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商之子陈胜
春日澄澈的阳光,倾洒在古色古香的青砖黛瓦庭院。
清新的微风,轻轻拂过陈胜苍白的面容,撩起脑后散落的及肩长发,微微飘动。
他舒服的扬起脸,眯眼静静的感受空气中的安宁气息,多日来抱病卧床积攒的郁结之气,似乎也一点点的融化在了这明媚的春光里。
他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定的静坐片刻。
似乎,以前总是很忙。
忙着学习。
忙着工作。
忙着创业。
忙着打拼……
似乎,每天不是活在被别人贩卖的焦虑中。
就是活在对别人贩卖的焦虑里。
如今再回头。
奔波半生,竟只换来了一套魔都的房子。
自己竟然还觉得志得意满,觉着自己终于完成了人生三级跳,跨入了精英行列。
此情此景。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你为什么躺着不去工作?”
“为什么要工作?”
“工作能挣钱啊!”
“然后呢?”
“有钱了你就能买车买房啊!”
“再然后呢?”
“有了车有了房,你就能躺平享受生活了啊!”
“那和我现在有什么区别?”
陈胜忍不住睁眼,望着庭院中盛放的一树梨花,低低呢喃道:“所以,这是老天爷给的第二次机会么?”
他认为自己应当感谢老天爷。
拼搏半生,终于在公司即将拿到C轮融资,自己的身价即将暴增的前夕,却查出晚期肝癌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仿佛天都塌了。
更令他崩溃的是,就在他鼓起勇气想要在剩下的时间里好好弥补生命中的诸多遗憾时,他却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上边的投资人不允许他停下来。
下边的员工容不得他停下来。
更可笑的是……
在他心跳停止前的最后时刻,他那对早已各自重组家庭的奇葩父母,还各自拿着股权转让协议站在他的病床前,一口一个儿子的使劲儿摇着他,让他打起精神来签字了再睡。
真是屎一样的人生啊!
早点完犊子也好!
想到这里,陈胜竟有些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并不感到遗憾。
虽然他失去的,是他半生所求。
但比起最坏的结果。
如今已是天堂!
商海沉浮十几载,他还不至于这么玻璃心。
但他没遗憾。
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带着满腔的遗憾溘然长眠。
他想要去摸鱼。
他想要去抓蝉。
他想要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晨曦而出,提着鞋子踏月而归……
如今,他把这些遗憾,都留给了这陈胜这个同名同姓的异域来客。
是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陈胜。
大周朝兖(yan)州陈郡陈县陈家独子,虚岁十四。
……
卧床休养半月,陈胜已经将小陈胜的记忆梳理清楚。
陈姓,乃是陈县大姓。
一条街上百十人,至少有五十人都姓陈。
但小陈胜他们这个陈家,在陈县这个陈郡治所之地,都算得上一霸!
陈家并非大族。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人丁凋零。
到陈胜这一代,陈家已是三代单传。
这在这个信奉多子多福、开枝散叶的时代,几乎是只有那些穷得家徒四壁、无钱娶妻的门户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家不穷,可偏偏三代以降,所出不是女子,便是早夭。
到了小陈胜这代,更是打小就是个药罐子,若非陈家家底还算厚实,都没可能养得活!
而陈家之所以人丁单薄还能成为陈县一霸,却是因为陈家干的,是贱买贵卖、北买南卖的行商营生。
打小陈胜高祖父那一代开始,陈家就组织起了马队,领着一大群伙计南来北往做买卖。
这个时代,许多营生都是父传子、子传孙。
连带着雇佣关系,也都是父传子,子传孙。
一代代人传下来,陈家的行商生意一步步发展为以陈家为主体,三百多户伙计为枝叶的共生关系。
每次走货,陈家和底下的三百多户伙计,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走货所得利益,按贡献分配。
而那些既无钱、也无力的伙计户,陈家每年也会给予一笔足够糊口的银钱,一直赡养着他们,以待他们的下一代,还能加入到陈家的商队中,继续四世以来的共生关系。
陈家作为这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主体,要说钱,可能还没到富甲一方的地步。
但要说人,陈家跺跺脚,都能随便拉出两三百条敢打敢杀的壮汉!
巅峰时期,年节之时的郡衙宴会上,都会有陈家家主一席。
只可惜,那已经是小陈胜祖父那一代了……
到了小陈胜父亲陈守这一代,陈家的家势,已经大不如前。
非是陈守不善经营。
而是这世道,开始乱了。
累年的雪灾、旱灾,造就了无数的流民和流寇。
饿极了的人,就不是人了。
是野兽!
眼珠子绿油油的野兽!
只要能吃上一口食物,哪怕是吃上一口马上就死,他们也在所不惜!
当无数的流民和流寇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别说是百十来人押送的马队,就连军队他们都敢抢!
在接连几次行货失手之后,陈家的财力、人力均损失惨重!
可损失再惨重,各条商路上该打点的关系的也还得继续打点,手底下该赡养的伙计也还得继续赡养。
坐吃山都会空,更别说这么个只有支出没有收入法儿……
这不,月前,冀州和幽州的积雪都还没融化,陈守就又咬着牙,组织起商队,亲自带队北上了。
陈胜知道。
非是陈家撑不住了。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都还有三分钉。
以陈家的体量,就算是落魄到卖房卖地,也还能保三代衣食无忧。
而是底下的那些伙计快要撑不住了!
他们不比陈家,他们本小,利也薄。
接连几批行货失手,大部分伙计家里都快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若再不来一波及时雨,陈家倾四代之力打造出来的共生体系,就要崩塌了……
对陈家而言,这无疑是比行货失手,更可怕的事!
……
陈家的困境,陈胜心里有数。
但他并不怎么在意。
于他而言,只要陈守能平安归来,多坏的结果都只是小事。
他融合了小陈胜的所有记忆,自然也接收了小陈胜的所有情感。
其中当然包括了小陈胜对陈守的孺慕之情。
小陈胜记忆中的那个克己勤勉、与人和善,半生拼死拼活都只为了这一大家子的顽强男人,也的确值得他尊敬!
比起那对儿他连回忆都不愿去回忆的生身父母,陈守岂止强了一万倍?
至于陈家的生意……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他若是孤身一人来到的这个时空,想做点什么事或许会很难。
但有陈家的底子在,他不觉得这点问题能难倒他。
若是这点自信都没有,前世他也不可能在那么复杂的商业环境下,白手起家将一家公司做到接近上市的规模。
比起陈家的生意问题。
他更在意,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子,像个孩子一样出门疯玩几天,了却小陈胜的遗愿,免得那些天真稚气的渴望,老是不自觉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以及。
眼前这道在他醒来时就已经显示着“检测到异常状态,系统初始化中……”的系统光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加载完毕!
当然,比起这个不知来路的系统,他肯定更相信自己的阅历和能力。
但如果有捷径,他当然也不会傻到迷之自信什么“我一身成就,全靠自己努力拼搏,何曾假人半分”……
小孩子才重过程,成年人只看结果!
商海沉浮十数载的经验告诉他,这世间唯一的游戏规则,那就是……没有规则!
第二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思及此处,陈胜又下意识的在心底轻呼了一声:系统。
下一秒,一道华丽的光幕自他眼底弹出。
淡黄色的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的轮廓虚影背景,厚重而浩瀚之感,宛如历史的车轮碾脸,雄浑壮丽!
在光幕的底部,三片青荷叶托着两朵白莲轻轻浮动,泛起点点柔和毫光,不刺眼却极为醒目。
白莲之上,是几行灰色的雾气形成的文字:【检测到异常状态,系统初始化中……】
初始化……
都小半个月了,还在初始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加载完毕。
适时,院门被推开。
陈胜抬眼一看,就见一名双十年华、身着一袭碎花长裙的清秀女子,与一名灰麻衣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清秀女子远远的见了他,秀丽的面上便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原本只算得上秀气的五官,登时就像是盛放的鲜花:“我家大郎知道侯大姐回家了!”
陈胜也笑:“大姐,今儿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清秀女子揭开腰间竹篮上的蒙着的白布,像哄小孩一样的向他展示:“那可多了,养了五年的老母鸡、去年采摘的香蕈,运气好,还买到了一条老山参……乖,晚上大姐给你炖鸡汤!”
陈胜扫了一眼竹篮里的食材,心下一皱眉,默不作声的抬眼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目光最后定格在了她空荡荡的发髻。
他心中有数了,脸上却露出期待的笑意:“太好了,我早就想喝鸡汤了!”
清秀女子见了他的笑脸,眼梢的笑纹儿越发满足了。
她挎着竹篮上前,轻轻掖了掖陈胜身上的貂裘,轻声细语道:“天儿快凉了,再坐一会儿就回房吧,你身子才利落些,可见不得这么多风!”
