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淡水安抚司
麻布亚仿佛如受了惊吓的野兔一样狂奔着,吸入肺部的空气是如此的火辣,以至于他在跑动中也不住的咳嗽,然而他不管不顾也无具体的目标,只知道跑、跑,直到最后力竭的倒在地上。作为一名曾经的龟仑(kulon)族勇士,他原本不该这样的狼狈,然而一会想起刚才那些黑漆漆的军队投来的会响的火团,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完了,全完了,望着金矿的方向,麻布亚闪过一个念头,全社几乎全部的成年男丁除了自己等少数几个分头跑出来的以外,全部那支军队用恐怖的手段给杀死了,这不禁让他痛恨起大长老的决定来,为了这么一个金矿付出全社作为代价值吗?
“麻布亚,麻布亚!”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麻布亚回头看着,只见不远处一个人跪倒在那里,他走过去一看,却是同社的西提,然而西提的身上流着血,跑到这里已经坚持不住了。“麻布亚,回去,回去,社里,老人,孩子,魔鬼,快逃”
陷于弥留边缘的西提断断续续的说着,麻布亚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以高山番的生产水平,没有了男人,一族一社的灭亡就在眼前——怎么办?周围的各社决不可能收留不能出去打猎的老弱妇孺的,怎么办?麻布亚浑浑噩噩的掩埋了西提的尸体,跌跌撞撞的向社里走去。
等麻布亚回到社中,先期逃回来的人已经报噩耗传了回来,全社此刻正处在凄风苦雨当中,麻布亚却顾不得为自己生还庆幸的妻儿,忙把剩下的成年男丁找了过来,曾经是淡水大社的四林社此时只剩下十七名男人,其中还有五名是不能出战的半老战士。
“怎么办?”对于麻布亚的问题,很多人都想过,但同样的束手无策。“咱们这些人绝对养不活这些孩子,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去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一个叫旺塞的战士闷闷的说道。“最多各人再多带一个,其余的也只能让山神决定他们的死活了。”
正在说着,突然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在麻布亚心头涌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社里的女人们哭喊声骤然大了起来,同时惊慌的叫声传了过来:“鬼,是山鬼!”
“不好!”几个出战的男人马上明白过来。“是汉人召来的山鬼追过来。”等他们冲出族内议事的茅屋,就发现星星点点的火把下那令人心悸的刀枪。“跟他们拼了”
“不自量力。”看着拿着各种各样古怪武器的生番为了保护家庭奋不顾身的样子,谢吉平冷笑一声,但却没有命令进攻,反而冲着通译命令着。“告诉他们丢下武器,不然鸡犬不留!”通译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通话,旺塞却根本不信,奋身杀了过去,然而铜刀被藤牌架住,随即两杆长枪将他钉在地上。“再说一边,丢下武器!”
麻布亚拉住欲冲出去的同伴,摇摇头,指了指那些畏畏缩缩的妇孺们,残余的四林社战士看了看那些哭成一片的孩子们,颓然的放下手中的武器,很快他们便被捆绑起来。
“放心好了,不会杀了你们的。”谢吉平这话既是讲给这些高山生番们听的,也是讲给有着类似经历的奴军们听的。“只是请你们下山给四面的生番做个榜样,谁要是敢对抗朝廷,你们就是下场”
下山的路上谭安悄悄的问着谢吉平:“做榜样就该寸草不留才是,这算怎么回事?”
“你呀就是一根筋,所以现在才是个领队。”谢吉平回首看着被火染红的夜空。“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社子都被烧了,这些孤魂野鬼还能逃出咱们的手心吗?”也许觉得自己的话听上去过于阴损了,谢吉平解释着。“开金矿不是要人手,男的往里面一丢,运气好能熬过三年,至于老弱妇孺吗,淡水山下的地可没开多少呢,正好把他们拘起来开荒,三五年后,生番也就变成了数番”
“今年收上来的粮食数目统计出来了。”转任仓库司司官的李景报告着,由于今年大旱,百姓惜售,因此通过内府经理处代收的粮食数量并不足用。“东宁二州两县三路安抚司一共收购稻米四万石有奇,面一万八千石有奇,总数较上年各低了八成和七成,不过从暹罗、安南等地进口了稻米十一万石,足以弥补各仓缺口。”
“百姓的食用呢?”尽管花了相同的钱却没有买了足够的粮食,甚至要花更多的钱实现外购,但郑克臧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百姓的温饱,当然这并不是他爱民如子,实在是不想东宁因此陷入混乱,从而给清廷制造机会。“百姓可能温饱。”
“世孙放心,由于抢种了番薯和番芋仔,所以百姓温饱尚无问题。”由天兴州知州转任营田司司官的顾同山报告着。“还有的里中了葛根,收获也不错,只是百姓们把好不容易收获的稻米和白面卖掉缴税,只能吃番薯之类的食物,其景象甚为凄惨呢。”
凄惨,当然了,可是谁在乎呢,这不,支度司司官柳崇惜扳着脸报告着:“顾大人且不要先顾着百姓了,本藩今年支出二十八万两,收入不过二十一两,其中有七万的赤字是有世孙的内库支出,今年是撑过去了,明年怎么办?”
“淡水的金矿说是有一个月五百两的收益,明年会不会好过一点?”
“柯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洪磊向柯平也是向在场的所有人解释着。“淡水的金矿的收益已经全部转用来开采淡水铁矿了。”原来金矿的边上,矿师发现了一座铁矿,虽然矿脉储量不大、铁矿砂品相甚低,但若是大力开采的话却可以让现在东宁的生铁产量翻上一倍,基于来自大陆越来越大的威胁,所以郑克臧在第一时间内便作出了将金矿收益投入铁矿开采的决定。“所以这六千两也是指望不上,说不定还要进一步贴补。”
贴补这是当然的,从矿区到码头的道路,仓库及码头的扩建,防御棱堡的建设,驻军数目的增加,等等等等都是要钱的,可郑克臧就是没有钱,真是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呢。
“好了,关于钱的事明年再议吧。”看到在场的人大眼对小眼的,郑克臧心头也是一阵烦躁。“先把其他两件事定下来好了。”郑克臧所谓的其他两件事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一个是淡水从北路安抚司里划出,另一个是李沧的赏赐。“就设淡水安抚司,以李沧为从五品安抚使,下设警察、营田、税务、盐铁、学校五房。”对于郑克臧的决定,群臣们自然没有其他的意见,见到众人点头,郑克臧站了起来,然而他才一迈步又听了下来。“今年先王和国太接连过世,正是国丧期间,新年的大朝仪就不要举行了。”
什么?群臣们面面相觑,不少人甚至联想到这是郑克臧为了节约开销而寻的借口,当然也有人不是这么想的,其中税务司司官张日曜就率先站出来谏言:“世孙,世孙刚刚嗣位,若是大朝仪也不办了,百官们会怎么想,百姓们会怎么想。”
张日曜是忠匡伯张进之子,他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东宁百官的心思,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不能不把郑克臧取消正旦大朝仪跟之前谒见明监国一事联系起来。
“卿的忠心,余是知道的。”郑克臧的委屈又跟谁来说。“不过,国事艰难,一场大朝仪的花销,足足让数千百姓吃饱了饭,所以,”郑克臧许诺着。“等旱情缓解了,余一定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朝仪。”张日曜还想再谏,郑克臧一摆袖子。“散了吧”
“世孙,什么时候能让莲娘跟阿母见上一面?”郑克臧并不想让妻妾们见到自己烦恼的一面,因此一旦有了头疼的事情,通常会跑到冯莲娘所住的心竹苑来消遣,一来二去,冯莲娘的心结是散了大半,但毕竟是女孩子还时不时会想起爹娘的。
郑克臧没有形象的倚在床头上,手伸在冯莲娘的怀里把玩着那对丰腴——虽然他还没真正的剑履及第,但经过他的调jiao,冯莲娘已经可以随他的心意摆出各种羞人的姿势来,不过郑克臧最喜欢的还是把女孩子揽在怀里,轻轻嗅闻着冯莲娘身上的幽香。
“有人看顾着,所以不必担心你娘受苦。”郑克臧吻了吻对方的耳坠。“只是你娘心结未去,若是知道你在侍奉仇家,她会怎么想,”郑克臧感觉到冯莲娘的身子一震,于是宽慰道。“再安心等个一两年吧,等余守制完了,给你一个名分,或许能让她想通了。”
冯莲娘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她已经堕入郑克臧的魔掌,不听话还能怎么样,郑克臧明白女孩子的心情,抽出来来拍了拍她的屁股:“你在院子里也憋屈坏了吧,要不要余带你到承天府的庙会上走一走。”
冯莲娘的眼睛一亮,随即黯淡下来:“不要了,万一夫人知道了”
冯莲娘在安平城的消息不可能完全瞒过陈纤巧,陈纤巧虽然为了郑克臧的颜面装作不知道,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冯莲娘就可以撺掇郑克臧带她白龙鱼服。
“委屈你了。”郑克臧怔怔的看着女孩子,随后极尽温柔的撬开对方的皓齿,深深的吻了下去。“莲娘!”良久之后,郑克臧带着一丝晶莹的唾线离开了对方的嘴唇,带着爱怜之意问到。“准备好了吗?”冯莲娘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发红,但却轻轻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郑克臧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今晚,余不走了”
106.订价和遣使
长崎作为一个贸易港口的漫长历史始于明穆宗隆庆年间(公元1570年),当初主要是作为葡萄牙、西班牙传教士传入欧洲文化和商品的窗口之一,其辐射范围也只有西九州的一部分,并不能跟平户、堺港等外国商人广泛抵达的主要港口相提并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小港,随着德川幕府在日本宽永十六年(公元1639年)第五次颁布锁国令,居然成了日本唯一能与到访的中国、荷兰商人实施贸易的对外开放窗口,并因此而日趋繁荣起来。不过由于路程的遥远以及锁国令的限制,因此相比一年一度造访长崎的荷兰商船,每年春、夏、秋三季都能前来长崎交易的中国商船才是日本对外贸易的主体——根据平户英国商馆和平户、长崎荷兰商馆的日记作为参考依据,十七世纪上半叶,平均每年抵达长崎的中国商船约有五六十艘之巨。
可是这种广泛的中日贸易在清廷控制整个中国后,特别是鳌拜下令实施五省迁界的政策以后出现了逐年下滑的趋势,到了永历三十五年(公元1681年),抵达长崎的中国商船更是锐减到全年只有十艘(注:全部来自东宁)。
“这一次运来的生丝计三十担,雪糖一百二十担,茯苓一百斤、甘蔗酒四百罐、槟榔三千斤、苏木五百斤、象牙四根、犀角五根、鸟铳一百支、瘊子甲十五领、鲨鱼皮五百张、鲲皮一百五十张、虎蹲炮一门、红夷炮一门。”
“这一次的武器好像多了一点。”要不是因为田川次郎左卫门背后站着东宁郑氏,否则这位来自丝割符仲间(丝绸购销行会,由京都、堺、长崎、江户、大坂的豪商组成)的大阪商人根本不会用正眼敲他一下,不过饶是如此,这位牛B哄哄的大商人还是用日本惯有的腹议说出了对生丝数量不足的不满。
“没有办法,东宁已经一年不下雨了,桑树死了很多。”五十六岁的田川七左卫门慢吞吞的回答着。“要是再不下雨,来年怕是连一担丝都没有了。”这个消息让其他几位在场的丝割符仲间的代表脸色凝重。“请几位给今年的生丝订价吧。”
“三百五十两。”
大阪商人恶狠狠的杀价着,对此田川只是微微一低头:“太低了,这个价格东宁怕是宁可占了舱位运回去,也不会同样出售的,还请给一个合理的价格。”
“三百七十两。”边上京都、堺和长崎本地的商人商量了一下,抬高了二十两。
“四百五十两。”七左卫门淡淡的一笑,报出一个数字来:“清国已经许多年没有一船丝运到长崎了,要是东宁的丝也不运来,明年日本的丝绸业怕是?”
次郎左卫门的话还没有说完,来自江户的豪商代表发话了:“四百五十两这个价实在太高了,不过这个还好商议,但不管价格多少,我们想知道的是,东宁今年到底能运多少丝到日本,明年又能保证多少,还请田川老板给个明确的说明。”
“今年最多只能运一百到一百二十担,若是东宁还是没有下雨的话,明年输入的数量还要进一步减少。”田川如此回答着,正所谓物以稀为贵,他不认为对方在这个时候还有底气来压价。“另外可以告诉各位,东宁已经决定对进入琉球贸易的清国商船恢复收取通海税,因此清国的生丝和丝绸价格势必高涨。”
大阪的商人一听暴怒起来,然而还不等他作色指责,边上长崎的商人给他施了眼色:“田川老板,丝价太高了,就会造成日本丝绸价格暴涨,进而可能使得米价也跟着上涨,这对百姓和部分武士是很不利的。”由于所有的进口商品都是根据丝价而上下浮动的,所以日本方面自然不可看着东宁坐地起价大赚特赚。“田川老板也是日本人,希望能帮助说服东宁方面。”
田川七左卫门当然听出了对方话中隐含的威胁,但他却不为所动:“在下虽然接受了东宁方面相当于殿上人的官位,但我也是商人出身,知道丰收之年要赚钱,而灾欠之年更要赚钱的准则,所以几位,难道你们不认为这个是个机会吗?”
“四百两。”几个丝割符仲间的代表低声商量了一会,给出了他们认定的最终价格。
“既然几位坚持,那就算了。”田川一听也不再讨价还价,只是说道。“这次东宁运来的生丝就不计入贩卖的名录了。”
廊外候着的其他商人大急,要是关于丝价的谈判破裂了,他们的生意也会随之完蛋,但丝割符仲间的权力是幕府授予的,他们根本对抗,正在面面相觑之中,只见田川拉开了屏门走了出来,冲着外面的人鞠了一躬。
“郑氏船补充完食水,将马上出港前往镇海,今明两年的郑氏船也不会再来,让几位老板白白在此等候,实在感到抱歉。”
“田川老板,这怎么可以。”其中有一个矮胖子跳了出来。“那十件瘊子甲和红夷炮,仙台藩已经下了定金的,郑氏船就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跟片仓一番坐(宿老)交代。”
有一个跳了出来,其他的也纷纷出来,这个说雪糖、冰糖的事,那个说象牙、犀角的事,一时间廊下吵吵闹闹的声音传进了屋子,让在座的丝割符仲间的代表们脸色铁青,不过他们始终都只是钻在钱眼里的商人而非一怒拔刀的武士,因此在相顾无言了片刻之后,几人随即达成了共识,于是田川次郎左卫门再度被邀请回了屋内。
“田川老板,一口价,四百二十五两,若是田川老板还是不满意,那我们也无话可说。”
“可以,”七左卫门也不愿彻底翻了脸,因此也退了一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次所有的货物必须要用金子结算,若是不能则全部用条铜支付。”
日本的金银比价只有一比四,而在中国和东南亚则高达一比十,到了巴达维亚和印度更是一比十一、十二,丝割符仲间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便宜了明郑方面,因此双方约定,今后所有输日生丝及丝织品都用条铜支付,至于其他商品的支付手段则有承销商跟明郑方面分别确认,丝割符仲间和长崎唐通事处不予过问。
谈判达成了,但丝割符仲间的几位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于是一个阴谋就诞生了。
“欧阳兄、何兄,你们听说了没有?东宁安排田川家为驻日商馆馆主,还给了七左卫门这个老家伙从五品的官封。”被唐通事处聘为唐年行司之一的江七官如是跟同侪说着。“今后东宁的货甚至大陆来的货都必须存放在商馆里”
田川次郎左卫门被任命为商馆馆主乃至得官其实都跟唐年行司们没有关系,但要求将所有输入长崎的中国货物存放在东宁设立的商馆中就侵犯了唐年行司们的利益,要知道住在唐人就是靠为来航唐人保管货物、中介斡旋、收付货款及预定来年货物的方式来发家致富的,现在东宁居然要断人财路绝人生路,这让几人如何能够忍耐。
“东宁、郑氏,他朱钦还以为是当年郑一官还在的时候吗?”何三官闻言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他要把东宁的货物,老子管不着,可是大陆的货他也想插手,逼急了老子就请人先做了田川老鬼再砸了他家的商馆。”
“不妥,不妥!”欧阳云台摆摆手。“且不说现而今大陆的商船已经许久未到了,就说田川老鬼吧,他可是日本人,要是日本武士动他还可以,若是咱们唐人动手,日本人绝不会偏帮咱们的。”欧阳云台若有所指的说到。“即便有日本人站在咱们身后,可万一东宁报复起来,日本人能护着咱们万全?”
