注意力正被北面的强敌所吸引,和硕特骑兵已经席卷了整个河湟,甘肃清军这才反应过来。
但此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除了西宁、大通、永安、威远等大城坚堡尚且保留在清军手中以外,其余各中小据点已经悉数落到了和硕特人的手中,更为可怕的是,鉴于所部骑兵不多,清军被迫放弃野战闭门死守,从而把战役的主动权拱手让给了敌人,好在和硕特骑兵的数量有限,攻城能力更是极弱,因此清军才保住了目前的地盘。
看到清军死守不出,得意忘形的札什巴图汗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在重塑卫特拉盟主形象的野心的支配下杀向了河州,准备饮马洮河。这时,收到札什巴图汗大胜清军的消息,周边散居的蒙古部族、牧民家庭纷至沓来,都想在接下来的抢*劫中分润一把,札什巴图汗来者不拒,由此他麾下的军马迅速膨胀到五、六千骑。
由于河州已经属于甘肃的心腹地带,距离重镇兰州也就咫尺之遥,由此惊恐万状的甘肃方面顾不得应对北面噶尔丹,急急*抽调抚标、提标及凉州镇一部六千人号称三万大军由前甘肃提督张勇之子,现任甘肃提督张云翼亲自指挥,向河州疾行而去。
尽管札什巴图汗的兵马大大增加了,可蒙古骑兵拙劣的攻城能力使得他们依旧无法拿下众志成城的河州城,此时宁夏等地的陆续开始降雪,进退不得的和硕特人有意撤退了。此时清军主力来援的消息传来,头脑发热的札什巴图汗便决定在撤退之前再与清军大战一场。
清康熙三十三年十月十九日,张云翼部进至到河州东乡,随即与蜂拥而至的札什巴图汗部下形成对峙。十月二十日清晨,两支队伍不约而同的整军出营,愚蠢的札什巴图汗当即驱使部下直冲清军阵列,结果却遭到清军火炮的射击。
虽说甘肃清军装备的火炮既笨重又射程极近,但如雷的声响还是让由牧民组成的和硕特骑兵大惊失色,以为是清军实行的巫术,一个个胆战心惊之下不敢前进,而他们坐下的蒙古马更是不堪,这些大家伙不是四蹄瘫软就是暴躁的冲撞起自己人来,就连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牧民们一时也无法加以安抚。
看到和硕特人的队形大乱,家学渊源的张云翼当即果决的命令清军实施反冲锋。在清军气势如虹的反击中,面色如土的和硕特骑兵们不顾札什巴图汗的大声喝止纷纷掉头逃窜。无计可施的札什巴图汗见势不妙也只能跟着逃跑,于是清军只付出了十余人的伤亡便一举击溃了和硕特人的进攻,随后一路追杀,不但将札什巴图汗驱逐出了河州,更收复了河湟谷地,与西宁等地的守军恢复了联系。若不是因为天气愈发的寒冷了,清军甚至会一路追击到青海湖以西,饶是如此,札什巴图汗的损失依旧惨重,后来归附的部众不说,最初出兵的三千精骑最后也只保留下来不到三分之一的数量。
甘肃的捷报送到北京,康熙帝大喜过望,当即任命甘肃巡抚布喀为川陕总督,指挥若定的甘肃提督则被任命为甘肃巡抚,同时张云翼所袭一等侯世爵之外再加云骑尉,由此成为三藩之乱后汉军旗之外汉族官员中爵位最高者之一。
不过,甘肃的危机只是暂时解除了,更危险的敌人影影绰绰的在札什巴图汗的背后显露了身子,为此康熙于当年十一月再派大臣前往拉萨和亦力巴里游说达*赖和策妄阿拉布坦。
但两处的消息尚且还没有传来,清廷便于十一月底接到黑龙江方面的奏报,称鄂罗斯人撕毁了《尼布楚条约》,重新派兵进入雅克萨等划归清廷的区域。对此,并无力四面应敌的康熙只好痛骂了鄂罗斯人背信弃义之后,严令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宁古塔将军佟宝等严防死守,不得允许鄂罗斯人再度入境。
鉴于外部的环境对清廷越来越恶劣,康熙不得不面临重大的选择。经过几番权衡之后,康熙终于下了决心,当年十二月初,清廷派出使节赶赴科布多,试图以放弃喀尔喀蒙古为代价劝说噶尔丹罢兵休战维持两国通好,为此康熙愿意把皇六女和硕纯悫公主下嫁给噶尔丹。
前往准格尔的使节出发之后,康熙又接连下达旨意,要求山东、河南、四川等地加紧编练绿营新兵,准备南调东出。鉴于长江防线难以轻渡,康熙还下令给新任两江总督马齐,要求在江北大造战舰。当然这都是幌子,康熙的主要目标是明确的,那就是以湖广为突破口,在郑军的软腹上打出一个缺口来。
然而征兵也好、造船也罢,都需要不菲的钱粮作为后盾,由于清廷最重要的财税区江南已经失陷,再加上主要财源之一的两淮、长芦等地盐场屡屡遭到郑军水师的袭扰,导致食盐生产不足、盐税征收困难,因此清廷从中央到地方根本没有足够的财力来实现康熙制定的宏伟目标。为了解决钱的问题,头大如斗的户部在屡次提议加征田赋为康熙所再三拒绝之后,终于从姗姗来迟的广西奏报中获得灵感,如获至宝的满尚书库勒纳遂于十二月初八朝会上正式奏禀康熙,请求大开捐纳。
还有些顾忌身后之名的康熙神色不豫的再度驳回了户部的奏章,为此摸不着头脑的库勒纳不得不亲自登门讨教刚刚升任协办大学士的李光地。早就摸透康熙性格的李光地一开始并不愿意回答库勒纳的问题,但耐不住对方死缠烂打,于是略微提点了一句,如梦初醒的库勒纳这才欢天喜地的回转衙门。当天户部众官漏夜商议,专门制定了各省捐纳的实施条例,不经请旨便以邸报夹带的形式发往各省。
这个捐纳条例包括了购买各级官品所需银两的具体数字、官员购买上级官品补差价的折算、缺补和实任以及地方与中央如何分成等一系列问题,并明确规定从五品以上捐官必须解银入京后才能报送吏部以及陛见不合格不予实任。
得到了康熙默许的户部章程迅速在清廷统治区内掀起了一场“报效”的狂潮,个别省份甚至将这项政策作为摊派强制地方大户开纳,结果自然是与康熙筹措应急军饷的初衷相悖,而且这个户部的“土政策”允许武官自游击以下的降、革、留人员均可捐复,更动摇了清军的军纪和战斗力,引发的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然而清廷地方各省却看不到饮鸩止渴的恶果,他们只觉得这个章程来得太晚,以至于他们今年不能过个肥年??????
户部除了捐纳这开源的一招外,还想紧一切办法节流。当然军费是万万不能省的,皇家和宗亲贵胄们的月例银子也不能少,至于百官俸禄倒是可以拖一拖,此外大清朝廷最大的一笔开销“河工”也可以暂时搁一搁。
对于户部的这种作为,大小官员们自然怨声载道,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有地方送来的冰敬、炭敬和年节孝敬的,可是户部的作法却得到了康熙的默认,对此各自只好自寻出路,实在不行的也只有不顾体面当掉官服了。
京官们不敢对有康熙撑腰的户部抱怨,河督于成龙却站出来向户部发炮。说起来于成龙其实是个败军之将,丢了江西的他因为护送康熙返回江北并护卫返京有功,不但没有被追究失地的责任,反而加官一阶转到了河督的任上。
可于成龙虽然是个清官,但一不是名将二也不是治河的能手,全然靠着和老于成龙一样的名字与廉洁才走到今天,说起来地位越高他应该越谨慎小心才是,然而他却是一个大炮,不辨目的地就仅直向替康熙分忧的户部开火了,这一下他终于撞到了铁板,康熙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康熙下旨斥责这位宠臣“干涉中枢,非疆臣本份”。
好在这位于成龙是捐纳的积极赞同者,他在条奏中称“河工所费繁多,户部用度不足,非开捐例不可??????今仿陕西赈饥事例,酌量增减?????凡革职、年老、患疾、休致之人,及布政使大员,盖许捐复??????”如此,他才得以记功留任,不过,由于手中无钱,他这个河督实际上是有名无实,不久之后,康熙便以调职为名将其改任河南总督,河督不废而废了。
305.黄初旭
昭武将军、长江内河舰队提督、西安(衢县)伯黄初旭在大夏开国前后的水师服役期间大多数时间都以老朽的面目出现,这倒不是因为其的年龄最长,而是因为在一群将软帆炮船战术奉为海战圭臬的童子军将官中,从接舷战术和老式慢速海船时代走来的黄提督实在显得过于异类。以至于在担任内河舰队权提督之前,黄老将军在水师中长期从事预备武官、新招募的水手的上舰实习、远航训练等一些教训工作。直到当时的明郑政权的势力从大海扩展至内陆大江大河之上,老将军才摆脱了只能眼看着新生代建功立业的尴尬??????
-------《国初将领列传?黄初旭》
望着脚下滚滚的长江水,站在新建的二十门炮大型红单船鹦鹉洲号的甲板上,已经年近五十的黄初旭似乎有些心潮起伏。是的,作为刘国轩的老部下,黄初旭在进入郑克臧时代后的东宁水师里虽然算不上屡受排挤,但地位总是尴尬的---品阶最高的他眼睁睁的看着麻英、巩天这些称得上嘴上无*毛的年轻将领的职司始终压在自己的上头,心里的滋味怎么能好受的起来---好在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难堪都已经过去了,终于有机会独当一面的自己是不是该把未来的目标再定高一点呢?
“军门,”黄初旭正在神游八极,一名参谋走过来报告道。“前面就是崇明岛了,镇江大营的张统领发来旗号请示,是不是准备掩护水兵队登陆。”
作为与东、南、西三洋舰队同等级别的长江舰队在建制之下同样有分舰队和海兵师的设置,只是长江舰队的分舰队以某某大营为号,海兵师也改称水兵师,以示内河与外洋的区别。然而真正的区别并不在某些名号的改变,而在于各分舰队(大营)所辖的舰船的数量不同---由于内河舰队的红单船都在三千料以下,因此通常一个大营都至少有四十至八十艘大小不一的战船,远远超过外洋分舰队所辖软帆炮船的数目---但不管数量上相差多少,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无论内河舰队还是外洋舰队,炮多胜炮少、重炮胜轻炮的舷炮战术已经取代接舷夺船战术深深的渗入郑军水师的血脉之中。
清醒过来的黄初旭当即点头道:“发旗号给张耀武,立刻掩护水兵队登陆。”
隆隆的炮声传了过来,从黄初旭站的位置透过千里镜可以看见,数艘较小的红单船已经贴在浅滩边上向岛上发射起驱散的炮弹来。不过正如黄初旭预料的一样,战事并没有在岸边爆发,已经接受了教训的清军显然也把重点放在岛中央了。
“其实还不如直接切断北航道呢。”黄初旭心里嘀咕着,但是他也明白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怪来怪去也只能怪崇明岛的北面与江北通州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清军只要随便造两条木头船或者干脆是木筏子便可以飘过来上岛,却是即便郑军水师就驻扎在岛边也无法遏止。“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黄初旭暗暗下了决心。“打旗号给张耀武,登陆完成后,留一队护卫运输船返回太仓,其余立刻折返镇江,该死,这明明是东洋舰队的事,偏偏要老子替他们擦屁股,真是混账之极。”
黄初旭说得不错,虽然东洋舰队的主力依旧留在舟山列岛,但大衢山都督府撤销之后,郑克臧又重设了松(江、上)海都督府负责长江口的防务,不仅如此,东洋舰队所属的海兵师的防区也在宁波和松江,实则不该由镇江大营来承担这一使命的。
边上的参谋却故作不明所以的问道:“军门,该死这一句是不是也要发出去?”
黄初旭怒视了对方一眼,随即突然大笑起来:“发,为什么不发,另外再发一条,通告全军,早点做完了,早点回去过年??????”
