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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封锁

    “红夷背信弃义,如今堵在了大田河口,就连房船长的岱山号也被扣下了。”

    田超果然以停战作为条件与荷兰的使者进行谈判,双方经过协商,荷兰人同意在两年内不进犯超武堡及明郑的西渤泥殖民地,而田超则回以释放五十七名被俘的荷兰、日耳曼伤兵。但是协议墨迹未干,荷兰人就以停战只限于内陆为由封锁了大田河河口,这就让西渤泥都督府上下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

    “红夷开价五百五十两作为释放人船的代价。”诸葛枫叶的话继续着,但他其实上说错了,荷兰人要价是550塔勒,而1塔勒要在明年的莱比锡货币协定中才会被确立了为25.9克重的银币,与如今台湾实行的36.9克一两相差很大。“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船上搭载的货物却不在归还清单之中。”听到这,下面的人议论纷纷,现而今西渤泥已经勉强做到粮食自给,但所需的棉布、染料、针线等杂货还需要外购,荷兰人的封锁等于堵住了这些货物的来源,又怎么不叫在场的人为之担心呢。“但更为紧要的是,雨季之前东宁还会有运送火药、水泥及其他物资的船队抵达”

    “都督,不能坐以待毙啊。”两个月前升任命超武堡第一步哨哨官的常勇当即跳了起来。“要想办法搞掉红夷的大船,否则,这损失可就太大了。”

    “搞掉红夷船?用什么搞?”同样是两个月前升任第二步哨哨官的姜韬把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人家的船在海外日夜巡航着,咱们至不见得用岱山号他们去硬拼吧。”

    “姜大人说得有道理,就算可以用纵火船来驱赶红夷,可咱们一没有那么多的船,二来也没有那么多的操船水手。”炮队领队蒋彬俊(书友manson2003推荐)附和着姜韬的说词。“这第三嘛,一旦动手了,就给了红夷撕破协议的籍口,到时候卷土重来的红夷恐怕就不像第一回那么好对付了。”

    “呸!”刀盾哨哨官曹易冲着地面啐了口唾沫。“你怕红夷撕破协议,可现在红夷就没有撕破协议吗?对方能做初一,咱们为什么不能做十五,没有船好办,札筏子好了,没有足够的水师,那就将就一点凡是会水的都上。”

    听着曹易有些激烈的语气,田超一瞪眼:“西渤泥就这点人手,万不能意气用事了。”

    田超还在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一个从八品保义副尉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对他耳语了几句,田超眼睛一亮:“好消息,何之超的船回来了。”

    众人当即笑骂了起来,升任步一哨监军官弓长明提议出城去看看,于是这伙人全都跑去了城北临河的小码头。到了栈桥便,就只见到何之超那条五百料双帆艍船【西洋风号】正安然的靠在栈桥上,兴高采烈的戍兵频繁上下将一个个木桶搬运而下。

    曹易一下子冲上船把正在指手画脚的何之超揪到了岸上,田超直截了当的问道:“老何,你是怎么从红夷的眼皮底下溜进来的。”

    “我是谁,我还用溜嘛。”何之超神神叨叨的说着,结果看着七八双眼睛不善的看着自己,他连忙投降。“别,别,都什么眼神,让人渗得慌,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何之超把几人引到一片僻静的小树林边,伸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张草图。“我开到海口不远就看见荷兰人的船在晃荡,知道不好,便直接往岸边浅滩开,荷兰人怕搁浅没追上来,我呢,便在南面谁便寻了个河口开了进来。”

    “你是说,这边的河道其实都是通的。”田超眼珠瞪得溜圆。“老何啊,都说你运气好,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这十七八湾的水道都居然能一下子就找出相连的来,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真是走了狗屎运。”

    “狗屁,什么狗屎运,老子没事自己探的好吧。”何之超不满的爆着粗口。“雨季里你们没见老子经常顶着瓢泼大雨出去嘛,那个时候别说一根水道了,方圆千里的水道都是通的,只不过现在旱季水浅,只是少数还可以通行。”

    “行,你是功臣,我这就上书给你请功,少不得让主上给你加官进爵。”田超急忙安抚着一脸愤愤的何之超,同时伸脚把泥地上的草图给抹平了,然后趁着何之超脸色放缓,才认真的问道。“对了,水道既然是通的,那红夷的大船能进来吗?”

    “雨季或许可以,现在,就连房小子的那条岱山号都有些困难。”

    边上的诸葛枫叶听到这,立刻向何之超说明着:“老何,我知道你刚刚行船回来,现在怕是很累,但红夷堵在大田河口,咱们总要有个应对的章程,所以只好委屈再出去一趟。”

    “去哪?”何之超敏感的问道。“要让我出去跟红夷硬拼,那可是不成的。”

    “不用你去跟红夷硬拼,何大人你怕是不知道,房船长的岱山号被红夷扣了。”何之超眉头一挑当即啊了一声。“如今东宁的运输船队不日就要抵达,总不能让他们也落到了红夷手上吧。”何之超点头着,看着他的动作,诸葛枫叶图穷道。“所以希望你能往北面去一趟,最好能先堵住高诚的红蟹号,然而再领着慕容船长他们走安全的线路。”

    “高小子也是机灵人,跟我一样没少探水路,估摸着就算遇到红夷也不会吃亏,至于慕容彬这老小子的船团。”何之超摇摇头。“海路茫茫的,就算他们贴着山口洋过来,都有可能错过了,你让我又如何一定能拦住他们。”

    “老何,这就是你糊涂了吧。”诸葛枫叶笑了起来。“慕容的船团这回可是要给蜈蜞屿送些军械、粮秣和药品过去的,你不正好跟高诚在那等着嘛。”

    “要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可以。”何之超点点头,不过随即耍赖道。“我可不在蜈蜞屿久待,找到高诚后事一说我就回来,看着高小子跟他新媳妇恩爱的样子,我牙都倒了。”

    “是牙倒了还是馋的?我可听说你老兄可在巴达维亚让张铭澄给你找了个外室啊,什么带回来给大家伙瞧瞧。”长官们的正事说完了,于是弓长明挤眉弄眼的跟何之超开起了玩笑。“不过我可提醒你,要是你为了包外室没了都督府的银子,到时候别怪兄弟难做。”

    “没大没小的东西,谁是你兄弟。”何之超冲着弓长明一瞪眼。“我当你爹都够了,有这么跟叔伯说话的吗?”何之超皮笑肉不笑的训斥着。“就算老子在巴达维亚包了外室,又怎么样呢,老子当年纵横海上,多少还有点老底子,用得着贪墨都督府的银子吗?”

    “老何,别生气,弓护军的毛都没长齐呢,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田超打着哈哈,平息着内部可能出现的纷争。“对了,说到你那个外室,你有没有跟张铭澄谈过,让他在爪哇的汉民中找些女人来,都督府里可还有一大帮子弟兄没有家室呢。”

    听田超这么一说,何之超脸很快沉了下来:“都督,那些不是琼州来的新附军就是开释的东宁矿奴,真要用都督府的钱给他们寻配妻室吗?”

    “是啊,虽然不是当初就跟着主上的,但好歹都是汉人,在这个万里异域,汉人总归是帮汉人的,”显然田超并不是在回答何之超一个人的问题。“再说了,只要他们有家有业了,才会跟着咱们珍惜这片海外国土,只有他们在此生根了,才好跟着咱们一起保卫它。”

    边上的诸葛枫叶也满带感情的说到:“都督这话我赞成,到了海外就没有什么新附军和老郑军了,更没有什么矿奴的,只有一群抱团的汉人,才能在这虎狼环视的远邦异域打出一片小天地来,我想即便为此花上一点钱,主上也不会不同意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何之超呲牙咧嘴的一笑。“也罢,下次过巴达维亚的时候我跟张铭澄唠嗑一下,不过上千人呢,总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这有先有后有楚又妍,到时候可别怨我老何办事不地道啊。”

    “他们敢,”田超一翻脸。“好看能当饭吃?再说了,晚上灯一灭还不都是两个nai子一个洞嘛,粗使一点或许还能帮衬家务呢。”

    “都督,你这话违心不。”曹易贼眉鼠眼的冲着田超发笑。“要不我回去告诉几个如夫人,就说他们不如粗使丫鬟耐cao使?”其实田超的几房小妾除了不必跟普通百姓一样下地以外,其他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并没有太多的特殊,但田超好色的名声在军内可是有数的,因此身为乡党的曹易理所当然的拿来开涮了。“或是告诉东宁那边,给你定亲的时候把粗丑笨里寻着,不过这么一来,都督你的名声怕是”

    “你小子,皮痒是吧,好办,”田超阴阴笑道。“刀盾哨本旬的训练加倍”

    “大家伙都看到了,都督这是公报私仇”

    正在吵闹中,一个下级武官跑过来报告着:“都督,岱山号被放回来了。”

    “老何,”田超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房船长出师未捷,恐怕心里不甚开心,就麻烦你去安抚一下”

241.走私

    “窦老爷,这批生丝可是上好的货色,一口价,一百五十引盐。”

    正如舟山分舰队在浙海上闹得天翻地覆一般,作为郑军水师现阶段主要机动力量的伏波舰队也在北起乐清湾南至碣石湾的漫长海防线上搅得天翻地覆,虽然并没有给清军带来多少杀伤,但在郑军上陆部队的破坏下封界墙形如虚设,数以百计的三省百姓因此逃离清军控制区,但更让闽浙粤三省惊恐的是,越界走私活动的兴起。

    “一百五十引?”窦平康闻言在算盘上划拉了几下。“说起来倒也是不贵,只是”

    听得窦平康有意杀价,这边的商人当即出言相求着:“窦老爷,在下走这么一趟也不容易,一路上有十几道关卡需要打点,还请窦老爷高抬贵手啊。”

    “黄朝奉,按说一路上辛苦的确不假,需要打点也是真的。”窦平康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可是现在福州城里的生丝是什么价码,盐价又是几何,一来一回有多大的利,你老兄该不是以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对方脸色一滞,见此窦平康也不得意只是简单的还了个价。“一百三十引。”

    “这可是杀的太厉害了。”黄朝奉脸色如土。“按这个价码,这趟最多是保本。”

    窦平康不为所动的说道:“保本?就算是保本吧,可总比堵在库房里发霉了好。”

    “窦老爷,都要是像您这样做生意,那别家还吃什么。”黄朝奉语中微带威胁的说到。“这样下去怕是很快就没有愿意冒险来这个地方了。”

    “黄朝奉家大业大,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也很正常,不过,黄家不想做,自然有人愿意做。”窦平康根本不吃这一套。“至于利厚利薄嘛,我这有张水单,上面有标着利厚的生意,就怕黄朝奉你赚不了这个钱呢。”

    黄朝奉接过水单一看,价位最高的自然是铜铁铅锌这样的金属及矿砂,接下来是马匹和棉布等,大黄、生丝、茶叶、瓷器等外销大宗货品只是排在中游,其余如漆、桐油、靛蓝等等百十项也各自有兑换的价码,更让黄朝奉眼皮直跳的是明郑方面除了用盐、糖、金、银来兑换国内商品以外,还限量向国内发售清廷急需的粗硫。

    黄朝奉把水单拢到袖子里:“窦老爷,一码归一码,日后生意是日后的生意,但今天这批生丝您还得饶我一点,否则我真的回去没法交代。”

    窦平康也怕逼急了逃了泉州黄家这么一位大供应商,因此短暂的思索之后给出了个底价:“也罢,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看着大家不是第一次交易的份上,我再退一步,这样,一百三十五引,若是黄朝奉觉得不合适,那东西您就拉回去吧”

    “老臣叩见主上。”走私的出现以及郑军对碣石湾以西海域的暂时放过,还使得汉留与东宁的联络重新得到恢复,甚至已经身在敌后多年的陈绳武也终于有机会重返东宁。

    “陈卿头发白了。”郑克臧亲手扶起跪倒的陈绳武,颇有感触的说着。“这些年辛苦卿了。”说罢郑克臧并不给陈绳武谦逊的机会,伸手接过一枚嘉章挂在陈绳武的胸前。“卿与鞑虏、汉奸斗智斗勇,这枚武韬嘉章可谓受之无愧。”

    “臣,臣!”陈绳武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架势来。

    郑克臧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于是他换了口吻以亲戚的身份招呼道:“什么都不要说了,离家多年思乡情切,卿还是先回家去看一看,过几日,孤与夫人还要请四哥一同吃酒”

    陈绳武自然不能如郑克臧说得那样清闲,只是和家人团聚了两天,第三日便到了职方司述职。所谓述职就是源源本本的把汉留现在广东、江西、福建、广西、湖南诸省的发展情况大致汇报一下。当然汉留并不是陈绳武一个人的,职方司自然还要派人渗透入大陆逐一接收这些单位,不过受限于清廷严格执行路引制度,因此接收的过程将会是相当漫长的,期间自然少不了陈绳武的配合。

    作为陈绳武交出汉留的回报,郑克臧下令册封陈绳武为平虏伯并加其副佥参军事之职。然而陈绳武的加官进爵进一步触动了洪磊的隐忧,于是在年后以宿疾为名告病,郑克臧虽然屡次驳回,但洪磊还是自动从明郑的政治舞台上消失了,当然这一切暂时还是后话。

    “四哥。”郑克臧说话算话,等册封陈绳武爵位之后,便邀请其入安平城宴饮,陈纤巧亲自作陪,宾主自然尽欢,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话就来了。“四哥就在内陆,除了汉留所部以外,可有跟其余反清力量有所接触?”

    “臣和属下曾经跟八卦教、吴三桂余部、川东十三家的残部以及永历帝残部多有接触,主上前次派人传令欲联络的弋阳王朱耷也在其中。”陈绳武当然知道郑克臧的用意于是一五一十的作答着。“这些人反清是一致,但彼此之间或为了陈年宿怨或为了谁家才是正朔多有争斗彼此拆台,可谓一盘散沙,甚难聚合。”

    郑克臧显然有些失望:“那就一点利用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倒也不是。”陈绳武想了想慎重的回应道。“若是本藩起兵于东南,这些人或可以在内陆呼应,牵扯住清军部分兵力,但若听任其壮大的话,恐怕又是南明的局面。”

    “这也是必要的代价。”这就是谁做渔人的问题了,可是如今清廷在大陆的统治日趋稳定,因此要想动摇这一局面明郑是不得不做这个出头鸟的。“只要他们能牵制住部分清军,只要他们能让清廷财力困顿,助他们成事便与本藩也有好处。”

    “主上的意思臣明白了,回到广里后,臣马上作出安排。”

    “还有一件事必须现在就着手进行。”郑克臧低声在陈绳武的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陈绳武的目光一凝,随即用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郑克臧,但郑克臧却只是举起杯子。“不管是不是马上就要用到这枚棋子,但此事宜早不宜迟。”

    陈绳武明白其中的关窍,当下信誓旦旦的保证到:“臣明白,臣一定安排妥当。”

    “如此甚好。”郑克臧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落到一旁的少妇的脸上,突然一笑。“孤糊涂了,这是家宴,说这么多公事干什么,来,四哥,且先满饮此杯,今日可要无醉不归”

    面临郑军水师的封锁,兵马劳顿、财力困顿的浙省总督石琳、福建总督董国兴、两广总督吴兴祚及新任奉命大将军雅布联名向清廷倡议重建三省水师以应对咄咄逼人的郑军的压迫。然而三位疆臣的奏章递入北京之后有如石沉大海,宫中却传出了对雅布与荷兰方面谈判毫无结果的不满之声,这么一来,都是人精的三省总督终于明白康熙已经决议弃台保海了。

    可弃台容易,要保住东南沿海还是需要水师之力,康熙二十七年九月二十四日,清廷发表上谕在天津设立隶属于旗营的船场,聘用澳门葡萄牙人及一部分在京传教士为技师,制造可以克制东宁炮船的软帆夹板大船。

    为了开办这个旗营船场,清廷先后拨付了近五十万两的开办银,同时从闽浙粤及苏鲁等沿海五省召集船工、船匠近千人,另有为其服务的杂役、力夫一千五百人,规模可谓空前。为了护卫这个船场,在陆师天津镇的兵力外,康熙还调派禁旅八旗中的骁骑营(马甲)、步军营(步甲)各千人驻防,可谓关防森严。

    不过各地工匠北上尚待时日,软帆夹板船下水也遥遥无期,但闽浙粤三省却已经无法在郑军的水师袭扰面前坚持下去,为此闽浙粤三省纷纷在杭州、宁波、台州、温州、福州、漳州、泉州、广州等可以溯江而上的沿海重城兴建炮台,设置重型大炮以作守口之用,同时还大量生产长龙、快蟹等内河船型配合炮台希图挡住郑军可能的入寇。

    然而无论是修筑炮台、配置大炮还是生产内河船只都需要极大的花销,广东因为还有一笔琼州“公地”发卖的款项可以支撑,但财力困顿的闽浙两省却只能依靠清廷户部的拨款,可在首先保障北征所需的情况下,恨不得一文钱扳成两文再用的清户部连西安、凤翔等地的灾荒都没抚恤只是以全蠲一岁钱粮草草了事,又如何能同意满足两省的饕餮之口呢?皮球在户部和兵部一阵倒脚之后最终被明珠和索额图等中枢大佬给踢了回地方。

    自能自食其力的两省藩司为此愁白了头,但是已经为封界迁海所困病的两省百姓头上轻易不能再加苛捐了,为此浙江推出了“花捐”,这种从妓女头上收取的捐税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卫道士的一致反对,官司一直打到北京,然而浙江布政使唐宗尧虽然被撤职查办,但“花捐”最终没有被取消,此后江苏、广东、福建等省也有样学样,从妓女血泪皮肉里夺食的“花捐”最终普及了全国,成为清廷新的一个“经济增长点”。

242.提携

    大雨如倒泻下来一般泼洒在地面上,万物浸泡在不断上涨的河水里,一切景象是那么的枯燥,但是比起眼前似乎永不放晴的天空,更让田超心焦的是大田河口外海游荡的幽灵。屈指算来从永历四十二年九月十七日起到永历四十三年二月二十日为止,西渤泥都督府已经整荷兰人封锁了整被五个月零五天了。虽然期间有通过互相串联的水道转送进一批必要的物资,但压在西渤泥都督府军民心头那块的石头却是那样的沉甸甸。

    说起来,西渤泥并非是什么乐土,施虐的蚊虫、蚂蟥以及其他热带毒虫无时无刻威胁着屯垦军民的性命,才开拓了区区几年便已经带走了三、四十名军民的性命,但毕竟这块土地是他们如今的新家,没有人不为强盗临门而心慌意乱的。

    最初的时候人们还指望着东宁的救援,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希望变成了失望,失望变成了绝望,之所以还没有歇斯底里的爆发出来,一方面固然是这该死的雨季,另一方面也是田超、诸葛枫叶等人约束有力,可是如今??????

