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5.湖广决议
“你说什么?”沙纳海正是因为隐隐听到绿营中有些不好的谣言这才派出耳目去打探的,却根本没有想过绕了一圈,结果谣言的目标正是自己,一时间恼羞成怒,但是此刻并非他一人在场,因此只得咬牙切齿的命令道。“你再仔细说一遍。”
“奴才不敢,奴才,喳。”身为沙纳海亲信的武巡捕看着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下意识的一哆嗦,但是沙纳海执意要让他说明白,他也只好忐忑不安的开口了。“奴才巡营时听得军中有谣言,说,说,如今的失败全赖主子您,若不是主子您畏敌如虎,海逆又如何能在荆州守军的眼皮子低下建起如此可观的堡砦,错非如此,也不至于伤亡如此惨重。”
“闭嘴,给老夫滚出去!”沙纳海怒气勃发,然而他环视帐中,只见阿南达脸sè尴尬、朱都纳神思不属、佟桂左顾右盼、巴麟低头不语、巴尔虎假意轻咳,至于身边那位大将军、平郡王更是呆若木鸡,一时间他心中悲凉。“不错,或是老夫错了。”
说起来,沙纳海的确有错的地方,但是关键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有想到郑军实施土建的能力会这么强。别说,换成清军自己,二十来天也就最多挖出两条沟渠,堆起一道土墙而已。
当然郑军的土墙也许只是一个外壳鲜亮的豆腐渣工程,远远比不得真正的城墙,但有竹木为障,水泥为封,再加上足够的宽度,足以让其成为清军无法跨越、无法用火炮摧毁的阻碍。至于用混凝土构件快速组成的马面堡,更是在平常人眼里无法理解的神迹般的存在。
低估了敌人,造成了己方不可挽回的损失,对此,真要深究起来,沙纳海自是逃不脱责任,而且以身边同侪的反应来看,他们也希望沙纳海为几番失利承担责任,既然如此,心若死灰的沙纳海慢慢直起身子,摘下自己的顶戴托在手里。
“老夫罔顾国恩,损兵折将,自是该去职领罪,只是当初想着待援兵到来后一洗前耻,只奈何军心动荡。”沙纳海一边说一边把顶戴放在张口结舌的讷尔图面前。“如今上下交诘,老夫不敢恋栈,自解本兼各职,回家闭门听参。”
“老将军何必在意汉军的胡言乱语。”讷尔图本来只想让沙纳海背黑锅,但不想让他离职,事实上也是如此,若是仅因为绿旗兵的埋怨就解除了将军一级的满洲大员的职务,想来不但康熙不会答应,就连其他满洲宗贵知道了也必然会议论纷纷。“攻伐海逆事大,本王还指望着老将军调兵遣将呢。”
讷尔图说得客气,但沙纳海却摇了摇头,意兴阑珊的退了出去,看着沙纳海落寞的背影,讷尔图急的汗流浃背,随即便觉得胸口发胀,气息难透,眼前一黑。
“王爷,王爷!”阿南达等人大惊失sè,刚刚自去了一名副帅,现在主帅也摇摇yù坠,这,这可如何是好。“王爷,王爷你没事吧,军医,速叫军医来??????”
沙纳海回到荆州满城自家的居处闭门听参,讷尔图在又惊又怕的情况下晕倒不能理事,于是权力便落到了各都统中地位最高的阿南达手里,不过比起名正言顺的讷尔图和军中权威沙纳海,只有临时权力的阿南达就要弱势许多,所以许多事只能跟一众都统们共同商议。
“几位大人,事已至此,且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才好。”
主张要等更多大炮到来的巴麟答曰:“大帅养病前交代了朝廷续调四万援军已入鄂境之事,如今旗兵和蒙古马队都不能上阵,各镇也皆无斗志,自是等援军到了之后再行定夺。”
佟桂却表示不同的意见,他说道:“我等屡战失利,损失惨重,且大帅病倒、副帅自解其职,若是再不战坐等,恐怕援兵未到,朝廷论罪的旨意就先到了。”
朱都纳反问道:“但绿旗兵不愿再战,旗兵和蒙古兵又不能战,不坐等援兵,又能如何。”
“打不动当面海逆,我们不能去打沔阳、监利嘛。”巴尔虎旧话重提道。“海逆的主力怕是都在沙头市了,两城最多一两千的守军,给我一镇兵马,我自为各位大人取来。”
“若是能攻下沔阳或许能在皇上那里讨几分颜面。”阿南达想了想如是说道。“但本官以为,海逆当初分兵时肯定是将其最jīng锐的营头放在沔阳了,以当下海逆的战力来看,即便只有一、两千人,少不得要万人兵马去围攻,如今军中只有四万可战绿旗兵,若是再抽调走万人,恐怕在兵力上就不占优势了。”
“阿大人是怕海逆乘虚野战嘛?”巴尔虎大笑了起来。“如此不是正好,我军扣不动海逆塞防,但未必怕了城外野战,而且蒙古兵无法参与攻城,却可以在野外驰骋,以一马当三兵计,朝廷大军可大有优势啊。”
“巴大人的话很有见地,”佟桂先扬后抑道。“但若是海逆不动怎么办?”
沔阳只不过是早期掩护郑军补给线的一个据点,如今郑军已经推进到了长江边上,完全可以利用长江航运来补充兵员、物资,因此完全可以不派兵去救沔阳,甚至可以在清军攻击沔阳之前撤出来,让清军一拳打空。
“怎么办?好办!那我就率兵再攻监利。”巴尔虎满不在乎的看了看佟桂,但臆想中的赞同没有出现,反而映入眼帘的是对方那张拧着眉头的脸,巴尔虎心中一动,于是补充道。“若是攻下监利也无法牵动海逆,那就直迫汉阳,来个攻其必救。”
巴尔虎刚说完,朱都纳便直截了当的否定道:“等巴大人出现在汉阳城下,怕是朝廷的援兵也已经到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当然是你废那么大的劲干什么,另外还饱含有事情都你做了,是不是功劳是你的,责任是我们的等等。
巴尔虎脸上挂不住了,当下就反问道:“若不东取沔阳等地,难不成还真坐等不成。”
巴尔虎还口不择言的说到:“其实依我看来,就算是朝廷援兵到了,咱们也未必能拿海逆怎么样,而且说不定情况只会更糟。”
不能不说巴尔虎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事实上十一万大军和七万大军在围城作战中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而且等后来的新锐部队看到了之前几个营头的惨状,说不定还会同样产生了怯战的想法,从而导致全军士气的总崩溃。
但这话实在太刺耳了,因此引起了同侪的齐齐反感,巴麟便第一个出来反驳道:“巴大人的担心甚好解决,只要把伤兵*运往荆州、宜昌安置,再另置一营安顿援兵,想来如此隔绝便可以不至怯战之风四下传播。”
巴尔虎立刻反唇相讥道:“禁得了小兵,难不成不禁得了总兵、副将之间往来吗?”
这话也有道理,毕竟援军是以山东、河南、直隶等地绿营编组的,其中不乏跟镇南大营所属绿营同省的镇协,若要是彼此往来的话,恐怕真相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镇协官长世受皇恩,本是我大清忠犬,若是连他们都怀疑的话。”朱都纳脸sè难看。“怕是万事皆休了。再说了,若是同省将官之间互有勾连,恐怕不让他们往来,更会让彼此狐疑,更何况,平rì不见,军议总要见的,又如何能瞒得过。”
几人正在争论不休,帐外的戈什哈报名进来参见:“大人,川中急报,有逆党夺了chóng qìng。”
“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听戈什哈继续报告道。“夔州知府遣使来报,贼党白rì乘乱冲入chóng qìng城中,斩杀官吏,夺取城池,树以前明旗帜,如今川东通往川中的道路断绝,各地贼党围攻夔州各县,诚十万火急??????”
“chóng qìng镇正在遵义与海逆对持,川北镇则在荆州,川中虽还有两镇,但具在川西,成都新兵也不能施用,如此看来川东危急啊。”阿南达立刻明白了川东的局面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关头。“若是川东沦陷,夔门封闭,我军军粮不保。”阿南达顿了顿,斩金截铁的说道。“事不宜迟应该立刻派川北镇回援。”
“不可!”佟桂大声阻止道。“川东贼党树前明旗号焉不知与海逆之间有无瓜葛,若是海逆遣人所为,川军回镇,全军动摇,海逆趁势攻来,恐怕不到朝廷援军到了,我等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只能封锁这个消息,断不能派一兵一卒回掉。”
“佟大人的话有道理,但真若是海逆所为,海逆必然也已经知道了情况,所以不管川北镇是不是回援,海逆怕是都有动作。”朱都纳却不同意佟桂的建议。“反之,若海逆没有行动,则可以证明这只是一部分乱党自行所为,一如前几次川东之乱。”
“不能这么说,即便是川东乱党自为,以海逆的耳目,想来也应该知道了。”佟桂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即便海逆真的不知道,但川北镇的回援也必然牵动其他各镇军心,进一步堕了我军士气。”佟桂建议道。“而今之计,只有立刻催促后方援军加快脚步,赶赴荆州,只要援军到了钟祥、荆门,我们才能放川北镇回去。”
巴尔虎不满的说到:“那不是坐观乱党夺取川东嘛。”
“乱党夺chóng qìng是趁虚趁乱,而各县如今也只是遭到围攻而已,以前几次川东乱像来看,乱党的力量有限,绝不是这么容易夺城的。”佟桂解说道。“因此川东坚持十天半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佟大人所言有道理。”佟桂说服了阿南达,说到底川东的问题虽然严重,但却无论如何比不过自己当面的问题,因此阿南达决定到。“立刻封锁川东消息,另外,在朝廷援军到达之前,我军哪也不去,就钉死了眼前的海逆!”
376.湖广襄阳
“居然是朱耷!”郑克臧喃喃着,他得到川东再次起义的消息要比清军方面晚了三天,这自然是郑藩的密谍对川中的渗透不够造成的,但也正是因为消息的延迟,才使得郑克臧对起义的领导者及发展状况了解的更加详细。“真是好手段。”
由于川东义军是拥明反清讨郑因此其实是一股新的割据力量,不过其冒起之初势头虽猛,但要成功抵御反应过来的川中清军的征讨并获得最终胜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本藩而言倒是一件好事。”郑克臧如是思考着。“命令东线行动吧。”
郑克臧并非是神仙,也没有足够的耳目察觉清军援兵的到来,因此在他看来反攻的时机已经到来了。然而就在持着他将令的侍卫登上东下的快船之际,从徐州方面开来的四万清军已经源源不断的开入了襄阳城中。
“下官等见过制台大人。”由于镇南大营有大将军、副将军,所以从徐州方面调来的援军是由总兵、副都统一级的人物分别指挥的,因此面对兼有兵部尚书头衔的从一品总督,这些丘八不得不行以下官自居。
“喀大人,郭大人不必客气。”虽然莱州镇总兵郭士杰将兵八千,但让噶尔图笑脸相迎的还是原蒙古镶白旗副都统、现本旗满洲副都统的喀住。“说起来本督对两位大人也是翘首以盼呢。”说着,噶尔图做了个请的手势。“来,我等入城叙话。”
副都统、总兵可以入城,其他具体统领各部的协领、参领、副将、参将以下官兵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不过噶尔图已经安排好了,自有总督衙门的戈什哈领着大军遇城不入,直开襄阳城外预先建好的营地。
“搞什么名堂!”噶尔图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当心大军祸乱城市,但把顶着烈rì千里迢迢赶来湖广的将士当贼看,自是引来了一片骂声。“连城都不让我们进,亏我们还赶来救急,早知道咱们不干了,对,不干了!”
“吵什么吵!”各营营头们尽管心里也有些不满,但生怕炸营的他们还是派出亲兵虚挥着鞭子威慑众军。“亏待不了你们,到了营地有酒有肉,吃死你们这帮丘八!”
听说有酒肉,清兵们喜出望外,脚步也轻松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处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来援的清兵们一阵sāo动,就连几个营头也大惊失sè,好在领着他们的戈什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才顽强稳住了军心。
“这是哪打*炮。”刚刚回到总督衙门二堂坐下的喀住也听到了炮声,颇有些惊疑的看向噶尔图。“制军,难不成是海逆已经兵临城下了嘛?不应该啊,平郡王的大军??????”
“这是海逆的船队在汉水上发炮。”噶尔图当然知道喀住的未尽之意,苦笑着回答道。“海逆的舰船如今rì夜巡航在汉水之上,钟祥以降已经不能通航了,海逆还得势不饶人,常以六、七条船的小船队北上襄樊袭扰。可恨本督督标水师营屡次与之交战不能胜以至于损失殆尽,只能坐观海逆纵横驰骋。”
郭士杰一听顿时大惊失sè的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郭镇不必担心。”自曝其短的噶尔图能稳坐泰山自是有道理的。“如今本督在汉水上连布三条拦江铁索,又在两岸驻沙袋炮台多处,置红夷大炮十余位,海逆屡攻不成,只好每rì开炮泄愤,两位大人听到的炮声就是双方在互shè。”
“原来是这样。”喀住松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他又眼珠一转。“外火器营此番南下,共携来神功将军炮十位、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二十位,另有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十位,如此火力或可以在炮战中助制军一臂之力。”
康熙初年,仅南怀仁就为清廷督造硬木炮及红夷大炮一百八十五位、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二百四十位、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六十一位、神功将军炮八十位。此后随着郑藩的势力在东南崛起,清廷又先后在běi jīng和各地铸造了六百多位三千斤以上级别的火炮。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在战事中损失,另有一部分被证明不能对抗郑军的二寸、三寸野战炮而遭到改铸。因此时至今rì,清军依旧装备有近七百位三千斤以上级别铜炮。
由于康熙及满清宗贵对绿营一贯的提防,所以这些重型铜炮除了在西安及重新复设的青州驻防八旗中各配属了约五十位以外,剩下的五百多位都落在京旗内外火器营手中。其中单喀住这次督率的外火器营就带来了八十位,不过由于这些火炮动辄数千斤之重,运输实在不便,因此其中半数便留在了徐州,运到湖广的只有四十位,而且以较为轻型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和神功将军炮为主,份量最重、威力也最多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只有区区十位而已。
m)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来配合吴琠、噶尔图两人在湖广自行铸造的十余位五千斤红夷火炮封锁汉水江面、给予还不知徐州援兵抵达的郑军水面部队以重创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噶尔图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喀住的提议,这并不是他认为对方的建议有抢功的嫌疑,而是认为徐州所部东调是一件极机密的事情,既然郑藩至今未能发现,那就有必要将部队调动隐瞒到最后,以便一举震慑对手。
“如此啊。”喀住有些遗憾的砸吧砸吧嘴,当然他的遗憾并不是不能好好打击郑军,事实上即便他身为满洲镶白旗副都统,在来援大军中的地位较高,可也无权直接指挥外火器营的营总,因此他的提议说白了就是借噶尔图的势来压外火器营,再借外火器营的器也压噶尔图,最终让他个人达到捞军功的目的,不过现在噶尔图并不上套,他想凭空捞好处的希望就落空了,自是因此而感到遗憾了。“噶大人想的周到,下官自是领命。”
似乎看出了喀住有些不满,噶尔图当即岔开话题:“本督已经令荆门地方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不知道两位大人什么时候起身,后续的大军又几时能到襄阳。”
郭士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有了问题,急忙回答道:“回制军的话,本部整修一rì,明rì午间便可南下,至于后续各部,当也在数rì之内陆续抵达。”
噶尔图轻轻点了点头:“不是本官要赶两位大人,实在是大将军那边望眼yù穿,而且川东乱民又起,动摇我军粮道,若是拖延了制胜的时rì,怕是即便击退了海逆,川中也要有失。如今国势艰难,湖广、云贵乃至甘陕多依仗四川,一旦四川再出了问题,大清??????”
噶尔图的话说到这里自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但喀住和郭士杰也是明白大势的人,自是心头凛然,于是两人不能再计较什么,分别抱拳应道:“制军放心,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本官是信得过两位大人的。”噶尔图也不好多说,只是轻轻一点。“府中已经备下酒水,就权当本官为两位大人一壮行sè。”
喀住和郭士杰还没有接口,一声格外巨大的爆炸声传了过来,又过了一会,一名脸sè晦暗的副将匆匆来到堂外跪倒:“制台,右岸沙袋炮台遭海逆猛攻,守御游击任某以下四百二十员力战不支,已经败退下来,海逆趁势炸毁了炮台和火炮??????”
“混账东西!”噶尔图勃然大怒。“任某可曾生还。”副将给了明确的答复,噶尔图当即命令到。“立刻斩首示众。”游击也是从三品武官,况且此人也不是未战先退,而是力战不支,但噶尔图正在气头上,一句话就拿了此人的xìng命。“另外再遣人收拾炮台。”
看到副将一副yù言又止的样子,噶尔图摆摆手:“本官也知道军心动摇,但督府里还有银钱,所以,你且传令下去,愿意出击者每人赏银五两,若是能收回炮台再赏五两。”
副将眼眉一跳,显然觉得噶尔图此举或有冤大头的架势,其实郑军炸了炮台,就说明对方没有久据的意思,收复回来显然不太会有什么阻力,但是噶尔图明知道情况,为什么还要如此做派呢?这肯定不是钱多烧的。
看着上座的喀住和郭士杰两人,副将若有所悟,当即应道:“喳!”