时间已经临近新年了,但朝鲜王京德寿宫中却见不到一丝的喜庆气氛,不但奴婢们小心翼翼的,就连那些被宫人们匆匆领进宫门的领议政们的脸上也凝重异常。
很快,在光海君和仁祖继位的即祚堂里,已经登基二十年的李焞面色铁青的出现在一众臣子面前,可是因为闵妃重定运动而相互攻击的朝鲜重臣们此刻却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主动站出来说话的意思。
好半天之后,这位把家务国务都搞得一团糟的朝王终于忍不住了:“明军攻占整个济州,驱逐本朝官吏一事,诸卿都已经是知道的了,如今该如何应对,卿等拿一个章程出来吧。”
李焞话音刚刚落地,左议政徐文重便接口道:“明使之前已经通报我朝要租借整个济州,并许以不菲的租金,却被某些鼠目寸光之辈所阻,如今明人自行取之了,怎么办?派兵夺回来吗?明人的舟船甲于天下,我朝文恬武嬉,又如何能直面明人炮火,万一真的动了刀兵了,明人一不做二不休霸了济州道不还,我朝又奈之如何,所以臣以为还是顺水推舟,同意租借为好,还可以以明人强占为由搪塞北虏。”
从这番话中的意思可以明确听出左议政徐文重是亲明派,因此户曹参判(侍郎)张希载很是不满的说道:“我朝待明人不薄,几度与其危难中援手相助,明人不思回报,却强夺我朝济州,几与北朝蛮夷相仿,当严词斥责之,又怎么可以如此纵容。”
“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有用吗?”出身西人党的大司谏金昌集虽然没有参见年轻一辈反对禧嫔张氏的活动,但也对张氏外戚把持朝政相当不满,于是一听到张希载说词,立刻跳出来反对。“再说了,传言应天府那位早有操莽之志,就算不是,也必如崔氏一般的权逆,如此之辈,几句斥责有用吗?”
看到张希载恼羞成怒准备跳起来干仗,一边的大司宪崔锡鼎急忙出来缓和局面,不过他的用意虽好,但提议的内容却有些不着边际:“能不能让公主在夏王耳边劝说两句?或许能对济州的归属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说法,郑家的说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北伐之前借用济州为马场。”后来加封平川府院君、谥号文庄的左赞成的申琓摇头晃脑的说着。“可信嘛?有几分可信,大明地大物博,自是不会缺了咱们这小小的济州,更何况江南缺好马场也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但会不会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呢?臣以为若是明人日后能归还济州的,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礼曹判书(尚书)李畬抓住申琓语句中的漏洞追问道:“那万一这郑家与当年的蒙古鞑子一样希图永远霸占济州怎么办?”
“就算郑家意在长久霸占济州,那本朝至也好听之任之。”申琓的答复引起来室内一阵骚动,但申琓却似乎无知觉的继续说道。“我朝事大明甚为恭谨,大明倾覆也不忘为其复国,此间种种虽是忠义,但未必不犯了夏王的大忌,夺去济州未必没有警告的意思。”这句话一出,室内的微小声响立刻听了下来,所有人都在考虑是否有这样的可能,于是室内只有申琓的声音回荡着。“然而本朝与夏王毕竟是姻亲,这一点或许可以通过公主解释清楚,那剩下的只有济州的问题了。”申琓抬头看了看李焞。“陛下,臣说一句僭越的话,济州既然是流人之地,夏王想要不如就给他吧,区区租金也不如作为本朝资助大明复国之用,如此还可以从夏王那得个人情,将来未必没有补偿。”
人情?补偿?一众朝鲜大臣的心思都活动开了,没错,朝鲜三面临海,只有向北方发展,因此一想到落在清廷手中的关东平原,在想想郑克臧日后可能将其作为占据济州的补偿,一向窥视东北的朝鲜君臣便如百抓挠心一样无法自持。
“那就立刻遣使前往济州和应天。”李焞当即作出了决定,他的决定理所当然的得到了面前臣子们的默认。“把咱们的决定告之郑家,就说本朝与大明修好的决心不变,只是请日后大明复国之后稍许顾拂本朝。”
“陛下,还需派人前往福京。”徐文重提醒道。“已经忘了派出正旦朝贺使了,那这一回就万万不能在漏过了,否则夏王的脸面上也不会好看。”
是的,郑克臧现在还没有公开篡夺大明的江山,作为朱氏的臣子的他可以不要求尚未正式称臣纳贡的朝鲜按时朝拜,但也绝不会欢喜外藩的使节随随便便绕过傀儡朝廷直接跟自己打交道,毕竟这会使他不臣的形象进一步公之于众。
还有些小聪明的李焞立刻作出了变通的决定:“使节先到济州通报本朝的决定,然后赴福京拜谒明帝,回转的时候再途经应天亲自向夏王禀告吧。”
李焞的话音落地,张希载立刻开口道:“臣保荐承政院右副承政(正三品堂上)李熙命为使团正使,议政府(正四品)舍人金一境为副使。”
张希载的心思在场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当即有人跟着开口道:“臣保荐??????”
306.陶岱
南宁城内的左江道衙门现而今已经改做了临时的广西巡抚行辕,由为前巡抚、现总督萧永藻加官进爵的钦差大臣华丽转身成为广西巡抚的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陶岱正拉着广西按察使王国泰、左江道高国樑、南宁知府辛桂、左江镇总兵王国兴以及率领滇中绿营增援广西的曲靖镇总兵林万僖商议着南宁的防务,全然不知道在座的人中有双敌视的眼睛。
说起来若不是老姓瓜尔佳的陶岱横空出世,在前广西布政使丹达礼战殪在桂林城内的情况下,王国泰是很有希望以按察使的身份在战时接替广西巡抚的位置,可现在倒好,非但巡抚没有指望,就连空缺的布政使的位置也不一定轮到自己,由不得他心生不满了。
“诸位大人,如今东路海逆已经占了浔州府和柳州府的象州、来宾等县,虽说其势主要奔着柳州府城的制台大人而去,但也不能不防着其挥师西进。”无知无觉的陶岱还在说着。“南路的海逆虽然兵马数目较少,但却深入南宁府境内,威胁更大??????”
陶岱的意思是很明确的,他不希望固守南宁等着郑军逐一收拾,他要主动出击,目标就是东南两路敌人中的一个,对此王国泰却故意唱反调:“抚台大人,下官却以为如今广西的要害在于柳州,若是制军在柳州有什么闪失的话,广西就全完了,因此当务之急不是击溃两路之敌,而是在稳守南宁府的前提下迅速增援柳州。”
“柳州有敌人重兵,且来宾县城已经为海逆所占,所以增援柳州不如仅直攻打浔州府。”陶岱却似乎主意已定,也是,柳州解围了,功劳固然少不了主持其事的巡抚大人一份,但归根到底最大的功劳应该属于总督,可攻陷浔州府却不同,这份功劳只归巡抚独占。“不过攻打浔州之前,先得肃清钦州方面之敌。”
王国泰气得一哆嗦,心说,你都拿定主意了,还要问我们干什么,于是他一赌气便不再开口了,可他不说了,坐在下首的左江道高国樑却用一种没有生气的语调叙述道:“抚台大人,攻打钦州之敌也好,收复浔州府也罢,下官自是别无意见,只是左江四府多有奸人趁机作乱,若不清除了这些隐患,怕是大军东去之后,形势愈发恶化啊。”
左江道辖泗城(田林)、南宁、太平(崇左)、镇安(德保)四府,除了南宁以外多少蛮荒之地,苗、瑶等少数民族向来对横征暴敛的汉、满官府多有不满,现而今广西重又大战,这些少数民族的土官土司也颇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因此守道大人才有此言。
对此,陶岱却淡淡一笑:“不过是些藓芥之患,等荡平了海逆,大军回师在一鼓而荡吧。”
按道理说辛桂和陶岱同为满人,利益应该是趋同的,不过辛桂是南宁知府,他的利益不再全广西而在南宁这一亩三分地上,因此他面露难色的对陶岱进言道:“抚院的方略虽好,但转眼就要过年了,这军粮??????”
“军兴在即,这军粮是第一要务,”陶岱丝毫不给辛桂面子。“辛知府,本官不管你怎么做,元宵之后本官要见到五万石军粮,否则,”陶岱扫了扫辛桂头上的四品顶戴。“休怪本官不念你多年的犬马之劳了。”
辛桂哑壳了,但左江镇总兵王国兴却冲着陶岱一抱拳:“抚台大人,下官有一事禀明。”
在陶岱的许可下王国兴娓娓道来,原来广西有一提三镇,然而多次援粤以及攻打肇庆不果之后,桂省绿营的兵力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这也是为什么梧州、平乐、桂林等地迅速失守的原因,虽然后来萧永藻重建了柳庆镇并责令左江镇重振旗鼓,但桂省绿旗兵的战力并没有恢复多少,因此王国兴部守城可以,但野战却是不能的。
“故此,下官恳请抚台大人,此战以林镇兵马为主,下官所部还是留镇城中吧。”
林万僖一听脑门上的青筋就爆起来了,哪有外来增援的客军出城作战,本地守军却高卧城中的道理,自己又不是炮灰喽,所以心中不满的他当即向陶岱说道:“陶大人,下官所部千里来援,一路上水土不服多有损伤,怕是难担克敌大任,不若还是有桂省绿营先行出兵,下官所部暂为留守南宁府城??????”
看着两人踢皮球的绿营将官,陶岱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林万僖部是客军,他并没有指挥的权力,因此一肚皮的火气只能发泄在王国兴的头上,可此时却不比日后一个知县就能呵斥总兵、副将的年代,王国兴同为二品,虽然文贵武卑,却也不好大声呵斥。
思来想去,陶岱只好先冲着王国兴下令道:“王镇台,本官以为兵能不能打关键不在于训练时间的长短,还是得让他们沾沾血才成,如今国家危难,正是尔辈武人用命之时,不必再推却了,这样吧,上元节后,再给你五日整顿的时间,届时务必抽调三千精锐出征,若是怠误了军机,休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王国兴腹诽着,可他就算明白对方是想用兵血染红顶子又能怎么样,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是在这兵火连天的时候,他要是敢当众说一个不字,陶岱立马就能下令斩杀了他,于是王国兴只好讪讪的站起来应诺了一声。
边上的林万僖还没来得及露出得逞的笑容,陶岱的话奔他来了:“林总戎,本官也知道滇中兄弟们的难处,但战事紧急,桂省绿营又系新近编练未经战火,委实充当不得主力,还请总戎以国事为重,劝说弟兄们用命。”
林万僖面露为难之色,此时陶岱利诱道:“这样吧,本官先拨五千两的年节犒赏,若是能击退两路海逆,收复浔州府城,本官除了向朝廷据实报功外,再筹措一万五千两的赏银慰劳滇军弟兄,不知道林大人以为如何啊。”
林万僖还没有答复,王国泰却跳了起来:“抚台大人,广西历来就是受援省份,原本藩库就极其困顿,此刻又哪来的两万两犒赏银子。”
高国樑也紧张起来,在他看来陶岱的主意肯定是打到了左江道的头上,于是急忙摊手道:“抚院大人,左江道的所有用度都是省内拨付的,如今到了年尾,早就用得精光了。”
辛桂也惨叫道:“陶大人,南宁今年已经连着加征过两次田赋,又发动府内士绅报效过两万两白银,如今还要筹集五万石军粮,实在,实在没有余力支付这犒赏银子了。”
“慌什么,又不是要你们掏银子出来。”陶岱不屑的看了看这群神色惊慌的官员,平日里还不知道捞了多少呢,现在却在哭穷,真是可笑之极。“最近户部的章程没有看到吗?传令下去,只要一万五千两,本官便可以保举他为从四品,待收复了浔州,立刻补缺,至于知县的实缺也只要四千两银子。”陶岱等于把浔州府上下的所有官位都预售了出来,但他却没有想过万一战事不利,人家回不了本,结果会是怎样。“如此,这银子不就够了嘛!”