    “雨季就要过去了,要是东宁再不派出援兵的话。”常勇摇了摇头。“就算红夷守诺不主动进攻超武堡,保不齐土人这边也要起了异样的心思。”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红夷引而不发,这是要生生拖死咱们。”曹易附和着。“如今军心已然不稳,万一再不能解围,恐怕那些新附军和后来的矿奴要有别的心思了。”

    “牢骚不要发了。”田超听到这憋不住了,一把折断了充当扇子的芭蕉叶柄。“区区两条夷船压在外面就觉得活不下去了?我可没这么娇贵,咱们该种地的种地,该渔猎的渔猎,我就不信了,红夷能耗得过咱们。至于你们说军心不稳。”田超看了不在场的某人的位置。“把消息放出去,何护军已经到巴达维亚去帮大家伙找老婆了,谁要是这个节骨眼上怂了,就休怪我不给他们机会??????”

    田超的话还没有说完,浑身湿透的姜韬冲了进来:“红夷退了!”

    几个哨官、监军官激动的站起来围住姜韬问长问短,姜韬一时只觉得落入了噪音陷阱,瞠目结舌不知道先回答谁的问题是好,见此情景,田超暴喝一声:“都给我静下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姜哨官如何回答。”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这时田超确认道:“龙庵,你怎么知道红夷退了。”

    “房船长派人坐小划子回来报告的。”姜韬脱下湿漉的衣服,坐在塘火边一边有干布擦抹着全身一边回答着,支在架子上的湿衣被火一烤散发出阵阵湿气,使得火塘边充满了发霉的味道。“说是岱山号正引猫屿号通报船进河口,具体的消息会由猫屿号传达。”

    【猫屿号】?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说起来也怪他们都是陆师的出身,否则应该知道这是隶属于镇国舰队下属的通报船。但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消息,田超当即命人通报了全寨。当次第的欢呼声响起来的时候,田超知道这次危机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什么?是麻提督亲自出阵了?”听着【猫屿号】船长肖同生的话,田超情不自禁的惊呼起来,麻英是谁啊,且不说是郑军水师里三大提督之首,就是从个人角度而言,麻英都是田超的恩主。“那能不能送本官去李卫公号上拜谒大人?”

    “田大人有心了,不过军门正率各船追击红夷战船,恐怕一时半会回转不来。”肖同生看着有些失望的田超矜持的一笑,在他眼里尽管田超是海兵队的出身,但跟自己这样正宗的水师武官来说是没有可比性的,至于说麻英欣赏田超的传闻嘛,更是让他对眼前这位幸进的都督不屑一顾。“不过,都督可以命人准备一些肉食。”当然看不上眼归看不上眼,但调派起来却宛如自己是对方上官一样。“或许能用得上。”

    田超没有理会对方的倨傲,当即点头允诺,即便撇开麻英的关系,人家千里迢迢来解围,好酒没有,其他的吃食总归要安排妥当的,当然仅有的几条牛是舍不得宰杀的,至于在当地人眼中不洁的猪也数目不多,所以田超下令宰猪杀羊之后还派人到三角洲上去抓捕水禽掏鸟蛋,整整准备了上千人的食材。

    翘首期盼了良久,直到第二天的中午,久雨的西渤泥突然短时间放晴了,在这吉兆的衬托下,坐在【猫屿号】上的田超看到了己方归航的舰队。为了打破西渤泥的封锁,为了应对荷兰人两艘以上的盖伦战船,镇国舰队除了将三艘五千料船留在东宁以外,其余五条六千料以上的三桅炮船悉数开到,以这样的实力,对付荷兰人两条类似规格的军用盖伦自然是胜券在握的。当然荷兰人也不是软柿子,虽然一见不好便升帆远遁,但在被追上后还是勇敢的予以回击,郑军为此付出了一船起火,两船中创的代价才打瘫了其中一艘拖了回来,至于另一艘却也追之莫及了。

    “军门,”从【猫屿号】转登上【李卫公号】的田超初时还对战况的激烈表示了震惊,但看到包着头部的麻英时,这种震惊已经上升到无以加复的地步了。“军门甘冒雷矢救援西渤泥,下官感激不尽,还请军门及各船官兵上陆,下官已备下酒菜劳军。”

    “上陆就不必了,保不齐荷兰人逃回巴达维亚之后会调来重兵,你让人把酒菜送到各船便是了。”麻英冲着田超吩咐道,虽然他并不比田超大上几岁,但一开口上位者的气度尽显无遗。“对了,你在西渤泥做得不错,主上也曾私下和我夸赞过你。”

    “不敢,主上和军门谬赞了。”田超知道此刻自己该作出如何的表现。“若没有军务司的物资支援、都督府同仁的襄助,下官一个人赤手空拳哪能打出现在的局面??????”

    “这些都是客套话和废话,是不是真有能力,主上眼里看得一清二楚。”麻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田超的谦逊。“对了,如今东宁正在扩军,主上或许有重新进军大陆的计划,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可以替你保荐一下,限于资历,团统制怕是一时委不下来,但团参军长却也不是没有指望的,怎么样,有兴趣吗?”

    “多谢军门提携。”田超满口道谢,但是回去还是留下来,他却一时不能决断。“军门,这事情突然,下官一时也没有准备,能不能容我考虑两日。”

    “那就想明白了再说吧。”麻英也不强求毕竟机缘是个人自己的。“不过本官只能在此逗留一日,若是还决定不下来,那就只好押后再说了。”

    “军门为何如此匆匆。”田超大惊。“若是红夷复来的话岂不是??????”

    “正是担心红夷复来,所以要提前返航。”麻英打断了田超的话,指了指远处海面上那艘被拖曳的荷兰船。“本来些许小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船上也备有船工可以就地修补,但是俘获了这么一个大家伙,你也许不知道,东宁如今一年才能造一艘类似的炮船,所以虽然是破损的厉害,但少不得尽快拖回东宁修缮备用。”

    麻英顿了顿才再度说道:“至于红夷再来嘛,如今东宁前后也活捉了上百个红夷了,红夷再来,你就派人告诉他们,要想赎回这些人,就先签了停战条约,双方还不攻伐,如此西渤泥或许一并可以免去兵火之灾。”

    事实上麻英已经隐约把明郑与荷兰进行停战谈判的真实目的透露给田超了,对此心领神会的田超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军门,远交近攻,如此说来,这次真的要打大仗了?”

    “主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却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麻英告诫着田超。“大仗也罢,小仗也罢,你我都是武人,武人是不该做决策的,一切还要听上面的。”麻英这是提点军政一把抓的田超不要轻易犯忌了,对此田超自然是感激不尽的,但田超还没有再次道谢,就听田超补充道。“这次还替西渤泥运来了一些辎重,你也别光着说话,尽快安排转运吧。”

    田超马上联想到麻英刚刚说言的一切,急切的问道:“可是今年不会再送来了?”

    “正是,”麻英犹豫了片刻还是向田超吐露了一丝口风。“如今一切军资都在往舟山和西归浦转运,东宁暂时已经没有余力顾及金兰、纳闽、西渤泥等南方三都督府了。”

    “舟山和西归浦?”田超顿时愣住了。“军门,难道说主上的意思是?”

    “北方舰队已经在沙门岛一线派构筑了暂用的水寨,保不准是为了此番作战之用。”

    “该不会吧,一下子前出到山东。”田超情不自禁的跟麻英讨论起来,甚至忘了彼此之间的地位差距。“这太冒险了,东宁才多少兵马,万一陷入清虏合围,不妥,不妥。”

    “这样不一定,山东山峦纵横,并非清虏马队可以驰骋之处。”麻英说到这,才恍然过来,他一个水师将官谈什么陆战的事情,都是被田超带到沟里了,于是他笑骂到。“罢了,这些事由不得你我议论,且先忙正事去吧??????”

243.郑荷条约

    在得知噶尔丹发动第二次东征之后,康熙于西历一六九零年一月派出两路大军向克鲁伦河和土拉河方向前进,企图以此左右夹击准格尔人。与此同时,噶尔丹留下不能征战的老弱妇孺,带着剩下的全部精锐兵马共计二万余人离开科布多大本营,发动第三次东征。

    在进入土谢图汗领地之后,噶尔丹将部队分成两路,一路由部将率领仅直杀往乌尔扎河沿岸地区,一路由他自己率领直奔鄂嫩河上游征服当地的喀尔喀台吉,计划等其从这些台吉手中获得了补给品之后再南下在乌尔扎河上游的巴彦乌兰山与另一路会师

    大田河口外海海战暴露了郑军水师的最后一张底牌,在得知自己的宿敌不但拥有为数众多的小型双桅风帆战船而且拥有数艘中等吨位的三桅风帆战船的荷兰人终于意识到对手的难缠。尽管荷兰人在远东拥有三艘三层炮甲板战舰,在战舰总吨位、单舰吨位的对比中依旧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三层炮甲板(九十门)战舰在这个时代无论哪国都是镇国重器,不到决定国运的一刻又有谁敢轻易拉上战场,再加上荷兰人同样有在东印度群岛的殖民贸易点分散容易遭到来自海上的袭扰、巴达维亚至长崎的航线中相当大的海域在明郑的绝对控制之下等诸多威胁,因此面临郑军报复压力的联合东印度公司,不得不试着进行妥协。

    明永历四十三年、清康熙二十九年三月十七日,一条荷兰商船驶入台湾海峡并在被巡航的郑军双桅炮舰拦截后升起白旗

    “甲,红夷允诺在本藩与清虏的作战中秉持中立,承认本藩在南洋、西洋上的各都督府的存在,并允诺今后不再对本藩及本藩海外属地施加任何武力;”荷兰人的出现的确给明郑方面带来了意外,而更意外的是荷兰人退让的尺度之大。“乙,红夷同意经过协商后支付进出中国海域及日本长崎、琉球那霸的通海税。”

    郑克臧正准备筹划对大陆的攻势,因此对于荷兰人的议和请求可谓一拍即合,不过尽管如此,但郑克臧还是清醒的问道:“红夷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卿且说说红夷的要价吧。”

    “主上料事如神,红夷的要价也挺高的。”虽然郑克臧没有同意洪磊的告病,但左参政的位置已然空缺了下来,自己有机会能更进一步的众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着,林维荣自然也不例外。“红夷要求本藩在婆罗洲、苏门答腊、爪哇及马鲁古群岛等处不再设立都督府;”

    “这是要互相划分势力范围吗?”郑克臧闻言冷笑起来。“红夷倒是好算计,想籍此捆住本藩的手脚,可惜红夷不知道本藩如今也无余力南下了。”说到这,郑克臧面色一沉。“且先允诺下来,至于日后嘛,等本藩力量增强了,也不是不可以背诺的。”

    听到郑克臧在协议尚未签订之前便已经要毁约,若是换成道学先生肯定要劝谏的,但林维荣现在一心指望着向上爬,又如何敢忤逆了郑克臧的心思呢,因此他只是应了一声便继续说到:“其二,红夷要求本藩的各都督府不予英圭黎、法兰西等泰西诸国进入。”

    这是要一致防堵其余欧洲国家在这一地区的影响,但荷兰人机关算尽,却未必能比葡萄牙人当年做的更好,所以,郑克臧连嘲讽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其三,红夷也想在澎湖设立商馆并与本藩通商;”林维荣继续着。“其四,红夷要求赎回被本藩俘获的所有人船。”

    “在澎湖通商可以互通有无,只要双方和议达成,红夷又照章纳缴抽解(关税),这点并不是问题。”郑克臧直觉自己说漏了什么,想了想补充道。“对了,还要要求红夷同意本藩和买。至于赎回人船嘛,人只要活着都可以让他们赎回去,至于船。”【东方号】现在是郑军的【霍嫖姚号】,而新近俘获的【克兰生(Crijnsen)号】也将在整修后换炮充实郑军镇国舰队,因此郑克臧是不可能归还的,但是对荷兰人解释起来自然要义正严词的。“杀人放火之后只是赔了个不是就想连人带凶器都拿回去,有这样可能吗”

    一边眺望着济物浦并不繁忙的港口,一边端着酒好整以暇品味着的应太农,听到包间门开的声音,回首望去,果然是余武弘(书友manson2003推荐)那张圆滚滚的脸,看到这张圆脸就想发笑的应太农指了指面前的那张椅子示意对方坐下,等余武弘半个屁股佥坐在位子上了,他才发问道:“张掌柜,如今朝鲜王庭里还按时送来北虏的消息吗?”

    “回大人的话,”化名张掌柜的余武弘是在郑克臧迎娶朝鲜公主之后便奉命在此建立联络点的,这两年来明郑方面获得清廷最多的情报都是这里流传出来的,想来清廷是绝对想不到的。“朝鲜人还是比较守诺的,只不过”

    “只不过,朝鲜王庭这边有些贪得无厌,前不久又向下官索要五千两的好处,说是用来打点清廷的,”余武弘抱怨道。“但其实朝鲜传来的消息除了小部分是在北京的朝鲜使臣传回来的以外,其余都是摘自清廷塘抄和邸报的。”

    “该给的钱还是要给。”不是应太农突然大方起来了,而是郑克臧反复试验的人工种珠在历时五年之后终于获得了成功,头一批五百粒拇指大小的海珠就为郑克臧赚回了足足五十万两,有了钱的郑克臧不但如数给支度司拨去了扩军的费用,就连职方司也得到了额外的拨款。“这是一百粒海珠,你先拿去应付朝鲜人。”余武弘打开香袋往桌上倒了几粒,几颗尾指大小的珍珠倾xie了出来,可仔细捡起来一看,每粒上面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瑕疵的地方,虽然并不影响整体的品相,但终是压低了珠子的价格。“记得跟朝鲜人说清楚,钱是给他们了,但是北面的消息一定要及时送过来,另外,外海上每日有一艘通报船等着”

    余武弘一激灵:“大人,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余武弘想了想最近经手的情报,小声的探问着:“大人,是不是关系噶尔丹?难不成主上是准备借着清虏大军西出对付噶尔丹的机会上陆反攻了吗?”

    应太农恶狠狠的瞪着余武弘那张可笑的圆脸:“你好歹也是职方司里的老人了,难道规矩还不懂吗,这些可是你该随意揣测的吗?”

    “大人,不是下官随意揣测。”余武弘吓得急忙解释道。“下官听得送来消息的朝鲜武官有意无意的在探问西归浦的消息,私下以为朝鲜人已经发觉了本藩的动作”

    “朝鲜人想猜就让他们猜去,问道你什么,你一概都是不知道。”话虽如此,可应太农心里也在打鼓,如今西归浦已经涌进了几十条双帆炮船,这个能消灭三省水师的庞大水师集结的确让朝鲜人有担心的理由。“一句话,战事未开一切都有可能”

    “大人,这个就是蝎子镐(注:大钦岛)。”应太农在济物浦巡视的同一时刻,楚进也到了庙岛一线。“稍北的那个是牵牛社(注:小钦岛),再北面那影影绰绰的是乌湖戍(注:清代才具体分为南城隍岛和北城隍岛)。”

    “这怕是庙岛的最北端了吧?”楚进透过千里镜仔细观察着这几座荒无人烟的孤岛。“这里平时来往经过的海船多不多?”