“嗯呐!”
陈胜笑眯眯的一口答应,“我再坐一会儿就回房!”
“乖。”
清秀女子满意的抚了抚陈胜的面颊,“大姐这就去给你炖鸡汤。”
“嗯呐。”
陈胜点头,目送清秀女子挎着竹篮,往伙房去了。
直至清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伙房门后,他傻白甜式的阳光笑容才慢慢变成苦笑。
这时,灰麻衣中年男子才凑到他的跟前。
灰麻衣中年男子的年纪并不太大,身子却已经有些微微佝偻,两条胳膊也只剩下左臂还全乎,右臂的小臂袖管,空荡荡的。
但他的精神头儿却很足,完好的左臂上还挂着一条足有成人胳膊粗、摩挲得溜光水滑的精铁水烟筒,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子混不吝的气质。
“二伯,清娘的簪子当了多少钱?”
陈胜径直问道。
中年男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惊奇的“嘿”了一声:“你小子,招子还真毒……十两银子!”
清秀女子,名叫赵清,陈胜的……童养媳!
她是五年前,陈胜生母孝期过后,陈胜他爹花大价钱给他娶的,听说还是落没的贵族之后。
在陈胜想来,他那个便宜老爹会在陈胜那么小的时候就给他娶这么一房童养媳,应该有两个原因。
一来,给打小就病怏怏的小陈胜,以及开始走下坡路的陈家冲冲喜。
二来,也是打着小陈胜的身子万一不成,也能早点给陈家留个后。
只可惜,年少懵懂、久病缠身的小陈胜,既没有那个心、也无那个力。
赵清便在陈家又做长姐又做丫鬟的,伺候了小陈胜五年。
每每小陈胜病重卧床,都是赵清衣不解带的整宿整宿照顾他。
小陈胜自小体弱,大多数时间就是在陈家宅院儿内度过,出门赶一趟集市都是奢望,在他的小小世界里,赵清就是他的半个世界……
而这个灰麻衣中年男子,名叫陈虎。
是陈家的管家、护院、车夫,以及陈守外出时陈胜的监护人。
陈家并非世家,没有家臣、死士一说。
但陈虎在陈家的定位,就相当于家臣、死士。
只看陈胜他爹陈守外出走货,能把陈胜和陈家,尽数托付给陈虎照料,便可见一斑。
“那根簪子是清娘的唯一的嫁妆,她宝贝得不得了,往常我想把玩她都不肯给。”
陈胜苦笑着微微摇头:“稍后您从家里挑件不紧要的家什,去把那根簪子换回来。”
他翻看过家里的账簿,知道家中,是真没什么现钱了。
家中的现钱,大头都压进陈家的这次走货中。
小头在小陈胜这一病里,花得七七八八了。
虽说还有些压箱底儿的值钱家当……
而败家这种勾当,陈胜能干。
赵清这个儿媳妇儿,是万万不能做的。
传出去,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得,也算是清娘没白伺候你小子这么多年!”
陈虎笑呵呵的应下。
他与陈守有过命的交情,在陈家从不兴主仆尊卑那一套。
甚至陈胜在家胡作非为,他抄起扁担揍了陈胜,陈胜他爹回家还会竖起大拇指说上一句:揍得好!
顿了顿,陈虎拉过背上的精铁水烟筒,用火折子点燃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神色忽然有些阴郁,“方才我随清娘出街时,望见你十九叔了。”
他抽的,并非烟叶,而是一种名叫“韭叶云香草”,是一种可以避瘴、健脾、化痰、平咳以及缓解疼痛的草药,陈家的商队里,很多伙计都抽这种草药。
当然,陈虎手中这根精铁水烟筒,既是烟具,也是随身的兵器。
陈守曾对小陈胜说过:别瞧你二伯只剩下一条胳膊,动起真格来,十来条壮汉都近不了他的身!
“十九叔?”
陈胜想了想,很快就从小陈胜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您在哪儿看到他的?”
陈虎吧嗒了一口云香草,郁郁的低声道:“极乐园……给人倒尿壶。”
极乐园?
(妓)院?
陈胜的神色顿时也有些压抑,“您没跟他打招呼吧?”
陈虎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当老子傻?老子要跟他打招呼,他还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哎,多好的汉子啊,刀子都劈到眼巴前儿都没眨一下眼皮子,临了儿临了儿,却落得靠给人端屎端尿谋生!”
陈虎与他口中的“十九叔”,都曾是陈家商队中的伙计。
他在走货途中,丢了一条手。
而十九叔在走货途中,伤了肺腑。
丢了一条手,一身武艺虽然废了大半,但多年打熬的底子还在,虽说再也吃不了刀头饭,但要对上普通人,打十个也只是等闲。
可伤了肺腑,别说再与人动武,连沉重些的体力活儿都干不了,平日里还得依靠药物来缓解疼痛。
按照惯例,像十九叔这样伤在走货途中,失去劳动力的伙计,都应该是由陈家出钱赡养治病的。
可陈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陈家。
而十九叔,显然也是不愿再拖累陈家。
“我房中还有几条皮裘和几件饰物,稍候您一并送到当铺,换成钱粮,送到各家各户手中……像十九叔这样家中要紧的叔伯,适当多送上一点儿。”
陈胜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这点东西是杯水车薪,但先撑过眼前这个档口,后边的,我再来想办法!”
陈虎听言,并未因陈胜年少而轻视于他,反而很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大郎,你终于长大了!”
陈家商队的主心骨,终究是陈家人。
只有陈家人担得起事,陈家商队才有主心骨。
陈胜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儿的瞪了这倚老卖老的老货一眼:“好了,趁着天光还早,您领我上街瞧瞧。”
陈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陈胜,几次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憋了回去,点头道:“稍待,我去套车。”
他不放心陈胜的身子。
可他不能拦着陈家人挑担子。
第三章 盘根错节
车是牛拉的板车。
陈胜坐在光秃秃的木板上,即使紧紧的掖着皮裘,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小陈胜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了……
“大郎,要不然咱还是回家去吧!”
驾车的陈虎眼见陈胜冻得嘴唇乌青的模样,有些不忍的低声道。
陈胜摇了摇头,强撑着道:“不打紧,您继续说……”
陈虎踌躇了几秒,还是回过头继续给他介绍道:“那厢的‘长隆布坊’,是郡望李家的产业,李家扎根陈郡三百年,出过好几位郡守大人,端是树大根深、财雄势大。”
所谓郡望,便是一郡之内的名门望族。
像陈家这样的地头蛇与之相比,连暴发户都算不上,
陈胜看着前方招牌横跨三间门脸儿的“长隆布坊”招牌,点了点头,示意陈虎继续。
“这厢的‘丰盈粮铺’,是王家庄的产业,王家庄在咱陈县周边,是首屈一指的大庄,庄主王雄老大人,曾辟郡尉,掌三千兵马,声势雄壮!”
“这间‘有余酒家’,是郡丞刘大人家的产业,刘大人为官二十余年,树大根深,你父与之多有交集……”
人流如织、接踵摩肩的长街上,陈虎一边驾车,一边指着两旁的门市,如数家珍的给陈胜介绍。
陈胜认真听着,心下忍不住感叹。
这便是底蕴了!
这么多大中型企业的资料,换个小门小户的贫家子弟,得走多少冤枉路才能弄清楚这里边的门门道道?
要是连这些门门道道都不弄清楚就一头扎进来,只怕立时就被这些地头蛇、坐地虎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就陈虎这一路介绍过来。
这县里边但凡有点规模的商铺,背后不是和某个官宦有勾连,就是富甲一方的周边强豪。
这些人做起生意来,会遵从市场经济的调节吗?
只怕欺行霸市、巧取豪夺才是他们的本色吧!
也是直到此时,陈胜才发现,自己恐怕是将赚钱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就他一路走来所见,各行各业的大头基本上已经被这些坐地虎给把持完了!
剩下的,就只剩下一些诸如铜匠、铁匠、木匠之类的技术含量较高且难成气候儿的小作坊。
要想在陈县内赚大钱,很难不触动这些坐地虎的利益。
就算不触动他们的利益,也难保做起来后,这些坐地虎不会见钱眼开、巧取豪夺。
陈家商队的体量虽然也不小,但好虎还架不住群狼呢。
陈胜也算是沉浮商海十几载,深知但凡涉及利益之争,就绝对没有什么和平解决的可能。
哪家大企业下边,没垫着几家中小型企业的尸骸?
要不怎么会有商场如战场一说呢?
看来赚钱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就在陈胜思索时,牛车驶过一个蒸饼摊子,几条身着短打、袒胸露乳,腰间别着短刃,坐没个坐像的闲汉见了驾车的陈虎,嘻嘻哈哈的起身迎过来:“哟,虎叔,您这是练把式呢?”