此言一出,挑头的江七官也不由一愣,是啊,东宁好歹还有几万大军和几县的地盘,虽说打不过清军,也没有德川幕府势大,可要搞死自己几个却也不是件难事,一时间他也作难起来:“难不成就看东宁商馆吃了咱们的生意?”
“先忍一忍吧,”欧阳云台冷笑着。“听说鞑子已经派来施琅南下准备渡海,只要一打起来,郑家即便赢了也要元气大伤,到时候,咱们就看他如何再猖狂。”
说起来,欧阳等人也是不愿成为亡国奴才辗转逃亡到日本寓居的,可就如南明在自家人的内斗中败亡一样,只顾着自己利益的他们并不支持东宁这一最后高举明庭旗帜的汉人政权,反而愿意在隔岸观火的同时给自己的同胞背后一刀。
“欧阳兄,这话有些道理。”江七官点点头。“咱们就且按捺下来,看他如何自败”
这边准备着落井下石,但郑克臧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后手的,就在谈拢了价钱的东宁商馆跟日本商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港内的一艘商船突然鸣炮挂旗震动了整个长崎。
“什么?大明国皇帝使者正在船上,请向幕府递交国书?”长崎奉行两眼发直——东宁跟日本之间的贸易频繁,但双方并无直接的外交关系——上一次大明使者来日还是丰臣秀吉的时代,该如何应对,这已经超出了长崎奉行的决断范围。
“快,快,立刻上报江户,大明来使邦交”
107.炽热弹
傅为霖代表郑克臧去沈家提亲却被郑氏婉拒,不得已傅为霖只好去求郑斌做他女儿、女婿的工作,但寄人篱下的沈瑞是同意,但郑氏却咬定了不肯点头,这让傅为霖大失所望,不得已只能如实回禀郑克臧。
对于沈瑞的堂妹嫁人,郑克臧也颇有些失望,他明白他曾经看中的那些个佳人一个个已经到了出阁的年龄,若是他没有明确表示的话,自然也如同沈氏一样将相继出嫁字人。
郑克臧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过却没有下手的心思。
这是因为一方面依照礼法郑克臧在热孝中不好再行纳妾的举动——不是所以女子都愿意被人金屋藏娇的,要不是冯氏被牵扯进了谋逆的大案,他也不可能轻易把冯莲娘当作禁脔;另一方面尽管郑克臧现在还不到二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但有五把刮骨吸髓的钢刀在,为了多活几年他也不敢轻易再沾染其他女人,至于收纳下来玩弄几次就弃于冷宫的做派,郑克臧还做不到那种无情有欲的至高境界。
但郑克爽和沈氏之间的联姻是郑克臧几经思索后的决定——沈氏有钱,和郑克爽联姻自然会奉上一大笔嫁妆,可以让郑克爽日后的小日子过得安逸一下,而更令郑克臧满意的是尽管联姻了郑斌一脉但沈氏在明郑的政治版图上依旧是毫不起眼的一个,郑克爽自然无法借助沈氏的力量回到明郑政治舞台的中心——所以他绝不允许郑氏轻易破坏。
“十四姊,你的担心毫无必要,”郑克臧亲自上门劝说做足了一个爱护幼弟的长兄的形象。“夫人也比余大一岁,成亲的时候更是已经十八岁了,也没听夫人抱怨过春华易老、年华不永了。”除了冯莲娘以外,郑克臧的妻妾都比他年纪大,所以郑克臧才有底气认为男女之间的年岁不是问题。“秦舍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会善待九姐的。”
“世孙,世孙和夫人的情况跟秦舍和九姐的并不相同。”郑克臧温言相劝,但郑氏却有些强项令的做派。“世孙和夫人虽然成亲的晚,但多年前就已经情定终身,所以才能恩爱异常,可是秦舍和九姐却”
“原来十四姊担心的是这个,”郑克臧笑着打断郑氏的话。“这个好办,今后每旬让九姐来安平陪秦舍游戏一日,所谓日久生情,余就不信,一二年下来,秦舍和九姐之间就没有一点思慕之意。”郑氏还准备再说些什么,郑克臧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明日就开始安排九姐进安平城。”
郑氏铁了心要捍卫自己丈夫都不敢捍卫的沈氏的利益,她起身出列,来到郑克臧的面前,大礼跪下,正要开口,一名侍卫匆匆忙忙走进了在郑克臧的耳边小声说了两句,郑克臧脸上忽然露出狂喜的神色来,也不顾跟沈氏夫妇道别,仅直走了出去。
看到郑克臧这个做派,沈氏夫妇自然以为出来什么大事,不过他们却不敢开口询问,正在郑氏心神不定的从地上爬起来时,刚刚那名陪在郑克臧一同出去的侍卫又转了回来:“怀安侯、怀安侯夫人,世孙这边有些急事需要操办,来不及告辞”
“请这位大人回禀世孙,国事要紧。”沈瑞忙回应着。“沈氏之事不打紧,不打紧的。”
“侯爷能深明大义这就好。”侍卫含笑着说到。“只是世孙命臣下转达一句。”侍卫冲着不明所以的夫妻俩交代着。“世孙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关于秦舍公子和府上九小姐联姻一事,世孙只想听侯爷是意思。”
“这?”沈瑞苦着脸,然而侍卫却没有等到的回话,转身而去,哭丧着脸的沈瑞看着郑氏。“夫人,世孙这是摆明了车马要将军呢?这,这该如何是好啊。”看着凤眉倒竖的妻子,沈瑞期期艾艾的说到。“要不,这婚事还是应下来吧。”
“应下来?”郑氏冷笑一声。“夫君以为世孙真的是为了秦舍吗?不是!”郑氏咬牙切齿的说到。“还不是图谋沈氏的这点家财吗?若是夫君舍得,妾自然是无话可说的,只不过到时候不要肉疼就行了。”
“钱帛动人呢。”沈瑞又不是傻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郑克臧的那点用心,但以他的身份,娶郑氏是为了自保,舍财嫁妹自然也是为了自保。“算了,身外之物,总好比到时候为了钱丢了脑袋吧”
“这种就是炽热弹。”在军器司名下的一处试炮厂内,郑克臧带着几名远航营的武官正在看着炮厂工匠们的演示,只见他们在火炮的边上支起一个炉子,随后将铅弹置于炉火上加热,等铅弹烧得火红之后,试炮厂的承政指着手中的一物解说道。“请世孙和诸位大人看好了,关键就是这块锡皮。”
锡皮虽然是热能的传导体,但却能提供在一段时间内的隔热效果,有了锡皮的隔热,烧得火红的炮弹并不足以立刻将预置的定装火药包引爆,而出膛后的炮弹在空气中高速摩擦着,又足以让原来红热的铅弹继续保持原来的热度,从而在命中对方船体后迅速予以引燃。
前后看着四次试射的结果,郑克臧严肃的问道:“打在红夷夹板大船惯用的橡木等材质上有几分可能将其引燃?若是船上没有锡皮怎么办?有什么可以取代的材质?另外烧红的铅弹会不会对炮膛造成损害?”
“回世孙的话,臣这边用松木、楠木、桧木、檀木等材质试射过十几次,发现只要能击木板,就一定能引起大火,若是不能击穿的话或是落在甲板上的话,那就要看运气了。”试炮厂的承政如此说着,他没有理论依据,也不知道质能守恒定律,但实践告诉他怎么才能发挥炽热弹的最佳效果。“不过布帆和蓬帆上沾着一点就着。”
对于这样的效果,郑克臧没有说什么,倒是远航营的几个脸上露出了喜色,就听承政继续回答着“没有锡皮用薄铅板也可以,但千万记得不要用木板等易燃的东西做隔断,至于世孙所言会不会对炮膛造成损坏,臣以为这其实跟平常炮击并无二类,平常的炮击如何损害炮膛,炽热弹也同样如何损害炮膛,并无额外的损益。”
承政言辞灼灼,但郑克臧知道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损害的,只是炮击的次数多寡而问题,当然郑克臧不会盯住这无法弥补的瑕疵不放,所以他转而又问了个问题:“如何才能把烧热的炮弹以最快的速度装入炮膛?”
试炮厂是用的一种类似铁爪一样的东西,可以带在手上,不过眼下试射的不过是三寸炮,炮弹尚轻,到了海上四寸炮乃至更大口径的火炮炮弹就不是这样轻易的可以提拿了,因此承政表态对此试炮厂会进一步改进的。
郑克臧问完了炮厂方面又转身想远航营问到。“船要做什么改动吗?”
骑士号船长谢宝想了想回答着:“臣以为,首先要在炮位旁增设火盆,而且火盆常年不能熄灭,这就要对火盆的位置已经如何仿制遇到大风大浪时火星不飞溅出来有着要求。”
“这个也简单。”边上日光号船长贺天却已经成竹在胸了。“在炮位附近抹上一层水泥,有水泥的隔绝,即便飞出火星来,也引燃不了船上的物件,另外还可以给火盆加个盖子,这样哪怕侧覆了也不会把火灰给洒出来。”
“关键还是要让水夫们仔细了,”杜虎的观点又有些不同。“还要想办法把火药跟火种分开了,说实在的,现在咱们的船都只有一层甲板,火药什么都没有遮挡,万一出了事,可就是从中炸断了。”说到这,杜虎偷偷看了郑克臧一眼,郑克臧给了他一个畅所欲言的手势,他才进一步说到。“俺以为,应该在炮甲板中间的地方设置厚铁板,只要炮弹穿不透铁板,那火药和全船才是安全的。”
重点部位用装甲防御?郑克臧轻笑了起来:“这样船的速度会不会受到拖累?”
杜虎一愣,就听郑克臧再问:“以远航营的船速,即便加上铁板,可对付鞑子的福船、艚船、广船、鸟船总是够了,但应对红夷、吕宋夷、英夷和佛郎机夷的船够不够快呢?”
杜虎喃喃的说到:“这,这没有试过。”
“是啊,没有试过,当然不知道,”郑克臧捶了捶杜虎的胸膛。“你们几个把想到的东西整理一下,都列给马原他们几个,咱们不能光靠猜来决定该不该做,该怎么做,总得一一试过才知道的。”郑克臧这几句话,让还没有下水的那条实验型的双层底中西混合式帆船彻底变成了一条新技术试验船。“当然,船场一时间还来不及替你们改造,你们自行用土办法试一试也是好的”
108.会安和琉球
郑克臧接到的好消息其实并不是因为炽热弹,他之所以跟远航营的部分武官出现在试炮厂只是因为谢宝带回来的东西。没错,这是陈绳武从广州发回的密件,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陈绳武不但以落地举人的身份在广州站稳了脚跟,而且还终于联络上了一支由汉留旧部组织的反清团体乾坤会,并根据乾坤会的引介,跟斋教的一支搭上了关系。
所谓斋教是罗教(注:请书友们自行查阅罗教的内容,这可以写一本书的)的分支,作为秘密流传的宗教同样受到清廷的镇压,因此陈绳武希望郑克臧同意利用斋教的力量扩大汉留组织的触角,建立更广泛的情报系统。
对于陈绳武的成功,郑克臧自是欣喜异常,但对于跟斋教联手,郑克臧却充满了怀疑,首先,地下教派的渗透力惊人,陈绳武想利用对方的结果很可能被对方利用,其次,中国历朝历代都对地下教门实施镇压的策略,非独是满清一家而已,除非他学朱重八,否则将来神权凌驾于皇权还是轻的。
然而郑克臧眼下的目的是保住台湾进而保住*的本钱,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明知道对方是魔鬼,他也只能先合作了。当然,郑克臧还是有足够的警觉的,因此他亲自设计了一套利用白手套的方法,这样既保证了明郑方面潜入人员的安全,也隔绝了斋教大规模渗透的可能,不过代价是损失了一点情报传递的效率,但对于总体反应速度并不快的满清官场来说,这点损失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会安(Hoi-anFaifo)位于越南中部广南-岘港省秋盆河(theThuBonRiver)即柴江的入海口,历史上是占婆(Campa)人的故乡。16世纪初叶,安南进入分裂割据的“南北朝”(公元1527-1592年)和郑阮对峙(公元1533-1788年)时期,南方阮氏为与北方郑氏争雄,推行“南向”政策,不断侵吞占城,同时允许外国商船到会安等港口贸易,垄断经营,以收商利,“一以备军需,一以供国用”。
由于广南和中国东南沿海地区联系极为密切,会安自开埠就是中国商人与东南亚贸易的跳板和基地,中国商品不断运往广南,转销其它国家,以至于出现“大越国会安府者,百粤千川舟楫往来之古驿,五湖八闽货商络绎之通衢”的现象。
但繁荣是需要武力进行保卫,而广南阮主即没有强力的陆上力量,其水师也只不过是几艘大型的舢板而已,之所以到现在没有遭到打击,只不过是一方面是因为此时进入东亚地区的欧洲势力也并非到了为所欲为的时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清廷禁海,各方都需要这么一个货物流转的港口而已。不过会安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在陈绳武和蔡通的前后报告的引诱下,暂时还无力对付欧洲大型商船的童子军远航营终于把视线投向了这一块丰饶的却没有太多抵抗能力的海域
明永历三十六年正月一过,远航营便直扑会同,二月五日即在琼州之会安之间洋面凭着十几门黑洞洞的大炮俘虏两艘自会安驶离的中国走私商船,共查获包括波罗麻、乌木、红木、苏木、鱼翅、燕窝、白糖、海参、烧酒、铅在内的十几种货物总值约在万两左右,麻英按照郑克臧的吩咐劫走全部人货后焚毁了上述两条福船。
刚刚开过利市不到两天,飞天等三船,又在会同以南海面成功拦截一艘暹罗船,在船上发现了价值在三千两上下的胡椒、豆蔻、玳瑁、宝石、锡、象牙、糖、靛青等诸多物资,于是麻英再一次掳走人货,随即击沉了该船。
“统领,是不是该返回东宁了。”飞龙的船长楚进当然不是想见好就收。“其实别的俺也不担心,关键是抓来的那四十来个家伙。虽说现在分散在三条船,每船不过十几个,可咱们没有专门装人的囚室,这么些人多少要安排人看守。要是再遇上船,又打起来了,他们寻隙闹腾,那多少也一个麻烦。”
“怕麻烦,就在多饿上两天好了,余不信了,饿到他们手软脚软,还有什么心思来闹腾。”麻英的声音跟冬季的海水一样阴寒。“对了,你那条船上甄别过没有,那帮暹罗鬼中有多少是真汉人,又有多少是假冒的。”
“这还用甄别吗?”楚进大大咧咧的说到。“会说粤语、闽南话和客家话的就算是汉人,回去后授田屯种,不会说统统当作暹罗人处置就可以了。”说到这,楚进脸色严肃了起来。“其实暹罗人倒没有要紧的,关键是汉人,俺们把他们掠去台湾,少不得家中妻离子散的,万一上陆后知道实情,借机闹事的话”
“地方上的保甲是吃干饭的吗?”麻英撇了撇嘴。“再说了,还有汛兵在,你不必操这份心思。”麻英拿起千里镜对着远处端详了一会,这才接着说到。“他们甘做鞑子的顺民,这是他们的报应,有空想他们的困难,不如想想被鞑子杀死的那些汉人吧。”
“其实,俺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当鞑子的顺民,在鞑子的刀下过活,甚至做起汉奸走狗来还乐此不疲。”楚进摇着头,一脸的不解。“说起来,要不是这些汉奸,本藩又怎么回从大陆上退回来,难道说,天命不在大明了吗?”