王国泰以下几人面面相觑着,此时王国兴却出了幺蛾子:“抚台大人,这一碗水可要端平,若是下面的弟兄们知道滇省绿营能拿这么多银子,自己却一无所获,那可是要出乱子的。”
“只要捐纳的事办成了,有多的银子,本官也不是不可以给左江镇的弟兄们过个肥年的。”话虽如此,但事实上现在已经快封衙了,短时间内根本操办不了这样的大事,因此陶岱的许诺都属于画饼充饥一类。“但是。”画饼充饥归画饼充饥,但有了这个因头,陶岱显出一副全盘掌握的样子来,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钱壮人胆吧。“年后出征的兵要是不成,那就休怪本官言之不预了??????”
几个与会者或是脸带喜色或是忧心忡忡的离开了左江道衙门,但南宁知府辛桂却没有走成,只见陶岱围着他转了几圈,一脸的假笑,却让这位知府大人心里频频打鼓之后这才开口道:“澜泉兄,本官初来桂省,对省内一应官员本无意见,然今日会议,却甚为失望,不过想想也是,咱们满人的江山还是要咱们满人自己来管。”
陶岱的说法乃是这一时期清廷的统治方针,即所谓的利用汉奸、防范汉奸,不过辛桂却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头,果然就听陶岱继续说道:“如今天下板荡,海逆坐大,国朝处境十分困难,正要你我挺身而出。”
说到这,陶岱抛出一个诱饵:“本官准备保荐澜泉兄为左江道,不知道澜泉兄意下如何。”
左江道?难道这是天上掉馅饼吗?可是久历宦海的辛桂却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耐心的等着陶岱的未尽之词:“只是??????”
转折终于来了:“只是捐纳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办不好,年前年后的犒赏还没有着落,还得澜泉兄这边倾囊相助才是。”
倾囊相助,这是要辛桂动私财啊,对此,辛桂有心不答应,但五万石军粮的沉重压力如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他头顶上,随时随地会被陶岱抓住小辫子,思前想后了一番,辛桂叹息一声:“既然抚台如此说了,下官也不能不识趣,不过左江道也就罢了,下官只请抚台开恩,保荐下官离开广西,若是回北地不成,云贵、四川也可以。”
陶岱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那就一言为定??????”
307.屈大均
武定三年的新年大朝贺还是那么的平淡无奇,在登基前就跟郑克臧谈好斤头的武定帝朱由格也对此泰然自若,似乎早有了只要自己能寿终正寝管他日后天崩地裂的觉悟。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乎了这位年老帝王的预料,这不,新年还没有过去,一个流言就在福京城内大肆流传,甚至传入了宫中。
“迁都、迁都,夏王就这么不放心我们祖孙吗?”皇太子朱慈烯的声音中充满着无奈,说来也是,虽然一样是傀儡,但在福京城里自得其乐总好过到郑克臧的眼皮子底下过提心吊胆的日子。“真是一点舒心日子都不让人过了。”
武定帝朱由格的反应却有些异乎寻常:“能确定消息是从洪先生的家里传出来的吗?”
“这还有假的吗?”朱慈烯苦笑道。“整个福京城都传开了,益王、鲁王、周王、宁王这几天也纷纷请旨入谒,想来都是为了这件事。”
“都跟你说过几遍了,这些宗亲要少接触,”朱由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继承人。“夏王最是忌讳宗室串联,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夏王要把咱们都拘到跟前看管了。”朱慈烯弱弱的分辨了一句,朱由格却摆了摆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到这,朱由格郁闷的站起来在庭院里走了几步。“迁就迁吧,就连鞑酋康熙南下时都拜谒太祖皇陵,你我不孝子孙也是该北上了??????”
看着朱慈烯一脸沮丧的折返回来,等候多时的詹事府詹事、岭南三大家之一的屈大均心中一沉,随即脱口问道:“皇上同意迁都了?”
朱慈烯无力的点了点头,一边同为岭南三大家之一的太常寺卿陈恭尹扼腕叹息道:“皇上的性子太过懦弱了,如此一来万事休矣。”
“事情还没有完。”屈大均和陈恭尹虽然是广东总督陈梦炜推荐给福京朝廷,但他们俩却是坚定的保皇派,因此殚精竭虑的为朱氏考虑着。“即便皇上答应了迁都,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屈大均提议道。“南京宫室早就荒废多年,夏王未必悉数修复,不如待内阁提出迁都动议之后,我等以此反对,相信僵持不下之时内阁必然派人前往查验,这一来二去,至少能再拖上半年、一年的。”
“翁山兄这个主意不错。”身为广东著名抗清志士陈邦彦之子的陈恭尹此刻也改了颜色就题发挥道。“而且我们可以力争这个查验使,等到回禀之时还可以再三挑刺,如此,内阁或又要再派人北上南京。”说到这,陈恭尹把目光移到朱慈烯的身上。“不过这个计策虽好,但总要陛下处有所坚持才可。”
朱慈烯此刻也眉开眼笑的大包大揽起来:“这倒不是问题,就有孤来说服父皇好了。”
见到朱慈烯因为几日缓刑就心满意足的样子,屈大均不由得眉头一皱,但对方毕竟是储君是大明未来的希望,他做臣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冲着陈恭尹一使眼色,早就等着这一刻的陈恭尹当即向朱慈烯请求道:“殿下,臣还有一事禀告。”
陈恭尹把自己的来意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臣并非因为梁佩兰是先父的学生而为其开脱,实在是梁某并无失节事清之过,还请殿下能向皇上讨上一纸赦书,以便其老病之年不再受家人失散、颠沛流离之苦。”
“殿下,臣跟梁佩兰也是多年往来的诗友,原本是不该多嘴的,只是,梁某在广东的士子心中乃是大家。”屈大均也帮腔道。“救一个梁佩兰就等于收了数万广东读书人的心,其中利害,还请殿下不能不查啊。”
朱慈烯砸吧砸吧嘴,有些为难的说道:“屈卿和陈卿,你们的心思孤是明白的,可是清查附虏士人、匡正人心乃是夏王一意主持的大政,顾贞观你们应该听说过吧,还是顾宪成的四世孙呢,就是因为中了清虏的举人又做了几年的中书舍人,现而今家财没官、举家发配西渤泥蛮荒之地,更何况你们说言的这个梁某人中过进士,当过庶吉士。”
“中过进士、当过庶吉士又怎么了,还有那么多降官充斥朝堂。”屈大均的火气上来了。“说到底还是夏王在剪除读书种子,为行大逆铺路。”此话一出口,不要说陈恭尹了,就是朱慈烯的脸色也变了,或许是看到两人的表情了,屈大均急忙收了回来,毕恭毕敬的冲着朱慈烯请求道。“越是如此,殿下越要施恩于下呀。”
“施恩于下?”朱慈烯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若是自己真这么做了,那么原来的死缓恐怕就要立刻执行了。“怕是夏王不容啊。”当然他也不能寒了屈大均等一干忠臣的心。“孤虽然不能让父皇赦免了梁某人,但必不使其远发海外,或在琼州或在东宁就近编管,不知道二卿可否满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屈大均和陈恭尹还能怎么办呢,看着意兴阑珊的两个人,朱慈烯叹息一声。“孤和父皇受制于夏王,归根结底还是手上无可用之人,二卿不如在这上面多花些心思,若是朝中都为正人,又何惧不轨之辈呢。”
不能说朱慈烯的话没有道理,想了想,陈恭尹先举荐了一人:“岭南七子王邦畿之子王隼今年五十岁,其人家学渊源、安贫乐道、志向高洁且与清虏素无瓜葛,可以为殿下所用。”
“这倒不错,”朱慈烯沉吟了片刻表态道。“不过这个人不能直接由我们提出来,两位卿家看看,有什么办法从地方上举荐上来,我们再从中运作一下,才好安置在中枢。”
屈、陈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屈大均应道:“殿下思虑周全,这件事就由臣来想办法。”
“如此甚好。”朱慈烯轻笑了起来。“不过,一个王隼还不够,两位卿家还要多多联络其他忠贞之士才是。”其实朱慈烯最想要的不是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郑克臧看得紧,他也只好暂时放下掌握兵权的心思。“孤还是那句话,只要朝中正人多了,奸佞谋朝篡位就得深思熟虑了??????”
“真是痴人做梦。”朱慈烯和屈大均等都不知道,他们的交谈才结束不久,军律司在福京的分司便已经收到了谈话的具体内容,看着这些狂悖的话语,负责监察福京和福建全省的军律司福建道经历---军律司在各省的分司有正五品经历一人、从五品理问及提控案牍各一人、正六品照磨及司狱各一人,其下各有都事、副理问、检校等职务---叶钊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老规矩,记档后送往南京。”
等到呈送文档的人退了下去,叶钊目光如电的在面前侍立的部下脸上一扫:“现在什么魑魅魍魉都想跳出来,看起来不加震慑是不行了,对此你们有什么章程没有?”
“大人,上面给咱们的任务是监控,要是咱们擅自动手,打草惊蛇了不说,犯了王上定下的军律司不得直接动手的规矩,怕是郁大人那边也要吃上挂落。”理问不是童子军的出身,因此没有叶钊的底气,故此他还是坚持慎重行事。“不若改打草惊蛇为旁敲侧击如何?”
“旁敲侧击?”叶钊也不是一味逞强的人,虽然他祖上三代都效力与郑氏,早就已经是郑氏私臣了,但知道进退一直是叶家的传统,所以才能在东宁的历次政潮中屹立至今不倒。“徐大人倒是说说怎么个旁敲侧击之法呢?”
“屈大均不是救一个汉奸嘛,”按照体制,经历是主官,理问才是真正的业务负责人,所以这位徐大人能知道具体的查探内容也是正常的。“咱们就从南京调一个汉奸来杀给他们看。”话是不多,但其中血淋淋的意味让叶钊心里也是一颤。“想来也该有所触动了。”
“你这不是旁敲侧击啊。”叶钊故意大笑道。“这明明是杀鸡儆猴嘛。不过这个主意本官以为可以。”叶钊作出了决定。“就随这次呈报的公文一并发出去,希望南京能给咱们一个有份量的鸡,否则怎么能吓得住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猴子。”
徐理问淡淡的一笑,随后进言道:“大人,咱们盯紧了朝廷是一回事,可福建地方上咱们的手还不够长,您看是不是也该有所动作了。”
“本官也想罗织起一张大网啊,可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呢。”叶钊有些英雄气短,于是便向面前排排坐的部下们问道。“王上编练了十几万的新军,花钱如流水,漏到军律司的本来就不多,咱们算是已经沾了朝廷的光了,要不然??????”叶钊没有说下去,只是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说出来,若是真赚了钱,本官少不得抬举你们一二。”
理问突然咳嗽了一下,下面准备说话的小头目一下子缩了回去,对此叶钊初时甚为恼怒,但随即心中一动,再看向理问的时候面上已经露出接受好意的笑容:“本官只是说说而已,不管有没有钱,事还是要办的,这样,沿海诸府咱们的网已经布下了,那就先办一起来,只要王上看到了咱们的苦劳,钱自会有的???????”
308.烦恼
看着哥哥姐姐们在堆满雪的花园里堆起雪人,四岁的宁官和三岁的周官都急不可待的想挣脱自己母亲的手,然而由于担心小孩子冻着了,冯莲娘和耿糖儿都死死拽着,到让两个小家伙苦恼的都要咧嘴开哭了。
“让宁官、周官还有顺姐一起去玩吧。”郑克臧笑呵呵的说着。“不要怕,出一身汗后洗漱一下就没事了。”他这么一说,几女只好不甘心的松开手,于是几个小家伙欢天喜地的冲了出去,其中宁官还不小心在雪地上滑了一跤,但还没有等冯莲娘惊叫起来,这小子就一股脑的翻身爬起来,随后冲到了宝官的身边,讨好的看着自己的长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结果宝官不知道交代了他什么,他便喜滋滋的拿了个小桶到处开始装雪起来。“孩子们都很精神头,倒是你们几个怎么一个个把自己裹得跟球似的。”
“夫君还说呢。”夏王妃陈纤巧把手从袖笼里伸出来放在精巧的手炉上烘烤着。“除了李家妹妹,我们可都是打小长在福建、东宁的,不要说从没见过冰雪,就连这么冷的天也是闻所未闻的。”说到这,陈纤巧的目光落到正在装饰着一具雪人的头生女儿金娘身上,眉头不禁一皱。“夫君,佳娘、柔娘他们都得字人的年纪了,夫君还纵容她们疯疯癫癫,恐怕日后婆家会说咱们府上没有家教。”
陈纤巧的话让童春娘和方玉娘的脸上火辣辣的,但郑克臧却不以为意的挥挥手:“孤的女儿,不到十八不出嫁,而且即便出嫁也得找个自己对得上眼的,至于婆家不满,这又怎么可能,须知道君君臣臣??????”
