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3.回归(下)
清同治元年(华夏武成十四年、西历1712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谋克墩(moukden,天佑盛京,奉天府)外城大北边门(福胜门)的城门口,上百名满清官吏穿着厚厚的裘袄正焦急的等待着,于是天气过于寒凉的缘故,跺脚声时不时的在人群中响起。
这时便有人哈着白气抱怨道:“上面怎么回事,人还没影呢,就让咱们在这吹风,这要是再待上半个时辰,回去一准生病了。”
“齐大人,你这就是不懂了吧,来的是谁啊,大将军王,先皇的十四阿哥、皇上的弟弟,这谱能不大吗?”当即有人回应道。“也就是咱们这些人官太低了,非得在这吹风,王爷们和几位阁老不就在城门楼上陪着皇上烤火吗?”
“按我说不是十四爷谱大,是皇上觉得亏欠了,才给的礼遇。”边上有人闻言接口道。“要知道这皇位本来轮不到同治爷的,只是十四爷他们一直没有音讯,几位王爷才最终推皇上登的基,如今木已成舟了,大将军王心里能不憋屈?皇上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所以,所以才有今天郊迎这一幕,礼多人不怪,十四爷得了这个面子,还能再跟皇上翻脸?”
“这倒也是。”有人赞同道。“皇上还把兵权都给了十四爷,这等于把半壁江山都交给十四爷了,估摸着过两年还得封个皇太弟什么的。”
“过两年?海逆能咱们这时间吗?”另有人撇嘴道。“也就是因为有海逆在南面虎视眈眈,否则大将军王能不闹腾,这毕竟是皇位啊,任谁谁愿意撒手啊。”
提到已经推进到辽南的夏军,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毕竟胤祺与胤禵之间若是争位的话还是在大清的圈圈里进行,华夏那边可是要彻底打破了大清这个圈圈的。
正当气氛变得肃杀起来之际,一匹快马从远处出现:“大将军王车队已到八棵树”
“来了,来了。”一众官员赶快排好队形。“总算来了,等磕完头,这差事就算完了。”
很快,在城楼上烤火的几位王爷、贝勒及阁老们走了下来,排到了队列的打头位置。
又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车队的轮廓慢慢在雪地里清晰起来。说起来,队伍其实并不庞大,可能是在前站临时换了马的原因,十几辆马车已经在队伍里消失不见,只有一辆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车队慢慢来到城门近千,以愉亲王允禑为首的一干王公大臣打头,后面上百号的大小官员齐齐拂袖跪倒:“奉旨恭迎大将军王回返盛京。”
马车门帘被边上的侍卫掀开了,脸色青灰的胤禵咳嗽着走了下来:“五哥在搞什么名堂,闹得这么隆重,不知道还以为这次我是得胜回朝呢,却没曾想是丧家之犬。”
允禑以下的王公大臣们都傻眼了,一来胤禵没有称胤祺为皇上,只是用兄弟中的排行来称其为五哥,这是不承认胤祺的地位、不接受大将军王的任命吗?这二来,所谓得胜回朝的嘲讽和丧家之犬的比喻又是在隐喻什么?难不成胤禵一来就跟胤祺翻脸吗?
正在不知所措,同治帝的声音从城门洞里响了起来:“什么丧家之犬,老十四,你能活着从关内逃出来是皇阿玛的在天之灵还在庇佑大清,想来有你领兵御敌,定能保我大清国祚永存,自然也能保住全体满人的身家性命,既然如此,他们跪迎你也是很正常的。”
看着身穿皇帝龙袍走出来的胤祺,胤禵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借着这个机会他扫了扫在场人的表情。胤禵失望了,一干王公大臣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眼中带着期盼,显然都不想看到他和同治帝翻脸,不想残存下来的清廷彻底分裂。
再想想允佑和允祹一路上的百般劝说,胤禵只能暗自长叹一声---到手的皇位飞了,胤禵当然是有着锥心刺骨的痛楚,然而他也是识时务的,否则也不会隐忍到最后阶段才借蒙古的刀杀死了毫无防备的胤禩---既然现阶段翻脸得不到大多数贵胄的认同,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忍下来,等日后时机允许才图振作。
于是,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同治帝,胤禵如负万钧的跪伏下去:“奴才允禵叩拜皇上。”
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胤祺双手搀起允禵:“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朕给你准备了洗尘的酒水,来,跟五哥好好说说,你这一路上是怎么脱险的。”
允禵却很不给同治帝面子,直截了当的回应道:“皇上,奴才想先去拜谒先皇的灵位。”
胤祺一滞,但又不能说允禵的要求是不当的,只好点头道:“也罢,我看你身子不太好,去拜谒了皇阿玛的灵位之后,好好休息几日,等过两天朕还有要务要跟你们几个商量”
同治帝带着允禵和允佑、允祹等人回到皇宫,他本人自回关雎宫找宫人泻火不提,允佑和允祹、允禑等人陪着允禵来到大清门边上的太庙,看着竖立在太祖努尔哈赤、太宗皇太极、世祖福临等人之后的玄烨的灵牌,允禵哭得如同杜鹃啼血一般,令允佑等人也陪着泪流满面。然而允佑等人不禁要猜测,这其中有多少是哀悼康熙故去、有多少是哀叹大清的末路、又有多少是在发泄自己失去皇权的不幸。
不知道哭了多久,允禵收敛戚容,站起来走到康熙神主前:“大行皇帝之位,七哥、十二哥、老十五,皇阿玛的庙号谥号到现在没有定下来吗?”
这是名正言顺的质问,在场的三位王爷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好半天之后,允佑才回应道:“皇阿玛的庙号已经定下来了,是高宗,谥号也定下来法天弘运体仁立极至德神武昭文宪孝皇帝。”
谥号很长,一时间允禵也找不出什么毛病,但高宗的庙号却让允禵眼睛一亮:“高宗,德覆万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帱同天曰高。这是一个平谥,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庙号了?”
一般而言高祖是美谥,用于开国皇帝,但高宗就有问题了,历史上实现武丁中兴的商高宗不算,剩下的唐高宗李治、宋高宗赵构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好评价,因此对康熙用高宗的庙号,实际上不仅仅是平谥的问题,甚至是恶谥了。
允祹解说道:“老十四,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皇阿玛治世前有三藩、中有准格尔和鄂罗斯,后又有海逆之祸,累及天下大部沦陷,一味加美谥,也未必能服众啊。”
“服众!”允禵双眉倒立。“谁不服,皇阿玛御极五十一年,经历了那么多的大事,若不是他老人家一一荡平了,大清早就亡了,虽然后来冒出来个海逆,那也是过去折损国力太重的原因,皇阿玛有心杀敌无力回天。”允禵声色俱厉的吼道。“这些年皇阿玛苦心维持,这还成了他的罪过了?五哥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给皇阿玛加这个平谥,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看到允禵这副借题发挥的做派,几位王爷都觉得棘手,愉亲王允禑便使出缓兵之计道:“十四哥既然觉得庙号不合适,那就翰林院再议一议。”
“对,老十五说得对。”允佑忙不迭的附和道。“等一下让翰林院再议一个美谥就成了,老十四,你刚回来,身子骨也不太好,不必发那么大火气。”
允禵知道自己这番话根本就对同治帝无损,不过是发泄自己的怨怼而已,因此见到允佑和愉亲王允禑在边上一个劲的打哈哈也好退了一步:“那就让五哥下令翰林院再议一议。”
允佑他们的心才放下来,就听允禵又道:“太子家的弘昱、弘方、弘晗、弘勺,三哥家的弘晟、弘曦、弘景、弘暹,四哥家的弘时、弘历,八哥家的弘旺,十三哥家的弘昌、弘暾以及九哥、十哥家的弘晸、弘暄等几个,五哥是怎么安排的。”
允禵的前一个话题是讲孝,后一个话题则引到悌睦,唐代韩愈在《元和圣德诗》中写道“皇帝大孝,慈祥悌友”。显然这也是对同治帝的质询,一旦胤祺在应对上有所不妥,日后就是允禵用以攻击的一大罪证。
都是一个老师交出来的,允佑他们自然晓得允禵这番的蕴意,为此不敢怠慢的允祹笑眯眯的回应道:“弘昱、弘方等年长的都已经封了贝勒、贝子,至于其他几个,年纪还小,还不知道的能不能长成人呢,暂时就没有封爵,不过等过几年,皇上一定会有安排的。”
硬是要鸡蛋里挑骨头的允禵当即指出:“弘昱封贝勒不妥,太子的位子是皇阿玛定下的,并没有剥夺,而且他又是为大清战死的,所以必须封亲王,当然现在年幼,但至少要给一个郡王,否则谁还跟安心在前线拼命。”
几位王爷不能不承认允禵的话是有道理的,因此允佑表态道:“这件事我会禀报皇上的,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老十四,你当着皇阿玛的神主牌位,给我一句实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又能干什么?”允禵冷笑道。“跟五哥要回皇位,你们能答应吗?既然如此,我还能干什么?”允禵又咳嗽了两声。“看看,就我这身子骨,我什么都干不了,不如安心养病,看你们折腾去”
594.战后
随着彰德府、太原府的易手,随着北方大面积降雪的开始,武成十四年的北伐终于宣告结束了。是役,夏军一举克服北方七省,彻底终结了清廷在关内的统治,并把前锋推进至草原和东北关外,为后续的北方作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大战之后,一地鸡毛,计司和内廷为查抄八旗资产忙了几个月还没有停下来,吏部为新收复各省的官员配置也忙得晕头转向,礼部上下更是为战后的封赏焦头烂额。
不过什么都可以缓,对于将士们的恩赏却是刻不容缓的。
根据华夏的封爵制度,功民爵到了开国县侯可以封世爵县男、开国侯可以封县子、开国郡公可以封县伯、开国公可以封郡伯,郡伯以上非大功不可进爵,王公两等更是宗室子弟的专享,这就意味着郑克臧在北伐期间所谓不吝王公之赏的诏书其实只是一个噱头。
而且为了控制拥有免税邑田的世爵数量,郑克臧还明确在《爵律》中作出规定,凡是得到相应的世爵之后,原本的功民爵就要清零,重新开始统计。这样一来,无形中就大大的增加了得到世爵的难度以及功劳计算时的繁琐。
再有就是华夏除了世爵、功民爵以外还有所谓勋位、勋章、嘉章、奖章以及功臣名号的赏功体系,之前获得的勋位和功臣名号以及历次获得的勋章、嘉章、奖章都是可以在计算功民爵和世爵的过程中加分。
计算完有资格得到功民爵、世爵的人员的分数之后,并不是直接就授予爵位了,还要进行总量控制,想尽一切办法用授予勋位、勋章、嘉章、奖章和功臣名号来抵消分数,但又不能做得很过分,明明获得世爵有余的,非要硬生生的拉下来。
就这样,加加减减好一通忙碌,礼部直到武成十四年十二月末才向郑克臧提交了最后的赏赐名单。郑克臧看后,没有问题的先发了下来。所谓没有问题当然是指普惠奖,勋章、嘉章、奖章一大堆发下去,基本上人人有份。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的功民爵和世爵。功民爵按下不说,凡是本来就够不到世爵标准的,一律毫无问题的颁布于众,该升一级的升一级,该升两级的升两级,其中以击毙胤禛的某哨把总和抓获崇安的某班长最风光,前者直接从开国男升到了开国伯并获得检校太子中允的勋位,只差一点就能得到世爵,后者更是连跳三级直接从普通功民直升开国伯。
最后公布的晋升世爵的名单中包括了十二位郡伯、八位县伯、十一位县子、二十九位县男。这里面并不是职务越高,得到的爵位也就越高。譬如身为枢密院使的封慧,原本是奉节县子,这次只不过升到了开国公、奉节县伯,外加勋二位检校少保,原本三等开国翊运推诚宣力武臣的功臣名号升为二等;而指挥部下抓住胤祉、协助古晋击破胤禔部、又有困死康熙及幽州维持之功的何叔治虽然只是枢密同佥,却直接从县男升到了开国子、曲阳县伯、勋三位检校太子太保,原来四等开国翊运推诚宣力武臣的功臣名号升为了三等;留守武昌的席大平就只能以维持之功,由县男升为县子,功民爵还被彻底清零了,还是最后郑克臧看到他有苦劳没功劳吃亏不小,才额外给了他勋三位的嘉赏,功臣名号继续维持不变。
这张晋升名单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陶月、谷杰和曹易冲,陶月不用说了,宣武军第六师可谓是撬动战局的关键,这次直接升为开国男、光化县子、勋四位检校太子少傅并得到三等辅国克敌推诚宣力武臣的功臣名号是毫无争议的;对于谷杰,作为陶月的副手,升任开国子、罗平县男、勋六位太子洗马得到四等辅国克敌推诚宣力武臣也没有人有多大的意见;但对于第一个进入北京而获得开国男、沐川县男、勋六位、四等辅国克敌推诚宣力武臣的曹易冲,不少人却因为他是统率神策军这样一支异族部队而有些异议,就连与曹易冲一起统领神策军的其他几位团千总,也觉得功劳被曹易冲夺走了,对其产生了不满。
只是名单是郑克臧审定的,恩出于上,没有人敢有异议,于是事情就此尘埃落定。
赏功已毕,郑克臧便举起了屠刀向越发膨胀的夏军砍去。
华夏现有三十个省,其中江淮、中州、冀西、海西、江西、浙西、浙东、福建、赣南、益东、荆湖、湖南、贵州、叙永、广西、陕西等十六个省置副总兵,每省驻军一个师;其余如山东、山西、朔方、陇西、云南、江南、代北、川西、北寮、金兰、广南、冀北、辽宁、广东等十四省置总兵,各省驻军两个师,以上合计需要四十四个师。
此外郑克臧之前设置了陕西陇西朔方都部属及云南叙永副都部属、广西贵州副都部属、广南北寮副部属,其中西北三省都部属额外管辖四个师的驻军,其余三省副都部属额外管辖一个师的驻军,这部分相加又要七个师。
郑克臧准备用于漠南及喀尔喀征讨的部队为四至六个师,用于关东方向的为六个师,拱卫武昌的部队六个师,用于控制天津附近工地的部队四个师,山东、徐海剿匪部队两个师。
以上相加,不算禁卫军,一共是七十五个师。而目前夏军有八十五个师,也就是说,郑克臧准备这一次裁掉十个师,在未来平定山东、徐海匪患后再撤掉两个师,并在征讨蒙古各部及消灭清廷残余力量之后将代北和东北方向的十二个师削减为八个,最终使得夏军陆师总兵力保持在六十九个师八十万人以下。
说起来郑克臧还可以用削减师内旅的数目或者削减旅内团的数目甚至直接削减团内哨的数目,这样既可以达到裁兵的目的又可以保留动员的能力,但是经过反复的考虑,郑克臧还是决定直接裁掉师,藉此压缩单位军费中花费最大的师属特种兵的数量,藉此削减陆师军费开销,将其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所谓更重要的地方当然是指骑军、水师、枢密院直属炮兵、中垒部队及各地兵站建设等等,郑克臧知道这必然引起军内的争议,但是裁军的阵痛是必然的,要知道如今这个时代,除了西面的准格尔帝国以外并没有其他能直接威胁到华夏安全的陆地大国存在,即便今后要北上驱赶俄罗斯人,也用不着师一级的大军,更不要说后勤要素严重制约向北、向西两个方向用兵的规模,使得欲将投入的部队贵精不贵多。
武成十四年十二月二十日,郑克臧在幽州府大红门行宫发布上谕,准许服役满八年未满十年的夏军官兵提早退伍---华夏执行的是募兵政策,以功民地位和免税的优惠招募最强健的合格士兵,获得功民身份的士兵入伍后需要服役十年之久,除了战死或伤残外不准退出现役;入役士兵一旦晋升领队官之后需要服役更长的时间,此时他们博取的就不单单是功民地位而是更高的功民爵甚至世爵了---退伍官兵可以选择无偿获得平地泉、归化、包克图、五原等四个直隶州的田土,亦可以返乡或在北七省落户,只是后来者只有免税权而无免费土地发放。根据华夏兵部的统计,此举可以削减四万左右的官兵,再加上北伐一役之中负伤不能归队的伤兵,大约可以减少五个师的兵力。
十二月二十二日,郑克臧又下令将在山西扩编的部队一律裁撤,其中山西本地投军的百姓一律给予功民待遇,至于投诚和起义的清军则迁往金兰、婆罗洲等地授土安置。此举裁军五万有余,不过这部分本来就不在夏军编制表之内,因此并不算完成裁军。
此后,于武成十五年三月和当年九月,郑克臧分两次下令准予服役满七年未满八年、满六年未满七年的夏军官兵除役。就这样,夏军第一阶段的裁军任务完了,藉此,郑克臧每年可以至少节约四百万余贯的军费。
兵和下级武官可以这么简单的削减,但中级以上武官却不能如此行事,作为夏军中的骨干,郑克臧必须将其保留下来,因此郑克臧决定在中都武昌府、上京天津府、西京河南府、东都承天府、南都琼州府分设幼武学,藉此提高民间尚武精神和容纳部分武官精英。
此外,郑克臧还进一步作出规定,但凡校尉晋升都尉必须要有在武学或幼武学任教的师范经历,副尉晋升校尉则必须有武学发放的肄业文凭。
为了进一步增强武人的自豪感,郑克臧又在武成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颁布上谕,将原本从将仕郎到特进、光禄大夫的文散官,改为文武大臣及弼德院大臣共同的散官官名,其中初授的从九品将仕郎至正一品特进、荣禄大夫的散官官名为武官所领,升授的从九品登仕郎至正一品特进、光禄大夫的散官官名为文官所领,加授的从四品朝请大夫至正二品资德大夫的散官官名为弼德院大臣所领。
595.新年
一盘红烧的鹅肉、一份牛肉炖萝卜、一盘醋溜土豆丝、一份上汤白菜,外加一壶苹果酒,郑克臧面前的年夜饭与面前四十几位受邀而来的夏军中高级武官的一模一样,甚至京津地区的全部夏军今天吃的也是两荤两素的年夜饭,区别就在于他们吃的是大锅菜,郑克臧吃的是小炒,肉菜的材质可能是鸡、是鸭、是鹅、是鱼、是猪、是羊,酒也是限量供应罢了,跟郑克臧吃的并无根本上的区别。
完全没有区别也是不可能的,或没有资格或不方便分身来行宫陪郑克臧用餐的各级官兵大多只能混在人堆里欣赏幽州府、天津府为他们找来的杂耍、口技等卖艺人的表演,而陪在郑克臧身边的却可以看到留用旗人秀女们战战兢兢表演的正宗的清宫歌舞---这场表演之后,她们将被分别卖到南方妓寮,只有品貌最出众的才会被大户收为私宠。
只是谁都不知道,高高御座上正在含笑看着将士们或据案大嚼或盯着秀女的脸蛋胸脯不放的至高君主实际已经魂游天外了---郑克臧之所以不回武昌过年,朝野上下有稳定北方局势、准备来年继续北进以及准备迁都等诸多猜测,但就郑克臧本人而言实际上是要对皇后陈纤巧作出某种不能明言的警告---惠妃谢紫菱的脉案早就送到郑克臧手上了,记录显示一切都很正常,可是郑克臧怎么也不相信,一个食冷引起的腹泻怎么会在服了数贴药剂后变成不治,除非谢紫菱另有隐疾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郑克臧无法查,也不准备查,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查清楚了他反而难处理。但不查,并不代表郑克臧心中没有怨气。既然有怨气,自然就要发泄出来,那么不回武昌就是一种充满警示意味的冷处理方式。
“算算时间,武昌那边的新年朝贺没有几个时辰就要开始了。”郑克臧若有所思的回首向身后的内侍首领说道。“真想看看宝官接受百官朝贺时的景象啊。”
内侍首领闻言顿时一激灵,郑克臧这话是什么意思?看郑安洋接受百官朝拜?可郑克臧本人未死也未逊位,郑安洋甚至不是太子,接受百官朝拜?是想看他甘之如饴还是想看他站立不宁?或者说看他是否因此滋生了某种野心?