“天命不在大明了也好。”尽管郑克臧对他多有猜忌,但手段还算隐秘,因此麻英对郑克臧还是忠心耿耿的。“总领才能顺天景命成就推翻鞑虏光复华夏的大业,想想当年朱重八是怎么做皇帝的,不过如此而已。”
麻英直截了当的几句话让楚进愣住了,过了好半天,他才缓缓的点头:“说得也是,俺们不认什么大明皇帝、大明监国,俺们只知道俺们这一切都是郑家给的,俺们吃的是郑家的饭,自然要为郑家卖命。”
“明白就好,还不回你自己船上去。”麻英逐客着,楚进顺从的返回了自己的船,然而才看到楚进登上自己的坐船,头顶上的了望哨就传来有船靠近的信号。“回去,这不,又有人送上门来了。”随即他大声命令着。“发旗号,全体准备了”
就在麻英带着远航营像调入羊窝的狼一样纵横在会安洋面上的时候,两条被琉球人称为“御冠船”的封舟出现在那霸港外,经过交涉,一群留着金钱鼠尾巴的衣冠禽兽被琉球人以异常隆重的礼节引上了岸。
“这是带咱们去天使馆。”若是应太农在场就会发现,骑马跟在清廷册封副使内阁中书舍人林麟焻轿边的正是他打过交道的秋东家。“按前明的规矩,汪大人和林大人要在这休整三日,接下来两位大人将去那霸郊外的崇元寺祭奠过世的尚质王,汪大人届时还要亲自在尚质王宣读祭文。”秋东家低声的介绍着,虽然他不是正式使团的一员,但他却在其中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等祭吊的仪式结束后,两位大人先回天使馆休息,等琉球闻得大君占卜出吉日再行举办册封大典。大典的当天两位大人要率众步行十里抵达首里城,琉球百官会率琉球百姓夹道恭迎,琉球王会在首里城正殿广场跪迎两位大人”
“步行十里?”林麟焻乍舌着,这个距离可不是他这个弱质文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林大人尽管放心好了,这十里路不会让两位大人一口气走完的,”秋东主解释着“走一段便有奉上酒牛的仪式,少不得让两位大人喘上一口气。”
“这样就好。”林麟焻这次释然,随即向秋东主提问道。“秋大人,听说琉球即向本朝称臣又向日本纳贡,是不是有这样忤逆的事情。”
“林大人说得没错。”秋东主,不,秋大人坦诚的回答着。“不过琉球却是迫不得已,须知道琉球国小又离着日本较近,本朝也不可能越海相助,所以只能纳贡自保,只要大面上不撕破了脸,林大人还是不要惊动了皇上和朝廷诸公。”
“明白,明白。”林麟焻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册封纳贡是怎么回事,说穿了不就是为了营造万国来朝的局面嘛,他不过是一介从七品,又怎么会有胆子让皇帝闹心呢。“对了,听说郑逆的商队在琉球非常活跃。”
“没错,所以朝廷才派两位大人来册封尚朝周(注:尚贞王,原名中城王子朝周),希图藉此抵消郑逆在琉球的影响。”
“那为何不干脆勒令琉球王驱逐东宁郑逆的船队和商号呢?”
“区区日本岛津一藩就逼得琉球纳贡了,以东宁的实力,琉球又怎么敢呢?”秋大人实话实说着。“再说了,福州那边跟东宁的关系差不多断了,朝廷也要有跟郑逆交通的渠道。”
“这么说,这次秋大人是另有重任在身?”秋大人笑而不答着,林麟焻恍然。“下官多嘴了,还请秋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都是为皇上,为朝廷效力”
109.白虹贯日
白虹贯日顾名思义就是白色的虹霓横贯太阳,这本来是一种大气光学现象,但在中国封建时代却是一种被人认为是有较大变革发生之前上天所降示的凶兆。《战国策?魏策四》曾记载“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而《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也有“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的记录,因而在永历三十六年三月,安平上空出白虹贯日的现象之后,顿时让东宁上下将其跟施琅的大军联系在了一起。
“真是荒谬绝伦。”看着一众因为白虹贯日而显得忧心忡忡的臣下,郑克臧脸上的肌肉就不禁抽搐着,但他既无法跟不知道光学是什么的百官们做口头解释,也没有三棱镜为一众人等演示,所以他只能咬牙切齿的作出让步。“也罢,余自当斋戒三日向上苍祈福。”
众臣们满意了,但正事才刚刚涉及,这不,参军司副司官、左先锋荡虏将军张学尧站出来进言道:“世孙,虽然宣毅镇叶明及水师镇林亮两部已经调往淡水,但金矿、铁矿系本藩命脉,还请世孙调得力之人主持其事。”
郑克臧想了想,这或许是个机会,于是决定:“就让何佑何大人前去主持吧。”
守军主官是定下来了,但问题并没有解决:“淡水粮少不足供应千数奴工和千余大军,为了免去转运的消耗,还请世孙命令何大人就地屯种。”
“可以。”郑克臧自是不会不同意军务司的建议,不过点头之后,他的目光看向税务司司官张日曜。“张卿,鸡笼的日裔能不能贡输一部分军粮?”
“世孙,鸡笼的日裔多为海上行商,只有妇孺老弱留屯耕作,怕是不能提供多少军粮。”
郑克臧闻言眯起了眼,鸡笼的日裔是东宁一支很特殊的存在,一方面其中不少人加入了包括童子军在内的明郑军队,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整个东宁除了郑氏以外唯一的海商和行商(零售商)组合,能为明郑提供了一笔不小的税收,因而在明郑政权内部不少人视其一股为不可或缺的支持力量。不过就郑克臧本人的观感而言,这样一支自治团体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好事,中国的传统让他无法忍受类似割据的存在,因而他早就作出决定终有一天要迫使鸡笼方面臣服在明郑的直接统治之下。当然,有着清廷的巨大威胁的郑克臧不可能现在就动手铲除这颗“毒瘤”,他还要等待合适的机会。
“那此事就暂且作罢吧,”郑克臧无奈的表态着。“余会安排童子军方面调拨一”
郑克臧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名剑鱼服侍卫匆匆跑了进来:“世孙,刚刚陈参政府上禀报,陈参政突然晕厥了”
郑克臧猛的站了起来,殿内的一众东宁臣子们也大惊失色,军务司司官陈梦纬甚至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众人不禁心头揣测,难不成白虹贯日真的要应在陈永华的身上了?
但郑克臧却顾不得那些迷信,忙走下御座:“快,摆驾陈府,另外,把夫人也接上”
到了陈府,郑克臧就看到神色焦虑的陈梦球守在外间迎候着自己,于是他劈头盖脸的问道:“怎么回事,不是前两日上报,岳丈身子大好了吗?怎么又晕厥了。”
“父亲,今日早上吃了一碗粥后精神颇有些旺硕,随后提出要在院子里走一走。”陈梦球讲述着事情的经过,陈永华要求出屋散步,他自然不能不答应,可偏偏就是在散步中出了岔子。“结果父亲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一年多都没下雨的事情,所以一急之下就晕倒了。”
郑克臧明白了,但明白又有什么用,他只能期盼这不是短暂性脑缺血发作而引起的中风现象,否则以现阶段的医疗水平,这是一个绝症:“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父亲一方面是久卧之后气血不畅,另一方面是突闻噩耗气急攻心,两下夹攻才诱发昏厥的,至于救不救的过来,还要看太医施针的情况。”陈梦球说得很有条理,但陈梦纬却心急如焚的想向陈永华的病室跑去。“大哥,太医说要安静。”陈梦球拉住陈梦纬。“现在急也是急不来的,还是安心的等太医施针的结果吧。”
陈梦纬无奈,只好在廊下来回的走动着,此时陈梦球想安排郑克臧去休息,但郑克臧拒绝了,他宁可作为陈家女婿站在外间等消息,也不愿陈梦球把他当藩主给供起来。正在几个人面色凝重的等在廊下的时候,问询而来的陈纤巧从安平城里赶了过来。
含着眼泪的陈纤巧看到几人,马上发问:“大哥,二哥,阿爷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纤巧,太医还在里间为岳丈施针。”郑克臧替面色发窘的陈梦球回答着。“你也要坚持住,相信岳丈应该不会有事的。”陈纤巧又怎么可能忍耐得住,此时,太医终于走了出来,看到郑克臧和陈纤巧站在那,太医一下子跪了下来。“毋庸多礼,”郑克臧忙摆摆手追问着。“陈先生的病怎么样了?”
“臣无能。”一句话没有说完,陈纤巧已经身子软了下来,郑克臧大惊,一把抱住陈纤巧,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太医叫到。“臣,臣这边有鹿角酒(嗅盐)”
郑克臧忙一把夺过太医递上来的小瓶,打开在陈纤巧的鼻尖一晃,一股氨气的臭味冲了上来,受到刺激的陈纤巧幽幽的醒了过来,郑克臧忙交代着太医:“照顾好夫人”
经过这么一个波折,等郑克臧走进陈永华的屋子时,陈梦纬和陈梦球已经跪在里间了,郑克臧慢慢走进陈永华的病榻,此时陈永华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只剩下口鼻间偶尔起伏的鸡毛还证明他的肉身尚且存活着。
“岳丈,余来晚了。”郑克臧真情实意的握住陈永华的手,就听陈永华的喉间突然出现一阵颤音,郑克臧俯身去听,但却什么也听不清楚,郑克臧轻叹着。“岳丈,你的心思,余明白,放心好了,余一定会保全这块汉民最后的国土,余一定会带着汉人光复神州驱走妖氛的。”郑克臧顿了顿。“你辛苦了一辈子,如今也好休息一下了”
永历三十七年三月十七,陈永华在承天府病逝,享年四十八岁。陈永华死后极尽哀荣,郑克臧上表请求明室追封其为同安伯、追赠其太子太傅、荣禄大夫、柱国等头衔,另外还赐谥号文正,并决定配享承天府文庙
“陈复甫死了吗?”消息传到了澎湖,正在巡视澎湖防务的刘国轩怅然若失的望着东方。“王上去了,复甫也去了,算上冯锡范、杨贤他们,这一辈人具都先后凋零了”
“大帅如今可是藩中独一无二的元老了。”边上的水师四镇镇将萧武恭维着,但不知道自己这次可是马屁拍在马脚上了。“世孙必然愈加信重。”
“信重?”刘国轩冷笑一声。“如今世孙地位稳固,已经不需要老夫这个顾命大臣来帮扶了,所谓信重,不过是让老夫不必待在安平城里捣乱而已。”边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刘国轩仿佛对此不知不觉,只是问道传讯之人。“世孙真的缀朝三日以追思复甫?”传讯的使者应了一声是,刘国轩感叹着。“能让郑氏祖孙三代一致厚待,复甫这生也算真不朽了。”
“不过是生了个好女儿。”萧武还在不知所谓的溜须拍马着。“若不是大帅威震清虏,使之不敢轻易涉渡台海,否则哪容得陈永华在后方逍遥的。”
“罢了,这种话下次不要再说了。”刘国轩冲着萧五瞪了一眼。“做人做事都要将良心,战守复甫固然不如老夫,但没有他在台湾经营,哪来的军前供输,他得这份哀荣不过分的。”说到这,刘国轩似乎豪情大发,手指遥举西面的大海。“击败了施琅的跨海大军,老夫不相信自己就赚不了一份更大的哀荣。”
“那是,要是打败了施琅的十万大军,再能反攻回大陆,不要说死后的哀荣了,少不得大帅还要弄个侯爵的世封。”建威镇黄良骥也在一边吹捧着。“余等也好附骥得个伯爵什么的,也好光宗耀祖一番。”
“侯爵很了不起吗?”刘国轩淡淡的说着。“难道老夫就不能得个公爵之赏吗?”
众人一阵惊恐,要知道郑克臧现在还只是公爵,刘国轩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准备在打败了施琅大军之后回师东宁跟郑克臧争夺明郑的最高权力吗?
正在众人猜疑的时候,刘国轩轻笑起来:“来日要是北上金陵,全取江南,成就了先王光复大明天下的宿怨,不要说侯爵、公爵,就算是王爵也并非不可能的。”
众人舒了口气,但刚刚拍马不成却被刘国轩怒视的萧五却心中一动,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格外的灿烂了
110.再谈
“应兄,不,应大人,”由于说清楚了这一次会晤带有官方性质,因此与会的两人没有像上一次那样选择商人的打扮,一个个盛装以待,不过其中一个穿清廷六品的朝服,另一个则着明室五品的官衣,看上去异常的不协调。“没想到再度见面,咱们的身份已经大不同了。”
“秋大人此番话倒也是不错。”应太农微笑的请对方坐下。“没想到在福州之外,双方还有机会坐下来聊聊招抚的事情,只是秋大人的上司此番可算得上是越俎代庖了,会不会让福州那位制军恼羞成怒呢?”
“他们归他们谈,咱们归咱们谈,谁谈下来算谁的本事,至于说福州那位恼羞成怒吗?”秋大人的脸上闪过一片不屑。“应兄也消息灵通的人物,虽然福州那位的官爵高了点,可说起在皇上面前的宠信来,他还真不够看的。”
“就怕他在背后捣鬼啊。”应太农知道这家伙其实是在虚张声势,但却并不点穿,只是着意强调着。“这家伙可是疯狗,谁要挡了他的路,他不扑上来撕咬一番是不可能的,就算贵上在北京受宠,可是真要是从中横插一杠,他到底是疆臣,北京不会不给他几分面子的。”
“话说的也是,看起来还真不容易谈呢。”秋大人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应太农为什么要在会谈之初拿姚启圣做引子,因此他顺水推舟着。“如此,咱们就先些别的。”应太农点点头,但还没有开口,秋某人抢先问道。“应兄,听说贵方出了大事?”
应太农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开出一个价码来:“秋兄,咱们可预先说好了,要么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要么还是老规矩,回答的那方开价,提问方得先同意了才好再做回答。”
“应兄是不是商人做久了,喜欢斤斤计较啊。”秋大人含笑看了应太农一眼。“可以,如今应兄坐镇琉球,也算得上半个地主,所谓客随主便,自然是听应兄的。”
“地主?”应太农苦笑一声。“算是吧,说实在的余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军中,可是世孙不答应啊。”点了一下自己的背景之后,应太农随即竖起两根手指。“本藩却是出了大事,只不过余才刚刚得到消息,没想到秋兄耳目这么灵通,这样,二十担春丝。”二十石春丝少说能在琉球卖到六百两白银,可以说应太农的要价是非常高的,不过虽然觉得贵了,但秋大人却依旧点了点头,于是应太农这才压低了声音。“本藩使者确实已经到了长崎,不日将以大明使者的身份参谒日本国主及执政大将军。”
秋大人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应太农,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开了,他思索了片刻,再度询问道:“贵方素来跟日本方面有着交往,只是多用商贾的名义,这次怎么就想起来打着大明的旗号了,贵藩想干什么?”
应太农轻笑起来:“秋兄这可以是第二个问题了,这个问题可比前一个要更贵啊。”
“老兄这个竹杠敲的倒是厉害。”秋大人虽然抱怨着,但却更加想了解其中的实情了。“开价吧,只要值这个价,就算老兄张口要一千担春丝,余这边也是不得不给的。”
“用不了一千担这么多。”应太农伸手比了四下。“只要两百担上等春丝便足矣了。”
秋大人当即吸了口冷气,别说他刚才说的豪气,可毕竟是六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他思前想后,很是斗争了一番,最终重重的点点头:“好,余答应你,就两百担上等春丝。”
应太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召来身边的侍从,飞快的写了几笔,随即盖上自己的私印,应太农正准备去接,然而秋大人此刻却一把扣住手中那张纸:“东西可以给应兄,但要是答案不让人满意,应兄,少不得下次余这边也狮子大开口啊。”
应太农看了看表情严肃的秋大人,当下也唤来一名童子军身份的手下去取共计二百二十担春丝的提货单:“秋大人放心,咱们不是第一回做生意了,正所谓生意要做得长久,首先就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余这边还想继续跟秋兄合作下去呢。”
秋大人这才稍稍放缓了紧绷的脸,让童子军出身的密谍拿走覆在手掌心下的提货单:“秋兄,当心口如一才好啊!”
应太农不为所动,等己方确认过提货单上的数字和暗记后,这才肃然的回答道:“本藩此举共有三重意思,最表面的一重,自是和日本恢复国交,这第二重,乃是籍此向日本国中借贷百十万量银货,第三重吗?本藩其实想从日本借兵。”
“借兵!”秋大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贵藩甘冒大不韪,想引倭寇入境?”
“秋兄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应太农用嘲讽的语气说着。“当年若不是吴三桂以为先帝报仇的名义打开山海关,引鞑子进关,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大清朝吧,珠玉在前,本藩只是效仿一二,难道只允许贵方做初一,就不许本藩做十五吗?”
“这,这岂能同日而语。”秋大人面色铁青的回应道。“国族虽非炎黄苗裔,但帝舜之时就与中华互有往来,此后商周都有肃慎来服成就圣王威德远播的记载,《大戴礼记》中有民明教,通于四海,海外肃慎,北发渠搜,氐、羌来服的记述,《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也谓自虞暨周,西戎有白环之献,东夷有肃慎之贡,皆旷世之功等语。由此可见两族之关系密切,今日只不过君臣之位逆转,也是五德终始所致”
“停,停,秋兄,要按照你的说法,倭人还是徐福之后同属华夏一脉,是不是更应该入主中华?”应太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当然他们俩这么争辩也不是一定要辨出谁对谁错或者说谁统治中国较好,只不过身边都有眼睛,所以才不得不据理力争。“其实本藩也不想开门揖盗,若不是贵方把大军开在福建沿海,本藩至于去看小矮子的眼色吗?”