    “大人说得是,再往北大约二十水里就是旅顺堡的老铁山了。”引水的【飞云号】船长汤平向楚进介绍着。“至于这条水道,当年倒是山东向毛岛补给的重要通道,可惜毛文龙毛大帅死后,这条水道也就废了。”

    “废了?”楚进眉头一凝。“没有人再走了吗?”

    “老铁山水道水深浪急,通行甚为不便,即便有人行船打渔也只是到咱们现在所行的这条水道为止了。”汤平已经在此巡航多次,期间一次也没有遇到了来自山东或是辽东的船只,因此他底气十足。“再加上鳌拜执政期间五省迁海,因此如今仅有的渔民也泰半不见了,所以咱们在龟岛(注:砣矶岛)的营地安全的很。”

    “还是不可大意了。”楚进提醒道。“这一次主上的方略可谓跃进敌后,北方舰队要唱一出大戏,为此伏波舰队都调了四个队过来,万一唱砸了,咱们可在巩天面前抬不起头啊。”事实上还不止抬不起头那么简单,万一坏了郑克臧的大事,别说楚进了,就连林升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汤平也是知道轻重的,于是知趣的表态着:“既然大人尚有担心,那下官就再辛苦一点,这半年里让清虏片板不能下海就是了。”

    “不必如此,”楚进笑了起来。“还是放到海上再打吧,或许还能让弟兄们分润些收益。”

    “就怕拿到钱,转眼就丢在西归浦那些朝鲜娘们的窟窿洞里了。”

    楚进放下千里镜,大笑起来:“你说这话,小心安龙跟你急啊”

244.南北

    康熙二十九年五月下旬,按照计划重新会师的准格尔军队越过克鲁伦河直扑呼伦贝尔草原,并在六月初沿着贝尔湖东岸抵达喀尔喀河(注:今日中蒙边境接合哈勒哈河),随即于六月十三日进入内蒙古境内的乌珠穆沁地区。

    得到噶尔丹越过喀尔喀河的消息,清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在六月六日率部两万余自洮儿河处罚,沿喀尔喀河右岸抵达贝尔湖,但却只发现准格尔人经过的痕迹,于是也沿着喀尔喀河南下,于六月二十一日抵达所岳尔济山(注:今外蒙地区的最东端),在山麓下的的乌尔会河畔遇上了噶尔丹的主力部队。

    久经战事的准格尔军一早就备下了便于防守的环形营地,同时为了防止清军的突然袭击,在清军出现的同时,准格尔人已经快速上马,以正面小部队出战吸引清军注意力,主力分为左右两翼包抄夹击清军及附庸的喀尔喀人。

    阿喇尼见准格尔人只以小部队出面挑战,便十分大意的派出二百余人的前队应战,结果却被准格尔军干净利落的打垮了,阿喇尼只得又派出第二队迎战,结果又遭到准格尔军的火枪射击,于是再度失利。不得已阿喇尼只好妄图以多打少以优势兵力包围这支精悍的准军先锋,但已经调度完毕的准格尔主力部队从两翼杀出,清军根本经不起准格尔骑兵的冲击,死伤不计其数,只好突围逃生,结果二万军队能最终逃走的十不余一。

    乌尔会战役失败的消息传到北京,康熙异常震怒,当即将阿喇尼及兵部满尚书纪尔塔布连降四级,同时连发旨意,从禁旅八旗、盛京将军、内蒙古个札萨克等处调集十万大军组成两路大军,其中左路大军以皇兄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出古北口,右路以皇弟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出喜峰口,两路大军都在巴林旗境内待命,等待自己从北京出发亲自指挥。

    乌尔会战役之后,噶尔丹为了预防清军可能的援兵,一度向后倒退了五日的行程,并准备见好就收返回科布多营地,但随军的“达*赖喇嘛”使者济隆活佛坚决要求噶尔丹继续南进,于是噶尔丹只好在七月初下令离开乌珠穆沁的营地,翻越小兴安岭,在七月二十五日抵达克什克腾旗筑营。

    “皇上的病体?”离京准备亲征的康熙帝,于七月十六日到达鞍匠营后出现了“御体违和”。“明阁老,是不是劝劝皇上就此返回京师?”

    “索阁老,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明珠苦笑的看着身边的同僚,对于康熙要用亲征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英明神武的心思他不相信索额图会不了解,再说了,十万大军又都是以满洲兵为主,这等军权康熙又怎么可能撒手呢。“我等或可以尽心去劝,但皇上断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就算皇上不同意,那你我也得劝呢。”索额图同样报以心知肚明的苦笑。“若是不劝,皇上又会以为我等做奴才的另有心思了”

    是啊,说了固然触怒了皇帝,可不说同样也触怒皇帝,这就是权臣的悲哀,不过事情果然不出明珠的预料,刚愎自用的康熙依旧选择仍抱病前进。七月二十日,勉强前进到了波罗河屯(注:今河北隆化),但康熙的病情突然加重了。还没等康熙执拗的宣布继续停留此地,一个来自北京的噩耗就终结了康熙此次的行程。

    七月十二日,郑军两万余人先后在松江华亭及娄县登陆,随即挥师攻取青浦、上海,江南清军主力不是南调浙东就是开入赣西尚未回转,虽然后因为舟山分舰队的几度袭扰而临时招募了一部乡勇,但面对如泰山压顶的两万郑军,战力孱弱的清军根本没有抵抗的力量。

    七月二十二日,郑军主力登陆后的第十天,以兰花布和白布甲天下的松江府城陷落,随即郑军分兵两路,一路攘挟民壮向西北的苏州,另一路则朝东南面的嘉兴方向杀奔而去。

    郑军突然出现在苏南浙北,让两省清军十万分的震惊,驻扎苏州的江南巡抚郑端一方面飞报江宁请求调遣江宁、京口驻防八旗军应战,同时驱使抚标左右营、苏州城守营、绿旗太湖协左右营、绿旗松北协江阴营、靖江营、孟河营等部紧急退入苏州城死守,浙江总督石琳也急切间派出杭州左翼汉军副都统傅淦率部赶赴嘉兴救援。然而郑军只在苏州城下虚晃一枪,随即调头南下,将刚刚进入嘉兴城的傅淦所部一并合围

    “回去,回去!”重病中的康熙闻讯气急攻心,一时晕厥了过去,见此情景,一众大臣束手无策,好在边上的御医救治得力,康熙这才醒转了过来,一醒来,康熙当即命令着。“海逆来犯之事务必不能透露出去。”当即就有领侍卫大臣下去宣布缄口令,这时勉强喝了一口药的康熙语气急促的命令道。“传令裕亲王福全执掌大军、皇长子胤禔为副将,替朕征讨噶尔丹”

    “皇上,如今江南有变,皇上有身染沉疴,不如暂且罢兵”

    “胡说!”康熙努力的举起手指冲着吓得跪伏下来的内大臣佟国纲喝到。“扰乱军心,若不是看在慈和皇太后的面上,朕,朕发作了你,”众大臣面面相觑,就连佟国纲这样亲舅舅、一等公都被康熙如此的责骂,谁还敢多说什么,但康熙的火似乎还没有发完。“来人,拟旨,着佟国纲至裕亲王处襄赞军务。”

    明珠眼中的精光突然一闪,他下意识的看向索额图,只见对方的眼睛也正向自己望来,两人的目光一交汇,当即各自作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没错,处置佟国纲不过是个噱头,用皇太子的亲舅舅来防备皇长子胤禔与掌兵亲王之间的联系才是真的,一想到重病中的康熙还有这样的心机,两位权臣更是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

    此刻就听康熙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江南、浙北之事,卿等有什么意见?”

    “海逆来势汹汹,又以前明为旗号,必然想要夺取一省首府以为彰显声势。”领侍卫内大臣阿密达进言道。“而江宁又是前明国都,若易手必然造成东南震荡,臣以为不可不防。”

    “海逆亦有可能趋杭州。”佟国维因为自家兄弟刚刚被康熙责骂过,因此进言时也有些患得患失的。“海逆远道而来,其粮草火药转运不便,必不能长久顿兵于坚城之下,而若攻江宁必先取苏州,又如何比得上杭州便捷。”

    阿密达有些不服气的反诘道:“杭州之前也嘉兴城横亘。”

    佟国维据理力争道:“然乍浦港已在海逆之手。”

    “够了。”头晕眼花的康熙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听臣下们的争吵,他喝止一声之后便仅直向榻前众臣问道。“朕问的是现而今该如何应对。”

    “奴才以为立刻调遣浙东、浙南之兵回防杭州。”一等公、议政大臣苏努建议道。“同时命入赣的各省绿旗兵立刻开赴浙江。”

    明珠补充道:“奴才以为,还应该立刻调苏北绿旗兵过江南下增援江宁和苏州”

    “海逆用心歹毒。”晕晕沉沉的康熙在遁入梦境之前安排好了一切,当看着载着康熙的御辇在车轮的咕噜声中掉头南下之后,受命一同返京的明珠跟受命前往福全大营的索额图之间有了如下的一番对话。“在苏浙鱼米之乡鏖战,海逆可以就近补充夏粮,所以不管输赢,海逆已经站在了不败之境,而苏南浙北糜烂,朝廷一来得不到北输的漕粮,二来又要拿出大笔的银钱填战费及战后恤抚、犒赏的窟窿,形势未必对国朝有利啊。”

    “如今匆匆从赣中撤军,万一死灰复燃。”索额图也担心的很。“还有加税,明阁老,万一激起各地民变又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如今各地的军力不足,八旗兵已然不足用了,湖广、江西等地的绿旗又集中在闽浙粤三省预备海逆,一旦暴民作乱起来”

    明珠看向索额图:“索阁老,我想保荐于成龙出任江西巡抚,不知索阁老是意下如何?”

    小于成龙因为与漕运总督慕天颜互为朋党一事被康熙亲自革职查办,但此人毕竟是能吏用来汉治汉是最好不过的了,为此明珠才征询索额图的意见。

    “小于成龙却是能吏,我看是可以的。”索额图和明珠几乎做了一辈子的对手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但在他看来小于成龙接任江西未必就能安定地方了,不过他却不会为此反对明珠的建议,甚至要推波助澜,以便日后成为对手的罪状也说不定的。“不过安徽也很重要,是不是把马齐派过去?”

    “马齐?富察氏的?山西巡抚?”明珠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脸色有些苦恼,当然苦恼的不是索额图跟他讨价还价。“皇上有意让他接任兵部尚书,这个时候打发他去安徽,皇上会不会以为咱们做了什么手脚?”

    “兵部尚书固然位高,但两江总督”

    响锣不用重锤,明珠恍然一笑:“这样皇上这边也好交代”

245.乌兰布通

    清康熙二十九年七月二十日,正当苏南浙北战事方兴未艾之际,由福宁指挥的清军主力抵达克什克腾旗的土尔埂伊扎尔(注:即后来的木兰围场)。清军在此地就地宿营,整个营区长达六十里,宽二十里,驻军近十万之众。

    同日,福全遣使寻到准格尔营地对噶尔丹言道:“汝阑入我边汛,尚书阿喇尼等不得不迎战。汝向与天朝修贡通好,此来追喀尔喀耳。今喀尔喀劫夺我外藩,肆行悖乱,亦与我朝相失。圣上特遣和硕裕亲王及皇长子来,与汝申明礼法,自兹以往永定盟好。”

    在此,清廷语气大为改变,承认噶尔丹南下是为“追喀尔喀”,并表示喀尔喀为清廷和准噶尔的共同敌人,皇上遣重臣前来就是为了共商解决问题之办法。

    为进一步消除噶尔丹的疑虑,还特意说明清使臣带兵前来并不是为了打仗,“汝不闻前者,我朝出兵俄罗斯,以礼和好,不战而归乎”。

    可是噶尔丹早就看出清廷假谈真打之用意,于是将计就计,欺骗对方,遣使清廷再次申明入边之原因:“喀尔喀吾仇也,因追彼阑入边汛。向在中华皇帝道法之中,不敢妄行。”康熙复函噶尔丹,说明清廷并没有许诺交出土、哲二人,“岂有正事尚未议定,即可言执土谢图汗、哲布尊丹巴以畀汝乎。此皆使臣设计脱身而为此言也”

    此时病重返京的康熙在病榻上传令福全曰:“噶尔丹处应作何羁縻以待盛京、乌喇、科尔沁之兵王等,其遗之牛羊以老其锐气,疑其士卒。”

    福全奉命立即遣人送去羊百只和牛二十头,并致函希望共同约定地点进行和谈,彻底解决喀尔喀问题。然而,此举并没有奏效,噶尔丹接受福全送来的礼品,却不对和谈一事透露半点口风,弄得清军使臣并一众随营大臣不知所措。

    福全无奈地向康熙奏报:“臣思大兵既出,彼必知之。臣等今往克一奔,而噶尔丹又驻弼劳口。欲回趋拜察以御之,又恐彼向西而往。噶尔丹狡诈多端,踪迹难定。大兵迂回猝难,调遣不若,暂驻哈卜他海海他哈地方,再定所向。”

    尽管准噶尔和清廷之间使者往来频繁,相互多次表示友好,但双方已经箭在弦上,缺乏诚意,和谈的种种努力均告失败,双方的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七月二十九日,噶尔丹的部队开抵乌兰布通山之线,并在山上扎营。乌兰布通山间林木茂密、山势险要,东西两侧又有大面积的沼泽区,因此易守难攻,更主要的是在这种地形之下,清军的优势兵力也不容易得到发扬。

    八月一日,被准格尔骑手故意引诱而发现噶尔丹大营的清军离开土尔埂伊扎尔营地陆续开抵乌兰布通山下。当日下午便使用泰西传教士帮忙铸造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和“神威无敌大将军炮”轰击噶尔丹的营地,但是清军的炮火虽然猛烈但由于是仰射因此准头甚差,只是在准格尔人的“驼城”内外激起了一些尘土,造成了极少数的人畜死伤。

    所谓“驼城”就是把骆驼的四肢绑住令其卧倒在地,然后堆上木箱和用水沾湿的毛毡,士兵可以躲在驼峰与木箱之间向外射击。但是准格尔人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那就是没有意识到清军会有数目较多的火炮,因此没有堵塞住骆驼的耳朵,当如雷的爆炸声次第响起的时候,受惊的骆驼发疯般摆脱捆扎的绳索,受此一变,驼城便纷纷垮塌了。

    见到准格尔人的“驼城”不堪用了,清军便以为胜券在握,于是罔顾不利的地形纷纷向山上杀去,结果却遭到准格尔军用弓箭和滑膛枪的猛烈狙击,清军死伤枕藉,好不容易杀到了“驼城”边,又在短兵相接中被悍勇的准格尔人给逐了出来。

    丢下上千具尸体的清军狼狈不堪的逃下乌兰布通山,指挥作战的裕亲王福全虽然鼓动全军再战,然而能打的陕西绿营已然成了空壳,剩下的八旗兵和内蒙兵又全然无用,不得已福全只好休兵罢战。鉴于清军的兵力依旧众多,人数只有清军五分之一的噶尔丹也不敢主动挑起战斗,由此这一天的战事就此落幕。

    对此惨败,福全却奏报:“抚远大将军和硕裕亲王福全等疏报,七月二十九日,臣等闻厄鲁特屯于乌阑布通,即整列队伍。八月初一日黎明前进,日中见敌,设鹿角枪炮,列兵徐进。未时,临敌,发枪炮击之。至山下,见厄鲁特于林内隔河高岸相拒,横卧骆驼,以为障蔽。自未时交战,至掌灯时,左翼由山腰捲入,大败之,斩杀甚多。右翼进击,为河崖淖泥所阻,回至原处而立。本欲尽灭余贼,但昏夜地险,收兵徐退。其噶尔丹死于乱兵与否,俟后查明另奏外,事关大败贼众,谨以奏闻。”

    关于这一天的战事,当时在清廷供职的法国传教士白晋在给法国路易十四国王的报告却如此说道:“在反击厄鲁特汗的一次战役(注:即乌兰布通之战)中,皇帝(注:指康熙帝)知道他的军队所以蒙受重大损失而未能将敌军彻底击溃,是因为厄鲁特人仗着良好的排枪的强大火力,迫使皇帝的骑兵退出战线。”

    白晋还写道:“此后,皇帝就命令他的骑兵,甚至侍卫中的精骑兵,练习在骑马跑动时,或者勒马站停时使用火器和弓箭。”

    而白晋的说词可以用《亲征平定朔漠方略》中记载的记载加以应证:“上谕大学士伊桑阿等,我军近与厄鲁特战,排列太密,为贼人乱枪所中,且进退不鸣笳,此皆不习战阵之故也。自古兵法无不预加训练。前者,八旗之兵,春秋校猎,即训练武备之意。但校猎恐疲兵丁之马,今既停止校猎。其令八旗兵丁,春秋二季集于旷阔之地,布阵鸣笳,教练步伐”

    甚至连康熙的舅舅佟国纲,也在这一天的撤退中被准格尔军的滑膛枪子弹打死了,由此可见清军当日攻击未果后的惨状。

    而关于这一天准格尔军的伤亡情况,福全在另一份战报如是写道:“八月初一日,击败噶尔丹,薄暮收军。次日,即前进剿杀余寇,见噶尔丹据险坚拒,故使我将士暂息。”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八月一日下午激战后,噶尔丹不仅没有被击败,反而集结军队,凭险固守,阵地并未动摇。