不敢再往下想的内侍首领急忙躬身为郑克臧斟满酒:“圣上,有礼部几位老大人的教导,番禹郡公应该不会在大朝仪上出错的。”
郑克臧微微颔首后扭过头去,似乎不再提这件事了,内侍首领这才按下心来,此时顿觉身上湿漉漉的,原来是冷汗已经流满了全身。
酒过三巡,封慧、何叔治首先起身来到郑克臧面前跪倒,在他们俩的带动下一干武臣们纷纷跪伏下来:“臣等,恭贺圣上驱逐达虏、一统天下,为万世开太平。”
人不多,但声音汇聚起来如洪钟一般,让郑克臧心生欢喜:“若非卿等效死,朕如何有今日,来,都起来,举杯共贺我华夏盛世万万年。”
看着举过头顶的如林的手臂,郑克臧笑了起来,没错,在自己立下的不世功业面前,任何魑魅魍魉的计谋都只是白日做梦而已
酒宴即罢,郑克臧转身回寝殿休息,以为郑克臧心里尚有疙瘩的内侍首领追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圣上,今夜可要守岁?”
平常人过年,都要沐浴净身,放爆竹然后守岁,但郑克臧却不必守这个规矩,再加上他不在朝中,不必主持大朝仪,因此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不过郑克臧此时却想找人泻火:“宣钱氏伴驾”
郑克臧领军作战的时候自然不会带什么宫娥妃嫔在身边,不过进驻南红门行宫之后,郑克臧的生活基本稳定下来,此时单靠身边十几个内侍是无法维持整个行宫运作的,因此从武昌调来了近三百名宦官和五十余名宫女来充任杂役和清扫。
当然,调几百个普通宦官宫女北上没什么大问题,但要将嫔妃一并送至,那动静太大了,因此郑克臧并没有做安排。恰好此时夏军在清理北七省汉奸的过程中发现了数百名姿色上佳的富贵人家妻女、幐妾侍婢,这些不怜又万幸的女人大多数被郑克臧赐给了立功获奖的夏军年轻武官,但也有几名符合郑克臧口味的被留下来充作随侍、常侍。
从梦中醒来之后,郑克臧的手落在钱氏的光洁细腻的皮肤上,脑子里却在想着几个儿子的事情。不计夭折的,郑克臧目前共有十三个儿子,其中可以肯定去向的只有皇八子郑安溏。作为皇贵妃李氏的长子,他将依照华夏与朝鲜的约定继承朝鲜王位。
而有可能竞争华夏皇位的,只有惠妃谢紫菱所出的皇长子郑安涤和皇后陈纤巧所出的皇次子郑安洋、皇三子郑安渻这三人而已。至于丽妃冯莲娘所出的皇四子郑安沣、皇六子郑安澈、皇九子郑安溪和明妃耿糖儿所出的皇五子郑安滆、皇七子郑安淼以及贵妃李氏所出的皇十子郑安濨因为各自母亲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不可能染指大位。剩下的,如温嫔阮氏所出的皇十一子郑安泽、禧嫔刘氏所出的皇十二子郑安淜、康嫔晁氏所出的皇十三子郑安汎则因为年纪太小也已经被基本排除在外了。
三个有竞争力的儿子姑且不说,其余十个儿子除了太小的以外,也是应该给他们找个出路了。郑克臧如是想着,没错,世界是如此的广阔,即便是在另一个时空中也没有真正一统的帝国,自己更不可能完成类似的壮举,更何况不同地区环境和人文上的差异性以及个人不断滋长的野心,必然将大帝国变成细小的碎片,几个日不落帝国的结局明白无误的验证了这一点。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什么要等待日后那些革命者来完成分裂的行动,还不如直接将不能掌握的部分交给自己的血脉和尾大不掉的功臣集团。当然,正如现在已经实施的内藩政策,帝国的核心是不可能进行分割的,唯一可以交出去的只是边疆而已。
正想着如何派遣儿子们到新大陆、南方新大陆以及遥远的西贺牛洲发展,郑克臧身边的丽人翻身的动作惊醒了思考中的郑克臧。低头看着那浓密乌黑的秀发、如蔷的俏脸,郑克臧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十三个儿子,太少了,要四、五十个才好呢,既能抢占了地盘,又不至于地盘太大威胁了中枢。
心动不如行动,郑克臧的手滑进了被子,被惊醒的女人先是嗔怪随后又惊恐的看向郑克臧,然而郑克臧却更似乎没有发现少妇的神色变幻,反而进一步的行动着,很快,室内的气氛暧昧便起来
郑克臧这边春眠不觉晓,天津城里,胤祥的生命却逐渐走到了尽头。
华夏朝廷出尔反尔的将阿玺泰、图允以下太原清军悉被押往陕北种植树木的动作让胤祥警觉,等他知道随他投降的二万人被押往号称九死一生的矿山劳作后,他的头发更是一夜花白,然而真正的打击是抵达天津之后。看着在饥寒交迫中挣扎在海河工地上的八旗子民,怒极攻心的胤祥当场就吐了血。他明白,自己错了,错得很严重,这是一次蓄意的报复,过去的罪责终于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后世子孙的身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胤祥坦然了,坦然的面对死亡,他拒绝服药,吃的也很少,就这样,一天天的消瘦,一天天的走向生命终止的那天。
“什么,什么时候了。”已经脱了形的胤祥忽然从梦境中醒来,梦境中他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铁帽子王,只是最后的结局似乎也不是太好,呕心沥血的他同样走到了最后的关头。“外面,怎么,这么吵啊,又是哪开打了?”
作为胤祥主动开城的回报,两名贝子府的包衣被特许随侍,此时看到胤祥醒来,有些惊喜的他们急急忙忙的扶助胤祥,帮其坐了起来:“主子,不是开打了,外面那是在放花炮,现在已经是康熙五十二年了。”
“康熙五十二年了。”胤祥嚼着这几个字,突然眼泪流了下来。“皇阿玛已经去了。”
两个包衣旗人大惊失色,一下子跪倒下来:“主子,是奴才失言,奴才,奴才混蛋!”
两个人自己给自己扇起了嘴巴,看到这一幕,胤祥吃力的摇摇头:“别打了,告诉我,北面,北面的情况,你们知道多少?”
其中一个包衣应道:“主子,海逆看管的严,平日的米面油菜和柴火都是送进来的,奴才们根本出不去,实在不知道北面的情况。”
另一个则猜到胤祥为什么发问,于是宽慰道:“我倒是听送东西的说,海逆把大宁改成了辽宁,但好像没听说有奉天落到海逆手里的消息,或许大清还在关外坚持。”
“大清还在坚持。”胤祥的眼睛一亮。“得告诉他们,降不得,降不得。”
包衣们为难的对视一眼:“主子,我们出不去,出不去啊。”
这倒不是包衣们在推脱,天津是郑克臧预定下来的上京,因此对于天津的管制一点也不比幽州府来得少,而两人又是重犯胤祥身边的伴当,自然更加被盯得死死的。
“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胤祥命令道。“今天是除夕新年,夏军看管的不会那么严实,你们俩不要管我了,走,立刻走,天亮开城门的时候就混出去!”
“爷,混成去也去不了奉天。”一个包衣哭喊道。“北面还要打仗,山海关肯定封关了。”
“去不了?去不了!”胤祥嘀咕着,眼神渐渐涣散起来。“大清,大清,大清”
三个大清没有说完,胤祥如被抽光了精气神一般,萎顿下来,包衣一看不对,马上扑了过去,然而手指在鼻下一探,两人顿时放声大哭起来:“主子爷,你怎么就去了,主子爷,你去了我们怎么办呢”
596.反应(上)
华夏武成十五年元月初八??厦门直隶州湖里县高崎码头荷兰东印度公司厦门商站
“澎湖的西班牙人还没有到吗?”联合东印度公司驻华夏的高级商务员埃克诺斯正用法语低声跟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律德交谈着。“还是他们不准备参加这次会议了?”
“我们在得到华夏胜利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跟澎湖联系,算时间从澎湖到马尼拉三个来回都够了,西班牙人却依旧没有来,我看他们是不准备参加这次会议了。”律德也眉头紧锁,要知道西班牙虽然衰落了,但其在菲律宾的力量依旧可以算得上东亚地区较为强大的一股,如果他们不参加这个会议,那么会议的前景可想而知。“真是一群短视的家伙。”律德愤愤的向埃克诺斯建议道。“不必再等了,今天就开会吧,如果西班牙人真的只是单纯迟到的话,等他们来了再把会议结果告诉他们也一样。”
“也好。”埃克诺斯考虑了一会,作出决定。“那就午餐后举行会议吧。”
律德和埃克诺斯猜得没错,作为目前唯一跟华夏有领事关系的西班牙人并没有打算参加两个新教徒组织的会议,这不仅仅是因为西班牙王位继承战尚未尘埃落定,西班牙国内并没有一个真正的亚洲政策,作为墨西哥副王管辖的菲律宾殖民地无所适从,更是因为西班牙在吕宋的利益得到过华夏的保证,同时还因为华夏的通商政策的限制。
要知道,华夏虽然实施鼓励双边通商的政策,但是对于各国来华的商人商船却有一定的限制,其中朝鲜、琉球两国可以在华夏沿海各港口贸易,安南商人的贸易港在广州、越南商人的贸易港在潮州、暹罗商人的贸易港在琼州、欧洲各国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港在厦门,西班牙人的商船同只能进出澎湖。
只是朝鲜的进出口已经完全为华夏掌握,朝鲜商人根本不会出海,也就谈不上来华贸易;琉球商人倒是经常进出华夏沿海港口,但其利用东亚各国闭关政策获取的暴利时代已经随着朝鲜、日本的进出口为华夏掌握而终结,竞争不过华夏商人的琉球商界只能依附华夏大商家,从而转变为类似欧洲来华商人一样的长途贸易商,以运输、分销华夏商品获取微薄的利益;安南、越南、暹罗的商人也一样,在海贸方面已经拱手把市场让给了华夏商界,所谓的各国贸易港其实名存实亡。
而西班牙与华夏的贸易采取点对点的贸易形式,即西班牙人的商船可以到澎湖来采购华夏商品,华夏的商船也可以直接将货物运输到马尼拉贸易。不过,西班牙人来华的商船甚少,远不及华夏的商船抵达马尼拉的数量。更重要的是,华夏与西班牙的贸易总体是围绕大帆船贸易来进行的。通常,在墨西哥派出的大帆船队抵达马尼拉前后,两国的贸易量会剧增,彼此往来的商船数目也因此而增加,反之,平常时日华夏也就每月几船抵达马尼拉,西班牙方面更是数月才有一船抵达澎湖。
在这样的贸易格局下,西班牙突然在非正常贸易月份派船出现在澎湖,进而运输使节抵达厦门是几乎没有可能的。至于雇佣华夏船只搭载使节,一来是不放心,二来正月里也没有华夏船愿意出海。所以,西班牙人没有出场,归根结底也是英荷两方自身的失误。
当然这种失误,英荷双方还暂时不能觉悟,因此,出现各国东印度公司在华代表面前的埃克诺斯语气中还带有一丝的愤怒:“先生们,中国北方的军事行动已经告以段落了,清国已经失败,势力已经退缩到极其遥远的地方,华夏已经成为整个中国的主人,在这种情况,我们无法预期华夏皇帝陛下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
埃克诺斯扫了扫与会的各国代表,突然加重了语气:“如果华夏的目标是陆地的话,对于在座的各位都是一个好消息,但反过来,若是华夏皇帝贪婪的目光落在海洋上的话,诸位,不单单是爪哇要落入华夏的掌握之中,甚至菲律宾,未来还有可能连印度都难以避免遭到华夏的侵入,那么欧洲在远东的拓殖就要彻底宣告结束了。”
“事实上,印度已经出现了华夏商人和海盗的踪影。”律德在主人之后说道。“也许华夏因为北方的问题尚需要一定的休整时间,但这一时间段是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安南、越南、柬埔寨、暹罗的贸易已经被华夏人垄断了,马来亚也正在落入华夏之手,我们的利润在逐步减少,要是整个亚洲都落入了华夏的掌握,那么各位先生,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家,各家公司的破产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阿希姆斯先生、律德先生,我参加这次聚会并不是来听取两位的声讨的。”丹麦东印度公司代表菲斯德罗摇头道。“正如各位所了解的,丹麦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利益很少,我们是贸易商,不是殖民者,因为我关注的是如何获取华夏的商品,如今华夏的政策是允许自由贸易的,在这个大前提下,任何与庞大帝国作对的想法都是可笑的。”
丹麦人的回应得到了正陷在大北方战争中的瑞典人的支持,瑞典东印度公司在厦门商站的常驻负责人说道:“我国在与华夏的贸易中获益非浅,而一年两船的贸易量在欧洲与华夏的总贸易额中所占的比例相当的低,因此我希望能退出此次会议,同时我将以个人的名誉在上帝面前发誓,不将已经听到的任何东西告之华夏方面。”
菲斯德罗也跟着站起来道:“我也仅代表丹麦东印度公司申明退出此次会议”
看着两人离开时的决绝,律德和埃克诺斯的脸色很难看,但好在此次会议的另一个主角法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兰斯还留在,这多少给两人一点安慰,于是律德说道:“这两位绅士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对于新教同盟的破裂,身为天主教徒的法国人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不过正如在三十年战争的表现一样,法国人显然更狡猾:“其实我跟两位绅士一样对空洞无物的声讨并不敢兴趣,我想了解的是,在华夏的压迫下,我们该如何应对?直接跟华夏开战吗?”
跟华夏开战?怎么可能!就算英法荷三国东印度公司联手起来,能调动的战舰及武装商船才有多少,顶了天也跟华夏两个水师的规模相等,如何是整个华夏的对手,而且华夏有主场之利,一旦船只战损了完全可以很快得到补充,而三国却要从欧洲万里遥遥的调动军舰过来,在西班牙王位战尚未最终结束的陷在,即不现实也不可能。
“我代表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认为必须在某处牵制住华夏,使其不能进一步扩大势力。”律德如是回应道。“这个地方我个人建议是缅甸,现任的缅甸东吁王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虽然不敢直接触怒华夏,但却可以利用其向暹罗发动进攻,华夏帝国不是在中南半岛有盟约吗?一场大战足以牵制华夏的注意力。”
“缅甸的地形注定了,其即便在暹罗失败,其本土也能得到保全。”埃克诺斯补充道。“中国历史上曾经有多次进攻缅甸失败的记录,而且战争必然派生出大量的需要,这一切足以弥补我们在其他地方的损失。”
“不要把缅甸王看成傻子,能成为东亚的君主显得都是异常精明的。”兰斯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们策动的话,前期的投入必定不少,这些损失都要计算入成本的,而且付出了成本没有超额的利润,董事会必须对我们进行严厉的处罚。”
“我们不需要策动缅甸人发动战争。”律德对此已经考虑过了。“我们只要向缅甸王提出建议,如果他开放贸易,我们就可以出售给他包括大炮在内的各种欧洲武器。”
“一旦缅甸的实力上升。”埃克诺斯笑了笑。“自然就有向外发展的需要。”
兰斯思考了片刻,觉得英荷双方的策略并无问题,因此表态道:“这倒是有可能实现的,只是这将是相当漫长的过程,我们是否来得及遏制华夏帝国的发展势头。”
埃克诺斯言到:“华夏暂时还没有吞下婆罗洲和马来亚,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彻底吞下,所以我认为应该还是来得及的,而且我认为尽管华夏的实力庞大,但他不会加强暹罗等国的力量,因此只要我们以较低的获利水平向缅甸销售武器的话,可以加速战争的到来。”
“很有道理,一旦缅甸王花光了他国库内的最后一枚金币,那么战争就是必然的。”兰斯眨了眨眼。“不过我想问一下,缅甸市场的份额如何分配?”