听着应太农的抱怨声,故作愤慨的秋大人正好顺杆往上爬着:“如此更是应该弭兵两岸罢战,这也是几日咱们为什么坐到一起的原因,其实朝廷是有诚意的,只是贵藩屡屡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而已,才逼得朝廷走到这一步。”
“有诚意?什么有诚意?让本藩退出到手的东西叫有诚意吗?”应太农放缓了调门,但语气依然坚定。“那好,今日就说开了,本藩其实也有诚意,只要贵方答应将沿海某岛交与本藩作为互市回易之所,和议自然成功。”
“应兄,朝廷已然非常宽宏大量了。”秋大人板着脸反驳道。“不削发不称臣不纳贡,已经比朝鲜事例更加退了一步,几类把东宁当成了如今的日本,贵方还要逼迫朝廷渡让沿岸的岛屿以供市易,这就是贵藩的不是了。”
“那就谈不下了。”应太农脸上浮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秋兄,这就后会有期了。”
“慢!”秋大人示意应太农暂时先不要端茶送客。“应兄,恕余问一句不该说的,若是朝廷答应拨出一个小岛来供双方商椎,那东宁能废去大明国号吗?”
“秋兄,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北京的意思,若是你自己的想法,余只好说这不可能,但若是北京的想法,余只能向东宁报告了。”应太农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秋大人的提议有些心动。“但以秋兄的手眼,应该早就知道了本藩世孙继位之初就拜谒了明监国”
“知道,知道,余不但知道朱钦拜谒了朱术桂,还知道他虽然作出只受领漳国公的姿态以安明宗室之心,但依旧被明室余孽所忌惮,以至于朱锦最终只得到武荣靖王的追谥。”秋大人此时也端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嘴脸,似乎片刻之前的唇枪舌剑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既然明室如此做派,贵藩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改弦更张舍虚名就实利不是很好吗?还请应兄一定转达朝廷的善意啊!”
可应太农却不为秋大人的言语所动,只是再度追问到:“秋兄还没说这个主意到底是出自秋兄自己,还是北京那位的意思?”
见应太农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秋大人只好收起笑脸:“这只是本官上面那位的意思,还没有来得及报给北京,不过若是贵藩能答应下来,这件事十之**是可以落实的。”
“秋兄这算不算吃了上家吃下家呢?”应太农冷笑着。“先压着本藩表态,然而再用探知本藩的意图向北京邀功,成不成都是秋兄的功劳,好算计,好算计啊。”秋大人脸上一红,显然被应太农说中了心里的所思所想。“不过真要是想让本藩放弃拥立明室,那施琅的征台大军该不该先解散了才好取信于人呢。”应太农这招是叫做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同样也是空对空,果然一下子把秋大人给问住了。“好了,秋兄,不要磨牙了,反正咱们各自的底牌都已经探明了,真要有这个招抚的心,那就回去跟你主子说一声,也好继续谈。”
“那好,”秋大人点点头。“咱们就各自回去报信,若是真能不再起刀兵了,就是咱们俩的功德”
111.不和
陈永华病逝的消息几经周折后传到了福州,姚启圣等一干清廷闽省官员弹冠相庆,自以为随着朱锦、董国太及陈永华的相继离世,明郑方面已经势穷日蹙了。不但如此,之前发生的郑克臧处置冯锡范的事件也被当成明郑政权分崩离析的开始而旧话重提、大肆宣扬。不过欢庆之后,姚启圣、吴兴祚、万正色、施琅等人却对接下来对东宁该采用军事手段还是政治手段发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如今陈永华又已身死,刘国轩必定独木难支,或许朝廷只要一纸文书,台湾就将遣使赍书就抚。”福建陆师提督万正色本来就不主张跨海攻台,但结果却因此失去帝新,被康熙将其从水师提督的位置上平调成了地位稍次的陆师提督,心中甚是有些怨气,如今台湾断了根擎天玉柱,他自然不愿意看到掌握作战指挥权的施琅从中取利,因此便再次坚持着招抚的方案。“而且知府卞永誉、张仲举专理海疆多有功绩,海逆多有投效,此消彼长,即便朱钦不降,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了。”
“万大人此言差矣。”施琅为什么来福建,就是为了主持对台作战的,要是万正色的提议得到通过,那他不就成了打酱油的了吗,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说什么也要坚持武力进剿的措施。“当年前朝赐姓庾死,朱锦也曾末路,然而十年之功,东宁又卷土重来,如今的情况可谓相同,切切不可再纵敌了。”
“可是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的,东宁没有平定,闽省都要吃穷了。”吴兴祚作为抚臣自然首先从地方财政的角度考虑。“闽浙粤赣去岁大旱还需赈济,朝廷又刚刚剿灭了吴逆,这财力物力都很匮乏,还是能不动兵最好不动兵。”
“平台不仅仅是花钱,同样也是赚钱。”施琅之所以一力主张消灭明郑除了为家人报仇、为自己加官进爵以外,其实还有一个更深远的目的,那就是清除郑家对闽海航路的控制,以便由他来把持中外贸易、获取暴利,不过他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所以只能给吴兴祚画了一个看得见吃不到的大饼。“只有台湾平定了,闽省的丝绸、茶叶、瓷器才好出海贩与外域,如此一来,商民固然从中蒙利得活,官府也能从中收取商税。”
说到这,施琅把期盼的目光转向上座的福建总督姚启圣。姚启圣的妹夫为清东阁大学士署兵部事的黄锡衮,而施琅则是黄锡衮的妹夫,彼此之间有着相当密切的亲戚关系,再加上施琅能出任福建水师提督是姚启圣说服了李光地向康熙竭力争取来的,所以施琅以为姚启圣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但是姚启圣却另有一番心思,一方面刚刚万正色提到的卞永誉、张仲举和先前主持漳州修来馆的黄性震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干员,他们的功绩就是姚启圣自己的功绩,而另一方面姚启圣也在跟施琅的共事中感觉到了对方的跋扈不好相处,因此想借机压施琅一下,也好确把台海局势的主导权彻底掌握在手。
“尊侯(注:施琅的字),既然有机会,还是做两手准备吧。”说是说两手准备但这不啻是同意了万正色等的意见——政客和商人大多是这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是相谈正欢的亲戚朋友,背过身去就可以出卖——这就仿佛如一捧冰水一样浇到了施琅的额头上。“你这边呢还是做打的准备,另外,督府会再派人去澎湖,若是真能就此招抚了海逆,也是你大兵压境威慑有功啊。”
大军压境震慑有功?这算什么功劳,简直连人家喝剩下的汤汤水水都未必算得上,以施琅的身份和眼光,自然根本看不上这点微末的功劳的,因此他强着头犹自不服帖的争辩着。
“制军,就算今日派人既去澎湖招抚,可真要进行下去,郑逆必然也派人来福州谈判,以前几年的成例来看,这一来二回,少说一年就过去了,到时候朱钦和刘国轩两逆稳定了台湾局势怎么半?”施琅的意思自然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万一中了明郑的缓兵之计,那后悔药是没处去买的。“而且吴抚台刚刚也说了,福建全省财力蹇蹙,早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这多拖一天可就是一天的损耗啊。”
施琅用吴兴祚的话作为反击的武器,这让吴兴祚自己根本无法反驳,而姚启圣也轻易说吴兴祚的话是错的,正在两人为难的时候,就听万正色冷冷的接口道:“施军门心忧王事想急切消灭海逆是好事,可是闽省水师可是整齐了?据报郑逆水师尚有三万之众,若是就以福建水师眼下的力量,可能确保击败郑逆?万一要是海战失败了,郑逆跨海骚扰闽省各地那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尊侯,万大人说得有道理,千万不可意气用事,”看似耐心的开解,但姚启圣不动声色的给对方扣上了帽子。“还是一边整顿,一边进行斡旋,如此才算稳当。”姚启圣边说便捻了捻胡子,作出一副全盘掌握的样子。“就算海逆希图利用招抚苟延残喘,可同样让朝廷有时间充实水师,用句俗话说,这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施琅气得将手捏成了拳头,然而闽省的文武都不站在他的一边,他一个人孤掌难鸣,也只好暂时偃旗息鼓,收起求战的心思,然而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军事征服的主张,一回到水师提督衙门,他就立刻飞马上奏,要求康熙赐予他专征的权力,并试图以来自北京的压力来迫使闽省官员对他的方案作出让步
“这个施蛮子!”姚启圣并不知道施琅的计划,还以为成功压制了对方的他此刻正坐在书房里好整以暇的回想着施琅刚刚那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想着想着,想到得意的地方,他的脸上就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在北京守了十三年的内务府大门,都没有磨去了火气,真是头犟驴啊,不过任你是齐天大圣也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才自言自语说了了两句,一名亲信的仆人前来报告:“老爷,闽安李家求见老爷。”
闽安李家是耿精忠时代福建最大的海商之一,不过受到福建战事和封界令的影响已经奄奄一息了,但不管怎么说,比起广东那边对沈上达为首的那些阿附尚之信的广东外贸商的清算,李家的境遇还算是好的,当然这也是姚启圣希望通过这些海商筹措军费的缘故。
“鼻子倒是很灵啊,台湾才出事就闻到味了。”姚启圣微带嘲讽的说着,尽管他已经选择了招抚的方略,但对于送上门来的钱他不会轻易拒绝的。“告诉李家的来人,本官政务繁忙,一时没空接待他们,若是事情不急,就慢慢候着吧”
“世孙,这个海湾的位置在宾童龙的北面,”满载而归的远航营不但带回来了东宁需要的财货,更带来了一个让郑克臧目眩的情报。“海峡的入口不大,还有一个大岛遮蔽,原本臣以为在大岛避风处兴建堆栈甚为隐秘,然而驶入内口才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看着手绘的地图,尽管不成比例,但结合宾童龙的位置,以及麻英的描述,郑克臧眼前陡然一亮,这应该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金兰湾了吧,不过此刻却是一个无名的海湾,内里也不过百十来名宾童龙的渔民居住,耕地也甚少。
“蔡通跟宾童龙人交涉过,对方根本不看重这个海湾,”这是当然的,在安南及占城各地这样的海湾多的很,每一个海湾都只能连同周边若干地区,因此司空见惯的宾童龙人并不把它当回事情。“只要咱们一下子给一百条火绳枪,每年再交付二十套鲨鱼皮甲和若干刀枪,宾童龙王就愿意把整个一片地域划给咱们,”麻英越说越兴奋。“臣寻思着,咱们要是抢上两三次就回来,这一来一去怕是在路上就浪费了不少的时间,要是能在此地建立港埠,那些粗重的也好就地发卖。”
郑克臧摸着短须想了想,他不觉得麻英有胆子扣下了自己的份额,但现在就往金兰湾派遣人手,他还有些拿捏不定:“会同海域固然是个抢掠好地方,但终归不能涸泽而渔的,你们要想办法把巡航的范围扩大一些,有机会干脆直下到暹罗湾那边看看。至于跟宾童龙王购买这个港湾吗?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人手上有些方便。”
郑克臧不可能单单就搞一个商栈,他要建炮台、设军港,还要派人耕作以保证驻军的食粮,所以需要通盘考虑,但无论怎么考虑,现阶段他是不可能把童子军或銮仪卫镇调出去的:“暂且缓一缓,等击败了北虏的福建水师再说。”
麻英有些失望,但郑克臧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也只能服从台湾的大局,就在他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张变形了的地图的时候郑克臧告诉他:“军器司弄出了炽热弹,飞鹰、飞龙、飞天三船都要做些改装,你们正好藉此休息几日,另外你们这些前辈也趁机去童子营走一走,好给后辈们做个榜样”
112.明乡人(不好意思发错了,已修改)
“耻作北朝臣,纲常郑重;宁为南国客,竹帛昭垂。”
望着垂在“明乡人”祠堂上门口的这副楹联,蔡通的脸上露出一种坚定的色彩,作为郑克臧在广南地区的代表,他认为自己有义务将这种孤悬海外的反清义民队伍带回台湾去,不过他的信心很快就将遭到一次挫折。
“下官,都察院经历司经历、权摄通商司宾童龙商馆事蔡通见过陈总镇。”
“总镇?亡国之人早就不是什么总兵了。”皮肤黝黑,脸上满是麻点的陈上川声如洪钟的回应着,尽管他接受过朱成功册封的高雷廉三镇总兵头衔,也呼应过吴三桂反清,但素来以明室忠臣自诩的他,对形同割据的明郑方面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自然也不会给年纪轻轻的蔡通好脸色看。“请蔡大人不必再提往事了。”
“亡国?此话从何说起。”蔡通事先是做过功课的,当然知道陈上川一直是奉永历帝为明室正朔,至于明郑方面拥立的明监国却并不为其承认,不过所谓死马当活马医,不管怎么说,明室的旗帜总归是要打一打的。“大明尚有国土保全,监国及鲁王等宗室也具在东宁,陈大人何以谓之亡国?”
“东宁?那不是你们郑家的地盘吗?”陈上川冷冷的说道。“也就延平郡王当年还怀有忠义之心,可惜早逝了,郑经僭称王位,十余年不朝监国,这还算是大明的臣子吗?”
“陈大人大概不知道吧。”蔡通强辩着。“世孙继位之初已然谒见过监国,监国亲口赐先王为武荣郡王,并追谥靖。”蔡通把郑克臧跟朱术桂见面的过程说了一遍,自然把后面龌蹉的部分给隐去了,说罢,蔡通问道。“如此陈大人还以吾主有不臣之心吗?”
“好手段,好心机,”陈上川抚掌大笑着。“比之魏武也毫不逊色,可惜作出一副礼敬的架势有什么用,不归政与主上,威福自用,说到底还是权臣枭臣!”蔡通被说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此时就听陈上川逐客着。“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位大人还是请自便吧。”
“哈哈,哈哈!”蔡通闻言狂笑着,他自付无法说服陈上川,所以也只能使出激将法了。“陈大人是想学田横吗?可惜啊,本藩还敢为汉家天下与鞑虏一拼,倒是陈大人你这位明室的大忠臣宁可坐视国破家亡,百姓为异族凌辱,却吓得遁走异国他乡,这算什么?五十步笑百步?不,不,至少东宁人的骨头还是硬的,陈大人却吓软了!”
“大胆狂徒竟敢污蔑将军!”边上的护卫纷纷拔出刀来,蔡通却不为所动的看着陈上川。
“请将不如激将,贵上确实选对了说客。”陈上川不动声色的撇了蔡通一眼。“不要以为余不清楚你的来意,无非是准备为你的主子收拢了这三千老弱。”陈上川站起来,指了指周边的战士。“他们为大明流了太多的血、太多的泪了,如今心累了不想打了才勉勉强强苟且偷生下来,余绝不允许有人再将他们驱上战场。”
“陈大人误会了。”蔡通眼睛一眨,他似乎感觉到对方语气上的松动,不禁一喜,于是趁热打铁着。“吾主可看不上贵方的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蔡通用自豪的语气说着。“且不说本藩尚有五万旧军,可堪一战,就说世孙组建的新军吧。”所谓兵不厌诈,夸大己方的实力从来就是使者的一项本能,蔡通也不例外。“离开本藩之前,世孙已经组建了三镇新军和一路水师,其战力十倍于旧军,根本不需要大人部属再重新披坚执锐。”蔡通满意的看到陈上川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异之色,于是这才透露着自己的真实来意。“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也,广南嘉定也是亦然,大人经营的再好终归不是华夏版籍所在,吾主的意思,还是请陈大人率部返台,做一个中华臣子。”
“去东宁?”不但陈上川脸色有异,边上的人也窃窃私语了起来。“这不可能,且不说百姓刚刚把地垦熟了,去台湾又要从头做起,可谓劳民伤财,就说福建的清军对台湾虎视眈眈,要是贵藩不敌,余等不是自投罗网,去休、去休,不必再提。”
“十万福建清军?不过是十万土鸡瓦狗而已。”蔡通极尽夸张的说到。“下官想跟陈大人打个赌,若本藩挡不住这十万清军,那自然是一切作罢不必再提,但若是打赢了,不知道陈大人可愿率部入台侍卫明室?”