    对此,当时供职于清廷的法国传教士张诚记述乌兰布通之战时说:“厄鲁特王(注:即噶尔丹)对他们的行军情况很熟悉,下了决心,在离北京城大约八十里格(注:一里格约五公里)的地方(即乌兰布通)迎战。这个王所占的地形极为有利,他虽然缺少象帝**队那种配备优良的大炮,军队的人数也少,但他仍不顾双方力量悬殊,迎接对方的挑战。开始时他的前锋受敌方的炮击损失甚重,这迫使他改变战斗部署。由于他布防在大沼泽后面,皇帝的军队不能包围他。他非常勇敢地进行防御,直到夜幕降临,各方才都收兵回营。”

    由此可见,战争开始时准噶尔军遭到清军炮击,的确受到一些损重,但在当天作战结束的时候,双方的力量实质上形成了对峙,未能分出胜负甚至可以说是噶尔丹获得了胜利。

    噶尔丹在八月一日下午的激战中虽然获胜,但他毕竟孤军深入,没有后继,不可能坚持长期作战。而清军虽遭重创,但兵力仍很雄厚,所增调之各路军队陆续挺进乌兰布通,即将对准噶尔军形成包围之势。在这种形势下,迅速脱离战斗,退回漠北,才是噶尔丹的惟一出路,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了己方大部队安全撤退,并不知道郑军在江南地区已经登陆的噶尔丹采取了与清军讲和的策略,并精心设计了一套谈判程序。

    八月二日,噶尔丹派大喇嘛伊拉古克三呼图克图到清军统帅部请和,以自己军事胜利作为筹码,向对方发起心理攻势,坚持索要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但遭到清军统帅们的严厉拒绝。噶尔丹使者表示要继续谈判,并说“一二日内,济隆胡图克图即来讲理修好”。

    八月四日,西藏大喇嘛济隆呼图克图率弟子七十余人到清军统帅部求和,承认噶尔丹“深入边内,部下无知,抢掠人畜,皆大非礼”。他一再解释战争是因为“索其仇土谢图汗及哲布尊丹巴,致有此误”,并无与“一统宇宙之主”康熙作对之意。他降低谈判条件,放弃索要土谢图汗,只要求把“哲布尊丹巴遣送其师达*赖喇嘛处”。济隆还说噶尔丹要撤出乌兰布通,到有水草之地等待议和。

    福全等没有答应济隆的要求,并威胁说:“岂有因噶尔丹之言,遂遣送达*赖喇嘛之理。因待汝来,稽我行事,我今即前进矣。”

    济隆迫于清军的军事压力,表示只要允许噶尔丹撤出边外,其他要求都可以放弃

    其实,噶尔丹在乌兰布通尚未被清军所包围,后退之路依然敞开。但他担心一旦离开阵地就会遭到清军的围追堵截。所以,噶尔丹用讲和稳住清军,以便乘机逃脱。所以就在济隆呼图克图抵达清军大营的当天夜里,噶尔丹便率部迅速撤离乌兰布通,“自什拉磨楞河载水横度大碛山,连夜遁走刚阿脑儿”。这样一来,噶尔丹主动遣使讲和,争取三天休整后,乘清军不备,急速撤退,成功地甩开清军,奔向边外。只不过在归返科布多大营的途中噶尔丹遭遇瘟疫“得还科布多者,不过数千人耳。”

    从此,噶尔丹失去染指清朝的能力,只有在漠北活动,战争的重心再一次转移到大陆的东南方向

246.徐乾学

    嘉兴地处东南沿海,当钱塘江与东海之会,揽江、海、湖之形胜,素有吴根越角、鱼米之乡、丝绸之府之称。春秋时,此地名长水,又称槜李,吴越两国在此风云角逐;战国时,划入楚境;秦置由拳县、海盐县,属会稽郡;三国时吴国雄踞江东,析由拳县南境、海盐县西境置盐官县。吴黄龙三年(231)因“由拳野稻自生”,吴大帝孙权以为祥瑞,改由拳为禾兴,吴大帝赤乌五年(242)又改称嘉兴县,以后历代沿用其名。

    至唐代,嘉兴已成为中国东南重要产粮区,素有“浙西三屯,嘉禾为大”、“嘉禾一穰,江淮为之康;嘉禾一歉,江淮为之俭”的说法。五代,吴越国在嘉兴设置开元府,后改为秀州,领嘉兴、海盐、华亭、崇德4县。至北宋,又改秀州为嘉禾郡,南宋宁宗庆元元年(1195)升郡为府,后改嘉兴军。元世祖至元十三年(1276)改嘉兴军为嘉兴府安抚司,旋升为嘉兴路总管府。宋元时,嘉兴经济较发达,被称为“百工技艺与苏杭等”、“生齿蕃而货财阜,为浙西最”。到了朱元璋肇建明王朝,嘉兴又由路改府。明弘治《嘉兴府志》记载:“嘉兴为浙西大府”、“江东一都会也”。不过明清鼎革之际,清军攻破嘉兴城后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使嘉兴城损失惨重,已不复当年繁华,这种状况直到康熙二十九年都尚未改变。

    “嘉兴自古唐代以来皆是水城格局。”遥望着面前的城池,参军事辛忠国向指挥战事的洪拱柱解说着。“除小西门水关外,四面各有水陆城门一座,西门曰通越门,南门曰澄海门,东门曰春波门,北门曰望吴门,京杭运河至西南两面城门入城由东北两座城门出城,运河河水同时绕城,形同护城河堤。”

    “清廷曾沿本朝先制在嘉兴设立卫一,所四,并归嘉兴协城守营管辖,嘉兴协设有游击一员,驻海盐,游击之下辖左、右营,各营设守备一员、千总二员、把总四员,合计共有马步战守兵一千四百余人人,其中左营驻嘉兴府城,右营与乍浦水师营一起驻防乍浦。”陈保全的二弟陈保振(书友见习绅士推荐)以参军承制的身份补充着。“右营之前和乍浦水师营一起被舟山分舰队的炮火给打垮,分散在海宁、澉浦两所千总部则逃入了嘉兴城,再加上一同被堵在城内的杭州驻防八旗左翼副都统所部一千二百余人、杭嘉湖海防兵备道所部两营七百余人以及督抚标兵三营约一千一百人,目前大致估算下来,守城清军总数约为四千余人,再算上城内的乡勇、民壮、团练,总兵力当在六、七千人。”

    “嘉兴城内的清军其实不足畏惧,只是由运河组成的护城河颇为棘手。”孙有劳跟着说到。“为此左虎卫等部已经在各乡收罗了近二百来条小舟及一部门板,只要定下了攻击时间,可以连夜抢造出五六道浮桥来。”

    郑军此番投入浙北苏南战场的有左虎卫、右武卫、左龙骧、右翊卫等四个整师及右(海)龙骧师第二团、左龙武师第二团、左虎贲师第三团、右虎贲师第一团、攻城臼炮团等部在内二万二千余人,其中左虎卫等部并五千余上陆后攘挟而来的挑夫用于嘉兴一线,右龙骧师第二团及右虎贲师第一团等部则虚张声势出没于苏州外围牵制江南清军,因此在孙有劳等人看来,以三倍的力量攻击嘉兴城还是有把握的。

    洪拱柱透过千里镜仔细的观看着嘉兴城头的清军旗帜,同时慢条斯理的问道:“杭湖方向的清虏可有什么新的变化?”

    陈保振知道洪拱柱虽然问的是杭湖的清军,但其实意指来自南北西三方面的清军援军,因此他详细的回答着:“根据舟山分舰队的报告,他们布置在钱塘江上的通报船未发现浙东清军通过的迹象,当然也不能排除浙东清虏绕道钱塘江上游与自徽州一线开来的皖、赣清虏各部会师后东来的可能。”

    陈保振顿了顿:“至于可能经由从湖州、宣城方面开来的其余清虏,前出探哨并未发现。”

    “苏州之敌也没有南下的迹象吗?”洪拱柱得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又问道。“臼炮团开到了没有?”

    即便江南水网四通,舟船可以轻易转运,但将四寸半(44磅)的重炮来回转运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情:“回同佥,大家伙已经运到了。”

    洪拱柱颔首又问:“安排征收的军粮呢?”

    “根据主上的意旨,已经派人去办了。”与在琼州实施的全力劫掠人口的政策不同,这一次郑军在江南却没有针对底层百姓下手,其目标一开始就豪门大户,特别是子弟在清廷中任官或者进学、中举、登科之辈。“清虏能用屠刀迫使江南百姓听命,咱们自然也能用刀让他们明白王师是不会忘记他们的背叛的??????”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看着面前穿着红色鸳鸯袄的郑军官兵,门子虽然胆战心惊但依然强打精神斥责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里是徐府,我家三位老爷??????”

    门子说到这突然哑壳了,他似乎弄明白了,自家主人在清廷的地位或许正是惹祸的根源,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补充什么,却被为首的郑军砸过来一枪托给打晕了过去,随即红色的浊流冲进了大门,主家的叫唤声、婢女的惊呼声随即响成一片。

    看着跪伏满地的徐乾学一门,张启忠充满快意的诵读着手中的命令:“查昆山徐氏不辨华夷大防、数典忘祖,甘心事奴,着抄家拿办,发西渤泥瘴厉之地。大明监国郑王、招讨大将军朱。永历四十三年七月戊酉。”

    张启忠的声音尚没有完全消失在空气中,哭喊声已经响遍了整个院落,不过此时因为副都御史许三礼上疏弹劾而被迫称病还乡的徐乾学早在得知郑军来袭之后便携带儿子徐树屏、侄子徐树声等眷属逃入苏州城中,所以徐氏只是损失了一点家生奴婢和不便携带的粗重财物,但被郑军纵火付之一炬的郑宅却也明显的昭示了明郑方面对江南士绅的态度。

    而且徐乾学虽然逃脱了,但诸如朱彝尊、韩菼、尤侗等曾在清廷任职或是参加过清廷科举的却没有徐乾学那么敏锐的嗅觉,很快就被渗透入吴郡四乡的郑军小部队械拿送往松江,随后转运到了大衢山乃至东宁。

    郑军在占领区内大肆审判“附敌”士绅的消息通过文告等手段广泛传播之后,江南各地的士绅阶级胆战心惊,说起来从明代开始江南士绅与中央政权便有着千丝万缕的不解之缘,而且即便族中没有人在清廷任职,但也少不得登科、中举,进学成为秀才来获得免税的地位,如此等于人人与清廷有瓜葛,自然全部在郑军的打击之下。

    正是鉴于自己及家族已被明郑方面划为民族的叛徒,这些江南士绅也就破罐破摔,在纷纷遁往苏、常、湖、杭及京口和江宁等省府大城的同时还出钱出力招募地方团练希图配合来援的清军消灭来犯的郑军。

    “抚院大人,海逆迫害地方士绅且又横征暴敛索夺物资,已经搞得苏松各县天怒人怨了。”在江苏巡抚郑端的面前,徐乾学脸上虽然没有气急败坏的神色,但口中的话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思。“此正所谓失了人和;彼从东宁千里海路而来,虽先后攻克娄县、青浦、秀水(注:在嘉兴)、海盐等地但毕竟地利不熟,如今困顿于嘉兴城下,如此可谓不占地利;即便天时朝廷与之共分,但官军犹有胜算??????”

    “原一兄,”面对这位康熙面前的前红人,郑端并不以其待罪归家而轻视之,因此老老实实的解说着。“官军虽然有些赢面,但江北的大军尚未过江,而京口、江宁的驻防八旗又无旨不敢擅自出动,因此如今的苏州城自保有余,进去不能。”郑端苦笑着。“松江乃是江苏之地,本官自然想早日解救,可是实在是有心无力啊。”看着眉宇不展的徐乾学,郑端又道。“万一海逆是以退兵诱使官军出击的话。”郑端摇了摇头。“没了兵又如何守得住苏州城,一旦苏州失陷,苏省就彻底糜烂了。”

    徐乾学还没有回应,一个戈什哈便站在厅外禀报道:“大人,江宁的文书。”

    郑端示意武弁递上文书,他打开一看,脸上就浮出了笑容:“原一兄,好消息,皇上已经下令京口、江宁抽出三千驻防八旗增援苏州了。”

    徐乾学眼角顿时浮起了一丝笑意,随即他收敛起表情向郑端拱拱手:“抚台如今三千旗营马上就到,是不是可以派兵试探一下海逆的底细了?”

    “这?”郑端略微拿捏了一下,随即点头道。“那就出兵三千先收复了昆山??????”

247.苏浙之战(1)

    由湖广黄州副将升任福山镇总兵的万永祺还没有到任,其防区内的吴淞水师营,川沙水师营就被郑军的舟山分舰队相继消灭在营地里,而归其指挥的镇标左营、右营也在接下来的上海(县)、太仓攻防中覆灭在郑军的炮火之下,因此才到常州的他事实上已经成了一名光杆司令。不过按照绿营兵制在苏南清军拢总只有两个总兵镇,其中之一的苏松镇总兵主要是负责水师业务,所以江苏巡抚郑端便选择了他为出击指挥官。

    站在微微隆起的土丘上,看着脚下官道处蜿蜒的长龙,跟随徐乾学修订《大清一统志》的浙江德清人胡渭拱手向左前方站着的万永祺半是恭维半是探问的说到:“镇台,如此浩荡大军,海逆当一鼓而荡了吧。”

    同样俯视着面前这支由松江城守营、金山营、柘林营、青村营、松南水师营、南汇水师营等松北协残部及来自江宁总督傅拉调拨的援军奇兵营,青山营等部拼凑起来的三千一百七十六人的“大军”,万永祺的脸上却也写着凝重两字。

    “海逆虽然如今主力南下攻打嘉兴,但吴中之淤泥未必不会据城死守,兵法上有云十则围之,本官就怕急切之间拿不下昆山。”万永祺是武将自然不知道《大清一统志》的重要性,因此在他看来什么经学家、舆师都跟清客、篾片相公类似,只不过对方的后台能直达天听,因此才不得不客套的解说两句。“一旦师老无功,恐怕还要再向江宁、苏州多要援军。”

    胡渭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没有听出万永祺语气中的疏离感,但一方面他虽然十五岁入学之后在科举上再无进益,然则功利不减,希望能通过这次随军进击捞到一份军功从而得官,而另一方面,郑军对所谓“附狄”、“背叛名教”的江南士绅的大肆打击也让他兔死狐悲,须知道他可是也有秀才的身份,外加又参与了徐乾学筹划的半官方背影的《大清一统志》的修订,属于铁板钉钉的“汉奸”。

    正是基于上述两个理由,故此胡渭不得不用热脸蛋去贴万永祺这个武夫的冷屁股:“镇台夫算在先,真有古之名将的风范,学生佩服、佩服。”

    伸手不打笑脸人,胡渭这么一说,万永祺也不得不客套几句:“本官如何敢跟先贤”

    万永祺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前出的探哨便横冲直撞的向将旗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报,总镇大人,前方十里发现海逆行踪,约计八百之数,携板车十余辆,另攘挟役夫近百。”

    万永祺的眉头一挑,还没有说话,胡渭就叫了起来:“十里,那不是正仪吗?”

    自苏州城出击的清军是从娄门——苏州城门共有阊、胥、盘、蛇、匠(又名干将门、相门)、娄、齐、平,其中娄门是东北角的城门——走唯亭扑昆山的,而正仪正好横亘在唯亭与昆山之间,是绕不开的交通枢纽。

    万永祺冷冷的撇了一眼胡渭,他觉得自己接受徐乾学的建议让胡渭充当自己的书办实在是失策,不过事已至此总不能把人再押回去,所以他不动声色的命令道:“再探”

    “没想到清虏居然从苏州城里出来了。”清军的探哨在探清郑军动向的同时也让郑军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进而连同万永祺的大队也暴露在郑军的面前,不过相比对手的三千出头的兵力,实质上只有右虎贲师第一团的一个步哨又一个步队并一个炮队的郑军实力就薄弱了许多。“参军长,你说现在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是你们这群旱鸭子怕水,否则听我的话走水路就不会遇上清虏了。”舞自明嘟囔了一句,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作为指挥官必须要冷静。“咱们离县城还有几十里地,要是放弃这批稻米倒也可以顺利的撤回去,可是万一清虏围城的话,就算再加上昆山城里的两个步队和一个缁兵队,咱们又能坚守多少时日呢?”

    舞自明的顾虑不无道理,要知道郑军是客军,在语言不通、士绅又不合作的苏南很难得不到来自民间的支持,一旦被围在昆山城中,那只有坚持到底一条路可走,但是以区区三哨出头的六百余人马计算,怎么样都无法做到全面守备昆山县城周长为三百余丈的城墙的。

    “但昆山毕竟有城墙。”同为甲寅生的第一步哨哨官黄琦因为年幼所以还在从六品忠显校尉任上行走,不过长期从事基层指挥官的职务让他比浮夸的同侪们更多务实。“要是守野地的话,那咱们更加支撑不了多久?”