郭士杰和喀住也想通了噶尔图的用意,无非是千金市骨而已,激励督标和襄阳城守营自是做给后方援军看的,不过两人一个是满人、一个是汉军旗,自然是想在清廷中继续富贵下去的,一想到南下后击破郑军擒获郑克臧后的功勋,当下心中也一片火热。
看到这两个人脸上也浮出了一丝激动,噶尔图知道自己激将成功,不由得露出笑容来:“两位大人,不必管他,这边请。”
“制台先请??????”
377.湖广接洽
因为一个yīn错阳差的巧合,接替转任浙江总兵的王新化执掌湖广帅印的林升是在喀住、郭士杰两部自襄阳南下的同一天点兵出击的。随着林升的一声令下,已经在黄州隐匿了小半个月的东线郑军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沿涢水逆流而上,一路杀向鄂西北。
由于之前郑军探马与清军在孝感、黄陂之线布置的探哨多次发生队、班规模的缠斗,双方都在这种规模不大但血腥程度犹在西线主力战场上的面对面的白兵厮杀中损失非小,因此清军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郑军的行动。再加上清军方面因镇南大营主力西调荆州后东线兵力不足的原因,并未在孝感、云梦等最前沿布置守军,因而出击的郑军很快的便夺取了上述地区,并随后继续向德安府(注:安陆,但与明清两代安陆府不是一回事)挺进??????
“军门!”随着急促的呼声,两个亲兵扶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冲进了临时设在德安府的湖广提督衙门,出现在提督岳昇龙面前。“军门,不好了,探哨报告,海逆已经夺取了云梦县城,如今大军正向德安进发。”
因为征讨噶尔丹的军功而受封拖沙喇哈番(云骑尉)的岳昇龙是一年前从天津总兵任上升任湖广提督的,不过今时不同往rì,升任湖广提督并非完全是褒奖,而是指望着他继续拼命。说起来拼命也有拼命的好处,譬如军功什么,但上有郡王大将军、荆州将军和总督三位大员,堂堂提督也不过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卒,根本轮不到他来指挥大军。
而且更让岳昇龙失落的是,因为前方军情所需,湖广的两镇经制绿营全部由镇南大营直接指挥,他堂堂起居八座的提督也只能管管提标而已,而且还只是五营提标中的两营,这甚至还不如当初当总兵的时候呢。
好不容易等到郑军攻打荆州,镇南大营主力西去,岳昇龙这才得到在东线的指挥权。但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发现所谓的东线指挥权,不过是让他扼守要津,在郑军攻击的时候充当第一线的盾牌。这一发现,理所当然的让他产生了愤懑。
说起来岳昇龙的名字在郑克臧前世那个时空的历史上已经淹没,但他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儿子岳钟琪,到底是钟琪还是“忠旗”姑且不说,但比起异时空那个身边都是雍正派来的耳目的儿子,此时此刻的岳昇龙显然有更大的自主权。当然这种自主权并非是康熙或者噶尔图专意给他的,而是因为兵事正急,他身边只有两营提标、一营督标及荆门营、蕲州营等少数营头,即便有人想搞什么大小相制,级别上也差的太远。
“海逆大军?”正在提笔写字的岳昇龙看着面前的焦急的亲兵和上气不接下气的伤者皱了皱眉。“你是哪个营的?在哪遇到海逆的,海逆有多少人马?”
“卑职是、是蕲州营的把总,”话音时断时续的探马用最后一点气力报告道。“在云梦城北十里店,遇到、遇到海逆大、大队,卑职拼死逃了回来,全汛弟兄就剩、剩我一个了。”
“来人,通知蕲州营的游击过来认人。”岳昇龙断然命令道,不是他不相信探马身上的凭证,实在是事情太大了,让他不得不慎重其事。
等亲卫奔出门了,岳昇龙丢下笔,从书桌前走到将死的探马身边俯下身子,再度探问道:“你看见海逆大队了,那你看清楚海逆有多少兵马了吗?”
“好多,”探马的瞳孔已经放大,声音也微不可闻,逼得岳昇龙不顾对方身上的血污将耳朵贴在对方嘴边。“好多,三万,三万??????”
话没有说完,这名把总的头一垂,气息全无了。
岳昇龙站直了身子,在庭院中疾走两步,命令道:“关闭四门,命令荆门营、蕲州营、督标后营和提标前营上城墙jǐng戒,另外,再有探马回来,立刻引来见我。”
“大人,”边上亲信的戈什哈建议道。“是不是立刻派出快马向襄阳报告!”
“不必了。”岳昇龙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人孤证,若是就此向襄阳报告,也太过草木皆兵了,还是再等等其他哨队的消息。”岳昇龙说道这忽然想起了什么。“传令下去,没有本提督的命令,概不准让一人出城。”
亲卫们带着尸首退了下去,岳昇龙回到书房,抬头看着面前的地图突然狂笑起来:“好算计,好算计啊,只要夺了襄阳,镇南大军便只有死路一条。”
岳昇龙是从一品的湖广提督,军情瞒什么人,也不可能瞒他,因此镇南大营屡战屡败之后军心动摇以及川东祸乱、川中粮道切断的消息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因此当郑军最后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他立刻了然了对手的布置。
“三万大军,姑且算是看错了,那也少不得一两万之数,先锋就有一两万,海逆,不,郑军总兵力怕是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了。”岳昇龙在地图上重重一击。“若是这七八万来攻我,以德安城内这不到万余兵马,自然是螳臂当车。若是舍我去攻襄阳?”岳昇龙的眉头一凝,随即舒展开来。“只要徐州的援兵不在襄樊城内,必然也能一击得手,看起来,我这个小卒子还真有大用场呢,呵呵,呵呵。”岳昇龙又是一阵大笑。“怕是当初把我当弃子的根本想不到有今天吧。”自言自语了一番后,岳昇龙突然冲着窗外吼了一声。“让岳康滚进来。”
以岳昇龙同族子侄的岳康很快出现在岳昇龙的面前:“陆夫,我有一桩机密要你去办!”
听着岳昇龙在耳边细细的交代,岳康的脸上出现了极度震惊的神sè,他岳昇龙交代完毕,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叔父,私通海逆,这,这,可是夷九族的,咱们全宗可是还留在甘肃,这,这??????”
“愚钝!”岳昇龙呵斥道。“若是按你的说法,不用夷九族,我们就死在德安城了。”岳昇龙拍了拍岳康的肩膀。“如今天下大势,大清可是风雨飘摇啊,咱们不能一味死忠,再说了,海逆舍得用数千被俘旗员、旗兵换曹仲英部的眷属,难道不能帮咱们换?”岳康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这个时候就听岳昇龙继续道。“当然,让你去联络并不一定就是立刻易帜,总得让他们答应我们的条件。你不必担心,你叔父我已经想过了,若是没有咱们易帜,海逆此役输赢也就是对半,但若是加上我们,海逆将大胜,因此他们不能不答应咱们的条件。再退一万步,即便不同意,那咱们也争取了防守的时间,还能仔细探明了郑军的实力??????”
“什么?岳昇龙要降。”假意作为新的探马的岳康出城后不久就遇到了郑军前锋,双方还没开打,岳康就摆出一副投降的架势,因此很快就被送到了指挥官的面前,然后因为他说的事情太大,所以一级传一级,在入夜前,终于被带到了林升的营帐里。“有什么条件。”
有底气的岳康尽管知道面前所站之人在郑军中的地位颇高,但还是毫无惧sè的侃侃而谈:“大人让我向夏王请求三项许诺,第一,我家大人是大清的提督,到了南朝自然不能低过这个职位;第二,大清朝廷给了我家大人拖沙喇哈番的爵位,真要临阵易帜的话,少不得要一个伯爵;第三,岳家的宗族尚在甘肃,若是归附,怕遭到清廷加害,还要南朝予以保全。”
“保全宗族倒也算了,提督、伯爵。”林升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你家军门不过是我军瓮中之鳖,漫天要价岂不是惹人耻笑,错非,尔等是在使缓兵之计吗?”
被林升说中一部分心思的岳康心头狂跳,但他依旧面sè不改:“不可否认,一路上小人看见贵军旌旗招展、军势浩大,但德安乃是府城,城内又有万人据守,若是我家大人一意死守,恐怕贵军未必能赶在镇南大军面前夺取襄阳吧。”
林升点了点头:“岳军门果然是沙场宿将,本藩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我军既然兵力充裕,难道不能以一部包围德安,其余直指襄阳嘛?对于襄樊防务,本官还是清楚的,噶尔图手中怕是没有多少人马吧。”
“这位大人错了。”岳康轻笑一声。“噶尔图大人手中是没有多少兵马,但是前两天,从徐州调来的大军先锋已经过了襄阳,稍后还有三四万人马将陆续来到,”岳康看着sè变的郑藩众将,有些卖弄的说道。“如此大人还以为噶尔图守不住襄樊吗?”
“四万徐州兵马?”站在林升身边的枢密院一等赞画洪辉按捺不住,脱口问道。“此言当真。”岳康倨傲的点了点头,洪辉又道。“那我且问你,这四万之敌何时能到?”
岳康此时笑而不答,看到岳康的做派,在场的众将倒吸了口冷气。
“兹事体大,本官要飞报夏王知晓。”提督和伯爵的要价已经不是林升能答应的了,所以林升必须报告郑克臧,此外他也要去查证清军援兵的真实xìng。“你且下去稍候。”
“是。”岳康应了一声,但临转身前却提醒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还请这位大人抓紧了才是。”
林升不悦的摆了摆手:“本官不必你来提醒??????”
378.湖广奇袭
>虽说德安那边一直有传信的使者过来,但他的心依旧有些七上八下的。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两天郑军的战船越聚越多,继击溃了汉水右岸炮台之后,郑军又紧接着轰破了左岸鹿门山炮台,还不断在打捞沉船试图清理出水道,若不是他紧急命人向江中抛投树木阻挠郑军行动,说不定早就让郑军打破封锁直冲襄樊了。
一想到郑军切断襄樊间浮桥的后果,噶尔图就有些不寒而栗,随即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心头的yīn霾,但是沉甸甸的感觉始终让他心头蒙着yīn影,不得已他只能试着分心,可一张嘴结果就变成了:“德安岳大人的信使可曾来了?”
“回主子的话,算时间应该是到了,但今天晚的有点过了。”督府的文巡捕如是应道,随后他说出一番让噶尔图心惊胆颤的话来。“主子,这事怕是有点蹊跷了,我仔细查了查,这两天不但咱们派到德安的人没有回来,随州那边也没有信使到??????”
噶尔图脑子轰的一声,随即用看死人的眼光看向文巡捕:“你,你再说一遍!”
文巡捕知道兹事体大,不敢隐瞒,把他查下来的结果又复述了一遍,之后一咬牙又给了噶尔图报告了自己的判断:“奴才,奴才以为德安、随州怕是有变呢!”
“混蛋!”噶尔图抡起手给对方一个巴掌。“为什么早不报告!”正是因为噶尔图完全赞同文巡捕的猜测,所以他才心急如焚。“好个,岳昇龙,好贼子,枉受国恩,居然胆敢??????”
噶尔图不敢再想象下去,他断然命令道。“襄樊闭城,所有拿得动兵械的都给本官上城。”
等神sè慌张的戈什哈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下城头,倚在城垛旁双脚发软的噶尔图忽然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人,立刻北上联络徐州大军,请他们加速开往襄阳,再派一人持本督关防南下调莱州镇回援。”
噶尔图十分清楚眼下的状况,仅凭他手中督标中营、襄阳城守营、武昌城守营等不到五千人的部队是根本守不住襄樊两城的,因此必须要尽快获得援军,而离襄樊最近的也只有刚刚开过的郭士杰、喀住以及还未开到的徐州三万援军。至于荆州镇南大营,一方面距离过远了,另一方面在敌情尚未正式确定之前也不太好惊动。
噶尔图正想着,只见两名骑手快速从城门洞里驶出,随着他们的离去,沉重的城门正在缓缓的合上,城内也因此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噶尔图当即发布了他今天第三道命令:“襄阳府在干什么,着他立刻派衙役上街弹压。”
又一名亲随匆匆而去,噶尔图此时目光北眺,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的嘀咕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信男所猜乃是虚假,一切空幻皆为执念,当有佳讯即刻传来??????”
“大人,”一名骑士翻身下马后快步走到并肩而立的铁骑军第一师统制乐珉越和骠骑军第一师统制尹民通的身边报告到。“清军正在沿唐河两岸开进,没有半点jǐng戒的样子,不过队伍拉的很长,算下来至少有两万人,另外还有一万多民夫。”
“才两万人。”乐珉越和尹民通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就是还有至少一万多拉在后面,看样子咱们是一下子吃不干净了。”对于清军没有jǐng戒的问题,乐珉越并无怀疑,事实上此处还算河南,清军自然不会想到郑军会在此后设伏。“对了,看清楚鞑子的炮队了吗?”
“没有在清军的阵列中看见,估摸着应该是在船上。”报告的参谋有些不自信的回答着。“鞑子把船队围着水泄不通,属下没有机会靠近了。”
“你先下去吧。”尹民通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等这名参谋牵马而去,尹民通才道。“志才兄不要太过苛求了,不管炮队是不是在船上,不管清军是不是还有一万后卫,只要吃掉眼下这股敌人,湖广大事定矣。”
尹民通信心十足,但乐珉越却道:“清军沿唐河两岸行军,要想全歼其军还要我军分兵。”
尹民通自然知道乐珉越再想什么,他主动建议道:“那就让骠骑军过河吧,好在唐河水浅河窄,如今又不是丰水期,人马过河还没有什么困难。”
人马过河是不太困难,困难的是将重达千斤以上的骑炮运过河去,不过尹民通既然毛遂自荐了,求之不得的乐珉越自是立刻便答应了下来:“如此就麻烦龙杰兄了,事不宜迟,还请骠骑军立刻行动起来。”
尹民通一边派出参谋传达自己的命令,一面跟乐珉越确认道:“唐河虽然不宽又不深,但六千人马过河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我看,咱们就在申初一起出击,这个时候清虏还未到宿营的时候,但绝对已经人困马疲了,我这边也能有一个时辰来休整。”
“就依龙杰兄的。”这点要求乐珉越总要答应的。“以清军移动的速度,我们就在这。”乐珉越在地图的某一点上重重一戳。“北有涧河、南有蓼阳河,正好让咱们从后往前赶??????”
毒辣的rì头似乎永远都不会落下了,清军们不得不挥汗如雨的向西南方向行进着。腰间的水囊已经喝光了,不少难耐的士兵不顾千把的鞭策冲到河边饮水,整个队伍因此显得凌乱而又迟缓。不过面对这样的情况,领兵的几位总兵也没有好的办法,虽然不至于跟部下们一起抢水,但也总不见得不让士兵们干熬着吧。
就这样,几乎是以挪动的步伐前进的清军前锋终于来到了蓼阳河边。
虽然蓼阳河只是一条水深齐腰的小河道,宽度也不过丈许,但是清军一个个瘫坐在河岸边再也不想行动了。不但南面情况是这样,唐河对面的沧州镇也停在涧河边休整了。一时间,拉得长长的队伍终于如死蛇般瘫软了下来。
看着出发前校准过的泰西怀表,尹民通冷冷的命令道:“命令,全军披甲!”
骑手们在彼此的帮助下披上只上半身瘊子甲,然后再在辎重兵的帮助下陆续爬上战马。
尹民通身边鸦雀无声,只有敏感的战马觉察到环境的变化而发出不安的鼻鼾,此时尹民通又看了看持在亲卫手中的表,时间已经指向了约定的区间,虽然河南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sāo动,但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个时代的表具都有走时不准的毛病。
尹民通不愿久等南线率先发动,毕竟rì头就悬在各自头顶上,再不准的时计也不会相差了太多,于是他断然命令道:“出击!”
骠骑军第一师同样是六千人的编制,当然上战场的骑队不会又那么多,但两万只铁蹄砸在大地上引起的震动和因此而上冲云霄的尘土还是极具声光上的冲击力的。
迟钝的清军虽然发现了震动和烟尘的来源地,但由于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身处战区了,因此导致他们一时间还没有想到会是敌袭。只有当数面郑军军旗从尘土中显露出来的时候,慌了神的清军们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程度。
但是即便指挥的清军将领知道大事不好,可正在休整的清军除了极少数的jǐng戒外,不是在喝水就是散坐一团,急切间根本收拢不起来。收拢不起来也就算了,惊慌失措的清军到处乱跑,不但加剧了混乱而且把少数有组织的抵抗力量给自行冲散了。
“杀!”在清军慌乱的反击中只有轻微伤亡的郑军骑队如旋风一般闯过数里的距离,呼啸着杀入清军阵中。往往骑士们手中的骑枪还没有扎入当面之敌的胸膛,就有来不及逃遁的对手被飞驰而来的战马仅直撞飞了出去。
就这样,一如炽热的刀刃切开冰冷的油脂一般,肆无忌惮的郑军骑士大肆杀戮着对手。唐河对岸停留的清军错愕的看着这场惨绝人寰的表演,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是不是要过河增援,己方这一边也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被对案修罗场一般的景象吓坏了的清军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名手持利器的战士,慌不择路的向四处逃去。为了尽快的逃跑,这些曾经的军人们丢下了武器、摘掉了帽盔,若不是军衣还要遮体,他们甚至可能连这点负重都要丢下。
然而清军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了,郑军是自清军后方杀出的,除了一小部分腿脚麻利的往来路逃去外,其余的则被军刀雪亮的郑军不断往襄阳方向驱赶。与此同时,郑军的骑炮部队也完成了架设大炮的任务,劈头盖脸的炮火打断了清军重组的企图,迫使成千上万的清军只能向蓼阳河、涧河一线夺路逃生。
数以千计的清军涌向当面的两条小河,无数人在争先恐后中被推倒。还没等这些被推倒的挣扎着重新站起来,无数只脚就从他们身上踩踏过去,活活将他们踩成内伤、踩死当场。
当然落入河中不起的清军也不一定全是被后来者推倒踩死的,还有人因为脚底打滑摔在河道中,因为不善游泳,又站不起来而生生溺毙的,更有人被为了抢先逃命的同伙给砍倒的。于是,在郑军的攻击下,清军尸骸连着尸骸,形成了一条恐怖的死亡长廊??????