“入卫明室?”陈上川的眉头一挑,很快就冷笑起来。“蔡大人的口才在下算是领教了,不过一切还是先等贵藩打赢了再说吧。”说到这,陈上川袖子一挥,命令道。“来人,送这位蔡大人出去”
陈永华的去世对陈纤巧的打击很大,守灵期间甚至还出现过晕厥,对此郑克臧很是担心,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除了正常的工作外,一回到内院就直赴芙蓉院里陪着对方,甚至连一步之遥的荷院也不进去。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近三个月,直到太医查出:“恭喜世孙、夫人这是又有喜了”
消息迅速传开了,很快谢紫菱、童春娘、方玉娘纷至沓来,围着陈纤巧就是一连串的关心,而李顺娘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抱着郑克举亲自过来贺喜。
李顺娘好歹算是长辈,郑克臧自是不能失礼,等送走了对方,郑克臧这才遣走了眼中多少有着嫉妒之色的诸女,并在赶走了一应内侍、女官之后,拥着陈纤巧倒在了牙床之上。
夫妻两人这时才有机会说说私房话:“纤巧,岳丈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有余,有金娘还有肚子里这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接下来可不准让余再担心了。”
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陈纤巧缓缓的点了点头:“妾这些日子任性让夫君操心了。”
“这话不要说了。”郑克臧伸出手指放在陈纤巧的嘴边。“咱们夫妻一体,你的哀痛,余是深感同受的,岳丈的去世让余想起了阿母和父王临走的那些日子。”也许是怕再度勾起陈纤巧的伤心,郑克臧话锋一转。“但哀伤的日子总要过去的,接下来,余希望你每日都快快乐乐的,这是为了余,也是为了孩子。”
陈纤巧浅浅的应了一声,突然推了推郑克臧的手臂:“夫君在芙蓉院已经快三个月了,姊姊们怕是已经等苦了,如今妾有孕在身,不好再迎奉夫君,夫君还是去其他几个院睡吧。”
郑克臧猜不透陈纤巧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手抱得更紧了:“她们那里你不必担心,余会抽空去的,倒是如今你有了身子”
陈纤巧打断了郑克臧的话:“妾也不是第一次了,夫君还去别的院子,省得姊姊们哀怨。”
“从来只听说过为了独占恩宠而不择手段的,”郑克臧伸手在陈纤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倒是大度,想往外推,不管,余赖定了,不想走。”
陈纤巧眼里不知不觉又冒出了泪花,郑克臧轻叹一声替她擦拭着,就见陈纤巧突然张口在郑克臧的肩上重重的咬了一口,郑克臧夸张的惨叫一声,惹得陈纤巧急急松开了口,饶是这样,肩上还是被咬出了血痕。
“这算是噬臂为盟吧?”郑克臧摸着伤口,苦着脸对陈纤巧说道。“可夫人也不用这么大的气力啊。”一句话说得陈纤巧破涕为笑,郑克臧这才重新揽住她。“敢咬人,不给你个教训不行。”说着郑克臧的手就直袭女人的敏感区而去,嘴中还叫着。“服不服管教。”
“夫君,不要,不要,”陈纤巧大叫着。“妾怕痒。”但郑克臧依旧手脚不停,不得已陈纤巧又叫道。“孩子,妾腹中的孩子。”有这个大杀器在,郑克臧不得不悬崖勒马着。“夫君!”看到郑克臧故作的委屈相,陈纤巧主动奉上香舌,气喘吁吁的吻了半天,两人才分开了。“来生来世,妾还想嫁给夫君。”
“有纤巧做妻子”郑克臧的情话自然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说到情动处,两具火热的身子不断摩擦着,眼看就要擦枪走火,但郑克臧终于还强忍住了自己的**。
“夫君,还是去其他姊姊那吧。”看到郑克臧忍的很辛苦,陈纤巧劝说到。“憋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再说,妾肚子里的未必就是男孩,为了郑家的香火和大业,夫君”
郑克臧再一次捂住了陈纤巧的嘴:“说过了不去,余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
但陈纤巧的脸却沉了下来,郑克臧知道她的用意但又怕她伤了身子,所以最终还是从己方的立场上退却了:“好好,去去,不过今天就不去了。”
陈纤巧心里千回百转,既是高兴又有心酸,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头靠在郑克臧的胸膛之上,郑克臧轻轻拥抱着她,两人半躺半坐,目光各自游离,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一般。
113.想法
两面斜桁帆及一面主桅上帆吃风微鼓着,推动着飞虎号在海面上犁出一道白色的波浪来,其瞠乎其后的速度让途中遇到的明郑船队都惊的目瞪口呆,以至于那些水手们从外表上看绝对看不出它其实只是一艘中西混合的实验性船只。
不过双重底和水密舱的构造还是给飞虎号带来了不小的消极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为了弥补有效载荷下降而将火炮的数量由同尺寸的飞天号的两舷十四门减为两舷八门——虽说口径全部扩大为了四寸,但火力密度的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为了弥补作战能力的损失,为此飞虎号还实验性的利用滑轮组和阻拦硬木构成后坐装置,希图籍此增加炮速从而达到在一定时间内投射弹丸重量不减少的最终目的。
离开相对较繁忙的东宁至琉球航线后,飞虎号开始转向正北,它将在舟山与淡水之间做一次巡航,以为郑克臧未来的计划测算出一个大致的时间。
“这条船还真是不错。”原左虎卫营将何义之孙何祁虽然也是甲寅生,但由于入营是岁数较小,所以拖了两期才转入正军,不过他资历够老,又在童子营中做过两期的领队,所以放到水兵营后没多久就升了班长,如今更是做到了飞虎号大副的位置。“常天远估计现在妒忌的连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说到这,何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容易轮到他拿船了,居然还只是拿到一条旧船小船。”
“谁让他在台江队耽误了时间呢。”从骑士号船长的职务上调任飞虎号的陈一淡淡的说着。“不过以他的资历,一旦日后有了新船,一准要先换给他的,倒是杜虎吃苦头了。台江队领队?在澡堂子里划船,不做也罢。”
“话也不能这么说。”何祁却不是这么认为。“前头还有巩天和琉球营的一干领队挡着路,余和杜虎这样班长衔级的大副想得一条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去台江队熬两年也是值得的,只要职衔上去了还怕将来做不了船长吗?”
“这倒也是。”陈一明白了,原来自己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身为船长的他跟还没有机会拿船的那批同侪之间判断同一事务的眼光已经不一样了,于是他笑了笑爆料道。“听说了吧,世孙可是让马原他们四人各带一队工匠,同时开工,说好了在年内要造四条新船出来,其中两条是和飞天号一样的双桅横帆船,另两条则是和飞虎号一样的上帆双桅纵帆船,只是不用双重底和水密舱的船体,估摸着这次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呢。”
“一次四条船?”何祁顿时惊呼了一声。“乖乖,这可是大阵仗啊,可惜造的再多余也是轮不到啊。”何祁唉声叹气了一会,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啊,船场有这么多的内澳可以造船吗?”
“又不是都放在童子军船场造,”陈一解说着。“再说了,童子军船场年前不是又挖了一个大的内澳,说是只要能解决了龙骨,将来就能造五千料的大船。”
一提到大船,何祁就想到了那次放纵的佛郎机船:“真想现在就拥有这样的大船啊,想想上次,那个憋屈。”
陈一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触:“谁说不是呢,可是西面的鞑子虎视眈眈,施琅那汉奸可是一门心思准备到东宁来的,搞不好今年年底、明年年初,一场大战就迫在眉睫了。”
“船长的意思是说清虏会在年内就攻打澎湖和东宁?”台湾上下都对施琅征台的大军心存担忧,童子军也不是绝缘体,自然也会受到家人和邻居的影响。“没错到时候北风一起,北虏确是有可能乘风而来。”
何祁说着,情不自禁的在手上加了把力,于是在轮舵的作用下,飞虎号划出一条弧线,甲板也出现了一定的倾角。见到这个情况,何祁马上一回舵,船体马上平稳了下来。由于飞虎号的船员们大多依次在台江队、琉球营和远航营历练过,所以刚刚的突发状况不但没有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没有出现。
何祁本人对此也不甚在意,只是将舵回正后向一本正经的陈一询问到:“船长,你说,到时候会不会让咱们充当第一阵啊?”
“这事可说不好啊。”陈一回应道。“到时候双方几百艘战船大战,咱们这就算加上新造四艘也不过十艘而已,连个零头都算不上,军中宿将又多,怎么会让咱们去搏这个头彩。”
何祁点点头,他也是将门之后,自然也明*中的规矩,这容易出彩的和容易得到功劳的事一般都是先分给那些资历够老的人才能让大大小小的军头们心平气和。
“船长说得也是,再加上主帅必然是武平伯,咱们这些世孙的门下想从中分润些功劳基本是没有可能了。”可尽管明白将遭遇到什么,但何祁还是抑制不住心头的失望。“真是不甘心啊,这么好船,这么多的炮”
“有什么可惜的,”陈一宽慰着。“武平伯若是挡住了鞑子和汉奸,也就不缺咱们这几条船,若是挡不住,那咱们就是世孙最后的依仗,再说了,武平伯如今也五十多了,十年、二十年后,还不得看咱们的”
东宁的使者是二月底到的长崎,一晃三个多月了,日方丝毫没有动静,对此,代表东宁出使的蔡政的次子蔡汉襄却稳坐钓鱼台,每日只是派人去长崎奉行所例行打探一次,随后便在驿馆里读书作画,日子也过得十分的写意。
不过他在长崎安之若饴,可江户的德川幕府高层却对是否该接待他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曾据理力争让德川纲吉得以继任第五代将军的下总国古河藩藩主堀田正俊就坚决反对让蔡汉襄来江户递交所谓的国书。
“明国就剩下台湾区区一藩之地,石高不过五十万,如何是拥有几百国的清国的对手,若是日本盲目的支持明国,那将来清国一定会对日本进行报复的,虽说不可能效仿蒙元跨海征讨,但要是生丝什么都无法输入,日本的繁荣就一定会破灭的。”
“堀田大佬是不是过虑了。”老中稻叶正休对这位因为一句话而攀上幕府最高位的大佬充满了嫉妒,在他看来,对方只不过是一介投机的小人而已,自然要处处跟他唱反调的。“清国力主海禁,已经没有多年没有一船货物到长崎了,而明国,呵呵,也就是郑藩,素来以海贸立国,他们得到唐土的统治权对日本才有好处嘛。”
“丹后守说得有道理。”另一位老中阿部正武是武藏国忍(城)藩主,做过幕府寺社奉行,为纲吉推荐过儒生木下贞干等人,并深受流亡日本的朱之瑜(注:朱舜水)的影响对明室充满好感。“郑藩秉持义理坚持故国国号,乃是忠贞之士,日本应该和这些忠贞之士交往,而不该为了蝇头小利去阿附清国。”
“荒唐。”堀田正俊也是一个脾气耿直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跟权倾一时的下马将军酒井忠清硬顶。“忠贞之士若是日本自然是应该表彰,但国与国之间唯有利益而,余看不出支持明国残余对日本有何利益。”
“怎么没有利益,这几年到长崎的唐船都是来自郑藩,万一因为拒见国使,让郑藩恼怒,不来船贸易了,这国内的生丝由谁来供应,各地的豪商岂不是要跳脚了吗?”
“兵部少辅的意思,豪商们已经可以干涉幕府的权威了?”
“堀田大佬不要曲解在下的话。”三十万石的彦根藩藩主、幕府若年寄井伊直兴皱了皱眉头。“在下的意思是日本还做不到不假于外求的地步,一旦郑藩切断对日供应,清国又继续禁海的话,少不了会对日本的民生造成影响。”
“兵部少辅不必担心,郑藩没有这个胆子。”堀田正俊信心十足的说到。“日本固然需要郑藩输入生丝等一应物件,可郑藩也需要日本的硫磺、金银、红铜以及太刀,所以他们轻易不敢中断彼此的联系的”
“真是伤脑筋啊。”等会议不欢而散了,几位中老、若年寄面面相觑着。“堀田大人一定会动用大佬的权力来拒绝和明国使者的交往,万一引起战事的话,日本已经六十多年没有经历战火了”
“是啊,是啊,就是郑藩不敢打过来,万一真的中断了明日贸易,大阪和江户的豪商们又该如何安抚,堀田大人一意孤行,可出了事情则要咱们一起承担的。”
“是不是请柳泽大人去探一探将军大人的想法。”
所谓柳泽大人是指纲吉的侧近人柳泽吉保,他拥有向老中传达将军的命令和将老中的呈报传达给将军的权力,虽然地位比不上大佬、中老、若年寄,但就亲信程度而言,更得将军纲吉的欢心,是老中们对抗堀田正俊的最佳人选。
“眼下也只好这么办了”
114.假冒(之前发错一章,现三更弥补)
永历三十六年八月,东宁淡水安抚司下平埔番十二社因为不堪繁重的劳役而联兵造反。接到消息后,鉴于郑军陆师主力正分散各地就食一时难以集中,郑克臧便调用童子军第二镇全部及銮仪卫第一标前去镇压。
何乾亲率三千人日夜兼程,靠着已经修到浊水溪畔的水泥官道的便捷,他两天之内就出现在叛乱地区,对新港、竹堑诸社大开杀戒,一举斩杀叛番六百余人,并将抓获的四百余人械送淡水矿区充作奴工。在何乾的屠刀下,社番纷纷逃入山中,然而山中食物匮乏又面临高山番的威胁,不得已各社派人向何乾请降。
何乾不但不允还派兵分头进山清剿,各社奋起反抗但终因为精壮损失太大而不得不进一步的向内陆高山迁去,至此仅仅十天,北路平定。随即郑克臧作出释放海澄一战中俘获的清军俘虏并授田屯种的决定,由此又在诸罗与凤山等地增加了近两百个牌甲
“头发都剃好了没有。”摇摇晃晃的福船上,杨杰苦笑的看着面前一个个剃成日人发髻式样的部下,但谁让杨英在郑克臧面前失宠了呢,连带他这个幼子也要冒险扮演倭寇的角色。“再说一遍,这次的目的是抢女人。”年轻的童子军们哄笑着,他们其中有些已经尝过男欢女爱的味道了。“笑够了吗?笑够了下次就不许再笑了。”杨杰脸色阴沉的命令着。“一路上已经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东宁现在男女失衡,咱们绝不是为了自己的yin欲,是为了世孙,为了大明,”童子军们接受了多年的军纪教育,见到长官发火了,自然而然面色凝重起来。“抢来的女人,谁敢私自碰一下,就阉了送进安平城去,”杨杰继续说着。“好了,现在上岸!”
穿上竹皮编织的正宗日本胴具的童子军们一个个听话的坐上小船,很快借着夜色,打着丰臣氏五七桐标识和泽泻纹马标的陆续上岸。上岸之后,由鸡笼日裔出身的童子军为首,分散成十余个班童子军们恶狠狠的向不设防的朝鲜村庄扑了过去,犬吠声、鸡叫声以及人类的惊叫声,很快在李氏朝鲜罗州牧治下的沿海村落响了起来。
“什么?倭寇掠边!”全罗左道的这位从四品的郡守张着大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这可能吗?”距离上次日本进犯已经八十多年了,朝鲜人早就忘记了倭寇是怎么个样子,然而昨夜城外多处腾起的冲天的火光证明这不是底下人的玩笑,所以震惊之后,这位西人党的郡守不由得哆嗦起来。“快,快,向牧使大人报告,向朝廷报告。”小吏们忙不迭的应声着,同时这位郡守一边抓住身边的兵马万户。“有没有向左水营报信”
这边鸡飞狗跳的,那边童子军们早就驱赶着被捆成一串的女人们走向岸边:“这次的收益不怎么样啊,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居然才抢回来五十几个,这回去怎么交代,要不抢一把郡城怎么样,反正朝鲜的县城、郡城都没有城墙。”
“你疯了吗?”杨杰看着边上的薛安。“昨晚上闹腾得这么厉害,朝鲜的官军怎么还可能坐视不救,当然朝鲜的陆师不堪一击,可是别忘了,咱们这次只有四条福船,万一被朝鲜的水师堵上了,失败事小,泄露了本藩的秘密那可就是大事了。”
“余的意思不是在这里动手,余也没这么蠢。”薛安辩解着。“咱们不会声东击西吗?”
“薛安的主意有道理。”边上舞自明也赞成着。“出来前咱们都知道朝鲜党争得厉害,各地的官员都是各守各土,不要说道与道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府和牧之间、郡与郡之间没有横向的联系,咱们大可以沿着海岸线一路抢过去,只要不过于贪心,一击边走,朝鲜人未必就抓得住咱们。”
现在两比一了,另外一条船上的领队则是乙卯生,根本不敢和三位前辈争辩,因此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们坚持,余自是无话可说,但是咱们带的粮食有限,所以只能最多再抢三天,三天之后,一定要回去。”
“三天时间足够了。”舞自明把几个人拉到面子,同时在海滩上画了一张草图。“余的计划是,今晚移到高兴郡,等抢完了之后,越过道境到尚庆右道的海南郡去抢一把,第三天,咱们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家了”
朝鲜地方官府的反应远比杨杰他们想象的要迅速——这也许是当年壬辰、丁酉两役的功劳——杨杰才离开两个时辰,十几艘大小不一的战船就他们刚刚离去的地方,很快一场大搜捕开始了,不过朝鲜沿海地形复杂崎岖,海岛又甚多,藏几条船是不在话下的,所以杨杰他们安全的躲过了第一天的搜捕。
夜深人静了,童子军再次登上了陆地,虽然沿途的村庄得到倭寇上陆的消息一个个紧闭门户,然而根本没有一个朝鲜人想到童子军会这么大胆。
“射!”一阵震耳欲聋的铳声过后,童子军冲进了高兴郡的郡城,基本上不吃肉的朝鲜人此刻就是一个睁眼瞎子,很快无组织的抵抗被击溃了,被驱赶出来的百姓则按左男右女的队列赶成了两大堆。
“把男人全都赶进谷仓去。”舞自明命令着,他的话音刚刚落地,那位从床底下被揪出来的郡守就用惊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们不是日本人。”郡守说着标准的北京官话。“你们说的不是日语,你们是什么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舞自明冷笑着,举起手中的倭刀冲着郡守劈了下去,寒光一闪,人头落地,血腥味一下子吸引来为数众多的苍蝇,边上郡守的家人哭泣着,推搡着要为郡守报仇,舞自明下令着。“反抗者全部杀死”
看到眼前的屠杀场景,面色如土的城中百姓不敢反抗便听任着童子军把他们一个个关进了谷仓,然而听着妻女姊妹在对方的刀枪驱使下跌跌撞撞的向海边走去。
“这样老婆子留下来干什么,你喜欢呢?”朝鲜妇女虽然不裹脚,但仅凭着几根闪烁的火把,她们根本走不快,为此甚为担心的薛安被舞自明的暴孽感染了,很快从队伍里抓出看上去几个年岁较长的妇人来。“赶她们走。”获释的妇人如蒙大赦般转身想跑,薛安对边上的童子军使了个眼色,于是刀枪齐下,瞬间将这几个自以为逃出生天的幸运者斩杀于当场,接着薛安大言不惭的训斥着那些因为害怕而迈不动脚的朝鲜妇女:“逃跑者就是这个下场!”