郑克臧意犹未尽的话让陈纤巧白了他一眼:“夫君有鼎革之志,固然是英雄气概,然曹魏代汉不久便有司马代曹之祸,夫君不可不查,臣妾以为如今大明人心未丧,还是??????”
“司马代曹之祸?”郑克臧冲着正妻摆摆手。“太史公说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如今我郑氏看似地位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然不踏出这一步,始终只是权奸,而权奸者虽叱咤一时,但终逃不脱梁冀、董卓、桓玄、韩侂胄、贾似道、脱脱、刘瑾之辈的下场。”郑克臧指了指还在嬉闹的几个孩子。“这才是真正的祸延子孙。”回头看了看失色的几女,郑克臧轻笑起来。“庄子云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虽然曹魏篡汉有司马氏之祸,司马氏代魏有八王之乱、五胡之祸,但不也有宋太祖陈桥兵变得赵氏天下三百年,太祖皇帝溺小明王而朱氏享国三百年嘛,要是我郑氏也能得享国祚三百年,孤背上个把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话虽如此,但陈纤巧脸上依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对此,郑克臧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心:“不要多想了,时移世易,岳父即便在世,他也该明白大势不可阻挡的道理。”
说到这,郑克臧岔开话题:“宝官、珍官今年都已经十二岁了,当初孤说过要送他们入幼武学的,这样,过完上元节就把他们俩送过去。”
珍官的母亲谢紫菱一听就急了,她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又如何舍得跟其分离,于是站到郑克臧面前恳求道:“爷,就不能不去吗?孩子还小??????”
“吃不得苦,难能成得了才,孤不希望跟明室一样把庶子、诸王到猪来养。”
面对郑克臧的断然拒绝,谢紫菱露出一副垂泪欲滴的样子,倒是同样要把儿子送出去的陈纤巧拿出正妻的做派来:“谢姊姊,王上乃是好意,如今鞑虏尚在江北窥视,国家前途未定,与其留在王府长于妇人之手,不如进入军营好生磨炼,日后才有有用之身。”
“是啊,谢姊姊,”边上来自朝鲜的李氏也劝道。“南京这个地方甚不保险,还不如让孩子们到浙江去,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也好脱身。”
对于李氏的话,郑克臧气得都乐出来了,不过为了打消谢紫菱的顾虑,也是为了让言不由衷的陈纤巧彻底放心,他还是默认了李氏的说法,正是见到郑克臧的沉默无语,谢紫菱才勉强擦去脸上的眼泪,更让注意到亭台内发生变故的孩子们又重新扭头嬉闹起来??????
由皇太子而绍正皇帝、再由绍正皇帝重新变为皇太子的胤礽这个新年的日子也不好过,虽然癸酉变局后康熙把责任都推给了自尽的佟国维并对自己一如从前,但胤礽却深知康熙留下自己这个皇太子只不过是为了在过渡时期安抚人心的,随着康熙对地方督抚及军前将领的重新洗牌,再一次彻底掌握政权、军权的康熙已经不再需要自己这个遮掩的招牌了,那么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何种结局已经不言而喻了。
要是普通的官员遇到上司猜忌的情况顶天了就是辞官不做,但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皇太子的职位能辞的,从戾太子(刘据)到房陵王(杨勇)、从恒山愍王(李承乾)到三庶人(李瑛),废太子们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死”。
对于死,胤礽当然非常恐惧,为此不想死的他只有奋力一搏,然而现在他等同于圈进不是康熙召见平日足不能出户,至于身边的包衣亲信也被康熙逐一剪除了,他总不见得一个人手持宝剑从东宫杀出去吧。
“太子殿下,”看着往日深得胤礽喜爱的哈哈珠子(注:满语小男孩)德住挨了一个好大的耳光,索额图之子格尔芬忍不住进言道。“殿下的忧虑奴才等深感同受,但是越是此刻越是得稳住心神,只要殿下自身不犯错,皇上就没有理由发作。”
胤礽冲着格尔芬苦笑一声:“不犯错倒是容易,但耐不住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
格尔芬知道胤礽是再说大阿哥胤褆,但他却信心十足的开解道:“殿下且放宽了心,奴才以为大阿哥府上也不是没有能人的,想必他们一定会知道对殿下的刺挑的越多,大阿哥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就越不稳当的。”
这话倒是,要是胤褆容不得胤礽,想必康熙也担心这个骨肉相残的儿子有一天会对自己动手的,不过,这番话却不能打动胤礽:“贱婢子门下有这样眼光的人吗?孤以为不见得,而且就算有,怎奈何皇阿玛的心思已经定了,说不得还有那些擅于揣摩之辈跳将出来。”
“这倒不怕。”胤礽的奶公凌普接口道。“一旦有如此之辈的奏章,皇上必定要给殿下看过才好发作,届时殿下只须不做辩解,多多叩首,然后流涕言及伤了父子之情云云,皇上再有心思也不好痛下杀手。”凌普的意思就是打感情牌。“此外,殿下可以向皇上进言,想去祭拜仁孝皇后,或者待皇上发作后请旨发往皇后陵寝居住。”
虽然康熙对发妻赫舍里氏感情深厚,但生即克母的胤礽却对亡母没有一点的印象,因此他张大嘴想了想问道:“这,这样就可以了吗?”
“凌大人的主意是可以保命。”以格尔芬乃是代康熙死在常州的索额图之子的身份,他只要不是谋大逆,这辈子就能一生平安的做个一等公,然而他之所以加入胤礽的一方自是不甘平淡的,所以对凌普的建议颇多杯葛。“但不能保住太子之位,要保住太子之位还得行险。”格尔芬顿了顿。“或可学周武帝。”
“弑君?”凌普轻声的惊叫起来。“怎么可以,不要忘了,除了皇上还有大阿哥在呢。”
“除了康熙,立刻关闭紫禁城四门,然后把咱们的人放出来,接掌九门提督和西山大营,只要完成了这几步,大阿哥想翻天也不可能了。”
“不行,这样做的环节甚多,只要其中有一项出错便满盘皆输,”凌普如拨浪鼓一样摇着头。“别说太子能不能持械进了皇上的身,就算成功了,咱们的人早就被排除在御前侍卫之外,又如何能关闭紫禁城杜绝内外联络。”
“除了御前侍卫之外,宫中其实还有一支很大的力量。”在凌普错愕的眼神中,格尔芬解释道。“太监,这紫禁城里少说有三四千名大小太监,只要掌握了这支力量,不要说关闭紫禁城各门,就算控制整个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清代前期,掌握包衣的内务府和宫内宦官之间为了争夺统治者的宠信彼此多有争斗,因此一听格尔芬的建议,任职内务府的凌普当即否定道:“人一多,心就不齐,你想着掌握太监,别到时候被人卖了,再说了,就算你掌握了太监,现而今又不是前明,宫中有设置御马监,单凭这些素无训练的宦官,掌握紫禁城都难,更不要说掌握整个京师了。”
“所以我并不奢望掌握了京师,也要求封闭紫禁城隔绝内外一段时间。”格尔芬固执己见道。“这样,需要掌握的太监数量就不必那么多了。”
“就算如此,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你哪来那么多时间联络太监,你又用什么条件说服他们?”
“这个凌大人就不用管了。”
“不行,我绝不同意你用太子的性命冒险??????”
两人的对话演变成了争吵,对此头痛欲裂的胤礽大叫道:“出去,都出去,让孤好生安静一会??????”
309.王新化
八百里洞庭湖浩渺无边,但比起秦汉之初的云梦大泽来已经缩小了数倍都不止,这固然是由湖泊而沼泽、由沼泽而草原的自然演化在其作用,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晋室东渡后南迁汉民历时千余年不断开发的结果。
望着湖边时隐时现的山丘、水田、菜地、林木,坐在舟船上的王新化在感叹之余,也情不自禁的把一双手只在炭火上以便驱除刺骨的寒意。
“大帅,不能再往前了。”操船的武官劝阻道。“在过去就是清虏水师的地盘了。”
说起来满清定鼎也已经有数十年了,但清廷从来就没有在洞庭湖沿线设置过水师营的建制,因此王新化部将所言的清军水师其实不过是湖南布政使荣阿和在战事发展到湖南之后才收编的湖中匪盗,最大的舰船号称能搭载百人,不要说碰到郑军的软帆炮船了,就算遇到只有四五百料的小型红单船也是只有逃跑的份。
然而清军的洞庭水师不怎么样,比之王新化部刚刚利用沿湖渔家子弟和数十艘渔船编成的所谓水师洞庭大营要强差人意,以至于攻占了岳阳府城后的王新化部怎么也不敢染指湖西的华容县,更不要说跨湖去攻打常德府了。
“天寒地冻的,清虏的舟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节出动呢。”王新化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老子坐在船上都不怕,你们怕什么,继续往西面开。”
武官脸色大变:“大帅,咱们这可是条客船,根本比不得清虏的快船,万一??????”
“真是扫兴。”王新化呵斥着,然而对方死活不愿意让王新化身处险地,说了半天无果之后,堂堂的新丰伯也只好无可奈何的被强行送了回去。“邓宝军你这个混账家伙,敢违了老子的军令,看老子上了岸不扒了你的皮。”
话是这么说,但当王新化重新踏上出航时的小码头,却只留下一声轻哼,便打马而去,只留下一群后怕的水手围着胆大的武官在称颂。
且不说喝了几杯薄酒之后豪言壮语的水师武官,王新化才踏进岳阳府衙,得到消息的副将蔡金通便匆匆寻了上来---实际上,按照明郑现行的体制,并不在军中设置副将、参将、游击等职分,但王新化却表了蔡金通都指挥使佥事一职和指挥使的爵位,从而在事实上让蔡金通位居王部两位都统制之上,对此感恩戴德的蔡金通自然从此对王新化忠心耿耿。
“伯爷,兵部的塘递到了,军务司把咱们算在湖广了,只授了左神卫师的番号。”
“夏王定盘子的时候在湖广圈了五个师,能给咱们一个已经不错了。”王新化似笑非笑的说到。“但咱们好歹有一万多号人马,只给一个师,其余的让我们裁了不成?亦或者说,咱们退出岳阳把地盘还给鞑子?”
“兵部的意思倒不是让咱们裁军,而是除开左神卫师的粮饷、军械须得咱们自己筹措。”
“狗屁!”王新化大吼了一声。“老子都把岳阳周边打成白地了,让老子上哪里去自筹粮饷。”王新化在屋内疾走了两步。“这分明是釜底抽薪。”
“伯爷,这还不是关键的。”蔡金通把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只有一个师,是给莫都统制呢还是给陈都统制,这要是一碗水端不平的话,咱们内部也要生隙啊。”
蔡金通说罢,王新化却冷静下来了:“你不要疑神疑鬼了,现在还没有到卸磨杀驴的时候,夏王该不会这么快就冲着咱们下手的,怕真的是财力不彰,否则夏王怎么会同意把左神卫师按武卫师、虎卫师的体制补充步铳、火炮呢。”
别看王新化说得好听,可说着说着,真实的意图就暴露出来了:“对了,我记得前几日武昌不是来人了吗?还在不在,你去跟他好好谈谈,请那边帮衬一下,总得把难关渡了再说。”
“好,我这就去安排。”可人都到了门口,蔡金通却似看见了什么急急折了回来。“伯爷,莫都统制和陈都统制已经候在外面了,这件事您看?”