律德报出一个看似公允的数字:“参与者都有份,如今就我们三家,那么每家就是三分之一,剩下的百分之十可以留给葡萄牙人,想来他们也想报复华夏。”
“缅甸市场的三分之一?这太少了。”兰斯冷笑道。“拖住华夏的最大收益者是联合东印度公司,仅凭这一点,埃克诺斯先生,贵方就必然让出必要的利益来。”兰斯似笑非笑的瞅了瞅两人。“你们之间是不是达成了秘密协定我不管,但是我要求法兰西东印度公司在苏门答腊同样要获得三分之一的市场和影响力。”
埃克诺斯发怒道:“阁下,你这是讹诈。”
兰斯耸耸肩:“讹诈?不,这是合理的报价,毕竟联合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利益在爪哇和香料群岛,那里我并没有任何的要求,这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法兰西东印度公司最多只能获得苏门答腊百分之二十的市场和相应的影响力。”律德拉着暴跳如雷的埃克诺斯,冷静的回应道。“毕竟葡萄牙在阿镇及亚齐邦国有极大的影响力,我们不能不预先保留他们的份额。”
“葡萄牙人在亚齐,那我希望法兰西东印度公司能得到整个棉兰邦国。”
“那就说定了,葡萄牙人保留亚齐、法国得到棉兰,我方得到巴东、明古连(明古鲁)和南耪,联合东印度公司保留廖内、詹卑、巨港。”律德看向埃克诺斯。“不知道几位觉得可以接受吗?”
法国人当然没有问题,埃克诺斯沉吟片刻:“我个人可以接受,但还需要公司认可。”
“那就先这么说定了,接下来我们谈论一下如何应对华夏在安达曼群岛的驻军”
597.反应(下)
华夏武成十五年、清同治二年、西历1713年、俄历创世后第7221年(注:当时俄国用创世历)元月十三日,下贝加尔督军驻地涅尔琴斯克(尼布楚)城内一个令所有哥萨克及其他俄国居民震惊的消息正在流传---庞大的清帝国在与南方华夏帝国的决战中失败了,整个清帝国因此被逐出了中国
震惊过后,俄国人狂喜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二十四年力量薄弱的俄国不得不向清帝国屈服从而放弃了整个外兴安岭以南及黑龙江流域。如今强大的清帝国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么俄国重新掌握上述地区的时机也就到了,因此陷入狂欢的俄国居民和哥萨克们都在醉醺醺的狂呼向东、再向东,直至鄂霍茨克海
不过与底层百姓的盲目乐观不同,下贝加尔督军伊万-费德罗维奇-克德里恩特却有自己的想法,这位出身里加的德意志小贵族在给西伯利亚总督的信件中写道:
“这个消息的可靠性毋庸置疑,一个鞑靼人的大臣亲自前来协商借调援兵的事情,但我认为,清帝国是个庞大的帝国,一次决定性的失败固然使之被迫退出富饶的中国,可要说这个帝国就此崩溃显然是一种过于盲目的乐观制定和执行政策之前,首先必须观察清帝国与华夏帝国之间的战争是否还有长期化的可能。如果清帝国被华夏帝国持续攻击,那么其在北方的兵力必然大量调往南部,届时帝国可以毫无阻挡的进入阿穆尔河(黑龙江),控制结雅河(精奇里江)乃至布列亚河(牛满江)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反之,如果两个帝国就此和解,清帝国的相当一部分力量必然会投入北方的拓殖,届时我们反而会成为对方进攻的目标除了黑龙江以外,南下征服喀尔喀蒙古人也是可选的目标之一,比起征服阿穆尔河流域可能遇到的抵抗,喀尔喀蒙古人的力量显然要薄弱许多,而且通过蒙古的线路,可以与南方的中国人进行联络,届时双方联手共同消灭清帝国,平分满洲将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不管怎么说,做好准备是必要的,尽管陛下正在与瑞典展开决定性的斗争,无法更多的从国内调来援兵,但我依旧希望在夏天来临之际,阁下能派来一千人以上的援军,以便我能进行防守和越过额尔古纳河”
给总督大人的信件发出之后,伊万-费德罗维奇-克德里恩特又派人向雅库次克督军区传递清帝国战败的消息及自己的一些判断,希望对方也做好准备,一旦证明清帝国已经异常虚弱了,两个督军区便同时行动,共同侵入外兴安岭以南地区。
接着克德里恩特又向手下命令到:“立刻向伊尔根斯克、色楞格斯克、上乌金斯克、斯列坚斯克、卡雷姆斯克、普里额尔古纳斯克、克拉斯诺卡缅斯克、奥廖克明斯克以及卡拉尔斯克派出传令兵,征召当地哥萨克入伍,再准备火药和粮食,战争很快就会到来的”
做完了这一切,克德里恩特招来一名与喀尔喀人有贸易的俄国商人:“伊万诺维奇-马尔卡耶夫-卜罗达斯基,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请你务必穿越喀尔喀人的控制区抵达中国,与新兴的华夏帝国建立联系”
卜罗达斯基回应道:“督军大人,为了沙皇陛下的荣耀,我在所不惜,只是我希望能拥有一支卫队,一份官方的证明,否则华夏只会把我当成间谍而非使节。”
“可以安排给你一支布里亚特人的卫队,再派一名五十人长(俄国官名)作为你的卫队长。”克德里恩特说到这,略微有些犹豫。“但是你要的官方文件怕是有问题,毕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督军,并没有足够的权限”
“督军大人,我认为您完全可以用西伯利亚总督的名义给我这份文件。”卜罗达斯基挤眉弄眼道。“想必这是我们与华夏帝国的第一次正式接触,对方未必会了解我们的情况,我甚至希望阁下能以御前大臣的名义给我命令,只是这太过僭越了。”
克德里恩特想了想,反问道:“北京的欧洲传教士们会不会揭穿这个骗局呢?”
卜罗达斯基成竹在胸的回答道:“普通传教士又怎么可能知道督军与总督的不同?”
“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的身份越高,对与华夏帝国的接触来说约有利。”克德里恩特同意了。“你要的东西很快会准备好,你需要几天才能出发。”
“我还要准备一些难得货物,否则在冬天上路会引起喀尔喀人怀疑的。”看到督军大人有些不悦的样子,卜罗达斯基给出了一个时间限制。“督军大人请放心,这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内我出发”
在卜罗达斯基的接受克德里恩特命令的三天后,奉天城内的清廷也举行了一次重要的会议。会议上,苏努提出了迁都、重建禁旅八旗的两项主张,很快得到了包括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发度、礼部尚书丹岱、理藩院尚书鄂缉尔、吉林将军觉罗杨福的支持。
一众才在奉天过了几天安稳日子的八旗王公们虽然不太乐意,可是想到开春后就有可能面对夏军的兵锋,因此很快也被说服了,然而关于新都的位置,王公们各执一词。
吉林乌拉首先被淘汰了,原因自然是因为离开盛京太近,不够安全。吉林将军的前驻地宁古塔也被淘汰了,原因则是太偏。黑龙江城和瑷珲则太过北面,移居京师的八旗王公们已经承受不了这一的苦寒了。
黑龙江将军觉罗孟俄洛建议迁都齐齐哈尔;大学士博定和刑部尚书阿喇纳建议以布特哈(打牲)衙门驻地为新都;丹岱和苏努则主张前黑龙江将军驻地墨尔根;但此时工部尚书穆丹给讨论在兴头上的众人泼了冷水。
“诸位大人,无论迁到哪里,这皇宫要建吧,这几十位王爷、贝勒的府邸要建吧,还有满朝的文武不见得都住野地窝棚吧,这七七八八加起来,工程量之大,就是我大清国力鼎盛之际也得花上数年甚至十余年的时间,如今就更够呛了。”穆丹知道一旦新都的位置定下来,工部就要承担极大的压力,因此他要把丑话说在前面。“说一千道一万,这些地方都是人口不长的荒野之地,没有人,连工料都凑不齐,更不要说修什么新都了?”
一众王公大臣目瞪口呆,的确,北面有人吗?当然有人,少说有几十万新满洲,但这几十万锡伯、巴尔虎、达幹尔、鄂伦春、索伦、费雅喀、鄂温克、奇雅喀喇、呼尔喀分布在极其广阔的东北大地上,根本无法凑齐到一块来。
没有人当然干什么都扯淡,对此,户部尚书殷特布进一步阐述道:“还有粮食,供应新都的粮食怎么解决?前方作战的粮食怎么解决?”
愉亲王允禑反问道:“殷大人,如今你是大司农,你倒说该怎么办?”
殷特布看了看庄亲王博果铎和显亲王衍潢,一咬牙提出个震惊全场的建议:“如今之计,只有效仿先帝迁关内民人实东北的故计,将奉天城内外的百姓全部迁到新都周边去开垦。”
“混账东西!”衍潢大吼一声。“殷特布,你是受谁指使,胆敢断本王的根基。”
和亲王允佑不动声色的往前踏了一步:“显王,皇上还在呢?不要失仪。”
看着同治帝铁青的脸,履亲王允祹也出言劝到:“显亲王,海逆打过来一样什么都保不住,不如迁到北面去,或许尚能保全。”
衍潢还待反驳,庄亲王博果铎却冲着他摇了摇头,孤掌难鸣的衍潢只好气鼓鼓的退到一边。衍潢都不再硬顶了,其他几位世居奉天的八旗王公也只能偃旗息鼓,但从表情来看,他们显然都没有被允祹的解释说服。
殷特布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除了将辽东的百姓迁到新都外,朝廷还要下诏将所有包衣及民人全部抬旗,并且废止旗人原有的饷例,发给土地让他们自耕自种,朝廷每年只收两成的粮食,凡是家中有从军的还要免征田赋。”
这下除了关外诸王公外的其余八旗王公也开始愤怒起来了,此时就听殷特布说道:“朝廷还要厘定制度分别授予各王贝勒以下宗室及功臣爵位者土地,朝廷大军除一路要在南方抵御外,还请深入蒙古征讨不从,掠来的人口分配给各王以下充作奴隶”
听起来这个倒可以接受,但关键是清廷的军队要在奉天以南挡住夏军,所以博果铎放眼望向苏努道:“苏阁老,这又要编练禁旅八旗,又要在南面挡住夏军,还要派兵进入蒙古征战,朝廷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苏努干巴巴的说道:“年前,朝廷一共从新满洲征召了一万五千兵马,再加上从逃来奉天的旗人中征召的二千兵,加起来有差不多有六万人,禁旅八旗这边少说得有万人,进入蒙古也得至少万把人,留下不到四万,顶不顶得住海逆的兵马,这就得看大将军王的本事了。”
说到允禵,众人才发现允禵并没有来参加朝议,这下众人有些慌了,和亲王允佑问道:“禁旅八旗能不能少编一点,南线兵马多了才更有把握挡住海逆。”
“不是奴才一定要扣下这点兵马。”苏努随口解释道。“北面罗刹人知道大清败了,说不定会趁火打劫。”苏努其实是蒙骗众人,却没有想他已经一语中的了。“所以还得留一手。”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此时履亲王允祹言到:“既然鄂罗斯也可能翻脸,奴才以为或可以将新都设在三姓(依兰县)附近。”
“奴才附议。”愉亲王允禑也表示同意,虽然没有现成的城市,但松花江畔有足够的地方作为耕地,更为重要的是此地距离俄罗斯和华夏斗有足够安全的距离。“奴才还提议彻底废止布特哈八旗的貂皮税,改税为军役,以便扩大朝廷的兵力。”
大学士博定补充到:“若是布特哈八旗各部放弃游猎,朝廷也可以在新都附近划地安置,同样也可以给予免税的待遇。”
理藩院尚书鄂缉尔接口道:“一切要快”
598.要价
奉天城内庄王府门口,几名王府侍卫拦住衍潢一行,其中打头之人谄笑的告知道:“显亲王,我家王爷回来时说了,他身子有点倦,不想见人,要不,您和几位贝勒爷改天再过来。”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凑到他的脸上,侍卫首领情不自禁的惨叫一声。
随即,衍潢蹬脚一踹,口中大吼道:“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望着像疯狗一样的衍潢及他身后同样气势汹汹的几位贝勒、贝子,庄王府的人吓坏了,有人当即连爬带滚的往府内去报信,衍潢也不管他,当即就带着几名王公一拥而入。
等衍潢他们闯过几进院子,庄王府的总管已经挡在他们的去路上:“显王爷,我家王爷请您和几位王爷到书房等候,他换了衣服就出来见您。”
听说博果铎在如厕,几位王爷也不好冲到茅厕去,只好气鼓鼓的跟着总管来到博果铎的书房,有滋味没滋味的喝着王府下人们奉上来的茶水。
又过了一会,换上起居服的博果铎出现了,上来劈头盖脸的就骂道:“显王,你好厉害啊,威风都耍到我头上来了,什么意思,想拆了我的庄王府吗?”
博果铎这番话震慑住了其他几位贝勒、贝子,但衍潢却不吃他这一套:“拆了庄王府是小意思,庄王,你刚刚却是在断我们的根,你老实说,你收了同治什么好处了,居然出卖关外旗人的利益,你不说清楚,老子就不走了。”
有衍潢打头,边上就有人说了:“庄王,二个多月前,您也不是反对放弃奉天的嘛,如今怎么就变卦了,这真要把包衣都放了、庄子都弃了,我们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博果铎扫了扫他们,轻哼了一声:“一帮蠢货,就知道闹腾,有本事让海逆不杀过来。”
提到夏军,在场的王爷贝勒们没声音了,就听博果铎继续道:“年前我是反对迁,不过那是因为我知道海逆在冬天前没办法夺了奉天,但开春之后,夏军必然会有行动,若到时候不撤,战火一起,庄子和阿哈们一样保不住。”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但衍潢还是忍不住自己的不满,张口反问道:“那也不能答应朝廷把包衣都抬成旗丁了,没了他们谁来替我们种粮食,没有庄子的进项,我们怎么活。”
博果铎冷笑道:“朝廷要收了我们的庄子和奴才当然不能白收的。”
“什么在新都外面划地给咱们,这是完全是笑话,没人种什么地。再说了,这奉天周围六、七十万人口,就算现在开始就迁的话,少不得要花上几个月,到了地头还要造房子,开荒地,最后能把冬小麦给种下去就不错了,今年的收成不用指望了。”衍潢狐疑的问道。“朝廷能养活这点人以及支应奉天这边的战事已经不错了,能赔偿我们什么?”
“显亲王想要朝廷赔偿什么?金子?银子?东珠还是其他什么奇珍异宝?”博果铎突然爆了句粗口。“狗屁,都这个时候,这些东西已经没用了,重要的无非是粮食和兵。”一句话点醒了在场的宗贵们,是的,乱世之中,兵权最为重要。“显亲王说得不错,今年一年多半是没有什么收成了,最多也就临了抢种一点落花生和土豆。朝廷要养活这几十万人和奉天作战的几万大军,怕是也没有粮食可以补给咱们。不过朝廷没粮食,咱们爷们哪家没有屯粮,你看好了,朝廷一定会打咱们的主意,到时候咱们正好开价。”
博果铎伸手在关外王公的面前一比:“本王准备跟朝廷要十五个牛录的兵,至于你们准备要多少,自己心里有个底,报高了朝廷不会答应,报低了,吃亏的是你自己。”
一个牛录就是一个佐领,只是如今的清廷已经不可能再依照内外火器营和八旗新军的体制组建五百人规模的超级佐领,若是按照关外八旗一佐领一百五十人的兵额计算,博果铎此番要价是二千二百五十人,应该还不算漫天要价。
只是衍潢有些担心:“要是朝廷不答应给咱们兵怎么办?不给粮食?这怕是不成吧。”
“不给兵。”博果铎脸绷得紧紧的,语气也极度肃杀。“也可以,只是各府包衣抬旗后依然由各府管领,另外本王请旨兼领镶白旗管旗王大臣。”
一下子在场的王公们都跳了起来,不少人叫嚷道:“对,重建八旗,重建八旗!”
八旗当然是一直存在着的,但是旗主王爷根本不能管旗,清廷任命的各旗都统、副都统也只是名义上的主管,一切旗务都在清帝的掌握之中,可以说尽管还有上三旗下五旗的分法,但实际上就只剩下一旗了。
衍潢也没想到博果铎的野心那么大,他只是喃喃道:“朝廷是不会答应的。”
“是不会答应,但两害相较取其轻者。”博果铎冷静的回答道。“我们抱起团来用人口和粮食跟朝廷谈旗务的事,然后假意让步再谈兵权的事,你们说,朝廷会不会答应?”
衍潢眉头紧锁:“朝廷也许会答应,也许不会答应”
博果铎打断道:“所以,若是你们不来的话,本王已经准备去拜访大将军王了!”