陈虎倚坐在车辕上,只拿眼角瞥了这些闲汉一眼,大刺刺的轻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我家大郎都不认得?”
几条闲汉被他这么一喝,纷纷讪笑的扭过头朝牛车上的陈胜拱手作揖:“是我们哥几个有些眼生,大郎莫怪。”
他们心里跟明镜儿一样。
这陈县里有无数个“大郎”。
但能让陈虎驾车溜街的“大郎”,只能是行商陈家的陈大郎。
陈胜握掌还礼,和和气气的轻声笑道:“是小弟出街得少了,才让哥哥们瞧着眼生,改日小弟做东,请哥哥们聚一聚。”
见陈胜这般和气,闲汉们眉宇间的笑意都热切了不少。
“哪敢让大郎破费,只消大郎肯来,我们哥几个就是砸锅卖铁也定叫大郎酒足饭饱!”
“是啊是啊,大郎肯与我们哥几个相交,那是抬举我们哥几个,哪还敢让大郎做东!”
“瞧大郎身子有些不利落,恰好小人月前收了一只虎爪,端是强身健体的好药,明日就送到大郎府上……”
陈胜笑着一一回应,寒暄了好一会儿,才让依依惜别,令陈虎驾车离去。
在陈胜与那帮闲汉寒暄之时,陈虎至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待离得远些之后,才轻声提点道:“不过是些窝里横的废物,大郎再抬举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儿。”
陈胜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轻声道:“咱家是生意人嘛,生意人讲究的便是一个和气生财,左右也只是几句不当钱使的客气话,不费什么事,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必要为了点不当饭吃的傲气,让这些人给咱添堵。”
陈虎听言,也只是笑着称是。
他提点陈胜,不过是担忧陈胜少不更事,被那些闲汉拿话一捧便飘飘然,真拿陈家的家底儿出来与之花天酒地。
陈胜能这般清醒,他自然是高兴都还来不及。
陈胜思忖了一会儿,忽然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二伯,那些闲汉在那些零嘴摊子上吃食,给钱吗?”
陈虎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还给钱?他们不问那些苦命人要钱,就算是仁义人儿了!”
顿了顿,他仔细给陈胜介绍道:“这些闲汉,吃的就是街面儿上这碗饭,他们没胆量去讹那些大商贾的钱,就只能在鸡脚杆上刮油,靠着那些苦命人吃喝儿。”
陈胜若有所思,又问道:“像这样的人,有多少?”
陈虎:“那正经的可不少,光北市就不下五六百人……”
陈胜打断道:“不是,我是问,陈县内的吃食摊子,有多少?”
陈虎思忖了几秒,旋即摇头道:“这就不知了,不过不多,但凡家中有两分薄田的,都不会来干这个行当,起早贪黑辛劳不说,千难万难挣几个大钱,还得给街面儿上这些狗大爷上供,还不止一波儿,常常是一波人前脚要完钱,下一波人跟着就来了,累死累活一整年,也见不着几个大钱。”
陈胜的脑子激烈的运转着,双手十指交叉顶住下巴:“假如,我们陈家人来做这个买卖,这些‘供钱’,能免吗?”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闪烁的,是无数镬气十足的美食小吃,以及“培养用户群体”、“创造市场”、“整合市场”、“培养商户”、“平台垄断”等等念头。
有主儿的生意不能做。
高精尖的生意做不了。
还得防着生意一旦做大,其他坐地虎眼红下场巧取豪夺……
可陈家必须得养人,而且还不是养一个两个。
而是三百多户!
种种限制之下,这些不起眼的小摊贩,自然而然的进入了陈胜的视线内。
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食谱他不缺,即使达不到正版的色香味俱全,可就算只弄出一个形似的玩意,在眼下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也能卖钱。
人手他不缺,三百多户伙计家中,有的是人手,小摊小贩生意又不是什么重体力活儿,男女老少、缺胳膊少腿儿都能做。
只要摊子铺得够大,营收不会比那些大布庄、大酒楼差上多少。
关键是不起眼!
单一一个小摊贩的营收,对于那些腰缠万贯、大富大贵的坐地虎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小摊小贩形成连锁后的整体营收,倒是挺诱人。
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收入,都会在毛利润阶段便落入摆摊的伙计们手里充当人工,真正会落到账面上的净利润,并不多……充其量也就算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
是以,就算真有那有心人,看清这其中的利益,再顺藤摸瓜找到陈家头上。
那他也得权衡权衡,为了这点利益,跟陈家这种最不缺厮杀汉的地头蛇开战,到底值不值!
“不好说。”
陈虎思忖了许久,才摇头道:“这得看咱能将这买卖,做到什么地步!”
陈胜秒懂。
说到底,还是利益动人心。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以陈家在陈县的声势,如果只做一两个小摊子,这些吃街头饭的闲汉,当然会给陈家面子。
可一旦陈家将摊贩生意做得满县城都是,甚至街上所有的摊贩都是陈家的,街面儿上这些闲汉迫于生计,也就只能铤而走险,将爪子伸到陈家头上。
老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为了解决陈家的困境,再让陈家陷入到另一个困境当中,这显然不符合陈胜初衷。
看来,陈家要想在做街面上的生意,这些闲汉就避不开。
至少,按照陈胜脑海中勾勒的商业蓝图,是避不开的。
按陈虎方才所说,吃街头饭的闲汉还不在少数,硬碰硬显然也不是明智之选。
避不开,又不能硬碰硬……那是不是能想个法子,让这些闲汉为我所用?
陈胜纠结着眉头,思绪激烈的碰撞着。
第四章 七杀坐命
牛车走走停停。
载着陈胜在北市内转悠。
陈县作为陈郡治所,占地五万亩,城池四四方方,共分为东西南北四城十二坊与东南西北四市。
坊为住宅区,设有坊正。
市为商业区,设有市正。
两者之间并没有十分严格的区分,坊也内有商铺,市内也有民居。
但大宗的货物交易,大都还是集中在市内进行,例如县城周边的猎户、农夫进城贩卖山货,便会直奔四市。
值得一提的是,陈县东南,便是颍水的主要支流沙河,上溯百十里,便是颍水主流,而且沙河本身也具备水运的能力。
借助水上交通,陈县上可达司州阳城,下可达豫州汝南郡、扬州淮南郡。
再加上贯穿陈县南北,上达冀州、幽州,下抵荆州、益州的驰道。
陈县的交通优势,冠绝陈郡诸县!
便利的交通,带来了大量的人流和货流,营造出了极其繁荣的商贸环境。
繁荣的商贸环境,又反过来吸引大量人口。
单陈县一县的长住人口,便超过了二十万!
……
“啪。”
一个物体从左侧的商铺内扔了出来,砸在了牛车前,挡住了牛车的去路。
还在思索着“小吃连锁”生意可行性的陈胜茫然的一抬头,便见左侧的商铺是一间医舍。
而从医舍内扔出来的,挡住牛车去路的那个物体,是一个人。
一个年岁与陈胜相仿,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单薄麻衣,身量干瘦、双目紧闭、脸色酱紫的少年郎。
“石头!”
一个须发花白,满脸沟壑,同样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单薄麻衣的耄耋老汉,哀嚎着从医舍内冲出来,扑到那个少年郎的身上,抱起他,转身面对着医舍跪下,老泪纵横的嚎啕道:“大人,您行行好,救救俺孙儿吧,俺老吴家只剩这么一根苗苗了啊……”
医舍的大门静静的敞开着。
既无人出来嘲讽这老汉。
也无人出来驱赶这老汉。
就这么静静的敞开着……静静表达着一种无视的态度!
车辕上的陈虎见状,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牵动老牛,绕过马车前的这对儿爷孙……值此乱世初显之时,这般悲苦的人和事,他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早就麻木了。
板车后的陈胜,望着地上那个气若游丝的少年郎,心下也是忍不住感叹:也就是他穿越到了陈家,要不然,他的下场不会比地上这个少年郎好多少。
穿越初期,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他深刻的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虚弱……那是连转动眼球都分外艰难的无力。
若非陈家还算有些银钱,轮番请这城里的各大名医上门给他诊治,各种补药不要钱的往他肚子里灌,他不觉得自己能挺过来。
他一个成年人的灵魂,都这般艰难,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他想要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心头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陈家的情况容不得他滥发善心,这个世道也容不得他滥发好心。
但终究是没抗住那老汉撕心裂肺的一声悲嚎:“石头……”
“二伯。”
陈胜睁开眼,轻声呼唤道。
陈虎勒住了老牛,回过头静静的看着陈胜……眼神里既没有鼓励的意思,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陈胜抿着薄薄的嘴角,轻轻的“啧”了一声,然后一把扯下腰间的钱袋,抛向牛车旁的那对爷孙,头也不回的对陈虎说道:“走吧!”