“他们两个的耳朵倒长。”王新化嘲讽了一句,随即坐到椅子上。“让他们进来。”不消一会,两个锦袍玉带的武官便走了进来,还来不及向王新化行礼,王新化便哼了一声。“区区一个都统制就把你们俩急成这样了。”两个大将面红耳赤,正想向王新化解释,但王新化却不想听。“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就是只给了一个师的番号嘛,又没有人撤了你们的官,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至于这个左神卫师的师都统制,你们都没份,季康,由你来挑。”
蔡金通得了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却没有喜出望外,反而有些担心的进言道:“伯爷,三个师,靠咱们现在的地盘,就算武昌方面能给些支应,那咱们也养不起啊。”
“我知道。”王新化点点头。“所以咱们名义上是三个师,但每个师只能有两个团。”莫、陈二人一听,脸上便露出了为难的颜色,然而王新化一瞪眼。“你们两个是不是觉得少了一个团肉疼呢,那干脆不要做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莫、陈二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啊,少了编制,日后财力富裕了自然能补得足,可没了师都统制的头衔,再想晋升上去,在郑克臧没有松口的前提下,就只能凭万中无一的机缘了,因此想通的两人忙不迭的应承道:“还是大帅目光如炬,下官照办就是了。”
王新化满意的点点头,随即逐客道:“少说废话了,交割了部队,给我滚回平江和湘阴去,要是让长沙的鞑子乘虚夺了城,休怪老子亲手扒了你们的皮。”
莫、陈二人退了出去,蔡金通却脸有忧色的说道:“伯爷,咱们可不能光守着岳阳这一亩三分地不再进取了,按如今的局面,守可要真守死的。”
“这个我也知道啊。”王新化叹了口气。“可是南面长沙是快硬骨头,就算咱们的兵力再多一倍,我都不愿意去硬磕,但向北吧,那是长江,向西吧,那是洞庭,以咱们手上的这些小破船,又如何能支应,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天我登船巡湖,水师那帮混蛋简直是闻敌丧胆呢,这仗还怎么打,咱们又该往哪里进取。”
“南线封慧封都统制的部队在湘潭,若是请他们一起出兵长沙??????”蔡金通的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刚刚王新化已经说过,兵再多也不想去碰坚城长沙的,所以自是不能再打联兵的主意,更何况,跟封慧联手,打下长沙算是哪家的地盘呢。“长江北面是清虏荆州将军沙纳海的主力,咱们轻易也不能去碰,而今之计唯有向西了。”
正如王新化说的,向西是要靠强有力的水师的,所以蔡金通献计道:“我们的水师不行那就请能打来,我倒是听说武昌那边也自己建了一个水师,有大小船只数百,能战水兵二千,既然他们要拉咱们一起跟夏王唱对台戏,那少不得要给咱们一些甜头吧。”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王新化眼睛一亮。“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
“伯爷不必担心,从岳阳到武昌,这段江面虽然时不时有内河水师长江舰队的大船巡航,可毕竟顾得了一时顾不了一世,所以武昌才要自己造船练水师以备万一,若真是留在洞庭湖不走了,那武昌府他们就不要了吗?”
“这倒也是。”王新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手搁下后又冒出一个想法,于是他兴致勃勃的跟蔡金通讨论起来。“请武昌的水师,不如请内河水师长江舰队来,一方面人家船大炮多兵精将勇,另一方面这也是咱们跟武昌讨价还价的筹码不是。”
从王新化的话中可以听得出他想脚踏两只船,但是蔡金通却不以为然:“伯爷,第一,这内河水师可不比之前的其他几个舰队,外表虽然光鲜,但能不能打还不一定呢;第二,这千里长江处处可供北虏横渡,夏王自然也是更关心江西和南直隶这一段,长江舰队派在兴国州的本来就不多,能越过武昌派到咱们这的更是少之又少,不知道还顶什么用。”
“这话有些道理,但也未必。”王新化站起来在厅堂里踱了几步。“夏王是看重南直隶和江西的江防,但也未必会忽视了湖广这段江面,须知道一旦湖广防线垮了,湖南和江西就要直面北虏的兵锋了,而战事若是进入江西,怕是福建、浙江就要震动,福建、浙江震动,那夏王的大业也就垮了一半了,所以夏王断不会没有提防。”
蔡金通的脸色严肃起来:“伯爷的意思是,洪拱柱的两个师不是为了防江北的清军而是奔着武昌去的,那咱们还要跟武昌方面联手嘛?”
“武昌能挡得住北面的清军,夏王为什么要动手,难道夏王不知道要好名声吗?”王新化笑了起来。“所以,为了武昌能守住,咱们不能把人家的保命的筹码都抽走了。”
“伯爷说得是。”蔡金通也跟着笑了起来。“也好,借此咱们也能看清楚夏王对咱们的真实态度??????”
310.空城计???
早chūn二月的běi jīng城依旧笼罩在阵阵的寒意之中,以至于路上少了步哨喜欢有事没事提着鸟笼四下闲逛的满洲大爷们。当然这些有着铁杆庄稼的满人也不愿意整条窝在家里,于是缓和一点的茶楼戏院成了他们最好社交场所。
“听说了没有,噶尔丹又侵入喀尔喀蒙古了,几个汗王贝勒台吉逃到了察哈尔和锡林郭勒,就连那个哲布尊丹巴大活佛也逃到了哲里木,这些个活佛、汗王还哭着闹着要朝廷派兵帮他们把噶尔丹给赶走了。”
“噶尔丹可不好打啊,他可不比前不久在甘肃吃了败仗的札什巴图汗,当年在乌兰布通,裕亲王拼了老命,折了佟国维的哥哥佟国纲才打了个平手,若不是噶尔丹看着咱们人多不敢硬拼,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两说呢。”
“说起来前后折在噶尔丹手里的兵马没有五万也有三万,这还是当年海逆没有上陆朝廷家底子厚的时候,现而今江南沦陷,朝廷的兵马都压在长江边上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本钱跟准格尔人再做过一场了。”说到这,说话的人忽然发问道。“爷几个都说说看,朝廷会不会按着当年图海公的老法子,抽调各家的包衣上阵啊。”
“抽调包衣,当年弄这么一出,搞得奴才都爬到本主头上去了,要是现在再这么搞,这大清朝到底是咱们满洲的还是那么汉军旗的还两说呢。”
“穆四爷,你要是怕奴才爬到头上,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捞这个军功啊。”
“咱们还要捞军功,那祖上不是白替大清朝流血了。”被称为穆四爷的男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再说了,想当年我也是跟着扬威大将军在江西打过吴三桂的,可是怎么样呢,那些汉人还不是一样爬在老子头上了。”
简亲王喇布倒霉就倒霉在江西跟吴三桂作战的这段经历上,而他手下的人受到牵连也很正常,不过这样一来根子就要追到康熙头上,也怪不得穆四爷只能指桑骂槐呢。
穆四爷的潜台词其实边上人都听得懂,但关系康熙,就连满人自己也不敢多言语,于是边上人忙岔开话题道:“江南一失,噶尔丹再坐拥漠北蒙古,我大清就一如昔rì完颜氏的金朝了,此等危局不可不防啊。”
“话虽如此,可没了江南来的粮饷,光靠捐纳又如何应付得了两面作战。”
“那就找一面打呗。”另一名旗人接口道。“海逆如今陷在湖南、湖广和广西,绝无力量过江,此时正好朝廷集中兵马跟噶尔丹做过一场,只要击退了噶尔丹这个心腹大患,海逆这边也迟早蹦弹不了多久的。”
“说得倒是轻巧,任人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故事人人都知道,可是江宁是怎么失的?万一大军北上跟准格尔人交手了,海逆突然从天津方面上岸了,那京城谁来守?”穆四爷边说边抓了把瓜子仁在手里。“江宁丢了还不影响大局,可要是běi jīng城也丢了,咱们就只好滚回关外老家去了,不,说不定连滚回关外的机会都没有了。”
穆四爷的话落到周边人的耳里,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了,没错,郑军跨海作战的能力让这些不谙海战的满人们心有余悸,因此大家伙一时间都在思考如何破了这个无解的死局。
一个干巴巴的声音响了起来:“朝廷不是在直沽造了船场和炮台嘛?”
“造了船场有什么用,有船还得有人,俗话说,南船北马,咱们有这样的人使唤软帆大船吗?没有,这造出来不是给海逆当靶子吗?”
“至于炮台,没听说京里那些红毛传教士都已经陆续离开了,没了这些张屠户虽说不至于吃带毛猪,可是这进度不得慢了下来嘛,何况,南面一马平川的,海逆在哪上岸不可以,非得硬往有炮台的地方撞,人家又不是糊涂蛋*子。”
“京里的传教士都走了吗?不是把,我好像还看见一两个留下来了。”
“传教士又不是诸葛亮,一个两个有屁用。”
一个粗鲁的声音传来过来,围坐在一起的满人们纷纷抬头望去,立刻一个个站起来行礼,同时给(庆)五爷见礼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庆五也给一众人行了礼,然后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占据了某一位让出来的椅子,伸手先给自己倒上一碗茶,随后才接上之前的话题继续说道:“求人不如求己,要想打赢了海逆还得靠咱们自己人,所以朝廷已经有了方略。”
听到这话,边上几人的眼珠都瞪出了,纷纷追问庆五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此庆五笑了笑:“事关军机,咱爷们也不是太清楚,只是知道皇上已经给海逆下了个套,只要海逆敢来,数万铁蹄,踩也要把他们踩成稀泥了??????”
“什么,梅雨之后誓师北伐?”即便通过朝鲜在běi jīng的使节进行传递,běi jīng城里旗人沸沸扬扬传递的小道消息也无法第一时间传到郑克臧的耳里,因此郑克臧的决定与其说是看破对方空城计后的回应不如说是他根据历史的走向作出的判断。“王上,这是不是有些仓促了。”瞠目结舌的林升看了看身边同样震惊的同僚之后硬着头皮劝诫道。“新军尚未完全编练成功,清廷又沿江布下重兵,王上,还需慎重其事。”
“孤当然知道北伐关系重大,所以才交办给你们。”郑克臧举手示意几名臣子继续听下自己说去。“第一,自古守江须得守淮,所以北上势在必行,但第一期的目标只要推进到淮河沿岸、大别山区即可;”听到郑克臧没有一气打到běi jīng的意思,几人当即微微松了口气。“第二,选在梅雨季节之后酷热季节出兵可使北地清虏的战力降至最低,另外,不使其获得两淮的夏粮,而我军可以因粮于战地,节省转运的压力;”林升等都是知兵之人,自然晓得军粮的重要xìng,因而对郑克臧的说词都也认可。“第三,新军能不能打,光靠练是不成的,还须得见过血了才好;第四,职方司有打探到蒙古准格尔部纵横漠北,又威胁漠南及直隶的情形,须得善加利用才好。”
“主上说得有道理。”大都督府参谋厅左同佥孙有劳思索了一会之后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意见。“如此看来,夏初正是我军北伐的绝好时机,不过,臣以为北伐事大,具体的时rì还需隐真示伪才好,不如对外宣传八月夏收之后进兵如何?”
“这是参谋厅的事,孤就不加干涉了,”郑克臧笑了笑有些随意的说道。“林卿,一应的配合,孤就交给你了,有什么参谋厅不方便出面的,也交由你来给各部打交道。”
林珩苦笑的应了一声,随即问道:“福州那边是不是要通报一二。”
“不必了,那么是个大漏斗,事情传过去,还不闹得沸沸扬扬的。”说话间,郑克臧站了起来。“若要是皇帝按照孤的心思把行在迁回应天了,不妨上书言明,但若是徘徊逗留福京不去,北伐的光荣还是本藩自取为好??????”