“大将军王?”衍潢心里打了个突。“庄王爷,你该不是想”
衍潢欲言又止,博果铎却很明了的摇摇头:“都这个份上了,本王又不是糊涂了,非要挑拨着允禵那小家伙内讧,放心,本王此去是劝他出来为大清效力的,当然顺便也做个交易。”
“交易?”衍潢和一众关外的八旗王公都一头雾水。“什么交易?”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博果铎卖着关子。“你们几个就等着好消息吧”
转过天来,允佑、允祹、允禑一起来探望据说身子还不太好的允禵,当然探望是假,想劝说允禵出来领军是真,还有一部分就是想打探一下昨天博果铎探望允禵的目的---北京撤退时,阿哥府上的人大多都撤了出来,因此同治帝也无法知道博果铎和允禵说了些什么。
“七哥、十二哥,朝廷的决议我也知道了,”看着几位兄弟,允禵只是问道。“朝廷要是迁都移民的话,这南线大军的粮食怎么办?你们让我领兵,总不见得让我率领一支饿殍跟夏军交手吧?还有夏军势大,完全可以包围了奉天之后分兵北进,松花江不是天险根本挡不住夏军,你们是要保辽东呢还是要保住大半个关外,都得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和亲王允佑答道:“朝廷当然是想保住整个关外,但实在不能兼得的话,还请老十四你务必把夏军挡在松花江以南,好让朝廷有喘息的机会。”
履亲王允祹补充道:“退一万步说,就算让夏军过了松花江,你也一定要把他们挡在齐齐哈尔、阿勒锦(哈尔滨)、宁古塔、双子城这条斜线外。”
允禵淡淡一笑:“嘴上说的容易,兵呢?粮食呢?朝廷能给我预备多少?”
“朝廷准备给十四哥四万兵马。”愉亲王允禑在报数的同时注意观察了允禵的反应,只见允禵丝毫不惊讶,显然已经早就知道了相关的信息。“十四哥,你别嫌兵少,朝廷现在就六万人马,其中一万将用在蒙古,一万将备着防备鄂罗斯人。”
是防备鄂罗斯还是防备自己,心知肚明的允禵不动声色的问道:“四万人,少了一点,不过朝廷有难处,我也知道,眼下也就只能这样了,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希望朝廷能够答应,否则,我是没办法带这个兵的。”
允佑忙不迭的问道:“什么条件,你尽管说,能答应,朝廷一定答应。”
“第一,兵要亲自选,将要用我的人,不过请皇上放心,我夹袋里的人不多,多半还是要用朝廷的武官,而且挑的兵当中不会把鸟铳、火炮都带走,那玩意累赘,守城还可以,野战有一些就成了。”不管几位兄弟难看的脸色,允禵自顾自的说着。“第二,这军队的编制我要改,怎么改,朝廷不要管了。”
“后一条,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只要能挡住夏军,你怎么改都成。”与允祹、允禑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之后,允佑给了允禵一个答案。“但前一条,我们做不了主,得报告皇上后再给你一个答复,你看成不成。”
“我是不急啊。”允禵正话反说。“朝廷可以慢慢的商量,成不成都无所谓。对了,别光说这件事,还有粮食,没有粮食我这里没法打。”
允祹清了清嗓子,颇有些为难的告之到:“开春后要移民几十万,朝廷也没有余力,如果可以,老十四,你最好自己能解决一部分。”
“老话说,皇帝不差饿兵。”允禵手一摊,无能为力的表示道。“皇上总不见得要我一边打仗,一边种地吧。”看着作难的三人,允禵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样吧,我给朝廷支个招,不是缺粮吗?找人借就是了,这里可是大户在的。”
“大户?”允禑眼光一凝。“十四哥,庄王昨天跟你谈了些什么?”
“昨天?庄王?”允禵毫不示弱的对视回去。“皇上还真关心我,整天个派人盯着。不过告诉你们也没关系,那条老狐狸无非是想要兵权自保而已,答不答应都在皇上和朝廷,只是不要耽误了辽东战事便可以了”
599.大船
曲阜孔府的家庙沐恩堂内,当代衍圣公孔毓圻正和世袭曲阜知县孔兴烀等一干族老相对无言的枯坐着。夏军已经封锁孔府四个多月了,几番上表称颂也石沉大海,这让以圣裔身份在历次改朝换代中屹立不倒的孔氏上下颇为有些惶恐不安。
“族长不必过于担心。”沉寂了良久之后,一名族老宽慰众人道。“我孔家乃圣人后裔,是天下读书种子的圣地,皇帝圣明卓著,当然不会轻易冒犯,我等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孔毓圻苦笑一声:“皇帝固然不会惩罚孔氏,但嫡脉”
孔毓圻摇了摇头:“《上剃头奏稿》是祖父大人生平的污点,虽然祖父忧愧早死,可以武成爷的为政的手段来看,断然是不会忘了孔家附虏这宗大罪的”
一名族老愤然道:“天下历代循环,不过五德轮替,我孔家以护卫文化薪火为宗旨,超脱期间又有何不可,以此定罪,岂能服众”
“素闻华夏皇帝不喜圣人教训,紊乱人才晋升之道。”另一名孔氏族老也发泄般的说道。“其必无恭敬圣人之心,否则又如何做得出幽禁圣人苗裔之暴*政。”
“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孔毓圻无奈的看了看这些只会撒泼的族人。“刀把子握在人家手上,真要对付孔家,我等又能如何。”孔毓圻叹了口气。“现在只求皇帝为千秋万代计,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才好,否则一切不堪设想。”
正在说着,几名地位较低的族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不待孔毓圻发怒,为首一人叫道:“公爷,朝廷传旨的天使已到了府外”
孔毓圻一惊到嘴边的斥责之语随即变成了:“快,召集族人,拜访香案,接旨”
望着香案后跪伏的密密麻麻的孔家上下,传旨行人柳俭的手心里都冒了汗,然而此刻他代表的是郑克臧的威严和华夏朝廷体面,容不得他有任何的失态,不得已,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如负万钧的缓缓举起手中的诏书宣读道:
“奉天景命,皇帝诏曰:曲阜孔氏,至圣先师大成文王之后也,本应维护文脉捍卫中华道统,然圣人亦有不孝子孙,剃发事虏玷污名教,此,背祖叛国为不赦之罪,今掳夺六十五代孔胤植、六十六代孔兴燮、六十七代孔毓圻三人衍圣公爵位,圣人苗裔中,凡有事清虏之恶行者自孔氏宗谱中除名,具充边地,永不赦还”
掳夺衍圣公爵位倒没什么,孔毓圻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流放边地也无所谓,无非是吃一点苦而已。然而自孔氏宗谱中除名就厉害了,这是要子子孙孙来承担祖宗犯下的罪孽,可谓残忍到了极点。因此孔毓圻双眼一翻昏倒在地,而同样做派的,在场的还有上百号人。对此柳俭看也不看一眼,只顾着继续往下宣读着。
“世袭曲阜知县一职系前元所赐伪职,前明不逞而准予袭之,实为大缪,乃褒恶抑善之愚行,果至明季人伦大乱之恶报,今废止以正人心历代所赐祭田本为延续圣人之供奉,然孔氏上下贪婪无耻,兼并相邻以偷逃国税而肥己,此又一大罪也,故着急籍没前明所赐祭田以外府田、私田”
这下不单单是孔氏族人中晕倒了一大片,更有不少孔府门下的仆役家丁也跟着晕倒了---这些豪仆打着孔府的招牌,巧取豪夺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田土,转眼间就被华夏朝廷给没收了,怎么不让他们气急交加呢?然而看着武装到牙齿的夏军正冷冰冰的看着自己,他们只能在心中哭骂,却根本不敢在明面上说一个“不”字。
“孔氏之丑态,难符衍圣公之名号,乃降为奉圣伯,同郡伯,位在诸侯爵之后,着孔氏南北两宗之最贤者交替承袭重选南北两宗世袭五经博士,究其学问品行,两者具嘉方可授职”
几乎在孔府内哭声冲天的同时,邹城亚圣府及世袭五经博士的颜氏、曾氏的府邸也出现了类似的一幕,凡是接受清廷职务,向清廷献媚过的宗房长支一律被郑克臧以圣人后裔犯汉奸罪罪加一等的理由发配到辽东、河套、云贵等地安置,各家历代隐没的大宗田土被查抄后低价发卖给原本的佃户,遗留的官职则被当成肉骨头丢给旁支庶流争食。
郑克臧对孔府、孟府等圣裔的处置传出之后,自然引起了各地读书人的议论,不过由于华夏已经光复关内的全部河山,因此这一次的民间舆论出现了两级分化的趋势,有人还是觉得郑克臧迟滞过于严厉了,不是尊厚圣人的道理,有人却认为圣人是圣人,圣人子孙是圣人子孙,两者不可混淆一谈,而且越是圣人子孙出卖民族国家更加应该严惩。
不过对于这股持续在士林间的议论风潮,郑克臧并不没有多加留心,事实上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所转移了---武成十五年元月二十三日,兵部兵船司向他奏报了包括四艘二万五千料(1500吨)一等巡洋舰、六艘二万二千料(1300吨)二等巡洋舰、六艘一万八千料(1100吨)三等巡洋舰、四艘一万五千料(900吨)四等巡洋舰在内合计六十余艘军舰的一揽子造船计划。
“卿等的胃口还真大呀。”看看拿在手上的造价表,郑克臧的脸都有些白了,他刚刚裁撤了十个师的陆上兵力,水师方面就一口气把来年预计节约下来的四百万贯军费全部用掉不算,还要额外再贴补一百五十万贯进去,这实在有些超过华夏朝廷的承受能力了。“有必要一下子上马二十只巡洋舰吗?”
“圣上。”从西勃泥都护回任兵部兵船司郎中的马原语气坚定的回复道。“之前由于北伐所需,水师已经连续五年没有造过巡洋舰级别的大船了,如今不过是补足之前的损失而已,而且,如今圣上又要扩大水师编制,这原本的缺额都没补上,现在的窟窿就更大了,若不加快造船的话,只怕无法实现朝廷囊括南洋的目标。”
囊括南洋是要跟欧洲海军强国一较长短的,但夏军现在最大的战船不过是一万八千料的六十六门炮一等巡洋舰,其火力在东亚虽然首屈一指,可比起英法荷兰等国早就装备的九十门炮以上级别的战列舰来说还有极大的不足,更不要说人家还有数量上的优势,若不是各国在欧洲相互牵制的话,只要从本土掉过来三艘以上,就会让华夏水师感到巨大的威胁。
“卿倒是提醒朕了。”郑克臧也想起了当年的金兰湾海战。“海上的确是炮多胜炮少,船大胜船小的。只是这费用还太大了。”一艘装备了一百零四门大小火炮的一等巡洋舰的造价几近五十万贯,饶是郑克臧刚刚发了一笔战争财,也经不起折腾。“算下来,今年的水师造船费怕是要上千万贯了吧。”
马原平静的回答到:“臣算过了,就兵船司而言不算船场维持费、工料上涨储备金及额外准备金(不可测费),今年的开销为一千一百零三万三千四百一十八贯又一百二十七文。”
郑克臧眉头紧锁,马原只算了他自己部分的账目,事实上还有官兵军饷、水师维持费(训练及巡航费用)、水师舰船修理准备金、镇守府维持费、龙骧军及伏波军维持费、抚恤金、战费预存金、兵部额外准备金等十余个项目开销,加起来至少不下二千万贯一年,几乎和陆师军费一样是华夏财政中最大的吞金兽。
“这样吧,仅此一次。”考虑再三,郑克臧最终还是忍痛决定拨款,毕竟前花出去了,才能带动其他方面产生效益。“明年、后年只准各开工四条巡洋舰。”郑克臧这话其实不像命令而像哀求。“朝廷实在是哪不出多余的钱来。”
达成目的的马原笑呵呵的表示道:“兵部造这二十只巡洋舰是为了满足新编第五、第六巡洋舰队的所需,至于两舰队成军之后,就算要用大舰替换现有各巡洋舰队的小型巡洋舰,也不会急于一时,所以还请圣上放心,绝不会拖累了朝廷的财政。”
得到马原的确认,郑克臧舒了一口气,但他还是警觉的告诫道:“止是巡洋舰少造吗?”
被郑克臧看穿了的马原讪讪一笑:“请圣上放心,明年巡航船止造二十只。”
马原没有说实话,所谓造二十只巡航船不假,但却是万料以上的大型巡航船,跟所谓的四等巡洋舰相差无几,比如今华夏水师的一等八千料巡航船要大上许多,装炮自然也多。
不过,郑克臧对此并不在乎,毕竟四艘五十四门炮四等巡洋舰的造价才抵得上一艘一等巡洋舰,所以即便马原造上二十艘跟四等巡洋舰一模一样的超大型巡航船,对华夏朝廷的财政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对了,黑龙江内河水师的舰船是否已经开始建造了?”
“回圣上的话,已经在石狩川港的船场建造好了十只八炮红单船。”马原回应道。“目前全部封存在干船坞内,只等海冰融化后,再将其拖至庙屯一线。此外庙屯的船场也已经筹备完成,只待开春之后便可动土修建,建成后可以利用周边林木,达到年产二十五只八炮红单船以上的规模,并同时可以维修八只。”
“十只?太少了,再让石狩川港船场造两只十六炮红单船。”这倒不是郑克臧不明黑龙江河道内情在蛮干,实在不行还可以用来屏蔽河口防御俄罗斯人的小型双桅船。“另外,一待朝廷大军进抵至松花江沿线后,相关船场的建设也要放在第一位。”
“圣上放心,臣这边已经做好了计划,绝不会耽误松花江舰队的组建的。”
郑克臧点点头:“如此很好,卿等有心了。”
郑克臧随后就水师扩编的问题深入问道:“兵部关于扩编水师的方案,卿带来了没有?”
马原一滞,随即吞吞吐吐的回答道:“臣,臣虽然听到一点风声,但并不知晓最终的方案,而且此番前来北地,恰逢年节封印,所以”
郑克臧笑着打断道:“卿不说朕倒是忘了,十五没过就从武昌出发了吧,卿还是真是急切啊,是不是担心落手慢了,朕的钱袋子会被人掏空啊。”
郑克臧的冷笑话让马原不敢作答,只听郑克臧自嘲道:“罢了,罢了,卿鞍马劳顿,休息一两日再回武昌吧,至于水师扩编的事,朕会派专人去兵部了解的,卿跪安吧”
ps:元灭金后,以金代册封的衍圣公为世袭曲阜知县。
600.强买强卖
“圣上,”随扈的总督蕃洋列国事务衙门帮办大臣陆效华向郑克臧奏报道。“刚刚接到本司快马递来呈报,称对马藩主田川氏奏请内附,并求圣上赐皇子或宗室一名继承世子之位,事关皇家,本司不敢擅专,特奏请陛下圣裁。”
说起来对马藩是一个奇怪的存在。早在第一次《夏日和约》中,对马藩原来的主人宗氏一族就被与郑氏有远亲关系的田川氏所取代,不过当时在法理上,对马藩依旧是日本的领地,并且同时向日本和朝鲜称臣。然而在第二次《夏日和约》中,日本将包括对马、壹崎、见岛、隐岐、佐渡、伊豆列岛在内的大量沿海岛屿割让给华夏,因此对马藩早就应该是华夏的领土了,并不存在什么内附不内附的问题。只是那一代的田川七左卫门依旧坚持日本人的身份,并不愿意做华夏的子民,鉴于他之前曾为郑氏做过不少的贡献,因此郑克臧并没有强行将对马并入华夏,因此对马藩出现了既非独立国家又不是任何一方属地的诡异现象。
华夏十四年末,那一代田川七左卫门在八十七岁高龄去世了,他的去世以及华夏击败清廷重新统一中原的消息让田川家人心浮动。
没错,田川家获得对马藩是一次从商贾到大名的飞跃。然而赖以维持田川家家业的对朝贸易的垄断权,随着华夏彻底掌握朝日两国的进出口而自动作废了,以对马藩只有一万石的实际石高根本无法维持田川家上下的生计。
日子过得紧巴巴倒也算了,但更大危机在于民族认同感,无法回归日本又不属于朝鲜和华夏任何一国的对马藩在这个华夏独大的东亚社会中如何自处呢?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是想勒紧裤腰带攒钱买船从事海贸,可人家一听你是什么对马藩,一介外邦小藩,少不得也要拿捏一番---说到底,谁知道对马藩是什么地方哪国人呢,即便你跟人家说什么藩主是华夏皇帝多少多少代的远方亲戚也是一样没用,内廷名下的皇商人家也见识多了,对马藩主还能是宗室不成吗?
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痛定思痛的田川家上下得出共识,去tmd日本母国,现在咱们就得抱紧华夏的大腿,而抱紧大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华夏人,此外再找一个皇子来为对马藩充场面。不过皇子估计金贵,对马藩没有梧桐树是引不来金凤凰的,那就退而求其次,有个宗室来当未来家主也不错。
“田川家要求内附?还要求皇子宗室入继?”郑克臧微微琢磨了片刻便洞悉了对马藩的用心。“倒是好算计,陆卿,总督衙门以为此事可否啊?”
