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下水和点评
尽管船场内的道路都用水泥整修抹平了,然而一场大雨过后,道路上依旧是一片湿滑,甚至还有几处地势低矮的地方出现了小小的池塘。不过,这种湿漉漉的环境并没有打搅童子营上下的好心情,二百多号半大的孩子正兴高采烈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仪式。
劈哩啪啦的爆竹声响了起来,十几个童子甚是没有节奏感的敲击着锣鼓,在纷乱嘈杂的声响中,郑克臧走到了供台前向龙王雕像奉上了一鸡、一鸭、一鱼等小三牲。
随即郑克臧大声诵念着祷文:“恣恣汪洋,悠悠小舟,龙王庇佑,波涛不兴”
将祷文焚化之后,郑克臧又率众焚香礼拜,冲着龙王三叩首之后,他起身面向船场内的所有人大声宣布着:“今日良辰吉日,天高海阔,正是泛舟时节,余特赐丙辰壹号广船型走舸为东胜海号!现在正式下水!”
随着郑克臧的号令,在力工牵引下的东胜海号缓缓在涂满稀泥的海滩上滑行着。郑克臧站在安全的位置上看着这艘狭长的战舰,虽然对其吨位及航速并非十分的满意,但却并不妨碍他欣赏这条属于童子营名下的一号战舰。
“入海了!”当漆成红色的船头在浮力的作用下猛然一抬的时候,欢呼声响彻了起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些半大的孩子几乎每三天就来船场帮工一次,东胜海号上也留下了他们辛勤的汗水,他们自然有资格为这艘漂亮的小船欢呼雀跃。
“这是艘漂亮的船,两侧画的是鸟类吧,很好看。当然,刚才的宗教活动也很肃穆。”同样参加了下水仪式的英圭黎工匠们七嘴八舌的说到。“不过我们还是希望殿下过几天主持单桅纵帆船下水时,能够采用英圭黎的下水仪式。”
“贵方的商馆里可没有香槟可以出售。”郑克臧自然知道什么是英国式的下水仪式。“若是可以用朗姆酒代替,余倒也可以试试。”这当然不成问题,喜欢假模假样的英国人也就是讲个仪式,为此是用朗姆酒还是香槟倒关系不大。“对了,以几位的眼光,觉得刚刚下水的这条中国硬帆船怎么样?”
郑克臧故意问这句话其实是为了让站在自己身后的马原、唐通、吴虎、李平这个最终同意放弃战士身份改学制船的少年,但英圭黎船匠却老实不客气的评价着:“船身太窄,虽然有可能提高船速,但稳定性必然不佳,而且船身设计是为了提高船速,但以桅杆的设置来看,帆不会很多,必然降低船速,这是矛盾的方略,是一种不合时宜的落后设计。”
“船身太窄而且不利于布置火炮,若采用两舷交错分布的方案,势必浪费船身长度。”英国人还说得没完了,这个才说完,那个又接上来评价。“当然这是一条荷载仅15吨的无武装小船,本来就装不上太多的火炮,但若是扩大船的吨位的话?”英国人摇摇头。“我只能认为这是一种为了接弦战而设计的类似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近战船型,或许适应东亚的海域,但在遇到不列颠战舰时一定会吃亏的。”
郑克臧认真的听着,全然不顾一旁苏大匠已经涨红了的脸皮,等几个英圭黎人全部说完了,郑克臧想了想问道:“操纵东胜海号只要六个人,你们制造的独桅纵帆船需要多少人?”
“一条15吨级的独桅纵帆船也只需要7~8个人。”英国佬大约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解释着。“不过鉴于殿下的要求,我们在甲班上设计了2处炮位,因此船员人数才上升到12人,而且新建的独桅纵帆船的速将是东胜海号的一倍。”
“没错,速度是独桅纵帆船的优点,”对于英国人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郑克臧并没有直斥其夸张,反而耐心的询问着。“但独桅纵帆船似乎也只能在沿海的地方航行,相比之下还是东胜海号这样的慢速船更能远渡重洋吧?”
“殿下非常睿智。”英国人仿佛也知道自己牛皮吹大了,因此忙不迭的修正着。“单桅纵帆船当然不能跟远涉大洋,但双桅纵帆船就不一样了”英国佬说了一大段双桅纵帆船的好处,临了又来了个话锋一转。“但要像殿下所说,日后远涉大洋,于万里海涛中争胜,当然要造军用盖伦这样的大型战舰。不过,”英国人用遗憾的声调说着。“不过要造一艘军用盖伦,需要数万计的金币以及数千名船工,而殿下既没有合适的船坞,也没有足够的工匠,更没有合格的材料,要造一艘三甲板的军用盖伦是不可能的。”
“恐怕,不要说军用盖伦,就是一般用于巡航的小型盖伦单甲班护卫舰frigate,几位也造不出来吧。”请将不如激将,郑克臧如此冲着大言不惭的几位英国佬说着。“就算一切都齐备,余以为就凭你们几位的能力,类似RoyalSovereign和royalsail这样的大型战舰,余的确是根本不用想的。”
几名英国佬瞠目结舌,他们根本想不到,郑克臧居然连著名的PhineasPett都知道,和这位大师相比,他们几人的确跟小学徒差不多,一时间刚刚的狂傲已经荡然无存了:“殿下说得没错,即便什么都不缺,我们也最多只能造出corvette(巡航舰),对于这样的结果和殿下支付薪水时的要求,我们十分抱歉,若是殿下不满意,随时可以辞退我们。”
辞退?笑话,这个时代,在东亚,到哪里再去找能造出轻巡洋舰的英国工匠来,郑克臧当然不可能这么做:“抱歉就不要说,且先把余要求的船先造出来吧,另外,若是真觉得对不起余支付的薪水,那有空就多教教余身后的几位少年吧。”
英国佬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郑克臧这才看向苏大工:“苏大匠,红夷虽然有些狂傲,但还是有眼光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虽然红夷在水密舱、双重舵等船技上远不如本朝,但人家也有好的地方,也不能视而不见。”
苏大工也是制造过水朋船的大工匠,刚才或是因为英国佬的傲慢动了气,但现在早就静下心来,听到郑克臧如此说辞,他微微颔首:“小老儿明白,大公子想让这些孩子集两家之长,余定不会从中作梗的”
东胜海号约二百五十料,若是不用载货也不用担心塞得跟沙丁鱼一样,足可以把二百来号童子军给全部装上去,不过郑克臧不会这么不人道,他安排了三趟台江内海航行,让所有人都疯疯癫癫的过足了瘾。
麻英和站在那颇有晕晕乎乎的看着郑克臧,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大公子的意思是让俺来主持水兵队?今后船场造出的所有船都交给水兵队?”
“大致意思是不差。”郑克臧点点头。“但不是让你来主持水兵队,而是等英圭黎商馆介绍来的水夫到了之后,让你带着水兵队去学怎么操夷船,只有你和水兵队上下都合格了,这个领队才真正能委于你。”
郑克臧的意思是先上岗培训然而根据培训结果再给实职,但饶是这样,麻英还是觉得自己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饼,要知道,在童子营正军中现在还是连一个领班都没有,突然间自己就成了准领队,那还不是一步登天了。
“而且,说是领队,不过水兵队到现在还是只有你一个。”郑克臧继续泼着冷水。“水兵主要在明年头上转入正军的童子中选取,今年这一期正军中,你也可以挑几个助手,但人不能超过十个。”郑克臧想了想。“现在红夷船还没有造好,你可以自选是先跟着兵部新派来的水军教习操习东胜海号还是留在营中继续操训火铳。”
“俺,”麻英犹豫了一下,他毕竟是渔家子弟出身,能独自获得一条船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营官,还是先跟着水军教习操习东胜海号吧。”郑克臧自是无不可,正当郑克臧准备示意麻英退下的时候,麻英突然提出一个要求。“营官,俺家里还是亲戚中不少水性都很好,水兵队既然一时没有人,俺能不能回家把他们都招来。”
郑克臧一愣,他当然明白麻英这个建议其实是出自公心。若是按照他的建议去做,当然可以最快速度填满所谓的水兵队,而且郑克臧本来就意图把童子军作为预备海军军官自是不会长久让他们承当普通水手的职责,这个建议自然是两全其美。但郑克臧不能不担心若是从麻英的亲属或邻里中招收水手会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更担心率先掌握了西式操船技巧的麻系人马会不会像后世闽系海军一样党同伐异,暗地架空了各级官长。
因此郑克臧沉吟了片刻后作出了决定:“可以,不过人数不能太多,先招十个吧,若是还不够,余会跟兵部说一声,先调一些老兵进来,不过尔等毕竟初出茅庐,不可以老兵为卒尔等是官为由妄自尊大,随意差遣对方。”
十五岁的麻英还不知道郑克臧的心思已经百转千折了,一听郑克臧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当即兴奋的表态:“营官放心,余知道怎么做的。”
“当然,军纪为大,若是老兵不服管教,尔等也可杀一儆百!”
“诺!”
31.澳门(明天又要出团了,所以断更请见谅)
“刘大人,大人当年不过是一员绿营副将,是藩主将你擢升为怀远将军的,可谓待之不薄,如今,北虏进军浙闽,战事已到最紧要的时候,藩主不得已才调汀州兵出援,然大人却在此时推三阻四,莫非真有了异心?”
明永历三十年四月中,耿精忠因不甘心进犯浙东失利而传檄四方,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兵力准备孤注一掷再跟康亲王杰书所统率的清军在浙江决一死战。调兵的命令到了汀州,守将刘应麟即不愿降清也不愿出兵,只愿守土不出做个土皇帝。为此,耿精忠的使者甚为恼火,直斥其心怀不轨
“大人,”送走了恼羞成怒的耿藩使者,刘应麟的部将有些神色不安的问道。“要是藩主一怒之下调大兵来攻打汀州,余等兵少将寡城防不备,又该如何应付是好。”
“耿精忠直面北虏已经自顾不暇,又有多少余力可以图谋汀州。”刘应麟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即便耿精忠不来日后北虏也会来,确是应该早做预备。”刘应麟抬起头看看窗外的天空。“你且替余去一趟泉州。”
“泉州?”部将心中一惊。“大人的意思是去联络明郑?请他们来协防耿藩大军?”
“你说错了,余不是要你联络明郑而是要归降明室正统。”刘应麟叹了口气。“天下板荡,余等既然已经改弦更张,自然要抱一个粗腿的,吴三桂的周军远在湖南,耿精忠又不胜人主,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台湾了,郑军北讨耿藩、南攻尚藩,间荡平了漳州黄氏,兵威赫赫,或许能为余等挡风遮雨”
“让开,你们这些醉鬼都给我让开了。”在澳门何塞之家酒馆里,被酒精灼烧的昏昏沉沉的醉客们被一阵喧嚣声所惊醒,他们睁开耷拉的眼皮,就看到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推搡着,在拥挤的环境中挤开一条通道。
“是什么人?”几个相熟的酒鬼窃窃私语着。“来这里干什么?要找人还是来打架的?”
很快他们的揣测有了答案,一个看不清年龄的黄种人站在台子上大声宣布着:“余要招二十名水手,人种不限,凡是有横渡大洋的经验,能熟练的操纵各种类型的帆具,会使用直角仪或掌握牵星术的以及会说中国话的一律优先聘用。”
酒馆里无所事事等待着招募的各国水手鸦雀无声的看着说话的人,正当此人颇感无趣的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薪水是多少?要是不给钱白干,我看你是招不到人的。”
一阵哄笑顷刻传遍了整个酒馆,不过招募者却没有笑:“一年二十五个里亚尔。”
嘘声更响了,边上有人笑骂到:“吝啬的黄皮猪,二十五个里亚尔,你自己留在下崽吧!”
招募者目光一冷,嘴角一撇,两个开路的大汉会意的冲了过去,拎起已经醉醺醺的对方就是一阵拳脚,当此人和他边上一起反抗的同桌被丢到酒馆外面之后,招募者冲着重新寂静下来的酒馆内众人如是说到:
“二十五个里亚尔不是让你们去冒险穿越大洋远航,而是请你们去当教官,训练一群喜欢航海的少年,所以这个价钱已经不低了,当然,若是谁有刚才余所说的特殊技能,薪水方面也不是不能再谈的。”
看着依旧鸦雀无声的众人,招募者悻悻的冲着酒馆的地板啐了口唾沫,似乎轻声咒骂了一句,正准备起身离开,角落里有人身形不稳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来到招募者面前,用一口鼻音非常重的荷兰语说道:
“既然是负责训练水手,不知道阁下需要一名熟练的船长嘛?在下来自汉撒的帝国骑士卡尔?冯?塞丁霍伦,在下曾经担任过丹麦商船天鹅号和法国商船海豚号的船长,只要一年二百个里亚尔就可以雇佣了。”
船长?有过远洋经验的船长?招募者动容了,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一旁有人爆料道。
“这个混蛋家伙是一名船长不错,可天鹅号和海豚号正是在他的手里沉没了。”
“是谁把船带到暗礁上的。”卡尔反唇相讥着。“还不是你霍恩先生作为领航员的失职。”
招募者皱起了眉头,边上的大汉看到这一幕,轻轻的凑过来耳语了两句,招募者点点头,于是一个大汉把正在互放嘴炮的两人一起带来过来:“余给你们三个月的试用期,若是表现合格,可以按约定付给你们薪水,但若是不合格,那就直接丢到海里喂鲨鱼!”
帝国骑士还好,但领航员霍恩却叫嚷着:“谁说我要跟这个噩运缠身的船长一起工作!”
但大汉却不听他的分辨,推搡着将两人弄出了酒吧:“还有没有愿意接受招募的?”
招募者再次问道,似乎觉得这些人的行动过于粗暴了,酒馆内的水手们只顾低着头喝酒没有一人回应着。招募者颇感觉到无趣,于是顺了来路走了出去,这伙人一走,酒吧里立刻重新喧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在谈论这批怪人
走出何塞之家,招募者掏出手巾在鼻翼扇了扇,显然是被酒馆内的乌烟瘴气憋屈坏了,此时边上的大汉请示他如何处置马丁和霍恩,招募者想了想:“先送到黄朝奉的外宅养起来,等人找起来再一并送走,接下来,咱们该去哪家了?航海者之家?该死的澳门,不大的地方居然有几十家酒馆,罢了,前头带路吧”
“最近可是听说你接到一笔大生意?大员方面的?”澳门总督罗东尼(AntonioBarbosaLobo)自然不知道他治下的小小领地上酒馆内的这一幕,此刻他正和澳门商馆的一位长老一起享受着午后的闲暇。“来干一杯,预祝你早日成为百万富翁。”
“哪是什么大生意,不过是每年一千两的黄麻和两千两的帆布而已。”话虽如此,长老还是跟总督阁下碰了一杯。“若不是还承接了糖期从南中国采买红糖运输到大员的生意,我是如何也不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一千两的黄麻和两千两的印度帆布,嗯,这个生意的确不大,但好在从印度进口黄麻和帆布还比较方便,这笔生意至少还有一半的利润吧?”总督放下酒杯,若有所思的探问着。“但大员本身就产糖,而且新的白糖和冰糖是他们的特产品,他们又怎么会想起来从南中国继续进口劣质的红糖呢?”