回到参谋厅的衙署里,林升立刻抱怨起孙有劳来:“孙大人,王上心血来cháo,你怎么就轻易的应和下来,这十数万人的北伐岂是小事,千头万绪,短短几个月又如何能做得好了,万一因为疏漏折损了大军,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林大人,此事王上主意已定,岂是你我能阻拦得了的,再说了王上考虑的如此周全,你我又用什么来回绝。”孙有劳除下身上的大髦,顺手打发了伺候的弁目,这才抬头与林升对视。“至于北伐如何进行,下面的参谋们不是早就私下拟定了十几个方略了,我们只要细细筛选便可,又何来劳神之说。”
面对孙有劳的狡辩,林升面带怒意:“方略是方略,行不行得通是两说呢。”
“林大人怎么知道行不通,再说了,再好的方略,上了沙场也未必能顶用。”孙有劳反唇相讥道。“若是时时指望着方略能起作用,还不如指望前宋的阵图能挡住辽兵和女真兵。”
林升气得吹胡子瞪眼,见到这副场景,身为右同佥的林贤急急劝道:“林大人,你我都是水师出身,唯有孙大人惯常陆战,既然孙大人有信心,那你我还是乐见其成为好。”
“不敢,”孙有劳冲林贤点点头。“北伐是大事,自然还要水师襄赞。”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林贤忙不迭的应承道。“但一切还要以陆师为主。”
看到两个属下一搭一档,公然有架空自己的样子,林贤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好,好的很,既然两位大人信心十足,那本官自是乐见其成,来人,备车,本官身子有些不适,须得告假回府,至于北伐大计,就拜托两位大人了??????”
看着怒气冲冲而去的林升的背影,林贤有些为难的瞄了一眼身边的孙有劳,须知道林升是郑军宿将,而孙有劳又是郑克臧的嫡系,只有自己是降将出身,又比不得吴淑的地位,夹在两人之间真是头疼。
“林总参告病了,但事情还得做下去,”此时就听孙有劳不动声sè的说道。“林大人,还请你鼎力相助。”
林贤心神一敛,当即笑道:“敢不从命??????”
311.冷春
从武定三年二月起,郑军水师开始频频在长江下游地区发动对北岸的袭击,其中三度炮击仪征、两度炮击通州,并在芜湖和安庆段江面上与清军舟船大战连场,且一度派遣水兵队登上北岸,这一系列的动作再加上南京城里传来北伐的声浪使得苏北和皖省的清军以为大变在即,各地告急文书如雪片一样的发往běi jīng。
更让清廷上下寝食难安的是,郑军的东洋舰队也频频在山东沿岸出没,登莱青沂四府多次发出郑军登陆的报告,山东海防兵备道疲于奔命,却依旧阻止不了大量沿海地区人口被郑军攘挟至江南和济州岛的结果。
由于山东与辽东隔海相望,由于郑军也曾经有过多次袭扰辽东的记录,因此在山东的jǐng报传来之后,辽东也陷入了草木皆兵的境地。为了避免郑军的打击,辽东将军绰克讬上书康熙要求在辽东实施迁海,尽弃辽东半岛之地。奏章到了康熙手中,康熙勃然大怒,以“妄议舍弃祖宗基业”为由,将绰克讬这位黄带子的宗室夺职圈禁,改由另一位宗室镇国公苏努接任辽东(盛京)将军的职务。
康熙深知易将并不能改变当前的危局,于是他下令在直隶的永定府、天津府各增设一镇海防水师,并要求山东和辽东两地在辽河河口及沿海各要地广泛设置城塞堡垒以备郑军小股部队上陆。康熙深知无论是征兵还是征调劳役都对已经不堪重负的北地民众造成了进一步的伤害,但面临两线作战压力的他只能饮鸩止渴了。
武定三年三月,湖南战场传来消息,经过近大半年的厮杀,郑军终于夺取了宝庆府并迫使永州府的守军投降,但湖南巡抚桑额得到了四川和湖广的援兵,依旧盘踞在资水以西,同时通过洞庭湖与长沙守敌守望相助,湖南的战局依旧呈现出混沌的局面。
同在三月,广西的战局也出现了变化,南宁清军对来自钦州一线的郑军龙骧第一师实施反击,一度把郑军逐回钦江以东。达成压制南线郑军任务的清军随即向浔州方向进击,然而却未曾想有着水师源源不断支援的龙骧第一师很快恢复了元气,并趁着清军主力东进之际再度北上,迫使广西巡抚陶岱不得不撤军回援。
康熙三十四年四月初三,迫于噶尔丹兵锋不得不遁入漠南蒙古的哲布尊丹巴和札萨克汗策旺札卜借道抵达běi jīng,康熙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为此清廷户部几乎掏空了所有的银子---但却没有答应两人立刻北上收复喀尔喀的请求。
四月初七,兼并了喀尔喀蒙古广大牧场及一部分牧民的噶尔丹统兵二万进入乌兰察布追捕车臣汗乌默克和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乌兰察布盟下的乌拉特三旗、喀尔喀右旗、四子部落旗及茂明安旗等六旗蒙古部民得知准格尔大军来犯,惊恐万状,纷纷向四周逃亡并引起了周边漠南蒙古诸部极大的恐慌。
在此情况之下,原本受苦于兵力及钱粮问题不想出兵的康熙为了稳固其统治的根基,不得不于当月十七rì向噶尔丹发出斥责的诏书,同时下令调集京师、山西等地禁旅八旗及绿营兵三万并察哈尔、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蒙古骑兵两万由安北大将军费扬古指挥向乌兰察布进军。为了避免准格尔军大范围机动作战,康熙还下令调集科尔沁、乌珠穆沁、扎鲁、苏尼特、巴林、克什克腾、奈曼、敖汉等旗的蒙古兵约万余集结在索岳尔济山、喀尔喀河及克鲁伦河一线防止噶尔丹东进。此外,康熙还命令刚刚得胜的张云翼等部陕甘军队自甘州(张掖)、肃州(酒泉)等地西进,经额济纳旗越戈壁滩进入喀尔喀蒙古西部,切断噶尔丹的退路,以一个歼灭战彻底根除北方的后患。
三部近十万大军威武的出击了,可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康熙通过卖*官鬻爵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粮顷刻间化作了乌有。为了维持大军的开销,康熙便一手举起了肃贪的大旗,通过追比的手段,他要搞到了不少的银子,然而在乱世里光有银子是填不饱肚子的,京城里的粮价因此一rì三涨,不要说普通百姓苦不堪言,就连不少京官们的rì子也甚是难熬,浮肿的现象比比皆是,整个běi jīng城已经处于待毙的状态了。
为了解决běi jīng城的饥馑,康熙不得不下令山东、河南、山西、直隶这四省向běi jīng全力供粮,但此时正值青黄不接之际,各省存粮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千里转运消耗甚大,些许粮食抵京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什么?”作为朝鲜常驻在běi jīng的使节,尽管知道眼下城内的情况不妙,但朴文康还是被面前礼部主事的刚刚的一番话给吓住了。“二十万石大米,这,这,朝鲜区区小国,又如何拿得出这么多的米粮来,还请上差通融则个。”
“朴大人,这也是上命所差啊。”礼部主事冯伟茹脸上如挂了层浆糊一样僵硬。“何况只是暂借而已,等到夏粮收上来了,自是归还的。”冯伟茹伸手指了指头顶。“只要过了这道坎,想来朝廷是会记住朝鲜的好的。”
对于冯伟茹的说辞,朴文康又如何敢相信,于是他哀嚎道:“不是下官存心推托,就算掏空了朝鲜的国库,也未必能凑得齐这二十万石米粮。”
“朝鲜数百年积蓄,二十万石都拿不出,这话说出去谁信。”冯伟茹却不听解释。“而且就算国库里没有,各道的藩库呢?朝鲜百年大族这么多,难道也没有积蓄吗?不过是二十万石,凑一凑便是了,何必如此作态。”
“下国素来以仁义立国,又如何能从士大夫手中夺其家财呢?”
“朴大人的意思是朝廷残暴失德喽。”冯主事抓住朴使节话中的漏洞后毫不客气的发作道。“真是好胆sè,希望大人这番话不要给朝鲜带来兵祸才好。”
“大人误会了,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是说,小国国内两班盘根错节,世家众多,敝国国主和诸位议政也未必能劝其乐输,天朝要催要得甚紧,敝国却是有心无力啊。”
“有心无力,还是有力无心,不是朴大人你说得算的。”冯伟茹显然对朴文康的解释不置可否。“说到底你我都是传话的人,还是请朴大人立刻把朝廷的意思传回朝鲜吧,万一误了事,就不是你我能担待的了。”
“冯大人,冯大人!”看着冯伟茹扬长而去的背影,一路追到驿馆门口的朴文康面呈死灰,虽然冯伟茹说得有些道理,自己只要传话回去就可以了,但是由于没能打消清廷的主意,来自国内的排头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更让人惴惴不安的是,这强索二十万石米粮会在朝鲜国内引起如何的惊涛骇浪,就不是他一个驻外使臣能预测的了。“该死!”
边上的副使等人纷纷围了上来,面带愤怒的请示道:“大人,现在咱们怎么办?”
“清廷无道,凌辱压榨我国,甚为可恶,但为了国内早做准备,消息还是得立刻传回国去。”朴文康稳了稳心神,然后作出决定道。“我立刻修书两封详述今rì之事,你,还有你,分别将这两封信带回国内??????”
“大人,朝鲜使者的手下已经出城而去。”朴文康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全然落到了清廷设计的节奏当中。“其中一路往东,想必是走山海关奔盛京而至朝鲜,另一路却是南下的,估摸着是走天津府出海??????”
“出海?”把身子隐在帘后的这位大人立刻打断了手下的话。“海逆纵横海上,行船几通送死,朝鲜人却大摇大摆的走海上归国,还说自己跟海逆没有瓜葛,真是可恨之极。”说到这,这位大人冲着报信的手下说道。“你且下去,仔细盯紧了。”
“大人,如今海逆凭着长江天险阻隔两岸,我等获取江南消息甚为不便,可海逆却能通过朝鲜使节探知朝廷动向,这可是极为不利的。”探子退下后,帘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下官以为应该立刻查抄了朝鲜使馆??????”
“不妥。”先前说话的大人断然否定道。“无凭无据的,如何查抄。”
“朝鲜使节通行海上不是证据吗?”进言的人如此说道。“下官以为有这个就够了。”
“人家若是回你一个事态紧急,迫不得已只能闯海,你又如何向礼部交代?”
“这?”进言人一滞,随即泄气道。“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指示该如何行事。”
“想办法让礼部帮忙调虎离山,然后在进行查抄,对了手脚麻利一点,做完了放一把火,来个毁尸灭迹,让朝鲜人有话也说不出来。”
“下官明白,请大人放心,这件事一定办妥了??????”
办妥了?帘后的大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是的,现在清廷两面受敌,就算拿到了朝鲜与明郑勾连的证据,康熙也绝不会轻易下令进攻朝鲜的,当然有证据总比没证据好,一点一滴的把朝鲜压干了,才是上策嘛??????
312.暗流
“请太子殿下务必恭请皇上早rì迁都应天。”
望着面前恭恭敬敬的几人,朱慈烯的脸sè有些狐疑,他眼前的这些人在不久前还极力鼓动他想尽一切办法拖延北上的行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了自相矛盾的局面?
“几位卿家这是何意?难不成南京的宫室已经修缮完工了?”
看着面前这位未来的大明皇帝一副嗅觉迟钝的样子,黄宗炎之子、从五品通政使司经历黄百谷怀中恨铁不成钢的心理进言道:“殿下,夏王已经决议北伐,若是任其事成,则刘寄奴谋朝篡位的故事即将重现,还请殿下明察啊。”
宋武帝刘裕以北府兵起家,随后以北伐中原的途中迫使晋室禅让,这段史实却是和当前的形势极其相似,所以朱慈烯的脸sè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好半天之后才喃喃道:“北伐中原驱逐鞑虏乃是国家民族大事,卿等的意思可是让我等父子因一己之私而阻止嘛?”