    童子军乙卯期的第三步哨哨官游焘支持黄琦的意见:“这四周江湖联通,万一清军分兵迂回,昆山固然保全不了,更重要的咱们未必就能防住清虏两面夹击了?”

    “粮食?”看着车上的粮食,舞自明犹豫了片刻,便接受了两位哨官的意见。“卸车,放挑夫回家,另外允其一人带走两筐稻米作为报酬,剩下的粮食尽量带着,咱们撤!”

    撤退当然不是撒开腿就跑,自然是有讲究的。舞自明先安排一组士兵向昆山城中的本团副统制庄星报告敌情,让他预先安排疏散以及封堵城墙诸事;另外又紧急向太仓、嘉定、青浦等地的郑军请援;最后,他安排部下将若干板车分若干段横亘在官道路面上,虽然不能减缓清军前进的速度,但总能给清军造成一星半点的麻烦。

    郑军这边的动作自然也引起了清军探哨的注意,于是消息飞快的传到了万永祺的耳里,可是万永祺还没有作出决断,利欲熏心的胡渭又进言道:“镇台,海逆必然是觉察到了官军的动向,如今急于回窜昆山固守,镇台不可不追啊。”

    “够了!”万永祺再也忍受不住胡渭的呱噪,大吼一声。“先生只是书办,再要干涉军机大事,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胡渭一惊,脸红脖子粗的骑着青驴退到一边,此时觉得身边顿时清静下来的万永祺驱马来到道左,眯起眼睛思量起来,他坐下的战马趁机大口的咀嚼起路边的青草,馋得胡渭的青驴也有样学样低头大吃了起来。

    万永祺思索了半天,这才命令道:“着各部小心缓进,万勿中了海逆诱敌之计。”

    胡渭张口欲说,被万永祺射来的阴冷目光一逼,顿时心头一跳,心不甘情不愿的偃旗息鼓了。看到胡渭胆战心惊的样子,万永祺满意的一笑。

    “酸措大,以为张张嘴战功就来了,”万永祺喃喃自语着。“须知道本官是受抚台之令收复昆山的,不是为这个大人、那个大人保家护院的。”虽然徐乾学的两个弟弟尚且受到康熙的重用,但能升任总兵官万永祺自然也是有跟脚的,因此他根本没有收敛音量,以至于胡渭的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对此万永祺不以为意的命令道。“传令下去,步步为营,今日抵达昆山城下即可”

    有了这位老成持重的将领,清军自然步子快不起来,于是郑军出城部队得以安然的撤回了昆山城。不过这座小县城的城池低矮,墙体单薄,一条护城河也不过宽十余步、深五六尺,根本抵御不了清军的进攻,这也是万永祺为什么会放纵郑军的原因。

    “回来就好。”等到提着重物的舞自明等人气喘吁吁的回到昆山,庄星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作为第一任天兴知县庄文烈幼子,庄星虽然不像安龙、林康、洪辉等人在童子营中声名远扬,但他曾经当过童子军第二镇第一标的炮队队长,在甲寅生中也是中坚的存在。“我已经安排城内百姓从另外三门出城了,接下来还要辛苦一下,连夜把城门堵上。”

    舞自明示意边上的黄琦和游焘自带部下到缁兵哨上缴带回来的粮食,他拖着庄星走到一旁无人的地方:“仙瑳兄,城内的粮食和弹药还够不够?”

    “粮食可以坚持七天,炮药还有十二桶、铳药还有三十三桶,至于带来的铅条还有八百余斤,只要清虏这边不要日夜不休,勉强能维持到粮尽的时候。”

    “我已经安排中垒哨派人向太仓等处请援了,估计不会让咱们等上七天的。”舞自明很有底气的说着,这也就是郑军中如今多是童子军出身的将官的原因,彼此都是枝器连生的同学同年,自然是全力守望相助的。“但是万一清军分兵攻城的话,咱们可没有这么大的力量。”

    庄星接口道:“所以我决定在堵上三面城门之后,在三面城墙上各布一个步班,再把第二哨的哨部及缁兵队充当后阵用来应急,包括炮队在内的其余兵力全部投到西门迎战。”

    “现在关键不知道清虏带来多少大炮。”舞自明脸上有些犹豫。“若是清虏携带大炮不多,其实我们可以出城背水迎战。”

    庄星眉头一凝,语气变得有些捉摸不定:“背水迎战?咱们只有两个步哨三百名步铳手,这是不是有浪战的嫌疑”

248.苏浙之战(2)

    “轰!”一声轰鸣之后,一枚碗口大小的铅弹越过三百来步的距离后砸在昆山县城的城墙上,在将一块本地窑口出产的青色城砖给砸得四分五裂之后,在空中反弹了约尺半的距离便以自由落体的形势降落到地面上,又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随即再也动弹不得了。

    隔了差不多十息左右的功夫,相邻的一位一千五百斤红夷炮中也射出了炮弹,不过这边的炮手在装填时似乎装入的火药有所不足,因此发射的铅弹连城墙都没有触及,直接落在并不宽大深邃的护城河中,震晕了几条倒霉的池鱼。

    又过了小半刻钟,最初发射的清军火炮再度发言,不过这次清军炮手装药有些过多了,发射的炮弹径直越过城墙,或许打垮了城内的几栋民宅或许造成了部分隐蔽的郑军伤亡,但对于清军强拆城墙的努力却没有丝毫的助益。

    三发一中,指挥炮击的清军守备见到这样的成绩,脸色阴沉之极。于是他唤来操炮的把总,一顿毫不留情的斥责之后,清军的炮击开始相对精准起来。但是由于万部此行携带来的中型火炮数目拢总只有两位,其余佛郎机轻炮和虎蹲炮等无力对城墙造成威胁,因此清军的射击精度提高对城墙的破坏却没有相应增加

    看着冒着清军炮火探头测距的炮队领队,舞自明有些担心的问道:“射程够不够?”

    “有些够呛。”郑军团属火炮有两寸和三寸两种,其中三寸炮的有效射程在三百三十步内,自然能有效的打击城下的清军炮位,可庄星所部如今配属的却是二寸炮队,其有效射程在二百五十步内,即便城墙的高度可以对射程提供加成,也很难对清军拥有的两位红夷炮造成致命的威胁。“不过可以试着逼退清军的火炮。”

    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舞自明当即下令开火。两位郑军二寸炮先是在城墙内侧装填好弹药,然后炮班一起用力推动炮车轮,将其送到城墙垛口处,再经过短暂的快速瞄准,射手便把烧得火红的铁钎插入炮门

    郑军突如其来的炮火反击,果然让清军产生了动摇。看着十分接近的弹着点,清军守备顾不得请示万永祺便指示炮位立刻向后移动。如此一来,清军对昆山西面城墙的炮击自然宣告中断,但更为重要的是,后退五十余步重新构筑射击阵位后的清军炮队为了弥补射程的增加就必须往火炮内加装更多的火药,炸膛的危险也随之大大增加了。

    “宫游击。”见到火炮队被狼狈的逼退,脸色阴沉的万永祺当即下达了攻城的命令。“本官把松江城守营、金山营、柘林营、青村营和南汇水师营交给你,你该明白怎么做吧?”

    曾经在郑军手上吃过苦头的宫游击心里暗暗叫苦,但清廷此时的军纪尚且严整,像他一样的败军之将若是不能戴罪立功的话,夺职罢官算是轻的,因此丢了脑袋或是发配宁古塔的事例也并不少见,所以宫游击只能做出一副慨然的样子,抱拳领命:“下官明白。”

    一刻钟后,由五个营头七百余残军组成的攻城队整编完毕,整个攻城队分为鸟铳和弓箭的支援队,拿着云梯和木板的云梯队以及持着刀盾长枪的先登队三部分组成,一个个剥除了号衣盘起了辫子,喝下一碗送行酒,随着一声号令,凶神恶煞般冲了出去。

    由于担心误伤,清军的红夷炮停了下来,不过虎蹲炮队则提着火炮跟着攻城队一起冲到了护城河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对着城头就是一通乱射。事实上,射程极近的虎蹲炮发射的铅子、铁钉、碎石等只有少数才能触及城头,但是炮声一响,硝烟便很快在城下散布开,一时间,清军攻城队在硝烟里穿行,一副人人奋勇前行的架势。

    对此,郑军的二寸炮则相继开火,装填了霰弹的二寸炮播散出一片死亡的阴影,只可惜清军冲的太快,郑军才发射了两轮,其先头部队已经杀到了护城河边。突到护城河边的清军开始利用云梯和木板在护城河里搭建简易的浮桥,另一部分则趟水向城墙边前进着。

    见到火炮已经无能为力,站在城头的黄琦由是命令到:“立刻反击,自由射击。”

    成排的铅弹射了出来,不过由于要在铅弹上包裹一层麻布以免俯射的时候弹药从枪膛内滑出,因此郑军的射击速度明显较常规战的时候为慢,可饶是如此,在四下横飞的弹丸以及点燃后抛下的轰天雷的双重作用下,清军还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但己方的伤亡并不能动摇清军各级将官戴罪立功的决心,在他们的督促下,不计死伤的清军还是冒着火网在城墙上架设起了云梯,先登队的清兵们在都司、守备、千把总的呵斥着,奋不顾身的向上攀登着,不时有人被弹丸、弹片打倒,也有人因为踩在鲜血上而从云梯上滑落的,但不管怎么说,清军都在逐渐逼近自己的目的地。

    “啊!”一声惊恐的惨叫响彻了起来,正在攀爬的清军忽然发现天地倒转了过来,却是几名郑军用铳托将云梯推离了城头,并在此过程中造成了云梯的翻转。

    当然云梯翻转的只是少数现象,更多的却是推离后没有翻转又重新砸向城头的。不过其中小部分却因为重量、重心、撞击、制作时包扎草率等原因造成了云梯从中折断。云梯上的清军士兵徒劳的想抓住固定物,却在近乎自由落体的下坠中重重摔倒在城墙之下

    终于有几名清军抢上了城头,但是他们不仅要面对郑军的排铳还要面对郑军的枪阵,所以很快便倒在了“成功”之前,甚至有个别的还因为站不住脚被郑军逼回了云梯之上,以至于不慎失足落下从而一命呜呼的。

    “总镇,当面海逆的战力甚强。”所谓兔死狐悲,看到五个营头的余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却没有能够顺利登上城头,同样是残兵的松南水师营都司向万永祺进言道。“不如在其余各面同时攻城,以分海逆之势。”

    “镇台,”奇兵营在建制上是虽然不是督标,但也归于两江总督直下,因此掌营的李参将自持身份特别,所以不愿意轻易折损了兵力,故此力劝万永祺不要接受松南都司的意见,并提议道。“不如等地方民壮、团练到后再攻城。”

    对方虽然是参将,但毕竟不是本属长官,因此松南都司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就怕等民壮、团练征集赶到了,海逆的援兵也到了。”

    李参将大怒,当即眉头一挑,但万永祺不给他发火的机会,只见这位总兵大人伸手一摆,打断了两人可能的争辩:“松南营所言有些道理,来人,先鸣金,把五营撤下来再说。”

    得到收兵信号的清军丢下器械夺命狂奔,却把背后留给了从容的郑军射手,此时,之前因为清军过快突入而没有开上几炮的郑军炮队重新发言了,虽然因为清军的队形已经完全散开而效果没有之前那么好,但还是让急于逃命的清军丢下了更多的伤亡者。

    “城上城下一共丢了两百多人,还有十几号受伤的也丢在撤回来的路上没法接应了。”当然郑军也不是无损的,特别是探头射击时被清军鸟铳打死打伤的也有十几号,但是即便知道了郑军具体的伤亡,细数下来,交换比例也是不利于清军的,更何况在原本就士气不振的松北协眼里郑军几乎是无一伤亡的,因此报告时宫游击无法直述自己的战果。

    “你且下去重整各部,另外松南营我也给你。”万永祺挥退了如蒙大赦的宫某人,同时命令道。“稍后,奇兵营接手西、南两门的攻势,青山营接手东、北两门的攻势,务必不给海逆喘息的时间。”军令如山倒,即便奇兵营李参将有所不满他还得执行下去,当然,万永祺也不能一味强压因此他利诱道。“收复昆山后,本官一定为诸位大人向朝廷请功”

    “仙瑳兄,如今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了。”清军明目张胆的调动自然瞒不过郑军在城上的观察,但郑军在昆山只有两个步哨六个步队,平均下来也不过每面城墙六十余人,又如何挡得住清军的四面齐攻。“咱们该怎么办?”

    “各地的援军正在开来,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庄星同样表情严肃。“既然城头守不住了,咱们就撤到城内去。”庄星命令到。“不过县衙的围墙需要加固,也容不下六百多人的队伍,所以,需要分散到文庙和城隍庙,在这之前”

    庄星的话还没有说完,游焘信誓旦旦的保证到:“在这之前,下官绝不让清虏登上城头。”

    “糊涂!”庄星训斥道。“若不是因为我团兵分四面,力薄难敌清虏势众,本官何必要退守县衙。”庄星拍了拍游焘的肩膀。“游承信,真把兵都打光了,昆山城还守得住吗?所以,”庄星顿了顿。“把兵从城墙上撤下来,在街巷上设障堵截。”

    昆山虽然是县城,但只有南北主街上能通行车马,而支路、弄堂多半只能三、两人并行或一人独行,在这种地形上,清军的兵力优势自然不宜发挥。

    游焘眼睛一亮,当即应道:“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249.苏浙之战(3)

    折腾了大约一个时辰的光景,终于完成了调度的奇兵营和青山营两部生力军同时在四门发动攻击,清军带来的红夷炮、佛郎机炮、虎蹲炮、松节炮,也不管射程够不够得到都一个劲的向城头施放着,一时间声势浩大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可是正在释放烟花爆竹的清军们决计想不到的是,郑军大队已经从各面城墙上退了下来,每面城墙上只有那么一个、二个的监视者,所以这番隆重的声光演出却是对着瞎子抛媚眼了。

    小半个时辰的炮击之后,清军大队遵照老套路开始冲锋了。冲锋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但近乎毫发无损的清军占领城头之后却有些犹豫了,有慎重的派人请示万永祺,有莽撞的自己率部就直冲入城,介于慎重与莽撞之间的则先派出小股部队试探前行,自此,清军曾经一致的步调开始混乱起来。

    “海逆弃守城墙、遁入城内?”在中国古代城墙的失守通常代表着城池易手的开始,至于巷战嘛,清军的兵力可是十倍于郑军的,因此万永祺第一时间真的以为胜券在握了。“甚好,命令各部奋勇前行,当克复县衙聚歼海逆于城中”

    万永祺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一个报信的清兵就匆匆被引到面前:“奇兵营下左中所(汛)于城中南街遭到海逆设障阻截,海逆以鸟铳射杀我部官兵,中左所已伤亡十数人”

    “这是海逆负隅顽抗。”万永祺理所当然的认为着。“命所部不畏死伤务必涌进”

    高声喊杀的清军挥舞着手中兵器向着面前看似单薄的路障冲了过去,但在距离五十步的时候,躲在门板和座椅构成的路障后面的郑军平端着步铳突然冒出头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郑军稳稳的扣动扳机,十几只铳管同时一跳,密集的铳弹当即将突前的清军打倒了一片。

    此时的郑军射手并不亲自装填,他们将手中的步铳交给身后的预备队,然后接过预备队递过来的步铳重新瞄准射击着,如此再三,只要保持一定的射击频率,郑军射出的枪弹便连绵不绝,以至于妄图利用郑军火力间隙实施的清军纷纷吃了大亏。

    清军的鸟铳手想当然的对射着,但清军鸟铳的铳管太细,装药有限,威力不足以打透门板和桌椅构成的屏障,而以当时火铳的精度要想对暴露在外的郑军士兵的头、肩实施精确狙击无疑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而清军的回击虽然同样猛烈,可效果却大相径庭,郑军只有少数倒霉者才不幸中枪到底。

    可是清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们可以不计伤亡的拼命靠近着,而郑军这边却是死伤一个少一个,所以,在伤亡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郑军向外甩出几枚震天雷,随即在爆炸产生的烟雾的影响下放弃当前阵地,转移到第二个巷口。

    一个街障处清军要丢下至少二十来个伤亡者,虽然数目不大,但累计起来却很可观,为此清军想出了利用郑军遗留下来的门板作为盾牌的主意,可是郑军的步铳可不是清军的鸟铳可比的,其基本威力足以在五十步内破开二道棉甲,因此打透了寸厚的门板之后,余势未减的铳弹还可以给清军造成伤害。

    又花大血本夺了两道巷口的清军忽然开窍了,几面的鸟铳手先后通过沿街店面、民户的二楼向掩体后的郑军射击着,并且一度留滞在城外的虎蹲炮、佛郎机炮、松节炮也通过重新打开的城门运了进来,这下郑军的伤亡开始加大了。

    对于这种不利的局面,东、南、西三面实施阻击的郑军领队有些挡不住了,于是他们仅直率部撤回了防御工事更加坚固的县衙,只有北街的第二步哨第一步队的领队杨彪有些想法:“第二班与我一起留下,其余人留下震天雷由韩班长带回县衙去。”

    “大人,你这是?”韩姓的班长守住脚步,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长官。“要不我留下,大人你率着其余人撤回去吧?”