“白糖不是从红糖里精炼的吗?”长老也放下酒杯。“红糖进,白糖出,这也是笔合算的买卖,”说到这,长老自己先笑了起来。“事实上,只要有利润,他们需要什么我们就运什么,这不正是我们千里迢迢从葡萄牙来中国的原因嘛。”
“这种说话当然没有错,但目前中国的内战应该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一旦胜利者得到确认,相信你与大员方面的生意将不会持续很久的。”总督当然是站得高看得远的,因此发出这样的语言也情有可原。
“这我当然明白,中国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长老合掌在胸前。“但在明确胜利者之前,想来就是上帝也不会阻止我们获得利益的机会。”说完这句会让耶稣会认为是逆端的话之后,长老下意识的恳请上帝原谅着,等祷告完,长老睁开眼睛。“现在,大员正在有计划的从中国大陆迁入人口,他们的市场很大,要是我们不抓紧的话,势必会被西班牙人、英国人、甚至法国人抢走了应得的利润。”
“说起大员的市场,我最近接到一份报告,说各种铁料及盔甲的订单大增。”
“没错,对于全身甲,大员方面的喜好一直没有改变。”长老回应着,欧洲的冷锻全身甲正是当年郑成功铁人军的制式装备,清军的弓箭根本射不穿这种硬度极高的铠甲。“而且根据那天给我下订单的商务代表的说法,大员方面还对订购安达卢西亚马有强烈的兴趣。”
“哦?大员方面希望采购大型战马吗?不过这一路运输的损耗可不小啊。”
“谁说不是呢,但对方有足够的金钱,就算把胜利王的王冠卖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可。”刚刚对上帝亵渎过的长老,此刻又对被佩德罗亲王幽居在亚速尔群岛的葡萄牙国王阿方索六世大放厥词。“当然,”看着总督不悦的表情,长老立刻改口着。“我们不是唯利是图的荷兰人,我们明白应该如何和这些东方的贵族们打交道。”
“但愿如此吧。”总督点点头。“但千万记住,我们只是借助在中国的土地上,万一这块土地的新主人有什么不满的话”总督的话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摄政王殿下和王国政府是绝不愿意看到澳门被收回的”
32.郑斌和杨贤(下周一至周四,每日三更补偿断更)
刘应麟愿举城归顺朱锦的消息传到了泉州,明郑方面立刻陷入了争论之中。柯平等重臣以接受汀州会导致与耿藩重燃战火并迫使耿精忠如陈永华预见的那样投降清廷为由反对接纳刘应麟,陈绳武却以自己曾经说过耿藩势弱其部下必有心向己方且不能让这干人等失望为由劝说朱锦接收汀州。
支持者与反对者固执己见,朱锦也犹豫不定,此时,冯锡范建言以借道为名试探耿藩的反应,朱锦便驰书耿精忠,言及接到汀州攻江右(西)。耿精忠接到书信大惊,便派派分守汀州。见到耿精忠出兵,刘应麟以为自己勾结郑军之事已经暴露,便率部离开汀州向石城、瑞金方面进攻,希图以此保证自身安全。
而驻兵龙岩直隶州的吴淑本来是黄芳度的部将,虽然卖主求荣得到了朱锦授予的后提督军职,但毕竟不是郑军嫡系,原本就有心在新主子面前立下大功以保固官位的想法,见到汀州一时空虚,吴淑便在陈绳武的授意下率兵来夺。
但当吴淑兵到汀州府城之下却发现耿军已然接防,甚为后悔自己冒险行动的吴淑正准备回撤,此时刘应麟率部来汇合。刘应麟见吴淑神色颇有些患得患失,知道其担心为陈绳武所卖,便鼓动说,大错已铸不如夺取汀州以图将功折罪。
吴淑已经进退不得,便心一横,率两部合攻汀州。刘应麟在汀州经营有年,因此在他的协助下,吴淑一举攻下汀州,见到汀州易主,汀州属下除长汀外的七县也相继易帜投降,明郑在闽粤的地盘由此又扩大了一府,刘应麟也应献土有功被晋为前提督并封奉明伯。
汀州的易手终于触及了耿精忠的底线让耿精忠的部下坐不住了,为了保证自己家人的安全及荣华富贵,这些将领们暗自串联,企图投降清廷,引杰书入闽。耿精忠对此或有所提防,便抢先一部将王进、范承谟、萧震等意图反乱的部将统统缢杀。
然而耿军崩坏的大局已经无法改变,耿精忠便意图从前线逃回福州,但未曾想却在海上被都尉徐文耀等所胁,成了阶下之囚。耿精忠无奈派原提督王进功前往泉州求援,可是王进功看到耿藩已经穷途末路了便叛主求荣,表示愿引郑军直入福州。王进功此举与陈绳武一拍即合,在陈绳武的力荐下,朱锦册封王进功为中提督匡明伯。耿精忠迟迟等不到王进功的回复,而清军此时已经自浙入闽了,迫不得已,耿精忠便削发待罪,迎康亲王入了福州。
事情的发展最终变得与陈永华预言的一样,朱锦也恼羞异常,对自作主张的陈绳武甚为不满,错非陈绳武之前战战兢兢有进言辅佐之功,又为朱锦招揽了耿藩兴化(注:即莆田)守将马成龙,朱锦甚至要将其逐回台湾,但饶是如此,陈绳武在朱锦心目中的份量大跌,倒是冯锡范至此更上一层楼,成了朱锦最为倚重的军略谋士
“什么?”听着回台湾请教陈永华的郑斌的回报,朱锦一时目瞪口呆。“你是说,上次那封奏章是复甫依着钦舍的意思上的?不可能,不可能,钦舍才多大,他,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眼光,复甫一定在开玩笑。”
“陈总制使是王兄肱骨之臣,这种大事上又怎么敢开玩笑。”郑斌躬着身回答着。“臣弟一开始也不信,但回想起当年钦舍十二岁就能在殿上言策,去年也曾有实内虚外的倡言,臣弟不能不以为钦舍或有天授,有如此佳儿,王兄,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朱锦沉着脸。“一会喜欢武韬军略,一会又埋头杂学造什么水泥,现在又喜欢上了造船,如此不定性,还可喜可贺!”当然,朱锦和所有做父亲的一样都是爱之愈深责之愈切的。“看来却是要找个辔头让他收心了。”
“王兄的意思是现在就给钦舍配一门亲事?”郑斌是自家人,当然无话不可说。“臣弟这次回去,倒听说年前和年节时给钦舍看过几家小姐,好像都不是太中意的样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他中意干什么。”话虽如此,但朱锦并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既然复甫是代钦舍进的言,那你有没有问问这混账小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臣弟让陈总制使出面问了,臣弟怕钦舍有所顾忌,就没有出面,只是在屏风后偷听。”郑斌还蛮有喜感的回答着。“钦舍当时说了两个建议。第一,是集中全部军力并派有力大将立刻攻打福州,即便福州拿不下来,也要把清军堵在乌龙江北,使其轻易不得南下。第二,是赶快调兵北上占据定海(注:非舟山定海,而是福建连江定海),以牵制并击败耿精忠的水师,使其不能威胁本藩北上大军侧翼。”
“不过是寻常之见。”朱锦仿佛是因为郑克臧的答案有些过于四平八稳没有亮点新意而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也知道这怕是眼下最稳当的建议了。“钦舍还说了些什么?”
“应该立刻将降将的眷属送到东宁,”这是其一。“还要将泉州、漳州以及潮汕等地的船匠、渔户尽数迁到台湾。”这是其二。“若是闽粤这边实在抽不出人手便请旨让杨贤大人代表王上赴琼州以便组织抢运糖、米、铁器、布匹、木料及人丁等一应物资。”
“好主意,已经是在准备后路了。”朱锦不悦的喝了一声。“这个混账小子难道就断定孤一定会吃败仗吗?”这话哪怕郑斌是自家人也不好接口,只能任由朱锦一人发挥,好在朱锦只是轻骂了一句便收住了,而更令郑斌两眼发直的是,朱锦居然真听进去了。“既然之前这个混账小子说中了,孤就信他一回,你且下去传令,就说是孤的意思。”
郑斌明白朱锦是不想让臣下知道此事的背后还有郑克臧的份,既然有此明悟,他立刻俯身应道:“诺!臣弟这就去跟五叔(郑省英)商议怎么办”
“大公子,你可是要了老夫的老命啊。”朱锦的旨意传回台湾,杨贤气哼哼的就找上门来了。“老夫不就是在船场上动了手脚嘛?后来也不是让人在工料上做了弥补,大公子如此对待臣下,怕是有失嗣君元子之仁德爱心!”
“杨大人,难道你眼里余就是这般下作之人嘛?”郑克臧知道自己建言一事瞒得过别人肯定瞒不过事主,因此也不否认,只是诚恳的说到。“父王在大陆用兵,占地颇广,手上人才依然不够,再从中抽调去琼州,恐怕品级足够的没有人,品级不够的又不放心,思来想去,余才建议从东宁出人,但陈总制使担负留守重任,恐怕是离开不了的,也只有大人有这个威望和能力主持琼州大局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倒也合理,但杨贤却依旧不依不饶:“大公子,话说得好听没有用,老夫又久不带兵了,兵法武艺什么早都荒废,再加上海路颠簸、琼州潮热,老夫身子骨肯定受不了,这件事,大公子愿意举荐谁去,就让谁去吧,老夫反正不去的。”
“大人不愿去,陈总制使又去不了,难不成让余去吗?”郑克臧头疼的看着一副老不修做派的杨贤苦叹着。“若是余在年长个两三岁,也不用杨大人出马,余自会为父王分忧,可是如今,杨大人是早年就跟着祖父的重臣,还望杨大人”
“大公子,别说那么多了,老夫刚才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杨贤打断郑克臧的话。“即便扯到国姓爷的头上,老夫也是不去!”
“杨大人真的不去?”看着一口咬定自己不去的杨贤,郑克臧的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语气中也有些不恭。“杨大人这话跟余说没用,父王下的旨意,杨大人还是去跟父王回话吧。”
“大不了,老夫装病!”看到郑克臧垮下的脸,杨贤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一副跟我斗你还嫩着呢的样子,颇让郑克臧哭笑不得。“不过,想要老夫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大公子得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夫有个孙女”
“打住!”郑克臧眉角一立。“这个条件休要再提。”
“老夫孙女长得如花似玉,大公子何必听也不听就拒绝了”
郑克臧已经准备拍案而起了,窗外突然传来陈永华的声音:“杨大人何必再逗大公子。”
原来是耍我,郑克臧恨不得咬碎了牙齿,然而杨贤却道:“那就换一个条件”
这一年的秋九月,工官杨贤不顾老迈之躯亲率三千军士泛舟渡海经思明、潮州、惠州而登临琼州,琼山守军稍作抵抗便开城投降,随后文昌、会乐、会同、澄迈、临高诸县则传檄而定。鉴于己方兵船两少,杨贤便勒兵不再向儋州、崖州等其余州县进攻,转而一心收拢无地百姓及相应物资输往台湾。
就在杨贤南下经营琼北之时,奇兵镇镇将黄应率苗之秀等部北上定海,于途中遇到耿军部将曾养性部回航的船队,双方大战一场,郑军当即缴获耿军大舰小船数十艘,曾养性且战且退,最终只余十余艘战舰趁夜色遁逃。获胜后的郑军水师随即扬帆北上,直抵玉环诸岛,将水上战线推进了到浙江,然而玉环等地因为封界令的原因,人口稀少,迫于补给的问题,郑军水师自此收住了前进的脚步。
十月初,隶属于耿精忠的邵武守将杨德归降郑军,吴淑当即以后提督的身份引军入屯,至此明郑方面利用三藩之乱乘机在大陆上占有的领地已经达到了七府至多,这也是明郑势力扩展的极限,**之后紧接着就是退潮了
33.炮(一更)
英圭黎工匠制造的飞马号单桅纵帆船已经下水了,从英国商馆以及澳门招来的水手也到位了,但船上的火炮却没有着落。鉴于自己去年在雪糖和甘蔗甜酒上的分红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郑克臧不得不厚着脸皮找上陈永华。
“本藩一月能产大小红夷炮不过十余位,大公子一张嘴就要二十位,这个数目又如何给得了。”陈永华一听郑克臧的要求便连连摇头。“而且大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本藩在乌龙江边堵住了北虏大军,大战一触即发,各种军资已经奉命调往福州,火炮自然也在其中。”
“一个月只有十余位?”郑克臧当即一愣,这个产量实在是太高了一点吧,要知道他记忆中的数据显示,明末光广东一地就能月产二百来门大炮的,相较台湾的火炮生产建制是个渣。“冶炮数量怎么如此之低?”
“工部冶铁工坊月产精铁不过十万斤,一位炮动辄八百一千斤,即便悉数用于造炮可又能造几门呢,”陈永华摇摇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全台湾处处要用铁器,为此甚至要从死敌荷兰人手里进口箭头,又怎么可能全数用来造炮呢。“而且铸炮工序繁琐,一个疏忽就成了废炮。”若是其他什么人,陈永华自然不用说的如此仔细,但郑克臧喜好杂学可是名声在外的,所以不能不过于敷衍。“如此一来,自然月产不足了。”
精铁的问题涉及矿石原料和燃料的问题,郑克臧也无法予以解决,但关于铸炮,郑克臧倒有一肚皮从度娘上搜索来的资料,为此他请缨着:“余读过初阳先生的《西法神机》,不若让余到工部冶铁工坊去看看如何,或可以增产几位。”
陈永华眉头一凝,郑克臧上次就打过冶铁工坊的主意,现在还有些贼心不死这让他颇有些失望和担忧,但初阳先生孙元化可是大明赫赫有名的火器专家,若是郑克臧真读过“首论铸炮、次论制药,后论命中之由”的《西法神机》,对提高明郑的国防水平可是大有好处的,一时间陈永华也有些犹豫了。
不过陈永华也是有担待的,所以只是略一沉吟便作出了决定:“大公子想去看看自然可以,然仆要与大公子约法三章,第一,大公子不可妄自插手工坊人事,第二,不可变动工坊器物,第三,大公子可以尝试自行铸炮,但以三位为限,若是不成,则不可再糟蹋物料。此三点,若是大公子同意,仆就立刻签发手令”
东宁的冶铁业其实跟整个明代冶铁业的发展实现了同步,不但有宋应星《天工开物》中所记述的从炼铁炉流出的铁水直接流进炒铁炉炒成熟铁的炼铁炉与炒铁炉串联的作业模式,而且有出铁后用泥堵住出铁口,鼓风再炼的炼铁炉半连续性操作技术。若是不在炼铁高炉的蓄热室以及废气利用上做改进的话,事实上,郑克臧并没有更合适于这个时代的技术可以选择。不过因为陈永华的限令,所以郑克臧连这样的改动也做不了。
尽管做不了任何改动,但郑克臧也不是来走马观花的,相比因为原料的限制即便改进技术后也很难爆发性增长的生铁产量,如何更快更省更好的铸炮才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这就是泥范?”在火热腾腾的冶铁炉的一边,郑克臧看着一整块已经干结成型的泥模,不禁有些疑惑的询问着一旁作陪的工部杜都事。“把熔化的铁汁倒进去静待其凝集就可以了?那怎么保证其中不出现砂眼呢?”
“大公子,铸炮的铁汁并不是直接用冶铁炉里出来的铁汁,”刚刚出炉的铁汁温度一般在1250℃左右,可能会导致泥范的变形,因此需要预先冷却。“在冷却的时候,工匠们会进行搅拌,让气泡发散,这样就可以减少砂眼的出现,当然,要说没有砂眼是不可能的,只是多少的问题,所以铸成之后还要试炮。”
郑克臧明了的点点头,但很快又疑惑的摇了摇头。点头是因为他知道通过试炮是有可能将一些残次品提前检视出来的,但摇头是因为,他担心为了逃避责任提高产量,试炮时会减少装药,这样看上去合格率高了,但在战场上却根本不能多用。
郑克臧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弄糊涂了杜都事,他不知道郑克臧这到底想表明什么。
杜都事有心想问问,但他不过是六品都事,又如何敢莽撞的向本藩元子开口,因此只好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只是轻描淡写的问道:“大公子要造什么样的炮?”
“六磅,不,两寸长炮(注:1工部尺约合0.33米,当为四磅炮),四寸短炮(注:相当于二十八磅炮),三寸半长炮(注:相当于十二磅炮)各一门。”郑克臧把陈永华授予的权力用到了极限,不过,三门炮三个口径,泥范等于也要做三个,杜都事算了算,正准备报个做模具需要的时间,就见郑克臧摆摆手。“泥范铸炮,炮身中含沙太多,不利多射,所以余教尔等一个新法子,用铁范来铸炮。”
杜都事瞠目结舌的看着郑克臧:“大公子,这铁范是什么东西,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铁范,杜都事自然不会听说过,这是另一个时空近一百五十年后才出现的技术,当时“素有巧思”的浙江嘉兴县县丞龚振麟在鸦片战争爆发以后负责主持宁波地区铸炮,由于工期甚紧无法用泥范法施工,龚振麟在冥思苦想之后、彻夜难眠、几经试验后才创制的新工艺。
关于这个工艺的由来,郑克臧无法多说什么,只是关照对方按照自己交代的步骤来做:先是按照大炮的内外径分别制做模瓣;然后将模瓣预定浇铸铁汁的一侧刷上两层浆液,龚振麟的原方案中第一层浆液是用细稻壳灰和细沙泥制成的,郑克臧改用熟石膏,第二层则浆液是用上等极细煤粉调水制成的;然后两瓣相合,用铁箍箍紧、烘热;再节节相续,形成火炮的形制;最后浇铸金属熔液;待浇足熔液,冷却成型以后,即刻按模瓣次序剥去铁模,如剥掉笋壳一样,逐渐露出炮身,再剔除炮心内干结的石膏,膛内自然不存在较大的毛刺,外壁上不存在较大的气泡痕迹。
杜都事尽管对此不以为然,但面对强势的郑克臧,他只有唯唯诺诺的照着做的份。
然而第一门六斤长炮浇铸出来之后,杜都事居然颜色不变,亲自跑到郑克臧面前歌功颂德起来:“大公子,可是神了,这炮,这炮”
杜都事激动的词不达意,但郑克臧很清楚,同传统泥范模铸炮相比,铁范铸炮的工艺简便易行便于复制,又不受泥范冷却干燥时间的限制能缩短制造周期降低生产成本,虽然还不能彻底解决了砂眼的难题但却能大大减少炮身的含沙量,进而提高了火炮铸造质量。
相对于无比兴奋的杜主事,郑克臧却表现的十分冷静,他知道,即便是采用了铁范制造法,在鸦片战争中清军的火炮还是威胁不了英国人的战舰,因此他必然要在火炮性能上做进一步的改进才能应对日后的挑战。
既然是改进,郑克臧也不指望一步登天,所以他从第二门炮开始,郑克臧开始在铁模基础上试验内模灌水冷却法。要采用内模灌水冷却法就必须制作双重铁模,以便在内层中浇灌用于冷却内模的水,以便产生应力造成身管自紧的效果
“如此说来,大公子这次又搞出了个了不得的秘法。”听着杜都事的报告,陈永华有些骇然的坐在椅子上,当然他还认不清内模灌水冷却法的妙处,但光光一个铁模制炮法就足以让东宁兵部月产火炮的数量倍增了。“这件事你做的好,但此等技法关系本藩生死,断不可轻易流入大陆了,你可明白。”
杜都事患得患失的离开了陈永华的签押房,想想也是,能得到陈永华的亲自接见兵获得夸奖,日后自然前途无量,但万一铁模制炮的法子外传了,那不要说自己的仕途和性命,恐怕一家老小也要受到牵连
杜都事告退之后陈永华也陷入了深思。郑克臧在杂学上的天赋,让好奇之余他对这位元子的未来产生了不小的忧虑,然而杨贤所谓乱世之中杂学比道德更有用的诤言尤在他耳边响彻,再加上郑克臧在军略上表现出来的目光也让他惊艳,有这样一位元子作为东宁的继承人到底对台湾的将来是利还是弊呢?