朱慈烯的话听起来义正严词,但下一句就立刻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况且夏王已经准备万全,即便父皇北上了,又能将之奈何,还不如留在福京得过且过,且尽余欢罢了。”
“殿下此言差矣,”屈大均见到朱慈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顿时大急。“夏王自行出兵乃是权臣的私yù,若是陛下返回应天后再授其北伐大命,却能显示正统何在。如此一来,夏王当顾忌天下人心,断不敢立刻行谋逆之事。”
“北上、授命就真的能稍遏夏王的野心吗?”朱慈烯有些不敢相信。“怕是未必吧。”
陈恭尹也进前劝说道:“殿下,事已至此,总归要放手一搏的。”
朱慈烯还在犹豫,此时内侍过来通报,宁王朱耷和弋阳王朱道明前来谒见。
“宁王?”朱慈烯眉头一凝,武定帝朱由格的jǐng告还犹在耳边,因此他不敢过多的跟一众朱氏宗亲往来,更不要说从一开始就对郑藩表现出极大不满和jǐng惕的朱耷兄弟了。“就说孤身子不适,请两位王爷回去吧。”
“万万不可。”屈大均急切的阻止道。“太子殿下,如今唯有宁王在湖广的旧部还有力量抗衡夏王,而且宁王府和弋阳王府还各有百名jīng壮的亲信护卫,这些护卫与夏王素无瓜葛,是最忠心不过的,在关键的时候也是一大可用的力量??????”
两百名jīng壮护卫放在数万、数十万大军中自然毫不起眼的存在,但在宫廷中行雷霆一击,却也是可以扭转乾坤的关键武力,因此当听到屈大均特意提及这些护卫并非夏王的人的时候,朱慈烯的眼皮就一阵的狂跳。
所以考虑再三之后,朱慈烯改变了原来的主意:“且请宁王和弋阳王进来叙话。”
“臣有一个好消息禀报太子殿下。”两位宗王被引入了偏殿,在作势跪拜为朱慈烯阻止之后,由朱道明做翻译,朱耷开始比起了手势。“广威副将军、湖广都指挥使同知、湖广副总兵刘宁安rì前光复汉阳府城。”汉阳与武昌隔江相望,本来就是刺在刘宁安心头的一根毒刺,如今能拔除了,对接下来进一步北伐亦或是保守的扼守江汉来说都是有着绝大的好处。“臣以为刘副总兵有此大功或可以晋封伯爵。”
由于朱耷是初代宁王朱权的九世孙,因此从辈份上来说是朱慈烯曾祖父一辈的人物,不过朱慈烯毕竟是皇嗣,所以也不好用民间的辈份来表示尊敬,故而朱慈烯只是平淡的点头附和道:“宁王所言甚是,不可让前方将士寒了心,这样吧,孤向父皇禀报一下,由兵部上道奏章着吏部和内阁议一下。”
虽说如今把持福京上下要害部门的都是郑藩门下走狗,但是鉴于郑克臧对朱氏尚且怀柔,所以由朱慈烯出面打招呼,想来暂时还不接到翻脸命令的郑藩众人应该会给几分面子的:“除了此事之外,宁王还有何事?”
“夏王北伐在即,臣请皇上和太子殿下早rì北上主持大计。”
朱慈烯脸sè古怪的看向朱耷,他没有想到一向表现得与郑藩不合的朱耷也会建议自己北上,于是若有所思的探问道:“不知道宁王此言何意?”
朱耷看了看四周侍立的内监,朱慈烯会意的屏退众人,只见朱道明从怀中掏出笔墨纸砚,从置在墙角的冰块上化了点水,然后研磨起来,随即朱耷取笔蘸墨在纸上急书:“镇军副将军、新丰伯、湖南副总兵王新化rì前向应天请舟船入云梦不果,甚为恼怒,应天为安抚其曾云,待大军北伐之后,悉调长江舰队至洞庭效命,这便是机会。”
朱慈烯从朱耷手中接过笔,在纸上写到:“什么机会?”
“大军北伐,应天本就空虚,待长江水师西去后江上也无遏止的兵船,刘部自可顺江而下,一举接防南京,如此大事可定??????”
朱慈烯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心头狂跳的他用墨汁将整张纸涂抹得乌七八糟的,但即便这样他还不放心,伸手准备撕碎了纸张。见此,朱耷便作势阻止,随后取出火镰来把这张曾经记有重大机密的废纸化成了灰烬。
在殿内疾走两步稳了稳心神的他再一次举起笔在一张新的纸上写道:“此计甚妙,然其一,刘部可不可信;其二,刘部东下会不会为人所阻,毕竟一旦东行势必不能掩人耳目,一旦事泄,应天调集海舟入江则大事去矣;其三,即便刘部顺利抵达南京,如何进城;其四,应天守军一旦察觉事情有变,尽入皇城怎么办?”
“臣用身家xìng命保证刘部可信。”朱耷一一作答道。“其二,清虏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夏王北伐必然以狮虎之力而搏兔,如此南直隶和江西沿江必然少有防军,即便为人发现,夏王也无兵可调,只要抢在夏王大军回师之前进入南京,凭坚城死守,夏王断无办法,更何况北虏未必会眼睁睁的看着郑家小儿安然回转。”
朱耷写到这,朱慈烯的眼睛已经闪闪发亮了,就见朱耷继续写道:“臣与弋阳王府上有二百jīng壮,各家王府现在多多少少有几十名护卫,加起来总有超过五百之数,虽然控制南京全城是不够的,但趁着城中兵力空虚,夺下一门却并非不能。至于防备守城兵丁直闯宫室嘛,一来可以着内侍宦官封闭宫门,二来,发动之rì,可请皇上和太子换装离开宫中,如此郑藩想挟持人质也未必能成??????”
朱慈烯这次情绪稳定得多了,他不慌不忙的取过朱耷手中的火石将纸张再次点燃,看着升腾起的袅袅青烟,他忽然向朱耷跪了下来:“挽救大明江山,侄孙就仰仗宁王了。”
朱耷和朱道明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双方顿时形成了互拜的局面,同时朱道明替朱耷回应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清除权jiān廓清朝堂,乃是臣等朱氏子孙该做的??????”
送走了朱耷兄弟,朱慈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轻快,他的表情自然落到了从偏殿回来的屈大均几人的眼中,为此提议接见朱耷的屈大均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殿下,宁王可是送来了什么灵丹妙药,才短短一会,就让殿下一扫愁容。”
朱慈烯张口yù将刚才的对话和盘托出,但他也知道君不密失国的道理,于是遮掩道:“宁王是为湖广副总兵刘宁安请功来的,当然,刘宁安是宁王的人,自然也就是我朱明皇家的忠臣,想来施恩与他,对擎制夏王总有些好处的。”
屈大均是被糊弄过去了,但黄百谷却深深的看了朱慈烯一眼,躬身进言道:“殿下,当年弘光帝之所以失国,归根结底还是江北四镇自相残杀让清虏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夏王北伐形势大好,殿下切切不可自误啊。”
黄百谷的话让朱慈烯很是不悦,但黄百谷毕竟是明室忠臣还有一个声名赫赫的伯父是士林的象征,因此他还不好明着斥责,不得已,他只得敷衍道:“黄卿怎么会这么想,孤岂是那些只知道党同伐异的东林士子。”
朱慈烯的话严格说起来应该有些指桑骂槐了,要知道黄百谷的祖父黄遵素就是东林党人,其伯父黄宗羲也是东林余脉的复社党人,就连其父黄宗炎也同样收缴于东林巨魁刘宗周,严格算起来也是东林一党的。
“农师兄,你怕是杞人忧天了。”看到黄百谷涨红的脸,陈恭尹急忙开解道。“殿下肩负重整大明江山的天命,又如何能做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说到这,陈恭尹又向朱慈烯一躬。“也请殿下明白黄大人的肝胆忠心。”
朱慈烯身边也就这么几个铁杆,他当然不愿意再少了几个,于是故作大肚的摆摆手:“是孤比喻不当,黄卿不必挂怀才是。”
“臣,”黄百谷低下头,捏紧拳头。“臣愧不敢当??????”
313.惊变
自鸣钟连敲了九下之后,养心殿西暖阁内小佛堂的门终于打开了,手持念珠的康熙一脸平静的走了出来。几名侍候的宦官立刻奉上净盆手巾,康熙略一擦拭便坐到了窗边炕上,先饮了一碗nǎi*子,然后在炕几上的奏章中抽出一本认认真真的阅读了起来。
不过从求神拜佛的过程中获得的宁静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当看到河南巡抚奏报省内多有饥民聚众落草之后,刚刚还一脸神圣的康熙杀气腾腾的在奏折上批示道“河南连接京畿、湖广并安徽,地势甚为紧要,断不容有失”、“海逆僭称前明,致使人心变乱,各地匪乱丛生,适时当用重典匡正”等血淋淋的字眼。
“万岁爷,”看到康熙把这本奏折批完了,伸手接过奏章并让小苏拉仅直送往内阁的统领太监李德全轻声的报告道。“海拉逊海大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海拉逊从康熙五年开始就出任了总管内务府大臣,算得上康熙最贴心的臣子之一,听得他要觐见,康熙当然明白是什么事情,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奴才海拉逊叩见万岁爷。”虽然是心腹信臣,但须发已经苍白的海拉逊进门后还是恭恭敬敬的给康熙大礼叩拜,当然这也是康熙最满意的地方,否则也不会让其在内务府这个油水十足的地方呆上那么久了。
“你心急火燎的等在外面,可是南面有什么消息了?”
康熙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但海拉逊却听得明白,只见他躬身道:“多罗靖定贝勒从江北大营派人快马送来jǐng讯,福京那面的前明余逆已经诏告天下将迁都江宁,另外伪帝还诏令伪夏王郑克臧即可组织北伐以驱逐本朝光复中原。”
所谓多罗靖定贝勒指的是另一位总管内务府大臣、宗室出身的飞扬武,其在内务府中主管都虞司和武备院,这两个单位中,武备院是掌握御造兵器的制作和储备,而都虞司名义上是掌内务府所属武职官的铨选、任用及围猎、捕鱼之事,但暗地里也负责对百官的监视(有人说,康熙一朝不是没有特务政治吗?可惜事实是不容掩盖的,清代真正撤销特务政治实则是从rì后乾隆年间才开始的,此时满人统治已经稳固,皇权已经彻底凌驾与一切,不担心再有人谋逆的清廷才真正撤销了特务机构,而在宫廷斗争极其剧烈的雍正朝、在汉人尚且有反抗jīng神的康熙朝、顺治朝其实都有各种名目的特务组织)。不过如今内忧不如外患,所以飞扬武的业务重心也相应发生了转移。
“如此说来,海逆北犯已经铁板钉钉喽?”康熙停笔想了想,随后却不动声sè的说道。“朕信得过马齐,想来有江北和安庆两大营,海逆也没有那么容易打到黄河边上。”
康熙和海拉逊口中的江北大营是指大本营设在扬州的江防清军,其防线东抵通州,西至江浦、**,共计拥有苏北、鲁南、豫东、冀南等地调来的清军七万余人;而以安徽首府安庆为大本营的长江下游西段江防清军同样也有不下五万之众,再加上康熙早就调度好的来自豫南等地二线增援力量,其实康熙并不十分担心郑军的兵锋。
然而现在清军是处于两线作战的境地,北面的消息相对更牵动康熙的注意力,因此他特意问道:“马思喀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吗?”
出身富察氏的马思喀是两江总督马齐的长兄,如今正以领侍卫内大臣兼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身份在安北大将军费扬古的身边听命,当然听命是假,监军是真,为此,根据康熙的要求,北征大军一rì三奏报中他的奏折是必不可少的。
可康熙问得随口,但海拉逊却是一愣:“万岁爷,马大人的折子并不递往内务府。”
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笔随即以掌加额:“是朕忙糊涂了,这事该问银台,好了,你且下去,南面有什么事,记得无论多晚都要来报与朕知。”
海拉逊应了一声却没有跪安,这使得康熙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只见海拉逊咬了咬牙:“奴才还有要事禀报,请皇上屏退左右。”
康熙看了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内侍们,首领太监李德全当即知趣的倒退了出去,不一会暖阁里就只剩下海拉逊和康熙两人??????
李德全心神不属的在养心殿外的平地上踱着步,西暖阁里砸杯子的声音和海拉逊告罪的声音他都清晰可闻,然而康熙没有开口传唤,他也只能在外面静候着,同时还要分心看顾那么小苏拉们不要靠得太近了??????