379.湖广枣阳
>联想到自己的使命,骑士脸sè苍白的勒住战马,随即爬上道左的矮坡向雷声传来的方向努力远眺。很快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见无数逃窜的人群被追赶上来的骑马武士一一砍到,只有那些伏地乞降的才能侥幸逃过一死。
由于过度惊骇,观战的骑士身体僵硬,几乎完全忘了自己的来意,好在随后出现的那几面三sè战旗终于唤回了他的心神。一如炸了毛的老猫一样,骑士下意识的转身就往土坡下跑,以至于心急之下被几块不起眼的石子绊倒在地。不过骑士显然顾得伤痛,捂着磕出血来的额头,匆匆回到马上,随即驱赶着已经相当疲倦的坐骑向来路跑去??????
并不知道噶尔图的使者已经被吓了回去的郑军骑军们在酣畅淋漓的屠杀之后,终于奉命收拢队形了。杀戮虽然就此停止了,但在他们的马蹄下已经躺着数千具尸体,另外还有近万绿营兵惊魂未定的成为了俘虏。
当然也有一部分清军逃脱了,不过郑军显然不担心他们会一股脑的逃入襄樊增强守军兵力。相比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北地绿营溃兵,反而是在rì暮之前打扫完战场以及监视眼前这万余降兵更加让郑方指挥官感到头疼。
“没有大炮,这就说明外火器营应该是拉在最后了。”乐珉越根据战场上的发现如此判定着。“只是现在不知道这股鞑子到了什么位置,四十位大炮,若是让他们逃脱了,简直是天理难容。龙杰兄,对此你有什么建议?”
尹民通从侍从兵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曼声回应道:“龙杰兄,林总镇战前早有预计,显然用不着咱们去攻打襄樊。我的意思,干脆向北,把整个南阳府拿到手里,彻底切断清虏北窜河南、西逃甘陕的道路。”
“拿下整个南阳府。”乐珉越接过水壶喝了口水,脸上情不自禁浮起了一阵微笑,尹民通所谓彻底切断清军北窜西逃的说法其实是不成立的,事实上南阳境内地域开阔道路众多,不但西面有紫荆关可通甘陕,北面也与开封府、许州直隶州相邻,东面还连通汝宁府,若是让清军遁入,怕是至少得有六七万人的防守兵力,否则根本挡不住他们四下逃跑,因此历史上才有襄樊乃荆鄂钥喉、南阳是帝王乡的说法而不是反过来。
“拿下南阳府倒也是绕开黄淮,北窥中原的前站。”乐珉越顿了顿,以示自己了解尹民通的真实想法。“但是林总镇不让咱们参与攻打襄樊是因为咱们骑军宝贵,同样道理,龙杰兄难道舍得用骑兵来攻打坚城?”
尹民通大笑起来:“志才兄可真会开玩笑,无论城池是否坚固,只是骑军攻城的说法,我就绝对不会同意。”
尹民通指了指一地的俘虏:“姑且不论我军兵威到处清虏会不会开城乞降,就算是要直面坚城,这些是什么,总不至于让他们白吃了咱们的军粮吧。”
乐珉越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当即一拍即合:“那就这么说定了,来人!”
乐珉越冲着身边的参谋断喝一声:“立刻派人向林总镇报讯,就说我部已经击溃清军援兵两万,斩杀五千,俘敌万二,我军伤亡不过五百,唯旗营炮队不见踪迹。故我部稍事休整,明rì北上寻找清军炮队并伺机夺取南阳府及周边各县。”
乐珉越的报告显然是经过了修饰,把夺取南阳府县跟寻找清军后续部队联系在了一起,对此尹民通只是提醒道:“北逃的清虏怕是原路返回的,所以大队或可明rì进发,但为了不走漏消息,还是应该派一团jīng兵先行堵住唐县四门才是。”
“龙杰兄说得有道理。”乐珉越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乐珉越交代两句,很快便有一只小部队脱离大队仅直沿河道向唐县县城方向开去。“接下来就该收拾这帮降军了。”乐珉越用马鞭指了指远处黑压压的人头。“传令下去,让他们自己交出千把以上的官弁,若是发现有隐匿的,老规矩,十一抽杀??????”
就在骑军上报战绩和未来打算的时候,枣阳的战斗也进行到了最后的关头。枣阳是襄阳府治下的一个县,自是不像襄阳、德安两座府城一样拥有完善的城防工事,更不如德安、随州两座前线城池拥有相当丰厚的守备兵力。因此当德安守军易帜,随州被岳昇龙骗开、控制城门进而很快失守之后,枣阳便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陷入了郑军重围之中。
面对城外如火如荼的军势,守城清军自然想投降,但是正在枣阳的湖广参政衔粮储道傅图却连斩两名提议投降的千总,并以手下亲随挟持守将和枣阳县令继续抵抗。说起来,傅图即便发动城内百姓上城头抵抗也是螳臂当车,不过郑军为了避免自身伤亡并未在第一时间发动进攻。直到收编了随州守军后的岳昇龙部抵达后,战事才真正爆发。
明清世替之际,新附军一向是清军最残暴的助力,反过来也是一样,为了在新主子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岳昇龙也不吝拿小小的枣阳开刀,因此战事一开就极其的火爆---尽管清军营造火炮的做工较差,火力远不如郑军所用的野战炮,但由于岳昇龙第一时间调用德安、随州两地超过五十位城防火炮对枣阳狂轰滥炸,因此很快便将枣阳东城城墙打垮---随后双方就围绕了被打垮的城墙进行了反复争夺。
虽然枣阳守军在满人道台的威逼下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虽然因此城内壮丁死伤累累,但是距离炮击结束不过半个时辰,岳昇龙部还是利用人力上的优势冲入了枣阳城内,随即在不大的县城内展开了新一轮的厮杀。
“岳大人,”城内的喊杀声已经渐渐淡了下去,冲天的黑烟也在暮sè的遮掩略显黯淡,此时跟着岳昇龙身边的郑藩监臣表情严肃的告诫着刚刚完成华丽转身的某人。“此城既然易手在即了,就是本藩治下的国土,还请岳大人立刻约束部伍,不得误伤无辜。”
要是别人这么说,岳昇龙早就一句慈不掌兵给堵了回去了,但今时不同往rì,自己毕竟是刚刚投靠过去的新人,总不能太过跋扈了,谁知道自己身边这位监军是什么来路能不能直达天听,因此岳昇龙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建议。
“郝大人所言甚是,来人,”岳昇龙摘下自己腰间的宝剑丢在马前。“持本官之剑巡视全城,凡是有作jiān犯科违背军纪的,力斩不赦!”部将领命而去,又等了一会,岳昇龙做了个请的手势。“郝大人一起进城如何?”
郝姓的监军也不敢给笑脸待人的岳昇龙难堪,毕竟人家先是献了德安府城,又提供了清军援军的详细情报,接着又诱骗开了随州城门,让郑军得以顺利突入城中,再加上刚刚攻克了德安,这一桩桩功绩加起来,别说林升已经答应保荐对方为总兵、伯爵,就算重新记功,这也能让对方在郑藩中位居高位,因此自是点头答应。
不过两人还没有进城,几个俘虏就已经拉到了两人的马前:“军门,这个是??????”
“不必说了,本官认识。”岳昇龙俯视着面前被打断关节的某人。“傅大人,别来无恙。”傅图破口大骂,不过岳昇龙却如微风拂面,丝毫不为恼怒。“岳某乃是武穆子孙,原先屈节从寇也是因为无奈,如今只是不做数典忘祖之辈而已,傅大人,何必喋喋不休。”岳昇龙这话当然不是说给傅图听的,而是想通过边上的郝某人向明郑高层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归附,当然这只是某种程度的掩耳盗铃罢了,但世人或许就吃这一套。“来人,”既然郝监军已经听到了,岳昇龙自然不会跟傅图继续说下去。“将傅大人送往林大人。”
“军门,小的,可不是故意抵抗天兵啊!”被傅图劫持的游击自是不知道林大人为谁,他还以为要送自己上路,当即匍匐在岳昇龙的马前痛哭流涕的恳求着。“军门,给卑职一条生路吧,卑职一定做牛做马报谢军门大恩啊!”
岳昇龙开始还笑眯眯的听着,但眼睛的余光忽然注意到郝监军不屑的表情,心中顿时一动,是的,主动归附还立下大功,自然是自己在郑军立足的本钱,可以此自喜却是取祸之道,一念及此,岳昇龙顿时把微笑变成了冷笑:“呱噪,来人,一并带下去。”
等到一路叫嚷的清军游击连同死狗一样的傅图被拖远了,郝监军突然开口道:“岳大人,枣阳我就不进了,大人巡视之后也需要及早退出,城池还是交给林总镇派人守备为好。”
岳昇龙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就听郝监军继续道:“明rì一早,我军还要继续东进,只有拿下襄樊,堵住镇南清军北撤之路,大人才能在王上面前有一席之地。”
岳昇龙悚然而惊,当即应道:“大人所言甚是,本官这就下令??????”
380.襄阳叛乱
联络援军未果却看见一场惨败的信使的回报以及入夜后陆续逃至襄樊城下的败兵,无不揭示了清军归途已断的结局。此时此刻,噶尔图已经彻底放弃了侥幸,甚至他已经预测到第二天郑军源源而来的“恐怖”景象。
正是有了这样的明悟,在短暂的思索之后,噶尔图派出使者连夜向荆州通报。同时,噶尔图还动用总督的权力,以督粮的名义将襄樊两地满蒙及汉军旗官员、官员家眷派往汉水上游谷城,并授意他们从谷城逃往邓州,然后经内乡、淅川奔紫荆关入陕。
不过此刻的噶尔图显然没有意识到郑军进军的速度会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快捷,那些好不容易从襄樊城中逃脱生天的旗员旗属,最终还是没有逃脱郑军的追捕,才进入内乡境内就被提前赶到的郑军拦了下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前脚送走了旗员,后脚噶尔图又后悔了。他生怕没有旗员的弹压,汉员及绿营兵将会作乱。但是后悔药是没处买的,派人追回一干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旗员也是不现实的。不得已噶尔图马不停蹄的巡视了襄樊两城的防守,并且分遣亲随包衣监督各营。
噶尔图还想尽可能久的坚守襄樊,但是他送走旗员监视汉将的行径让一部分绿营将官产生了别样的心思。尤其是在曹仲英、岳昇龙两人的亲身师范下,家眷主要在湖广本地的绿营军将们或许觉得投靠郑军也是一种不错的出路。
“樊大人,总督大人已经疯了,”负责樊城防务的武昌城守营参将元伯熊如是对襄阳城守营参将樊近山说到。“这是准备把咱们一起拖进地狱去。”
元伯熊此言是有因头的,虽然噶尔图发动民勇上阵,但是襄樊守军不过五千,还要分守两城,不要说挡不住能干掉二万援兵的郑军大队,就连已经清理了汉水航道的郑军水师也未必能抗衡。如果单单以卵击石也就罢了,噶尔图还生怕从北面逃来的溃军中有郑军的细作,因此不但不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以增强守备力量,还派人shè箭砍杀,迫使这些清军逃入乡野为祸,这就无论如何不让生于斯长于斯的绿营兵们后怕了。
“你老兄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樊参将是本地人,自是更加痛恨噶尔图的决定,不过也因为是本地人,家眷都在襄阳城中,他也多了一份犹豫。“只是制台手中还有督标中营,若是襄阳不动,光是樊城发动的话,就怕手下弟兄们不敢莽撞啊。”
督标中营是个大营头,足足两千五百人,远比各有一千二三百的襄阳城守营和武昌城守营要实力雄厚的多。更让樊近山忌惮的是,督标中营的营官袁参将是噶尔图亲自提拔的,噶尔图甚至还保举对方随征副将的头衔,这样的人物可能轻易倒戈吗?
“我知道老哥你担心什么,难道我的家眷不在襄阳吗?可是真要等到明rì郑军大举而来,你我还有举义的名分吗?”元伯熊苦笑起来,举义和投诚是两个概念,结局也必然大不相同。“或者说老兄愿意为不把咱们当人的看的大清殉葬?”元伯熊摇了摇头。“老婆孩子死绝了,咱们还能再讨、再生,若是你我都死了,那他们还有机会活下去吗?”元伯熊指了指东南方向。“夏王可是一早就有严惩汉jiān的明令,就算你我儿女能苟延残喘的侥幸活下来,到时候也必定是生不如死啊。”
“元大人,要是我不想反何苦跟你在这磨牙。”樊近山当然明白,若是他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已经图穷匕首见的元某人肯定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因此他坦言道。“你总得让我想个万全的法子吧,再说了,郑军那边你派人过去了?”
“不瞒老哥,总督大人刚走,我就派人从西面出城了,现在估摸着已经联络了郑军水师。”元伯熊并不讳言,如实回答道。“不过世上哪有什么完全的法子,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老哥,你千万要想好了。”
樊近山还在犹豫,突然门外一阵喧闹,两人站起来向外望去,只见两名督抚戈什哈气势汹汹的直冲而入,将门口把守的卫士撵得鸡飞狗跳:“他们怎么来了?”
元伯熊还没有回答,戈什哈中的一人已经看见两人,当即大喝一声:“元大人、樊大人,你们不遵大帅将令在四门巡防,躲在这间屋子干什么,难道你们想反不成!”
“制军大人让我们巡城又不是说十二个时辰都得在城上不下来。”樊近山很是不悦的解说着。“海逆还没到呢,这样自乱阵脚,不让士卒休息,那到什么还打什么仗。”
樊近山这话是合符兵法的,但吃了一鳖的戈什哈却不愿罢休:“那你们聚在一起??????”
不待戈什哈说完,樊近山随口作答道:“我和元大人正在商议如何守城。”
“真是这样吗?”两名戈什哈狐疑的对视一眼,随即冷笑道。“不知道两位大人商议出什么对策了,可否让我们也一同听听。”
元伯熊语带不屑的回应道:“兵微将寡,上下离心,我们正无计可施呢。”
“上下离心。元伯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污蔑上官!”两名戈什哈愤怒的看向元、樊二人。“我看你们不是再商讨如何守城,而是准备商议如何向海逆投诚吧!”
“还真TND以为现在还是太平时rì,可以借着督府的虎皮为所yù为。”元伯熊用看死人眼神看着两人,这种表情让两名戈什哈有些毛骨悚然。“你们还真说对了,我们正商议着如何献城,既然两位愿意当投名状,如此甚好,来人!砍了!”
“元伯熊你敢!”督府的亲兵们一边骂着一边拔刀,但是已经晚了,边上厢房里shè出一排弓箭,顿时shè得无甲的两人有如刺猬一般。“元伯熊,你敢??????”
“元大人,”樊近山走到两具尸体边用脚拨了拨。“你这弓箭手可是为我准备的。”
“老哥,你这话就言重了。”就算元伯熊有这个想法现在也不能明说,毕竟樊近山可不是两名在军中无甚根基的督府戈什哈,万一伤了樊近山激怒了襄阳城守营,对于元伯熊来说也是两败俱伤的事情。“我如何敢对老哥如此,只不过事已至此,老哥,咱们不反也不成了。”
“都被老兄你拖下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樊近山叹息一声。“不过我刚才说了,一定要有万全的法子,也省得将士们离心,现在我还是这句话,这件事要做得万全。”
万全?事情都这样了还怎么万全,元伯熊仔细思索着樊近山的意思,忽然眼前一亮:“大哥的意思是,或许咱们还可以联络襄阳那边?”
“袁克敏这边或许没有办法打动,但督标水师营的胡乃礼想必不愿意跟着殉葬的。”
“你看我这个猪脑子,不错,不错,胡乃礼绝对不会跟着噶尔图一条道走到黑。”元伯熊大笑起来,笑了一会,笑容一敛。“只是怎么跟胡乃礼联系,万一他把咱们卖了什么办?”
“老胡这边不是负责防守朝圣门吗?派个人到城下喊话,就说咱们有话要交代家人,想必就算有督府戈什哈看着,总不会不给咱们两个面子。”樊近山这话是有一定漏洞的,因为从樊城过河入襄阳城走临汉门显然比走朝圣门更近,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否则基本上没有可能接近了目标。“至于胡乃礼要卖了咱们,这樊城四门咱们关死了,噶尔图还能再飞进来,也就是最多家人吃苦罢了。”
“有道理,甚有道理。”元伯熊拍案叫绝。“那咱们还得挑一个能言善辩的过去??????”