陈永华预感到,就一如当年拒绝朱成功安排自己出任朱锦经师一样,自己可能再一次面临最艰难的抉择了
“易教习,接下来就由你来制作这门炮的射击表。”对于陈永华和杜都事的烦恼,郑克臧一概不知,此刻他冲着身兼前法兰西陆军炮兵射手、一度流浪全世界的逃兵以及童子营炮术教习多种身份的易施劳如此命令着。
作为郑克臧派人在澳门拉人的最大的收获之一,易施劳却很没用自觉的摸了摸发红的酒糟鼻:“殿下曾经答应过的工具呢,若是没有,这射击表就没有办法制作。”
“放心好了,你把东西的样式画出来,像湿炮刷、干炮刷之类的能造,余安排人给你造出来,若是不能造,余也一定想办法帮你买来,不过之前还要因陋就简,克服一下。”
“克服是什么意思?”
“克服的意思就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
“不,不,”易施劳急忙摇着头。“殿下,你不能这样”
当然易施劳面对郑克臧手中抛掷的白银最后还是屈服了,但郑克臧要克服的东西还有很多,譬如定装火药,又如提纯火药及改变三基配比等等,因此郑克臧要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呢
34.兵败乌龙江(两更了)
明永历三十年、清康熙十五年、主诞后一六七六年冬十一月,鉴于清军大队已经在耿精忠的指引下陆续开抵福州城下,朱锦不得不倾尽全力调集了各方兵马总计约五万人之众屯兵于乌龙江畔以为抵御。
乌龙江是闽江的一部分,闽江一路蜿蜒向东在流经闽侯之后,被下游横亘在江心的南台岛一分为二,其中南航道被称为乌龙江、北航道被称为马头江(注:两江合流后又称马江)。马头江航道狭窄但水深浪急便于各型大型船只驶泊,而乌龙江虽江面宽阔并有支流大漳溪汇入,水量远较马头江要充沛,但河道曲折而宽浅,泥沙淤积严重,反而利于涉渡而不利与船只通航。
原本郑军该进军南台岛控制马头江以便利用实力强大的水师配合阻击清军南侵。然而郑军主力分散闽粤各地,等朱锦将其集中后开到乌龙江畔时,南台岛已经落入清军的控制之下,这才不得不选择在乌龙江畔阻击。不过,对于这种看似不利的开局,身为郑军统率的右虎卫总兵许耀却不以为然。
许耀的地位原本同刘国轩、何佑一般都是侍卫亲军中的总兵官,但刘国轩、何佑先后在历次大战中出彩,官爵虽然没有晋升但地位已经拔出乎同侪,对此,许耀甚为嫉妒,甚至私下常说自己未必不如刘、何二人云云。
对于许耀怀才不遇的不满,朱锦早有耳闻,再加之此时刘国轩正留守惠州戒备尚之信,何佑又驻防漳州警惕行动诡秘的刘进忠部,在两员悍将都另有安排的情况下,朱锦遂以一碗水端平为由便将指挥权授予了许耀。
然而朱锦却没有想到许耀是志大才疏之辈,一朝权在手便显出了嚣张的嘴脸,以至于全军上下都对这个统帅表示出不满。但郑军的危机并不仅仅是主帅所用非人这么简单,涂岭大捷之后,郑军上下骄横异常,中枢上层或对清军尚有忧虑,但中下层将兵却骄纵嬉戏,将战斗力远超耿藩的清军看成了豆腐渣一般的存在
“许帅,清军已经渡江,”听到哨探的报告,十几名顶盔掼甲的镇将急匆匆的来到许耀的大营。“应该立刻整列出营,趁清军半渡队伍不齐之际,给他们个教训,也好让这干鞑子知晓本藩兵马的厉害。”
“立刻整列出营?”许耀好整以暇的擦着宝剑。“几位大人就这么肯定不是清军在佯动。”许耀有自己的判断,他认为清军不可能不派出前哨接战一番就倾巢而出的,既然只是前哨战,那又何必大惊小怪让全军出营列阵,万一因此虚耗了体力,让后续的清军大队占了便宜怎么办。“姑且镇之以静吧。”
镇之以静?这是怎么说的,一时间众将官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冷场了半天,有老资历的镇将自然而然的上前进谏:“许帅,兵法上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旦清军上岸了再出营怕是来不及了。”
“本帅难道不知兵吗?”许耀扫了扫众人,他自然明白这些昔日的同侪今日的手下在想什么,无非是不服而已,但毕竟自己才是主帅,即便不服,你们也得听着。“本帅说了,清军可能是佯动,若是真中了清军的诡计,这个责任谁负!”
这顶大帽子盖下来,将官们都无语了,有心再谏吧,人家才是主帅,你要是越俎代庖吧,少不得在军前治你个抗命之罪,到时候给你喀嚓了,就算事后证明你的判断正确,恐怕也接不回掉了的那颗脑袋了。
然而,在场的众人多是经年的老行伍了,对危机早就有了一种直觉,好在许耀也没有勒令他们回营等候,因此一个个虎着脸在营帐里枯等着探哨的最新报告。
时间就这样在诡秘的气氛中一点一点的流逝了,几个心急的将官有些焦躁不安的踱着脚,许耀却视而不见的继续擦着他那把剑,仿佛这才是他身为主帅的唯一任务。
正在一对多的僵持中,由中军营遣出的哨探几乎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报!报告大帅,大事不好,鞭子兵已经上岸了,足足有一两万人之众!”
营帐里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用质疑的眼光看着许耀,几乎同时,又一名老资格的镇将大踏步的从行列里走出来进言:“许帅,军情已经明了,清军绝不是佯动,赶快出营列阵吧,再晚,鞑子就越聚越多了。”
许耀黑着脸看着一双双带着不屑、鄙视和质疑的双眼,胸膛里充斥着抑制不住的怒气,但事实已经证明是他错了,再行掩盖也只不过白白让人笑话,既然如此,他当即下令着。
“既然清军动向已明,那就全军整队出战吧!”
然而许耀的命令真的下晚了。等郑军拖拖拉拉的完成整队出营的动作,几近两三万的清军已经从刚刚上岸时的混乱中摆脱了出来,队形整齐,士气更因为轻易登上南岸而爆棚。而更对郑军不利的是,已经陆续折回航南台岛的清军运输船队将在双方酣战正急的时刻为对手带来可以改变战局的生力军。
炮声响了起来,这是郑军的火炮在对清军射击,由于清军是乘舟抢渡因此没有携带火炮,只能听任郑军的炮火肆孽。但预想中的屠杀没有出现,吃饱水汽的江岸土质松软无比,人的脚或许能踩踏行走,但炮弹打上去却会被直接吸收了动能以至无法再度跃起造成第二次杀伤,所以除了直接命中的倒霉鬼外,并没有造成清军太大的损失。
当然,即便如此清军也不可能坐以待毙。随着一声令下,前阵的绿营兵开始冲锋了。
看着咬着丑陋的金钱鼠鞭子的清军铺天盖地的杀将过来,郑军的队伍开始有些骚动了。恰好此时,己方的出击命令也下达了。四镇郑军奉命冲杀了上去,意图将清军阻拦在当场。双方当即冲撞在一起,本来就湿滑的江边滩地瞬间血流成河。
要问起短兵相接的双方,什么是王道,当然不是一招流的枪阵,骨朵大刀硬斧乃至三股钢叉等各种重兵器才是身临其境者的最爱——你一刀砍掉我的手臂,我下一刻就用锤子击碎你的胸膛,你一枪刺穿我的下腹,接下来我就用排盾砸碎你的头骨——在九死一生的性命相搏中,只有不畏生死,不惧伤痛,才能侥幸求得生路
清军是背水一战,郑军却因为主帅的刚愎而士气大沮,此消彼长这下,郑军很快就败退下来,看到局势有些失控,许耀身边的总理监营便急急进言:“许帅,四镇怕是支持不住了,还请下令快些调兵上去增援。”
许耀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反而拿起千里镜仔细观察起清军的后方,只见乌龙江上南台岛一线,帆影重重,显然不知道有多少清军又将席卷而来。
许耀看罢,面色如土,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边上的幕僚催促着,却见他一转马头:“撤!”
“什么?”观察到中军营的异动,郑军上下如五雷击顶,大战刚刚开始,主将就率先逃遁了,这仗还怎么打。“姓许的混蛋该杀!该千刀万剐了!”然而咒骂改变不了全线动摇的局面。“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撤!咱们也撤!保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败了!完了!快逃啊!”后方的混乱自然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影响到了前方正在鏖战的将士们,各种让北军听不懂的音调汇聚起来响成一片,反反复复的渲染着奔溃的前景,进一步加剧着郑军的失败,事到如今,郑军彻底回天乏术了
肝胆俱裂的郑军们纷纷丢下兵刃掉头向后跑去,以至于清军上下一时愕然,清军方面根本没有想到号称打遍闽粤无敌的郑军会在大战的帷幕刚刚拉开之际就已经不支了。一度还以为是郑军施展了什么诡计的清军下意识的停止了进攻,直到各路指挥官都确认当面之敌已经败走后才恢复全线的攻势。
可惜的是,清军的暂停并没有给郑军重整的机会,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这漫山遍野四处奔逃的郑军已经失去了回首相搏的勇气,因此在清军的一路追杀中,纷纷成了点缀对方功绩的证明,甚至有一部分慌不择路被迫从大漳溪中浮水而逃,或只有一小部分提早撤出的战场的才勉勉强强保留了原有的建制。
“不可穷追!”前线清军主将平南将军赖塔的命令也下来了。“小心穷鼠反噬。”
一场大战就此落幕,但这场乌龙江畔的接战对清军而言已经算得上大胜了,如流水般送到乌龙江畔的郑军辎重粮秣居然没有人想起来焚烧,此刻全部成为了赖塔的战利品,更重要的北兵不可战胜的阴影从此彻底根植在了郑军上下的心头
35.昭娘病逝(今日三更完成)
“(永历三十年)十二月,北兵及明后提督吴淑战于邵武,败之。北兵来攻邵武,淑督兵迎战;时大雪严寒,淑兵涉溪拒战,皆冻不能支,遂溃。淑弃邵武,退屯汀州。
明右武卫薛进思弃汀州,奔回。
初,吴淑以汀州属闽、赣要地,请重师弹压;郑经使进思守之。及北兵破邵武,进(删思字)至建宁县,距汀州数程;进思闻之,仓皇失措。刘应麟愿倾家赀饷兵固守,进思猜疑不从,弃城宵遁。应麟奔潮州依刘进忠,发愤病死。”——
《闽海纪要》
一连串的失败让明郑方面愁云惨淡,然而郑军的失败还在继续。就在永历三十一年的正月廿九日,清军强攻兴化,明左提督兴明伯赵得胜战死,而中了清军反间计的何佑纵兵坐观赵得胜部惨败,随即在孤军作战的情况下弃城而逃。
兴化即失,清军马不停蹄奔泉州扑来。此时泉州兵马大多调往兴化,城中兵少且并无防备。突然见清军出现在城下,当即大哗,守备林定化妆僧人出逃外,来不及逃脱的郑军标将林孟、参宿营营将谢贵等奋力死守,终因寡不敌众阵亡在城头第一线,泉州由此失守。
泉州在二月中旬失守后,漳州的门户为之洞开。由于主力已经悉数在乌龙江和兴化两役损失殆尽,仅靠朱锦身边的千余护卫根本无力抵御源源而至的清军,不得已朱锦决定弃守漳州、海澄等地,退往思明州。
逃亡的道路向来坎坷,再加上看到溃军兵甲不齐的凄惨像,朱锦忧愧于心,想想自己本来占据七郡之地,转眼土崩瓦解如丧家之犬,一时沮丧,当即准备撤军返回东宁。幸而当地百姓闻讯跪地挽留,再加上角宿营吴桂等部收拢各方溃兵,这才暂时转危为安。
既然暂时安定下来,朱锦便欲重新振作,便以不战而逃之罪处死了薛进思,接着又以许耀乌龙江一役的处置失当、率先逃跑之罪施罚仗百下,随后又撸夺了何佑的将军印玺让他和刚刚释放的吴淑一起待罪立功。
此外,朱锦还忆起了此前新附军的拙劣表现已经因为刘进忠而中断的新附军军眷迁台之事,指示立刻施行。王进功、沈瑞、张学尧等人的家眷本来已经迁至海澄,这次便直接运往东宁,唯有刘炎以母老病为由,派兵在海上拦截运输船队,并随后北上投降了清军。
刘炎的叛逃让冯锡范找到了机会,他向朱锦进言,指出陈绳武的若干次失误,朱锦正在恼怒部属无能,此时受到挑拨更是偏听偏信,随即下令让陈绳武回东宁修养。陈绳武黯然归台,却让陈永华惊疑起来,思前想后之后,他再次向朱锦进言,册立郑克臧为监国。
对郑克臧的能力初步认可的朱锦,这次是略微犹豫便同意了陈永华的建议,不过为了安抚陈永华,朱锦并没有下令罢免他的东宁总制使的官职,反而在册封的诏令中叮嘱郑克臧要跟着陈永华学习政务,一切还要继续以陈永华为主
“钦舍,不,监国穿起这皇蟒袍来还真好看呢。”
几名侍女在陈昭娘和郑克臧面前叽叽喳喳的说着好话,然而这番话固然让久病在床的陈昭娘脸上浮现出几分欢喜的颜色,但却打动不了眉头紧缩的郑克臧。
看着陈昭娘已经瘦得脱型的面容,郑克臧心中难过,尽管两世为人的他对陈昭娘并没有十分深刻的母子亲情,但这么些年朝夕相处下来,陈昭娘对他怎么样,他自然明白,再联想起前世的父母,语气中自然带着一丝的不舍:“阿母,要不要着人抬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阿母总不见的就这样出去晒太阳吧。”陈昭娘轻轻捏了捏郑克臧的手。“虽然你把镜子藏起来了,但阿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丑样,就不用在给人笑话了。”这番话让几个侍女眼里都喊着泪。“阿母一直再想钦舍当大将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也很想看到钦舍娶亲生子,可是阿母的身子骨不行了,说不定就看不到那天了。”
“阿母,能看到的。”郑克臧心中一抽,类似的话,前世的生母在病榻上也跟自己说过。“阿母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到这,郑克臧神色一动。“阿母,要不儿子这就给父王去信,让他做主成婚,给阿母冲喜。”
陈昭娘一喜,但神色很快黯淡下来:“你父王在大陆吃了败仗,还是不要让他分心了。”
陈昭娘的语速极缓,仿佛这短短的几句已经耗去了她极大的精力:“再说了,哪有让新媳妇到病床前叩拜姑姑的道理,这样是沾上晦气的。”
陈昭娘坚定的神情让郑克臧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正当郑克臧垂泪欲滴的时候,陈昭娘又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对了,钦舍,你是看上哪家闺女了,阿母做主,先去打过招呼,也免得日后因为阿母的身子,耽搁了你们”
“阿母!”郑克臧明白陈昭娘所谓的耽搁是指什么,无非是大孝期间不能成亲、订婚,想到陈昭娘此刻还在为自己着想,郑克臧飞快的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阿母说的是,”郑克臧唯今能做的只有顺着陈昭娘的心思。“只是儿子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全凭阿母做主。”
“你这个孩子,”陈昭娘闭上眼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沉沉睡去了,正当郑克臧示意传唤太医的时候,陈昭娘慢慢的说到。“陈大人家的闺女不错,要不”
“好,好,”郑克臧连声应道。“儿子马上安排下去,阿母尽管安心养病就是了。”
“只要日后能与你好就行了,也省得日后埋怨阿母”
说完这一句仿佛遗言一般的交代,陈昭娘的身子仿佛不负重荷一样萎顿了下去,郑克臧顿时大惊失色:“太医!快叫太医来”
“这个贱人终于死了!”陈昭娘的噩耗传来,锦华院里却传来了歇斯底里的笑声,觉得丈夫的爱宠、儿子的地位都被陈昭娘母子抢去的唐和娘不顾自己同样病重的身子也不顾向来端庄淑怡的风范一下子从床上跃了起来。“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余终于赢了!”
看着母亲癫狂的表现,才九岁的郑克爽吓得直往侍女的身后躲去,终于回过神来的唐和娘看到儿子害怕的样子,慢慢的伸出手来:“秦舍,到阿母这里来,阿母想你了,来呀!”
心智还未成熟的郑克爽又如何敢到母亲的身旁上,唐和娘说得越是温柔,他却是害怕,于是突然间扭头向屋子外面跑去,看着儿子的反应,唐和娘脸上充满了失望和疑惑:“秦舍他怎么啦,余是他阿母,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余。”
看到唐和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侍女们急忙劝慰道:“夫人,还是回床上休息吧,二公子只是一时被夫人吓到了,小孩子,一会就会好了,等一等奴婢就抱他过来。”
“被吓到了,余什么时候这么可怕了,居然连亲生骨肉都怕的要死。”唐和娘用瞪得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伏地求饶的婢女们。“尔等是不是再瞒着什么?”不要说,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去,把铜镜拿来。”
婢女们忐忑不安的将镜子呈到唐和娘的手里,唐和娘就着烛光一照,往昔端丽的妇人,此刻也同样瘦骨嶙峋,一副令人作呕的病相,唐和娘用尽全力将铜镜扔到地上:“怪不得呢,余也是要死了,但余不甘心啊,虽然赢了那贱人,可还没有替秦舍拿回属于他的位置,余不甘心呢,余不甘心呢!”