虽然听不懂薛安再说什么,但之前的杀戮已经说明了一切,于是在哭泣中这些朝鲜妇女走向了不可测的命运。
“真是烦死人了。”一名童子军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便出言呵斥道。“都不许哭,到了地方就知道自己是享福了。”
“省省吧,她们听不懂。”另一名童子军则大大咧咧的说着。“你这叫做对牛弹琴。”
“看看她们就知道日后东宁被清虏占了的情景了。”第三名童子军则摇着头。“咱们还算得上客气的,除了抵抗,没有妄加杀戮,鞑子可不会这样心慈手软,到时候”
“到时候就是战死也不会让鞑子上岸的。”第四名童子军回应道。“像那些孬种一样看着妻女姊妹被人凌辱,然而等着敌人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蠢事,咱们绝不能干。”
“对!”
“对!咱们绝不做缩头乌龟!”
边上的附和此起彼伏着,以至于中间来回巡视的杨杰要来勒令他们说话小声一点:“吵什么,还嫌不够闹腾的!”
不过刚刚完成了一次摧枯拉朽的对决的童子军们还有些兴奋点,所以即便长官们再三喝止,还是有违禁的,其中有一个就提出了问题:“对了,世孙这回可是开价一个女人十两银子的,抢了这么多,咱们每人能分多少啊。”
“分?你以为你是水师啊,”说话的人嘲讽中带着羡慕。“三一制,世孙自己要拿三分之一,长官们能拿三分之一,咱们四个队,二百人外加操船的水夫拿三分之一,剩下那一归战死战伤的,你自己算算能分多少。”
三一制是郑克臧修订了1.01版的战利品分配方法,在这个版本武官们的收益减少了,而士兵的收益增加,不过即便如此,折算下来每个人也拿不到多少钱。
“等于三两一个,一百来个,啊,才一人分一两多。”
“嫌少啊,告诉你,第二镇在淡水杀得人头滚滚,可每个人到手才多少?连五钱都没有,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其实若是能把城里大户抢一遍,咱们也不止收获这一点,可是上面有命令,咱们也只能照办不是。”
“你小子怎么这么多的废话。”杨杰忽然出现在说怪话的童子军身边。“再说,回去后开革了你。”这名童子军一下子被吓住了,此时就听杨杰说到。“咱们当兵吃粮是为了钱吗?告诉你们,世孙可是准备好了嘉章,嘉章是什么不用多提了吧,荣誉,要钱容易,荣誉是简单就能到手的吗?”
童子军们听到这,浑身一振,但有人还是不敢相信:“出来扮倭寇烧杀劫掠也能得到嘉章?”
“什么烧杀劫掠,”杨杰竭力鼓动着。“这是为了大明的存续,为了东宁的未来,否则世孙怎么可能舍得给嘉章呢!”
“太好了。”由于嘉章不仅仅代表者荣誉,更是升官的保证,因此童子军们的士气一下子上来了。“俺有一枚嘉章了。”
“就是,就是。”
“好了,都噤声。”杨杰再度大喝一声,随即手指步履蹒跚的朝鲜妇女们。“想拿到嘉章那先得把这些女人押上船才行”
115.借势
“一开始是顺风,咱们用了十五天就到了朝鲜的外海。”杨杰等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郑克臧身前报告着。“朝鲜人的抵抗很弱,臣等攻克了一座郡城、两座县城外加四座村子,拢总才有十一个受伤的,其中一个吃了火铳的铅子,死在回来的路上,其余只不过是皮肉伤,养养便好了。只是回来的时候逆风,船走的很慢,足足走了近五十天,最后连淡水都差不多喝光了,若不是琉球营的水军每天能调些鱼上来,粮食也必定不够。”
通过这简朴的话,郑克臧可以想象整个旅途的艰辛,因此他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有了这番的磨难日后尔等必然是本藩的中坚。”
杨杰等喜形于色,此时郑克臧问道:“卿等再说说朝鲜的事情,他们的官军战力如何?”
“朝鲜的禁军臣等没有遇到过,守城的留防军根本不堪一击,甚至一听到火铳声就逃跑的例子。”舞自明回答着。“倒是几家城中大户有些抵抗,伤亡大多都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至于朝鲜的水师,因为臣等都是夜袭,因此即便他们白天赶来搜索,臣等也已经躲起来了,所以也没有看到、不知其虚实。”
“如此啊!”郑克臧有些失望,于是转而问道。“这些妇人在船上可曾有什么意外?”
“回世孙的话,臣等都跟下面交代过,谁要是憋不住,回来后就统统赶出童子军去,所以军纪尚好。”这次由薛安来作答。“只是这些朝鲜妇孺体质暗弱,回来的路上死了好些,差一点还引起了疫病,亏得有带医师,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世孙,”乙卯期的顾xiao山也跟着报告着。“臣以为如今本藩不但缺少妇孺而且缺少奴工劳力,与其每一次为了区分男女而大动干戈,不如一股脑的卷来,相信路上有家人的顾拂,意外死亡会减少好多,等到了东宁再分开也不迟的。”
“其实咱们不一定要盯着朝鲜动脑筋,世孙,臣以为日本沿海的防御还不如朝鲜呢。”舞自明的话让郑克臧的眼前一亮,没错十七世纪末、十八世纪初,东北亚三国的海防长期处于无事的环境下,各国不是比谁家舰队强大而是比谁家的水师更烂。“而且臣听到过北河和广南的人说,那边的水师也很差的”
郑克臧摆手示意他们打住:“这件事不必你们操心,且先回去休整两日,然后归营。”
几人正要应声而退,郑克臧又唤住他们:“差一点忘了,来,这枚【一次北上狩猎嘉章】,余替你们带上,其余的等归营后,毛副镇统会替余颁发的”
杨杰等人退下了,郑克臧却陷入了沉思,舞自明其实说的不错,但怎么动手却需要衡量一二,毕竟就算日本迟迟不予以明郑的国信使答复,明郑暂时也不能跟对方翻脸,如此一来的话,那也只能
“把郑英平叫来。”郑克臧吩咐着,一刻钟左右,胖乎乎的警察司司官跑了进来。“郑卿,东宁现而今有多少是单丁户?”
郑英平一愣,随即明白了郑克臧的意思,于是凝神想了想给出了个巨大的数字:“世孙,如今台湾单独立户却没有娶妻的共有一万四千户之多,其中今年就新增了七千六百零八户,全部都是释放的海澄清军。”
前年年末的时候,户部曾做过一个统计,台湾的总户数不过十一万一千三百七十六户,就算加上新增的七千六百零八户以及冯氏家族抄家后解放的私奴私婢,总共也不足十二万户,其中居然有十分之一是光棍,可想而知对东宁的社会稳定将造成什么样的威胁。
“杯水车薪啊。”郑克臧感叹着,随即像摸不着头脑的郑英平吩咐道。“船队从朝鲜带回来一百六十几个妇人,你安排一下,尽快配下去,可以优先安排本藩的老人,但记住各级官佐不得截留,要是让余知道了哪个混账家伙家中有妻子的,还打这些朝鲜女人的主意,郑卿,就别怪余不跟你讲情面了。”
郑英平苦着脸应着,郑克臧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步:“郑卿,你且拟个条陈报给政事堂,就说是你的意思,全台十六岁未嫁者、罪其父兄,三十岁以下孀居者也必须重新嫁人。”
“世孙不可啊。”郑英平汗都下来了。“十六岁未嫁者罪父兄倒没有什么问题,但三十岁以下孀居者也必须重新嫁人可有违人伦天理啊,昔年本朝武宗皇帝就是在扬州下了这么一道旨意被世人骂为昏君,更有诸多污蔑”
“今日不同往昔,”郑克臧打断了郑英平的话。“正德年间国家尚且安定,如今呢?耕战之法最重人口,以东宁区区四十余万对抗满清亿兆,有些毁誉算是什么。”说到这,郑克臧的目光看向郑英平。“只是郑卿要替余背一背黑锅了。”
郑英平身上的肥肉一抖,哭丧着脸看着郑克臧:“世孙,你就可怜可怜十九叔吧”
“十九叔,这是郑家的江山,你们几个郑氏宗亲不替余挑担子,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呢。”郑克臧这么一说,郑英平还能怎么回应,只好哑巴吃黄连了,此时就听郑克臧又问道。“闽清伯他们几个,这些日子还安稳吧?”
若是郑英平刚刚还有些腹诽,此刻一听到郑克臧提及被圈进的郑智等人,心跳立时加快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郑克臧的暗示,只得生硬的扯出一张笑脸来:“闽清伯、永泰伯、诏安伯这些日子都老实的很,据说读书的读书,礼佛的礼佛,都说要痛改前非。”
“不骂余是孽种了?也不再说自己是受了冯锡范的蒙蔽了?”郑克臧冷冷的说着,他每说一句,郑英平的心头就狂跳一下。“也不攀咬其他人了?还真是有长进了。该不是表面文章吧?”这话让郑英平怎么回答,幸好郑克臧也不想让他回答。“国太去世,他们几个怕是也没有去拜谒过吧?”
郑英平心中一动,难道是郑克臧决议放郑智他们几个一马了,于是他急忙应道:“是!”
“总是看同一片天怕也是很憋屈的,算了,既然有悔改的表现,就让他们几个旬月去国太灵前祭拜吧。”郑克臧的决定看似大度,但郑英平对此却很是失望,因此这只是狱中的放风而不是一道赦令。“对了,告诉他们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记得要轻车简从,若是还恣意张扬。”郑克臧冷笑道。“就一辈子拘在小天地里好了”
从永历三十六年七月开始,童子军两镇及銮仪卫两标分头出海,南下北上,在朝鲜西南沿海、日本西九州及本州西部濒临日本海地区以及北河(即安南郑主)等地或冒充日军、或装扮朝军、有时干脆以清军的面目出现,大肆劫掠。截止到十一月,共计以营一级规模出击十七次,虽然遭到一些抵抗,但由于各国或是承平已久或是国内政策(一国一城、武士集中于城下町居住)限制或因为本身武力不彰,所以最终每一次都有惊无险。
十七次出击,一共掠回人口二千一百余人,其中男女各半,此外有农具、布麻及粮食一部,论所获其实也就一般但造成三国沿海地区极大的恐慌。其间,北河方面固然对越境清军无可奈何,可日朝这对宿敌之间的关系却因此开始骤然紧张起来。
鉴于突如其来的朝鲜入寇的事件以及国内豪商集团的游说,五代将军德川纲吉最终在侧近柳泽吉平的劝说下派中老阿部正武前往长崎接受了蔡汉襄递交的国书,不过阿部正武并未允许蔡汉襄前往江户谒见将军并进入京都参拜天皇的要求。
“将军大人最近身体不适,因此还请蔡工部见谅。”阿部用蔡汉襄工部主事的本官称呼着。“至于谒见天皇,自幕府肇建以来,天皇便委政与大将军,也素不接见外国使臣。”蔡汉襄对于能不能见到幕府将军及天皇早不做幻想,因此被婉拒也没有什么失望的,不过他所关切的其他几个问题,幕府也统统拒绝了。“请蔡工部回禀贵国皇帝陛下及招讨大将军殿下,日本可以接受贵国在长崎设立商馆并派官员驻守主持的要求,但是贵国要求借贷及借兵一事,本朝并无先例,所以恕不能答应。”
“当年百济不是曾经向贵国借贷、借兵吗?阿部大人又如何说没有先例呢?”
“这?”阿部正武被蔡汉襄说得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使者对日本的历史如此了解。“这是几百年的事情了,时移世易,还是不要再提老黄历的好。”说到这,阿部又拿出了一个借口。“先代将军曾制定了锁国法令,出海之人不得归国,因此幕府也不敢违背成例,这个,贵方应该称为祖宗制度吧。”
“那借贷一事呢?这个贵国锁国令中可没有提及的。”
“幕府财力不济,并无余力支援贵国复国大业。”阿部正武再度拒绝着。“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若是贵藩能保证以合理的价格长期供应生丝,日本的商人们都是乐意向贵藩借贷的。”
蔡汉襄反问道:“什么是合理的价格呢?”
“这个就需要贵藩跟商人们自行协商了。”
“明白了。”蔡汉襄点点头。“有阿部大人牵线,想来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结果。”
“不敢,不敢”
116.恶化
永历三十六年十一月,因为康熙帝裁定由施琅全权负责对台进攻而倍感失落的姚启圣派遣遣作为刘国轩昔日旧识的福州副将黄朝用抵达澎湖。
清廷来使招抚的消息传回了东宁,无所事事的傅为霖立刻上窜下跳起来。鉴于台湾的旱情尚未结束,清军进犯又迫在眉睫,因此政事堂实际负责政务的洪磊和柯平向郑克臧建议双方在福州继续和谈,以达到拖延清军进犯的可能。
郑克臧深知清廷闽省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施琅已经获得专征的权力也绝不会把功劳让给姚启圣,因此所谓和谈只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一次掩耳盗铃,所以他否决了派遣傅为霖重返福州的建议,决定把会商定在澎湖离岛吉贝屿
“朝廷大军何时来征讨?”假模假样的进行着谈判的傅为霖逮住机会问着黄朝用。
黄朝用下意识的扫了一圈周围,然后才压低了声音:“施琅是准备剿,但制军大人觉得若是能抚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动刀兵。”
“制军失算了,朱钦无意就抚。”傅为霖把明郑的底牌都捅了出来。“如今朱钦在东宁地位稳固,又作出一副忠于明室的架势,就算下面人有意归顺朝廷,也不敢当面说出来。”
“有哪些人愿意归顺朝廷,刘国轩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打算?”既然傅为霖说得如此肯定,那么黄朝用就绝了招抚立功的心思,转而打起了利用和谈的机会实施挖角的主意。
“武平伯虽然对世孙有些不满,但由于朱锦的厚遇,所以对郑家还有几分忠心,应该不会轻易就抚。”傅为霖说的是自己的判断,黄朝用不知道还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下面的人的心思就不一样了,如今朱钦甚重直属的童子军、銮仪卫镇等几部,旁军甚有怨言,再加上东宁连年大旱,米价腾贵,军士及眷属只能以番薯及番芋仔等粗劣的吃食苦度时日,军心民心早已经不稳了,或可以从中想些法子。”
黄朝用听罢点点头:“那如今东宁的水陆两师还有多少力量?”
“陆师除开童子军两镇、銮仪卫一镇外尚有一万三千余人,另外还有三千多汛兵,不过一来要镇戎地方,二来又要担心朝廷自淡水、鹿港等地上岸,所以主力都分布在北线。”傅为霖把他多日来一点一点收集的资料卖了个精光。“至于水师,说是有三百条船二万七千余人,但因为帮着抗旱修坝,早不做训练,唯有澎湖的八千人船是精锐。对了,对了,据说童子军内还有几条仿造的夹板船,是四条还是五条来着。”
“区区数字就不要管他了。”黄朝用心想真打起来,四五百条船混在一起,这四条五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夹板大船好了,可蚁多还能咬死象呢。“那澎湖(马公)岛上的矮墙?”