由于军情紧急,所以总督府的亲卫都执着灯笼火把在行辕外守候,时不时还有巡逻的哨队往复穿梭。不过看起来的jǐng备森严并不能代表真正的防守力,这不,看起来站得稳稳的jǐng卫已经上眼皮沾着下眼皮了,只不过还借着一股劲硬撑着罢了。
沙沙的脚步声惊醒了这群昏昏yù睡的守卫,看着远处涌来的人群,小队子的头目拔刀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总督行辕重地。”
看着亲卫门横刀执枪,为首的绿营将官提气应道:“我是水师营胡副将,我有紧急军情要报给总督大人知晓,还不赶快打开门去通报。”
“胡副将?”亲卫有些疑惑的看着来人,没错,脸是认得的,但对方这样子。“还不站住,胡副将,什么军情需要这么多兵马相随,难道你想作乱嘛?”
“怎么可能。”胡乃礼示意身边人暂时停下,他一个快步走到亲卫头目面前。“这位兄弟,本官得知督标中营意图谋反,这才带兵来护卫总督大人,还请几位赶快通报。”
“督标中营要反。”吓得魂不附体的亲卫头目一时间忘了确认消息的真实xìng,下意识的命令道。“赶快,打开边门,让胡副将去向大帅报告。”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亲卫收起刀恭谨的说道。“大人,赶快吧。”
“多谢了。”胡乃礼笑了笑,顺手抽出刀一下子劈在对方的脖子,在那双惊愕的眼睛彻底失去神光之前,胡乃礼大喝一声。“杀??????”
明保康元年、清康熙三十六年七月十二rì戌时末,湖广督标水师营营官、副将胡乃礼以有急事禀报为名骗开湖广总督行辕大门,随即率所部三百人杀入总督府,生擒湖广总督噶尔图。负责襄阳主要防务的督标中营营官、随征副将袁克敏闻询随即派兵试图抢回总督。双方在夜幕中厮杀一场,最终逼得胡乃礼当场杀死噶尔图。噶尔图即死,督标中营当即轰散,无力回天的袁克敏只好领着不到百余人的残兵仓惶出逃。
第二天一早,郑军主力刚刚离开枣阳,襄樊守军便齐齐向水师先头部队乞降,捷报传来,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铁打的襄阳就这样易手了??????
381.湖广回援
\\“这怎么可能,海逆难道是飞到襄阳城下的吗?什么,岳昇龙叛国附逆,这怎么可能?”郭士杰瞠目结舌的看着对面的信使,若非对方手持湖广总督关防,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郑军假扮的。“喀大人,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满员总督说汉军旗提督通敌,这个理由实在不是小小一个总兵能扛得住的,因此郭士杰不得不把皮球踢到同为满员又是京旗出身的喀住脚下。
不过喀住也是琉璃蛋*子,自是不会轻易就接招的:“郭大人,兵部的军令是让咱们听从镇南大营的节制,噶尔图大人虽然是湖广总督,但却不能随意差遣咱们兄弟吧。”
“都统大人,”噶尔图的信使一听顿时急了。“万一襄樊有失,不但两位大人手下万余将士归不得家乡,就连镇南大营数万将士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喀住脸sè顿变:“大胆,一个区区包衣奴才竟敢指手画脚咆哮节堂,来人赶出去!”
边上的亲兵刚要行动,但郭士杰却慎重的扯了扯喀住的衣襟:“郭大人,你这是何意啊!”
“喀大人,千万慎重。”郭士杰把喀住引到地图边。“此人说得不错,就咱们一路行来所见,西面可是莽莽大山,东南不是长江就是被海逆占领,咱们的归路只有襄樊一条道,万一襄樊有失,咱们可真的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那郭大人的意思是,咱们马上北返。”喀住有些脸上挂不住,心说,征求意见的是你,老子唱了红脸,你又来唱白脸,算什么意思。“可是要是中了海逆声东击西之策,岂不是耽搁了和镇南大营会师的时rì,要是平郡王怪罪下来,谁来担这个责任。”
喀住yīn阳怪气的,郭士杰也不回以颜sè,只是皱着眉头解说道:“喀大人,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要是襄樊无事,最多不过是误了行期,可万一要是真出了纰漏,这数万将士断送在湖广,少不得动摇朝廷根基啊。”
看到喀住不为所动,郭士杰又道:“有噶尔图大人的手令在,你我还有什么责任可言。”
喀住一琢磨,郭士杰这话倒是不错。噶尔图身为封疆大吏,地位远不是自己一个区区副都统可比的,若是听从其调遣,出了纰漏,责任自然是对方的,但若是不听从其调遣,出了纰漏,那自己的小身板可吃罪不起。
既然想通了,喀住也就顺着郭士杰给的台阶下坡了:“郭大人这话不错,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本官倒是白担这个心了。”
不过喀住虽然同意回援,却依旧有些不放心,他提议道:“是不是向荆州通报一下?”
郭士杰看向信使:“噶尔图大人可有让你继续南下告急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郭士杰因此揣测到:“海逆是否还没有包围襄阳?”
这次的答案是肯定的,喀住一听不干了:“原来是老混蛋在发癔症,郭大人,回援之事还是作罢吧,这三百多里路让下面的儿郎来回颠簸,传出去,只怕军心都要不稳了。”
“这样啊。”郭士杰也有些吃不准了,他思索了一会:“既然噶尔图大人不想惊动镇南大营,那咱们同样也不要惊动南面了。至于北援嘛,我看可以先派探马北上看一看,若是噶尔图大人还坚持要咱们回援,那再北行好了。”喀住当然表示同意,但噶尔图的使者却坚持要现在就派兵回援,不得已郭士杰又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探马出发后,从莱州镇先调两个营头北上,等有确实的消息之后,再全军出发??????”
郭士杰这边的探马和北援的营头刚刚派出去两个时辰,又是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闯入了营地,这一次显然已经有了明确的情报,两万徐州援兵被歼,郑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包围襄樊,切断数万清军的归路。
“快,快派人向平郡王报信。”喀住一改刚刚的表现,心急如火的吩咐着,同时拿出上官的派头向郭士杰命令着。“郭大人,军情危急,必须立刻出发,务必三rì内赶到襄樊!”
襄阳至荆门直线距离为三百里,三rì内赶到,也就是说一天要行军百里,看起来问题不大,但要知道,整个冷兵器时代基本上很少出现rì行百里的情况,兵法上甚至有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的说法。所以当时而言,在敌区里行军通常速度为每天三十里,即便在己方控制区,这个速度也最多加倍而已。因而要实现喀住的命令,喀、郭两部就必须急行军。
急行军当然没有问题,但关键是三天内襄樊会不会已经被包围了,一想到两万后续兵力被郑军干净利落的吃掉了,郭士杰就不由得胆战心惊,因此他从之前的立场上退缩了:“喀大人,海逆势众,还是等镇南大军齐至了再一同北返吧。”
“等镇南大军?”喀住苦笑起来。“就怕届时襄樊已然失守啊。”襄樊城内的情况,喀住当然大致知道,即便他之前不知道,问了噶尔图的亲卫后现在也知道了。“郭大人,兵贵神速,只要咱们能抢在襄阳失陷前赶到襄樊,这就是泼天大功,皇上必然不会吝啬赏赐的!”
喀住都这么说了,郭士杰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把军中三万两存银发下去,告诉各营弟兄,若是能及时赶到襄樊,每人还有三十两赏银??????”
就在喀、郭两部慌慌张张北返的当天,刚刚攻克chóng qìng府的朱耷又马不停蹄的率部攻克了夔州府城。缺乏攻城火炮及其他重武器的朱耷部攻克夔州府,同样采用的是jiān细夺门的办法。说起来,这一套原本是当年后金发家时在辽东常干的,在明末动乱中也被李自成、张献忠等部视为破城的秘笈,如今却成为了朱耷部“明军”必胜的法宝。
夔州府城的失陷当然意味着湖广清军东撤无门,对于川中清军而言自然也是失去了一大外来助力。鉴于朱耷所部“明军”已经号称十万,由湖南巡抚转任成都将军的桑额不得不在建昌、松潘两镇援兵尚未开到之际,督率军标及四川新军紧急开赴chóng qìng一线征剿。
“大人,总督和将军大人的意思都是一样,那就是放弃娄山关和遵义,先行回师平定伪监国。”有着候补道身份的邓新海一路上翻山越岭,好不容易在马帮的带领下从泸州赶到遵义,这一条命已经去了八分,但为了总督衙门许下了的实缺知府,他还只能抱病说服面前的丘八。“只要川中大局稳定,遵义还是有机会拿回来的。”
chóng qìng镇总兵秦由路现在可谓是炙手可热,不但夺了chóng qìng的朱耷派人以所部家眷来要挟他投降,就连打探到川东变乱的郑藩也派人来劝他归降,如今再加上从成都来的使者,他这里基本上可以上演三国演义了。
既然三方都有所要求,秦由路自然是要拿捏一番的:“回师,总督大人和将军大人说得倒是容易,chóng qìng失陷,川中粮道断绝,chóng qìng镇已经快断炊了,拿什么支撑回师。再说了,我部将士家人都在chóng qìng、夔州,如今生死不明,军心动荡的很呢。”
邓新海当然明白要打动秦总兵需要真金白银的:“军粮既然不足,那就更得立刻回军了,否则一旦断粮,chóng qìng镇就有瓦解的可能。”
看着脸上yīn云密布的秦某人,邓新海丢出一根骨头来:“正是体谅到chóng qìng镇的难度,来的时候,制军已经同意打开遵义府库,尽量满足chóng qìng镇的需要,若是府库不足,制军也同意chóng qìng镇向遵义官民收缴助饷。”
所谓收缴助饷当然是冠冕堂皇的说法,若是秦由路的心平一点,可以利用这个借口勒索大户,若是秦由路的心狠一点,更可以用这个借口抄掠全遵义,对此,为了希望能尽快打通夔门的清廷四川省府将视而不见。
但邓新海的骨头显然不够,因为遵义现在就在chóng qìng镇的控制之下,要圆要扁也是秦由路的一句话,自然是不必接受成都的空头支票,所以,邓新海只好再丢一根骨头:“若是chóng qìng镇回师,助战剿灭伪监国,总督大人愿保举大人更进一步,朝廷也有世勋赏赐。”
总兵更进一步当然是提督,可是全国才多少提督,这根本是成都无法做主的,至于世勋,见得清廷的统治已经摇摇yù坠了,世勋有什么用处,所以秦由路只是敷衍。
待到邓新海一脸难看的被送入客房休息,秦由路却不得不思索起来。
没错,现在三方发力,他必然谋而后动,否则将有不测风险。但是三方到底选择哪家呢?朱耷的底子薄,过去属于雪中送炭,自然富贵可期,但也因为底子薄,在两方的夹击下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若是选大清,关键还在于兵粮,另外郑军也必然乘隙而入,不能指望对方不痛打落水狗。可若是选郑藩,兵粮不成问题,也不会被当作落水狗打,但一众部下家眷都在朱耷的控制下,万一生变,自己未必能掌握得住部队。
一时作难的秦由路思前想后,终于冲着门外发声道:“去把郑家的使者请来??????”
382.湖广撤退
“主子,佟大人求见。”
“佟桂?他来干什么?看老夫的笑话。”自闭在荆州城内待罪的沙纳海合上手中的线装书,冷冷的扫了扫面前的亲随。“去回他,老夫身子不豫,就不见了。”亲随唯唯诺诺的退下,不一会前院突然吵闹起来,沙纳海正准备找人探问,却见挥着马鞭子的佟桂就这么闯了进来,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于是站起来大声责问道。“佟大人,佟副都统,朝廷的旨意怕是还没到吧,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带人来抄家了吗?”
“老大人!”佟桂也顾不得反驳沙纳海的气话,只是仅直说到。“请赶快跟下官走。”
沙纳海一愣:“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海逆出砦攻营了,不过即便海逆攻营,王爷麾下那么多能将,多老夫一个不多,少老夫一个不少,老夫待罪之人,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老大人,别说气话了。”佟桂眼皮狂跳,但沙纳海执意不走,他也只好顾不得保守机密了。“大事不好了,岳昇龙附逆,海逆两rì前在唐县围歼两万徐州援兵,估摸着现在襄樊已经被海逆围了个水泄不通了。”沙纳海脸sè顿变,就听佟桂继续道。“现在镇南大营上下已经慌成一团,还请老大人立刻入营主持军务。”
“岳昇龙投敌?襄樊被围?”沙纳海的双眉一凝一展,随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答道。“我还以为天塌了,原来是襄樊被围,这又有何可怕的,昔rì宋军在襄阳苦撑十余年,蒙古军不能下,噶尔图大人手上兵虽然不多,但坚持三个月还不成问题吧,有这三个月时间,相逼镇南大营早就回师击破郑军了。”
“老大人,海逆可以围城三月,官军怕是连十天都坚持不下去了。”佟桂一脸仓惶的说道。“老大人大概不知道,川东民乱,有暴民自称前明宁王,夺了chóng qìng、夔州,川中的粮道也已经断绝多rì吗,如今镇南大营只有不到十天的军粮。”
“什么,川中粮道断绝。”沙纳海这才真的动容了。“老夫怎么不知道。”话出口了,沙纳海才想起自己早就不是什么镇南副将军、荆州将军了,于是气急败坏的责问道。“为什么早不应对!你们是敢什么吃的?”
佟桂脸sè十分尴尬:“当时只以为是普通乱民,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但成事了,而且闹得这么大,而且当时放任川北镇回师的话,只怕全营都要动荡,所以,所以??????”
沙纳海听罢顿时气急反笑:“所以你们就听任粮道断绝,好,好极了,咱们满人中怎么这么多混蛋呢,难怪丢了江南半壁,真是给列祖列宗长脸呢!”
话虽如此,但形势已经逼得沙纳海不能继续站在局外了:“来人,备马!”
等到沙纳海急匆匆赶到镇南大营,讷尔图以下众人早就翘首以盼了,不过沙纳海可不想听他们嘘寒问暖,甫一坐定便劈头盖脸的问道:“眼下可知江边海逆有何动向?”
代替养病的讷尔图和自动离职的沙纳海主持军务的阿南达报告道:“尚无动静。”
“那就好!”沙纳海喘了口气。“江边海逆大约还没有得到北面的消息,那咱们还有机会。”说到这,沙纳海命令道。“事不宜迟,今天就必须撤军??????”
敌前撤退是个大动作,沙纳海也并不指望能瞒过郑军知晓,因此他先耍了花招。一方面清军再次列队出阵作出要再度强攻的架势,另一方面推出十余位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对着郑军营砦进行炮击。趁着郑军的注意力被吸引,阿南达、朱都纳等率着京旗各营立刻护送讷尔图北返。至于巴尔虎、佟桂则赶回荆州,率着荆州旗营护送官兵眷属,作为第二梯队北行。
蒙古马队当然也想第一时间逃跑,但沙纳海却把几位蒙古宗贵全部扣在手中,胁迫着蒙古马队跟他一起进退。沙纳海的想法当然是利用蒙古骑兵对可能实施追击的郑军实施反冲锋,但是他的行为明显损害了蒙古王公们的利益,结果蒙古马队虽然没有撤退,但将校以下均无斗志,反倒成了沙纳海的一大拖累。
由于襄阳被围的消息一早就在军中传开,对于沙纳海拿绿营作为殿军的作法,一众绿营军将也十分不满,其中就以川中镇的军心最为不稳。只是郑军一副埋头挨打的架势,并无出战的企图,才最终使得清军没有当场崩溃。
但是沙纳海的计划还是没有彻底成功,关键的问题便出在了荆州旗营上。荆州旗营在荆州也已经落户超过十年了,多多少少有些瓶瓶罐罐要带走。这一户一些瓶瓶罐罐,四千旗兵就有四千户瓶瓶罐罐。当然事实没有那么夸张,但小兵们或许没有那么多的家当,但参领、协领、副都统各自都有妻儿和积蓄,因此根本不能像沙纳海预计的那样说撤就撤,结果逼得沙纳海不得不调整总撤退的时间。
听说第二天还得在郑军面前装一天,绿营各镇都鼓噪起来,沙纳海亲自带队巡营,杀了五十几个挑头的弁目,这才把绿营的不满压了下去,但坐如针毡的沙纳海知道,自己正坐在火山口上,随时都有被烈火烧身的可能。
可历史前进的车轮是沙纳海无法阻止的,就在这天夜里,郑克臧终于获得了北线传来的捷报。对于这唾手而得的胜利,郑克臧也感叹异常---说起来林升应承岳昇龙的条件其实并未征得郑克臧的同意,属于先斩后奏,但郑克臧却不会因此计较,毕竟他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因此事后追认是必然的---对于清军白天反常的举动也有了明确的答案。在此情况下,尽管足足比清军镇南大营晚了八个时辰,郑克臧还是第一时间作出了应对。
第二天一早,意在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清军再度出阵。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郑军居然早就已经布阵相迎了。如果这是在几天前,沙纳海或者阿南达都会喜出望外,但是如今,硬撑着头皮的沙纳海只好继续把戏唱下去。
一时间双方的炮火重新肆孽起来。清军方面因为西安火器营的炮手已经连夜撤退,因此cāo纵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和神威将军炮的是各镇抽调的炮手,这些人以前从未cāo作过旗营火炮,自是不知道装药的剂量。生怕多放会导致炸膛的绿营炮手门比照营造火炮,自觉自愿的减少装药数量,于是导致了杀人的武器向礼花弹的转移。而郑军方面虽然有上百门火炮架在马面堡上来不及撤下,但剩余的三十余位二寸、三寸野战炮集火的威力惊人,使得原本就军心动摇的清军在弹雨中苦熬时rì。
趁着己方炮军压制了清军炮队,排成四个师级横阵的郑军开始缓步押上。由于镇南大营的清军从来没有跟郑军发生过野战,因此当看到郑军行动时居然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看到大营中沙纳海的旗号才反应过来,参差不齐的向郑军靠近。
彼此进入一百步后,郑军步队以三列阵开始对靠近的清军实施齐shè。最初的几排都没有造成较大的伤亡,但随着清军逐步进入五十步后,郑军齐shè的威力便显现了出来---郑军的步铳能在三十步内击穿重甲,而绿旗兵中披甲的又只是少数,因此横扫一切的铳弹打到了成排的绿营兵,几乎把已经残破的清军各营中剩余的那些jīng锐一扫而光。
等到清军好不容易闯进了郑军发shè药造成的硝烟里,这时郑军的枪林也已经重新就位。看着成排刺过来的铳刺和矛尖,几度领教过郑军枪林威力的绿营兵几乎瞬间就崩溃了。无数绿营兵丢下武器就往四面八方逃去,急不择路的他们,似乎以为只要离开了这片战场就能逃脱生天。逃跑的清军带动了后面的大队,原本就不想再战的绿旗兵们一哄而散,甚至营官乃至镇将、协将们也自顾自的逃命,丝毫不顾及还在中军坐镇的沙纳海的反应。
看到无数清军奔逃的场面,沙纳海知道大势已去,但是他依旧不肯放弃,于是命令蒙古马队冲击郑军的侧翼。可是沙纳海的命令下达后,蒙古马队方面却要求沙纳海把王公们放回来指挥。沙纳海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托词,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接受要挟。沙纳海没有猜错,十几位蒙古王公回到马队后,蒙古军非但没有向郑军冲锋,反而砍倒了挡在他们撤退道路上的绿旗兵后扬长而去。
把这令人吐血的一幕映入眼帘之后,沙纳海仰身长叹:“皇上,奴才已经尽力了,大局败坏如斯,非奴才之罪过啊。”
言罢,沙纳海拔剑自刎。但是临死还不忘效忠康熙的沙纳海绝对没有想到,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从郑军天罗地网中侥幸脱身的讷尔图等人以及那些利用马速摆脱郑军追杀的蒙古王公会将湖广之战的败因全部归罪于自己身上,以至于沙纳海一门老小悉被英明圣武的康熙发配宁古塔、永世不得翻身??????