但不甘心也没有用,正所谓阎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就在陈昭娘过世之后的第三天,唐和娘终于没能阻止死神带走她的生命
短短三天内,朱锦的一妻一妾先后死别,平静的安平城顿时成了白色的海洋,不少人由此联想到明郑在大陆上的惨败,不禁纷纷忧心起台湾的未来。
然而正当东宁上下议论纷纷之际,披麻戴孝的郑克臧来到唐和娘的灵堂。看着跪伏在那留着口水,显然已经沉入梦乡的郑克爽,郑克臧爱怜的抱起他。九岁的孩子已经很沉了,若不是郑克臧天天打熬筋骨,几乎抱不动这小子。
似乎感受到身子的晃动,郑克爽睁开了眼睛,一看是郑克臧,小孩子顿时哭了起来:“大兄,阿母死了,阿爹在大陆不回来了,秦舍就剩下一个人了。”
郑克臧把他揽在怀里:“大兄的阿母也死了,大兄现在也只是一个人了,不过大兄不孤单,大兄还有秦舍,秦舍也有大兄,余等以后就在一起吧。”
“不,秦舍以后跟老身住。”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郑克臧一惊回首看去,就见原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董国太漫步行来。“来,秦舍到姑婆这边来。”
郑克爽抬头看了郑克臧一眼,郑克臧想了想,他原本是准备把郑克爽控制在自己手里,但董国太横插一杠,已经让这个计划无法施行了,既然如此,他便点点头,郑克爽一见他同意了,便跑了过去抓住了董国太的衣襟。
“钦舍,你父王既然把东宁交给你和陈复甫,你责任重大,秦舍还有老身来带吧。”董国太此时才解释了一句。“另外,会典上说,天子守孝缀朝二十七日,郑氏虽然不过赐姓,但也算得一方霸主,你守孝三月便是了,切切不可因此怠误了正事!”
郑克臧一时也搞不清董国太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躬身应道:“诺!孙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36.分果果(今日第一更)
郑克臧虽然闭门不出在为陈昭娘服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撒手不管事了。
根据他的安排,年后童子营正军正式扩编为二个长枪队、一个火铳队和一个拥有广船、沙船、单桅纵帆船和双桅纵帆船各一艘的超编水兵队。
嫡系武装既然扩大了,就不能不正规起来,别的不说,人员配置就不能再采取教习和训兵的模式,至少要配齐各层次的军官,为此郑克臧特意圈选了几个人:“何大人,余想委托大人权摄童子营正军甲字营营官,不知道何大人的意思如何?”
何乾一激灵,郑克臧于结庐守孝之处召见自己本身就说明事情的重大,更何况谈及的是将最嫡系的武力交到自己手中。何乾自付这近三年来虽然极力向郑克臧表示过投效之心,但郑克臧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但这次居然意外的越过孙有劳掌握了童子营正军,这不能不让他在惊喜之外产生一些疑惑,为什么郑克臧会选自己来当这个营官?。
然而,疑惑归疑惑,机会已经放在面前了,何乾是自然是不能抗拒的,因此他当即单膝跪地以军礼参拜:“蒙监国看重,臣下不胜惶恐,敢不效死!”
“起来吧。”郑克臧吩咐着,目光随即落到了名叫郁平的中年男子身上。“郁教习,孙总教习保荐你权摄甲字营副营官,你可以愿意?”郁平还没有作答,郑克臧又飞快的补充着。“童子营正军的正兵授校尉,冲锋官授小旗,班长授总旗,领队授试百户、百户,副营官授副千户,营官是千户,而根据本朝官制,副千户是从五品,千户是正五品。何教习原本是正四品的协将,让他权摄正五品的营官已经是很委屈了,而郁教习是正四品的督营官,权摄从五品的副营官会不会大材小用呢?”
“请监国放心。”郁平效仿何乾给郑克臧行了一礼。“臣下不敢挑肥拣瘦。”这是废话,童子营正军一营约二百五十人,虽然各级官阶明显比明郑的正规军要降低不少,但兵力却较近似的一协尤多,再加上童子营是郑克臧的嫡系,未来前途无量,郁平自然知道该怎么取舍。“臣愿协助何大人为监国练好童子营正军。”
“如此甚好。”郑克臧轻轻的点点头,目光继续下移。“陈教习、古教习、应教习,同样也委屈尔等了。”陈乐、古晋、应太农三位被任命为领队的教习也陆续说着跟郁平、何乾一样的话语。“好,这等阿谀之词日后休得再说了。”郑克臧眉头微蹇,摆手打断了几人的表态。“说正经事吧,童子营正军除了日常操训之外,还要让其等见见血,好兵须得真刀实枪做过几场才能练出来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何乾等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老兵,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只不过何乾还多生了一个心思:“监国,一来,甲字营刚刚扩编,少不得要再合练上半年、一年的,实在不宜拔苗助长。二来,即便编练略有小成,让这群十五六七的幼军到大陆上鏖战是不是也太早了,万一有所折损的话”
“真金不怕火来炼,练得再好上了战阵腿软了又有什么用。”郑克臧给了何乾一颗定心丸。“让尔等来当营官、领队就是为了日后上阵时充当主心骨的,至于折损吗?自古将军马上死从来征战几人回,其等既然是童子营的兵,就要做好战死的准备,就算统统打光了,只要能历练出一个两个,余还承受的起。”尽管郑克臧往日给他们的震惊已经够多的了,但这番话一出何乾等人还是肃然起来。“当然,何营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一开始自然是不要用在大陆上,毕竟上万、上十万人的大战,童子营不过是沧海一粟,投进去怎么折损的都不知道。”何乾的心刚刚落下,就听郑克臧又道。“陈总制使不是正在移民扩屯吗?余的意思就先拿一南一北两面的平埔番做磨刀石”
何乾等人从慈庵的书房里退了出去,另一群人走了进去,看着这群伴着自己一同成长的少年,郑克臧脸上浮出陈昭娘死后的第一丝笑容:“安龙、胡美、王瑛、杨怡、林康、陈琦、杨龙、李顺、洪辉、巩天、陈一、谢宝、楚进,恭喜尔等十三个这次能重新就任班长,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毕竟还都是少年郎,一听到郑克臧重新委任自己为班长,在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各人的兴奋径直写在了脸上,不过好在都是经过近三年军事化训练的,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不,十三头嘴唇刚刚长出绒毛的小老虎齐声吼道:“都是营官的栽培!愿为营官效死!”
“不要叫营官了,”郑克臧的话让几人一愣,还以为郑克臧不管他们了,但下一刻他们就释然了。“尔等都升官了,余难道还要做区区的营官不成。”顿时轻笑声传遍了整个书房,少年当即改口,有叫大公子的,有唤监国的,郑克臧做了个手势,才把七嘴八舌的声音给压了下来。“乱糟糟的,记住了,以后唤作总领就可以了。”
少年们这才齐声应道:“诺!”
“余已经安排何教习、郁教习做你们的正副营官,”郑克臧继续着。“另外陈教习他们会充当尔等的领队,接下来好好练兵,少不得还要拉出见仗。”一听要真刀真枪的打仗,几个少年郎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怎么,害怕了?”
“不怕!真的不怕!”几人鼓足了勇气,用最大的声音嘶吼着。“生是总领的人,死是总领的鬼,总领让俺等向东,俺等绝不向西,总领让俺等上战场厮杀,俺等绝不给总领丢人!”
“玉不琢不成器,尔等有这个明悟就好。”郑克臧点了几人一句,随即说到。“无论是不是在战场上,尔等都要听从教习们的指导,当然也要明白什么军令是不能违背的,什么要多生一个心眼”少年们愕然,但郑克臧却不愿过多说明,话锋一转,只是让他们回去自行思考。“另外,何教习、郁教习也好,陈教习也罢,他们在童子营只不过是暂摄其职,日后领队、营官都是要交给你们中的某人的,所以好生去做吧。”
郑克臧留意到,大部分的少年眼中只剩下了兴奋,显然是没有把郑克臧之前说的话听进去,只有两、三个的眼神闪烁,看起来是真明白了。郑克臧冲着这两个鼓励的一笑,随即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大多数人顺从的立刻了,只有林康迟疑的没有迈动步伐。
“林康,可有什么话要对余说吗?”郑克臧见他似乎有事,但又不敢开口便颇有些奇怪的问道。“余虽不兼这个营官了,但童子营的一切,余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撒手不管的。”
听了郑克臧的话,林康咬咬牙,跪伏下来:“总领,薛安回家了。”
“薛安?回家了?”郑克臧一愣,很快就忆起来是怎么回事了。“父王有旨意要株连薛进思满门吗?没有,是谁自作主张把薛安赶回去的?好了,余知道了,你且下去吧。”郑克臧要冷处理一下,看一看是不是有人故意唆使林康向自己进言,以便让自己不小心触怒了朱锦。“此事余自有安排!”
接下来郑克臧又召见了新任命的冲锋官,所有的套路再做了一遍,等到他们都退下了,时间也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麻英还候着吧,让他进来陪余吃午饭!”
惊喜异常的麻英走了进来,但出乎他的意料,守孝中的郑克臧的中饭非常的简单,除了青菜鸡子以外唯一有新意的是盆醋溜土豆丝,而且郑克臧奉行食不语的礼教制度,两人对坐用餐,只用了片刻就把吃食全部扫荡一空。
“麻英,”漱口之后,郑克臧才开始交代。“水兵队现有四条船吧?你是怎么安排的?”
“回营官的话,”麻英还不知道郑克臧刚才交代的内容,而他一跃成为童子营中的第一位少年领队也让很多原来的同伴故意跟他疏远了。“营官交代俺等多学习红夷的操船操帆之术,属下就安排水兵队主要在飞马号和骑士号上由卡教习和霍教习教导。”六百料(注:36吨荷载)的骑士号是英国船匠制作的双桅纵帆船,年后才下水的,正所谓新船新人,因此只能在台江内海里和飞马号一样充当教练船。“东胜海号和南安海号则主要由老兵和属下招来的渔民操纵,现在每个月来回思明和东宁一趟。”
“也不要光想着让东胜海和南安海赚钱。”虽然安排广船和沙船承接货运是郑克臧的意思,但郑克臧也不希望安龙钻到钱眼里去了。“偶尔也要让水兵队跟着上船学习,”郑克臧脑筋一动。“就把随船远航作为奖励,但凡在飞马号和骑士号上受到教习嘉奖的可以安排一趟。”
郑克臧的话并没有得到麻英积极的回应,相反麻英还有些吞吞吐吐,显然事情并不像郑克臧想象的那样:“营官,大概还不知道吧。夷人教习可没有夸人的时候,听随船的郭通事说,夷人那边满嘴的脏话,哪怕做得再好,也只有被骂的份。”
“哦?是这样。”郑克臧也吃了一惊,显然卡尔船长贵族的头衔把他也给骗了。“那就在飞马号和骑士号上学习满三个月就安排一次远航。”这次麻英才点头称是。“现在水兵队的人还太少,刚刚开始学习夷人使船也很紧张,但你要抽出时间安排他们去船场帮工,有什么操船上的问题也要督促着卡教习跟船场的夷人工匠交涉。”
“诺!属下明白了!”
“还有,余刚刚定下领队的官衔是正七品的试百户和从六品的百户。你年幼不能服众,就先暂领试百户好了,另外记得俸禄从下个月开始支取!”
“属下!”麻英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饷之后才跪伏在地。“属下愿为营官马前小卒!”
“这句话,余记下了,你当心口如一才是”
37.兵?兵!
陈昭娘与唐和娘相继死别对朱锦的打击也不下于乌龙江、兴化两役的失败,但这个坚强的男人还是重整旗鼓筹粮募兵收拾流亡,逐渐恢复了郑军的元气。不过郑经从地方抽取丁壮的动作也影响到了移民实台的计划,为此陈永华甚是头疼寻到了慈庵。
“世孙,如今移民人数骤减,王上还要从台湾抽取屯兵,这该如何是好?”
“陈先生,父王要余跟大人学习政务,大人怎么反过来问余了。”郑克臧当然不相信陈永华如此大才的人物会因为一道征兵的命令而无计可施,因此唯一可做解释的就是对方这个动作只不过为了表达对监国世孙的尊敬实则并不指望通过这次汇报获得什么。“而且先生不是不知道,余可是在服丧啊。”
“世孙天性聪慧,再加之又曾早早判断出本藩今日局面,所以臣才想知会世孙。”陈永华如是说明着自己的初衷。“臣也是觉得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还望世孙勿要敝帚自珍呢。”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看起来陈先生非得要余说些什么才好。”郑克臧叹了口气。“罢了,余就试着说些什么吧。”陈永华颔首以待,就听郑克臧幽幽的说到。“余以为,当前局面,西征各镇除惠州刘国轩大人所部未蒙败绩,军心士气尚可一战外,其余各部就算补充整齐,也未必能有再战之念。因此,陈先生应该进言父王将诸镇调回东宁,该裁撤的裁撤,该整顿的整顿,不足兵马可由台湾分遣。”
陈永华神色一动,他本来是问郑克臧实台前景的事,但既然郑克臧硬扯到重整兵马的问题上,他又何不妨再试探一下郑克臧的深浅:“世孙,前方敌情如火,万一北虏趁本藩调动兵马之际攻打思明,又该如何是好?”
“北虏要攻打思明,其水师何在?原耿部水师已经消耗殆尽,而奇兵镇、苗之秀两部分别在定海和温州外海,若不能解决此等心腹之患,鞑子又安敢轻易渡海?”郑克臧显然早就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因此说来头头是道。“再说了,鞑子新近攻占漳泉,地方上还多有不顺服之辈,不安抚好己方后路,北虏又如何能轻兵妄进?”
陈永华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郑克臧的说法,清军的确不可能在没有水师舰船的情况下就忘乎所以强攻思明,因此朱锦所在之处看似危险,但只要明郑水师诸镇健全,实际上还是是固若金汤该高枕无忧的。
“至于父王在大陆上征调的新兵嘛?前不久父王不是严令王进功、沈瑞、张学尧等部将士搬运家眷入台吗?应该从这方面入手,将新征士卒的眷属也一并囊括在内,而且应该建言父王宣示四方豪杰,凡至本藩投军从征者,其亲属来台皆授田三十亩,三年不纳税赋。如此,或可以多征些兵丁呢。”
郑克臧一气说了很多,嘴角干渴,于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却发现陈永华的目光有些凝固,郑克臧知道对方是在思索自己的发言,于是静静给他消化的时间,等到陈永华重新抬起头来,郑克臧才继续着。
“说到从台湾抽调屯丁入军,余的意思是能挡则挡,不能挡则拖,拖也不能则务必坚持出一丁则需入两户,以此或可以保长久之计。”说到这,郑克臧补充着。“杨贤杨大人或在琼州亦得到父王之令,但陈先生最好用快船报信,让他毋庸遵行,即便已经征召了部属,也应以优先留在身边,毕竟北虏势大之下,尚之信未必不会首鼠两端。”
尽管郑克臧的话里有些违背君臣纲常、父子孝悌的东西,但陈永华却颇为认同:“世孙此言甚有见地,臣当立刻拜表上书王上,只是有一宗,移民入台,田土缺口甚多,前次已经在北路安抚司跟诸多社番做过几场,若是还要扩大的话,这兵?”
“父王不是要从台湾征调老兵吗?”郑克臧闻言扬了扬眉,随即教唆道。“大陆的局面虽然紧张但也不至于立刻破裂,这些老兵征调后与其在思明空耗宝贵的粮秣,不如拉出来在台湾打几仗,也好恢复他们的精气神。”
陈永华抚掌大笑起来:“世孙的主意好啊,如此一来,两全其美,臣下确实受教了。”
“陈先生谬赞了,余不过是权变之术,不是正道。”所谓正道就是用雄厚的兵力、先进的技术推倒一切阻碍在面前的敌人,这样的正道郑克臧现在还做不到,因此的确不是自谦的随口一说。“余孝期届满,还当向陈先生讨教处政之道。”
陈永华知道郑克臧这是下达逐客令了,但他还有一事需要郑克臧出面:“世孙,寿宁伯等几位又开始侵占官地了,不但如此,这一次连永泰伯(郑宽)、顺昌伯(郑裕)、诏安伯(郑温)等府也跟着闹事,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又开始侵占官地了?”郑克臧吃了一惊,反问到。“他们哪来的人力?”
陈永华苦笑道:“臣查了,几位伯爷居然强迫来台流民为奴,怕是已经有数千口了。”
“该死!”郑克臧大怒,他当然知道实现工业化的一个要求是把劳动者从土地上赶出来,但现在台湾还根本没有走到哪一步,更不要说厉行倒退的农奴制度了。“陈先生,此事是你的不是,为何现而今才知道,早干什么去了。”
郑克臧的指责让陈永华无言以对,他不能说自己并不是事事躬亲的诸葛亮,对台湾的掌控也不能名正言顺的罗密,因此他只能站起作揖:“臣下有罪,自会向王上请罪!”
“好了,这些没用的话不要说。”郑克臧摇了摇头,向朱锦请罪?朱锦在大陆已经焦头烂额了,这个时候岂不是火上浇油。“你是东宁总制使,余是台湾监国,要是事事都推到父王面前,要余等干什么。”郑克臧沉吟片刻。“官中还有多少结余?”
陈永华不知道郑克臧问这个问题干什么,犹豫了一下,报出了数字:“除开军饷、百官俸禄、常平仓的积蓄以及备输大陆的军粮,官中可用的白银还有三万四千两,若是急用,户部还可以先从裕国库里暂借万把两。”
郑克臧知道陈永华报出的数字肯定是打了埋伏,否则东宁堂堂一藩,再不济也不会只有这一丁点的储备,但他不点穿:“应该够了,陈先生,你立刻派人去英圭黎商馆,找帕里森馆长求购两千黑奴壮丁,务必让他年内运来。”
黑奴?说起黑奴陈永华并不陌生,朱成功的队伍里就曾经有个一支三百人规模的黑奴火铳队,如今这些黑奴虽然老的老、死的死,但其中不乏有一些因为战功受赏落户东宁的。但郑克臧要用官银买黑奴干什么?