但就在老汉捡起钱袋,欣喜若狂的回过头冲陈胜磕头高呼“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之时。
陈胜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他期盼已久的声音。
“叮,检测到天命注入,系统初始化完成!”
下一秒,华丽的系统面板自动从他眼底弹出。
但这一次,面板上不再只是孤零零的一行文字。
而是变成了: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气运点+100000)(已冻结)
【身份:大周陈郡陈县陈家独子】(大周陈郡陈县陈家独子:气运点+250)
【气运点:100/250】(24h/25点)
【天赋:震慑】(50/50)(令弱者陷入恐慌,持续三秒)
陈胜愣了几秒,陡然惊呼出声:“二伯!”
陈虎再一次拉住了牛车,回过头看向陈胜,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陈胜看了看眼前的系统面板,再回过头看了看地上那个气若游丝的少年郎。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的碰撞。
“七杀坐命是什么意思?”
“给了我十万气运点又给我冻结了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之前显示的‘异常状态’又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不是就是小陈胜的身体不好的原因?”
“哔哔系统,你特么的出来给我解释解释!”
他烦躁的在心头低吼着。
系统面板上显示出来的数据不多,却向他传递了许多的信息,令他心头莫名的生出了几分紧迫感。
先前思索“小吃连锁”时那种从容布局的心态,一下子全没了!
然而,任他在心头怎么怒吼,他的这个系统都像是个人工智障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华丽的系统面板,无声无息的漂浮在他的眼前,就好像是在无声无息的嘲讽着他。
好一会儿后,陈胜才强行压下心头烦躁,冷静的抬起头,冲静静望着自己的陈虎说道:“二伯,我要救这个孩子!”
陈虎至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无论是陈胜扯下自己的钱袋扔给旁边那对爷孙,还是陈胜叫住他摆明了不准备就这么算了,他都未发一言。
哪怕是陈胜说出,他要救这个少年郎之后。
他也没劝陈胜,说什么考虑考虑家里的情况,想想晌午时清娘还为了给他买只鸡典当了自己的嫁妆云云。
他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说道:“行吧。”
他从车辕上跳下来,向医舍内走去。
路过那对爷孙的时候,他脚步一顿,看也未看一眼的低喝道:“瞪大你的老眼看清楚喽,救你孙子的,是行商陈家的陈大郎陈胜!”
说完,他便大步走进医舍内。
不一会儿,就见两个身穿褐色短打,用粗布裹头作仆人打扮的年轻汉子小跑着从医舍内冲出,对着牛车上的陈胜作了一揖后,客客气气的请老汉抱着少年郎进去。
那老汉欣喜若狂的又冲着陈胜一顿磕头:“贵人大恩大德,老汉纵死不敢相忘,等俺孙儿好些之后,定教他给贵人做牛做马,报贵人救命之恩。”
陈胜摆了摆手,轻声道:“做牛做马休提,不过等这孩子好些之后,你一定领他来见我,我有好差事予他。”
侯在一旁的两个仆役也是伶俐人,笑着插嘴道:“大公子且安心,待这小哥病愈之后,我们哥俩一定将他送到大公子府上,听大公子差遣。”
陈胜轻轻的“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将人给抬进去医治,可别死在外边了。
他必须得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竟能助他的系统激活!
两名医馆仆役向他抱了抱拳,转身抱起地上的孩子匆匆赶回医馆。
陈胜坐在板车上安静的等待。
不一会儿,陈虎就不紧不慢的从医馆里出来了。
“五十两!”
他坐到车辕上,拿起鞭子,头也不回的说道:“下月初医舍派人到家里拿,只多不少。”
意思是:事儿我给你办了,钱你自己想办法!
值不值,你自己掂量!
陈胜笑了。
他忽然觉得,陈家商队这样松散且没有约束力的商业组织能传四代,是有一定道理的。
单就陈家培养继承人的这种不影响其主见,自悟得失的开明态度,就与前世王老板拿五个亿给初出茅庐的王校长做生意的放养法子,如出一辙!
作为一个活了近四十年的油腻老男人,陈胜当然明白。
男人,是不能通过说教成长的!
那些沟沟坎坎、困难挫折,必须得自己亲自去趟过一回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才知道下次碰见该怎么处理。
“好了,不是多大的事,容后再叙。”
陈胜唤出面板,盯着【身份】栏后的那一行“(大周陈郡阳县陈家独子:气运点+250)”字样,对前方赶车的陈虎说道:“说起来,这街面儿上的闲汉里,有没有名头比较响的人物?”
陈虎闻言,惊讶的问道:“你还在想那件事?”
陈胜不答,继续问道:“这其中,有没有喂得熟的人物?”
话音落下,他自己就笑了。
暗道自己又天真了,若真如自己所设计的那样,有几个人能不忘初心?
而陈虎的回答,则进一步肯定了他的想法。
“没有!”
陈虎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的问道:“大郎你得看清楚,吃街面儿饭的都是些什么人,坑蒙拐骗他们拿手,欺软怕硬他们最强,这样的人堆儿里,怎么会有知恩图报的忠义之士呢?”
语气中的鄙夷之意,溢于言表。
陈胜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同陈虎的话。
但他还是笑道:“二伯,您这是拿话挤兑我呢?我刚想问,家里边还有没有那种精明能干又能打的叔伯,出来做这个事。”
陈虎一听,立马勒住老牛,回过头拿一双铜铃般的双眼瞪着陈胜,低喝道:“你看不起老子?”
“哈哈哈……”
陈胜被他给整笑了,刚还看不起吃街面儿饭的呢,这一扭头又当仁不让了:“您不成,谁都知道,您是咱陈家商队挑大梁的主心骨儿,任谁见了您都知道,这事儿和咱陈家商队脱不了干系,我要找的,是那种旁人见了他,不会立马就想到咱陈家商队,又和咱陈家商队是一条心,不能有点起色,扭头就窝里反的叔伯!”
“那可就不好找了。”
陈虎得了他的吹捧,心头十分受用,正色的思索道:“咱家那几条敢打敢杀的汉子,那个都是这县里边响当当的人物,旁人不认得,吃街面儿饭的这些狗大爷不可能不认得,再者说,家里好手基本上都跟着你爹北上了,剩下的,不是老,就是残……”
“不好找就慢慢找,这事儿急不得!”
陈胜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二伯,先回家吧,再不回去,清娘得唠叨咱爷俩儿了。”
陈虎闻言,也不由的抬起头看了看天,嘀咕道:“是得回了,再不回,她得找出来了……”
第五章 大场面
暮时,牛车缓缓的驶入陈家所在的北城长宁坊。
接近家门时,一道洪亮的女子话音,惊醒了还盯着眼帘前的系统面板出神的陈胜:“是二伯么?”
驾车的陈虎闻言,勒住了拉车的老牛,倚着车辕笑着对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老九家的啊,办夜了么?”
陈胜扭过头,就见到一个肤色蜡黄的妇人,快步从一间低矮的平房里走出,远远见了他,干瘦的面容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呀,真是大郎,你都能上街了啊!”
陈虎一边拿火折子点着水烟,一边笑道:“也是这两日才利落些。”
陈胜认出妇人,表情有些僵硬的打招呼道:“孩儿好多了,九叔母,吃晚饭了吗?”
陈家商队内部,每一代男丁都会依照姓氏的排长幼序,这样互相称呼起来更加亲切,更像是一家人。
例如陈虎,他在陈家商队内就排老二,陈胜称其为“二伯”。
而眼前这位妇人,家中当家的也姓陈,在陈家商队内排老九,陈胜称其九叔。
至于陈胜他爹陈守,在陈家商队内排老四,陈家商队内的陈姓小字辈称他四伯或四叔,外姓小字辈则称他为陈四伯或陈四叔。
而陈胜这个“大郎”,来处便是他是陈家商队下一代人中的陈姓人老大。
至于为什么陈老四能生出一个陈老大来……可以参考陈胜十岁便娶了赵清。
“罐里烹着呢!”
妇人可不管陈胜脸上的笑容僵不僵硬,冲上来就像抱小娃一样搂着陈胜,急促的轻拍他的后背心:“小崽子,可急死叔母了……”
“九叔母,劳您忧心啦,孩儿已经好多了。”
陈胜臊得老脸通红,挣扎着从妇人的怀里拔出脑袋,近四十岁的老男人还学小孩子的语气,卖萌装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节操在狂掉。
妇人低头看着他,怜爱的拈起衣角拭去他眼角的眼屎,温言细语道:“可不能再害病了,平日里别叼嘴,多吃些粟米、多吃些肉,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叔母可还等着抱大孙呢!”