    “怕我投敌啊?”杨彪笑骂了一句,随后一正表情。“我家里有三个兄长,死了也有人为爹娘送终,所以,接受命令!”两个班剩下的二十二名士兵以及三个班七名伤员同时向杨彪敬礼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杨彪冲着留在当场的八名士兵一抱拳。“兄弟们不要怨我,到哪都是马革裹尸,所以现在都给我上房顶,然后瞅准了给我打!”

    分散到街道两侧民居和商铺里的郑军很快各自想办法爬到了房顶之上,而就在他们刚刚爬到屋顶上,尚不知道郑军已经同样利用起沿街房屋高度来的清军大队正隆隆的开过,直扑郑军最后的据点县衙而去。

    “好家伙,至少是个千总。”伏在屋脊后的杨彪忽然望见清军的队伍中有一个衣甲明显与边上不同的,于是他架铳瞄准着,随着一声铳声,这名被盯上的清军倒是没事,可隔着他边上两个人的另一名清军却萎顿了下来。“直娘贼的,真是歪打正着。”

    不是所有的郑军官兵都如同他这般幸运的既能打倒了清军又没有被清军所发现的,这不,几个半跪在瓦面上的刚刚开了一铳就因为瓦面上的动静被清军所发现,结果弓箭和鸟铳齐齐打过去,当即让这几个郑军士兵饮恨当场了。

    但杨彪等的冷铳还在继续着,时不时还有清军在背后中弹倒地的,见到此番情景,几个清军把总一嘀咕,当即有人领着人上屋搜索起来,而更多的则不管不顾的向县衙杀去。

    “想抓老子,呸!爷爷不陪你玩!”杨彪向对面房顶上的郑军打了个手势,同时一拍紧跟在自己的身后的另一名郑军,两人迅速下楼,隐入曲折的小巷之中。“跟上,咱们去东城!”

    杨彪的作为当然算得上小打小闹,虽然能给入城的清军添一点的麻烦,但并不能动摇当前的战局。此刻,已经重新汇合的两营清军已经将昆山县衙以及边上的城隍庙、文庙团团分割包围住,不过一通清点下来,李参将和青山营的秦游击同时垮下了脸。

    “老秦,奇兵营已经折了九十几个弟兄,还有七十几个受伤不起的,你这边估计也少不了这个数吧。”这一百多近两百人的伤亡几乎占到了奇兵营的四分之一,自然使得李参将高看了郑军的实力。“再这么打下去,咱们两个营头也就跟松北协差不多了。”

    秦游击同样哀叹了几声,然后故做糊涂的反问道:“你老兄的意思是?”

    李参将暗自咒骂了一声老狐狸,然后却不得不直接挑明道:“不是你我不实心作战,只是如今士气沮丧,又要面对海逆穷鼠反噬的可能,若是总镇那里没有一点赏赐,我就怕是下面这伙兵痞不太好安抚啊。”

    黑眼珠子看不得白银子,弄清楚了李参将的意思,自觉没有机会再往上走一走的秦游击顿时动起了小脑筋,于是他当即表态道:“老兄此话有理,咱们可是尽心竭力为大清效忠了,上面的确得给些犒赏才是”

    “什么?伤亡过大,没有犒赏怕下面的兵痞作乱。”万永祺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说起来奇兵营和青山营连郑端都无法直接差遣且又不像松北协要戴罪立功,因此除了用银弹以外,他还真没有安抚对方。“姓胡的去筹银子回来了没有?什么,还没有回来,本官就知道他是光会说不会办事的人物。”

    其实万永祺这是冤枉胡渭了,要知道郑军如今正在大肆打击所谓勾结建奴的汉奸士绅,原本的大户人家不是已经遭劫了,就是在看风色,若是清军大胜了自然送上门的银子不会少,但是现在两方还在拉锯,谁又敢轻易下注呢?

    银子没有但仗还得打下去,所以万永祺考虑了一会,决定使出一招缓兵之计来:“来人,去告诉李参将和秦游击,就说本官已经派书办胡某等去各乡筹措犒赏了,让他们再辛苦一下,打下了县衙,本官一并下拨赏银!”

    可是李、秦二人也是老行伍、老丘八了,万永祺的花招自然看得通透,由于人家官大自己不好强顶,于是装模作样的用佛郎机炮和虎蹲炮轰了几声,然后派人出工不出力的在县衙外围吆喝了一阵也算是完成了疲兵的工作,就此上报攻击未果。

    万永祺得到这份冠冕堂皇的假报告,自然是肺都气炸了,他立刻移营入城亲自指挥,同时用松北协剩下的七百人接替两营在县衙周边的阵地,准备对郑军发动最后一击,但是时间不经意的已经溜走了,顶着八月江南地区火辣的日头,清军每行动一步都要消耗大量的水分,不用郑军攻击,清军的战意也已经降到了最低的水平,因此预定的作战计划只好延迟到日暮时分再说,由此,郑军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工事和整编部伍的宝贵时间

250.苏浙之战(4)

    虽然松北协没有办法跟万永祺讨价还价,但为了让这些士气不振的兵痞又劲头冲杀,万永祺还是想办法收罗了一批鸡鸭鱼狗酒发了下去。于是乎,一时间各个营头纷纷派人把郑军设置的一系列路障收集回来充当柴火,又破开民居收罗锅灶、佐料和碗筷,又炒又炖,顿时将县衙门前变成了一个人声吵杂的酒坊茶肆。

    顾不得燥热天该吃清淡点的清军大嚼了一通,还没有来得及写意的往地上一躺,便在主官的驱使下投入了战斗。由于当时县衙建筑的最外端是一面厚实的照壁,因此清军好不容易带进城来的红衣大炮无法直接射击县衙大门,因此清军干脆冲着县衙围墙一顿猛轰,在打了数发之后才勉强将一段围墙全数轰垮。

    由于不知道围墙后面是否有郑军的存在,清军的红夷炮依旧不停的轰击着,于是贴着这面围墙的寅宾馆、膳馆等相连建筑相继被打得墙破柱断。红夷炮刚刚停下来,十几名清军提着虎蹲炮便冲到围墙边,也不管寅宾馆里是否有人,只是用火引燃了炮门,顿时铅弹、铁钉子、石子、瓦片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暴雨一般将馆内洗了一遍,只是郑军根本没有在此布置人手,以至于清军只是自己给自己找了麻烦。

    接着二十几名清军在一名外委千总的带领下穿过破洞进入寅宾馆,在小心翼翼的避开扎脚的铁钉子之后,打开馆门走到县衙的中轴线上。此时仪门紧闭,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建造的申明亭以及寅宾馆边上及对面的膳馆、双祠院、三班院、狱神庙、监狱里动静全无,一种压抑恐怖的气氛顿时涌上了清军的心头。

    有些手足瘫软的清军顾不得继续前进,回转身子首先打开大门,早就在照壁一侧等候的清军大队迅速通过宣化坊牌楼直扑大门,但人可以进,一千五百斤的红夷炮却不是这么容易通过台阶运进来的,于是紧逼的仪门(注:县衙的第二道门)就成了清军当面最大的麻烦。

    正当涌入的清军越来越多的时候,仪门两侧围墙上突然翻出几十名郑军步铳手,迅即,成排的铅弹便撕裂了几十具鲜活的**

    清军急急用鸟铳和弓箭回击,但在手忙脚乱之下,射出的弹丸和箭矢大多落空,此时换过步铳的郑军又是一阵排铳,哭爹喊娘的清军这时才醒悟过来,纷纷向两边的膳馆等屋舍内冲去,不过可以让清军躲藏的地方虽然众多,但门窗毕竟狭小,在互不相让的情况下,相当多的清军没有逃脱郑军第三次齐射。

    三次齐射,足足让清军留下四五十具尸体以及同样数目的伤者,看着躺在血泊中呻吟的同党,侥幸生还的清军们在庆幸之余也不禁后怕起来,于是一个个躲在两侧的馆舍里不敢冒头,攻势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海逆竟然凶顽如斯。”万永祺听完狼狈逃出来的清军的报告,面色阴沉的看向身边的几位将领。“几位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能破敌的?”

    奇兵营李参将和青山营秦游击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庆幸,至于那位松北协的宫游击虽然心中焦急,但也无计可施,三人眼观鼻鼻观心的肃立无语,倒是万永祺从黄冈带来的亲信千总提议道:“既然从正面无法攻克,不如从后宅着手,或者从两面攻打亦可。”

    宫游击大急:“县衙两侧一为钱粮库(东库房)一为武备库(西库房),俱是县衙内建筑作为坚实厚重之处,至于大堂前甬道两侧的六房、典史衙、戒石亭,大堂东西厢的县丞衙、主簿衙、二堂甬道前的夫子院、衙皂房,二堂两侧的东账房、西账房,三堂两侧的东西花厅,这林林总总少说也有十几间屋间,全能为海逆运用,因此强攻两侧并不可取。而后宅花园又地形崎岖,所以”

    宫游击看着万永祺不悦的眼神,咬了咬牙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所以,下官以为不如暂缓攻打坚固的县衙,先把城隍庙、文庙等海逆其余据点拿下,剪除了羽翼的海逆当插翅难逃。”

    宫游击的心思很明白,松北协啃了县衙这块硬骨头,那么文庙和城隍庙自然不能再让松北协来主攻了。但他的算计边上的李参将和秦游击看得明白,自然也有各自的盘算。

    宫游击的话音刚落,边上的秦游击立刻表态道:“总镇,下官愿率青山营攻打城隍庙。”

    李参将落后一步心中气恼,须知道如今已经不是清室开国的时候了,为了粉饰太平、彰显正统,清廷对读书人还是相对优渥的,这个时候自己把文庙打烂了,上面看在自己是为了剿逆暂时不会多说什么,但难保大头巾们不会暗自记恨上自己。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李参将建议道:“总镇,海逆已经走投无路,何不使人招降?”

    “招降?”万永祺神色一动,如今天色已经晚了,除非自己原因挑灯夜战,否则也只能等待明日再战了,这个时候派人去劝降,即便不能收到成效,至少也乱了郑军的军心战意。“此议甚好。”万永祺在权衡了一阵之后表态道。“且找人写劝降信射进去”

    一众清军将官的算盘虽然打得好,但无一例外的都遭到了拒绝,当然这不是郑军不畏死伤,正一如大多数清军文臣、将官在战败后不愿投降一般,不想让家族受自己连累成为罪民的郑军各级武官同样没有太多抉择的余地,更何况目前这些郑军中下级武官泰半都是童子军的出身,信念上更为坚定。

    “敬酒不吃吃罚酒。”万永祺冷笑道。“传本官将令,各部立刻休整,子时夜袭海逆!”

    夜色浓郁起来,大部分的郑军已经酣然入睡了,但分别驻守三处最后据点的庄星、舞自明、黄琦等人却绷紧了神经,他们并不预测到清军的行动,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几位官长还是强撑着匮乏的身子几度出来巡夜。

    “什么动静?”清军前半夜屡有疲兵的袭扰,这一次似乎也有所雷同,但游焘却格外的警觉,他特意点燃了火把准备丢过去看清楚,但几声清脆的鸟铳声过后,如遭雷亟的游焘目光一滞连同火把一起跌倒在地上。

    铳声惊动了熟睡的郑军,他们操起搁在身边的步铳向自己的同伴靠拢着,这个时候偷袭不成的清军变成了强攻,几十名爬到文庙围墙上清军向大殿和享房射箭鸣铳着,在他们的掩护下,跳下围墙的清军很快打开文庙大门,上百名清军涌了进去

    同样的厮杀声也在城隍庙和县衙两处响彻了起来,不过这边不是被文庙的铳声所惊动有了预备就是提早发现了清军的企图,因此抵抗起来更加有组织性。

    但是清军的兵力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因此当围墙等工事不再能阻挡他们的时候,郑军无法利用己方步铳的威力从而被迫与敌进行更加血腥的肉搏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隍庙和文庙中的两个步队分别被清军分割成若干小组,失去了严密的枪林,郑军的伤亡立刻高涨起来,等到天际发白之时,除了拥有最多兵力的县衙还在顽强抵抗外,其余两地已然失守了。

    “趴下!”双眼赤红的舞自明大吼了一声,十几名跟清军纠缠在一起的郑军下意识的遵照这句闽南话行动着,此时,舞自明面前的炮口红光一闪,类似排铳的霰弹横扫一片。

    不分青红皂白的炮击战果虽然显赫,然而也不过是把战线给暂时稳定下来,却不足以把已经突入县衙后院的清军给逐了出去。而更加致命的危机在县衙前院,付出了近两百人的代价后,清军已经把两线作战的郑军逼到了二堂。

    “看起来是坚持不到援军到了。”身上吃了一刀的庄星捂着疑似骨折的肋部喘气着。“告诉参军长把余粮都烧了。”命令是下达了,黑烟很快也冒了起来,此时庄星有些后悔的看着身边士卒。“真该先撤回去跟统制大人汇合,要不然,这些袍泽都不会死”

    两个护军校尉异口同声的回应着:“大人,我等武人当马革裹尸,如今正是死得其所。”

    “只恨不能多少鞑子。”另一位田姓的从六品忠显校尉则抱怨道。“可恨,可恨呢!”

    “杀不尽的汉奸走狗。”还有一位正八品修武副尉冲着地面啐了口唾沫。“都是他们坏事,好在怀里还有十来发弹药,还能多杀几个”

    庄星冲着这些郑军笑了笑,同时也安抚着几个目光游弋的新兵:“虽然咱们等不及援兵了,但是这伙汉奸绝对逃不了的,统制他们会替咱们报仇的!”

    此时观察清军动向的哨兵高喝道:“清虏又攻上来了。”

    庄星站直了身子,命令道:“装上弹药,等齐射完了,咱们冲出去反击”

251.苏浙之战(5)

    “该死!”听到探哨回报昆山城墙上竖起的清军旗帜以及城内冲天的黑烟和爆炸声,连夜率部从太仓赶来的右虎贲师第一团团统制郭浩一拳砸在道左的柳树上。“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一想到身陷城内的部下已经牺牲,这位郑军前协将只觉心痛欲绝,然而事已至此,他不能不考虑接下来怎么办,须知道如今的第一团只剩下一半的兵力,且又要分兵保守太仓,没有力量收复昆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绝不能为了一时报复跟优势的清军硬拼。“命令全团退守太仓,另外通报嘉定和青浦,让他们也追回各部。”

    “统制!”正在队前领兵的第四哨哨官李元听闻郭浩的命令立刻冲了回来,李元和黄琦、舞自明、庄星三人乃是童子营的同期生,自然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要收兵,庄副统制、舞参军长还在昆山等着咱们”

    “城池已经沦陷了,城内也燃起了大火,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李元情绪激动的吼道。“就算真的赶不及了,无法救下他们的性命,但至少要把他们的尸身抢回来,带回东宁去。”

    “第一团负责守备昆山、太仓,丢了昆山固然是本团守备不利,但要是连太仓都丢了。”郭浩明白李元的心情,所以按下心中的不快解释着。“本官也知道你们同学情深,但要是连第四哨都折损了,太仓还要不要守?”

    李元当然知道轻重,一屁股跌坐下来,嚎啕大哭起来,受到他的感染,整个第四哨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久经战阵的郭浩无言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同时转身示范,整个队伍才慢慢的向回行进起来。

    李元哭了几嗓子,猛的站起来追上郭浩:“统制,咱们还能收复昆山吗?”

    “放心,”郭浩听懂了李元的潜台词。“这些汉奸不会有好下场的,只要打下嘉兴,大军回师,就该轮到这些汉奸受死了”

    昆山的易手让苏州城里的清军弹冠相庆,但三千人的部队攻打不足七百的敌人却付出了死伤超过千人的代价又让江苏巡抚郑端对是否进一步投入大军光复松江一府心存顾虑,为此郑端一方面向江宁以及北京报捷,另一方面请求江宁调江北绿营狼山镇过江增援,并进一步请调长江水师瓜洲镇总兵统辖镇标中营,江阴营两部及安徽皖南镇总兵所属芜采营。

    损失了半个团兵力的郑军此时也如梦初醒,决定在华亭、上海、娄县、青浦、嘉定、太仓、嘉善、秀水、桐乡、海盐、平湖等控制区内广泛招收新兵以应对兵力不足的问题,但是由于苏南地区向来富庶百姓不愿当兵以及部分对郑军统治充满畏惧的地方士绅在背后捣乱,因此郑军招兵的进度严重迟滞。

    无人愿意应募还是不至于造成太多的负面影响,可受到昆山之战结果刺激的部分倾向清廷的士绅组织的团练也开始活跃起来,这样就进一步给郑军收集物资、以战养战的计划造成了相当严重的障碍,对此人生地不熟的郑军被迫在占领区内跟地头蛇们展开了反游击战。

    “该死的松江佬,又来了。”看着一路行来,不知道第四还是第五波的阻路团练,张启忠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层暴戾的神情。“是想逼着老子杀人是吧,那好!”张启忠命令到。“护住粮船,各班准备齐射。”几十门步铳被举了起来。“放!”