“买来的黑奴有两宗用处。”仿佛看出了陈永华的疑惑,郑克臧便主动解释着。“一宗是跟余的几位叔伯交换被拘的移民,这是先礼后兵,要是他们还敢得寸进尺,动摇台湾大局,余少不得要替父王行家法了。”
陈永华沉吟了片刻,用官中的钱为几位郑氏伯爷造的孽买单,他当然有些不舍,但台湾说到底是郑家的,郑克臧如此安排,他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因此一咬牙:“若是能用钱买个长久太平,臣也就认了,对了,世孙刚刚说还有一宗用处。”
“是的,”郑克臧此时已经压住了心头的那点怒火,语气平静的讲述着。“余意从黑奴中挑拣精壮编入行伍,这样就算日后父王下令将台湾老兵陆续西调,那陈大人手中也能多了一支除了勇卫以外可以随处增援的力量。”
“多一支可以随处增援的力量?”陈永华品咂着郑克臧的用词,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玄机,他马上联想到什么,于是确认道。“世孙言下之意,除了这支预定用黑奴编练的部队外还有其他的武力?是什么武力?童子营吗?”
“没错,”郑克臧好整以暇的回复道。“童子营正军已经编练出一营,想来陈大人早该知道的。”陈永华老脸一红,显然他在童子营中布下耳目之事,郑克臧已经知道了。“余跟几位营官领队都谈及过,再好的宝刀秘藏不见血,是没有用处的,因此,在完成一段时日的操训后,童子营也会跟着勇卫以及整编的老兵们出战。”
郑克臧的野心已经赤果果的暴露出来,陈永华凝重的看了过来:“世孙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吗?”
“余当然清楚在干什么。”郑克臧当然清楚,要是童子营只是过家家的玩伴,旁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但若是这支部队经历战火磨练后继续拥护在郑克臧的周围,那么对于某些人来说可就是在父子之间挑拨离间的机会。“余三年前就跟父王说过。”郑克臧手指大陆方向。“日后要随着父王征战天下,父王亲口许了,难不成有人还会因此进谗言吗?”
“原来是王上许了。”陈永华舒了口气。“如此,臣就放心了。”
“陈先生是为余好,余不甚感激。”见到陈永华似乎真的关心自己,郑克臧自然要有所表示。“以后还请陈先生多多指教才是。”
“臣理当从命”
38.怎么办?(今日三更完毕,求点击收藏)
正当朱锦埋头恢复郑军实力之时,又一个噩耗向他袭来:朱锦所册封的右提督、定虏伯刘进忠这个朝三暮四之辈,见到清军势大,便再一次的更换了门庭。
刘进忠的叛变导致惠州的刘国轩部与明郑主力之间的陆上联系中断,更可怕的是广州尚之信也宣布回归清廷,如此一来,作为郑军中实力最完整的刘国轩部就完全陷入包围。
不得已,朱锦遂下令刘国轩部立刻从海路撤出。对于明郑方面撤军合流的行动,清廷甚为担心,曾一度勒令尚、刘二部予以阻截围歼。但尚之信麾下粤军曾在鲎母山一役中吃过郑军大亏,自是不敢轻易妄动,而刘进忠虽然降清,然也不想在战局未定前与明郑方面彻底撕破脸皮,于是两方便坐观郑军的撤退。
既然尚、刘二部都不敢稍越雷池,刘国轩自然布置安闲,因此至永历三十年的六月,除一部二千余人撤往琼州增强杨贤的力量外,刘部主力挟持万余惠州百姓及一应物资、粮秣完整的撤往了思明,进而分流东宁。
对于刘进忠的阳奉阴违,清廷异常恼怒,虽授其征逆将军头衔,然等平南将军赖塔大军控制潮州之后迅即将其逮捕入狱,随后押解北京问斩弃市。尚之信闻之大惊失色,便点起兵马渡海征琼州自赎。然而孙子云“君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结果不听兵圣所言的尚之信果然被老当益壮的杨贤用七千胜两万,打得狼狈而归。
琼海一役惨败以及郑军主力刘国轩部的回归,让清廷认识到明郑方面的实力尚存并非可以轻而易举对付的鱼腩,再加上此时湖南战事日益紧张,清廷主力陆续西调,因此为了尽快解决闽粤方面的威胁,清军内部对郑军该持“剿”的态度还是该持“抚”的态度出现了争执。
“康亲王、郎制军,下官以为如今朝廷用兵湘省,闽中实力已然空虚,对付郑逆还应镇之以静,或用招抚以殆惰其心志,若是那郑逆识相首肯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是不肯也无伤大雅,等朝廷大兵返闽正好一鼓而荡。”
“段大人,好一个一举两得的缓兵之计。”被清廷重新授予海澄公爵位的黄芳世对福建陆师提督段应举的提议嗤之以鼻。“可是就未曾想过,郑逆也会利用朝廷招抚之机重整实力,经武备战,若是届时朝廷大军还陷在湖南,郑逆又恢复元气卷土再来,余等又该如何应付。”
段应举脸色一僵,康熙年间的提督还不是日后总督、巡抚面前唯唯诺诺的武臣,同样起居八座的他可是能跟总督、巡抚敌体的存在,现在却被一个首鼠两端的反复小人所羞辱,他能不生气吗?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就听黄芳世呲牙咧嘴的建议道。
“本爵以为兵贵神速,该乘刘部刚刚自海上返回立足未稳,立刻跨海攻打厦门,不给郑逆以喘息的机会。”
“海澄公跟郑逆有不共戴天之仇,当然希望立刻出兵厦门,一举把郑逆赶回台湾。”段应举没有来得及反诘,一向跟他交好的副都统胡兔看不下去了,胡兔端起一张看起来似笑非笑的脸,杀机暗藏的问道。“可是船呢?海澄公能变出船来吗?就算变出船来,郑逆的水师素来甲于闽海,难不成海澄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准备将朝廷大军断送在海上吗?”
“胡大人!”黄芳世气得捏紧了拳头,但胡兔虽然爵位没他高,但一来其是满八旗的子弟,清廷治世下天生就比他这个汉人高贵,二来人家是正经八百的二品大员福州副都统,也非他只有数千私兵团练的空壳公爵可比。“你?”
“罢了,罢了!”看到黄芳世要暴走,总兵黄蓝忙站起来熄火。“海澄公自然没有断送朝廷大军的意思,但胡大人所言不差,没有船厦门是过不去的。不过,现在苗之秀已经在温州归降了朝廷,只要再夺回了定海,朝廷的水师就能开过来跟郑逆抗衡,只要水师得胜,那厦门不就像脱光了衣服的大闺女了吗?”
几个武将闻言顿时淫(荡)的笑了起来,宁海将军喇哈达更是不看身边黄芳世那张铁青色的脸,连连点头,并大声附和:“没错,正是这个理,厦门能不能打,打不打得下来,关键还得看看水师的能耐。”
出身汉军镶黄旗人的福建总督郎廷相听了半天之后,见除了黄芳世以外的一众武将都同意暂时停火,这才向上座的奉命大将军、和硕康亲王杰书探问着:“王爷,您看呢?”
说起眼前这位郎廷相郎总督,祖上也是明军将领,等到其父郎熙载在关外降清后,郎家便随着清廷席卷华夏而开始逐步发迹。到了他这一辈,其长兄郎廷辅以资政大夫、世袭一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兼一托萨拉哈番(云骑尉)的身份历任管汉军镶黄旗参领、户部郎中最后升任户部侍郎,而其二兄郎廷佐更是赫赫有名,历任江西巡抚、福建、江南总督、兵部尚书,最大功绩是打败进攻长江的南明郑成功军,为清廷保住了漕运,也稳定了其江山。
正是因为郎氏两代为清王朝入主中华立下过汗马功劳,杰书也不能不给这位身为封疆大吏的汉奸几分面子:“郎大人是钦命的福建总督,想来对厦门等地更为熟稔,本王初来乍到还是先听听郎大人的意思吧。”
“王爷乃是皇上钦命平定东南的大将军,下官又如何敢僭越。”郎廷相签着屁股讨好着,但杰书打定主意硬要他先开口,郎廷相无奈只好表明了态度。“下官以为,段大人和黄大人所言甚有见地,如今要浮海取厦门一时还力有不殆,不如暂时以招抚,或可免刀兵。”
“招抚?”杰书摸了摸胡子,郑成功时代清廷曾五度招抚、郑经继位至今也有过四次招降,然而都无功而返,现在还要招抚?杰书颇有些犹豫,但看了看下面这些骄兵悍将都是一副不想再打的架势,杰书终于点头了。“倒也不妨一试,不过郑逆狂悖,还要做好再打的准备,郎大人,船的事还要继续上心,至于水师方面也要多多督促”
郑克臧走出停留了三个多月的慈庵,回首仰望慈庵后陈昭娘的坟茔,淡淡的雨雾漂荡在空中,仿佛是挂在眼角上的泪痕似的有着中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郑克臧定定的看了会,随即坚定的转过身子,大踏步的向外走去。
回到已经物故人非的荷院,郑克臧来不及休息,立刻派人去请郑聪等几位郑氏宗亲——这三个多月里,万年、天兴两州奉陈永华之命对几家伯府实行围追堵截,两方几度大打出手,乌烟瘴气使得台湾上下为之侧目——因此即便英圭黎人的商馆还刚刚把订单送出去,郑克臧都要立刻解决这个不安定的因素。
“钦舍,你回来的正好,五叔还正要找你,陈永华他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让人对伯府下手,他这是要造反呢。”郑智人还没进屋,大大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件事,要是钦舍你不管,五叔就到思明去找”
郑智的话还没说完,走进屋子的他就看见郑克臧用冰冷的双眼看着他,他心中发虚,一下子没了声音,这时郑克臧才用手示意:“五叔,且先坐下稍等一刻,二叔他们都会到的,届时余在跟几位叔父说说这件事。”
一听到郑聪等也要来,郑智胆子肥了一点,便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钦舍,茶都没有?”
“给闽清伯上茶。”郑克臧吩咐着,自有内侍奉上茶水,郑智喝了两口,这时郑明、郑裕、郑宽、郑聪、郑柔相继到来,郑克臧请他们一一落座,也奉上了茶水,一众人对郑克臧把他们请来的目的早已经心知肚明,一个个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坐在那品茗着,但又过了一刻,郑温迟迟没有来到,显然他是存心给郑克臧下马威了。
“八叔,不想来,也罢,得空就请六叔和九叔把今天说的事转告他一声。”郑克臧以此做了开场白。“今天把几位叔父请来是因为陈总制使三番五次向余诉苦,说是几位叔父一则侵吞官地,二来强迫移民为奴,绿履不能禁绝。”
“陈永华是倒打一耙!”郑柔跳了起来。“他怎么不说纵使手下打伤伯府家奴的事了。”
郑柔这一发炮,边上的几位郑氏宗亲也开始帮腔,郑克臧静静的听着,直到他们自动的熄火:“谁打了谁,余不管,但陈先生说的这两桩事有没有吧?”
郑克臧虽然语气内蕴,但语意坚定而且直指要害,几人支支吾吾,好半天,郑明憋出来一句:“这台湾之地,本来就是余等郑家的,侵占几亩官地有什么大不了的,陈永华小题大做,钦舍你又何必”
郑克臧截断了他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么说几位叔父是看中了父王的位子?”
这个指控让郑明和其他几人一下子愕然,郑克臧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速极快的说着:“父王在大陆兵败,七郡之地一朝沦丧,正是要兵要粮重整旗鼓的时候,几位叔父把该充作军饷的官地占了,又把原本可以提供赋税的移民充作自家的家奴,这是何居心,是想让父王在大陆再次战败,好取而代之吗?”
这个时候郑聪坐不住了:“钦舍,你也知道老三他们只是贪心,又怎么可能有,有那种心思。”
“贪心?”郑克臧摇摇头。“也许吧,但动摇了根本,最后几位叔父到哪去当皇亲国戚呢?”这话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郑明等这才长舒了口气。“把侵占的官地都还回去,强收的奴婢也都释放了,余给几位叔父另指一条财路吧”
“二哥、三哥,咱们真要听小贱种的?”出了荷院,郑柔把几人请到自己的府上,刚刚坐定,他便向郑聪、郑明这两位长兄试探的问道。“海上行船利虽厚,但风险也不小,哪里及得上直接种甘蔗来得安稳。”
“他是元子世孙!”郑明瞪了郑柔及郑柔身边几位兄弟一眼。“王兄不在,他就是最大,今天不给他面子,以后他还会给你面子?”
“那他就敢不顾礼法,对叔辈下手?”
“浑话!”郑聪冲着郑智撇了撇嘴。“他不防着咱们,防着谁?”说起来,郑克臧的主意其实对他是有利的,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郑智几个面前郑聪自然要作出倾向他们的样子来。“再说了,这事他占着理。”
郑明叹了口气,冲着几个不甘心的弟弟劝道:“钦舍已经答应,退了地之后,一人送一条八百料的福船,遣走了移民再补偿一府一百个黑奴,已经够意思了,再说糖期从安南、暹罗运糖、平时从安南运米都是有大利的,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啊!”郑聪也劝道。“从西洋运来赤糖,把雪糖、冰糖运到琉球、日本,再把倭铜和倭货以及高丽参运回来,一趟少说也有三倍以上的利,一年只要走上两趟,不比土里刨食强吗?”
“说来说去,二哥你是坐地虎,就你赚的多。”郑克臧的计划里郑聪不必出资,只是免费接收红糖免费提供雪糖和冰糖,就这样还能分润一成利,而其他六人又要出船、出水手、出启动资金,才均分一成半,也难怪其余几人眼红呢。
郑聪一听不干了,急忙辩解着:“可别胡说,余这糖寮中可有钦舍的份子,这一成利,余到手也只能拿八分。”
“这个小贱种!”
“别骂了,这事到底做不做?”
“能不做吗?地和人都要还回去了,不做吃西北风啊”
39.薛安(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收藏了,盗版太多)
“陈先生,寿宁伯几位已经同意交出新收的移民了。”动用了监国的权威和金钱的诱惑,好不容易摆平了一干郑氏国蠹,郑克臧立刻派人把陈永华请来。“接下来,此事的善后还要继续麻烦陈先生。”陈永华闻言也长舒了一口气,但他高兴的太早了。“陈先生,父王册余为监国,让余跟着陈先生学习政务,那么是不是要排一个日程表出来,就是那种每天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学什么的章程。”
虽然陈永华也没有存在让郑克臧成为招牌傀儡的心思,但一下子还是被郑克臧的要求打了个措手不及,正支吾向编排两句走过过场,就听郑克臧继续说到:“再说这个日程表之前,余有几句话要事先跟陈先生交代。第一,童子营那边,隔日余还是要一趟的,逢到巡查之日,陈先生没什么大事要事,最好不要安排。”
“第二,陈先生也是知道的,余对工部诸事还有些兴趣,杨大人正好去了琼州,所以若是可以余倒想兼管一下工部,至于其他各部司,余只想知道其的构成和办事的章程,具体监管就算了,止多再看些宗卷,若是陈先生觉得有必要让余知晓,也可以派该部司官员为余具体解说,但余只听不判,且时间一般以下午为宜,上午余还要跟着夫子继续读书。”
郑克臧的话虽然给陈永华以当场不拿出日程表的借口,但却让他觉得有些作难。
一来,郑克臧的语气有些颐指气使或者说盛气凌人,不过这可以理解,毕竟是十五岁的少年,骤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年轻气盛说话带棱角是很正常的事,日后为人处事经验丰富了自然而然可能会有所变化,还不用担心。
二来,陈永华之所以再次奏请让郑克臧担任监国除了在陈绳武遭罢免一事上代表陈氏一族向朱锦请罪外也部分存在用政务收住郑克臧的心,不让他重新沾染杂学的念头,可如今看来郑克臧却我行我素丝毫没有收敛的样子,这不禁就让他有些痛心疾首了。
不过陈永华是号称不是宰相的宰相,腹中自有丘壑的他自然不可能硬顶郑克臧的话,略微想了想,陈永华表态着:“元子,巡查童子营以及有司为元子上课都好说,只是兼管工部一事,是不是还要向王上禀明。”
“用不着这么麻烦,”郑克臧轻笑起来,他自以为知道陈永华在担心什么。“工部的人事,余不会擅自做主,只是有了这个兼管的头衔去冶铁工坊、水泥窑看着方便,另外,余有计划,准备用水泥修路搭桥,先将一府二州与安平之间的路修好了,接下来修各州州城到各里的路,慢慢的延伸到恭顺的社番、老的军屯和新的民屯,让整个承天府都能四通八达。”
“这,这要花多少钱?”陈永华被郑克臧的大手笔惊呆了,以至于下意识的将秦始皇建驰道、隋炀帝修运河与郑克臧的计划联系在一起。“不行,绝对不行,东宁没有这样的人力、财力,元子万万不可鲁莽灭裂,要是因此动摇国本,臣和元子又如何面对王上和先王。”
“陈先生还请稍安勿躁。”郑克臧一愣,急忙对血管差点爆掉的陈永华解释着。“这个方略,余可没有想过一年就建成了,这只是远期的规划,少不得分段施行,没有三、五年看不出雏形的。”但解释过解释,修路的好处也说清楚,当然不能用要致富先修路这样的台词。“陈先生,这路要是修好了,本藩对全台的掌握可就更严密了,且不说朝发夕至吧,至少南北两部有事,总不至于使其扩散糜烂,而且台湾有多大,东宁才是其中几分之一,若是路通了,好走了,将全台纳入掌握,本藩光复大陆恢复大明不是才多了几分胜算。”
“如此啊!”陈永华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凝神想了想郑克臧刚刚所说的那番话,修路与移民实台联系起来,至此郑克臧的图谋已经跃然纸上,一念及此,陈永华妥协了。“臣明白了,不过元子还须体谅国力才是,切切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才要探一段路修一段,先内后外,先南后北慢慢的来。”郑克臧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明显是领悟到了陈永华的潜台词,于是郑克臧站了起来,冲着陈永华深深一辑。“余多谢陈先生襄赞,小子年幼无识,还请先生时时教诲,拾遗补阙才好”
得到郑克臧再三承诺不会乱来的陈永华走了,但郑克臧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然而回想刚刚自己所说的一切,却始终想不起是哪里出错了,有些心烦意乱的他搁下已经拿起的笔,转身走了院子:“金十九,备马”
沉闷的敲击声伴着近乎嘶吼般的叫门声按道理说早就该惊动了守门人,然而仿佛石沉大海一般,紧锁的大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却让簇拥在石当前的郑克臧眉头紧缩:“砸!继续砸,要是人还不出来,就把门撞开!”