“嗯呐、嗯呐。”
这语重心长的叮嘱,陈胜这样的老男人哪里顶得住,连声道:“孩儿以后一定多吃点,能吃一碗就吃两碗,一定把身子养好了,绝对不害病。”
妇人看着他白净的笑脸,满足的笑了。
笑纹儿从嘴角,一直爬到了眉梢。
她松开陈胜,转身快步往屋里跑去:“等着啊,叔母给你拿两个蒸饼……”
“啊?叔母别麻烦了,清娘在家里炖了鸡汤……”
陈胜连忙拒绝道,可妇人哪里管他说什么,早已一阵风的冲进了阴暗的低矮平房里。
他不是嫌弃什么。
而是他不缺这两个蒸饼,可看妇人家的条件,指不定这两个蒸饼就是她晚上的口粮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还在后边!
妇人的惊呼声,就像是一个信号。
不一会儿,巷弄两旁家家户户的大门儿,都打开了。
一张又一张或干瘦、或疲惫的面容,从一间间房门后边伸出来,看清他的脸后,不约而同的一齐涌了出来。
“是大郎吗?”
“他见得人了吗?”
“快让七大爷好好瞧瞧。”
“狗草的二虎子,你瞧瞧你把咱家大郎都带成什么样子了,跟个小鸡崽子是的……”
“就是,这种天儿还敢带着大郎出去见风,他要再又有个三病两痛,老子锤死你个狗草的!”
陈胜再一次“享受”到了刚才的待遇。
被无人张粗糙的手掌捏脸、捏胳膊。
被无数的怀抱,抱来抱去。
怀里也不断多出一个又一个吃食。
有刚出锅的滚烫麦饼。
有已经冷透的熟鸡蛋。
有黑乎乎的肉块。
放到板车上的瓜果蔬菜,更是多到可以用麻袋装……
他甚至都来不及张口拒绝。
他小小的身子就已经淹没在了食物堆儿里。
至于陈虎,也没能落得好儿,被一群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大爷老奶奶围在中间,喷得臊眉耷眼,连从不离身的水烟筒都放下了。
在外边,他是虎爷。
在这里,他也就是个二虎子。
直到,闻讯而来的赵清好说歹说的将陈胜从人堆儿里抢出来,他才终于解脱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趴在赵清的怀里,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时,脸上的表情有多惊恐。
正如他说不清,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自信无论什么场面他都能轻松应对。
但这种大场面……
他还真没见过!
连带着,他那颗理性、淡漠的心脏,似乎也温暖了许多。
如果说,一开始他想解开陈家的困境,只是处于责任和利益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他心头真有了几分想要做点什么,改变这些人的生存条件的想法。
……
翌日清晨。
一夜未成眠的陈胜,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清爽和精神。
连小小胜,竟都有抬头的趋势!
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以前一直有一头吊死鬼趴在他的身上,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
而自从昨天系统激活之后,这头吊死鬼,就没了……
整个人如释重负!
看来,小陈胜的身体,的确有问题。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命格有问题!
七杀坐命?
陈胜瞅着这四个字看了一宿,也只是勉强从这四个字中,看出了八个字:“乱世将星”、“不得好死”!
这便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前世那么多砖家叫兽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吹捧什么《易经》、《黄帝内经》之类的古籍,怎么就没想到买几本来看看呢?
如今只盼系统冻结的,不止是命格的气运点加成,还有这悲惨的命格本身。
不然,人生可就真成茶几了。
……
“大郎,你今日气色好多了!”
赵清端着热汤进房来,看到陈胜的第一眼便喜出望外的说道。
陈胜笑着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铜盆,热切的靠在她的怀里:“我自己也觉得好多了,大姐,以后这些事,就让我自己做吧!”
正直双十年华的赵清,恰好比还未长开的陈胜高出一个头,陈胜靠在她的怀里,那叫一个“小鸟依人”。
值得一提的是,陈胜和赵清还未同房。
概因几乎所有给陈胜瞧过病的大夫都叮嘱了赵清,他们不可同房,小陈胜的身子骨,承担不起失去元阳之重。
可她还是很坚定的掰正了陈胜的身子,认真的说道:“大郎身子还虚,可不能由着性子胡闹,再养养,待你行过冠礼,你要如何,大姐都依你!”
“冠礼?”
陈胜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古代男子十五束发,二十及冠。
小陈胜今年才十五岁,要八月中秋过后,才满十六。
这么算起来,岂不是还要等五年?
这一瞬间,陈胜的思维之灵敏,他自己都佩服。
“五年?”
他不敢置信的伸出一根食指朝下方指了指,“大姐你要我,再等五年?”
赵清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了看,面颊处的飞霞一下子就布满了整张俏脸。
她撇过脸,声若蚊蝇的细语道:“妾身家乡,男子十八便可行冠礼……”
话还未说完,她就臊得实在是待不住,松开陈胜转身“蹭蹭蹭”的一溜小跑,冲出了陈胜的房间。
她为陈胜妻虽已五年,但她在陈胜面前行使的,一直都是长姐的职责。
如今突然提起妻子的职责,却是比她入门时更加羞人。
陈胜看着赵清逃也似的背影,欢乐的开怀大笑。
前世他并未娶妻。
一文不值的时候,总想着自己没房没车没存款,就别去耽搁别人了,也别让自己去受人白眼和刁难。
后来挣着钱了,倒是有底气去谈情说爱、谈婚论嫁了,可那个时候,他已经分不清那些接近他的女性,到底是冲着他的钱还是冲着他的人。
倒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一段失败婚姻关系的代价,就算是那个时候的他,也依然觉得承担不起……偏生婚姻这件事,成本高到天际,失败的几率还远远大于成功的几率,你说气不气人?
再后来,他就索性一直剩着了,反正有钱,日子也不难过。
至于多少个夜晚,他是盯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熬过来的,这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辈子好了。
他不用挑、不用选,不用焦虑、不用恐惧。
前身直接给他留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感情、人品都好到极致的大媳妇!
这简直就治好了他的选择困难症!
他觉得自己要再不知足,就该天打雷劈了!
“啪啪……”
陈胜掬起一捧清水打湿面容,轻轻的拍打自己的面颊,自己给自己鼓气道:“总而言之,小陈胜留下的虽然是个烂摊子,但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只要解决掉这些小问题,这就是王炸开局……陈胜,加油!”
第六章 杀生拳
陈胜到前院的时候,陈虎已经在院儿里晨练。
春三月的清晨,呼吸时热气都还清晰可见。
陈虎却只穿着一件无袖的粗布褂子站在院里,仅剩的一条胳膊拎着一个水桶大的石锁,玩得比溜溜球还6!
随手一抛,少说也有百十斤重的石锁便凌空飞起丈余高。
在石锁下坠的过程中,再精准的一把抓住,如挥舞兵刃般,轻轻松松的耍了几个把式。
精悍的肌肉,并不像陈胜前世在网路上见过的那些健美先生般,隆起一大坨。
而是如同钢丝绞成的一般,随着他的动作根根浮现!
低沉而强劲的石锁破空声,陈胜隔着好几丈远,都觉得心头发毛!
他现在开始相信,这老货一条胳膊,也轻轻松松车翻十来条大汉了!
就这力道,像他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儿,那还不是擦着就伤、磕着就亡?
“嘭。”
陈虎见了陈胜,随手将手中的石锁一抛,便将石锁抛回丈余外的一排石锁中间,精准的归位。
“今儿怎生这么早就起身了?”
他吐着热气,紧绷的身躯慢慢松弛下来。
在陈胜注视中,迅速从一头择人欲噬的猛兽,变回了那个混不吝的萎靡老男人。
陈胜看得是目瞪口呆。
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
“二伯,您练得是什么功夫?”
他大感兴趣的问道。
但凡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对传说中的武功感兴趣。
当然,前提得是真的。
不能是什么浑元形意太极拳之流。
“怎么,今儿感兴趣?”
陈虎笑呵呵的问道。
陈胜干脆利落的点头:“我感觉,身子利落多了,是时候练两手强身健体。”
陈虎认可的点了点头,但却一口拒绝:“咱这两手,你不能学,咱走的是行伍厮杀的速成之法,难成大气候,你陈家有一套更稳妥的修身健体、技击搏杀的武功,你还是等你爹回来后,让他教你吧!”
陈胜闻言,惊讶的一条眉梢:“怎么,二伯还从过军?”
陈虎言简意赅的回道:“咱家商队中好汉子,大都从过军。”
只此一句,便不再多谈,而是转而说道:“昨儿你向咱打听的人,咱想了一宿,还真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陈胜:“谁?”