“那是调用水泥砌筑的,”傅为霖解说着。“不过水泥的秘密还是没有能打探出来,只知道需要用砖瓦的废料和石灰,至于如何配料,如何烧制,却是未曾与闻。”说到这,傅为霖又报告着。“在大员与北汕尾岛之间,朱钦又修了两个大的炮台,上置万斤重炮数位,五千斤炮数位,其余千斤炮十余位。”
“如此说来,走南航道一定会损失惨重喽?”黄朝用砸吧砸吧嘴。“好,这些消息余一定会传回福州的,这样,咱们要合计合计如何将这出戏给演好了”
正是有傅为霖这样的内奸存在,清廷加紧了对明郑方面的政治诱降,在这种形势下,不少对战局悲观失望者作出了可耻的选择。其中,十二月十七日,副将刘秉忠等坐双帆艍船一只,带眷八十二名口,从澎湖逃亡大陆;二十一日,总理官李瑞等夺民船一只,带兵共二十一名,亦从澎湖叛逃漳州;二十四日,叛兵许福等十四名,驾小船一只,自天兴州猴树港西逃兴化;二十六日,刚刚遣屯的前清军俘虏许六、吴阿三等一十九名口夺渔船一只,自诸罗伸港逃去海坛
“你们说,这帮家伙可是恩将仇报。”
站在新近下水的飞熊号双桅横帆船的舷边,船长梁明波咬牙切齿的指着刚刚被他捕获的渔船如是责问着手下年轻的水兵们——根据郑克臧的最新指令,除了军中战船、官中的运输船以及商队的商船之外,片板不得下海,他们已经违背了命令,更不要此刻这条船已经向西越过了台海中线,绝不是这些自称渔夫的家伙们所谓的被风吹离了航向那么简单的。
“世孙给他们分田地,免丁税,还因为大旱减免了田赋,他们是怎么回报世孙的,居然想给鞑子去做顺民。”尽管童子营、童子军两个阶段的不停洗脑,这些童子军们一个个都是郑克臧的死忠,因此看到背叛者,一个个双眼都红了。“你们说该那他们怎么办?”
“打沉了他们!”一个炮手高喊着,他的话马上得到了一片的应和声。
“打沉了他们还算太便宜了。”梁明波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大副,转舵”
挤在渔船上的几个叛逃者以为这次是死定了,却没曾想到这艘怪模怪样的郑军战船居然远去了,一下子从地狱回到天堂的他们狂笑着,升帆划桨,继续他们投向“光明”的行程。可他们得意早了,不到半刻钟之后,完成调头的大船再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啊!”看着直直向自己冲来的大船,所有人都发出惊叫的声音,但很快船体遭到撞击碾压破裂的声音就盖过了他们的惨叫声,接下来出现的就是人体落水的声音。
“去看看船有没有损伤。”梁明波命令着,几个水手检查了一番,飞熊号的用料做工显然要比简单拼凑成的渔船要扎实,所以只是蹭破了点涂漆。“船没事就好。”梁明波冷酷的说着。“老样子去掉过头再回来,至于这些叛逆,就让他们在水里多待一会,要是还不死,据说淡水矿山还缺不少奴工呢”
“二叔,克舆(有土字底)、克塙今年也该成亲了吧。”和外界想象中应该是焦头烂额的形象不同,在郑氏宗亲新年团餐上,郑克臧却表现得兴致勃勃,还随口跟郑聪等人开起了玩笑。“是哪里的大家闺秀,怎么,二叔还保密?”
郑克臧谈笑风生,但郑聪等人却脸上堆满了愁容,尽管他们口口声声说有了钱哪里都可以去,但毕竟东宁是生养他们的地方,庇护他们的遮天大伞,一旦东宁沦陷,将来无论是飘零异邦还是成了满清的囚徒,都不可能再拥有今日的写意。
“钦舍,你两个弟弟的婚事都是不着急,”冷场了半天,郑聪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只是当前的战事?钦舍,你可给你几个叔叔们透个底啊,到底有几分的胜算,若是不行,咱们还是早做打算的为好的。”
“战事?什么战事?清虏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郑克臧似乎混不当一回事,而他的这种态度才是更让郑聪等人心惊肉跳的。“二叔、三叔、七叔、九叔就算清虏打过来了,有刘国轩刘老大人在,台湾定会稳如泰山的。”
“刘武平陆战固然在行,可那施琅更是海上骁将。”郑裕显然已经吓破了胆子。“再加上十万大军,钦舍,咱们还是考虑的周全一点为好。”
“清军号称十万,那不过是夸大之词,就算有这么多,其中舟师能有两三万就不错了,也不过跟本藩的水师势均力敌而已。”郑克臧对十万这个数字嗤之以鼻。“至于周全?七叔的意思是要现在就准备好后路吗?”
郑裕踌躇了一下,但觉得还是小命要紧,咬咬牙承认着:“钦舍,余也知道这是阿爷留下来的基业,可是当初你也是说过的要狡兔三窟,如今事急,不若遣人先到日本做流寓准备。”
“七叔想去长崎躲避?”郑克臧丢下手中的酒杯轻笑起来。“到时候只怕清廷派一二刺客就可以取吾辈的首级啊,七叔不必多言了,余是哪里都不会去的,而且余不走,叔叔们也不能走,东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折损了民心士气,这仗可是未打先输啊。”郑克臧忽然放大了笑声。“二叔、三叔、七叔、九叔,其实你们何必着急,真要是败了,首当其冲就是余和秦舍,你们就算降了,也能落一个足谷翁的”
回到芙蓉院,陈纤巧挺着大肚子用担心的目光看着郑克臧,郑克臧则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目光:“余知道人心都散了,不过这也是可以原谅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嘛,只要咱们能打赢了,能证明台湾守得住,那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
郑克臧的话顿了顿:“你和玉娘、紫菱都有身子,为了咱们未出生的孩子们,余说不定也要好好跟施琅斗一斗,看一看到底鹿死谁手!”
“妾相信夫君有力量能让东宁不至沦为胡虏铁蹄之下。”郑克臧信心满满,陈纤巧又怎么能说扫兴的话呢,所以温柔的她顺着郑克臧的语气说道。“妾和紫菱姊她们一定会向神佛请求,为夫君武威默诵的。”郑克臧感动的点点头,此时陈纤巧为了进一步让郑克臧能更全心全力的应对时局则忽然提议道。“心竹苑的冯家妹子也委屈多日了,能不能给她一个名分。”
郑克臧老脸通红着,随即又感激的看着妻子:“纤巧,谢谢你”
117.豪言
永历三十七年正月十八,郑克臧在安平城银銮殿召集军事会议,十几名提督、总兵、镇将齐聚一堂,身为右参政的郑省英和参议洪磊、柯平及参军司司官王进忠、副司官张学尧也一同与会,结果会议刚刚开始,各执己见的武臣们就在殿内闹成了一团。
“臣以为,如今的形势跟当年国姓爷征讨台湾前的情景相似。”水师第二镇总兵周云隆在会议刚刚开始就站了出啦表态说自己并不看好当下的局面,甚至还以郑成功被迫东征台湾作为引子。“臣请世孙立刻分兵攻打吕宋以为退路。”
“攻打吕宋?”水师三镇镇将陈政当即反对着。“这简直荒唐,且不说如今的本藩尚无力量跨海远征,就算能打万一施琅紧追不舍怎么办?难道再舍了吕宋去文莱、去渤泥不成?这跟丧家之犬又有什么两样。”陈政虽然是对事不对人,但语气还是很激烈的。“臣主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来土掩,只有挡住了施琅,才能有机会寻什么二窟、三窟的。”
建威镇镇将黄良骥也是对明郑现有的力量不看好的一个,听了陈政的话当即就反诘道:“东宁沿海港口甚多,叶大人又怎么知道施琅会在哪里上陆?”
“哪里上陆?淡水如今有时疫,如果清虏从淡水上陆,那不用咱们动手就能轻而易举的获胜。”水师十一镇镇将黄进抢先回应着。“至于从淡水、伸港、鹿港等地上陆也是不可能的。”黄进解释着。“其一,淡水安抚司与东宁之间并无便利的交通,沿途又多激流溪川和社番阻路,清军若是以这些港口登陆其进展必然缓慢,反观本藩却可以利用官道从容集结大军以逸待劳。其二,东宁各地大旱粮食不济,难道清虏就敢把能战的水师全用来遮蔽海上输运吗?真要这样的话,本藩当可从容取胜。所以,臣以为施琅必然依旧是先夺澎湖后再图东都。”
“话是没错,可是近来叛逃甚多,万一有汉奸带路,清虏未必不可能直扑倒风诸港。”水师前镇总兵黄学齎则忧心忡忡的说着。“一旦清军上岸,就将直薄承天府等本藩腹心之地,若此震动恐怕会生不测啊。”
“若是直扑倒风诸港,那施琅才是自寻死路呢。”楼船镇总兵邱辉是赞成黄进观点的。“倒风诸港沿线如此重要非独施琅知晓,本藩必然也会安置大军,若施琅籍此上岸,必为本藩所狙,此时其进无路,退后亦无粮草补给,自败可期。”邱辉顿了顿,然后强调着。“因此,臣以为,大战必在澎湖。”
五行镇镇将吴桂则不同意跟施琅在澎湖洋面上硬拼:“臣以为清军号称十万固然是夸大之数,但若其有两三万之众,则兵力上就不逊于本藩了,与其希图以五五胜算在海上争锋,不若放弃澎湖,诱敌深入好了。”
“这个不成,万一清军后续以澎湖为前哨纷至沓来,本藩又该如何应对。”水师左翼总兵陈起明坚决反对不战放弃澎湖的计划。“另外本藩两年大旱,民粮殆尽,军粮多系世孙从广南、暹罗购置,若听由清虏据澎湖,那运输洋米之船堪忧啊。”
“吴桂大人所言胜算只有五五之数,臣深以为然,可澎湖又不得不守,万一出了偏差,该如何是好。”水师四镇镇将萧武又提出要保守退路的想法。“不若派一队西去真腊、占婆等地探路,也好防备万一。”
一众宿将们吵得厉害,而王进忠、张学尧又跟泥塑一样,对此郑克臧不禁皱起了眉头,于是轻咳一声,这才让受到暗示的武夫们消停了下来。
就听郑克臧问洪磊道:“洪卿,你兼管营田、仓库诸司,余且问你,军粮尚且足够?”
洪磊没有任何的犹豫张口便道:“各库储备军粮尚有四万余石,咸鱼及腌鲸肉等六百余桶,足可以供全军食用半年的。另有一万二千石的番薯干等是预备供应承天及天兴、万年两州百姓,若是军中急需也可以挪用。”
郑克臧点点头,既然军粮有保障,那剩下来的就是指挥官的决心了,于是他扭头向刘国轩询问道:“武平伯,你以为此事该如何抉择?”
刘国轩捋了捋胡子,从容的说到:“东宁地什汤、武,沃壤宜耕,榖蔬果实,少歉多丰;又有糖盐竹木之饶。交市商舶,鹿麝、珍禽、名材、异卉、皮甲、铜铁,不可胜用;练卒百万,缮舰数千,铳炮、神器、硝磺、怪药,不待他求。环海依山,天限莫入。见利则略地进取,沿海皆通;无利则坚守力农,人人自给。幸投天隙,以图霸王,举天下无足抗耳。若夫天命靡常,人心鲜固,内忧外患交讧洊乘,则桀、纣富有四海,亡可翘足待也!(注:刘国轩语出自台湾文献丛刊《台湾郑氏始末?第六卷》)”
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段,刘国轩斩金截铁的说道:“以此堪比崤函之固,自当拒敌以海上,至于未战而先寻遁路之举则动摇军心,断然不可!”
刘国轩随即瞥了瞥周云隆、萧武等人,又看了看吴桂,最后才把目光收回到面前的方寸之间:“几位大人都说得很清楚了,清军必然是先攻打澎湖的,臣以为澎湖的防御已经相当完善了,应当在澎湖予以清虏迎头痛击,有道是能战方能和,只有打疼了清虏让他们知道本藩的力量,才能一劳永逸保全东宁。”
郑克臧知道刘国轩在澎湖的守备上确实花费了相当大的精力,其中在娘妈宫、风柜尾、四角屿、鸡笼屿构筑可城砦,在东莳、西莳、内堑、外堑、西屿头、牛心山等地设置炮台,特别是那道长达二十余里的矮墙更是用去了相当数量的水泥、石料。
既然刘国轩对自己一手建立的防御体系充满了信心,郑克臧自然也乐见其成,于是他询问道:“既然武平伯决心已定,余自然是信得过的,那还需要余和政事堂诸公做些什么?兵力上是不是还要再做加强?”
“澎湖地狭,陆师倒不需要很多,有一两镇便够了。”尽管刘国轩早就有了准备,但此刻他依旧慢条斯理的说着,仿佛刚刚才想到一样。“不过水师应当尽量调集,若是兵船数目不够,还需要世孙调拨商船、民船。”
商船?民船?郑克臧一呲牙,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要知道那一年从思明撤军回台,他大刀阔斧将一万余名老兵和一百三十余条各式战船转为了民船、商船的,如今旧话重提,莫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但大敌当前,郑克臧似乎必须仰仗这位威名赫赫的统帅,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武平伯的要求不过分,海战吗,当然是船多胜船少的,这样,命令分驻打狗、鹿港等地的水师各部及五行、五兵两镇悉数调往澎湖,右虎卫总兵何佑率五常、五通两镇扼守淡水,仍调商船十只以被输运,定西伯率戎旗第二镇、戎旗第四镇、五宣镇、右虎卫镇守鹿港、中提督中镇洪拱柱率建威镇、建威右镇、宣毅镇、右武卫镇守备倒风各港,童子军水兵营接管打狗港,其余各部由余自将以为武平伯后盾。”
刘国轩一皱眉,郑克臧看似大度的把绝大部分的郑军水师都调给了自己,然而却没有同意自己进一步征调商船的建议,这样一来,真正可以用来进行海战的不过二百艘左右,和他早先的预算还有差距。
但郑克臧的话已经说完了,刘国轩也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所以他沉吟了片刻,随即俯身应道:“臣领命,臣绝不辜负世孙的期待,一定击败施琅,用他的狗头祭奠于先王灵前。”
“好,好,”郑克臧连声叫好着,仿佛真的被刘国轩的豪言壮语所感动了,等脸上的喜色敛去后,郑克臧冲着冷眼旁观这一切的郑省英施了眼色。“那就有劳郑参政宣喻吧。”
郑省英冲着郑克臧一躬身,随即站到百官之前,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道早就草拟好的令谕朗声读了起来:“惟武平侯声塞宇宙,义炳月日。电掣风驱,胆落望刘之帜;虞张机骇,气夺撼岳之军。草木已知其名,楼船亦壮其烈。兹特命尔总督诸镇营兵,驾我大小战船,前往扼守澎湖,遏截虏船。鱼龙队里,独高杀气之英腾;霹雳声中,倏见敌舟之虀粉。岂不休哉”
刘国轩听罢当即翻身跪倒,高举双手承接着郑省英递过来的令谕,随后冲着郑克臧叩首道:“蒙世孙信任,臣这就去了”
郑克臧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空空荡荡的银銮殿不禁心潮起伏,施琅来犯是他继冯锡范谋逆之后遇到的第二个大坎,也是东宁这个汉人政权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自然不会把所有的依仗都寄托在刘国轩的身上。
“来人,”郑克臧轻唤到,一名侍卫快速的从阴暗处闪现了出来。“去让童子军船场把马承办、苏帮办他们都叫到这里来。”侍卫刚刚想走,郑克臧修正着。“不,不必让他们来了,你直接去传喻,让马原接掌军器司镇海船场、唐通接掌营建司宁澜船场、吴虎去接掌定波船场,至于童子军船场就交给李平,另外你再去通知军务司,将他们四人官升一级以从五品叙用。”说到这,郑克臧站了起来。“再安排苏帮办巡视各家船场,从即日起抢造”
118.大战要开始了
烈日炎炎,万物枯焦,稀疏的番薯苗提醒人们持续了两年的旱灾并没有过去。
望着到处龟裂的大地,以安定人心为由再次出巡东宁各地的郑克臧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已经干结了的泥土,一面用手指捏捻一面扭头向身后的满脸愁容的诸罗县尹陈可探问道:“陈卿,诸罗今年备旱的情况做的怎么样?”