    密集的铳声响了两遍,正在前冲的民壮中横七竖八的倒下来一片,看到同伴血流成河,这些已经享受了几十年太平日子的农夫又怎么受到了,人还没有冲到郑军面前,已经化作鸟兽散了,只有下那些将死未死的还在苟延残喘着。

    指挥着步铳手为这些伤者补上致命一刺的张启忠看着这些还有热气的尸体想了想,接着下令道:“把这些尸首都吊起来,让他们看看,做鞑子走狗的下场。”

    留下看守河边粮船的守卫之后,恨得牙根痒痒的郑军们根据张启忠的命令把这些新鲜的尸体用死者自己的衣物捆扎在岸边的柳树上,大群闻到腥味的苍蝇铺天盖地的降了下来,欢天喜地的占领了片刻之间还是万灵之长的身躯。

    一边驱散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苍蝇,一边向粮船走去的郑军吵吵嚷嚷道:“军上是在搞什么名堂,早跟琼州一样把这些百姓押往东宁不就成了,如今倒是成了祸患。”

    “禁言,不迁移百姓可是主上的意思,”边上一名护军校尉赶忙阻止同伴的失言。“而且如今舟山岛上也没有这么多的粮食可以供应给新移民,所以,你要怨就怨那些铁了心做汉奸的士绅好了”

    “下面的怨气很深。”部队的怨言自然传到了嘉兴前线大营,对此洪拱柱也十分的头疼。“关键还是嘉兴城下耽搁的时日太久了。”说起来这并不是郑军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下了,当年正是由于长期顿兵于南京城下,所以郑成功的北伐才功亏一篑,而郑经时代的二攻泉州未果也标志着郑军西征的由盛转衰。“现在本官倒是不怕这些如蚊蝇一般的民壮、团练,却是担心清军大队已经在湖杭集结完毕,正在本藩露出颓势便杀将出来。”

    “嘉兴的护城河太宽、太深了。”孙有劳在嘉兴前线各师都统制中资历虽然不是最深的,但却是郑克臧最信任的,因此他的话,洪拱柱必然认真倾听。“咱们手中招来的民夫数量有限,根本不能四面同时填埋,所以我建议,把突破点集中到一个方向,以便尽快落城。”

    “可是如果把民夫都调往一个方向,清军必然能掌握本藩的动向,如此一来,攻城时的损失不就大了吗?”左龙骧师都统制陈保全听到这皱起了眉头。“咱们拢总只有二万多人,万一折损过大的话,清军大队来袭又该如何应对?”

    “主上并没有强求咱们在苏南浙北打下多少州府,关键还是破坏了清虏的根基。”孙有劳解释道。“因此打下嘉兴之后,抢在清虏大队到临之前转进才是上策,若是伯功兄觉得没有打过瘾的话,等撤回大衢山之后可以再南下攻打温台一线进一步调动清军。”

    “是不是攻打温台还要另说,但兵力折损过大,却是件麻烦的事情。”陈保全坚持着,毕竟东宁人口不多,这几万兵马还是硬挤出来的,损失大了,郑克臧也会心疼的。“还是得想个尽量能减少伤亡的法子为好。”

    “同佥,几位都统制,下官这边倒是拟了个主意。”边上扈从洪拱柱北上的参军事林康突然插了一嘴,对此洪拱柱眉头一凝,不过没有多说什么,由于地位最高的洪拱柱都没有出言斥责,因此几位都统制也都大度的听着。“几位大人,下官以为或可以声东击西”

    听完林康的方案,不动声色的洪拱柱便向孙有劳等询问到:“几位大人以为如何?”

    “或可以一试。”孙有劳表态道。“不过事先说好了,先登的部队只能是左虎卫师。”

    “凭什么?”右虎卫师都统制尹民通的资历可比孙有劳强上太多,孙有劳还在做协将的时候,他已经是副总兵了,如今更是缺一个世爵,所以自然不会让这个头功落到孙有劳手中。“右武卫师能到比孙兄的左虎卫差了?”

    “这可不是我妄自尊大啊。”孙有劳笑了起来。“刚刚林参军的方略大家伙可是都听到的,要突破的话也就是南北两路,南面有南湖和西南湖阻隔,大军施展不开,不从我师的北面突破难道还走右武卫师的东面,那可是声东击西的东啊!”

    尹民通气得胡子一撅:“林参军不过是拿出一个草案,到底怎么打还要商榷,你凭什么就笃定了非得东城墙才能是声东的东,为什么北城墙就不能成为东呢?”

    尹民通的绕口令一出,孙有劳笑的更加灿烂了,不过他更加难听的话还没有出口,洪拱柱便抢先说道:“谁是东,谁是西,这个不是问题,咱们占阄。”

    这个说法一出,原本以为自己没有希望的右翊卫师都统制高叶平眼睛也亮了起来,只有陈保全苦着脸——刚刚孙有劳说得明白,布置在南城的左龙骧师是怎么都没有机会的。

    “占阄就占阄,我的手气还没有差过了。”孙有劳信心倒是十足,他这么一说,尹民通也不好提出异议,于是三个都统制跟瓦肆里的赌汉一样打足了精神头凑在摇盅前。“哈哈哈哈,我就说我手气好。”孙有劳狂笑着。“这可是老天决定的。”

    尹民通倒也光棍认赌服输,而高叶平本身也没有指望过右翊卫师能挑起大梁,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主攻、辅攻都确认了,洪拱柱开始逐客了:“明日决战,各位大人可以回去准备起来。”

    一众将领领命而去,只有林康在无人时进言道:“同佥,捣乱的团练不可轻视啊!”

    洪拱柱没好声没好气的反问道:“你又有什么章程了?”

    “下官以为主上虽然没有动百姓的意思,可是不把水抽干了,如何断绝得了这些地头蛇的根子,下官以为还是要效仿琼州。”

    洪拱柱倒吸了口冷气:“你的胆子倒也挺大。”

    “下官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252.苏浙之战(6)

    此起彼伏的炮声响彻在天空中,白色的硝烟和红色的烟火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

    说起来这一幕远比昆山城下的那场小规模的炮击来得壮观许多,不过这也是正常的,须知道为了攻克嘉兴这座府城,郑军四个师属炮哨的三十六位三寸半(12磅)野战炮悉数上阵,并在三倍规模的团属二寸(4磅)、三寸(6磅)轻炮的助阵下于嘉兴城东的春波门一线掀起了令人惊恐的金属风暴。

    尽管清军架在城头的红夷炮也努力的开口回应,但很快就被郑军猛烈打击下相继哑壳。

    趁着清军的火炮被压制,郑军的轻炮群首先撤出了战斗,随后炮位处的空缺随即被数千名开始填埋护城河的民夫所充满。随着一声令下,在郑军步铳上长长的枪刺的驱使下,狂奔的百姓把一袋袋的泥土抛入东堤中。城头上的清军当然试图阻止,但城头上的弓箭手和鸟铳手很快便被转移了火力的郑军三寸半炮群所重新予以驱散。

    此时郑军水手驾驭的多条小舟依次从南湖、西南湖、平湖塘等多处相邻水域直冲进入护城河内,这些小舟一驶入民夫试图填埋的地带,船上立刻有人将其携带的水泥块次第的投入河中作为基底,更有甚者直接在船底凿洞,让整条船坐沉在护城河中,然后人再跃入河中游到己方这边上岸。

    面对越来越向城墙边延伸的通道,清军也顾不得头顶上飞来的炮弹了,一个个持弓拿铳对着施工现场射击着,于是郑军和民夫这边的损失也开始加大了。

    看到同伴的死伤,有些民夫腿软了,然而腿软的下场不是被城头射出的箭头弹丸所击倒,便是被郑军直接用铳刺就地处决,于是惊恐欲绝的他们只好麻木的忍受着两边的压力,让自己在生存与死亡之间煎熬着。

    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民夫们都投完了当初规定的每人五袋泥土的半日指标,也得到了郑军许诺的白米粥作为犒赏,但这不过是漫长游戏的中场,等他们稍微平复了一下气力精神之后,郑军还将驱使他们再三经历死神的戏弄。

    民夫们退下来不久,郑军的三寸半炮因为过热相继停了下来,此刻已经分散到其他各门的郑军轻炮又响彻了起来,可清军还是下意识的将西面作为堵防的第一要点,非但督抚标兵及杭嘉湖海防兵备道所部两营占到嘉兴守军半数的兵马集中在东城,就连后来在城内抽出的民壮也泰半安排在此。

    申时初,毒辣的阳光开始西斜了,城西通越门外骤然响起了一种类似闷雷般的炮击声,布置在此的四寸半臼炮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四十斤的铁弹砸在嘉兴城年久失修的城墙上,只是几击便把前明时留下的城砖打得四分五裂并露出内里的黄色夯土。

    郑军的臼炮团是目前郑军唯一的攻城炮团,其所属四个臼炮哨共计十二位四寸半臼炮,期间各队炮手都能在不致炸膛的情况下以一个时辰四十发的速度实施连续射击,虽说由于射击精度较差,几乎没有一个落点能吃中两枚以上的炮弹,但饶是如此,在半个时候之后距离通越门瓮城不远处的某一段城墙便出现了崩塌的迹象。

    这下清军对郑军可能的攻击重点的判断出现了矛盾:“东门的郑军是佯攻!”

    作为清廷设立在杭州的四位副都统之一的傅淦不但官居从二品又是杭州派出的首批援军主帅因可以说在如今的嘉兴城内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不过这位傅副都统为了能在战事不利时便于转进因此主动把所部一千二百余八旗骁骑(马甲)、步兵(步甲)布置在嘉兴西门,如今却是正好撞上了郑军火力最猛烈的一部,以至于他立刻认定了郑军主攻的方向。

    嘉湖海防兵备道安可图是红带子,他可不怵傅淦这个假鞑子,所以他一口咬定道:“傅大人怕是判断错了吧,郑军可是已经填满了东城护城河,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冲进城来,如此怎么明显的迹象,怎么就成了郑军要主攻西门了。”

    “基本原来要打东门的,可是如今西边的城墙垮了,海逆自然会把大军转移过来。”

    安可图双眼一翻:“傅大人这话本官有些听不懂了,是调几门炮容易还是顶着炮火重新用人命填埋绕城运河容易,再说了,海逆不会声西击东吗?”

    “你说海逆声东击西了,本官还说海逆声东击西呢。”傅淦绷着脸回应到。“安大人不愿调东城绿营来,本官也不强求,但守城民壮必须分一半给西城,否则”

    “否则守不住嘉兴就是本官的责任是不是?”安可图冷冷的回视着。“真是滑稽之极!”

    “两位大人,大敌当前,千万还要同舟共济。”从四品的嘉兴知府孙志国苦笑着向两位大神鞠躬打仟着。“本官忝为嘉兴父母官,万一失城自然是本官的责任,但是如今各位大人都在城中,海逆一旦进城可就没有什么地方官、武官,旗人、民人之分了,所以还请几位大人能精诚团结,共渡时艰呢。”被孙志国这么一说,两人冷哼了一声不响了,于是孙志国赶紧向安可图轻松请示着。“观察,是不是调一千民壮至西城以备不测。”

    虽然自己的官比孙志国大那么一级,虽然自己的跟脚要比孙志国强上无数倍,但对方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因此安可图退了一步:“调民壮可以,但人不够钱来凑,府尹大人可要给下面的弟兄吃颗定心丸呢。”

    孙志国没想到安可图会在这勒索自己,他正待眉头一挑,却立刻想到现在可是战时,要是真满足不了那些丘八,恐怕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于是他只好忍耐住不快,故作平静的问道:“观察要下官筹多少?”

    安可图手一比:“至少这个数字?”

    “五百两?”孙志国刚想舒一口气,但只见对方摇了摇头,他顿时一惊。“五千两?”

    “下面有近二千多弟兄,五千两也不过是一人二两半的犒赏。”安可图倒也不是想借机中饱私囊,因此说得很坦率。“要是再少了,恐怕没什么作用了。”

    由于各路援兵入城后府衙已经前后支出了近两万两银子的犒赏,府库中早就可以跑马的孙志国前思后想了一番才一咬牙应承下来:“下官想办法去跟城中大户去筹!”

    “慢!”傅淦突然横插一句。“孙大人,什么事都要一视同仁,东城的弟兄们有了,总不见得让西城的弟兄们干瞪眼吧,这样我也不多要,大人一同送五千两的犒赏来就行了。”

    孙志国的心猛的一荡,要知道他拿出去的二万两中有一半多落到了傅淦手中,如今对方还不满意,这个如何是好,但他看安可图,安可图却不看他,不得已,孙志国只好忍辱负重的再次点头:“好,下官去筹银子,不过这调兵守城”

    别看安可图是红带子,其做人还算比傅淦这个假鞑子厚道,并没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要求先见到银子再放人:“看在孙大人的面子上,本官回去后就签发军令”

    送走了两个催命鬼,孙志国枯坐在那好半天才一拍大腿:“又上当了,傅淦这个王八蛋!”

    孙志国忽然明白过来,傅淦出门时的表情为什么像偷了鸡的狐狸一样,没错,西城守军除了一千二百名旗兵以外还有七百多嘉兴城防营的绿旗兵,傅淦绝对不可能把犒赏分给了他们,除非孙志国自己再补上一份。

    不过明白归明白,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指望对方实心守城的孙志国又怎么可能反悔呢,不得已他叹息一声从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牌来:“来人,持本官的令牌召集全城士绅大会,告诉他们时局危急,破城在即,让他们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一旦海逆进城了,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孙志国派遣的差役还没有出了府衙,郑军的炮击再度开始了,趁着夜色尚未降临,郑军再度以臼炮轰击西城城头以图继续扩大城墙上的豁口。对此,旗兵大爷们自然是不敢冒着炮火抢修城防的,倒是嘉兴协城守营组成部分民壮用土石试图封堵,结果一枚失的的炮弹越过城墙落在了民壮大队中,一路摇摇摆摆横冲直撞,打得一干绿旗兵和老百姓哀鸿遍野,徒徒让真鞑子、假鞑子们多了一个摇头晃脑的话题。

    或许是天黑后视线不清,或许是四寸半炮的弹药宝贵,因此天色渐黑之后,郑军的炮火停了下来。但是还没等清军放松警惕,运河里就传来了清晰的水声。是郑军准备用小舟夜袭水门?不敢怠慢的清军往城下丢下火炬照亮了一片,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边才丢下火炬,那边又响起了炒豆般的铳声,不过,对此已经连续听了五、六日的清军却习以为常的不宜理会,只要郑军大队不出现在护城河道边,即便是突然打响的炮声也不会惊动了清军的好梦。

    “大人,我们潜到运河边的探哨发现在东西两面的清军还保持警惕,至于南北方面则再大的动静也没有巡兵出现,看起来清虏入毂了,是不是该动手了?”

    洪拱柱用手巾抹了抹胡子上的油腻,随后摇了摇头:“告诉孙有劳和尹民通不必着急,上半夜让他们休息一下,四更之后,再把浮桥搭起来”

253.苏浙之战(7)

    夜深了,在夏日蚊虫的叮咬下,一众旗兵们和大部分的绿营兵都已经沉沉的睡去了,只有少数的巡逻兵还在外界的压力下认真巡逻着。当然这种认真的程度是有区别的,譬如城墙破损的西城、运河遭到填埋的东城,巡逻兵时常会举着火把把头伸出马面仔细打量脚下的环境,而在一直无事的南北两面,巡逻时候的精神头就大大的不济了。

    天上月亮渐渐的被云彩遮住了,在夜色愈发浓重的时候,空中隐隐约约传来敲击的声音,不过由于郑军在铁锤上包裹了棉布,因此敲击的声音并不清脆,即便在夜色中也传不了太远,因此并没有激起清军更多的警觉。

    很快六座浮桥悄然延伸到了北城墙的脚下,待最后两个固定的水泥墩子被小心翼翼的沉入水底充当固定的锚碇后,充当工匠的郑军士兵干脆贴到了城墙外边。又过了片刻,抬着云梯的郑军踩着摇摇晃晃的浮桥跟进了过来。

    “听我的口令。”夺得先登权的左虎卫跳荡哨哨官奚和用手势和口型指挥着。“一、二、三、竖!”十二条同样在捆扎了棉布的长梯轻轻的靠上了城墙的边缘,不待其靠稳了,奚和一马当先的踩了上去,此时他的口令才传了出去。“上!”

    其实城墙上就有清军在露宿,其中不少还是紧贴着女墙边依倒着,而月色的晦暗这时就转而对郑军不利了,第一批登城的郑军官兵没有留守一下子就踩到了这些人的身上,巨大的疼痛顿时让这些清军在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看到一些跳起来的清军,同样被绊了一跤的奚和当机立断的命令道:“杀!”