陈虎:“你赵四叔。”
陈胜想了想,却是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陈家商队中的赵姓人并不多,他只记得有个赵大伯,赵二叔、赵三叔。
这个赵四叔,他浑然没有半点印象。
“咱家商队里,有这位叔伯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虎点头:“你没印象是正常的,你出生后不久,他便被你爹派到了葛家庄当暗桩,如今已有十余年不曾回过陈县。”
葛家庄?
陈胜想了想,依然没有任何印象。
小陈胜的体弱多病,还未曾正式开始熟悉陈家商队的事物,对陈家商队的了解,仅限于平日里他爹和诸位叔伯的谈论中。
“您老仔细说说。”
正巧,伙房的厨娘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蒸饼过来。
陈胜与陈虎一人拿起一个蒸饼,就这么坐在院前的台阶上,边吃边聊。
此时的大周朝,实行的还是分餐制……也就是一人一张小桌子,自己吃自己的。
所幸陈家不是什么公卿世家,没那么多的繁复规矩。
连陈胜他爹,在家时都常端着比脸还大的海碗,蹲在院前挥舞筷子指点院儿里的伙计打熬武艺。
“葛家庄,位于陈郡通往陈留的商路上,那条商路不大太平,时常有强豪乔装流寇,劫掠过往的商队。”
陈虎大口大口的撕扯着蒸饼,边吃便说道:“但那条商路,又是兖州通往司州的主要商路,以前咱们商队每年都要走上那么一遭。”
“当年你爹为求稳妥,就将赵四派去了葛家庄,作为咱陈家商队在那条商路上的暗桩,为咱走货打探风向……那小子武艺不差,是敢一个人叼着刀子去摸山贼窝的主儿!”
“如今这世道已经乱了,咱们连冀州、幽州这条财路都快稳不住了,司州那条商路,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了,算起来,咱家已经有三年未走过那条商路了。”
“年前,你赵四叔便给你父来过信,询问他是否还要继续在葛家庄扎根。”
“你父当时拿不定今年到底是走冀州,还是走司州,便未急着召他回来。”
“若你用得上他,可派人去信一封,短则三四日,长则七八日,他便能赶回陈县。”
这就事论事的态度,就令陈胜感到很舒服。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将心头的谋划跟陈虎说清楚。
陈虎却并未因他年少,便将他的要求当作小孩子过家家的儿戏之言。
而是当成从一个大管家的角度,尽心竭力的解决陈胜提出来的问题。
这无疑省去了他很多手脚。
还有。
陈家的底蕴,远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深厚啊。
四代积累,果真非同凡响!
“像赵四叔这样在外的暗桩,还有多少?”
陈胜问道。
陈虎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答道:“不少。”
陈胜看的他态度,心知自己还未到接触这些信息的时候。
他沉思了片刻,说:“召赵四叔回来,不会影响到咱家商队以后再走司州那条商路吧?”
陈虎点头,对于他能考虑到这点,很是满意:“不打紧,咱会安排妥当。”
陈胜明白,陈虎是准备再派一个人过去,接替赵四的位置。
“那就派人召赵四叔回来吧!”
陈胜拍了拍双手上的蒸饼碎屑,起身道:“让赵四叔回县后,先还家,晚上再来见我。”
他没再问赵四靠不靠得住。
一个能为陈家商队十年未归过家的伙计,其忠义不容他一个小辈置疑。
至少不能当着陈虎的面儿置疑。
陈虎怔了怔,旋即皱眉道:“需要这般小心么?”
陈胜正色的点头:“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他见陈虎眉头紧锁,欲言又止的模样,想了想,补充道:“您老放心,不是什么坏事,做得成,还会是一件大好事!”
他不是不愿将自己的商业计划详细的解释给陈虎听,而是他的商业计划里,许多理念太过超前,解释起来太过麻烦。
再者,只要他的行为风险不超过陈家的承担能力范围之外,他也不需要解释。
陈虎沉默了片刻,果真还是点了点头:“咱稍后就去办!”
“那么……”
陈胜笑了,脸上的认真之色尽去:“现在就麻烦您老,给孩儿演示演示您的行伍厮杀之法。”
陈虎一听,顿时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语的表情,骂骂咧咧的站起来:“往日怎未发现,你个狗草的竟还是个犟种?”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小子虽然年少,但心头极有主见,拿定主意的事,根本就不管旁人如何怎么说。
陈胜只是笑。
犟种么?
前世倒是有不少东北朋友,骂他是个犊子……
陈虎走到庭院中心站定,提气长吸了一口气,方才晨练时那股子猛兽般的剽悍气势,再度复苏。
他开口,爆喝:“瞧好了,老子练的这套武功,唤作《杀生拳》,凝一腔杀意在胸间,如夏雷、如烈焰,动手之际、倾力一击,裂石、开山、摧城……灭敌!”
话音落,他猛然一跺脚。
“嘭。”
霎时间,仿佛平地一声雷!
陈虎整个人猛然冲出,挥动左臂,一拳轰出。
“破!”
他面红耳赤的爆喝道。
砂锅大的拳轰出,气爆声炸开,劲风卷起他四周的尘土,忽忽的四下荡开。
一拳毕。
陈虎方才跺脚之处,青石条铺就的地板碎出一片蜘蛛网。
而他身上那股子猛兽般的剽悍气势,也在他这一拳当中消散一空。
浑身上下汗流如泉涌,几个弹指间就打湿了他身上褂子,湿淋淋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剧烈的喘息着:“这是,这是练法,而非打法,当初老子练这门武功之时,日啖精粮十升,挥拳百次,十月方成锻体……小崽子,你还想学吗?”
台阶上的陈胜望着他。
注意力却集中在眼前的系统面板上,薄薄的唇角慢慢挑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就见原本只有【姓名】、【命格】、【身份】、【气运点】、【天赋】这五栏的系统面板上。
已经多出了【武道境界】、【武道功法】两栏。
变成了: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气运点+100000)(已冻结)
【身份:大周陈郡陈县陈家独子】(大周陈郡陈县陈家独子:气运点+250)
【武道境界:无】
【武道功法:杀生拳·未入门(初学乍练:100)(+)】
【气运点:115/250】(24h/25点)
【天赋:震慑】(115/50)(令弱者陷入恐慌,持续三秒)
他就知道,这个智障系统,是触发式的!
……
陈胜强忍住点一下加号的冲动,关闭系统面板,笑容满面的冲着庭院中的陈虎说道:“不学,哈哈哈,不学,这么难,哈哈哈,傻子才学!”
陈虎:???
第七章 逢大事有静气
打发了陈虎去典当自己从房中清出来的皮裘和饰物后,陈胜独自一人回到房中,盯着面板上“杀生拳未入门(+)”字眼,暗自琢磨。
寻思了一会儿后,他忽然摇着头喃喃自语道:“还是稳妥点比较好。”
他起身走出卧房。
不一会儿,他便端着一大盘垒成小山包的蒸饼,回到卧房中。
先前陈虎说,当年他练这门武功的时候,日食十升。
但按照大周的度量单位,一升粮食,约摸有陈胜前世九两。
十升就是九斤!
每天吃九斤食物,整整吃了十个月!
陈胜不知道这是不是陈虎为了吓唬他,故意夸张的说法。
但有备无患嘛!
……
陈胜将蒸饼搁到卧房中的矮几上,再提起矮几上的陶壶倒出一大碗温热的蜂蜜水,放到蒸饼旁边。
安排好这些后,他挨着矮几席地坐下,确保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拿起矮几上的蒸饼和蜂蜜水。
然后,他打开系统面板,盯着杀生拳后那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深吸一口气,意念画作手指,点在了那个“+”号上。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流光溢彩的金色“+”号,沉了下去。
然后……
没有然后。
既没有天降甘霖。
也没有地涌金莲。
甚至连系统面板都没有什么变化。
陈胜正要疑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十二个小陈胜模样的人影!
他们板板正正站成一排,像先前陈虎那样,一板一眼的演练杀生拳。
蓄势。
前冲。
挥拳。
而且每一道人影所演练的杀生拳,都有着细微的差异。
一遍、两遍、三遍……
人影们演练杀生拳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之中的差异。
人影的熟练,也随着他们的演练速度,一个一个的减少。
十二个。
九个。
六个……
陈胜观看着这场盛大的演练,仿佛自己也亲身参与了一般,大量《杀生拳》的知识和领悟,一点点的融入他的记忆之中。
这一刻,时间忽然变得特别的怪异。
像是特别的快,转瞬即逝。
又像是特别的慢,度日如年。
当从领悟之中清醒过来之时,手边的蜂蜜水都还冒着丝丝热气儿。
然而他却已经像是练习杀生拳数月之久。
陈胜端起蜂蜜水浅浅的抿了一口,缓解了一会儿时空流速错乱的差异感。
然后,轻叹了一口气。
有道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么大一个系统,作用竟然是……播放教学片?