陆效华应道:“圣上,此事允或不允,与大局无涉,只是牵扯到皇室,臣等不敢僭越。”
“让宗室继承田川家恐怕不妥。”对马藩区区海外荒僻之地,安排宗室过去继承,几同于流放,不合亲睦之道。“至于让皇子入继嘛?对马藩也太小了,别说朕的儿子,就是孙子也不必如此局促。”郑克臧考虑了一会,作出决定。“传旨,赐弼德院大臣郑斌宗室身份,由他入主对马。”不过郑斌原来是遂宁县侯,将其作为普通的内藩处理的话,不符合他的身份。“再通知吏部撤销海东都护府和福江县,原通州府济县改隶归武昌府,原福江县及日本割让之壹崎、见岛并入对马藩,另虾夷地之国后、色丹、齿舞诸岛。”郑克臧随后补充道。“对了,郑斌既然领了宗室的身份,对马藩的名字就有所不妥了,就改为对马侯国吧。”
陆效华眉头微皱:“圣上,此事怕是不妥吧。”
陆效华劝到:“第一,就算合并壹崎、福江、见到及虾夷地诸外岛,但前者面积依旧太小,而后者苦寒又有爱奴人居住,只怕非善待功臣的道理;第二,郑侯的年纪未必比田川家家主小了,而且辈分似乎相近,委实乱了纲常。”
郑克臧站起来在殿内转个圈子:“卿说得也有道理,本朝自是不能如日本一样紊乱了人伦,也罢,就让郑斌择一子过继给田川家,继承虾夷地以外的领地,不过这一来就不能叫侯国了,就叫郑斌有几子?”
郑克臧的问题并没有获得答案,原因也很简单,实在是太偏了,翰林学士不是活电脑,输入几个字符就知道答案的,对此,郑克臧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也罢,既然恩赐了宗室地位,朕就替他做主了,郑斌百年之后,诸子推恩,世子承袭郡伯之位,其余各子袭封县伯,所以就叫做对马伯国吧。”
姑且不管身边人怎么想的,郑克臧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田川这个氏一听就是日本的,朕虽然有几分日本的血统,但郑氏毕竟是堂堂正正的中华人士,子孙如何能用日本名讳,所以命其改名为田氏,藩内有姓氏的武士也要一律改为汉姓汉名,日语也不必说再用了,着内廷拨银在对马各地设立学校,教授汉家文字语言”
田川家内附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陆效华正准备告退,郑克臧喊住他:“陆卿,去朝鲜厘定边界的使臣已经派出去了吗?”
“没有派专门的使臣,本司是安排驻朝鲜国信使跟朝方接洽的。”陆效华回答道。“不过圣上不是说等平定了东虏之后再进行吗?若是有变,臣这就通知本司安排下去。”
“没有就好。”郑克臧点点头。“事情要一件件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到这,郑克臧向陆效华布置道。“皇八子今年要从武学肄业了,你安排一下,找几个朝鲜通陪他在朝鲜走一走,了解一下朝鲜的真实情况。”
陆效华有些担心的答道:“圣上,据臣所知,朝鲜国主向来无为而治,国政悉数委与臣下,若是皇八子入主朝鲜之后贸然改动其国祖制,恐怕不利于朝廷继续控制朝鲜。”
“所以才要让他对朝鲜多了解一些。”郑克臧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信号。“至于其他什么,卿不用多管,朕会交代给舜官知道的。”
说完这件事,郑克臧又交代一件事:“朕听说水师报告,割让日本诸岛中佐渡虽然较大,但不在大洋航路之上,只有前往日本北陆、奥羽的商客才会偶尔停泊,并无太大价值,实属鸡肋,总督衙门是如何认为的?”
“佐渡之前以金矿闻名,只是如今金脉已经枯竭多年,经济上已经无足轻重。”陆效华如实报告道。“割取佐渡虽利于朝廷日后攻伐日本时作为跳板,但为此设官建制,臣以为有冗床叠架支线,因此臣是赞同水师意见的,只是本司内部尚有不可看法。”
郑克臧笑道:“有不同看法也正常,无非是觉得这笔钱不花白不花。”
郑克臧这是指责总督衙门为了花钱而争夺预算,对此身为总督衙门二把手的陆效华不好分辨,只能默然应对。对于陆效华的反应,郑克臧一笑了之。原因无他,部门利益的问题是哪朝哪代都存在的,不是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朕决定了。”郑克臧冲着翰林学士吩咐道。“拟旨,开国县侯、定远将军、昌化县伯何乾功绩卓著,着即改封为世袭何国都总管,领佐渡(约820km??)及周边各岛并虾夷地东北择捉岛(约3200km??)、得抚岛(约1400km??)。另外,冯硕也封出去,就领朕之前所说的色丹、国后、齿舞诸岛,至于岛上的爱奴人嘛,朕借给他神策军,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随后郑克臧审阅了翰林学士的初稿,觉得无误便传翰林知制诰进来拟旨,就这样,何乾继孙有劳之后,成为华夏功臣中第二个内藩,领虽然不能跟孙有劳相比但总体来书还可以,虽然北方的择捉岛和得抚岛比较难开发,但蕴藏的林业资源总能变成收入的,而且现阶段主要的封邑佐渡岛也是开发成熟的地区,完全可以维持整个封地的初步运转。
至于冯硕就比较倒霉了,他的领地不小,但一来十分寒冷,二来还需要先行征服土著,而且建立最初的根基也很麻烦,少不得还要到朝鲜和日本招募流民,不过谁让他是降将呢,郑克臧没有把他清理掉一件是他的运气了,自然不能挑三拣四,挑肥拣瘦。
“发下去,告诉天下,只要有功,朕不吝分茅之赏。”诏书发往武昌交内阁副签了,郑克臧转过头来问陆效华道。“孙国都总管上奏说,他名下的领地不合诏书中规制,他多次向总督衙门申诉,始终未有答复,陆卿,你可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吗?”
孙国都总管就是孙有劳,他的封地应该是方圆一百八十华夏里约合日后的六千四百八十平方公里,但他长子领有的潘甘岛、萨木伊岛、陶岛实际方圆二十华夏里,次子领有的浮屠交怡和布坦群岛、特鲁陶岛也不过方圆二十华夏里,跟封地面积相差甚远。虽说暹南都护府和凌牙门都护府为其从马来亚土王处购置了大量的田土,但那个只是产业而非领地。
孙有劳对此自然不满,四年来几次催促无果便向总督衙门投书反应,只是总督衙门也没有办法解决,毕竟无故剥夺算端的领地意味着战争,意味着把土邦推向荷兰人,因此只能不做反应,希望孙有劳能接受产业换领地的交易,却没曾想,孙有劳还是想办法捅到了郑克臧的面前,让陆效华无法难堪之极。
不得已,陆效华只能原原本本的向郑克臧解释原委,但这无疑在说是郑克臧当初安置不当:“总督衙门也曾想让孙都总管换到婆罗洲某处,只是孙国已经投入巨资下去,更换领地的话,又要花费巨大,所以,孙老大人不同意,总督衙门也没辙,只好拖到现在。”
郑克臧还算通情达理,一听知道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因此也没有过分责怪陆效华,只是说到:“事情出错了,总要解决,拖着不是个事,而且越拖越糟糕。这样吧,潘甘岛和萨木伊岛这边靠着的陆地是谁家的,花钱跟他买方圆一百四十华夏里的领地。”
“领地是万伦算端和洛坤算端的。”陆效华想了半天才记起两个土邦主的名字。“但花了钱,他们也不肯卖。”
“总督衙门准备花多少钱?五十万?一百万?朕不信了,砸下去一百万贯,他们会不心动?”郑克臧看了看满脸犹豫的陆效华,鼻子里轻哼一声。“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这笔钱不用你们出,去告诉日本人,伊豆列岛还给他们,十年内支付一百万贯的赎岛费,另外收回给孙都总管的田产,内廷会花钱买下来,这笔钱应该也够总督衙门偿还预支购地款利息及补偿孙都总管这些年损失了。”
“圣上,伊豆土地贫瘠,本是日本流放之地,十年一百万贯,日人如何肯买。”
郑克臧冷冰冰的说到:“朕要他们买,日本敢不买吗”
601.允禵的新军
面对东北诸王的施压、允禵的逼迫以及移民将面临的实际问题,同治帝最终东北同意博果铎等人用兵权换庄丁、粮食的要求。于是博果铎和衍潢各得了十五佐领,其余关外王公合起来得到二十五个佐领,以一佐领一百五十人计算,关外诸王一共得到八千多兵马。
苏努因此建议由和亲王允佑总领关外王公负责对蒙古征讨,藉此均分掠夺来的粮食、马匹和俘虏。并无更好选择的同治帝很快同意了,并派镶白旗副都统科查率十五个佐领加入诸王联军,以作为皇室的投资。
不过问题接踵而来,须知道如今清军的总数不过六万,其中四万老军、二万新军,大将军王允禵需要精兵强将来抵御夏军未来的进攻,诸王联军也需要得力的部队进击蒙古,苏努还得筹备防备俄罗斯人的禁旅八旗各营,这就产生了矛盾。
谁都想要最好的兵,谁都想把尚不能战的新军留给别人,争吵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结果还是允禵最厉害,他拍拍屁股把担子一扔,在近枝诸王中找不出有第二个统领大军资历的清廷只好乖乖的答应允禵拥有最优先的权力挑选部属。
只是允禵考虑到跟博果铎的交易还没有完结,五万石的“计划外”粮食还没有一半到手,因此允禵并没有把能战的老军一股脑的抽走。
事实上,不了解关外八旗具体实力的允禵对老军也有些不放心,要知道他是见识过夏军的战力的---临西一战,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允禵充分认识了夏军铺天盖地的炮火,同样给他深刻印象的还有夏军中流砥柱般的披甲白兵。
要知道,如今的清廷已经无法保证在火器上压倒夏军了,奉天城内仅有的几十门红夷大炮还是皇太极时候留下来的老古董,连守城都没用,更不要说野战了,只能化掉重新改铸。但胤祺等人逃离北京的时候就没把乾清宫御造处的头等工匠给一并带走,因此改铸的工作进展缓慢,根本无法在夏军发现新一轮进攻前提供最低限度的数量。至于黑龙江虽然还有一、二十门当年对付雅克萨之战留下的神威将军炮,但数目依旧有限,而且也被苏努看成禁旅八旗的最后家底,轻易不会交给允禵所部。
既然火器上已经是短板了,那么允禵就只能希望在白兵战上压倒对手。
早年八旗的披甲白兵是很厉害的,既能骑马机动快速投入战斗,又能身披双层或三层棉甲挡住对手的火器后近身肉搏,再加上允禵有心改良现而今关外八旗的编制,所以允禵最终决定以祖先的标准来挑选合适的官兵。
所谓祖先的标准放到现在肯定是不合适的,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的,因此允禵决定以披双层棉甲后能继续战斗为衡量的指标,合格者为马甲;能披一层棉甲后能继续战斗的为步甲;不能披甲作战的编入辅军。辅军包括一部分鸟铳兵,其余的则承担后勤及建筑工作,类似夏军的中垒及辎重部队。
一个马甲率领五名步甲构成一个战斗小组;五个战斗小组构成一个领催部;五个催领部组成一个正军佐领;五个正军佐领加三个辅军佐领构成一个参领,每个参领差不多就是一千余人的兵力;五个参领再加上若干辅军佐领、火炮佐领构成一个副都统部,每个副都统部在五千五百人左右;允禵能抽调四万人的部队,正好编组七个副都统部外加一个比正常编组略大的巴牙喇兵(亲卫、护军)参领。
由于关外八旗的单兵战力要远远高于关内八旗,因此允禵满意的看见,可以充当马甲的兵额要远比他预想的要多得多,就连新军中也有能披三层棉甲的野人在,因此他最后对预设的编制做了微调,保证每个战斗小组中的马甲数量有两至三人,并以其中从军最久的为长。
允禵还算留情,留下至少三分之一的合格马甲及步甲,不过博果铎这边的诸王联军却没那么客气,一下子把剩下的马甲全部挑走,至于从北京逃来的旗兵则一个不要。对此,苏努据理力争,最后只得了一千步甲和一千身体素质较好的新军作为禁旅八旗的核心。不得已,苏努只好将剩下的八千多淘汰下来的旗兵编为鸟铳营、火炮营,只是兵多火器少,颇让他和吉林将军觉罗杨福这两位练兵大臣头疼不已。
兵是有了,棉甲、刀剑之类的装备老军也不少,不够的数量打开奉天城内的武库也能配齐,但各部骑乘的军马却不是那么容易配足的。东北这地方有没有马,当然有,但各部族拥有的马匹大都是跟蒙古人淘换的,只有少部分是自我繁殖的。清军当然也是一样,其原来拥有的军马不是从清廷在达里冈爱和赤峰的马场里培育的,就是从蒙古人手中征购来的。可是如今漠南蒙古已经丢了大半,原本的马场已经不复存在了,就连从蒙古人手中买马也变得困难起来,配齐数万军队的用马就成了大问题。
没有马,总不见得让士兵背着甲胄去行军吧?就算让辅军来挑,万一碰到遭遇战,又如何来得及穿上。允禵为此三番两次的找到兵部,但苏努根本没办法解决。征民马?开什么玩笑,现在辽东哪还有什么民马,全部已经被清廷征调了用来运输北上移民了。
说到北上移民,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搞得鸡犬不宁了。说起来,谁都不想去遥远的三姓,那旮垯不都是布特哈野人待的嘛,又怎么可能合适辽东人生存。
但敢于在冬天里冒险南下投夏军的包衣阿哈只是少数,有财力自行向齐齐哈尔、吉林乌拉等较大的居民点迁徙的上等旗人也是少数,大部分生活在奉天周边的中下层旗人只能坐以待毙的等待着命运的最后裁决,只是引起的混乱却是清廷无力阻止的。
面对市面上出现的抢购棉衣、粮食的情况,清廷高层认为移民已经刻不容缓。为此,履亲王允祹已经赶赴三姓附近探查地形了。而愉亲王允禑也奉命赶赴松花江以北征调民力抢建沿途定居点以安置部分移民。因此作为移民做重要的运输工具的马匹自然就成了管控的战略物资,不是苏努或是允禵可以轻易征调动用的。
“大将军王,您要的是能骑乘的马,那么只能当驮马、曳马的普通民马不合适。”苏努应付道。“再说了,现在要动用征调马匹等履亲王和愉亲王共同批准,就连皇上说话都不管用,可这两位都不在盛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看着听到一半拂袖而去的允禵,苏努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但口中犹自说道。“要不,大将军王你在等几天”
“各处都紧着要马,所以想要搞到马匹是不可能了。”回到军营里,胤禵把几位副都统都叫了过来。“只能先内部调剂了。”胤禵命令道。“必须优先确保正军的用马,因此除了炮军佐领以外,所有马匹都分配给正军,至于辎重什么的,就用独轮车推。”
右翼前军副都统海多礼苦恼的回应道:“大将军王,就算这样也还不够啊。”
允禵答道:“不管怎么样必须保证每个马甲都有马,至于步甲嘛,就先给一匹用来驮载盔甲,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以后总有法子解决的。”
前翼后军副都统喻昌建议道:“奴才以为,可以在招兵的时候提出带马来投的,可以给予正兵的待遇,若是考核下来不差的话,优先充任马甲。”
允禵还在琢磨此事的可行性,后翼前军副都统喇克图却出言否定道:“就算朝廷以此条件招来兵马,到时候这人这马也不会落到咱们手里,诸王和禁旅八旗那边不都虎视眈眈着嘛,除非咱们这边有自己招兵的权力。”
允禵心思一动,正待开口,跟他一路从大同回来,现在被任命为副都统衔巴牙喇兵参领的前大同镇总兵栋佳忽然提出一个设想来:“奴才觉得,要想凑足了马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到蒙古人那抢,趁着春天还没有来,海逆还没有北上,咱们先从蒙古人那搞到足够数量的马,那接下来的仗就好打多了。”
右翼后军副都统世荣觉得抢自己人的买卖会引起内部矛盾,因此反对道:“只怕和亲王、庄亲王会觉得大将军王越界了”
世荣的话还没有说完,允禵打断道:“只要能解决马匹的问题,偶尔越界倒是不妨。”
前翼前军副都统金宝一算时间,懊恼的说道:“只是现在快到二月了,从奉天跑一趟蒙古怕是来不及在四月前返回了。”
“不必大队都去。”允禵已经考虑到了。“去一个副都统部就可以了。”允禵命令道。“各部先凑出马来,全部配给这个副都统部,一人双马,快去快回。”
后翼后军副都统索铸进一步建议道:“要不再用一个副都统部到朝鲜去抢一把,只要避开朝军要点义州一线,还是很有机会成功的”
602.定策
华夏武成十五年元月二十五日,郑克臧任命古晋为北室韦都护府都护,驻地额仁。
同日,郑克臧又任命原枢密佥事尹隆为清套大使。
此时进入山西、代北的夏军已经裁撤的裁撤、返回原防的返回原防,只剩下山西、代北两总兵所辖省内驻防部队四个师以及尹隆统率下将用于清扫伊克昭、乌兰察布的飞骑军第二、第三师、骠骑军第二师、铁骑军第三师以及古晋所辖用于清扫察哈尔、锡林郭勒的骠骑军第三师、铁骑军第一师。
“克强兄,你可是回到中都享福了,可怜小弟我却要在这里吃沙子了。”随着宣旨的行人一同抵达大同的尹隆用自嘲的语气跟汤保意讨教道。“说起来,老兄也在大同有些日子了,这北方的风情如何,还望不吝赐教。”
汤保意一本正经的回到道:“存得兄,本官军务繁忙,却是没空品尝大同娘们的风情。”
尹隆一滞,随即大笑起来:“好你个汤克强,这马虎眼倒是会打的,你堂堂郡伯,收拢几个大同娘们,可是不必向我告之的,只要你能摆平家里的河东狮就成了。”
汤保意撇了撇嘴:“河东狮倒是不怕,只怕军律司参我一本呢。”
“这倒也是。大将阵前收纳妾婢,少不得要施以薄惩的。”说到这,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罢之后,尹隆再次问道。“闲话就不说了,圣上的意思是要在黄河沿线设立四个直隶州,这可是件麻烦事,你老兄总不能就此甩手走了,好歹给我出个主意才是。”
“我不过比存得兄你早到两个月,如何有章法。”汤保意摇了摇头。“无非是一路平推过去。”汤保意指了指挂在房间中央的巨幅地图。“这两个月,我遍查了各府州县、投诚被俘绿营及晋商中人,好不容易草就了这张地图,本想着自己领兵出塞的,结果却是便宜了你。”
尹隆当然知道汤保意有些失望,因此插科打诨以宽慰对方:“克强兄,你这话就不对了,你都已经爵拜郡伯了,就算加上荡平草原之功,难不成你还能升上县侯?倒不如留下汤汤水水给小弟我,小弟自是感激不尽。”
“为什么不能升上县侯?”汤保意强辩道。“就算公侯多半出自宗室,但圣上不是没有封过县侯,甚至郡侯都有几个。”汤保意这是指的会稽郡侯洪磊、豫章郡侯郑英平、零陵郡侯柯平等人,这些都是跟随郑氏三代的老臣,地位自然与汤保意这样的新进有所不同,对此汤保意也是明白的。“我知道那些是元老重臣,跟咱们不一样,可过几年,咱们不一样是元老重臣,难不成我就不能争一争?”