    有计划的杀戮立刻展开了,只见某个郑军用力一挥手中的鉄锏,面前的清军的脑袋如同鸡蛋壳一样破碎开来,对方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就带着红的白的色彩萎顿在了地上。

    跳荡哨的士兵因为要在战场上充当打乱对方阵形的手术刀,因此还保留着冷兵器时代的习惯,通常装备的不是鉄锏便是骨朵这样的重型武器,即便不装备这些也用的是利斧和宽背长刀,因此对付起猝不及防的清军来自然是手到擒来的。

    不过战斗一开,除了少部分还酣睡未醒的清军以外,大部分的清军相继被惊醒,自然有人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此时往返巡城的清军闻讯敲锣打鼓的报警起来,而随着偷袭转为强攻,东西两面的郑军炮火又重新猛烈起来。

    快速杀完城墙上的敌人的奚和大声命令着相继登城的所有部下:“杀下去,打开城门。”

    顺着马道往下冲击的郑军还来不及收住脚,面前便出现了一排黑洞洞的铳口。在郑军士兵惊恐的目光中,闪着火星的火绳燃到了最后一段,随即铳口一跳,十几颗夺命的铅子带着火光窜了出来

    “傻站着干什么!”一推有些胆怯的士兵,率先越过倒地的战友的奚和大吼着冲入清军的鸟铳队中,此时清军根本来不及重新装填火药,于是只奚和一个人就杀得他们狼狈逃窜。“贴上去,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再射。”一边砍杀一边冲着如梦方醒的部下大喝的奚和拼死突进着。“一群走狗,受死吧!”

    清军有组织的鸟铳队被打散了,而郑军身上披覆的瘊子甲更是让玩命肉搏的清军们无可奈何,只有同样使用重兵器的某些清军才能给郑军造成一点的损失,但这样的清军实在太少了,根本无力阻止奚和他们的脚步。

    正当守备望吴门左近的三百多清军被奚和他们打得步步后退,城门即将易手之际,来自东城方面督标右营的四百多援兵终于沿城墙开到了。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到了,通过云梯爬上城头的郑军步铳手也勉强的组织起两道队列,冲着脚步声传来的位置便是一通齐射。

    虽然齐射给清军造成的损失有限,但是清军的气势为之一滞,等他们想起郑军的步铳同样要重新装填的时候,又是一批郑军步铳手登上了城头,由是,清军再度遭到了一通齐射!

    但是清军毕竟是人多,他们不计伤亡的扑上来,让郑军不得不放弃装填射击改用枪阵迎敌。清军原以为只要贴近了就能让郑军束手无策,却没有想到会遇到更加可怕的枪阵,于是在七手八脚之中,人数上占绝度优势的清军竟让被自己十分之一的对手给挡住了。

    “万胜!”正在厮杀中,郑军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清军仓惶回头望去,只见东门城楼已经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却是被郑军的炽热弹给引燃了,进退两难的督标右营还不知道东门是否失守了,城下又传来了欢呼的声音。“城门打开了!”

    俯身看去,发现源源不断的郑军通过望吴门的瓮城涌入嘉兴城内的督标右营士气沮丧,纷纷掉头而逃,此时他们也许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到东门与大队汇合

    事实上若是西城的清军能够早一点开过来增援的话,望吴门还不会这么容易失陷,但通越门一线的清军此刻在干什么呢?

    并不是傅淦没有派出援军,作为征战多年的老兵,傅淦虽然贪财畏战,但他也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因此西门的警报一响,他立刻命令一名满八旗佐领、一名蒙古八旗骁骑校和一名汉军旗参领率四百向北门增援,但这四百大军刚刚循着城墙向西北增援,郑军改装的炮船就逼近澄海门和小西门水关猛烈开火,同时郑军的重炮又接连打垮两段西面城墙,立刻迫使傅淦把派出的部队追了回来,只让一名满八旗防御带着五十名旗兵督促三百民壮增援望吴门,这一来一回时间就被耽搁了。

    而领命而去的三百五十名援军很快又在增援的途中撞上了四、五名浑身是血的北门守军,通过这些人满八旗防御知道郑军都身穿刀枪不入的宝甲,一下子把几十名满洲大爷给吓住了,于是磨磨蹭蹭梭巡不进,等到郑军一个步哨以战斗队形从望吴门推进过来,甫一接触的双方在一阵对射之后,旗兵就丢下民壮一哄而散了。主子既然已经逃跑了,这些奴才的奴才们自然也心无大志,当即跪倒投降

    左虎卫师源源不断的通过望吴门涌进了嘉兴城,大队转而向春波门杀去,而小部队则向道台衙门和知府衙门扑了过去。由于安可图人在东门督战,因此道台衙门几乎是不设防的,但孙志国却紧闭府衙大门誓死抵抗着。

    “射击!”一班士兵冲着府衙大门一通齐射,结果却根本不能打烂厚实的大门,而准备墙头吧,院子里却有人拿着软弓抵近狙射着,几名郑军士兵刚刚冒头便被射中了头部摔倒了下来,于是气鼓鼓的班长命令道。“去调大炮来”

    郑军一团有四个步哨,在进攻时每哨都分配到一至两位二寸火炮作为伴随火力,所以只是和领队、哨官汇报了一声,该班长很快得到了他想要的。二寸炮虽然威力不大,但破开府衙大门却也是轻而易举的。当近距离射击的铅弹在大门及照壁上钻出可怕的大洞后,府衙的后堂突然升起了冲天的火焰。

    “知府大人蹈火了!”府衙内传来一阵让郑军士兵不明所以的哭喊声,等成队的郑军破门而入后,却发现刚刚还在做着坚决抵抗的差役和民壮们已经跪倒一地。“我等乞降,求郑军老爷开恩饶命呢”

    “那个知府投火自杀了?”好不容易听到对方晦涩的南直隶官话之后,领队官面色一沉。“死了知府算什么不是还有同知、通判,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教授、库大使、仓大使、宣课司大使、税课司大使、检校等官吏都在哪里,不要说他们都死绝了,还有立刻领我们去封锁各库,另外,还不救火”

    知府衙门的冲天大火更是让嘉兴城里的形势转向了对郑军有利的一面,人心惶惶的民壮一哄而散,分别投亲靠友,而家在城内的绿旗兵也如法效仿,清军的兵越打越少,很快,春波门也落入郑军的手中,被困在城楼上的安可图被迫选择了悬梁自尽。

    此时,几番在春波门外发动牵制性攻击的右虎卫师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城中,战斗开始向西、南两面扩展天色渐亮的时候,郑军又夺取了西门,傅淦在指挥抵抗时被乱枪打成了筛子,而随着他的死亡以及右翊卫师开进城中,郑军在城内的兵力已经占到了绝对优势,至此,嘉兴易手已成定局

    明永历四十三年八月初五,浙北重镇嘉兴易手,清守军副都统以下二十七员将官战死,杭嘉湖海防兵备道、嘉兴知府、嘉兴知县等十七员文官殉死,四千守军悉数擒歼,城内三十三家大户也因查出向清军助饷、出任伪官等原因被满门流放极南瘴厉之地

254.苏浙之战(8)

    嘉兴的易手让江浙清军万分惊恐,他们不知道郑军接下来的兵锋将指向何处,为此江苏巡抚郑端被迫勒令万永祺部放弃刚刚收复的昆山城全师撤回苏州,浙江总督石琳也勒住了已经开抵杭州一线的浙东援军,只有从宣(城)广(德)一线增援湖州的安徽皖南镇、江西九江镇及湖北提标和江南提标等部一万五千余人还在继续向浙北集结。

    八月十一日,从福州赶到杭州的简亲王雅布得到康熙圣旨以定逆大将军身份节制浙北清军反攻嘉兴,同日江宁将军缪齐纳奉命节制江北江南清军开赴苏州南攻松江。

    也就在同一天,郑军在东宁的留守部队以四个师的兵力登陆兴化湾,截断兴化与福州之间官道,并在第二天炮击兴化城,迫使福建总督董国兴急令填防温台一线的福建清军调头南下,以备郑军直捣福州。

    八月十三日,湖州城内的江南提督杨捷受命指挥浙北清军东进。同日,抵达苏州城的缪齐纳也带来了苏北狼山镇、江宁及京口两地驻防八旗兵、督标左营、浦口营、溧阳营、瓜州营、扬州营、漕标左营及安徽寿春镇各一部约一万三千余人。至此郑军在北线面临三万五千余人的江苏清军,在西线直面杨捷部一万八千余人,而西南更有雅布亲自指挥的浙江清军四万四千,足足十万大军如泰山压顶一般杀将过来。

    八月十五日,江苏清军重新占领昆山,随即分兵攻占太仓和嘉定,此时自知清军势大难敌的郑军已经驱使着数千百姓东进海边,这些百姓中有一部分是家人为郑军征募的民夫,此番跟随郑军是为了避祸,而更多的则是因为组织团练与郑军敌对而被抢掠为奴的。

    哭爹喊娘的百姓虽然不愿意背井离乡,但是在杀鸡儆猴的郑军面前,不敢上队伍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经过一天两夜的日夜兼程,郑军安全的在浏河口登上接应运输船,只把一地的狼藉留给了追来的清军。

    八月十七日,郑军又弃守上海、华亭、青浦三县,浙江清军也攻占了桐乡、石门两县,由是,形势进一步转向郑军不利的一面,不过这一天登陆福建的郑军大胜从泉州、惠安一线往救兴化的清军援兵,毙伤二千余人,俘虏四千,以至于福建全省告急

    八月十八日,鉴于湖州方向攻来的清军与进占桐乡、石门的清军有会师的迹象,郑军主力主动放弃嘉兴城退往平湖、乍浦。第二天,发觉郑军真的撤退了的嘉兴士绅派人出城寻找清军,使者遇上了作为清军前锋的衢州镇严州(注:建德)协左营,于是都司何武华一面飞报本镇及雅布大营,一面在嘉兴士绅的引导下兵不血刃的开进了嘉兴城。

    八月二十日,长驱直入的苏南清军进驻早已经空无一人的青浦等县,随后主力向南疾行,直趋松江城下,可此时留守的郑军已经先期退往娄县,清军同样只是接收了一座空城。

    浙北苏南清军虽然连番向北京报捷,但却无法掩饰的是没有首级可以上报军功,苏南浙北又是清廷最重要的财赋之地,杀良冒功虽然屡禁不绝但是大规模的屠杀却不合时宜,因此雅布及缪齐纳也只有尽可能驱使各部快速收复失地,这样就为郑军创造了机会。

    八月二十一日,松江方向的郑军断后部队六个步哨和一个炮哨抓住机会对突前的浦口营、溧阳营实施打击,战斗仅仅大半个时辰,清军便在炮火和郑军排铳下崩溃,以至于与前锋相隔不过十里的漕标等部救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郑军经由水路乘小舟撤出

    “快,”看着转运的小船将火炮、马匹、桶装火药等一一运上船,再看到有几条船上时不时有不愿意被郑军驱使背井离乡的松江百姓故意翻下水试图逃遁却被郑军射杀的场面,叶城心头就一阵烦躁。“船长,你说这是打得什么仗,不是说好了让北方舰队突入直沽威慑北京城的,如今却让咱们来充当运输船”

    “叶护军,牢骚就不要发了,”解思齐虽然对眼下的状况同样不满,但他却明白若是四个多师的兵力失陷在苏南浙北的话对于郑军陆师来说即便不是灭顶之灾,日后要想再恢复元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水师终究是不能上陆作战的。“上头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咱们还是听命为好。”说到这,解思齐冲着一旁的水手长问道。“装满还差多少?”

    水手长看了看手中的清单,回应道:“再上三十个人。”

    “让他们赶紧上了。”解思齐催促着,同时回头看了看叶城。“我说二副,你就别愁眉苦脸了,仗肯定是有得打的,你倒说说,是等鞑子把天津船场造起来后咱们动手好呢,还是现在还是白地的时候就动手呢”

    八月二十二日,清军收复海盐、平湖和娄县县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军已经全部收复了松江、嘉兴两府,但是郑军仍依托乍浦及南汇等地港口转运部队、物资以及攘挟来民夫和其他百姓,为此清军尚且不能全功。

    不过由于郑军主动撤退的意图十分明显,为此是不是要对郑军实施追击在清军内部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人认为逼急了会造成穷鼠反噬的局面,有人则认为让郑军无损的撤出不但折损清廷的颜面更无法向康熙交代并且又纵敌的嫌疑。经过激烈的争辩,雅布作出了进攻乍浦港的决定,至于南汇一线地形低洼,江苏方面又有昆山大捷保底和娄北追击战的警示,因此缪齐纳虽然也同样下达了进攻的命令,但江苏方面却步步为营,等同坐视郑军扬长而去。

    八月二十三日,福建郑军攻破兴化城,福建总督董国兴无奈之下只得率督标及军标等部亲自南下福清,同日漳、潮一线援军也开抵泉州,面对南北两路敌军正在步步逼近,郑军便攘挟兴化百姓万余口先撤南日诸岛然后再转运台湾。

    八月二十四日,浙江清军尚未对乍浦发起最后的总攻,新任江西巡抚于成龙也还滞留北京尚未陛见康熙,熊心余部又在赣西义宁(注:秀水)等地起事,清军因为兵力大幅东调因此鄂赣皖边地区力量极度薄弱,打着“朱三太子”旗号义军重现席卷武宁、通山、兴国(注:阳新)等地,向北威逼黄州、蕲州、大冶,向西威逼嘉鱼、崇阳、平江,向东威胁南昌、瑞昌,越过九岭山又能威胁赣西南

    当然死灰复燃的赣西义军并不能立刻对浙江清军的动向产生影响,同样在八月二十四日,浙江清军六万人组成三阵自东西北三面缓缓逼近乍浦,郑军尚未完成转运的部队八千余人依托九龙山、骑龙山、东常山、汤山及乍浦水师营旧址布阵。

    虽然九里山等沿江海的丘陵并不高峻,但当面狭小地势也颇为崎岖,再加上水洼等泥泞场所,清军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原乍浦水寨一线。然而清军刚刚推出红夷大炮欲射击郑军阵地,却遭到郑军水师炮船的反击,且不说郑军炮船上威力巨大的四寸(28磅)短炮,就以是威力较次的三寸半长炮也足以笑傲战场,清军与之炮战的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见到炮战失利,清军试图用人海战术淹没郑军,但在郑军炮船发射的链弹、霰弹的打击下,只有不到半数的兵马通过炮火封锁线,至于这些侥幸生还的,则又遭到郑军排铳的集火打击,被迫狼狈不堪的再度穿越郑军炮火封锁线逃了回去。

    由于没有正确认识到人力与火力之间的优劣,所以铩羽而归的清军并不认输,雅布以为郑军的火炮不可能持续射击,因此下令再度投入更多的兵马压迫上去,但郑军海上巡弋的炮船数量众多,一艘单舷火炮过热了,另一艘马上前去接替,如此确保了火炮射击频率基本保持稳定,于是,雅布的战法就此宣告失利。

    一军战败,三军沮丧,清军被迫放弃了接下来的战斗,听任郑军好整以暇的撤出。

    八月二十五日,郑军撤走了九里山一线的部队,清军急忙填补上去,由此清军占据了战场上的制高点。不过清军尚在气喘吁吁的将重型火炮拉往山顶的时候,郑军已经基本上撤清了乍浦一线的陆上兵力。

    站在定海港的栈桥边,看着从一条条返航的船只上卸下的郑军将士,洪拱柱向左右探问道:“还有多少部队没有运回来?”

    洪拱柱身后侍立的参军事回答道:“还有右虎卫师的一个团和左武卫师的四哨人马。”

    “传令下去,让回到昌国的各部队立刻整修,三天后,全军还要南指。”说到这,洪拱柱又问道。“粮草的数目是否统计出来了?”

    “从苏南和浙北运来的粮食还够军中食用二十天,但若要是算上滞留在舟山各岛的百姓那也就是最多够吃上十一二天的了。”

    “如今风期已经过去,东宁至舟山的海路重开,”洪拱柱转身向一边不安的打着喷嚏的战马走去,一边命令道。“让颜道及用夹板快船将一干百姓急速运往东宁,同时尽快运回粮食来。”一名参军事当即领命而去,洪拱柱骑上战马,目光遥眺西南,脸上浮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不知道鞑酋康熙知道我军又出现在宁波城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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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郑之我是郑克臧介绍:
两位同样少年继位君主。两位同样雄才伟略的统治者。两人同样想在史书上彪炳千秋。
一个坐拥大国万邦亿兆臣民,一个局促海岛一隅治下不过百万。他们之间的碰撞会有什么的结果?
若是郑克臧不死,康熙能轻易的收复台湾吗?
若是郑克臧不死,康熙能享有圣祖的赫赫声名吗?
一个穿越者改变历史进程和国家命运的机会,郑克臧能把握得住吗?
军阀被封了,那就看这本吧。
有书友弄了个群222784004,另外军阀也有几个群11697414/176101954/230136717/230136719,欢迎加入。明郑之我是郑克臧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郑之我是郑克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郑之我是郑克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