想要实际利用,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手搓?
你就算是比不上别家的妖艳系统,轻轻点一下就能原地螺旋升天,从此秒天秒地秒空气,吊打一切不服。
那多少也整点变化出来啊!
满怀期待的点一下,不说原地升级,连点唬人的声光影特效都没有!
这和你兴冲冲的在从小网站上下载好几十个G的“七个不穿衣服的男子殴打妇女.AVI”,一打开才发现是葫芦娃,有什么区别!
不争气啊!
……
陈胜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再度打开系统面板,仔细观察面板的变化。
就见系统面板,已经变成了: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气运点+100000)(已冻结)
【身份:大周陈郡陈县陈家独子】(大周陈郡陈县陈家独子:气运点+250)
【武道境界:无】
【武道功法:杀生拳·初学乍练】
【气运点:16/250】(24h/25点)
【天赋:震慑】(15/50)(令弱者陷入恐慌,持续三秒)
杀生拳,从未入门变成了初学乍练,后边的“+”消失了。
气运点从116点,变成了16点。
“仅仅只是入门,就需要消耗整整100气运点吗?”
陈胜凝眉,将注意力集中到功法栏上“杀生拳入门”字样上,很快后边就出现了一行小字:登堂入室(16/200)
下一个层次,就需要200气运点了吗?
每上一级,气运点消耗翻倍增长?
陈胜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的气运点,是每天恢复十分之一。
按照速度来计算,只需要七八天时间,他就能学习杀生拳的下一层境界。
不过这种定量恢复气运点的设定,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打开方式……刷技能!
只要是气运点消耗,小于他气运点上限的武功,他完全可以都刷上一遍!
而且他的气运点上限,又不是不能提升……
“这个智障系统,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陈胜喃喃自语着,目光慢慢集中到【身份】栏。
截至目前,系统给出的提高气运点上限的路径,只有两个。
一个是命格,冻结了。
一个是身份,陈家独子的身份+250。
陈胜再不懂风水命学,也知道人的命格是唯一的,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两种命格。
所以,在解封“七杀坐命”的命格之前,就只剩下提高身份这一条途径。
他琢磨着“大周陈郡阳县陈家独子”这个身份,觉着这个身份里,应该包含了钱、权、地位三个方面,或许还有人脉等等因素。
就好像前世,某位上市集团的董事长头衔,代表的当真只是一个集团的掌舵人吗?
不!
代表的还有财力、社会影响力、人脉等等实力!
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递上一张名片,这个头衔背后代表这些实力,也立马能赢得他人的尊重!
而陈家独子这个身份……
钱自不必说,陈家账面上是没什么现钱了,可还有一大片不动产,名义上,这些不动产都归陈胜和陈胜他爹陈守这两个陈家人拥有。
权也不必说,在王法和家法的限制之内,陈家商队尚在陈县内的伙计,陈胜基本上都能够调度。
地位好像也没什么说的,陈家三代单传,陈胜这个陈家继承人的位子稳固如山,全无夺产之忧!
如果每个人生来都具备一定的气运或是运气的话……
那么陈家独子的气运,的确要比很多同龄人更隆重。
他生了病,有清娘衣不解带照料,有名医上门尽心竭力诊脉,还有各种各样珍贵的药物治病养身。
而昨日在北市遇到的那个少年郎,生了病却只能靠他爷爷跪在医舍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大夫发善心。
同样是人,生在陈家,可不就是气运隆重?
这样看来,系统的气运点,只是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数据化并且加以利用。
如此一来,就更好理解了。
既然陈家独子这个身份,是由钱、权、地位这些板块构成。
那么,只要这些板块得到增量。
那么相应的,陈家独子这个身份的气运点加成,应该就会随之水涨船高。
这似乎和他眼下要做的事,不谋而合啊!
“不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
陈胜悠然的提起陶壶,给自己续上一杯蜂蜜水。
……
接下来的几天里。
陈胜三管齐下。
一边支使着陈虎满陈县乱转,绘制陈县商业地图,将那些人流量较大的街道、巷弄全部标注到地图上,开始初步的连锁小吃摊布局。
一边让清娘将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香料、食材收集到家里,试着利用现有的材料复刻记忆中的那些街边小吃,核算成本,力求找出几样卖价低还有利润的拳头产品。
一边自己开始练习杀生拳,调养身子骨。
三件事里,头两件事,陈胜都只是动动嘴。
跑断腿的是陈虎。
亲自动手做小吃的是清娘。
唯有第三件事,陈胜无法假手于人,只能自己将就着身子,一板一眼的慢慢演练,
……
《杀生拳》,用陈虎的话来说,讲究的是“凝一腔杀意在胸间,如夏雷、如烈焰,动手之际、倾力一击”。
但那日他压根就没想着真教陈胜这门武功,只是拗不过陈胜,才不得不对其演练这门武功,连带着解说也解说得极为笼统。
实际上,这门武功,远没有陈虎说的那般简单。
凝一腔杀意在胸间?
如何凝聚?
总不能为了凝聚一口杀意,就去杀个人吧?
当然是靠观想法!
观想厮杀、观想血战,培养好战、敢战、盼战的暴烈意志。
再以好战、敢战、盼战的暴烈意志,激发全身气血,凝为一点,全力轰出!
练习完毕之后,通过大量的食补,弥补气血消耗,增强体质。
从而达到磨练意志、打熬筋骨、增强战力的三赢局面!
简而言之,《杀生拳》这门武功虽然是军伍厮杀的速成之法,但如果要将这门武功练精的话,却一点都不容易!
精气神凝聚、形神统一,只是想要将这门武功练精的前置条件。
当然,你如果对这门武功不抱什么希望,甚至根本无意习武,那么胡乱练练,只要还具其形,多少也会有所收获。
似《杀生拳》这种能够普及军伍的武道启蒙之学,本就是门槛极低、但上限极高的优秀武功!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朝廷也不可能拿一堆破烂推广全军……朝廷操练大军,难道是为了操练一堆软脚虾?
……
陈胜并不知道《杀生拳》的根底。
但《杀生拳》的练法,他已经通过加点,了然于胸。
剩下的,就只是执行以及坚持。
恰好,这两种特质,陈胜都不缺。
他每日鸡鸣起身,洗漱完毕过后便开始练习《杀生拳》。
三遍过后,开始吃早饭。
早饭完毕后,将今日要做的事交代给陈虎和清娘。
然后就接着练习,直到日暮就寝。
从第一日,他练上一遍,就气喘吁吁、浑身汗出如浆,不得不停下来擦拭汗液,喝水歇气。
到能够一口气坚持练上两遍,他只用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时间里,他的饭量直线上升。
虽说没有陈虎说的“日啖精粮十升”那么夸张。
但从最开始时,他一餐连一拳粟米饭都吃不完,巴掌大的一块羊肉都吃不下。
到三天后,他一餐已经能吃三拳粟米饭,两大块水煮羊肉,和一大壶蜂蜜水。
就这,他还得加两餐,从一日三餐变成一日五餐。
不然一到了晚上,就饿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满脑子都是美食的图片。
最关键的是,他吃了这么多,身形不但没有胖上那么一丢丢。
反倒越发的瘦了。
双手握拳的时,十指拳锋突出老高!
但他看起来瘦了,清娘却很笃定他变重了,她都有点抱不动了……
只练了三天,便有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
陈胜习武的意志,更坚定了!
……
六日后。
赵四终于赶回来了。
他是晚上才抵达陈县的,到了之后连家都没回,就在陈虎的陪同下,直接来了陈宅。
提前接到消息的陈胜,早以命厨娘整治好饭食,等候赵四。
第八章 谋划与布局
“你是……”
面容沧桑、肤色黝黑的精悍汉子站在陈虎身畔,吃惊的打量着陈胜,似乎是在寻找昔日的影子:“大郎?”
陈胜笑着起身,一丝不苟的揖手道:“小侄拜见赵四叔。”
赵四吃惊的看了看陈胜,再扭头看了看身畔的陈虎,见陈虎点头,才很是感慨的回过头,对陈胜比了比大腿的高度:“四叔当年离县之时,你才这般高……”
言语之中,那种未能陪伴自己子侄成长的失落感,溢于言表。
陈胜瞧着他的脸上,心头亦有些触动。
在他前世那个时空,人心凉薄。
为了一丁点的利益,几十年的交情说没就没了。
常常在你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昔日对酒高歌的朋友和伙伴,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在那个时空,人成长的过程,好像就是一个接受失去的过程。
同学,朋友,亲戚,伙伴,乃至亲人、妻儿……
无人可依、也无人敢依。
唯恐某日突然失去,措手不及。
而这个世界的情义,却仿佛真如同这两个字本来的样子。
自己都穷得缩衣节食了,见了自家病弱的子侄,还在想着将最好的予他。
离家隐姓埋名十数载,到家后却依然毫无怨言,只感叹错过了子侄的成长。
这种情义,如何不教人感动,如何不教人羡慕。
“赵四叔,快来坐,奔波好几日,只怕都未好好吃口饭吧。”
陈胜上前,把着赵四的手臂请他坐下,“我教清娘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她的拿手菜,您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侄媳妇的手艺么?”