得到郑克臧的命令,王府的伴当砸的更加起劲了,咣当咣当的砸门声之大就连巷子外的路人都听见了往里探头,然而看见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簇拥着一位骑在马上的少年,知道该是来头不小,所以也就视而不见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好处,至少院内的人是终于听到,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过来,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来了、来了,别砸了、别砸了。”
话虽如此,曾经人来人往的大门并未开启,只是边上的小门打开了一条线,一个花白的脑袋伸了出来,才冲外看了一眼,这老苍头就悲痛欲绝的嘶喊起来:“天呢!终于来了!这是造什么孽啊,薛家也算鞍前马后为王上效力多年,如今竟落得”
老苍头的话还没有完,一名侍卫就打断了他的话:“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开门!”
老苍头认命的抹了抹眼泪,随即打开了大门,趁着陈永华配给郑克臧的勇卫们闯进来的当口,老苍头拔脚就往内里跑,一边跑一边叫:“祸事来了,祸事来了,官府带着王上的旨意来,这回真的要满门抄斩了,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眼呢”
翻身下马的郑克臧跨过大门,正好听到老苍头的哭丧的尾音,他一皱眉,这是哪跟哪啊,然而对方已经跑得没影了,郑克臧自然不好让侍卫们冲过去制止,否则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冲过去,那就真跟抄家差不多了。
穿过轿厅,走过大堂厅,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人,郑克臧还在疑惑,突然在内廷口看见一群穿着白色丧服的人跪伏在哪里,其中有老有少,黑压压的人头,数来数去差不多有一二十号之多,而刚刚大呼小叫的老苍头也跪在人群的最后。
“民妇薛氏未亡人率薛氏老小二十一口,恭迎王上钦使,”一个中年夫人托着一个盘子跪在那,用极度不正常的平静的语气诉说着,仿佛是在说阿猫阿狗一样。“薛氏家财和户口已经悉数在此,还请钦使查阅。”
郑克臧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走过去从盘子里捡起一本清册,发了几页,随手丢回了盘子:“呵呵,都已经置备齐了,怎么?都是想死是吧。可惜啊,可惜尔等表错情了,余只是来抓个逃兵,不是来抄家拿人问罪的。”
“啊!”郑克臧的话仿佛一块大石落在已经死水微澜的池塘中,顿时激起冲天的巨浪,一众低头跪伏的薛氏族人纷纷抬头看过来,其中认得郑克臧的薛安更是惊叫起来。“营官!”
“营官?”薛氏族人当然知道薛安口中的营官是谁,神色微变的他们局促不安的他们纷纷用眼神交流着,只有为首的中年妇女用不能肯定的语气确认着。“是元子吗?元子不是来对薛氏满门抄斩的吗?”
“尔等哪支耳朵是余说过这样的话了?”郑克臧板着脸说道。“余如今也算堂堂的监国,有监国亲自出面抄家拿人的吗?尔等荒唐也就罢了,还要扯余,简直岂有此理。”郑克臧看上去很是生气,但正是这样的做派反而令人相信,薛氏的心的一块石头落地,不少人受不了刺激甚至当场晕倒了。“看看,看看,都走,除了薛安还有薛夫人留下了,其余都走开!”
死里逃生的薛氏一族来不及向假传敌情的老苍头发难,一个个揣着庆幸抱着运到的族人退了下去,只有薛安惴惴不安的跟着薛夫人留在内堂厅上。郑克臧也不看他们两人,自己找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薛夫人到底是内堂之主,慌乱过后也恢复了原有的镇定。
“元子,适才可是说此来此抓一个逃兵?”坐回主座的薛夫人颇有心机的问道。“薛安乃是薛氏子弟,王上一日不下令处置薛氏,便一日是待罪之身,需要自囚避嫌,所以元子所谓逃兵是不是有些过了。”
“薛夫人说的没错,”郑克臧冷笑了一声。“但余跟他们说过,入营之后,每人只有一次反悔的机会,错过了,就一辈子是余的兵。别人余管不了,但余的兵,余不会不管。”说着,郑克臧指了指薛安。“跟余回去,对于逃兵,余同样不会客气。”
薛安看了看薛夫人,薛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安儿,你父亲这辈子做的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你送进了童子营,还不跟着元子回营受罚!”
薛安明白过来,咕咚一下跟郑克臧跪了下来:“营官,救救薛家吧!”
“起来!”郑克臧站起来踹了他一脚。“救你满门,余不定有这个本事,但救你总还能说得上话的,好了,休作小儿女样了,跟余回营,别以为这样就能逃了责罚,少不得打你四十军棍的!”
薛安流着泪站直了身子,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看向薛夫人,看到薛安的这副样子,郑克臧知道他是迈不动步子了,于是便示意身后的勇卫将其带来出去,等连拖带拽的弄走了薛安,郑克臧站这才给了句话:“薛夫人,薛安是余的兵,余看在他的面上可以向父王求饶,但是,即便死罪能饶,活罪怕也是免不去的,尔等还是早做准备、自求多福吧”
40.楚天(求点击、求收藏、求红票、求别看盗版)
南渡江上美兰港外,两艘沙船、一艘广船、一艘福船正在装货。气喘吁吁的力夫们将一袋袋新征收的稻米驮上船甲板,然后再在水夫的指引下一一堆入二层船舱。等稻米运的差不多了,装在木桶里的清水又被送来上来,清水之后是十日份的干粮和腌肉,最后又是几十根截成一段段的木料捆扎在船只的两舷。等货物和补给品悉数运上了船,一群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本地百姓在刀枪的威逼下忐忑不安的跟上了船。
“李家三口。”引领着百姓上船的水夫将众人带到内舱,由于船的吨度甚小,又被大量的物资所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位置,因此并没有单独的空间让每户分开居住。“看好了。”水夫从一角拿出一样东西,往立柱和船壳内沿一挂。“这是挂床,这几日就睡在上面。”一众抱着自己小小家当的百姓瞠目结舌的看着,水夫也不多解释,就在高低的铁环扣,在前一张床的下方又挂上一张。“一人一张,你那张在这边,记得醒了收起来,别挡着别人走路。”说罢,水夫又指着另一户。“黄家父子两口,到这边来”
等把所有人都安度好了,水夫撇了撇嘴:“大家伙都是到东宁移屯的,丑话说在前头,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口,别有事没事闹出点什么来,哪个要是敢不安生的话,往大海一扔,龙王爷可是不讲理的。”
原本被郑军威逼利诱来移民,这些百姓心里就很忐忑,现在被恶行恶煞的水夫一吓更是不少开始含泪欲滴了,正在人心惶惶之际,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钻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盆,里面热气腾腾的好像是浓粥。
“五哥又在吓唬人呢,”看到少年,刚才还紧绷着脸的所谓五哥一下子变脸了,挂着谄媚的笑容要想从少年手中抢过大盆。“五哥,俺这边不用,你且去取几副碗筷给他们分分。”大汉立刻跑了出去,等五哥一走,少年便向几户人家说明着。“海上行船比不得路上,颠簸的很,所以这几日只能吃些稀的,记得咸菜要多吃一点,等一下到了外洋,风浪一大,催吐的很,不吃点口味重的,身子骨会吃不消的。”十几口人懵懵懂懂的听着。“另外,五哥这个人面恶心善,你们是过客,不知道规矩,少不得先打几下杀威棒。”
“还要打!”一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不过下一刻就被身边的家人给捂住了嘴。
“俺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并不是要打。”少年尴尬解释着,正好,五哥把碗筷都拿来了。“不说了,都过来自己舀上一碗。”听说可以吃了,十几口人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一时场面似乎要发生混乱,这个时候五哥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匕首来,吓得所有人都缩了回去。“一个个来,一人两碗够吃的。”少年这才出言调度,同时用身边的小刀为几人分割着腌菜。“吃完了记得寻一个人把碗筷和盆都送上来。”
少年分完腌菜就走了,只留下五哥倚在一角虎视眈眈的审视着这些移民。移民们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用浓粥就着腌菜,说起来他们大都是无地的佃户和帮佣,一年到头,插筷不倒的浓粥和咸的要让人灌下几升水才够的腌菜还真吃不上几次,因此现在有机会大嚼一顿,一个个稀里哗啦的吃得不宜乐乎。
看得所有人都舀过第二碗了,五哥才直起身子:“都给俺记住了,第一,不准在舱里生火;第二,边上的东西不准随便的翻动;第三,要拉要撒要吐,那边有便桶,谁要是拉在地上吐在墙上,老子让他吃回去;最后,不叫别上甲板。对了,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早点说出来,省得到时候一船子人跟你一起倒霉”
午间,太阳升得最高的时候,船终于晃悠悠的离开了港口,一路向西驶去。这支由四艘最大不过八百料沙船、最小只有二百五十料广船组成的小小船队要经历七百多水里(约合1250km)的路程才能抵达思明州。
若是按船队中最慢的沙船顶风航行时每个时辰行进六水里的速度计算,完成全部航程足足需要近十天时间。但这已经按一路顺利没有遇到风浪或清军舰船阻截,也有船员及船上乘客染疫病亡来计算的最快速度了。倒是一旦遇到上述状况中的任何一种,这趟漫长的行程就可以随时随地提前结束了。
可就算安全到了思明州,这些移民的磨砺还没有结束,至少再有三天,他们才能真正踏上台湾的土地,等他们拿到分配给自己的荒地时,时间还要再延续十天以上
初冬的太阳懒洋洋的照在东胜海号上,并不强劲的南风微微鼓动着硬质的船帆,籍此推动着整条船。望着视线内排成交错两列的船队,楚天倚在尾舱边轻轻吹着口哨,显然这一次的航程非常顺利,六天的航程已经过去了,除了少数几名移民因为晕船而不适外,再没有其他不利的状况发生,若是能保持下去,再西行一日就可以进入南澳岛明郑水师第二十八镇的控制区,那是就可以贴近大陆避开海中风浪航行了。
“楚大哥。”一个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天闻声抬头,却见已经十四岁但瘦小的跟十岁童子有得一拼的黄平从货舱里钻了出来,毕竟已经六天了,五哥对他们的看管也已经不太严厉了,年长的或许还不能随意的走动,对于孩子,这已经不成问题了。
“楚大哥,你在看什么?”尽管琼州的土话有些难懂,但最简单的交流还是可以理解的。“这大海上除了天就是水,楚大哥怎么看不厌的。”也许是看到楚天的年龄跟自己差不多,也许是看到楚天在凶神恶煞的五哥面前的威风,因此这批移民中的小子都喜欢黏在楚天的身边。“能跟我再说说孙猴子的事吗?”
“等送饭的时候再说好吗?”楚天笑了起来,他的故事也是从同伴那听来的,这几天送饭的时候没少跟几个童子说,一来二去,不多的底子都快说完了,自然能拖一拖就拖一拖。“楚大哥还有活要忙?”
“楚大哥骗人?”黄平撅起了嘴。“俺在底舱里偷偷看楚大哥在那吹哨子已经好半天了,哪有什么活计要做的。”黄平一时大汗,他居然不知道有人会窥视自己,正要解释,就听黄平继续说道。“再说了,俺看船上的人都对楚大哥挺客气,莫不是楚大哥是少船首,也不像啊,船首俺虽然没看见,但听五哥说,船首看到楚大哥也要带笑脸的,莫非楚大哥是大户的少东家,应该就是了,难怪会有那么多的故事,难怪看不起俺,不愿单独说故事给俺听。”
“说浑话呢!”楚天被黄平逗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俺也是苦出身,家里四个兄弟,地又不多,正好总领招人,俺才有了个出身,至于船首和五哥他们对俺客气,也不过是看在总领的面子上。”楚天半真半假的解释着。“至于楚大哥刚刚的确是有事,没骗你。”
说到这,楚天滋溜一下爬到了主桅上,双腿加紧了桅杆,手从怀里掏出一叠物件,展开一看是几面五颜六色的小旗,他双手挥动,不一会远处其余几条船上也出现了相应的一幕。
“看到没有?”从主桅上滑下来的楚天,一边小心的把小旗重新叠好塞到怀里,一边跟黄平解说着。“每一刻钟,你楚大哥我要跟另外三条船联系一次,这叫旗语,是总领交代的,出来远航这是必做的功课。”
“旗语?”黄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反而对楚天每每提到的总领产生了兴趣。“楚大哥,总领是谁啊,俺怎么听俺爹说总领什么的好像是称呼当兵吃粮的人呢?难道楚大哥也是兵嘛?”
“楚大哥当然是兵!”楚天挺胸叠肚装出一副英武的样子。“楚大哥是童子营水兵队第四班第一组冲锋官,以小旗听用,正经八百的领着正九品的俸禄。”也许是怕楚天不明白正九品有多大,楚天特意说明着。“跟县里的主簿老爷是一个品阶的。”
可没曾想楚天的话刚说完,黄平吓得一下子窜回了货舱,看着黄平的动作,楚天呆滞了半天,这才明白黄平原来是害怕了,以至于连总领是谁都不敢再问。楚天悻悻的摇了摇头,正准备转到船尾去看看自己下的钓鲨鱼的饵,这时黄平又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
“楚大哥,俺爹说你骗人,俺爹说了,你才多大呀,怎么可能是官呢?”
“俺骗人?”楚天郁闷起来。“俺骗你干什么,不但俺是官,船首是官,就连五哥也有从八品的头衔,可以说,船上除了你们就两个人是白身,其他的都是官。”
黄平又吓得逃了回去,但楚天这番却落到四十多岁、以班长衔领船首的老军耳里,他特意叫过楚天:“天哥儿,童子营的出身算得上是监国世孙的门生,所以原本仆不该多嘴的,但是事关一船人的性命,仆不得不提醒一句,记得下次留神了,无论船上载的什么人,都不要跟别人明说了咱们的身份。”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楚天有些不解。“咱们从琼州载人载货去思明、东宁,这可是瞒不过有些人的。”
“是瞒不过人,而且确实是犯了鞑子的封界令,但凡遇到鞑子的战船就有被抓被扣的可能,但是!”老军加重了语气。“只要不表明身份,就还有贿赂清军的可能,”船首这话是经验之谈,只要不明明白白的袒露身份,即便对方确实知道你是明郑的人,但至少还有缓转的余地,可万一被黄氏父子这样的流民不小心暴露出来,那就真的只有死战到底了。“天哥儿,千万记住了,你我被抓被杀事小,船上的东西可是东宁和思明翘首以盼的,切切不可为了争颜面而因小失大啊!”