383.湖广蛮河(求月票)
荒野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嗡嗡的苍蝇飞舞着,那些曾经肆孽过的旗营火炮则如废铜烂铁般被遗弃在清军大营之前。此外那些来不及逃遁的绿旗兵被三五成群的押解过来,一个个捆住双手蹲在地上用惶恐不安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胜利者。
此时,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在打扫战场的郑军官兵的欢呼声中,郑克臧慢慢穿过狼藉的战场,进入被遗弃的清军大营。沙纳海的遗体已经摆在入口处,看着这名满洲老将矮小的尸身,郑克臧冷漠的点了点头,自有侍从将其运走装殓掩埋。
“跑得倒快。”巡视了堆积如山的仓库,郑克臧淡淡的说道。“倒是便宜了孤了。”说罢这句并不好笑的笑话,郑克臧手指远处的荆州城。“走吧,别让父母官等急了??????”
郑克臧一行缓缓接近荆州东城寅宾门,宾阳楼下数百名荆州官绅早就迎候在那里,一看见郑克臧的王旗靠近,呼啦啦的全部跪伏下来,为首的荆州知府高得宜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托盘上放着荆州知府大印,以示自己献城之举。
“高府台!”郑克臧命人收缴过大印,同时看了看被押在城墙外,那些试图逃入荆州未果而被追击的郑军俘获的清兵。“保全荆州一城不受兵火屠戮,算是做得不差,这几rì就暂且维持府城,配合军需,以备将功补过吧。”
高得宜长舒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随即挺直,恭恭敬敬的叩首:“罪人叩谢夏王不杀洪恩,罪人定然将功赎罪维持荆州府城安稳,大军旦有所需,罪人也当一应供奉。”
“切记不可向百姓盘剥。”丢下这句话,郑克臧驱马而行,在护卫的引领下穿过跪伏一地的荆州士绅,向城内行去,刚刚进城,郑克臧便看见分割城市的间墙,他皱了皱眉头,命令道。“给孤拆了满城??????”
郑克臧进入荆州两个时辰后,在蛮河北岸的原野上,两支迎面开来的队伍已经厮打起来。其中一方是匆匆北援的喀住、郭士杰部近万清军,另一方则是岳昇龙率领的德安、随州、襄樊等地降郑清军组成的一万五千名新附军。一方是归师勿遏,另一方则是刚刚投靠了新的主子正想显示实力,因此战况一开始就十分惨烈。
“放!”一声令下,数百杆鸟铳次第击发,硝烟中,无数前冲的士兵被飞舞的铅子、铁砂命中。虽然鸟铳的杀伤力过小,但打在面门等要害上还是足以致命。即便没有击中关键部位,打中了手足,也可以让对手失去战斗力。不过鸟铳是绿营的制式装备,因此这一边开火之后,那一边也理所当然的回以颜sè。
看到对手掌握的鸟铳更多,郭士杰部立刻施放带来的火炮。绿营的火炮自然也就是是大发贡、大佛郎机之流,shè程有限而且数量不多,因此尽管在对手密集的阵营中造成一个个人为的窟窿,但是却根本打不垮对手的战斗意志。很快,双方的肉搏兵撞在了一起,于是乎,这些刚刚开张的火炮立刻变成了无用的累赘。
“杀!”喊杀声中,你一枪捅破了我的肚子,我一刀砍到了你的脑袋,以无甲战兵为主的双方几乎用一比一的比例交换着伤亡,原本应该是河水浇灌的稻田里淌满了腥臭的人血,枕集的尸体诉说着世间最不幸的一幕。
“这些为虎作伥的死汉jiān还真能打。”看着面前激烈厮杀的一幕,武昌城守营参将元伯熊啐了口唾沫,向身边的主帅岳昇龙请战道。“军门,让卑职所部出击吧。”元伯熊虽然有献樊城之功,但比起胡乃礼斩杀噶尔图底定襄阳还差的很远,因此他自然想表现一番。“卑职一定替您拿下郭士杰的首级。”
“武昌营出战可以,但是元参将,你准备怎么打?”
岳昇龙这话问住了元伯熊,怎么打,当然是加入关键阵线,成为压到对手的最后一根稻草喽,但是这样的观点却没有得到岳昇龙的认可。
“莱州镇战力不弱,焉知道你就是那最后的一把推力?”
元伯熊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只好低头道:“请军门赐教!”
“看见没有,左翼是旗营。”岳昇龙用手中的马鞭一指。“你给本官冲着旗营打!”
元伯熊当年也是在平定三藩的战场上厮杀过的,虽然当时只是一名小小的把总,但是旗营的老底子还是知道的,因此一听岳昇龙的指示,当即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之后,就带着他的一千多人猛冲了过去。
事实上岳昇龙猜的没错,喀住的京旗果然是清军最薄弱的一环。说起来喀住部也算得上京旗jīng锐,所部都配有质地jīng良的棉甲。但是由于天气太热,这些旗兵并没有悉数披甲,更不要说效仿前辈批上两重或者三重棉甲了。既然大多数人没有披甲,那么自然就发挥不了披甲的优势,在血腥的伤亡互换中自然同样死伤累累。这种惨烈的景象又岂是在běi jīng城里享受惯了的八旗兵所得承受的了的,之前的顽抗只不过是被逼无路之后的反弹,一旦一时的血勇消失了,旗营的士气便如同遇到热带眼光的北极冰山一样消融不见了。
对于旗营的动向,郭士杰其实也看得很清楚,但他兵力远不如对手,因此他只能分出最后的数百预备队增援左翼,原本指望着籍此能加强旗营的力量,但不曾想岳昇龙也看出了便宜,把武昌营这支生力军派了过来。
“杀!”挥着红缨枪的元伯熊骑在马上一马当先的冲进了清军左翼,当面的一名披甲领催想来阻挡,却被一枪扎死在马下。元伯熊随即一抖枪身,枪头立刻从对方的喉咙里拔了出来,随即一扫,逼退了近前围杀的前锋校和马甲,一提马速,扑向马前的分得拨什库。
主将既然如此骁勇,身后的千把乃至普通士卒自然士气高昂,呼啸的杀向已经几无斗志的旗兵。受到敌方生力军这么猛烈一击,早已丧胆的旗兵立刻崩溃,丢下对手便往后逃。旗兵这么一逃不要紧,当时就把郭士杰的援军暴露出来,被蜂拥而来的新附军围杀殆尽。
听到莱州镇兵惨叫声,失魂落魄的旗兵们逃的更快,由于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心只想逃到自己人后方的旗兵引领着追击的新附军先是冲垮了己方的中军,然后更是把郭士杰当作督战队的最后预备队也给冲散。
“完了,完了!”郭士杰捶胸顿足着,这个时候围在他身边的亲兵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只晓得簇拥着他向远处逃去。
将旗的后逃更是引发了前线的雪崩,再也支撑不住的莱州镇将士纷纷夺路而逃,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只好跪地乞降,却被杀xìng大发的新附军一一杀死,惨状不可复言。
“岳大人,本藩并无割首论功之律。”岳昇龙身后的郝监军眼光闪烁的进言道。“而且下官以为现在正当追击下去,不让郭、喀有喘息之机。”
“若无郝大人提醒本官险些误事。”岳昇龙做作的以掌加额,然后命令道:“来人,传本官将令,降者免死,再派人通告各营官长立刻抽调jīng干,追击下去,不要让清虏有重整的机会,抓住郭士杰和喀住者官升三级!”
“郭大人,”好不容易从乱军中逃脱的郭士杰碰巧遇上了同样狼狈的喀住,仿佛见到亲人的喀住一面痛哭流涕一面忐忑不安的请教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脱!”郭士杰一边脱着自己的甲胄,一边说道。“绝不能南下,南下也是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先西行,翻过武当山,到陕西去。”
喀住一边跟着脱衣甲,一边哀叹道:“也不知道朝廷会怎么样处置我们!”
郭士杰恨恨的看着喀住,若不是旗兵无能这仗未必就输了,但是现在说这话已经没用了,保住喀住这位副都统就等于保住自己的xìng命,因此他敷衍的说道:“现在还管什么朝廷的处置,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侥幸了。”
因为根本就没做逃跑的准备,所以并无替换衣物的两人,只好着着白sè的内衣裤重新翻身上马,领着两人剩下的十余名卫士匆匆往西遁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之外,却听任剩下的数千失去指挥的残兵非死即俘。
“向襄阳发出捷报。”岳昇龙志得意满的命令着,尽管没有抓到喀住和郭士杰,但杀敌二千、俘获五千也算得大胜,自是可以在他已经够浓厚的功绩部上再填上一笔,想来伯爵是稳当了,侯爵说不定也有指望。
好在岳昇龙还比较清醒,得意了一会,想起了林升给的任务,于是向边上的郝监军探问到:“对了,郝大人,接下来咱们还是继续南下?”
“算起来镇南大营应该已经知道咱们夺了襄樊了。”郝监军摇了摇头。“咱们手中还有数千拖累,自是无力抵挡数万之敌,不如北返宜城坚守,也好呼应襄阳我军。”
岳昇龙也想见好就收了,一听监军这么说,立刻应道:“那就依郝大人所言??????”
384.湖广屠杀
由于受到了荆州驻防八旗眷属的拖累,整整三天,从荆州城下出逃的讷尔图等人仅仅跑到了荆门。正当他们喘息未定之际,南北两路的噩耗就随着溃军相继传来。怎么办?西面是莽莽大山、东边是滔滔汉水,南北的敌人虽然停步不前,但这肯定是暂时的,一旦他们肃清了散落乡野的溃军,重新压过来的话,单凭七千多旗军、四千多蒙古马队以及陆陆续续逃至荆门城下的万五溃军就能抵挡得了的吗?
若是抵挡不了,是不是该早谋出路,并不想死的讷尔图因此满怀希望的向身边诸人问道:“诸位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阿南达慢吞吞的回报道:“回王爷的话,若是能放弃荆州驻军家眷或许还有机会北撤。”
“阿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巴尔虎跳了起来。“是想逼荆州八旗先乱起来嘛!”
阿南达跟双眼赤红的巴尔虎对视着:“老婆孩子没了,回京里还能再娶再生,可要是连自身都保不住的话,还谈什么将来的事情。”
“王八蛋,我就知道你坏心眼了。”巴尔虎cāo起拳头就扑了上来,两人顿时扭打起来。“王八蛋,”巴尔虎一边手上用力,一边咒骂道。“回到běi jīng,老子杀光你全家,看你疼不疼!”
“住手!”讷尔图高叫着,边上人也一起劝架,好不容易把两个斗鸡一样的家伙给分开了。“真是岂有此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窝里斗,来人,给我,给我拉到一边去。”
虽然讷尔图有些sè厉内荏,但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为此,巴麟在边上帮腔道:“巴大人,你别错怪了阿大人,刚刚我来之前问过荆门知州了,城内只有不足千石的存粮,即便抄掠全城,也最多只能让大家伙吃上十天的。”
因此从荆州城下出逃时异常匆忙,因此各部携带的粮食有限,荆州驻防八旗的眷属更是连什么都带了,就是少带了粮食,所以一旦粮食食尽,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我想阿大人的意思是既然咱跟海逆达成过换人的协议,那让老少都留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至于让他们跟着咱们饿死。”巴麟的话让巴尔虎的神sè有些松动,见到有门,巴麟便继续道。“而放下了老弱,咱们或许就能趁着南北两面没有压过来的机会冲出去。”
巴麟的话音落地,巴尔虎还没有开口,边上的佟桂突然插了一嘴:“巴大人,你又怎么能保证海逆就一定会安置荆州八旗的家眷?再说了,要是咱们把粮食都带走了,也不够吃几天的,突出去又岂是这么容易的。”
看到巴尔虎的眼珠又要瞪圆,朱都纳马上顺着巴麟的话往下说道:“那些绿如何能跟着咱们一起走,自是应该全留在荆门,如此当能节约不少粮食,至于让海逆款待旗属,我们或可以留下书信,说rì后一定赎回。虽然这只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总好过一同活活饿死!”
“把绿营都留下?”佟桂眼皮一跳。“就怕海逆没到,绿营兵就作乱攻城了。”
“那就把绿旗兵给全杀了。”巴尔虎恶狠狠的说到。“想来死人是不会作乱的。”
杀光绿旗兵?全部在场的满洲宗贵俱都是一激灵。倒不是他们下不起这手,而是这个工程浩大,少不得在对方鱼死网破之下损失惨重。
看到边上人用看魔鬼的眼光看自己,巴尔虎却不以为意的舔舔嘴唇:“咱们人多马少,不从绿营那夺一些过来,如何能逃得出去!”
这话显然有些道理,基本上是步甲和炮手的巴麟更是拍手赞同:“想来绿营也没有那么多马匹,正好趁着攻打折损一些人手??????”
巴麟这话更是险恶,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已经陷入绝境的时候连犬马都要杀了充饥,更何况汉人走狗。
见到众人都默然不语,朱都纳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各镇、协都是皇上肱骨,不好过于折损,还是派人把他们以军议的名义召进城来为好,至于该怎么动手,解决了绿营之后,满蒙兵如何北撤都要一一议定了才好??????”
天渐渐暗了下来,荆门城门慢慢打开,几十辆大车载着装满干饭和热汤的木桶摇摇晃晃的驶入城外绿营的临时收拢点。早已经饥肠辘辘的绿营兵们簇拥在饭车边上,被一干底气十足的差役大声呵斥着。由于游击以上的官都被喊进城里军议了,因此只剩下几个千把维持着纪律,当然都司、守备之类也有不少,但人家是四、五品的官就算战败了都有人给送去吃食。
“连点油花都没有!”接过半碗干饭和一碗热汤的绿营兵骂骂咧咧的。“饭也不多给点。”
“有吃就行了,唠叨什么!”趾高气扬的州城皂隶用饭勺敲打着饭桶呵斥道。“不想吃的就给老子滚蛋,后面等的人多的很呢!”
“混账,老子跟海逆打生打死,你们连口饱饭都不给老子吃,老子跟你们拼命!”
绿营兵的骂声,吓坏了皂隶,只知道欺负老百姓的他们面对杀气腾腾的大兵一个个胆战心惊,有人害怕之下高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来人,有人抢饭!”
一听到抢饭,没轮到的绿营兵就拼命的往里挤,一时间如起了风浪般,围绕着几桶饭,来自各镇各营、互不统辖的绿营兵们开始殴斗起来,在场的千把根本无法阻止,就算有个别都司、守备出面,也无法约束不是自己营头的其他各部,整个场面显得混乱之极。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从荆门城内陆陆续续开出了万余满蒙兵马,一个个擎刀执弓,杀意毕露。等悄然无声的包围了绿营驻地,统兵的巴尔虎一声令下,蒙古兵的弓箭和八旗兵的鸟铳齐shè,顿时拉开了屠杀的序幕。
“怎么回事?”内圈斗殴的绿营兵听到铳声,当即一愣。“是郑军打来了吗?”