或许觉得这话有些虚了,汤保意悻悻的补充道:“再说了,就算挣不到县侯,我也可以向圣上申请推恩,你也知道的,我家有六个混账小子,成器的也就是老三一个,但好歹其他的也都在军中,有功民身份,分爵位给他们,百年后也不用担心堕了家门。”
尹隆闻言下意识的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郡伯能领最高八百甲的邑田,一个县子能领最高二百甲的邑田,如此算来的话,一个郡伯拆四个县子不成问题,要是拆成县男的话,那就更多了。好在我就一个儿子,倒用不着担心。”
话一出口,尹隆觉得自己被汤保意给带偏了正题,于是急忙把话引回到正轨上:“对了,既然能成图,那么一定就有能带路的向导喽。”
“有,”汤保意给了尹隆一个明确的答案。“一共准备了三十几个,有汉人,有蒙古人,都是老马识途之辈,你可以放心的用,只是该赏的你不要吝啬了。”
“这我省得。”尹隆当然明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路,只是他还有些糊涂。“有汉人不奇怪,怎么还有蒙古人,难不成他们不知道咱们这是准备打草原吗?”
“汉奸又不是我们汉人独有的。”汤保意不屑的评价道。“蒙古人也是一样,有奶便是娘。”提到汉奸,汤保意忽然想起什么,交代道。“其实交在你手上的兵马不止四个师,另外还有一支蒙古义从军。已经有上千号人马了,不过你也不要多指望他们什么,都是察哈尔投奔过来的牧奴,一辈子没离开过察哈尔,还不如那三十几个向导呢。”
饶是如此,这个消息还是让尹隆有些吃惊:“这么快,都已经有几百号人了?”
“这还是大冬天,你看好了,开春以后投过了的更多。”汤保意甚为肯定的说道。“现而今过来的都是被打散的察哈尔逃奴,开春后,各旗各盟的王公也会过来归附,这帮骚鞑子精的很,早就知道如何趋利避害了。”
“知道厉害倒是一件好事,能省咱们不少的手尾。”尹隆倒是很乐观。“但愿伊克昭盟各部也如此识趣就好了。”尹隆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不对啊,既然清虏在察哈尔的管旗总管已经无法掌控各旗了,那么我朝岂不是能妥妥当当的完整接收吗?这一来,怕是无法将伊克昭盟给迁到察哈尔故地了。”
汤保意自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若是察哈尔各旗归附,且鄂尔多斯七旗一样愿意接受朝廷的调遣的话,那么双方就互换领地。”
看到尹隆不解的表情,汤保意解释道:“朝廷要在套内开设马场,可是我看历朝历代的官牧场十之**是越办越差,其中玄妙就不多说了,不如让察哈尔人来经营,朝廷只要每年定额收取马匹即可,也省得靡费国帑。而且察哈尔人还是蒙古义从军最好的兵源”
尹隆出言打断了汤保意的长篇大论:“克强兄,这个想法,你请旨了没有?”
汤保意有些遗憾的说道:“原本正准备请旨,但现在看来却不用我来操这份闲心了。”
尹隆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克强兄,亏得你没有来得及上奏,否则只怕会被圣上驳回。”
尹隆解释道:“我猜圣上的意思是认为济县的马场过于狭小了,准备将套内当成那些泰西大马的新马场,若是真是如此的话,只怕交给察哈尔人甚为不妥。”
汤保意一愣,随即没心没肺的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也,好了,这事该你老兄操心了,跟我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汤克强,真是好心没好报。”尹隆佯嗔道。“亏得我还提点你,你居然过河拆桥。”
汤保意也装作不以为然的应道:“存得兄,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过河拆桥,我这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呢,过什么河、拆什么桥啊。”
“你老兄回到武昌后,难道不准上书?”尹隆毫不客气的拆穿道。“以我对克强兄你的了解,我想你不是那些个只做官不做事的人吧。”
汤保意苦笑道:“好你个孙存得,倒是被你将了一军,我要是真不管不问了,岂不是成了你口中那些只做官不做事的混账官了。”
尹隆得意道:“明白就好,克强兄,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还要麻烦你给我出个主意啊。”
汤保意没好声没好气的回应道:“还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呢,照这么说,你根本不该让我出什么主意,不如让下面的军司马从事们集思广益好了,那一准比我的主意多。”
尹隆言道:“军司马从事那边得让他们想几个对策,克强兄你这边也得讨个主意,俗话不是说,家有一老胜过一宝嘛,你老人家就帮帮小弟这个忙吧。”
汤保意被尹隆磨得没了脾气,又不好冲着故意做小的同侪发火,于是眉头一皱,憋出一个坏主意来:“按我说,要不就请旨迁察哈尔人分屯河南、山东、淮北算了。”
尹隆眼睛一眯,严肃的说道:“这是汉晋迁徙匈奴、鲜卑入内地的故计,会不会出乱子。”
“怎么可能出乱子。”汤保意也认真的回应道。“前元不是也留下众多蒙古人、色目人在中原吗?到现在你去看看,哪还有什么蒙古人、色目人,都混作汉人一等了。而且察哈尔才多少人,顶天二十来万,洒在各地跟胡椒面似的,怕是有心想找,也不齐。”
“就算圣上诏许,察哈尔人也得能同意以百户为单位迁入中原。”
“这就由不得他们了。”汤保意杀气腾腾的说道。“如今刀把子可是我们的手上。”汤保意随后脸色放缓道。“其实能不受草原的苦寒,且迁到花花中原来,真是蒙古人做梦也求不得的好事,这些察哈尔人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只怕圣上不会答应。”尹隆琢磨了片刻,叹息道。“十万、二十万的察哈尔人还是太多了。否则往虾夷地迁徙个一、二千户,倒是顶好的牧奴。达里冈爱也安置不下,而金兰、婆罗洲那边又太远、太热了,只怕迁过去也活不了多少。”
“人多?这有什么为难的。多杀几个就是了。”汤保意嘴角一抿。“就算察哈尔人及时归附也好办,驱使他们去征讨不从、再征伐漠北,最后让他们去跟鄂罗斯人开战,一路打下来,保证剩不了几个”
603.目标细兰
华夏武成十五年二月初三,一条打着华夏西洋水师军旗的双桅信报船驶入缅南港口土瓦附近海域。仿佛是一条意外闯入的鲨鱼惊动了整个鱼群一般,数条看似正在撒网的渔船迅速围堵了过来,其中有几条看上去非常像南中国常见的鸟船。
看到这些慢吞吞的家伙围堵过来,信报船并没有利用速度甩开对方,反而降矾将船停了下来,只是两舷的八处炮窗已经全部打开,向内望去,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来船的方向。
与炮手、水兵们紧张的气氛不同,掌舵的船指挥却十分笃定的与身边人谈笑道:“这五年来,西洋三十六家倒是长进了,见到朝廷的军旗居然还敢围堵,若不是正好缺乏到土瓦的引水员,我倒是真想跟他们做过一场。”
对于二等副尉的自信,身份更高的对话者却付之一笑:“从仕郎,就你这条【井宿二十七号】还想跟大队火攻船对阵,算了吧,且等你做了一等巡洋舰的船指挥再说。”
船指挥讪讪一笑:“打不赢,跑总跑得掉吧,再说了,完全可以利用速度慢慢收拾。”
“这要是外海,或许你说的有点道理,可是,”对话者一指隐约可见的陆地。“这一冲就冲到岸上了,你怎么回旋?等你来不及掉头了,人家狼群一样扑上来,就【井宿二十七号】这小身板,还真不够人家生吞的呢。”
船指挥一缩脖子:“花大人,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嘛,我完全可以沿着海岸线平行移动。”
“你是知道这里哪是浅滩哪有暗礁吗?”这位花大人反问道。“还是知道风向不可能突然变幻或者是停下来?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用船速在近海冲击敌人完整的阵型?那是自杀,而且是带着一船弟兄自杀。”看着被说得脸红脖子粗的船指挥,花大人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道。“这才几年就把水师大学堂学的东西都还给师范了?”
“下官不就是那么一说嘛,大人您当什么真呢。”船指挥觉得有些委屈。“只有发昏了,下官才会在近海跟这些平底的桨帆船来贴身交战呢。”
“你提到交战两个字就是已经发昏了。”花大人指出道。“眼下已经不是十几年前三千料船撑起闵海防线的时候了,信报船,知道什么意思嘛,送信、侦报!你们的任务可不是跟人交手,而是用速度为舰队乃至水师服务。”
花大人正在教训后进,此时,信报船上的瞭望哨通报道:“大人,有条小船靠过来了。”
花大人于是停了下来,走到船舷边一看,却是一条在南洋常见的螃蟹船,远远望去,皮肤在阳光暴晒下黝黑发亮的水手正用力的划动着手中的船桨,十六支船桨整齐一致的举起落下,推动着小船快速的向【井宿二十七号】靠近。
花大人点评道:“水手看上去是久经训练的,西洋三十六家果然名不虚传。”
又等了一会,螃蟹船靠上了【井宿二十七号】,船上有人用闽南语大喊道:“放下绳梯。”
花大人冲着船指挥看了一眼,船指挥会意的命令水手将绳梯放下,片刻之后,一名看上去像小头目的人爬了上来:“这里是缅甸国王的领地,你们为何随意闯入”
话还没有说完,花大人断喝道:“放肆,这是华夏战船,象征我皇威严,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此次大放厥词,须知道就是缅甸国主见了我朝使者也得恭恭敬敬的,何况你等还是华夏子民,不要穿了一身缅甸人的衣服就可以数典忘祖了,你难道不知,朝廷对汉奸向来是毫不宽恕的嘛,亦或是西洋三十六家已经决意叛国了!”
一番话说得小头目目瞪口呆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位官老爷,如今这是在缅甸,你,你耍什么威风,谁,谁怕你”
话还没说完,接到花大人暗示的船指挥喝令道:“把他丢到海里去。”
如狼似虎的夏军水兵一拥而上将拼命挣扎的小头目抓起来往海里一丢,人体落水的声音让螃蟹船上的水手们一阵慌乱,却听夏军水手在【井宿二十七号】上向下传话道:“下次找个会说人话的过来”
三天后,在土瓦的总督官邸中,一个满脸肥肉的家伙冲着上座的几人抱怨道:“这么急把我从庄子里喊过来,害得我跑死了两匹马,到地头了又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事嘛!”
上座的几人中有一人开口道:“祁老爷,你稍安勿躁,这件事大发了,不是你我几个人就能解决的,还得等所有人都到了再说。”
祁老爷也是刀头舔血的人物,一听此言,一个激灵:“所有人都来,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没有人回应他,祁老爷也只好无奈的等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一个个都到了,不过因为赶长途的原因,每个人脸上的气色都不好看,只是看到人越聚越多,这次不得不按耐下心中的不满,等待主持人宣布开会。
“诸位,除了盛兴联号赵东家回国内祭祖、广发联号李老板去细兰采买货物以外,其他人都到了。”随着屋内的灯被点燃,会议终于开始了。“之所以把大家伙都请来,是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关系到我们西洋三十六家的将来,所以只能委屈大家辛苦了。”
所谓西洋三十六家,是指在马六甲海峡及天竺周边兼做海盗的海商,数目原本也不止三十六家,有华夏官府发放私掠证明的和没华夏官府发放私掠证明的加起来拢总有五、六十号船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人作案时失手了、有些人在海上遇到风浪失事了、有些人改走其他航线了,又有些人赚够了金盆洗手回家做太平富翁去了,甚至还有些船主被自己人兼并了,因此最后只剩下了十九家。
这十九家船主联合起来足足有上百条大船,其中不乏盖伦型、克拉克型武装商船以及华夏军方淘汰的混合型军用运输船之类的大型舰船,华夏水师淘换下来的三千料级的一等信报船更是多达十余条,可以说是天竺到凌牙门之间一股相当巨大的海上势力。
正是凭着海上的实力,西洋三十六家由海及陆,不但控制了整个丹老群岛,更进一步上陆从缅甸人手中夺取了德林达依江沿岸直至暹缅边境比老东山以西的大片土地,甚至还击败了缅甸驻毛淡棉总督的讨伐军,把土瓦江两岸也囊括在手。
由于西洋三十六家占据的缅甸领土远离东吁王朝的统治核心区,因此缅甸朝廷觉得派大军讨伐有些得不偿失,于是不得不默然了西洋三十六家对上述两地的占领,并委任三十六家中势力实力数一数二的房云春为土瓦省督,其余各家也得到了缅王授予的贵族地位。
不过对于西洋三十六家在缅甸东南的事实割据,东吁王朝内部始终有要求平定的声音,因此乍一听房云春说什么生死攸关,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缅甸出兵了。
对此,有性急的当即就跳了出来:奈奈的,老虎不发威以为我们是病猫,还商量什么,集合人手围攻毛淡棉,惹急了,老子连大光(仰光)都拿下来。”
房云春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的表演,他才不会相信在座的人会有如此的冲动,要知道幸存至今的西洋三十六家都是老奸巨猾之辈,那些真正莽撞的,早就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果然,闹腾了一阵子,声浪平息下来,房云春这才继续开口道:“不是缅甸朝廷。”
除了事先知情的几个外,大多数人都愣住了,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这不是缅甸朝廷,那会是哪来的危机?该不是那些泰西的什么东印度公司准备联手打通马六甲的航路了?
还在左猜右猜,房云春揭晓了谜底:“三天前,朝廷来人了。”
是朝廷,不是缅甸朝廷,众人错愕之后都惊恐起来,比起没有水上力量的缅甸人,华夏水师的实力是在场所有人都了解的,别看三十六家有上百条船,其中一小半是夏军水师的淘汰下来的,真要跟华夏水师对战的,一个六艘编制的巡洋舰队或者两个同样规模的巡航舰队就足以把他们都打趴下了---这不是简单的数量多寡与能否顶着炮火作战的胆气问题,而是训练、纪律及因此带来的忍耐力的差异---更不要说华夏朝廷还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切断了西洋三十六家销赃和采买船货的途径,就足以让三十六家喝上一壶了。
当即就有人胆战心惊的问道:“朝廷?朝廷找上门来有什么事?”
房云春嘴角含着一丝冷笑的说道:“好事,朝廷决定承认你我在缅甸拓殖的功绩,并按照内藩授予各家土知府、土知州的地位。”
屋内顿时乱了起来,朝廷承认内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修成正果的肯定,然而还是有清醒的人问道:“什么条件,朝廷要我们做什么?”
“朝廷的要求嘛。”房云春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淡淡说道。“第一,朝廷要开缅南镇守府,要在德林达依江口圈地建港,驻上伏波军。当然朝廷现在还不想跟缅甸人翻脸,所以丹老这块招牌还得留着,我这个有名无实的总督还得挂着。”
房云春也不给众人讨论的时间,自顾自的降到:“第二,朝廷要征调的我们的人船,去攻打细兰,在荷兰红夷的眼皮子底下夺取亭可马里或者科伦坡。”
房云春补充道:“当然西洋水师也会派兵参与”
604.讨价还价
房云春的声音还在室内继续回荡着:“出兵细兰还只是开头,朝廷要求今后一旦西洋用兵,受领土司的各家就必须束兵待调,不得借故推脱。至于每年的常贡和十年一朝也不可避免,当然常贡的数额不是很大,在座的至少是土知州、土知府,一年最多也就五千贯,但是归国大朝时的打点,怕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房云春的话讲完了,室内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华夏朝廷的要价感到咋舌。
好半天之后,有人开口道:“朝廷倒是好算计,又要兵又要钱,真是吃定我们了,要是老子不答应呢?朝廷是不是准备出兵剿灭我们?”