“俺,俺受教了。”正因为航路漫漫而无聊的楚天浑身一激灵,这时他才明白郑克臧把东宁至思明的安全航线扩展为琼州远航的部分意义
41.硝石(三更完毕)
“凡火药以硝石硫黄为主,草木灰为辅。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於无隙可容之中,其出也,人物膺之,魂散惊而魄齏粉。”——明?宋应星?《天工开物?火药》
由于铁矿石和燃料来源的问题,台湾的生铁产量不能有质的提高,在这种情况下,主动要求兼领工部的郑克臧并没有如之前与陈永华所说的那样把监国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烧在冶铁工坊和官道扩建工程之上,反而出人意料的首先对兵部的火药的生产进行了干预。
“监国,本藩的火药制造是严格按照《武备志》和《兵录》的记载来进行的。”
按照明郑的官制,在相当于各部侍郎的六官之下各部再设郎中一名主持具体部务,不过兵部很特殊,一来兵部没有设置兵官,二来等同于兵官的兵部赞画陈绳武又被朱锦一怒之下罢免了,因此有望再进一步的郎中蔡谦丝毫不以郑克臧的越权为意,反而希望用自己的仔细讲解在这位监国世孙面前讨个好印象。
“其中光硝石就要分三步来制取:第一步,先将硝石放在净水中溶解,除去其中的泥沙等杂质;第二步,用鸡蛋清、红萝卜等放入硝溶液中多次煮沸、吸附其中的盐碱和渣子;第三步,再用刚刚凝结成的水胶放入硝液中再次煮沸,尔后将溶液放入瓷瓮中冷却凝固,废水浮于上,泥沙沉于下,纯硝居中,最后去水除渣,取出纯硝晒干。这样炼制后的纯硝呈白色盐粒状,每百斤硝石只能得三十斤纯硝。”
郑克臧拿起一粒兵部吏员奉上的纯硝结晶,把玩了片刻,便示意蔡谦继续为自己讲下去。
“硫磺的纯度对火药爆力影响甚大,民间常言硫多为横药,硫少为直药就是此理。为此本藩在蒸制的过程**分四步制取:其一,先将硫块捣碎,捡去沙粒、杂物;其二,将捣碎的硫黄放入锅中加淡水煮沸,去除杂质倒入瓷盆中沉淀一日后将沉淀物剔除,得到粗硫;其三,在每十斤粗硫中注入二斤半牛油及一斤麻油后进行煎煮,使油不粘糊硫磺,再用柏叶加入锅中与硫黄同煮,吸去锅中成黑色的渣子;最后,将去渣的粗硫放入沸油内煎煮,待油面泛起黄沫后,放入盆中冷却,最后去除黄沫和杂质,便得到品相上佳的纯硫。”
郑克臧一面听着讲解,一面心底暗自盘算。也就是没有黄铁矿,否则制取硫磺根本不必如此繁琐和花费巨大。不过,这话不好当着蔡谦面上说,说了反而会让对方产生自己是在信口开河的胡说和鸡蛋壳里挑刺的感觉,说不定还会让对方产生马屁拍在马脚上的挫折感,更说不准蔡谦会因此心怀不满,所以郑克臧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将所思所想放在脸上。
“木炭的优劣关系到火药能不能快速、均匀的引燃,所以向来造药用炭只用柳炭、杉木炭、茄杆灰三种,其中柳炭为最上,后两种为次。不过即便是柳炭,通常情况下也只能选用清明前后的柳条,因为此时柳条叶将萌未萌,精华全在于柳条上,故而质地最佳。选柳条时还必须枝直条匀,取下后去皮除节自然风干。”蔡谦解释着。“去皮是为了减少发烟,除节是为了避免燃时爆突,同时也是为了点燃后火力均匀,至于风干则是为了减少水分提高柳炭的品相,尔后方可焙制成炭最后研磨成粉末状。”
听到这,郑克臧说了一句:“余在制水泥的过程中试作了一处干馏窑,对木炭的制作也有些帮助,兵部可以派人过去了解一番如何生产,或可以有所裨益,至于柳炭嘛,来源甚为苛刻,余或建议以竹炭代之,不过只是一家之言,兵部或可尝试比较一下再做定论。”
“诺!”以蔡谦这个级别当然也知道水泥是什么,也知道在水泥生产中郑克臧所起的作用,因此便投郑克臧所好的当场答应了下来,甚至他心里还做了决定,不管干馏窑好不好用,兵部是一定要造一处的,至于柳炭、竹炭哪个更好用嘛,更是要让下面人试着比较比较,以免“寒”了这位喜好杂学的监国世孙的心。
对于蔡谦的识相,郑克臧很是满意,于是冲着蔡谦微笑的点了点头。蔡谦一看,脸上更是笑开了花,不过他明白郑克臧这个笑脸是看在自己的态度上赏的,至于真的要入对方的法眼还得看自己接下来的作为。一念及此,心头火热的蔡谦便讲解的更卖力了。
“等以上三种材料备齐了,接下来才能真正开始制造火药。本藩匠工依据《兵录》也其分为四步:其一,将硝、硫、木炭用石臼碾成粉末;其二,将三种粉末按勾兑成数放入木臼中加纯水浸湿,然后将其混合成泥状再反复捣碾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期间药泥渐干时,加水再捣,使药泥匀和细腻,尔后取出日晒;其三,将成品取一样置于纸上,点燃火药,火药燃尽不损纸者为佳品,其余为劣品不合格者,需再次捣碎直到成品成色至上品为止;最后再筛选药粒,将干结的上品药块破碎成粒,用粗细不同的罗筛分筛出大铳(炮)、佛朗机、鸟铳所用的大中小各种火药粒,不成颗粒的则用作火门引火药,至于粉末则全部剔除。”
“慢?”郑克臧突然出言喝止道。“蔡大人适才所言,本藩炮铳装药是一般无二的吗?”
在郑克臧前世留下的记忆中,鸦片战争期间英军的火枪与火炮之间的发射药是有区别的,这会不会就是鸦片战争中清军大炮射程不远的奥秘之一呢?
“不,不,是臣说的快了,监国有所误会。”蔡谦的解释让郑克臧打消了一部分疑惑。“事实上国朝在火药上有五十几种配方,用于不同种类的火器,本藩简化了之后,大铳、佛郎机炮等炮用一种,鸟铳、密鲁铳等铳用一种。”
“原来如此。”郑克臧想了想继续追问道。“两者,药中硝石、硫磺、木炭各为多少?”
“这?”蔡谦一愣,这可是绝对机密的东西,但郑克臧的身份不同,所以蔡谦在片刻内便作出了绝不隐瞒的决定。“炮药硝七成半,余数硫磺与木炭各半,铳药硝约合七成六分,硫磺一成六厘,余数为木炭。”
郑克臧比较了一下自己所知道的英军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所用装药的配方,发现郑军的这两个配方跟一百五十多年后英军所用的枪用火药和炮用火药的配方都有很大的区别,但不言而喻的是,经过一百五十年多年的实践,英国人配方应该更加实用才是。
“蔡大人,余这个有两个方子,你或可以尝试一下。”郑克臧把数据报了一遍。“铳药中硝占七成半、硫磺占一成、余皆用木炭,炮药中硝占七成八、硫磺占八分、余数用木炭,”蔡谦运笔如飞的把郑克臧所说的东西记录在纸上,还没等他把墨迹淋漓的纸拾起来细读,就听郑克臧说道。“另外,炮药也好、铳药也罢,颗粒不能太大,最好悉数改作米粒大小,除粉末外越细越好,至于其中好处,兵部也可以跟之前比较一番。”蔡谦此时已经有些苦着脸了,但郑克臧的话还没结束。“最好所有装药,按炮药四两一份、枪药四钱一份装包,原本最好是用丝绸包裹,但本藩财力不彰,用丝绸过于靡费,该用质地略好些的纸也行。”
之前改变装药的配比以及成药的颗粒或许有些说法,然不过最初只要生产数量不多的一批,接下来只有比较成功了才做大规模的改动,影响还不算很大,但用纸定装可不一样。
别的不说,纸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件廉价的商品,好纸更是价高难求,郑克臧嘴边一张就要成千上万两银子花出去,即便是有心曲意阿附的蔡谦也有些犹豫了。
“臣请教监国这是为何?”
“这是余请的法兰西国的炮手做的射表。”郑克臧给蔡谦一张纸。“当然每门炮的射表不一,但只背熟了射表就能知道自己面前的大炮抬几分高降低几分后射程有什么变化,装几包药减几包药就能想打多久就打多远。”郑克臧看着瞠目结舌的蔡谦问道。“蔡大人,你说这样做炮手以往是不是一将难求?”
“监国所言可是真的?”蔡谦的气息混乱,他当然知道要练出一名百发十中的好炮手是什么难度,更了解要想控制火炮射程的远近向来只能靠炮手的感觉,但现在,过去的常识被推翻了,也难怪他由此诚惶诚恐。“莫不是那红夷在开玩笑。”
“他敢!”郑克臧霸气十足的喝了一声。“蔡大人放心,童子营已经试过多次了,除了海上颠簸,炮手尚要加意训练外,陆上发炮已经**不离十了。”为了打消蔡谦的怀疑,郑克臧甚至发出邀请。“若还是不信,蔡大人可到童子营炮队一观。”
“当然要去,当然要去。”蔡谦明白自己是在见证一段历史,因此尽管郑克臧有拿出铁范加速铸炮的先例在,他还是要第一时间过去确认。“还请监国安排!”
“今日怕是不行了,那就明日吧,兵部有关的都可以去,但是看了就烂在肚子里。”
“臣省得。”蔡谦忙不迭的保证着。“臣省得的。”
“既然省得,余也就不说了。”郑克臧刚准备站起来,忽然又重新坐稳。“木炭,本藩可以自行烧制、干馏,硫磺和硝石哪里来?”
“硫磺多从日本、琉球贩来,也有一部分与台湾内陆高山生番交易,至于硝石。”蔡谦回答着。“可以从硝土中提炼,兵部每年定期派员从各地猪圈及五谷轮回之所挖硝”
“怕是数量也不多吧。”郑克臧截断了他的话。“去跟英圭黎商馆买,英圭黎人在天竺拥有数个大的矿藏,想来用瓷器茶叶跟他们换,他们一定乐意”
42. 和谈、快船、大澳(今日第一更)
既然杰书这位位高权重的亲王已经作出了决定,跟明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黄芳度尽管心中愤愤不平也只好忍气吞声的冷眼旁观。然而由于杰书对招抚的前景并不看好,招抚的行动也不过是为了新建战船编练水军做掩护,因此他所派出的道员朱霖、庄庆祚等人入厦后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并几番宣称“顺天者存、逆天则亡”以及“识时务者为俊杰”等让明郑方面极度不悦的言论,所以招抚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跟清军试图利用招抚的机会整顿水师的目的一致,明郑方面也想利用谈判的机会整顿兵马,因此绝不愿意轻易导致谈判破裂,为此明郑方面漫天要价,重申康熙八年兴化知府、太常寺卿慕天颜至东宁招抚时提出的“如朝鲜例、称臣奉贡,不削发”的要求。对此,杰书以为己方已占上风、攻占厦门只在朝夕,便断然予以拒绝,谈判至此破裂。
但杰书没有想到的是,郑军除了利用谈判拖延清军进攻的步伐以外,还利用水师的优势,广泛派遣人员潜入清军后方联络被打散的部队以及其他的反清武装。在野草一样蔓延开来的小股反清武装的威胁下,杰书被迫暂时搁置了攻厦的计划,在着力清剿地方武装的同时重新拾起了谈判的幌子,由此双方又一次坐到了谈判桌前。
这一次,杰书以明郑之前所言“如朝鲜事例、称臣奉贡”一说要求郑军退出所占各岛,待郑军退出后,他愿向康熙报告,双方继续谈判。对于杰书这种以空头支票换取实利的虚假表态,明郑方面自然不会同意,便针锋相对的提出要求清廷履行在郑成功时代曾经答应过的供给“四府裕饷”的招抚条件。清方使者兴化知府卞永誉、泉州知府张仲举及地方乡绅黄志义、吴公鹏无法做主,只得悻悻而归。
正当清军使者等候杰书的裁断时,宁海将军喇哈达突然横插一杠,他让幕僚给郑经去信,信中指责明郑方面“区区忠义,孔不足蔽其*之辜”,除此之外,喇哈达还夸下海口许诺道“元贵君臣同于箕子,勿踏田横故辙。何不罢兵修士,全车甲归保台湾,自处海外宾臣之列?其受封爵,惟愿;其不受封爵,亦惟愿。我朝廷亦何惜以穷海边谪之区,为尔君臣完全名节之地岁时通奉贡献,如高丽、朝鮮故事;通商贸易,永无嫌猜,岂不美哉?”
喇哈达的言辞很动人,其中不但同意明郑以朝鲜旧例自立,更许诺废止封界令恢复明郑方面梦寐以求的大陆贸易。但明郑方面却很清楚,喇哈达并非是清廷的决策者,甚至连权臣都不是,根本没有能力履行自己的诺言,因此这封信的实质与之前的种种许诺无二,都是为了从明郑手中骗取沿海岛屿的计谋。
由于有这样的明悟,明郑方面的答复是可想而知的:“边所海島悉为我有,资给粮饷。”
见从明郑手中骗不到沿海岛屿,清方便气急败坏的再一次的撤走了谈判人员,不过此时明郑方面的准备已经就绪,朱锦册封右武卫将军刘国轩为中提督、总督诸军,以后提督吴淑副之——一场新的大战又在酝酿之中
台湾海峡在季风季节是极其狂暴的,但在风平浪静时却又显得如此的美丽——在碧波万顷的蔚蓝色海面上,海鸥时上时下的飞舞着,偶尔还有海豚跃出水面——亘古不变的景致只有人类的活动才使其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
“那是什么?”郑军自澎湖出发的快哨船正在进行例行的巡航,原本因为大陆上暂时僵持的现状而有些懒洋洋的众人突然被刁斗上了望哨处传来的惊呼声而惊醒了。“太快了,这是谁家的船?真是太快了。”
副领班还没有来得及爬上桅杆确认,一众船员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抹白色的帆影。能远眺到帆影并不足稀奇,然而才短短半刻光景,原本还如豆大的影子已经在视线里放大为整个船型,这就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了。
看着这海上从来没有过的一幕,身为巡航指挥长的领班也有些惊异不定,有着多年海战经历的他当即作出了决定:“发炮!示警!让他们马上停船!”
然而隆隆的炮声惊动了平静的大海,却不足以让这艘看起来怪模怪样的船只停下来。正当恼羞成怒的领班打出旗号,准备让两艘用桨助力的快哨船作出拦截的动作时,对面的怪船却侧帆打横在他们面前滑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掉头了。
此时两艘快哨船的了望哨和部分船员已经用海上练就的一双鹰眼看清楚怪船上操纵者的模样,但红夷和明人发髻的古怪组合并不能让他们释疑。正当领班欲令两船加速追上的时候,怪船上突然升起了一面红旗。没错,红旗,所谓明郑军队用日月旗的说法只是后来者的杜撰,汉军红旗,从朱重八开始,以三重火德自喻的明王朝就以红旗来代表自己的军队,这是明郑政权自朱成功开始至今也未曾改变的旗帜。
“自家人?”领队狐疑的看了看左右,似乎希望有谁能为此作出解释。“会不会有诈?”
出乎领队意外,还真有人知道,一名水夫猛的一拍大腿:“大人,是自己人,小的听途径澎湖的船队说过,是乎台江内海上最近一直有这样的船在航行,好像是监国世孙让红夷船匠制作的,若是不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这条船了。”
“这个俺听说过,只是以前一直没见过。”副领班也想起来这个传言了,急忙跟着向长官说明。“不是说这两条船一直在台江内海上漂着吗?怎么今天大的那艘居然开到海峡上来了?不过,这船还真是快啊!”
“躲在澡堂子里还算是水军嘛?”对于副领班的疑惑,领班倒不觉得有什么难解的。“给角宿五发旗号,是自己人,不用追了。”说罢,领班看着扬帆而去的怪船摇了摇头。“快,当然快了,上面那么多软帆布,这得花多少钱”
说起来,双桅纵帆船是荷兰人的专利,早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荷兰地区就出现了双桅纵帆船这种广泛应用于要速度和抢风航行能力的场合的船型,而跟荷兰隔着北海相望的英国人自然对此也了如指掌。
“我们制造的骑士号还太小,事实上一般的双桅纵帆船可以达到150吨以上的荷载。”英圭黎船匠安德森正跟再度巡视船场的郑克臧如此介绍着。“而一艘较大的多桅纵帆船甚至可以达到500吨以上的载荷。”
“安大工,你应该知道本地的木料无法承担如此大小的船只龙骨,所以暂时余还不需要那么大的船。”大船郑克臧当然想要,只不过有些东西还要对英国人保密,所以他只能以这个借口予以搪塞。“罢了,飞鹰号的建造进度如何?”
“事实上我要说的是,作为一艘brig(双桅横帆船),120吨的载荷实在过小了,全船只能装6门大炮,这实在并不是个经济的好主意,我以为既然只能保留这个吨位,那还不如依旧建造双桅纵帆船呢。”安德森把话说完,就见郑克臧面沉似水,知道雇主心中不悦,他只得话锋一转。“当然,通过建造brig可以掌握三桅全帆装船制造工艺,从这个角度来说,殿下的选择是正确的。”郑克臧的面色稍缓,但就听安德森继续道。“但就飞鹰来说,我们的建造速度缓慢,其主要原因可以归结为殿下的中国船匠在生产福这种船型浪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另外原来的下水方式也不适宜飞鹰号这种较大的船只。”
苏大工全力生产福船这是有说法,尽管陈永华同意先从官府方面拨付福船给七位郑氏宗亲,但这只是暂借,最终是要郑克臧用新船来换的,对此自己掏腰包的郑克臧已经够恼火的了,却没料到英圭黎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然郑克臧并不想跟不通国情的红夷计较,他想了想解释道:“福船的生产计划不能做变动,这关系到余的信誉,至于下水方式的问题,余也考虑过来,准备在船场一侧兴建一处日后足可以生产500吨级大船的大澳,等大澳造好之后,飞鹰号的生产可以转移到那里进行。只不过挖一个500吨级干船坞至少要三到四个月,而且需要你们在技术上做指导。”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尽管几个英圭黎人没有工程营建方面的专长,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再加上郑克臧或多或少有一点这方面的概念,两个臭皮匠凑在一起,一个诸葛亮抵不上半个总归有的。“我们可以帮上一点忙。”
“那就这么说定了。”郑克臧点点头。“还有,那几个学徒怎么样?”郑克臧问的当然是马原等人,除了他们最初的四个以外,这一期转为正军的部分中也有两个被郑克臧忽悠到船匠的行列之中了。“希望几位能倾力相授,日后万一要修补什么的,也用不着再麻烦把几位从印度或是英圭黎本土给请来。”
“殿下,虽然您派遣的学徒非常刻苦,但要真正学会造船并不是一件简单是事情。”安德森严肃的回答着。“而且,双方的合同中并没有指导学徒这一条,希望殿下对此能予以补偿。”
英国人并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传统,不过根据西方行会的规则,学徒出师后还是要在几年内向师傅支付报酬的,所以他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这个,可以!”郑克臧算了算,自己在福船上折腾了不少钱,但其余花销还不大还不至于破产,故此一口应承了下来。“但一定要把他们都教会都教透了?”
43.锁子甲、青唐甲、板甲(二更求包养)
对于中国冶铁业在近代之前到底是领先于西方还是落后于西方,郑克臧重生前的中国冶金史学界对此有这南辕北辙、截然相反的认知。但即便是“挺”派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金属拔丝工艺上,中国是远远落后于西方的。所以,郑克臧决定把所谓的“第二把火”就落在了这项技术的改进和吸收上。
“回监国的话,仆没有听说过什么拔丝作。”郑氏工部的官以及冶铁作坊的匠工都是南人而且以闽浙地方人居多,因此不知道明代内务府专门生产金属拔丝的单位是情有可原的。“但铁丝什么的,工部还是有工匠可以制作的。”
“姑且烦劳刘大人安排匠工替余演示一番如何。”
郑克臧如此要求着,不一会就看到了由木凳、钻孔的铁模以及钳子组成的人力拉丝机摆放在他的面前,一名膀大腰圆的工匠将打磨成锥形的铁条透过平置在木凳上的铁模钻孔,然后用钳子夹住尖锐的一头使劲的拔拉着,随之一根远较之前铁条要细的金属条被拉了出来,之后再换一个更细的钻孔拔出更细的铁条,直至拉成郑克臧所要求大小的铁丝。
“这等工匠一日能产几许铁丝?”郑克臧这可不是什么问句而是明显的责难,显然对于这样的生产效能他是十分不满的。“罢了,罢了,余这边有张草图,刘大人可以试着制作一具出来。”郑克臧的法子是利用滑轮组的方法卷扬,在起先步骤相同的情况下,用畜力或水力驱动,以恒定的力一次将多股铁丝一起拉制成型。“余等着看结果?????”