答案很快就摆在了瞠目结舌的绿旗兵们的眼前:“是八旗军,啊!鞑子要杀我们!”
思路有些混乱的绿营兵们下意识的东躲xī zàng着,但跑到哪都有凶神恶煞的旗兵和蒙古兵,上去交涉的千把以及都司守备又被毫不留情的斩杀殆尽,知道自己躲不过去的绿营兵们此刻也只好奋力反击。但是对手手有备而来,兵械犀利,绿旗兵却因为之前吃饭没有带上任何的家伙什,再加上指挥官不是被骗走就是被杀死,因此毫无组织。因此尽管拼命之下也造成了对手的一些流血,可最终还是在打斗中被嗜血的八旗兵和蒙古兵逐一消灭殆尽。
看着诸多赤手空拳的绿旗兵们被持着火把的异族主子一一杀死,站在荆门城头的荆门知州以及提早被叫出来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们个个脸sè苍白、双股颤栗。
对此含笑而立的佟桂却信口雌黄的辩解道:“如今军粮不足,与其让他们在粮尽后投向海逆,不如现在就杀干净了,或许还能利于长久坚守。”
当然关键是荆州知州,于是在绿营将官们被带下去后,佟桂走到他身边拍了拍,结果却吓得这名进士老爷当场跪倒在地,见到这一幕,佟桂心中更是大定:“甄大人,不必慌张,王爷让本官跟大人交代一件事,大人可一定要办好了。”
一听不是要自己的命,甄知州忙不迭的应道:“是、是、是,只要是王爷交代的,下官一定尽力去做,不,不,是一定做到!”
“那就好!”佟桂压低了声音。“明rì一早,我军就北上解救襄樊,只是老弱不便带不走,就交给甄大人照料,若是海逆前来攻城,甄知州知道怎么做吗?”
北上解救襄樊,这一听就是鬼话,若是真要解决襄樊,哪会先把己方上万兵马杀戮干净的,但是明知道是鬼话,甄知府还得把他当作真话来听,甚至还得把假话当作真话来说:“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死守荆门,以报国恩。”
“好,不愧皇上一番重任,不过,王爷不要大人你死守,只需??????”
甄知州浑身一颤:“佟、佟大人,这,这可是叛国啊,下官家人还在北地,实在不敢??????”
“这怎么是叛国呢。”佟桂再次拍了拍甄知州的肩膀。“怎么也是为了保全国族而被迫屈身事敌。”佟桂给甄知州未来的行动做了定xìng。“只要干好了这件事,你的家眷,就是我荆州驻防八旗的家眷,保管你无事。”看到甄知州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佟桂脸sè一沉。“怎么,你不答应。”佟桂作出伸手摸刀的架势。“那??????”
“是,是,下官明白。”甄知州大骇,他明白城里除了知州还有州同,州同之外还有通判、主簿,有的是人代替自己出面,因此情急之下居然咕咚一声跪伏下来。“下官一定按王爷和都统大人的意思去办。”
“这就好,这就好啊!”佟桂似笑非笑的说道。“对了,本官还会留些伤患和护卫在此,若是有人敢阳奉yīn违或者仅直献城,甄大人,你尽管调用来弹压!”
“是,是!”甄知州哆嗦的回应着,佟桂满意的转身想走,突然甄知州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下子抓住佟桂的官衣下摆。“佟大人,你们把粮食都拿走了,下官拿什么来供养旗眷!”
“这倒也是,”佟桂摸了摸下巴,冷笑的看着甄知州。“这样吧,知州大人且指一指哪家是城内大户,我派八旗兵帮你去借粮。”
“不可!”甄知州急急摇头。“大户虽然不敢抗言,但一旦旗军北上,不知道王爷会留多少人马在荆门看护,万一大户聚众报复??????”
“那就先如城外一样杀光了荆门一城再说。”
“如此,海逆又如何肯保全荆州旗眷。”
“有道理,”佟桂点点头,想了想。“四千多旗眷,一rì总得二三十石,我且向王爷请求,给你留下百石,足够维持到海逆到来了??????”
385.湖广报应(请月票、红票)
女眷及孩童的哭声幽幽的整夜不断,压抑的气氛使得整个入宿荆门的旗军都陷于士气崩溃的边缘。
旗人的哭声在空气中飘荡,被夺了屋宅,驱赶到城市另一侧露宿的民人听在耳里却十分的解气,虽然迫于城内官府的弹压以及城外大屠杀的传闻而不能喜形于sè,但私下里咒骂的声音却没有一刻停下来的迹象。就连部分奉命弹压的差役也因此旗军不分青红皂白的砍杀了送饭的皂隶而心怀不满,因此对民人的咒骂视若无睹。
天蒙蒙亮的时候,荆门州城的东门打开了,数千旗军乱糟糟的涌了出来,连同已经收拾好毛毡卧具的蒙古马队轰隆隆的向北东北疾驶而去。不过由于马力不同、御术有别,从一开始就有相当多的旗军拉在后面,其中就以恋恋不舍的荆州八旗和以炮手为主的西安八旗居多。等到一气跑了近百里,实在吃不消的讷尔图、朱都纳叫停下来暂休的时候,撤离荆门时尚有六千余旗军就只剩下了五千不到。虽然休整马力、食用干粮时陆陆续续有落到的旗军赶到,但还是有一部分旗兵失踪不见。
“阿玛,额娘和拉古他们真不会有事吗?”喘着粗气、嚼着干粮的荆州驻防八旗中类似的对话并不少见,不是子问父、就是弟问兄,或者下属问长官、邻居问袍泽,有着牵挂的他们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屠杀绿营的暴傑,只剩下对亲友的牵挂。
“也许吧,不,一定会没事的,汉人不是一向说杀降不吉嘛,你阿玛她们又是妇孺,南人应该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为了说法儿子,同样也是为了说服自己,男人情不自禁的加重了语气。“没错,绝不会有事的,而且海逆拿老弱妇孺没有用,一定会同意咱们赎人的!”
“这样啊,这就好了。”年轻人相信了,但事情的结局真会如此吗?
“怎么回事?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开抵荆门城下的郑军探马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修罗场,看着被大头苍蝇覆盖的恶臭尸体,即便见惯了厮杀场面的老兵也情不自禁的想要呕吐。“应该都是绿旗兵,是哪个师抢先到了?”
“大人!”一名受不了的马兵正在呕吐,忽然看到一些特别的东西,于是强撑着把领队官给唤了过来。“大人,你看!”两具几乎连在一起的尸体展现在众人面前,一个用刀捅进了对方的肚子,一个用牙齿咬断了对方的脖子,但两个死者的衣着却是相同的。“是自相残杀。”
“不是,应该是旗军在杀绿营!”更多的细节被散开的探哨们发现了,死亡的绿旗兵中一多半手中没有武器,不少人更是背后遭到攻击,而死亡的旗兵手中无一不是擎着刀枪。“赶快向大队回报,鞑子发疯了,把自己人都杀光了。”
一万五千具尸体散布的面积可谓广阔,穿过这一片死亡地带的郑军探马们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这才仿佛自己也死里逃生一般微微叹息着。还来不及给各自身上擦上驱蚊避疫的雄黄粉,出现在面前的荆门城突然开门了。
怎么回事?清军也出击?正当郑军探马们准备闪避的时候,就看见一名胸前绣着练雀的九品小官胆战心惊的走了出来。这是想要投降?一念及此,几骑郑军探马聚拢过来,为首的领队官则拍马迎了上去。
看到郑军大摇大摆的靠近,小官强自镇定的向对方一躬:“荆州吏目柏柒拜见将军!”
“将军?”领队笑了起来,郑藩现行体制将军是从一品的最高级武官,领队官不过是从八品的保义副尉,期间差了整整十三阶,就算领队能一阶不拉的晋升上去,没有二、三十年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从正三品骑都尉到从二品轻车都尉之间还有天堑存在。“这倒是不敢,说吧,你一个人出城想干什么?”
“小吏柏柒奉知州甄大人之命同贵军联络商议开城归附一事。”
“开城归附还用商议?”领队大笑了起来,手中的战刀直指柏柒的鼻子。“还想讨价还价,哪有这么容易的,老老实实开城或可保其狗命,若是不从,唯有死路一条!”
看着面前雪亮的刀尖,柏柒险些没有摔倒在地,好在他是泼皮出身,身子上还有一股子狠劲,因此才壮着胆子回应道:“将军所言甚是,只是知州大人实有难言苦衷,还请大人先听小吏说完??????”
“城内有数千旗人家眷?伤兵攘挟官府?还说什么若不保全其xìng命,当以全城为殉?”郑克臧不动声sè的看着前来报告的分统官。“城外万余绿营尸首可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分统一边用崇敬的眼光看向面前的统帅,一边一字不改的回答道:“回禀王上,据那名柏柒的吏目所言,乃是鞑子北撤之时,担心绿营因军粮不足而为祸荆门,所以才预先处置的。”
“军粮不足?为祸荆门?预先处置?”郑克臧突然冷笑起来。“说起来孤还要谢谢鞑虏喽。”边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郑克臧为什么发火,就听郑克臧说到。“绿营是汉jiān走狗不假,但也是我汉人子弟,鞑虏屠杀我汉家子弟如猪狗一半,居然还说是为了保全黎民。”一瞬间扬州十rì、嘉定三屠以及诸多的屠杀、文字狱都浮现在郑克臧的脑海里。“鞑虏乃中华之大害,孤会是那愚蠢的农夫吗?”
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知所谓,他们当然不知道《伊索寓言》中的《农夫与蛇》一篇,但是他们却能从郑克臧的语气里听出浓浓的杀意,于是当即有人站出来进来道:“王上,杀降不吉,何况是妇孺??????”
“昏聩!”郑克臧怒喝到:“你去看看荆门城外的积尸,再去想想鞑子在中国杀了多少人再来说话。”
“王上!”边上人还待劝诫,郑克臧手一摆,示意对方不要开口。
“济南被杀光了,大同、朔州、浑源被杀光了,扬州被杀光了,嘉定被杀光了,广州被杀光了,江西被杀光了、四川被杀光了,虏兵肆孽中华之时何曾想过什么妇孺,这个时候倒是担心起自己眷属了,真是可笑之极!”郑克臧狠狠的扫了众人一眼。“你们是想让孤养虎遗患吗?即便天因此厌之,孤一力承受,与尔等何干。”
“王上息怒!”崔平急急跪倒,在他的带动下行枢密院的一群人都跪了下来。“臣等不敢为鞑子求情,只是臣得闻往rì王上曾有遣发鞑虏及附虏绿营、官绅至琼州以及海外劳作,如今何不效仿,以免污了王上清名。”
“孤的清名,孤早就被人骂为篡逆之臣了,孤还有什么清名。”郑克臧毫无热情的言道。“若无武悼天王汉人亦为两脚羊,若不杀一儆百,胡虏还以为我汉人已无血勇!”说到这,郑克臧下令道。“传孤的旨意??????”
“王上不可啊!”边上早有人抢头磕地。“北虏屠戮中华乃禽兽之举,王上乃未来中华之主,切切不可效仿啊!”
郑克臧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挤着:“仁义是要看对谁说的,夷虏畏威而不怀德,孤自当一手擎仁义慰抚天下臣工,另一手也绝不能会放弃屠刀镇肃犯我华夏之辈!”
郑克臧一副怒目金刚法相,唬得在场的臣僚再三叩首:“卿等不必冗言了,孤心意已定,来人,传旨下去??????”
“夏王令谕,尔等虏眷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接收了荆门城的郑军气势汹汹的驱赶着一干旗眷和伤兵,曾经在荆门民人眼里气焰嚣张的旗兵旗属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被驱赶离临时霸占的屋宅,无数旁观的民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变化,随即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出来,全部给都滚出来!”
在烂菜叶、土疙瘩的欢送下,几名显然是为首的旗人向横眉冷对的郑军士兵探问道:“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你们王上不是答应过要善待我等吗?”
“不是说了死罪可免,活罪南逃嘛。”郑军士兵用手中的武器敲打着,将他们赶回队伍中去。“你们在城外做的孽,谁来收拾,难道叫老爷们替你们来收拾首尾吗?”
一听说是出城掩埋绿营兵尸首,一众旗人妇孺和伤兵当即松了口气,虽然气味难闻,环境让人作呕,但好歹不是要自己的命。于是在这种心理下,所有人都默默无语的跟着队伍,不一会就来到了杀戮现场。
根据郑军的命令,一众旗眷用最简单的工具挖开壕沟,然后将一具具断肠破肚、变sè发臭的尸体抬进去洒上石灰后掩埋。由于尸体太多,老弱妇孺干的又慢,因此半天下来才埋了不过一两千具。好不容易停下喘口气的旗眷们啃着郑军发来的难以下咽的糠麸团子,再想想以前的好rì子,一个个泪流满面??????
好不容易在腥臭的环境中安抚儿童睡着的旗眷们模模糊糊的渡过了最忐忑不安的一夜,随即又在大清早被驱赶着继续干活。这一万五千具尸体,足足让这些妇孺们干了三天,等到全数掩埋完毕,所有人居然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但这笑容很快就被新的命令所打消了:“什么,还要挖坑,为什么!”
回答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鞭策,不得已,怀着不妙的预感和空乏苦累的身子,伤兵和旗眷们继续忙碌着,直到完成郑军指定的任务。
“把他们全部赶进去。”图穷匕首见的时刻到来了,看到郑军的行动,再迟钝的也明白了自己的末rì将临,一个个哭闹起来,但是在郑军的武力威逼下,这些又饿又累的旗眷和伤兵又如何能反抗成果。“去把城内雇佣的民人都叫来。”
看着手拿铁锹的民人,几个暴烈的旗军伤兵怒吼起来:“我CAO你们这帮海逆祖宗十八代、你们不得好死??????”
看看比坑里的旗眷更加惊恐的荆门百姓,主持活埋的行枢密院二等赞画轻笑起来:“你们杀了多少汉人,这是报应不爽,来人,埋土!”
在郑军枪刺的威胁下,荆门百姓慢慢的将坑边的浮土往里泼着,不少人畏畏缩缩的,埋了半天也直到旗人的膝盖便。
边上监视的郑军正有些不耐烦,突然就听民人中有人大叫起来:“爹,我为你报仇了!”
声音瞬间传遍了民人群,仿佛是一声chūn雷唤醒了万物,民人们突然想起了在满清政权下屈辱麻木的苦难rì子,顿时如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是的,鞑子的末rì已经到了,我们还担心什么呢?既然想通了,堆积沙土便如雨点一样覆盖了下过去??????
386.湖广落幕(祝书友圣诞快乐,顺便求月票)
\\面对这近万骑兵,驻防宜城的岳昇龙当机立断的视若无睹。不错,这可是近万骑兵啊,即便对方人疲马倦,可是己方不过倍数的步兵,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刚刚俘虏的北地绿营,鬼知道打起来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反戈一击,为了稳当期间,最好还是避其锋芒,对此郑藩派来的监军也是赞同的。当然,岳昇龙不敢直面清军的大队但因为战马倒毙、马力不足、迷失道路等原因拉在后面旗军散兵他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正所谓逃到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轻轻松松突破蛮河的清军来到襄阳城下却傻了眼。臆想中应该还在坚守的襄阳城早已经变幻了城头旗帜,这种希望变成绝望的感觉顿时让已经降到冰点的士气彻底荡然无存了。
怎么办?用已经不到万人、士气又全无的部队去攻打面前的铁打襄阳吗?可若是不打襄阳,这近万人马又该何去何从呢?一时间进退不得的清军陷入了迷茫之中。
“几位大人,”已经瘦了近十斤肉的平郡王、镇南大将军讷尔图用无神的眼睛的看着面前同样失魂落魄的众人。“现在该如何是好?”
沉默了半天,佟桂慢慢说道:“海逆既然夺了襄阳,官军想通过襄樊浮桥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要担心对岸的再度阻击,所以如今之计只能试着沿汉水往西面走了。”
众人大哗,襄阳以西是谷城,郑军既然夺了襄阳又怎么可能单单漏过谷城、光化(老河口)、均州(丹江口)一线。若不是谷城之线的平原地带,那就必定得往莽莽武当山中行。可一则是大山里骑兵行动不便,二来有沿途人烟稀少既没有带*路党又没处补给粮食,又如何能让近万大军安全撤退呢?
于是边上几位蒙古王公却大声吵嚷起来,一个喊道:“皇上让我们带旗内箭丁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让蒙古好汉来爬什么深山老林子的。”
另一个年轻的台吉则叫到:“我们把奴仆带出来,自然也要带回去??????”