“来人说了,若是不答应,朝廷将对我等以叛国汉奸之罪论处。”房云春身边一人回应道。“首先,朝廷的私掠证明是不会再发了;其次,将禁止三十六家的船驶入朝廷控制下的任何港口,一经发现立刻扣留,有检举者可获船货半数的赏赐;最后当然是用兵了,据说武成皇爷已经决定将西洋水师的公所移到凌牙门都护府了”
“朝廷不过是讹诈。”南商联号的鲍东主不以为然的说道。“私掠证明无非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销赃,有没有都是一回事;至于咱们的船入港会被扣下,那还不简单,马来亚不能待了,就开到婆罗洲去,总不见那边也查的紧吧;西洋水师的公所移到凌牙门那也是主要针对西夷的,朝廷又怎么可能把咱们当成大敌。”
“朝廷战胜鞑子收复北地的消息,大家伙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最早知道消息的大西公司的李老板却没有鲍东主那么自信。“那么朝廷裁撤陆师的消息,大家伙知道了吧?这说明什么?是朝廷马放南山了吗?武成皇爷是马上皇帝,说他老人家就此怠政了可能吗?朝廷国策又是海陆并进,西洋水师南迁,只怕是朝廷即将在南边大动干戈的前兆,你们倒是说说,朝廷会轻易放过咱们这一百多条船和六、七千手下吗?”
“李老板说的有道理。”身为日兴盛号大掌柜的苏笑春爆料道。“半个月前,我接到东家从广州发出的信报,内中提到朝廷好像要编练龙骧军第五师,此外也提到西洋水师可能一分为二,如今看来这个消息是真的。”
“暹南都护府有伏波军四百多、神策军一千多;槟城镇守府有伏波军六百多;普济(普吉)镇守府有伏波军五百人;天竺镇守府有伏波军八百、神策军一千多;坤甸、新晋、吉达榜的伏波军加起来有小三千,神策军有八千;马辰和巴厘巴板两处也有伏波军一千、神策军四千。”曼朗公司的主人窦立眯起眼算到。“这要是龙骧军第五师也进驻凌牙门的话,那么朝廷在南边就有两三万兵马了。就算伏波军镇守港塞不太好动用,朝廷也至少能从中抽出万把机动的陆师来。”窦立摇了摇头。“到时候是跟朝廷硬碰硬呢还是舍了现在的基业,重新到海上闯荡?怕只怕下面的儿郎们知道了,也不跟咱们一条心呢。”
“窦东主说得对,朝廷现在之所以不跟西夷冲突无非是因为南面水师舰船的数目还不够。”大隆公司的总董黄已生附和道:“这就用得着咱们了,可若是咱们不知趣,过两年,朝廷的战舰数目足够了,也就不会给咱们机会了。”
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华夏水师的确强大,但管辖的海域面积也过于广阔了,正是因为要防着欧洲的战船、武装商船从空隙中渗透到国内沿海地区破袭,所以大部分的舰船很难调往南方,所以才要给了西洋三十六家这个机会,否则等过两年,华夏朝廷补足了一分为二的西洋水师之后,就没西洋三十六家什么事了。那么换而言之,西洋三十六家要是拒绝朝廷的册封及征调的话,那么等朝廷收拾西夷,接下来就轮到西洋三十六家倒霉了。
说是过两年,其实危机就近在眼前,对此一度表现的急躁的祁老板有明确的认知:“刚才老鲍说马来亚没办法销赃,咱们就跑到婆罗洲去,这话不对,据我的消息,朝廷准备推行什么航海日志制度,你从哪来,中间经过哪里,都得在航海日志上体现出来,每到一处,必须有由市舶司加盖印信确认,至于船上的货物也必须有港**易所签发的出货单及售货单作为凭证,只怕日后没有官府的许可,这私货不好出手了。”
鲍东主觉得被顶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因此出言反驳道:“朝廷治下的港口不成的话,那咱们还可以到呔泥、阿镇、马六甲、明古连(明古鲁)、椰城(雅加达)、马尼拉这些夷人建立的港口贩卖总没有问题吧。再不行,还可以去天竺嘛。”
祁老板还没说话,边上帕罗地公司的大统领高先生摇了摇头:“去阿镇、呔泥这些地方,万一遇到事主怎么办?而且马六甲这条线上,如今只能抢到夷货和天竺货,再回销到这些个夷人和天竺人的地方根本赚不到几个钱,还浪费了时间。”
众人纷纷扰扰说了一阵子话,房云春这才重新开口道:“听大家的意思,多半是觉得朝廷的要求可以接受,那么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
“慢!”随着这一声,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家伙希望托庇在朝廷羽翼下过日子,这是好事,但朝廷的条件一定不能谈吗?我觉得未必如此。”
“孙船主。”房云春一看,立刻尊敬的问道。“那孙船主的意思是怎么跟朝廷谈。”
“我的意思是把朝廷的条件掰开来,仔细过一遍,看看那些是可以谈的。”说话的孙船主的名下有三条盖伦船和六条八千料赶缯船,在西洋三十六家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因此在以实力说话的海商(海盗)群中颇有些地位。“大家仔细来看,朝廷一共是三条要求,第一是开镇守府,设港驻军。”孙船主向在场人扫了一眼。“有谁发现其中蹊跷了?”
黄已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问道:“孙船主的意思是?”
孙船主问道:“大家伙现在修船是到哪的?凌牙门?马六甲?阿镇?”
孙船主自问自答道:“朝廷今后肯定会让咱们到新镇守府修船,如此朝廷才能掌握咱们的具体的实力,而且可以从中收取一大笔好处。”
房云春皱眉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条怕是不能更定的。”
依照武成皇帝郑克臧颁发的诏书,华夏朝廷严禁在海外设置民用大型船场,凡是一千五百料以上的民船就只能在国内购买,而海外若干都护府、镇守府设置的官办船场可以向民间提供大修的服务,因此房云春他们不在新镇守府修船,也得在凌牙门修船,至于欧洲国家开设的商港修理则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
“这条是不能更定,但我们可以要求朝廷一并出售军用火药和炮械。”
“怕是朝廷最多出售十三分半(18磅)炮。”祁老板对此不抱有太多的希望。“至于军用火药,那更是不可能了,朝廷对此管的甚严,与其指望朝廷发卖,不如自己试着仿制。”
“仿制?”鲍东主抓到机会反击道。“要是能仿制的出来那就好了,谁家没试过,可是比起朝廷军用火药的爆力来总是差了些许,别看这些许差别,在海上就是多几步的射程,那可是你打得着人家,人家打不着你的区别。”
祁老板毫不客气的嘲讽道:“区别?有什么区别,就算给你军用火药,你能打得准?不知道是谁,在三十步(约100m)内,十炮十不中的。”
在座的众人一阵哄笑,这是鲍东主刚出道时的糗事,到现在还是圈内有名的笑料。
看着鲍东主的脸涨得通红,孙船主开口道:“笑话不必说了,谁没有学走路的时候。”
众人收敛起笑容,鲍东主感激的向孙船主颔首致意,但孙船主已经继续说道:“谈嘛,成不成都要试一试,总之不要让朝廷觉得咱们太好拿捏了。”
这话众人都表示同意,就听孙船主又道:“第二,朝廷要调我们的兵和船,没问题,可以,但是每次调兵的数目要预先说好了,咱们还要靠海过日子,朝廷一句话都调走了,哪算怎么回事,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了。”
帕罗地公司的高先生赞道:“这话有道理,譬如要让咱们出兵细兰,得给咱们具体出兵的时间和需要的人手,咱们好事先安排,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按了葫芦起了瓢。”
经营金岛的明伦公司大老板赖明伦补充道:“还得跟朝廷谈好出兵的报酬”
好不容易等前一个话题结束了,孙船主这才提到重点:“至于这第三点,年贡和归国大朝。我觉得年贡的数目太多了,我们跟一般的内藩不一样,朝廷不跟缅甸翻脸,我们还得向缅甸人交一份钱,所以必须要让朝廷把年贡的数字降下来。”
这倒也是,虽然西洋三十六家把手伸到了陆地上,但缅甸南部都是山岭,平地有限,种地的收入也是有限,西洋三十六家主要还是靠着海路发财,海路嘛,总归有风险的,能省一点,对哪家来说都是不无裨益的。
“而且十年一朝时间太短了,回去一趟开销太大,应该让朝廷改成十五年一朝。”
房云春却道:“我觉得朝觐的事情不宜商量,就算你一辈子不回去,可子孙承袭的时候,不还得要朝廷点头颁下册封的诏书吗?这笔钱是省不得的”
605.目标细兰(下)
华夏武成十五年二月十六日,西洋三十六家中日兴盛号大掌柜苏笑春的爆料变为现实,华夏兵部秉承郑克臧的旨意,在宣布新设立黑龙江内河水师及龙骧军第八师之外又宣布将对现有外洋四大水师的体制进行调整。
这次调整中,北国水师易名为镇北水师,下辖旅顺、胶澳、西归浦、石狩川港、钏路港、窝阔湾、苦无岛枯叶(南萨哈林斯克)港等七个镇守府及第一巡航舰队、第三巡航舰队、第七巡航舰队、第一信报船舰队、第九信报船舰队、第一军输船舰队、第四军输船舰队等部并龙骧军第三师。其中第七巡航舰队和第九信报船舰队系由虾夷地分遣队正式扩编而成,成军后主要负责日本北陆、陆奥至关东及苦无岛、千岛群岛方向的巡航任务,并奉命对千岛群岛以北、以东的海域进行探索及寻找扶桑大陆。
龙骧军第三师也调整了兵力部署,该师主力从辽东前线撤出;师指挥部与师属中垒、辎重、炮军等团进驻胶澳;下属第一旅被调往海东都护府负责在虾夷地、千岛群岛的防务;该师白兵团回镇西归浦镇守府;第三旅北移至窝阔湾镇守府,预备投入统门河(图们江)一线对清廷的战事,只有该师第二旅还留守在旅顺,随时准备加入辽东正面战场。
浙海水师也改名为镇东水师,但其编制内镇守府、舰队、分遣队的序列保持不变,只是原辖龙骧军第二师为新近编成的龙骧军第五师所取代。
闽台水师改名镇南水师,下辖海坛、基隆、南澳、屏东等四个镇守府及第三巡洋舰队、第四巡洋舰队、第六巡航舰队、第四信报船舰队、第二军输船舰队和龙骧军第一师。
闽台水师原属纳闽分遣队撤销,所属第五巡航舰队编入新成立的苏禄水师。苏禄水师负责巴士海峡以南、菲律宾群岛内侧至北勃泥都护府所属蜈蜞屿土府之间的南中国海东部海域及苏禄海西侧、苏拉威西海西侧直至望加锡海峡西侧的广大海域的巡航任务。
苏禄水师下辖山打根、长岛、纳闽、新晋、巴厘巴板等五个镇守府及第五巡航舰队、第八巡航舰队、第五信报船舰队、第六信报船舰队、第七军输船舰队和龙骧军第二师。
西洋舰队改名为镇西舰队,下辖香山澳、琼州白沙寨、琼州安游港、广南鸿基、金兰湾、豆蔻湾(磅逊港)等六个镇守府及珠江内河舰队、湄公河内河舰队、第五巡洋舰队、第二巡航舰队、第十巡航舰队、第三信报船舰队、第七信报船舰队、第六军输船舰队和龙骧军第四师。该舰队负责南澳岛以西包括粤海、琼海、广南湾(北部湾)、西沙群岛、中沙群岛在内直至暹罗湾的南中国海西部海域的巡航任务。
原西洋水师海峡舰队扩编为东天竺水师,下辖凌牙门、宋卡、槟城、普济(普吉)、天竺(安达曼)、坤甸、吉达榜、马辰等八个镇守府及第六巡洋舰队、第九巡航舰队、第十一巡航舰队、第八信报船舰队、第十信报船舰队、第五军输船舰队、第八军输船舰队和龙骧军第六师。
东天竺舰队主要负责整个马来半岛、西南婆罗洲、南婆罗洲沿海的警戒及安达曼海的巡航任务,并为下一阶段在东天竺沿海地区扩展华夏的势力范围做若干准备。
不过从这次编制调整的最终目的来看,郑克臧显然希望在继续保持在东亚海域的绝对优势外,进一步加强了华夏水师于南北两个方向的存在:增强镇北水师的目的在于对俄罗斯在东北太平洋的努力进行封堵并积极探查前往佐伯巨人国(勘察加)和扶桑大洲(北美)的航路,而新设东天竺水师和苏禄水师的目标则完全针对欧洲各国的东印度公司,特别是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存在
此外,在这次调整中龙骧军成了大赢家,在陆师纷纷遭到裁撤的情况下,逆势扩编为八个师,成为名符其实的华夏第一军
兵部的命令下达后第七天,从天竺镇守府返回的花大人再次来到土瓦。再次代表西洋三十六家接待他的房云春,把己方最后达成的反建议放在了花大人的面前。
“请大人明鉴,所谓皇帝不差饿兵,我等小民虽然蒙圣上不弃,给予内藩地位,但是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不吐不快,还请大人讲小民等的要求上奏天听,无论成与不成,小民等都对大人的援手之恩感激不尽。”
口头的表示当然不作数,但沉甸甸的一盘金银币放在面前,由不得花大人不眉开眼笑:“这些条件的确不是本官可以答应的,但举手之劳,房督实在是太客气了,本官受之有愧啊。”
房云春又怎么可能把钱收回去呢,因此他表示道:“这些不过是给大人活动的开销,算不得什么重礼。只要大人能一力促成,日后小民等还有重谢。”
花大人看了看钱,又低头看了看文书中的要求,沉吟了片刻:“朝廷有明文规定是不准出售军械的,即便有私掠证明也只能从官府购买内廷冶场出的精铁炮,至于钢炮,朝廷自己都没有全面列装自然是不可能出卖的。火药倒是可以想办法,但不能走正途,本官可以给你们搭个桥牵个线,但分量绝对有限,多了,都监和军律司会察觉的。”
“我等也不指望钢炮,就不知道军中准备淘汰的青铜炮能不能出售几门。”
华夏水师中一直以来很少装备铜炮,一个是过于笨重,另一个是太费钱了,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水师也铸造过一批锡铅含量不同的青铜炮来作耐盐蚀试验,不过随着铸钢炮的逐步装备,青铜炮就没有继续应用下去。
花大人眼珠转了转:“怕是价钱不小,一门能抵平常的两门精铁炮了,你们还准备要?”
房云春肯定道:“若是朝廷肯卖,那再大的价钱,我们也愿意买。”
“那本官去帮你们问问。”花大人不置可否的越过这一条。“事先协商征调兵船的数量,这条倒是没有问题,朝廷不会抽光你们的兵船,让你们守不住本领的。至于每次抽调多少,我大致有个底,差不多世袭知州出两条船、世袭知府出四条船,但这船有大有小,须得朝廷核计过你们的家底后才能决定到底抽哪几条船。”
房云春赔笑道:“有大人这句话,我们就心定了,这个数字我们还能接受。”
“别先急着点头,万一抽调的船不在港,或者你们不愿意拿出来怎么办?”
房云春跟边上人商量了一会,给出了答复:“若是朝廷抽中的洋船不在,我们有一条补一条,总之大小相近、人手相同便是了,实在不行,我们三十六家自己内部调剂,总之不会误了朝廷的事,这一点请花大人务必告之列位上官。”
“这就好,不过,你们要朝廷发饷这是不可能的。”花大人指着呈情文的某一条说道。“即便只是在出兵的时候给予开拔费也不可能,毕竟你们不是朝廷的经制兵,不可能有饷银,否则这个帐兵部做不平,至于开拨费,圣上最恨的就是这个,谁开这个先例谁就是自杀,所以,我帮不了你们。”说到这,花大人话锋一转。“当然,事情总有变通的办法,朝廷对缴获向来有规定,只要你们出力,该你们的份是不会少的,这,未必就比开拨费少了。”
房云春也是在夏军里待过的,自然也知道军律中的相关规定,武成皇帝向来认为武人要的是荣誉激励而不是金钱诱惑,因此夏军中的赏赐很少是与金钱有关的,只有奔波于风浪间的水师有例外,可以从缴获的船只货物中分到部分收益。
因此本来就是漫天要价的房云春并没有坚持:“如果朝廷能一视同仁,我等也无异议。”
“这最后的年贡嘛,这事不归兵部和水师管,得让总督衙门的人来定。”这句话已经隐约透露了口分,原来所谓授予西洋三十六家内藩地位不是华夏朝廷已经定下来的事,而只是西洋水师方面的一种尝试,当然,凌牙门都护府是肯定参与进去了,只不过最终能不能成还得高层决定。“本官只能帮你把本章递上去,至于结果,还得等消息。”
房云春等并不熟悉册封的流程,因此并没有发现花大人无意中露了马脚,还一个劲的说道:“一切就有劳花大人了”
花大人其实也想极力促成此事,自然,他不是图西洋三十六家那点酬金,而是担心一旦穿帮了,传到郑克臧耳里,一个僭越君王大权的罪名可不是他的小身板能撑得住的,因此他支招道:“朝廷那边,我会尽量想办法疏通,但你们也得争气,要让朝廷知道你们的力量,这样我说的话上面才会采信。”
房云春砸吧砸吧眼睛:“花大人的意思是?”