“李总管。”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额头青肿的海拉逊退了出来,李德全刚刚想跨步进殿,却见海拉逊跟他打着招呼。“刚才的事对不住了,还请李总管不要放在心上,实在是事关机密,不方便有第三人在场。”
“海大人说得哪里的话,都是为皇上效命吗。”李德全打着哈哈回应道,事实上内务府和内监彼此争宠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他自是不会把海拉逊的几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当成缓和的信号。“我一个畸零人又怎么会多想。”摆脱了yù言又止的海拉逊,李德全匆匆进殿,就看见西暖阁里一片狼藉,他立刻收拾起来,同时宽慰着背手站在大衣镜前生气的康熙道。“万岁爷可消消火,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咱大清怎么办??????”
“完蛋了才好。”康熙闷闷的说了一句。“就这一把摇摇yù坠的椅子,这么多人算计着,不如送给海逆好了。”李德全一惊,事关皇位,这可不是他一个家奴可以说道,好在康熙也就是发泄一下,并不准备跟李德全交底,这才安了这个老奴才的心。“传张玉书觐见。”
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张玉书来是来了,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其他几位大学士如兼领兵部尚书的协办大学士开音布、兼任礼部尚书的文华殿大学士索诺和等一个不拉,而且各个脸sè苍白,甚至有几个头上冒着虚汗。
康熙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强按住心头的恐惧,淡淡示意众人平身,这才用压抑的口吻问道:“诸卿突然齐聚,可是征北大军出事了吗?”
“回皇上的话,”文渊阁大学士席哈纳看了看左右,只见所有的人都不开口,不得已硬着头皮报告道。“安北大将军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是甘肃。”
康熙才舒了一口气,忽然目光一凝:“甘肃,难不成是札什巴图汗又卷土重来了?”
要知道如今甘陕的大军已经北上抄噶尔丹的后来去了,这个时候若是札什巴图汗乘虚而入,那造成的损失就大了,少不得要沦陷些州县,甚至甘州、肃州等大城也要受到威胁。
可康熙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尽管已经往恶劣的方面去想了,但实际情况却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危急:“皇上,不是札什巴图汗,而是策妄阿拉布坦的西准兵马。”
看着康熙瞬间铁青的面孔,协办大学士张英言道:“皇上,如今事态已经十万火急了,甘肃不保也就算了,可万一西路大军的后路中断,那可是退也退不得,进也进不得啊。”
张英这话其实说得还比较婉转,什么叫进退不得,孤军深入的张云翼部只要粮道中断,就注定要断送在漠北的荒原上。更为可怕的是,一旦这支围堵部队完蛋了,两部准格尔人会师之后,主力清军原本的兵力优势就将不复存在。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两部准格尔军还有心结,心不往一处使,不会师,可陕甘再无一支有力的兵马能用来抵御西准的军队,到时候甘肃丢了是小事,陕西受到威胁影响才大了。
“立刻命令川陕总督王梁抽调川中兵马开赴甘陕。”康熙下意识的命令道。“再派人追回费扬古,另外派人与噶尔丹议和,将喀尔喀许个他,今后两个以大漠为界,互为兄弟。”说到这,康熙醒悟过来,以草原民族的心xìng,自己想就这么收手是绝无可能的。“只要噶尔丹同意议和,朕,朕可以下嫁皇女。”
和亲的字眼瞬间浮现在一众红顶大臣们的脑海里,这是何等的屈辱啊,让康熙这么一个好名的皇帝亲口说出来,想必此刻一定是心如刀割般,然而要想保全陕甘,保全满八旗最后一支jīng兵,康熙不得不出此下策。
“昔rì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报复,如今朕尚且chūn秋鼎盛,又如何不能效仿先贤。”看到一众大臣诚惶诚恐的表现,康熙却故意轻描淡写的说到。“只要先击败了海逆,夺回江南财赋之地,区区准格尔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康熙说得豪迈,但一众满汉大臣心头却愈发的沉甸甸了,康熙的话是没说错,相比弓马娴熟又惯于大规模机动的准格尔骑兵,南面的郑军似乎好对付一点,可在南方指rì北伐的形势下是光嘴上说说就能击败对手改变眼下内外交困的局面了吗?殿内的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来??????
314.北伐(1)
武定三年五月初七,武定帝朱由格在福京颁布还都应天及北伐中原的大诏,诏书和节、钺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于四天后送到郑克臧的手中。面对武定帝意在喧宾夺主的行为,郑克臧做了明确的回应,随后在应天郊外举行的出阵祭旗誓师仪式上郑克臧绝口不提南方的诏书,只是以民族国家大义想召,再次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
薄薄的江雾在阳光的照shè下一点一点的淡去,偷偷在半夜里睡去的汛兵们此刻也萎靡不振的清醒了过来,但还没有等他们揉掉眼角边的眼屎,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便出现了懵懵懂懂的影子。看着这仿佛铺天盖地的船影,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的他们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大事不好了,海,海逆过江了??????”
透过配发的千里镜,遥遥望见北岸便邋遢的清军汛兵们狂乱奔跑的身影,亲自莅临第一线指挥的黄初旭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琢磨的笑容:“打旗号,命令各队派出旗手上岸指引炮击,再通知大队,炮击后准备上岸??????”
隆隆的炮声宣告了郑军的到来,于是,五月十三rì,也就是紫禁城养心殿内的康熙正式获悉明郑政权北伐在即的消息的当天,一支空前庞大汉人的军队以前所未有的矫健身姿登上了沦陷将近半个多世纪的国土。
“快,步哨往左边的道行。”虽然郑军水师已经有过了多次登陆的经验,但近十万大军的登陆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难怪指挥交通的军律司上下各个忙得满头大汗。“马队靠左边行,没错,就是你,看清楚地上的道了没有,就是石灰划??????”
“还是王上说得好,计划不如变化。”看着登陆滩头人仰马翻的样子,还没有轮到登陆的某条船上,两名昔rì的同学正在立在船舷边小声的交谈着。“明明都一切计算好了,可临到上岸了,还是弄得一团糟糕。”
“这事也怨不得参谋厅。”刚刚从参谋厅二等参谋转任勇卫军第二师总监军的李顺当然要为自己的工作开脱。“咱们掏光了家底也只有十三万人,清军光在沿江第一线就有差不多的兵力,还不要说地处纵深的清江浦、徐州、庐州乃至山东、河南等腹地的省份的援军,参谋厅自然要全力避免跟鞑子硬耗。”
“平达兄,你说的这些个道理我懂,战前师里也专门交代过。”勇卫军第二师第三团团统制钱阚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上百里的江滩,为什么上陆的地方不多选几个,几万大军都堆在一起,怎么伸展的开,这不是误事嘛。”
“没办法,谁让水师到现在没办法彻底清除江北清军的战船呢。”其实李顺也知道这不能怪水师作战不利,须知道长江两岸的支流众多、河岔纵横、不知名的小河道比比皆是,即便是长江舰队的平底红单船也并不敢随意追击的。“万一遇敌分割了,多少也是损伤。”李顺随口解释着。“虽说如此转运的速度较慢,但靡集成群也有靡集成群的好处,至少扬州、泰州之敌若是半渡而击的话,一口吃不下咱们。”
“马齐这个缩头乌龟他敢半渡而击吗?”钱阚不屑的撇了撇指了指扬州城的方向。“估摸着现而今这位马总督还没有搞清楚哪才是咱们主力的所在呢。”
钱阚的话揭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一次郑军虽然是千帆竞渡,但事实上进攻方向也有主次之分。其中池州大营的四个师两万多人就根本没有过江,以引而不发的姿态威胁安庆、庐江、无为等地五万清军不敢随意支援东线,而长江舰队的龙骧军第四师和东洋舰队的龙骧军第三师又在通州、泰兴、海门厅方向虚张声势,迫使上述地区清军据城而守,无法救援扬州,至于剩下的十八个师近十万人则全部用于扬泰当面,分别自扬子(仪征)、刁家渡(高港区)等处江面迤逦渡江,准备一举解决清军扬州大营的威胁。
“其实我倒觉得,清军主力窝在扬州城并不是什么好事。”李顺却不赞成钱阚的观点。“毕竟扬州是水网地带,攻城甚为不便,清虏又经营有年,若是咱们困顿在城下,外线的清虏纷至沓来,到时候我军就被动了。”
“这倒也是。”钱阚琢磨了一会,表示同意李顺的观点。“还是引出来打的为好,不过,就怕马齐看不清形势,决议以不变应万变,那就糟糕了。”两人正说着,突然岸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欢呼声虽然响彻云霄,但钱阚却听不清到底在欢呼什么,于是命令道。“来人,去问一问,嚎些什么。”
不一会满脸兴奋的马弁从船上旗手那跑了回来:“大人,好消息,拿下扬子(仪征)了。”
“扬子?”李顺到底是中枢下来的,只是脑子一过就拍股而笑。“胡美胡镇孝这小子手脚倒是麻利,这么一来扬州的清虏与西线之敌的联系算是被切断了,等虎卫军再拿下了泰州,那马齐这个老小子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过咱们十万大军过江,江南就空虚了,万一江浦(浦口)和**之敌乘虚南下,这可就是昔rì故事的重演呢。”钱阚故作忧心的说着,其实他心里明白,有东洋舰队两个队的软帆炮船在应天段江面上rì夜巡航,两地清军绝对没有胆子孤注一掷。“应该让虎贲军第一师继续西进,攻**、占浦口,威胁滁州。”
李顺一听,顿时乐不可支的跟钱阚开起了玩笑:“听顾雄兄的口吻,怎么现在还是一个统制官呢,我看是大大的屈才了,王上应该至少任命顾雄兄为头等参谋才是,不,不,头等参谋还太小了,孙同佥也得早一rì让贤。”
钱阚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李顺,正想反击回去,但见李顺说着说着突然面sè凝固住了:“好你个钱顾雄,是不是故意想把虎贲军的弟兄支到西线去打阻击,好不让他们分润攻克扬州的战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yīn险的。”
看到钱阚一脸的难看,李顺重新大笑起来:“玩笑,玩笑,不过你小子真应该进参谋厅,可惜啊,你的建议说迟了,参谋厅早就规划让虎贲军两个师开往滁州方向以扫清西线的威胁,你的心思算是白费了,不值当,不值当啊。”
钱阚当然明白李顺口中的不值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说自己暴露了坏心思却白费功夫有些不值当,但这也是十足的污蔑,不过他也知道这肯定还是李顺的玩笑,所以也配合的板起面孔:“总监军,我以为你是老同学,老朋友,没想到进了参谋厅你就变了个人似的,这等玩笑可是可开的??????”
“生气了?”李顺取下因为大笑而弄歪了的铁盔。“兵危战险,从甲寅年入学至今不过二十载,半数同学已经殒命沙场,留下你我寥寥几人,也未必能逃得过这连绵的战火,今rì不且尽余欢,rì后又何去追忆??????”
钱阚没想到李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原本想逗弄的心思当时就淡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飘渺起来:“是啊,是啊,弹指一挥间已经二十年了,你我也从稚子变成了中年,可这仗越打越大,不知道何年才能得以太平,或许??????”
说到这,钱阚顿了顿,轻吟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李顺也以岳飞的满江红作为回应道。“朝天阙,朝天阙,顾雄兄,你说一期北伐之后,王上会不会代明而立?”
“王上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钱阚也摘下铁盔抱在怀里。“不过我猜也快了,这几十年,朱家子孙在东宁是什么样子,你我都是清楚的,别的不说,这些年战死的弟兄们在地下也不能同意让其等尸居其位。”
“不管怎么说,朱氏还是前明正统,为了天下的人心,王上总还有些顾虑。”
“人心比得过刀子吗?”钱阚冷笑起来。“清虏以夷狄入中华,凭什么坐稳江山,靠得还不是杀,杀得人头滚滚,杀得江山变sè,如此而已。”
“没错,一手拿刀,一手拿仁义??????”
“两位大人,”两人正在说着,船上的掌舵走了过来通报道。“刚刚接到寅字首号船的旗号,命令本船作为勇卫军第二师的首船,立刻靠岸上陆。”
军令如山,李顺当即打断了自己未尽的话,飞快的带好铁盔,严肃的命令道:“那就依照都统制大人的命令,立刻靠岸,钱统制,命令你的手下,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