在场的满洲宗贵们当然知道蒙古人是草原上的好骑士,可要他们去爬山那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旗主札萨克也就算了,他们家大业大损失的起,但参战的那些无地王公手中拢总就这么几户哈姆杰尔格(属丁),又如何能轻易折损在莽莽大山之中。
“路是难走了一点,但总算还有几分生路,若是硬拼?”佟桂一边苦笑,一边给了个补充建议。“大将军乃国族贵胄,若是落在海逆手中,乃有辱朝廷威严,朱大人乃是文途,也上不得沙场,就选百余jīng骑,护送入山,然后向西北走,沿汉水入陕吧。至于留下的,那就跟海逆赌上一把,好歹别埋没了祖宗的武名。”
阿南达、巴尔虎、巴黎都脸sè极差的一声不响,他们倒是想跟着讷尔图一起跑路,但是佟桂这话算是把他们框住了,自是不好再提,说来也是,佟桂自己不能走,自然是要拖人一起上黄泉路的。倒是蒙古王公那边交头接耳了一番,显然有不同的意见。
蒙古王公们的交谈告以段落之后,其中的扎鲁特左翼旗札萨克固山贝子苏扎尔图便向讷尔图开口道:“大将军,我们老了,为了博格达汗的荣光,死在这没有关系,但这些年轻人的rì子还长,等一下请你一并带走吧。”
既然如此议定,事不宜迟,几名副都统立刻在所部中挑人,当然借口是为讷尔图挑选冲阵的护卫。不过耳目灵验的已经打听到事情的真相,于是各显神通向四位都统请求入选。对此,阿南达人只能按家世挑选,饶是如此,人数还是膨胀到了近两百名,再加上讷尔图原有的护卫以及蒙古方面塞过来一定要带走的俊青,整个队伍几近四百人。
多就多一点吧,反正前路漫漫,不知道在那段就遇到浅滩了,因此多几个人也能更好的护卫讷尔图。但是这么一来,事情也就彻底曝光了,当这些幸运者一人三马带着粮食消失在大队的视线之外时,剩下的人心中只剩下被抛弃的愤懑。
虽然军心不稳,但谁都知道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于是剩下的五千五百旗兵还是接受了命令重新整编起来。由于不是马甲的旗军大多已经掉队,因此除了佟桂率领八百名步甲、委甲、炮手和两百马甲组成的混合营头外,其余旗兵则编成三个骑营与四千多蒙古马队组成两列阵势。
等到饱餐了最后一顿的旗兵以破釜沉舟之势慢慢向襄阳城逼近的时候,郑军也早就观察到了清军的行动,江南三个师以及江北一个师并水师一部相继布置在清军必经之路上。
“要想回家就冲过去!”上自副都统、下至催领乃至普通一兵,所以的旗军都狂呼着。“杀,杀,就像杀光荆门绿营一样杀光他们!”
山呼海啸中,蒙古马队率先冲击了出去,而回应着隆隆铁蹄声的则是郑军各师发shè的火炮那更加震耳yù聋的声响。只见炮子打在马队中,激起团团的血花。但是已经堵住马耳朵的蒙古兵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着,直到撞上郑军齐shè的排铳。
“顶住!只要够快,火铳只能放一次。”挥舞着马刀的蒙古王公高声喝叫着,在他们的驱使下人仰马翻的蒙古兵顾不得整理混乱的队形便继续直冲而来,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明明记得这点时间内清军只能shè击一次,但郑军却好整以暇的再来了一遍齐shè,以至于蒙古兵的冲锋顿时为之一滞。
不过郑军这边也不好受,因此距离已经很近了,蒙古兵shè来的弓箭也造成了相当的伤亡。眼见得蒙古马队已经快接近了,郑军队中一声呼啸,以团为单位,郑军形成了十余个空心方阵。面对外围刺猬般的枪阵,蒙古兵们遇到了与出征朝鲜的同族一样的困惑---胯下的战马下意识的躲避开去,让不知所措的他们在郑军内圈的步铳打击中损失惨重。
“不必纠缠,从缝隙中绕过去。”看到一些蒙古兵还在顶着铳弹向方阵中shè箭,苏扎尔图这等老到的骑兵指挥官已经大声呵斥下去了。“不要硬拼,突过去,突过去。”
所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绕过郑军的阻击线岂是这么容易的。从方阵缝隙中穿阵而过的蒙古兵很快遭到了交叉shè杀,若不是后续到来的满洲骑兵吸引了郑军的主要注意力,怕是这四千多蒙古马队能活下一半就算好的了。不过即便他们穿过了两师郑军组成的第一道阻击线,要抢上浮桥还得再穿透郑军第三个师的防线。
正当蒙古兵蒙受着重大损失冲破郑军河南阻击线的时候,清军马队也到了。与一般的认识不同,号称骑shè无双的清军其实是一支龙骑兵部队。这不,突到郑军阵前的清军骑队见马速减慢便滚下马去,持刀拿盾便想硬闯入郑军枪阵之中打散阵形,但这也不过是痴心妄想。在班长、领队官的一声声刺杀声中,如毒龙一般的长枪一浪接一浪的扑卷过来,立时就将一干旗兵中最骁勇之辈杀得失魂落魄。
这边蒙古兵好不容易上了浮桥,且在郑军水师的炮火和铳弹中遗尸累累之际,旗兵们刚刚煽动起来的最后一点士气已经土崩瓦解了。无数旗军宁愿向西面逃去,也不愿意再直面郑军,却是把佟桂手中最后的预备队也给冲散了。
“追上去!”一声令下,郑军立刻如下山猛虎般扑向已经丧胆的敌人。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各师的探马队,原本是轻骑侦哨的他们此刻也化成了所向披靡的骑士,从背后将一个个只知道低头狂跑的旗兵一一砍到。
南岸已经到了收官的追击时刻,好不容易从浮桥这个死地挣扎出来蒙古马队却再度撞上了郑军江北的阻击部队。看着眼前肃杀万分的横阵,几个侥幸逃生的蒙古王公面若死灰。是的,经过两次阻击,一次屠杀,剩下的蒙古马队已经不足二千人,要想突破当面之敌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最终也不知道几人能回到大草原上。
已经没有战意的几名王公对视一眼,苦笑的从马上爬了下来,在他们的带动下,幸存的蒙古骑兵有样学样,很快数千人都丢下兵器,跪伏在那里,听候战胜者的处置。
“就这么降了?”从望远镜里看见蒙古兵行动的宣武军第一师统制高叶平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还是当年一匡**横扫八极的成吉思汗的子孙吗?”尽管有些抱怨,但能不战而胜总归是好事。“来人,向林总镇通报,江北已无战事。”
其实岂是江北已无战事,除了还在继续北进的铁骑军以及扫荡残余的江南各师,整个湖广之战也就在这一天宣告落幕了??????
387.人事
“罪臣岳昇龙叩见夏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明保康元年七月二十一rì,郑克臧率部抵达宜城,岳昇龙率一众部将出城十里相迎,面对郑克臧的王旗,已经换上明装剪掉鞭子的岳昇龙伏地不起,以示对郑克臧的臣服并为父辈降清的罪孽忏悔。
“卿就是原湖广提督岳昇龙嘛?”看着俯首帖耳的岳某人,骑在马上的郑克臧微微点头。“能迷途知返有功于国家,所谓罪臣一说就不必再提了,起来,让孤看看你的容貌。”岳昇龙遵令爬了起来,郑克臧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赞叹了一句。“是条jīng壮的汉子。”随即郑克臧将手中的马鞭架在岳昇龙的肩膀上。“把手下的营头交出来,随孤一起去襄阳!”
岳昇龙虽然知道自己的兵权未必能保留多久,但是郑克臧一来就让他交权,心里自然有些不乐意,但事到如今,他还能后悔不成,只能唯唯诺诺的应道:“诺!”
郑克臧淡淡一笑,随即催马而行,整个大队很快从不知所措的新附军将官身边行过。
看着迤逦而去的队伍,元伯熊等一干将领簇拥在岳昇龙身边:“军门,这??????”
岳昇龙还没有答话,一名骑手从郑克臧的队伍中分离出来,折返过来:“岳昇龙等接旨!”
虽然刚刚还表示出不满,但面对郑克臧的使者,一众将官还是纷纷跪倒,就听使者朗声布达道:“查岳昇龙有归附、献城、夺城、克敌等大功,特赐镇寇伯,另授定北副将军、行枢密院同知;元伯熊、樊近山、胡乃礼、丁石岐、常东道、宋红屏、左尤信等各营将官亦各有大功,宜封指挥使同知,衔缺着兵部速议;营官以下各员另有赏赐不吝!”
一众前绿营武官顿时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忙不迭的叩首道:“臣等叩谢夏王天恩!”
“王上还有口谕!”使者继续道。“岳昇龙为何还不跟上,难道要孤停下来等他!”
岳昇龙顿时一激灵,当即再拜道:“臣不敢!”
言罢,岳昇龙立刻起身,边上知趣的立刻牵来马匹,岳昇龙上马之后立刻对下站诸人言道:“而今我等既然已为王上臣子,这兵权便烫手的很,诸位还是立刻交卸的为好,否则就成了取祸之道了,各位大人好自为之,岳某先行一步了??????”
郑克臧一路北行,一路命令如流水一样下达:“授行枢密院佥事崔平为福建副总兵、枢密院同佥事周正和为江西副总兵、神武军第三师统制尹隆为广东副总兵、勇卫军第三师统制马一元为湖广副总兵、改授王新化为浙江副总兵。”
虽然都是副总兵,但崔、周、尹、王这四人的副总兵其实就是原来的总兵,只不过是因为福建、江西、广东、浙江四省已经是后方,再加上驻军不多,因此才在名义上降了一级。至于马一元的湖广副总兵才是真正的二把手,主要负责进军宜昌及之后对四川方面的防务。
“调曹仲英为龙武军第三师统制,编练龙武军第四师、勇卫军第四师、虎卫军第五师、shè声军第三师,改湖广为湖北、减省新附军充实地方??????”
“王上,”郑克臧刚刚进入襄阳,湖广总兵林升就报告道。“铁骑军和骠骑军已经光复南阳府全境,并在泌阳西境消灭清虏徐州大营援军万余,掳获大炮四十位,可谓全胜,还在桐柏截住了原宜昌镇的眷属。”林升说到这顿了顿,然后有些期盼的探问道。“如今清虏中原空虚,臣等请示王上是否继续北伐。”
林升等人自然想一鼓作气攻进河南、北伐中原,成就万世功业,从而名垂青史。但是枢密院最初的计划只是收复湖广,如今贸然扩大了,后勤补给上能不能支撑得住还存在疑问。
“截住了宜昌镇的家眷,这是好消息,应该告诉立刻告诉曹仲英。不过南阳府西境秦岭、西北有伏牛山和熊耳山纵横、东南又连桐柏山脉,可谓山峦叠嶂,大军难行。”郑克臧摸摸了下巴上短须,显然是有些犹豫。“而且豫省水系虽然不少但与湖广方向联通的却是不多,本藩无法利用水运,贸然北上怕是不妥啊。”
虽然已经临近夏收集结,郑军可以因粮与敌,不必担心军粮问题,但火药之类总要依靠后方运输的,再加上郑克臧一直担心进入平原地带之后遭遇对方优势的骑兵,因此对于大举北伐却是有些小心谨慎。但湖广一战将十余万清军一扫而光,中原腹地空虚,这个机会要是轻易放过,郑克臧也会因此抱憾终身的。
所以郑克臧思前想后了一番,决定道:“孤用兵湖广共计十四个师,入襄阳之前又下令以新附军再编练四个师,那就是十八个,宜昌一线马卿处至少保留两个,襄阳也要留下两个,南阳已经有骑军两师,剩下的十二个,卿自带去。”
由于没有河南地图,因此郑克臧只是简单交代道:“此战河南,孤不求多占土地,只求shè阳伯你在保有南阳之地的基础上,尽可能的抄掠河南,获取人口,破坏河南经济,动摇清虏根基,为来rì大局北伐底定基础。”
郑克臧冲着皱眉的林升解说道:“昔rì东虏如何能壮大,无非先有老奴抄掠辽东后有洪太破关抄掠直隶、山东,由此获得大量人口,才底定rì后进关的基础。当rì孤在福建、浙江、广东亦是如此行事,方有今rì光复半壁河山,所以今rì也是一样。
郑克臧表情严肃的继续说道:“湖北、湖南连年大战、残破已久,虽然孤屡发闽粤赣三省无地百姓实之,但犹有不足,故此番卿等至少要为本藩夺二十万人口回来!当然,屯垦之事用度浩大,卿最好连夏粮一并夺来。”
林升面sè一肃,低头想了想:“王上之意,臣已经领会,只是兵贵神速,一旦清虏反应过来,大军云集,本藩要实现抄掠便困难了,所以,臣请王上暂缓点检新附军、扩编新师,容臣将其带入南阳之后,一边扩编,一边攻掠。”
“可以!”林升说得有理,郑克臧自是不会不同意,于是林升立刻退下去做准备,不过林升刚走,郑克臧就冷笑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且看你等又有什么花样。”郑克臧这话颇有些诛心,但他手中拿着的奏报中却分明写着,贵州总兵毛洪言独断接受清军chóng qìng镇的投诚,并随后自行联络广西总兵何乾合攻云南的消息,这就不能不让郑克臧有些恼怒了。“一个个先斩后奏,视孤为何物!”当然看在胜利的面上,郑克臧可以暂时不做计较,但这笔账迟早是要结算的。“来人,传孤的旨意,幕府迁往武昌。”
招讨大将军幕府迁往武昌,这是因为江北、淮南一线已无大战,接下来的主要战事都在西南,或是入川或是入豫,都要就近指挥。而且郑军的主力西移,江淮、江南、浙江加起来不过十五个师的兵力,而林升一人手上就有十四个师,广东、广西、云南、贵州、湖南诸省又保有十三个师,兵力远在zhōng yāng直属之上,郑克臧又如何能容许出现太阿倒持的现象,因此一定要就近节制,已策万全。
“调洪拱柱回来任枢密院副使,湖南总兵由武卫军第二师统制赵煌升任。”郑克臧继续调整着人事布局,以中生代取代这些志得意满、功高震主的老人马。“何乾转云南总兵、龙武军第一师统制古晋为广西总兵??????”
郑军在湖广大捷的消息如冲击波一般向四周扩散着,安陆府第一时间宣布易帜,宜昌、长阳、宜都县、远县、归州(秭归)、巴东、兴山等随后在郑军的兵锋下也宣布归附,被夹在川东“明”军与郑军之间的湖北施州卫在经过短时间的权衡后,下属大田千户所并二宣慰使司、四宣抚司、九安抚司、二十六长官司.、三土州悉数向郑克臧称臣。郑克臧随即宣布改施州卫为恩施府、大田千户所为咸丰县,各地土司、土官留任如前。
七月二十五rì,郑克臧派出小股部队沿汉水上溯,消息传出,竹山、竹谿、房县等地地方官纷纷逃亡,而相距较近的保康、南漳、郧县、郧西、上津各县则纷纷派出使者联络投诚。对于这些投诚各县郑军既往不咎,只是严令他们追捕逃亡清军。于是各县受命以乡勇扼守道路,排查往来,居然一举抓住了郭士杰和喀住一行,甚至还发现了讷尔图的行踪,只是讷尔图手上有三百护卫,虽然面对郑军不堪一击,但对付对方却是手到擒来,而每每等到郑军闻讯而来,讷尔图一行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讷尔图虽然没有抓到,但多次遭到围堵使得一干人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得不向更加偏远的深山老林里跑,于是绕了原路不说,一路上披荆斩棘,餐风饮露,个中艰苦不能逐一而论。朱都纳和五十几名满蒙护卫由于水土不服死于半路,另有一百多人因为掉队消失在莽莽大山之中,最后走出群山寻到人烟时,一群人已经成了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和随时随地都能倒地的饿殍??????
388.求和?通好?
\\因此当河南方面以六百里加急上报郑军入境侵占南阳却遭到群臣纷起质疑之际,他便圣心独断下令从各地调集兵力前往增援。
可惜康熙的决断虽然迅疾,但对河南告急将信将疑的兵部却始终拿不出可行的调度方案来。但正所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当河南巡抚雪片一样上报信阳州、汝州直隶州、光州直隶州、汝宁府相继失陷和叛变附郑,河南、陈州、许州发现郑军探骑,而荆襄消息始终断绝之后,拖拖拉拉的兵部才发觉大事不妙。
但此刻再想跟康熙解释已经晚了,雷霆动怒的康熙在得知兵部至今没有拿出救援方略之后,立刻将监管兵部事务的大学士伊桑阿连降七级,兵部满汉尚书、侍郎全部下狱,兵部郎中以下夺职留任以观后效,并以皇长子胤褆监办兵部事务。
自以为距离储君之位更进一步的胤褆走马上任之后自然要烧几把火、立一些威的,被cāo使的像狗一样就快耷拉着舌头吐气的兵部上下一面暗地责骂坏事的讷尔图,一面螺蛳壳里做道场,想方设法在捉襟见肘的军力中再三选择,最后决定在尽量不调动徐州大营和陕甘兵力协防四川的情况下,从山东、直隶、山西三省增兵河南,希图以此挡住郑军兵锋。
调兵章程是拟定好了,传令的信使也十万火急的派出去了,可是所调军伍分布三省绝非一时间就能调集齐备的。康熙和满清朝廷只能一面严令河南巡抚严守开封、洛阳等重要城市,一面祈求神佛让郑军不再北上。
神佛当然是虚无缥缈的,因此郑军依然高歌猛进,不但在河南进出如无人之境,而且还一度深入淮北颍州府境内,只是上述地区面积广阔,郑军兵力分散,虽然夺取了诸多府州县城,却一如清廷高层和河南地方官们的期盼,没有强攻许昌、开封、归德等大型城市。
不过郑军虽然没有夺取清军严防死守的大型城池,但仅在郑州、开封、归德等地就掳走超过十万户百姓,更将已经待收的夏粮悉数割走。城内守军yù哭无泪的看着耀武扬威的郑军每rì里押解着哭哭啼啼的百姓,套着各种马车、骡车、推着手推车一路南下,却根本不敢出击---没错,连十几万镇南大军都死活不知,就凭自己这小身板想跟对方硬碰硬,还是算了吧,人家不来打自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还跟惹祸上身??????