花大人图穷匕首见的说道:“本官的意思是,不管朝廷如此处置,你们得先帮着天竺镇守府把细兰那边的事情做漂亮了,有了这份功劳打底,说什么都好办。”
这一点西洋三十六家也想到了,因此房云春问道:“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几时出兵,要我们动用多少人船,天竺镇守府又会怎么调度。”
“最迟三月底要出兵,先到天竺镇守府汇合,接下来怎么办,镇守府的牛镇守使会交代你们的。”花大人如是说明道。“至于多少人船嘛,至少得五十只船和相应的人手,而且只能多不能少,多多益善”
606.间谍
孙培福从跳板上走到木质的栈桥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天竺人用饶舌的荷兰话对他说道:“先生,港务官通知您到他那里去登记。”
孙培福点点头,随着天竺人一路走向岸边的一座红屋,在那里一个酒气冲天的荷兰官员接待了他:“【海蛇号】?第一次来贾夫纳贸易?很好,一百五十盾的入港费用,如果有货物要出售,税务官阁下会向你征收交易税的。”
孙培福也不多话,从口袋里数出五十枚武成银币递了过去,受益于这几年华夏航路的西拓,天竺海上已经有不少的华夏船出现,若是十年前,他这么突兀的登上荷兰人在细兰的老巢的话,估摸着对方连港口都不会让他进入,更不要说只是抽取一百五十盾的港务费了。
“华夏银元?”港务官随意取出一枚仔细翻看了片刻。“质地真是精美,难怪可以被作为东印度群岛周边最受欢迎的基准货币,不过,”港务官打个了酒嗝,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散在不大的空间里,让人只想掩住鼻息。“不过,五十枚可不够,还要再加上三枚。”
这个时空中,在东南亚流行的金银币品种极多,都是各国商人带来的各地货币,彼此之间并没有一个基准的汇率,但是保德银贯和武成银贯相继发行之后,华夏最大的钱庄四海钱庄、通海钱庄曾联手作出硬性规定,一枚八钱五分重的武成半贯银币(含银量八成八至八成九)等于重约七钱七分的西班牙“双柱”银币和“佛头洋”银币(含银量均为九成二)一又十分之一枚,等于重五钱六分的葡萄牙crusado银币(“十字钱”,含银量均为九成)一又三分之二枚,等于重八钱六分至九钱二分之间的荷兰三盾银币(“马钱”,含银量九成一)一枚。当然这个兑换比例是华夏单方面的制定,部分欧洲国家是不认可的,只是迫于在华取得商品的迫切程度,所以只能默认这个现实。
因此,对方再要三枚并非只是单纯的索*贿,其实更多的带有一种羞辱。不过孙培福没有争论,这很符合华夏商人不惹事的特征,所以心满意足的港务官爽快的签发了入港证明。有了这份证明,孙培福可以在贾夫纳补充食水和销售采买商品,也可以在城市里随意走动,只要不去所谓荷兰人居住的要塞区即刻。
收好证明孙培福回到船上,跟船上的活计打了一个招呼,随后安步当车向码头边走去。
贾夫纳原本是泰米尔人跨海进入斯里兰卡的第一站,城里留有许多作为泰米尔国家首都时建筑的印度神庙,异国风味十足,只是在荷兰人的统治下,老城区的风光不再,倒是港区的酒吧、客栈林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不过孙培福到这里并非是来观光的,因此并不关心印度神庙和泰米尔人的情况,只见他找到一家酒吧,随即拉开门扉走了进去。酒吧里人不多,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这里不是阿姆斯特丹、朴茨茅斯这样的大欧洲海贸重镇,欧洲各国商人通常只会到自家东印度公司设有商站的印度港口进行贸易,只有本国在印度没有基地的自由商人或者四海为家的海盗才有可能随意进出列国控制的港口。
也许是之前看过中国式的袍服,又或许是见怪不怪,小侍者快速的跑到孙培福的面前,向他鞠了个躬,然后有磕磕巴巴的荷兰语问道:“先生,您,要些什么?”
浓重的口音让孙培福差一点没有听懂,还在这个地方不用听懂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于是他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桌面上:“一份鸡汤,不要放咖喱。”
小侍者准备从桌子上捡起钱,此时孙培福眼明手快的按住他那只脏兮兮的小手:“告诉我哪里可以买到最好的宝石,剩下的钱就归你了。”
一份不加咖喱的鸡汤才多少钱,一枚价值三荷兰盾的武成银币会剩下很多找头,因此心动的小侍者当即答道:“波地先生,先生,您可以去找波地先生问一问。”
孙培福笑道:“我不认识什么波地先生,帮我把他找来,钱就可以拿走了。”
小侍者应了一声,收回手,跑到厨房拿来孙培福要来的汤,随即溜出了酒吧。
没过多久,正在小口喝汤的孙培福看见一个衣着有些华丽的男人跟着小侍者走了进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波地先生了,心有所悟的孙培福捡起桌上的钱币向小侍者抛了过去,小侍者没接到还追着银币在酒吧内乱窜,让边上的酒客看了哈哈大笑。
波地先生也不管小侍者低头找钱的兴奋样子,径直走到孙培福面前:“是你要买宝石?”
“您是波地先生?”孙培福请他坐下,然后随口问道。“你有办法搞到上品宝石?”
“现有的宝石矿区都在荷兰人的控制之下,上品宝石都被荷兰人收走了,就算少量流出的普通宝石,也得通过荷兰人的交易所和税务官后才能交易。”波地先说了一通难处,然后告知孙培福道。“当然,一切都有可能,就看阁下能不能出得起合适的价位了。”
“宝石才多大的颗粒,想藏总有办法藏起来不让荷兰人发现的。”孙培福摇了摇头,显然是让对方别把自己当成凯子了。“说吧,你手里有多少货,普通的我不要,我只要上品。”
波地拒绝道:“对不起,我们之间好像是第一次交易,这么大的手笔,我无法相信阁下。”
“这倒也是。”孙培福一笑。“双方没有这个信任度的确要风险。但是如果我有波地先生你无法拒绝的交易品呢?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冒这个险。”
“交易品?”波地用荷兰语重复着这个单词。“对不起,我以为阁下是付现款,对于其他什么交易品,我们没有任何的兴趣。”
“是吗?如果说是五十只燧发短枪呢?”孙培福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当然,你不能用他来对付荷兰人,但是作为地下王者的打手,五十只燧发短枪可是一股极其庞大的力量。”
“五十只燧发短枪?”波地心动了,由于荷兰人严格控制土著拥有火器,因此无论泰米尔人还是僧伽罗人都没有办法搞来类似的武器,所以孙培福提及的东西对他而言是种不小的诱惑。“我的东西很好,五十只燧发短枪只怕不够。”
“你该不会想要大炮吧,我倒是愿意给,你能在荷兰人眼皮子底下把它藏起来吗?”孙培福故意又抛出一个诱饵来,不过这一次试探的目的显然是看对方到底是真正的地下商人还是荷兰人放出的密探。“放心,不够的部分,我可以用丝绸和瓷器来低价,这些可都是价比黄金的好东西,你应该吃得下的。”
波地吐了口气:“这位陌生的先生,您说得不错,火炮我是吃不下的,但是燧发短枪的数目能不能更多一些,我想我也有足够的宝石让你满意。”
“我可以多给你一些火药和制作子弹的铅,但是这一次我实在没有带太多的短枪来。”孙培福即是为了钓对方的胃口,也是避免发生某种极端的事情。“不过下一次,我会带来你所需的一切,只要你有足够多的漂亮石头。”
波地想了想表示同意:“这位先生,我们怎么交易?”
“等我的船补充完水和粮食之后,会离开贾夫纳港口,你应该有船吧,那么咱们可以在港外交易。”孙培福递给对方一块蓝色的丝巾。“把它挂在船船帆上,我会找到你。”仿佛为了宽慰对方,孙培福补充道。“我希望我们还有下一次的交易,所以最好谁也不要捣鬼。”
波地自然没有意见,对此他答道:“一切如您所愿。”
“对了,”孙培福貌似不经意的问道。“贾夫纳的荷兰人有多少军舰?平时巡航间隔是多长,我们的交易得避开他们的巡航船。”
波地懵懂的回答道:“在贾夫纳,荷兰人通常停泊有三条军舰,一大两小,每天早上会有一条向科伦坡方向巡航,一般要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到港口,因此只要我们避开早晚的时间段,荷兰人是不会发现的”
回到船上,孙培福招来副手:“瑞秋兄,对要塞区的探查有结果了吗?”
“荷兰人守得严,靠近一点守卫就拿长矛来驱赶,所以暂时还没查清荷兰人的大致兵力。”副手如是回应道。“但进港的时候我注意看了,沿海的炮垒上怕是有十几门重炮,再加上这里水浅,大队船只不好周转,只怕强攻的话,有些难度。”
孙培福沉吟了一会,提出自己的设想:“如果说进攻不方便的话,那堵塞航道可行吗?”
“怕是也不成,”副手否地道。“我们是从南航道进来的,西面是一片内海,到底有多少深我们不知道,万一可以行船,荷兰人从那头出去的话,怎么堵也堵不住的。”
副手说的是保克海峡,眼下的保克海峡虽然也出现了泻湖的趋势,但还没有向另一个时空那样淤塞的很厉害,因此的确无法判断荷兰人是不是能从北面入洋。
孙培福于是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不知道还不简单,等走的时候往北面探一探就成了,咱们船轻,应该不会搁浅的”
607.郑安溏的旅朝日记(一)
武成十五年二月丙辰
是日,小雨微风。
【宁波府十七号】商船抵达了济县,这是一个方圆七、八十(夏)里的大岛,南北各有一处港口,南面的西归浦港是西归浦镇守府管辖的军港,民船不得入内,因此我们只能驶入北部的济县港,如此一来,等于多绕了岛子半圈。
济县据说原来是独立的小国,后来为朝鲜兼并,再后来就租赁给了当时的东宁,最终彻底出售给了父皇---据随行的总督衙门的陶主事说,朝鲜当初之所以用较低的价格就出售了此岛,大约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是因为朝鲜方面对制海权的漠视;其二则是因为这个岛上的土壤有问题土地存不住水,不能种植朝鲜人的主食稻米。
所以我明白了:或许在朝鲜人眼里,没有足够的粮食产出就不能牧养百姓;不能养人,其地就无甚价值;因此,拿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岛来讨好东宁和我郑氏,顺带还能获得一笔不小的收入,朝鲜人还认为自己占了便宜呢。
不过朝鲜显然低估了这个主要充作流放地的小岛的价值,以至于如今其已经成为华夏镇北水师的主要入泊港之一和曾经最大的马场---说到这,要补充一句,据说,今后这个岛上只会养殖纯血的泰西大马,至于原本养殖的蒙古马和混血马已经开始向兵部马政司在朔方的新马场转移了,至于本地特产的矮种小马则会运到金兰和勃泥去养殖。
此外,岛上的朝鲜百姓也已经全部被迁到云贵、广南、北寮、金兰等地了。如今留在岛上的大多是后来牵来的华夏百姓,他们主要从事放牧及为驻军服务,以换取从暹罗、越南运来的稻米以及西归浦镇守府的拖网渔船打捞上来的大量渔获。其中精明的还采买每日多余的渔获加工成咸鱼对外发售,许多停泊济县港的商人都会购买一些,运到朝鲜和日本都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收入,我由于要扮演华夏行商,所以在陶主事的建议下也买了一些
武成十五年二月戊午
是日,天晴无雨。
我终于踏上了朝鲜的土地,一个名叫镇海的港口。
然而对于这个未来属于我的国度,我的第一感觉却是非常的不好。
因为码头上到处是衣衫褴褛的朝鲜苦力,这些人低声下气的帮人提东西、背行李,却经常因为某种原因遭到船家或者任意什么人的喝骂---这是在华夏看不到的,华夏虽然也有卖苦力的贫苦百姓,但这些人在做工时,别人不会也不敢轻易侮辱他,否则其所在的码头西家行会为联合起来为其讨公道的,显然朝鲜并没有西家行这样的组织。
下船离开码头后,我和陶主事几个随着人流来到朝鲜的海关。海关办事速度极慢,常常有持着达官贵人名札的插队先行了,如果能报出在本地经营的华夏大商号名字,同样可以享受相同的待遇。而且这些大人物还享受免检的待遇,那些没有后台的小商人却经常会被海关方面刁难,除非你私下里塞一些好处过去。当然,对于华夏商人,朝鲜海关还不敢公开索*贿,以免事后被华夏驻泊鸿胪使捅到上官处不好交代,但速度慢是必然的。
由于我也带了一些咸鱼,所以在纳税的时候,陶主事也塞了几枚半贯银币过去,结果朝鲜税吏草草看了一眼后就报了十一贯五百文的超低货值,远比最初时四百贯的估价低了几十倍,理所当然的税款也少付了上百倍。
可是这并不让我开心,若是朝鲜到处都是如此的话,中央的财政如何支应?
为此我特意向陶主事询问了一番。
陶主事告诉我,目前朝鲜官府岁入中排第一位的是华夏商人开矿时支付的年包银,据说光一个茂山铁矿的年包银就高达十五万贯;排第二位的是山林砍伐权的许可收入;排第三位的是田赋;至于海关税和商税嘛,朝鲜以儒家圣训为治国经典,一切仿效前明,以上两税抽取的比例很低,属于可有可无的进项,因此胥吏才能从中捣鬼,收取不当的利益。
当然,这对华夏的商贾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只需要在国内价格上加有限运费和一点点的关税就可以在朝鲜肆意倾销了,以至于目前朝鲜市面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货物都来自华夏,只有不足一成才是本地自产的。因此也可以这么说,华夏商人支付给朝鲜官府的银子,朝鲜方面还没有捂热,就直接交还给了另一批华夏商人。
我问陶主事,华夏把朝鲜的矿产、林木都拿走了,朝鲜人会不会有怨言?
陶主事笑着告诉我,朝鲜高层对山里的大木、矿产能换回大把的银钱是乐见其成的;至于下层百姓,土里刨食的收益还不足以吃饱穿暖,到华夏商人开设的商号、矿山里做工,多少能获得一些额外的进项。
听到种田人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我突然有了一个不安的念头,于是便问陶主事,朝鲜的田赋几何?
陶主事告诉我,朝鲜的田赋其实和华夏差不多,但问题的关键是朝鲜还有丁税和差役,这两项加起来比正常的田赋还要搞,而且两班都是不纳税不服差的,他们所免去的部分都分摊在了中人和下民的头上,这就让朝鲜百姓的日子颇为艰难。自耕农是如此,佃户更加不堪,只不过以前没有第二条出路,所以才只能半死不活的过着,现在有机会替我华夏商号做工,却是大部分人都愿意的。
我又问道,码头上的下民为什么不去矿山或华夏商贾的商号里做事?
陶主事给了我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原来那些码头苦力都是所谓的下民,一种奴婢,是贱民,没有人敢雇佣他们。之所以在码头上出现,是朝鲜官府无偿征召的劳役,收入都被官府拿走了,每日只用一些糠麸什么打发他们,还说这是所谓的救济。
贱民!朝鲜还有贱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毕竟父皇一早就取消了贱民制度
武成十五年二月壬申
是日,天阴无雨。
在将手中的咸鱼卖给了有销售渠道的华夏大商号后,我和陶主事离开了镇海,向朝鲜内陆行去。朝鲜原来有所谓八道,相当于华夏八个省,不过南北朝鲜重新统一后,根据华夏的建议,朝鲜的行政区改为二十二个府,分别是原隶属京畿道的汉城府、仁川府和开城府;原隶属咸镜道的咸兴府、镜城府和甲山府;原隶属平安道的平壤府、义州府和江界府;原隶属黄海道的海州府;原隶属江原道的春川府和江陵府;原隶属忠清道的公州府、忠州府和洪州府;原隶属尚庆道的大邱府、安东府、晋州府和东莱府;原隶属全罗道的全州府、罗州府和南原府。其中镇海所在的是晋州府,该府首治晋州城在南江边,并不顺路,所以我接下来会沿洛东江前往大邱府的金泉郡,然后再从金泉郡翻越小白山脉前往公州府的清州郡,最后沿着成欢道前往朝鲜京城汉城府。
由于道路漫长,所以我用贩卖咸鱼的收益购买了一头健驴驮运自己和陶主事不多的行礼。只是没有想到,离开镇海的时候,还因此被巡捕---这是朝鲜仿效华夏警察制度设立的新式捕快---收了一百文的驴税,说是驴粪蛋会污染街道,天知道,我可是特意给驴装了粪斗的,巡捕此举无非是为了收取好处。但陶主事说了,这个价钱估计还是看在我们是华夏商人的份上特意少收了,若是普通的朝鲜百姓,估计没有三、五百文是不可能放过的。
就算三百文吧,按照我现在已经知道的朝鲜百姓的正常收入来看,这已经是一个酒肆伙计一个月的收入,而普通农夫一年的净收入有一贯已经是多的了,可想而知,盘剥的厉害。
但我不是来找朝鲜人吵架的,所以最终还是给了钱,但远本就不佳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好在,沿途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由于朝鲜三面环海,所以气候跟华夏江南差不多,此时正值春耕之际,到处看得到农忙的百姓,只是耕牛的数量似乎有限,只有家境极好的百姓或是为两班耕作的才有畜力可用,否则都得老老实实的弯腰劳作。
我问了陶主事,朝鲜的田土分配情况。陶主事告诉我,和华夏大田主及自耕农各占一半的情况不同,朝鲜绝大多数的田土都在两班和大户手中。然而与华夏自营性的超大田庄不同,这些两班和大户还是寄食性的将田土分割出租给中人和下民耕作,生产效率大大不如华夏的集约劳动。更为重要的是,为了自家奢华的生活,田主们收取高额的田赋,压迫朝鲜普通百姓的日子非常艰难,一有灾荒或疾病,就得卖儿卖女,甚至出卖妻子和自身。
而且朝鲜合适耕作的田土非常有限,南方稍多一些,但北方却被连绵的群山分割,支离破碎不说,而且还数量较少,难怪以前时常听说朝鲜百姓有越过鸭绿江、图们江进入东北垦荒的事,朝鲜跟清廷翻脸也是基于百姓越境引起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