“回世孙的话,先前挖的深井还倒能出水,只是一些溪流断绝了。”陈可老老实实回答着。“大肚溪、浊水溪沿岸倒还是能用水车灌溉,但不在这些大的溪川边上的农户也只能每日花上一两个时辰排队从深井打上一两桶水。”
“苦了百姓了。”郑克臧感叹着,顺手将刚刚捻得松散的沙尘洒在路边。“藩上已然作出决定,今年的夏税免征。”陈可脸上一喜,就听郑克臧接着说到。“另外要跟百姓们说清楚,老天爷终归是要下雨的,还请他们再熬上一些时日。”
“臣一定会把世孙的旨意传达下去。”陈可赶忙拍着郑克臧的马屁。“想来,百姓们一旦得知今夏赋税减免,必定会歌颂世孙宽仁的。”
“人心呢。”郑克臧摇摇头,他之所以免税,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收不上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稳定人心,不过这将有多少成效,他却并不看好。“对了,陈卿,虽然久旱不雨,还是要做好防汛的准备。”看着不解的陈可,郑克臧解说着。“久旱不雨,一雨成灾。”陈可若有所悟,郑克臧进一步指示道。“绝不能让百姓刚刚受了旱灾,接茬再受涝灾了”
尽管郑克臧的免税政策和他本人镇定自若的出巡让东宁混乱的局面有了一定的稳定,然而三月底,澎湖安抚司杨秉模奏报澎湖出现鳄鱼、淡水安抚司李沧奏报四月中淡水有火山喷发的各种自然现象被别有用心之人认为是改朝换代的预兆而大肆传播,使得尚未稳定下来的台湾人心再次处在动荡之中,以至于陈纤巧生下一子都为让东宁上下欢欣,更甚者这些荒诞的谣言甚至影响到了英圭黎人的决定。
“陛下,鉴于目前极度威胁的军事形势,为了保障我国商人的安全,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决定撤出在大员的商务人员。”英国商馆代办罗素夫虽然态度恭谨,但传递的消息却是英国佬要溜了。“请陛下相信,我方依然愿意与陛下及东宁王国政府保持正常的商贸关系,相信在战事停止之后,我方会尽快恢复在大员的办事处。”
“对于贵方在这个时候离去,对于这种近似背叛的行为,不得不说让人遗憾和愤怒。”郑克臧的话让通译一愣,然而职责让他还是完完整整的进行了翻译。“任何巧言令色都不能改变双方的关系因此此次事件而遭到破坏,代办先生,姑且再问你一个问题,本藩去年订购货物,还能不能按时运抵?”
“鉴于如今的局势,我方不能保证这些物资还能运到大员”
代办还想解释什么,郑克臧却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很好,这又违背了贵方一贯提倡的商业信用,既然如此,来人,扣押所有在港英圭黎船只,接管英圭黎商馆及仓库,驱逐所有英圭黎人员,给他们一条小船,不,派一条福船送他们去澳门。”
“不,陛下,您不能这样做。”英圭黎代办咆哮着,然而两位剑鱼服侍卫横亘在他面前,让这个张牙舞爪的英国人只能用语言发泄自己的不满。“您这是*,您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代价?这句话应该由余来说才是。”郑克臧冷笑着。“这是你们破坏商业合同应有的惩罚,也是确保贵方能继续履约的必要抵押物。”说到这,郑克臧命令道。“赶他出去,十二个时辰里面,将所有英圭黎人送离东宁。”
侍卫推搡着将英圭黎的代办赶了出去,这个时候陪同英圭黎人前来的傅为霖作出担忧的神色:“世孙,英圭黎人也走了,本藩可就彻底孤立无援了,臣以为,既然时局已经败坏如斯,不如再派人至福州议和,以拖延清虏的脚步,臣不才,愿亲为之。”
“孤立无援?”郑克臧摇摇头。“欧罗巴诸夷素来只重视实力,只要本藩打赢了只要本藩表露出确保东宁的力量,到时候不要说英圭黎人会急着重修旧好就连吕宋夷、佛郎机人甚至法兰西夷都会一个个像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自己找上门来的,卿不必担心。”
傅为霖见郑克臧不往郑清和谈上引,心中大急,于是再度开口:“诸夷趋利忘义或不打紧,但本藩内有旱情外有强敌,委实不能浪战,臣还是以为能缓和还是先缓和的为好。”
“傅大人这一片心思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郑克臧招来侍卫轻轻交代了两句,很快一份抄写的奏章递到了傅为霖的面前,傅为霖不明所以的接到手上,低头一看上书《海逆日蹙疏》,此时就听郑克臧说到。“傅卿可以打开来看看,这是施琅向鞑酋康熙呈递的奏章,内中意思已经什么清楚了,此战决不可能缓和。”
傅为霖大惊失色,忙打开来观看:“及今臣在水陆官兵中挑选二万有奇,操练有日,可称精熟,足以破贼睿鉴全览,留中勿发,恐剿抚之议不相入,或有漏泄以害成也”
“这,这,”傅为霖看罢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之所以沮丧是因为施琅已经写的很明白了,招抚只不过是虚晃一枪而已,既然如此,他已经失去了前往福州的理由,自然也就不存在于战前脱身的可能。“世孙,这,这是真的?”
“琉球商馆搞来的,”郑克臧确认着。“花了不小的代价,应该不会有假。”
傅为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从郑克臧的话里收到一个信息,那就是琉球营在大陆有暗哨,一时间他心又有些活动了,不由自主的问道:“世孙,此等机密,琉球营又是从何得来的,莫不要上了别人的当啊。”
“上当?”郑克臧心中忽然一动,他觉得傅为霖的反应奇怪了,这一怀疑他立刻留神起来。“真也好,假也好,反正此战是不可避免了,正好也拿这东西堵那些三心两意的家伙们的嘴。”郑克臧这话让傅为霖心头狂跳,正在此时,郑克臧命令道。“傅卿,童子军在北汕尾岛动手,怕失了分寸,你且过去监督一二,另外顺便让他们在商埠外砌一堵墙,以免清军可能利用商港上陆”
傅为霖前脚刚走,郑克臧立刻招来郁平:“如今市面上谣言纷纷,其中不乏是从本藩重臣府邸里传出来的,你立刻派人查访,一定要把源头给找到,另外,傅为霖形迹可疑,盯死了他,一旦查有实据,马上予以捉拿?”
郑克臧坚定的不想跟清廷再度和谈,但刘国轩却为了打乱施琅的进军计划而派出了使臣。这一年的五月六日,水师前镇总兵黄学齎自海路抵达福州向姚启圣递交刘国轩的私信,提出“请照琉球、高丽等外国例,称臣进贡,不剃发登岸”。正因为施琅获得专征权力而闷闷不乐的姚启圣如获至宝,立刻飞马报奏北京。
清人蒋良骐在日后撰写的《东华录?卷八?康熙二十二年癸亥(1683年)》中对此段历史有过非常详细的记载:“五月甲子(二十三日)。先是,福建总督姚启圣奏【海贼刘国轩遣伪官黄学齎书至,请照琉球、高丽等外国例,称臣进贡,不剃发登岸;应否如所请,请旨定夺】。上曰【台湾贼皆闽人,不得与琉球、高丽比。如果悔罪剃发归诚,该督、抚等遴选贤能官前往招抚。或贼闻知大兵进剿,计图缓兵,亦未可料。共审察确实,倘机有可乘,可令提督即遵前旨进兵】。至是,姚启圣奏【遣福州副将黄朝用往谕刘国轩等,仍如前言】。上乃趣施琅速进兵”
于是一切的伪装都撕破了,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然而就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从五月二十八日,一直下到了六月初六,东宁各地“溪谷皆崩”。面临着祸不单行的局面,郑克臧一面勒令各地驻军赶快帮助救灾,一面又咬牙下拨储粮一万石用于救灾,同时从琉球、日本、广南、占城、暹罗各地抢运粮食,为了筹集购粮所需的资金,郑克臧还被迫去信长崎,通知田川次郎左卫门接受日方极为苛刻的条件,以十年内每年提供五百担生丝作为利息,向日本关西豪商集团借贷价值三十万贯目的白银、红铜和粮食。
郑克臧这边的努力还没有见效,施琅已经从兴化平海卫移师铜山做好了最后攻台的准备,此时一度因为抢功而跟施琅龌蹉的姚启圣见到康熙心意已定也改弦更张,向铜山派遣了三千援兵,至此清军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只待择日扬帆东向了
119.澎湖海战(上)
碧波荡漾的大海上,两艘郑军的快哨船正在一前一后的巡航着。由于清军大队人马已经进抵铜山,所有人都知道一场血战迫在眉睫了,因此船上的气氛肃杀,神经质的领班甚至亲自上刁斗充当了望哨,然而其目的却是不要发现清军好让自己又多活上一天。
但该来还是终归回来,一声凄厉的呼叫声甚至连稍远处的友船都能听见:“施琅来了!”
几百根桅杆密密麻麻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这壮观的景象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内为之失神,好半天后才回复清明的领班再度咒骂着:“还愣着干什么,掉头,向大帅报告”
“快哨船发现清军舟师的时候是在花屿、猫屿一带,按照清军的船速,今天应该会在八罩屿过夜。”八罩屿又叫望安岛,相传这个名字还是朱成功当年征台时路径此地所取的。
“八罩屿?”林升有些不敢相信陈谅的判断。“八罩屿地形险恶又多暗礁,施琅也是知兵的人,他就不怕一旦遇上大风来个船毁人亡吗?”林升这个说法也是有典故的,蒙古之所以东征日本失败正是因为台风的原因,而六月又是台风多发季节,他以为施琅、朱天贵、林贤都是老海狗的出身绝不会犯这个错的。“会不会南下大屿(注:七美屿)了?”
“林军门说的有道理。”陈启明也持相同的判断。“八罩屿上淡水稀缺,清军数万人不喝水是不可能的,全靠船上运的水也是不可能的,因此停在大屿才是最有可能的。”
“天色已暗,快哨船也不好再探。”刘国轩目光死死盯在地图上,对于林升和陈启明判断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因此他命令着。“但不管是大屿还是八罩屿,明日清军必然一早就攻到,让各部都做好应对的准备了,明早提早用饭”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十六日(公元1683年7月10日)清晨,施琅所部出现在娘妈宫(注:即马公岛)洋面上,此时郑军水师也已经出动,刘国轩以江胜部为左翼、林升部为右翼,各率八百料以上福船、广船各八十艘严阵以待。
见到郑军已经做好了准备,施琅当即命令所部以速度较快的鸟船先行出击,试图以此搅乱郑军的阵形然后再投入主力一举歼灭郑军。然而,郑军水师的威名犹在,清军水师又有相当一部分是从郑军中叛逃的,彼此沾亲带故,因此并不愿意就这么兵戎相见。所以施琅命令下达后,只有右营游击蓝理及其弟蓝瑶、蓝瑗、蓝珠率领的七艘战船突入了郑军阵营中。
见到蓝理孤军深入,林升当即调动舟舰围攻了上去,一顿炮火之后,蓝理所部各舰纷纷起火,随后以跳帮战术为主的郑军便靠了上去,双方顿时陷入了残酷的肉搏战当中。
此时见到蓝理牵动了郑军的队形,施琅便勒令第二波鸟船继续出击,但此时恰逢涨潮,清军舰船被海浪推向岸边,又遭到牛心山、四角屿、鸡笼屿上郑军炮火的威慑因此队形大乱。见到如此两级,林升和江胜当即包抄上去,清军不能应付,一时焦头烂额,颓势尽显。
“给本官冲上去!”眼见局势的发展出乎自己的预料,施琅当即拔出刀来,指挥着坐舰及其余舰船实施救援,在他亲自参战的带动下,原本尚且有些犹豫的清军舰船也作出反应,双方或互射铳炮或跳帮肉搏,战事一度极其惨烈。
“施琅?”透过海上的硝烟,隐隐约约看见施琅帅旗的林升当即决定擒贼先擒王,于是其座下战船如离弦之箭般直冲施琅的帅舰。“把鹿铳拿过来。”林升从手下抢来一杆火铳,死死的将施琅套在准星和照门之中,等到对面人影依稀可见了,他猛的一扣手中的扳机。“汉奸、逆贼受死吧”
虽然林升瞄得很准,但他毕竟是将领而不是经常操习火铳的士伍,因此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之下,不可避免的手颤抖了一下,脱膛而出的铅弹并没有打中施琅,只是在击透船板的时候带起一簇木屑掠过施琅的头部,将其的眼角眉梢划得血流满面。
“该死!”林升心里咒骂着,但却大声宣布着。“施琅死了!”满船的明郑士伍跟着大声鼓噪着,清军那边听到之后一阵慌乱,林升满意的命令道。“靠上去!杀了施琅!”
两条船缓缓的接近着,林升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但他却光想着自己可以实施斩首战术,而在清军眼中同样那个“贼”那个“王”的自己也是别人的斩首目标。结果一发炮弹从边上的清军舟船上射过来,一下子打断了林升面前的桅杆,桅杆落地,正巧砸在林升的腿上,林升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
见到林升负伤晕厥,郑军战船便顾不得唾手可及的施琅了,匆匆忙忙的向己方遁去,施琅由此逃过一劫,但更对郑军不利的是,由于林升的帅旗随着桅杆一起消失,右翼的郑军一时失去指挥,等到陈谅反应过来接过指挥权的时候,绝大部分的清军得以突破郑军的阻拦防线向西逃到了西屿洋面重整旗鼓。
当然郑军也不是没有收获,一阵厮杀之后这至少留下了清军不下二十条战船八百余人,其中蓝理所部各船一条也没有逃出去,蓝理本人也被一刀劈伤,腹破肠流之后力屈被擒,而郑军只付出了七条船,三百人左右的伤亡。
“林兄,不必气馁,”在娘妈宫的港口中,刘国轩和一众将领探望着负伤的林升。“好好修养,余等一定为你报仇,将那施琅逆贼斩杀于澎湖洋上。”林升默然的点点头,说起来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他自己的冲动,否则今天这一役就让清军吃不消了。“来人,”看到林升闭上眼睛,刘国轩命令着。“送林大人回东宁修养”
送走了林升,刘国轩马上召开军事会议重新安排水师指挥权:“如今林大人受伤返回东宁修养,那接下来就由水师右提督江胜江大人领本队战船五十艘,陈谅、陈启明两总兵分置左右翼各领战船四十只,此外再由楼船镇总兵邱辉邱大人为本队前锋,领战船二十只,本官将亲领后队二十只大船为诸位大人督阵。”
众将一一领命,这时刘国轩说道:“施琅而今移师西屿洋面,甚为不智,西屿头有本藩陆师炮台,其正好为本藩水陆两师夹击,明日决战当一鼓而定”
可是刘国轩料错了,因为傅为霖的通风报信,清军方面对郑军在澎湖的不知一清二楚,因此第二天清晨,当刘国轩准备出动全军出动跟施琅所部清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却得到了清军不知去向的消息,刘国轩无奈的收兵回营,并派出十余只快哨船四下打探。
清军由于船只众多,所以很快就暴露了位置,刘国轩闻讯便率郑军水师主力南下,进驻虎井屿、桶盘屿与清军在八罩屿的水营隔海对峙。由于先前的胜利,刘国轩错误的认为清军不堪一击,于是不待己方营盘扎稳便全力向八罩屿进攻。
此时清军以逸待劳,发挥船多的优势,林贤和朱天贵等部与施琅通力合作,自辰至午奋战不止,纵然是刘国轩亲冒矢石也未能打开局面,最终刘国轩力战不胜带着轻伤和十五条船的损失退回了虎井屿、桶盘屿。
当天夜里,施琅实施夜袭,用火攻船直袭郑军水营,刘国轩猝不及防,虽几经搏杀,当最终未能守住两岛,天明之后刘国轩被迫撤回娘妈宫,此时郑军大中型战船已经不到一百八十艘,而清军依然保有近二百艘,战力的天平开始倾斜了。
六月二十日清晨,施琅派人以慰问刘国轩伤势的名义前来实施招降。
对于施琅的图谋,刘国轩明确予以拒绝:“尊侯仕明游击,亡归延平,复主逋逃,臣事三姓,此足下智若转圜,勇于舍旧,捷出寻常万万,猥欲策驽末步骥尘,殷殷意厚,敢不拜嘉。国轩老矣,君存与存,君亡与亡,若一旦背而他之,卒然反噬,虽犬马有不忍为,而谓国轩不犬马若也?诘朝相遇,不尽欲言。”
尽管招降被刘国轩用辛辣的语言给顶了回去,但施琅却依旧没有放弃临阵策反的念头,他不断派人以向故旧问安的名义给郑军各部送去招降的书信,姚启圣也恰好此时派人过来诱降,在两厢夹攻的情况下,郑军中的高级武官开始动摇了,其中左冲镇镇将杨德率部叛逃,造成郑军上下极大的震动。
为此刘国轩再度召集众将,苦口婆心的告诫道:“以功,则三桂莫大,然以撤藩窘死,他皆歼殄,唯琅与天贵廑存,假以毒我。海氛朝以靖,两人夕以诛耳。且两军杀掠相当,胜败未卜,何馁然即欲投烬若斯?愿共诸将军决一死战,以定去就何如?”
刘国轩语重心长的话语打动了犹豫不定的郑军诸将,于是军心重新稳定下来,然而此时施琅得到来自大陆的增援,战船总数更是达到了二百四十艘,占有绝对优势的他便不在等待郑军从内部瓦解,六月二十二日,最终的决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