康熙三十六年八月十一rì,山东抚标及兖州镇开抵归德府。第二天,山东及河南总督郭世隆移交归德防务与徐州大营后小心翼翼的率督标及山东援军向开封开进,沿途接收已经十室九空的各县,并于八月十六rì进入闭城自守的开封城。
随即郭世隆与河南巡抚穆森一起上题本称颂大捷,然而在向康熙上的奏折中他坦言道:“观河南诸县损失,海逆之谋便可了然,无非摧残地方,使之无人力亦无赋税可贡输朝廷,然奴才知之却无以应对??????”
就在郭世隆上奏的同一天,朱耷所部明军在铜梁先败后胜,一举击溃四川总督吴琠所率四川新军,震动全川,不少反清力量及投机份子或相继来投或蠢蠢yù动,一时间清廷在川中的统治也大有风雨飘摇的架势。
得到川中的噩耗,康熙不得不命令陕军入川,同时鉴于郑军已经攻入云南,牵制四川建昌镇所部,使其无法全力支应川中战事,因此又壮士断腕的命令云贵总督开音布弃守云南,率全军入川接掌川督,至于吴琠,虽然无能但却忠心耿耿,因此左迁都察院左都御史以继续拉拢汉军旗团结在满人统治之下。
川事既然危急,河南的地位就越发的关键了,因此běi jīng的钦差不绝于道。迫于běi jīng的压力,又等到了急行军而来的直隶提标、督标以及宣化、泰宁、马兰三镇的援兵,郭世隆这才鼓足勇气向西联络了郑州以及河南府,向南收复尉氏、鄢陵、太康等地,但与睢县、通许、杞县等地一样,清军只是收回了几座空空荡荡的县城而已。
八月三十rì,山西援军前锋抵达卫辉。闻讯之后,郭世隆随即率部进驻许昌,向西作出攻取汝州、向南攻取汝宁、向东收复陈州的姿态,原本为了应对郑军在淮上可能行动的徐州守军也进兵亳州遥相呼应,护卫郭部侧翼。
然而郑军却按部就班的行动着,九月初一,郑克臧下令将光州直隶州与六安直隶州及汝宁府罗山县简并为光州府,隶属江淮行省,驻军两师改由淮南总兵指挥,并沿淮河挖掘湖泊、种植林木、建设堡砦、烽火哨以便长期坚守。同rì,郑克臧还命令将荆门直隶州简入安陆府,将信阳州简入湖北德安府,信阳守军由新任湖广右副总兵乐珉越执掌。
九月初七,等来山西援军的清军向西收复了只剩下蛇鼠虫蚁的汝州全境。
九月十四rì,河南清军又“解救”了陈州府城之围。
此时在铜梁大胜的朱耷部大肆反攻,先后夺取了大足、潼南、遂宁、安岳等县并兵临资阳,威胁成都。成都一rì三惊,幸而成都将军桑额接应松潘镇入城,这才暂保成都万全。或许是因为成都城墙坚厚,明军缺乏攻坚能力,因此见到清军援兵已到,朱耷便率部转战川中,夺取较为容易攻克的府县,一时间声势倒也热烈,但是朱耷没有及时攻克成都,又没有歼灭清军援兵,为rì后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九月二十rì,清军又“奋力”夺回了汝宁各县,至此除了郑军严防死守的信阳、光州以及大兵镇守的南阳府以外,河南“悉复”。不过出于对郑军实力的担心,清军并没有冒险攻击南阳以及信阳,双方遂形成了新一轮的对峙。
郭世隆其实是高估了郑军的战斗能力,由于一不小心从河南掠来高达五、六十万户的河南百姓,因此郑军必须抽调大量兵力监送这些因为背井离乡而对对郑藩心怀不满的百姓南下实屯,所以在南阳之线郑军一度只剩下一个步军师和两个骑军师而已,兵力不足清军的三分之一,仅是靠在骑兵的遮蔽才让清军没有查清郑军的虚实。
说起来不但军队无力继续作战,就连刚刚迁到武昌的招讨大将军幕府也因为安置河南百姓的问题险些陷于瘫痪。不过,清军方面显然不知道这个情况,否则就算是因为兵粮不济,清军也会鼓足余勇直扑南阳并沿随枣之线攻入湖广,使得郑克臧的胜利功亏一篑??????
十月初八,好不容易从深山老林里挣扎出来的讷尔图由抓获的采药人引领进入陕南,由此镇南大营及后续援军彻底覆灭的消息才告证实。已经过了气头的康熙一方面下令抓捕讷尔图等入京,一方面根据讷尔图的报告抓捕岳昇龙的家眷,但是郑方一早就遣人持岳昇龙的书信通报了甘肃临洮岳家。
知道大祸临头的岳家果断的弃家而走,在郑方密谍的掩护下遁入四川,清廷虽颁下海捕文书,却一时间也抓不住岳家老小。当然,郑军在四川的力量薄弱,想要把岳家满门接引到治下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切还要徐徐为之。
十月二十rì,集结完毕的清军在简阳以东击破朱耷聚拢的二十万乌合之众,朱耷被迫退回川东据守,川中形势自此又是一变。不过席卷云贵的郑军得陇望蜀,自叙州攻入四川,虽为匆匆南返的四川建昌镇、云南普洱镇、昭通镇等部所阻,但也粉碎了清军先一举消灭朱耷部后南下云贵的企图。此后朱耷控制chóng qìng、夔州、忠州等两府一州及潼川、嘉定、保宁、顺庆等府州的一部分,郑军控制宁远、遵义两府及叙州府一部,其余为清军所占,四川遂陷入三方互相牵制的古怪格局??????
十一月初七rì,完成护送南下实屯百姓的郑军开始陆续返回南阳,一直提心吊胆的郑克臧终于长舒一口气。既然危急解除了,郑克臧便开始动手替换前方指挥官了。于是原湖广总兵林升接令回任枢密使,原枢密院副使孙有劳出任河南总兵,统率预定进驻南阳府的十师兵马。第二天,郑克臧又下令增设荆州大营,至此,郑克臧初步完成了对湖广的布局。
十一月十八rì,郑克臧返回武昌,并宣布在武昌与鄂州之间修建夏王城,由此引发传言。传言称郑克臧有意迁都武昌,夏王城完工之后便是郑克臧代明之rì。对此郑克臧并不做解释,由是谣言愈演愈烈。且不说传入川东后朱耷正受惠于郑军入川的朱耷会有什么反应,郑藩上下却很冷静,因此泰顺帝继位尚未足年,泰顺的年号也未使用,以郑克臧对待前两次劝进的态度来看,并不太可能立刻发生禅代。
当然对于郑克臧真的准备把未来的首都定在武昌,藩内也多有意见,认为郑克臧此举或有忘却根本之疑。正当支持或不支持、肯定或否定的说词众说纷纭之际,一名神秘的使者悄然跨过清郑军事分界线进入信阳。
“你是郭世隆的使者?”看着垂眉顺眼的某人,乐珉越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来路。“说罢,可是你家主子想通了,要弃清投明呢?”
“将军大人说笑了。”来人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兹事体大,是不是让您的亲兵回避一下。”
若不是已经清查过对方的身子,知道对方没有携带武器,乐珉越真想立刻赶对方出去,但是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挥退了身边的亲卫:“如今可说了吧,不过丑话可讲在前面,若是要劝降,大可不必开口了。”
“不敢。”来人抬头头。“在下并非郭总督的使者。”看到乐珉越杀机毕露的样子,来人急忙一抱拳。“下官,内务府员外郎苏克哈图,奉皇上之命求见夏王,传递两国罢兵合好之意!”
“什么,你是求和使?”乐珉越瞠目结舌的惊呼一声。
苏克哈图含笑的摇了摇头:“大人所言诧异,下官乃是通好使??????”
389.廷议
“臣等叩见王上。.. ”在原湖广总督行辕改成的夏王行在中一众幕臣正在向刚刚得胜归来的郑克臧叩拜着。“王上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郑克臧摆手示意着,于是一身朱紫的臣子们陆续起身,这时就听郑克臧说道。“孤听说有人不赞成把幕府迁至湖广,认为本藩的根基是在沿海,这种观点基本不错,但是rì后大战多在西、北,卿等倒是说说,是从湖广出兵方便还是从江北出兵方便。”群臣们没有相到郑克臧一上来便是敲打,顿时默然不语,好在郑克臧也只是一收即放并未深入,反而话锋一转。“孤也知道卿等辛苦,卿等便是孤之萧何,点滴功绩、种种苦劳,孤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是不会忘记的,来rì也必有赏赐。”
“臣等不敢!”下立的臣子们再度跪下,在总理内阁大臣郑英平的带领下颂蹈道。“忠于王事乃臣等本份??????”
“能做好自己本份就好啊!”郑克臧轻笑道。“都起来吧,说说这半年来的藩政??????”
其实郑克臧虽然领军在外,但藩政却无时无刻在他的掌握之下,如今这番说词也就是表明自己对军政两道并无偏颇,对一干文臣也是尊重的。
内阁大臣、水部尚书邓麟彩第一个出列报告浙江、福建检地的最新情况:“绍兴、台州两府已经完成全部田亩的清丈,合计清厘出隐没籍田一万六千四百二十七甲又四亩二分;宁波、金华两府已经完成七成的田亩清丈,已经清厘出隐田七千九百八十八甲又五亩一分;严州、处州尚未开始清丈,故暂无报告;至于福建方面,温州、福州、兴化三府已完成八成田亩的清丈,累计清厘出隐田一万八千一百领二甲又三亩;另外漳州、建宁、延平三府已经完成四成田亩的清丈,清厘出隐田??????”
邓麟彩详详细细的汇报了两省清丈的结果,随后又报告了清丈过程中发生一些情况:“两省士绅、乡民对清丈多有抵触,地方官府也多有不配合之处,更屡有恶绅土豪纠集乡党、族人乃至佃户、仆役对抗清丈之事??????”
邓麟彩说到这,刚刚回任枢密院副使的洪拱柱也上前一步报告道:“臣查阅卷宗,应水部屯田司之请,两省镇军共出动一百四十七次,先后斩杀暴民三百二十一人,另抓捕五千七百二十余人,缴获鸟铳、土炮、弓箭、刀剑等武器若干,锄头、钉耙等农具大宗。”
大审院正卿林良瑞接着出列报告道:“浙闽大审院分院上报议处浙闽对抗清丈之事,已按律籍没五百二十七户,田土合计四千七百二十九甲另三亩三分,另有金银丝玉等浮财及屋宅、庄院若干,具已移交国库及各省藩库,所涉人犯,按涉刑轻重,分别发往琼州及金兰、西渤泥、闽纳等地??????”
所谓发往琼州等地不是简单的流放,而是全家迁往流放地屯垦,一来可以减少死刑的数量,二来可以充实偏远州县及殖民地,正所谓一举两得。当然被迫驱离乡土的老百姓们是不会说好的,那些挑唆、组织反抗的乡绅也将成为殖民地中不安稳的因素,不过郑克臧有的是办法对付,自是不会特别在意的。
事实上郑克臧更关心的是在镇压的过程中郑军的军纪以及籍没的过程中经手人是不是贪*腐:“把一应抄没明细及国库、藩库入库单据解送审计衙门复核。”
郑克臧如是说道,由于他一向对官吏的cāo守不信任,所以他才要想方设法建立一整套相对完善的规章制度进行约束:“凡今后再有此类籍没入官事宜,审计衙门当一同前往审计,监察院也当派员监察,三方合同或不使狡吏从中渔利。孤以为,此可永为定律。”
出列进言的三人都颇有些尴尬,但此刻也只能随着众臣伏拜道:“王上圣明。”
郑克臧让三人退下,随后计相张rì曜出列汇报道:“今年国入较去年少了两成,总计二千八百一十三万四千一百二十七贯零四十七文,合库平约一千四百零七万七千两,另入库漕粮一百九十一万石四斗三升。国入减少的原因是盐税收入降低、各地税关裁撤以及江南、浙北采用分税法后,江南贡输减少所致,至于海关关税及船税两项倒是分别增长七成和十一成,但由于两税基础过小所以并不能弥补缺额。”
钱收的收少了不算,支出还很大,这就不能不让财税口感到不安:“今年本藩开销达到二千九百四十七万五千五百二十五贯一百五十文,合库平约一千九百七十三万七千七百两,出超一百三十四万一千零九十八贯一百零三文,合库平六十七万另五百两。”
“开支如此巨大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江南、浙北实行官府下乡之后,开销猛增,府县两级收支失衡,以至于省、藩两级需要大量贴补。”说起来,这赤字部分其实还是郑克臧从内库里拨出的,但是由于内务厅原本独家经营的产业已经陆续开放,暴利时代已经结束,内库进少出多,在这么下去,郑克臧也吃不消的,所以知道一部分实情的张rì曜由此点评道。“这还是在最富裕的江南、浙北,若是官府下乡全面推行,以本藩如今财力,实在是力有不逮。而且官员薪俸挤占大量地方开支,以至于王上当rì所想以地方财力做地方建设的设想全然落空,故此臣或以为,官府下乡一事不宜立刻全面推广。”
“开销听起来是大了一点。”郑克臧也是承认财政出了问题的,不过他却认为这是发展中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但就孤所知,官府下乡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官府政令可以让乡人咸与闻之,地方大户不能从中欺瞒,另外由于实施分税,税入关系地方官员薪俸及考评,地方上因此也加大了对商税征收的力度。”
郑克臧正说着,监察院正卿蔡汉襄出列言道:“王上,正因为分税后地方府县需要更多财力才能保障官员薪俸,或也因此加重了对百姓的盘剥,以至于百姓言道本藩与民夺利。”
“那是你们监察院的责任。”郑克臧不悦的看着蔡汉襄。“否则要你们何用。”郑克臧很讨厌与民夺利的说法,前明是怎么完蛋的,不就是那些高喊着不要与民夺利的家伙拼命挖国家的墙角造成的吗,因此郑克臧很不客气的呵斥道。“孤记得卿是本藩监察院正卿不是大明都察院都御史,孤也没有请卿来评议政事得失,蔡卿,你有些僭越了。”
郑克臧是dú cái者,又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脸一板立刻煞气盈天,这番呵斥不但让蔡汉襄跪倒在地,其他的臣子们也有些相顾失sè,于是参赞内阁大臣柯平出列言道:“还请王上息怒,蔡大人此言乃是出自公心。”
“孤知道他进言出自公心,难道出自公心就一定对了。所谓各司其责,孤何尝让他拾遗补缺了。”郑克臧看了看柯平又扫了扫跪在地上的蔡汉襄,高举轻落。“算了,你也是本藩老人了,这次失仪罚你半月俸禄以示薄惩,且归列吧。”蔡汉襄叩谢之后,惨白脸回到队列中,郑克臧又让柯平退下,然后指着从湖南总督任上回任吏部尚书的吕雪芳道。“吕卿,蔡卿僭越职责是过,卿执掌天官却对吏情视若无睹也是过,这样也一并罚俸半月作为惩罚。”
吕雪芳莫名其妙就被罚了半个月俸禄可谓冤枉之极,但郑克臧是主君,他又不好冲着郑克臧发火,于是按捺下一肚皮的委屈出列认错谢恩,回列后看向蔡汉襄的眼神就不对了。
但郑克臧却没有在意自己一手挑起来的臣子矛盾,只顾向张rì曜问道:“卿刚才只说了一个原因,那一个原因呢?”
张rì曜看到郑克臧连番敲打臣子,心中凛然,也不敢隐瞒,便如实回答道:“另一个原因是王上此番湖广大捷赢得太快了。”
赢得快当然不是财政赤字的原因,关键是郑军拿下湖广之后又顺势北上河南,掠回来的数百万百姓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虽然河南离湖广很近,一过义阳三关就可以渐次安置下来,虽然郑军进攻迅捷节约了大批军粮,虽然趁着秋收之际从河南就地补充了粮食,但这只不过让豫民南下时少死了些人,分地、建房、治安,哪一项不要钱,一下子就把原来还有盈余的国库变成了可以饿死老鼠的所在。
当然这样一来,湖北、湖南乃至贵州的清丈是不需要了,甚至官府下乡也可以一并推进。但是这只是把无底洞挖的更大一些,要知道为了安抚各地实屯的百姓,郑藩有三免两减的政策,等于说,湖广和贵州官府下乡的包袱要zhōng yāng财政来背,时间还不少于三年。
由于这个问题关系郑克臧的决策,刚刚目睹了郑克臧表演的张rì曜自然不敢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因而只是话锋一转,以自己泉(度支)部尚书的身份报告到:“泉部以为,眼下的局面,三年内是不能继续用兵了。”
郑克臧立刻反问道:“在云贵川也不能吗?”
“若是能依仗云南和广西地方财力的话,或可以打一打。”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广西从历史来来说就一直是财政受援省,云南情况好一点,但长期的战争也使得其经济凋敝、百姓苦疾,以至于清军不能利用这个大省而非得靠四川的援助,最后四川有失,就不得不拱手让给郑方。
“那就暂且搁置继续扩编的计划,”郑克臧只好让兵部失望了。“与民修养一段时r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