拔丝机拉出的铁丝最大的作用是制作锁子甲的铁环,有了这些铁丝、铁环,一个普通制甲工匠,在编织水平还很差的情况下,每二个月就可以生产一身连着头顶和颈部防护的锁子甲,而等待日后技艺娴熟了,更可以一个月生产两领甚至更多。
由于锁子甲的所有重量都由肩膀和脑部承担,因此可以有效的防护刀剑的劈砍和枪矛的穿刺,在一定距离上还能防护弓弩的射击,因此虽然不能跟欧洲已经淘汰的哥特式或超哥特式全身骑士甲相提并论,但其防护力已经足够郑军直面无甲的绿营,而跟八旗兵的双层棉甲相比虽不如其廉价易生产却适合台湾这种棉花及棉制品缺口很大的地区。
“试制的结果余看到了,刘大人还有几位大匠辛苦了。”上位者的一句话,要让下面人的忙上数个月,不过总算看到意想中的结果,郑克臧还是很满意的。“刘大人可知这样的一台机器,一月可以产多少斤铁丝。”
“回监国的话,若是铁条供应无缺,一个月一台拔丝机可以生产一千五百斤的铁丝。”看到郑克臧目光闪烁,以为其有对生产数量不满的工部员外郎刘通忙解说着。“拔丝所用铁料需要回火,又不能一次就拉成所需的大小,故而”
“一千五百斤?”郑克臧盘算了一下,一领锁子甲大约需要二十五斤左右的铁丝,这样一个月一台机器的生产的铁丝就可以保证至少制造六十领锁子甲,应该暂时足用了,再说也没有更多的生铁可以专供拔丝机生产。“那就再造两台,其中一台备用。”郑克臧如此决定着。“生产的铁丝全力供给锁子甲的生产。”
“诺!”这次刘通的回应就比当初被要求试作拔丝机之前的那声有力的太多了。
但锁子甲只是郑克臧对冶铁工坊生产改进的一部分,接下来要做的才是真正的重点。
“唉!唐老四,你不在瓷窑那块卖力气,跑到俺们这来干什么?”作为工部冶铁工坊之一的春日坊中,几个灰头土脑的冶炼工匠看着新来的几人在一旁大兴土木,不由得出言调侃着。“莫非你那不开伙,到俺们这来骗吃食了。”
“李五,你老子就知道满嘴喷粪,”那边虽然忙得鸡飞狗跳,但却有余力跟这边放嘴炮。“你唐爷也不是吃的空了没事做,错非部里有令让俺们帮你们搭几座水力锻锤,你就想请俺来,俺也不到你这个破地方来呢”
“监国,这水力锻锤,臣当年也曾见过,只是力大者速缓、速疾者力轻,皆不宜用来打造物件。”说起来无论是拔丝还是锻造其实都不是冶铁坊的任务,只不过郑克臧不便老是插手兵部的武库,所以才在工部虞衡清吏司属下的冶铁工坊之内在分设了以试作为名的小工坊。“如此大张旗鼓是不是有些靡费了?”
“靡费?”郑克臧看着刘通一笑。“刘大人可知道什么是青唐瘊子甲?”其实瘊子甲并不是出自青唐地区,而是西夏党项人的产品,号称那个时代最坚固的甲胄。“这种甲在锻打时完全不用加热,全系用人力硬锤,大人以为本藩的工匠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锻制此类甲胄吗?”郑克臧手指正在建造中的水力锻锤。“但它们能!”
郑克臧口中说着,但心里却一阵无奈,说实在,造甲胄,这五百斤的锻锤已经是足用了,但要想造出射程有压倒性优势的钢炮,这锻锤至少要10吨、20吨。但要制作20万斤级的精铁锻锤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且不说东宁一个月才有十万斤出头的生铁出炉,根本没有足够的铁料可以给他挥霍,就算有了这么多铁料也制成了汽锤,可郑克臧手上也不没有足以驱动的力量——真到那个时候水力机器已经完全不够使了,而如何制造蒸汽动力机就是只会在度娘上查查资料做做黏贴复制的他越不过去的那道坎。
当然郑克臧的无奈只是暂时的,尽管他无法超越现在的科技水平,但即便如此,冷锻甲和锁子甲的应用已经足以应付清军目前装备的所有类型的弓箭了,更何况他还准备聘请威尼斯的工匠来台传授如何生产硬度可达HV500以上、韧性在100J/CM2以上且利用了弧形硬壳结构的郑军铁人甲(欧洲板甲),籍此来抵御清军手中并不精良的鸟铳。
“殿下,恕我直言,骑士时代流行的板甲已经在火枪的面前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听到郑克臧的要求,英圭黎商馆新任馆长史蒂文生作出了个非常西化的耸肩动作。“当然,威尼斯有相当一部分祖传的工匠因为板甲不再流行而破产”
“史馆主,”郑克臧截断了对方尚有些意犹未尽的话,仅直问道。“馆主只需告诉余能请来否即可,若是贵方做不到的话,余自会向澳门方面、吕宋方面甚至日本方面请求帮助的,想来他们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郑克臧的语气让史蒂文生不由得眯起了他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但史蒂文生明白,东方的君主都向来强势,若不能以更加强势的武力压迫对方,就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做,而英国恰恰是东亚的后来者,在这一点他没办法强硬起来。
“既然殿下坚持,我方自然不会有钱不赚,不过这需要时间,至少一年半的时间。”
“可以,一年半余还是等的及的。”郑克臧命人摆上一盘银锭。“这里是二百两定金,馆主且收好了。”史蒂文生清点了一下,也不使人具体称量一下,便将银子放在了一边。“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看着重新挂上商人惯有的笑容的史蒂文生,郑克臧继续着。“合约等一下让刘大人帮你签一下,余就不插手了。对了,余前次定的黑奴什么时候能到。”
“殿下,从大员到孟买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而孟买再到东非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史蒂文生解释着。“尽管东非的穆斯林政权原本就有贩卖奴隶的市场,不需要我们的人深入大陆抓捕奴隶,但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个月的时间,殿下是不是有些过于心急了。”
“算糖期最后一艘出发的,”郑克臧算了算。“这么说,也要过了年再说了?”史蒂文生点点头。“也罢,那就到时再说吧。”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了,但郑克臧并不仅仅为了两件事特意跑一趟北汕尾岛。“余还需要一百名制帆工匠,贵方可以帮忙解决吗?”
“这似乎有些困难。”史蒂文生假笑着。“除非也到欧洲去招募,否则就怕是将大员到印度沿线的所有欧洲人居住点的制帆工人统统召集起来,也未必能有一百人这么多。”
“怕是馆主有些言过其实了吧?”郑克臧的目光中有一丝让史蒂文生觉得不安的东西存在。“整个大明至天竺沿海有多少条欧洲船?每条船上难道没有备帆和缝补的工匠吗?这里面会凑不满一百人吗?”
“殿下怕是搞混了。”史蒂文生赶忙解释着。“缝补和制帆完全不是一回事,制作欧洲软帆需要专门的技术,通常只有在欧洲本土的港口才会有的专门工匠,而随船的那些能做的也就只有在破洞边缘缝缝补补而已。”
“是嘛?余倒要回去问问那些夷船教习。”郑克臧并不完全相信英国佬的话。“另外,本藩还需要十名会制作自鸣钟的工匠,十名制作玻璃的工匠,这些贵方能一一帮着找齐吗?”
“这?”自鸣钟和玻璃制品可是欧洲人打开亚洲市场的敲门砖,英国人又怎么肯把这个资源拱手交出来呢。“怕是有些困难。”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郑克臧明白,从英国人处得不到,那么在东亚更加根深蒂固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处更得不到,因此也就息了这个心思。“那再替余贩二十匹安达卢西亚马的种马来吧,不要说这个也做不到。”
“请殿下放心,鄙方一定竭尽所能。”
“那好,余还要十名会制造四轮马车的车匠,还需要”
44.陈绳武(三更完,无债一身轻)
东方既白、金鸡唱晓,外间内侍们的轻轻脚步和压抑的交谈声让童春娘缓缓的从春梦中醒来。此时昨夜点燃的熏香已经烧尽,淡淡的香气却还在室内飘荡着,给这个新年中的清晨带来一丝香甜和暧昧的气息。
刚一清醒,童春娘就觉得身子有些沉重,再仔细一感受才发现身边少年那支作恶的大手穿过自己颈下以一个极自然的角度覆盖在她**的胸膛上。童春娘试着轻轻的动弹了一下,不行,少年将自己拥如之紧,以至于她整个人几乎就侧覆在对方**的胸膛上。
童春娘微微蹇着眉头,当然侧卧的姿势让她感到不适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忆起了昨夜的癫狂,只是很可惜,即便到了最后的关头,少年还是忍耐住了**,没有品尝自己为其保留了多年的贞洁。
“傻世孙!”童春娘幽怨注视着迟迟不肯破关而入的少年,尽管少年脸部的侧影在这个清晨看起来是那么的坚毅,但却更让她心中闺怨升腾起来。“难道不知道奴都已经十九了嘛?奴还有多少青春可以留下,等到人老珠黄了,又怎么再侍奉你。”
童春娘痴痴的看着,却不知道少年已经慢慢醒转过来:“怎么,还看不厌吗?”
“吓死奴了!”童春娘一惊,随即用粉拳轻砸着郑克臧的胸膛。“一醒过来就知道吓人。”
轻轻的粉拳和如花的容颜让郑克臧清晨的**更加的坚挺,只见他坏笑的扯过女人的手放在那个关键的部位上,趁着女人又羞又恼之际一下子封住了对方的唇,进而叩开齿关长驱直入的劫掠着对方的玉津。
窃香还不算,郑克臧作恶的手在女人柔美的身躯上游动着,捏、揉、挤、挠十八般武艺施展下来,童春娘已经气喘吁吁了,但郑克臧却还没有罢休,他的手终于深入了溪谷的所在,在湿津津的户扉处挑逗着。
“要死了!”春娘的身子弓了起来,随即在发出一声媚叫后一泄如注,郑克臧此时也感到自己已经欲罢不能,便强压着火气停下了手,没有了进一步的刺激,童春娘终于在魂游天外片刻之后回到了人间。“世孙坏死了!”一旦醒觉过来,春娘不由得恼羞成怒。“日夜就知道作践奴,”说着说着,她眼角流出了泪水。“奴怎么命这么苦。”
“苦吗?”郑克臧将其重新揽到胸前,温柔的轻吻着眼角的泪花。“余明白,你和玉娘是心苦,可是阿母才过世不到一年,余就纳了尔等两个,传出去孝道有亏啊,所以只好继续委屈尔等了。”郑克臧轻轻拍了拍春娘的翘臀。“余心中有你和有玉娘,即便日后迎娶了正室夫人,余这心里也有尔等的一席之地。”尽管郑克臧已经许诺过无数遍了,但这些情话是两女百听不厌的。“好了,天候不早了,该起床了。”
话虽如此,但郑克臧却不松手,非要羞答答的春娘从自己怀里挣扎出去,双方一通耳鬓厮磨、肢体纠缠,这才好不容易穿齐了衣服,等到先后洗漱结束,两人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膳堂时,日头早就已经跃到了树梢之上。
饭厅里还是少女装扮的方玉娘早就候在那里了,见到郑克臧和童春娘姗姗来迟,似乎联想到什么便捂着嘴坏笑起来,然而春娘却微微摇了摇头,以至于对方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郑克臧却似乎没有注意两女暗中的眉目传情,仅直一屁股坐在了位子上。
“也就是过年,否则哪有时间睡这么长的囫囵觉。”郑克臧奉行儒教食不语的教条,一顿简单的早餐吃的飞快,直到内侍收走餐具,方玉娘用手巾替他抹了抹嘴角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今个有什么安排吗?”
“世孙,老国太请您上午去一趟。”内侍首领金十九现在也随着郑克臧身份的确立在安平城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所以一般等闲的小事也用不着他出马了,完完全全一副大公公的气派。“另外福宁伯送来帖子邀您过府饮酒。”
郑克臧想了想,董国太让自己过去应该是为了郑克爽读书的事。郑克爽今年也十岁了,之前两个夫子替他开蒙的时候都教不怎么样,老太太对此应该有些担心,所以准备让教过自己的吕夫子转教郑克爽。但这个问题不大,成了监国之后的郑克臧本来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和时间浪费在学习圣人之道上,与其白白闲置了吕夫子这位台湾儒林名师,还不如让他却教郑克爽,也好即得了兄弟有爱的名声又让郑克爽专心在“学问”上发展。
至于福宁伯这边嘛,今年的新年家宴上郑明、郑宽等人可是为了英圭黎商馆迟迟没有提供黑奴而大举兴师问罪,看起来郑聪是准备为这几个兄弟的无礼跟自己打招呼,当然也有可能是试着让自己再多出一点血来安抚寿宁伯他们这帮蝗虫国蠹。
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里要是搞不定,这治国平天下就更不用考虑了,一念及此,郑克臧点点头:“去跟福宁伯府回话,就说上午余要去拜见老国太,中午可以过去”
“叔父,您这是来看余的笑话吗?”将近一年的时间,曾经意气风发喜欢做羽扇纶巾状的陈绳武不见了,此刻他只是一个不修边幅、胡子邋遢,看起来比年长十几岁的陈永华还要憔悴、苍老的失意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进则达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余做个平头老百姓未必不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就这样整天醉醺醺的是福喽。”陈永华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陈绳武的妻子。“余事情多,忙不过来,一年没来,没想到居然见到一个醉猫了。”陈绳武的妻子眼睛有些红,但还是亲自给陈永华奉上了茶。“坐下。”陈绳武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看到叔侄两人像是要促膝谈心,陈妻不敢掺合,告罪一声便自去了后堂督促下人准备饭菜。“快一年了,事情也该想明白了,说说吧,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陈绳武收起了刚刚癫狂的样子。“王上这个人叔父不是不知道,爱则偏听偏信,恨则势不两立,余这番不慎遭到小人暗算,又得罪了元子,在父子两辈算是彻底失宠了,在东宁还有谁敢用余的,余不借酒浇愁还能怎么办。”
“小人暗算?”陈永华摇了摇头,说实在的他对冯锡范的小动作虽然不齿然而官场上尔虞我诈本来就是常态,因此他虽然从此对冯锡范多了个心眼,却也不会直接动手对付其人,但陈绳武到现在还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这才是让他真正失望的地方。“监国世孙智慧天授,在东宁所办诸事无不大利与本藩,以至于诸司交口称赞,对此甚爱世孙的王上心中早就窃喜只不过没有宣之于口罢了。别人都看得清,只有你糊涂,还有几番质疑监国的倡言,错非当时王上觉得你是老臣,否则早就发作了,哪还等得到去年。”陈永华恨铁不成钢的说到。“分明是你自己把自己推进火坑的。”
“那黄口小儿有什么本领。”对于陈永华的苦口婆心,陈绳武犹自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无非是侥幸说中一二而已,就被某些小人迫不及待的奉为圭臬,小侄劝阻两句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军国大事如此随意,本藩将来可想而知。”
“浑话!”陈永华大喝一声打断了陈绳武的唠叨。“你知道监国世孙在东宁都做了什么吗?”陈永华把郑克臧这几年来做的事一一道来,并把自己对这些事的观察分析放在台面上。“你且说说,世孙哪一件事不是深谋远略前后呼应的?”
“雪糖?水泥?人口?修路?”陈绳武把已经串联起来的几件事揉碎了这么一思考,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若是叔父指点迷津,余还真看不出来其中的关联,果然有些蹊跷啊。”陈绳武感叹了一句,但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难道世孙身边有能人?”
“若只是能人倒也罢了。”陈永华把郑克臧在童子营的所作所为又说了一遍,接着又说了他处理郑氏内部事务的手腕。“有些是叔父派人暗中窥知的,有些是监国世孙在你叔父面前独立处置的,你且说,这还是巧合吗?”
“若真是如此,还真小看了他。”陈绳武长叹一声。“本藩有如此嗣君,难怪王上会如此深爱。”陈绳武摇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木已成舟,”说到这,陈绳武突然怨恨起陈永华来。“叔父当初怎么不早跟余说。”
“跟你说,你听得进去吗?”陈永华这声反诘让陈绳武无言以对。“再说了,当初余等叔侄避讳还来不及呢,又如何敢多加串联。”看着陈绳武沮丧的脸,陈永华宽慰道。“其实现在明白也不晚,你还有机会。”
机会?陈绳武一激灵,抬头热切的看着陈永华。
陈永华把事情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咬咬牙,跟自己侄子说到:“本藩在陆上大败,吴三桂又在湖南不敌清军,看起来鞑子依旧势大难敌,所以必须早备退路。”
“又是监国的狡兔三窟之论?”陈绳武一愣,随即仿佛想到什么。“要余做什么?”
“你且去安南、巴达维亚和吕宋转一圈,把各地武备摸清楚,若是可能,布两三闲子也可。”
“这是?”
“没错,是世孙让余来跟你说的,”陈永华承认了陈绳武的猜测。“机会是否能掌握得住,就看你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