赵四笑容满面:“那四叔可得好好尝尝。”
陈胜亲自动手,揭开矮几上的扣着陶碗保温的碗碟,露出了一盘葱爆羊肉、一条清蒸鲤鱼、一大碗羊杂汤以及一大叠蒸饼。
保温的陶碗一掀开,诱人的食物香气就扑面而来。
莫说吃了好几日风沙的赵四,就连陈虎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你小子厚此薄彼啊,怎么,你赵四叔你爹家的,我这个二伯就是娘家的了?”
陈虎看了一眼矮几上的菜肴,假意不满的嚷嚷道。
大周的美食文化,尚停留于十分原始的阶段。
寻常百姓家便不说了,能吃饱已是幸事,哪还有挑三拣四的余地?
而那些贵族世家的吃食,虽然比之寻常百姓家要丰富无数倍,可也只是食材种类更加丰富,烹饪方式依然还停留在蒸、煮、脍、烤这四种。
事实上,眼下大周朝虽然已经有铸铁锅诞生,但普及程度并不高,许多配备了铸铁锅的大户人家,做饭依然倾向于使用釜和鼎。
这几日里,陈胜没少指点清娘和厨娘怎样使用铸铁锅进行烹饪。
这道香气扑鼻的葱爆羊肉,就是清娘忙活了这几日的成果!
……
“那可不!”
赵四“嘿嘿”的笑着一步上前,挡住陈虎,骨架奇大的双臂张开,一把拦过桌上的所有菜肴,“你没听说过啥叫远香近臭吗?”
他们平辈的弟兄之间,可没那么多客套。
陈胜见状也笑道:“家里宰的羊还有剩,二伯要是想吃,明日再让清娘给你做不就成了,赵四叔今日才还家,侄儿肯定是先紧着赵四叔。”
陈虎没好气儿的“哼”了一声,扯过肩上的水烟筒,自顾自的坐到一旁抽起了韭香叶。
陈胜则坐到赵四对面,笑吟吟的看他一手蒸饼一手筷子夹菜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没急着说事儿。
然而赵四没吃几口,手就顿住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陈胜看了看他的样子,没说话,而是给一旁的陈虎递了一个眼神。
陈虎见了他的眼神,再偏过头看了看赵四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水烟筒,走到赵四背后,拍着他的背心,轻声道:“好了,都回来了……”
赵四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横起手臂抹去脸上的眼泪,强笑道:“让大郎见笑了,四叔只是太久没吃到过咱家的蒸饼了……”
陈胜敛去笑意,认真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一家人,要说亏欠就太见外了,但咱家这些年,的确是多亏了四叔以及那些仍然在外的叔伯,有你们的付出,才有咱家这些年的平安顺遂。”
赵四却是摇头:“大郎言重了,四叔这都不算什么,你爹他们走南闯北、费心劳力,才是真不容易!”
顿了顿,他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陈胜说道:“大郎,说吧,这次叫四叔回来,有什么事要交代四叔办,四叔别的都不会,也就这把子力气还能入得人眼!”
陈胜笑道:“您的能耐,可比您想的,大多了!”
赵四也笑了:“那你就说吧,一家人,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陈胜不再推辞,起身从堂上取来陈虎这几日绘制的陈县商业地图,另取来一张矮几,平铺在上。
赵四拿着油灯看了看地图,抬眼一头雾水的望向陈胜。
旁边的陈虎看着陈胜,眼神里也带着几分期待之意……他也想知道,陈胜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狗皮膏药!
陈胜迎着二人的目光,淡淡的笑道:“这就是咱家接下里准备开辟的新生意!”
他坐下来,好整以暇的轻声道:“陈县之内,四市的商贸要道,共有三十一条,十二坊内,具备人流的街道巷弄共有四十五条。”
“其中,两两相邻的有四十二条街道,单独的有三十四条街。”
“我预备召集家中闲暇的所有叔伯、婶娘,分三批,开辟五十五个吃食摊贩点。”
“两两相邻的街道,便两条街开辟一个。”
“单独的街道,一条街开辟一个。”
“每个摊贩点,由一个主食摊、素食零嘴摊、荤腥零嘴摊组成。”
顿了顿,他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敲击着矮几上的地图:“本钱我来出,所得银钱,刨去成本,摆摊的叔伯、婶娘们拿七成,我拿三成,以备不时之需……这个分配法,还合情理吧?”
陈虎听着陈胜的讲解,目光在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上徘徊,眉眼之间满是惊叹。
听陈胜发问,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应有之意!”
陈胜的谋划,虽从未对他细说过,但大多事都是他一手操办,他心里自然是有几分了解的。
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陈胜的手笔竟然这么大,不搞则已,一搞就是五十五个摊贩点!
纵然吃食摊子不是什么能赚来金山银山的好行当,可聚沙成塔,也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而且,也正因为很多事情都是陈虎在一手操办。
所以他很清楚,陈胜的谋划,并不是什么好高骛远的空谈,是真有可能做成的!
赵四一时之间没想这么多,关注点只在于陈胜所说的,所得利润摆摊的兄弟姐妹拿七成,陈胜拿三成。
他也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立马摇头:“大郎,你拿得太少了!事情是你领头在做,本钱也是你在出,大家伙儿只是卖卖力气,不能拿这么多……”
陈胜闻言,心头暗暗点头:这是个厚道人。
他这个分配比例,乍一看,是他吃了亏。
但不要忽略一点,那就是陈胜拿的,是所有摊子利润的三成!
而那些参与摆摊的伙计拿的,却只是自己一家摊子的七成。
当然。
方案是陈胜做,本钱也是陈胜出,他拿这个钱,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但这种方案和分配比例,一旦汇总,就总会有人质疑: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却只拿一点点,而你只出一点点本钱,却拿那么多!
别怀疑,这种人还总是大多数……
“够了!”
陈胜摆了摆手:“我做这个事情的本意,本意便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为家中拮据的叔伯婶娘们,再寻一条出路……左右都是一家人,肉烂了也在锅里,多点少点不打紧!”
赵四张口还欲言,但见陈胜的态度坚决,只好闭上嘴。
末了,他再一次看了看地图,又抬起头来说道:“那四叔能做点什么……先说好啊,你四叔这些年,不是打打杀杀,就是放牛放羊,出摊叫卖这些事,四叔可没做过,办砸了你可不能怪四叔无用。”
陈胜笑着摇头:“哪能让您这样的好汉,去干这些琐碎事,那不是屈才么?小侄请您回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您做。”
说着,他只手握拳,重重一拳砸在了地图上:“我要您,在半个月内,摆平陈县地面儿上所有的地痞闲汉!”
“这些人,靠的就是压榨街面上的这些小商小贩为生,小摊小贩们赚十个大钱,至少就有六个落入了这些人之手,有这些人在,咱们的营生就做不起来!咱家的这些叔伯婶娘,也没法吃上饱饭!”
听他说完,赵四刚刚拧起的两条剑眉,就松开了。
“没问题,四叔去办,保证咱家营生做起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闲汉敢到咱家的摊子上拿走一个大钱!”
他干脆利落的答道。
他回答的干脆利落,但一侧旁听的陈虎,却是有些慌了神。
他原以为,陈胜召赵四回来,只是让赵四出面去和街面儿上的那些狗大爷混个脸熟,用他的脸面,来保护自家的生意不被那些闲汉压榨。
怎么现在听陈胜和赵四这语气,像是要对街面儿上那些闲汉斩尽杀绝呢?
那可使不得!
那些闲汉虽然不成器,但谁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保不齐谁家就有个沾亲带故的,牵扯到哪位郡衙大人头上!
“大郎,这事儿可急不得!”
他慌忙说道。
陈胜却没理他,依然笑吟吟的看着赵四:“赵四叔,这事儿您准备怎么做?”
赵四揣起双手,活像个放羊的老倌儿:“简单,挨个挨个去找这些人说道说道,说得通自然是好,要说不通,宰上十个八个,自然也就说得通了……”
“卧槽,无情!”
陈胜内心惊叹了一声,心头突然明白,那日陈虎提起赵四时说的那句“敢一个人叼着刀子去摸山贼窝”,恐怕并不是夸张。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爹会将赵四这样敢打敢杀的汉子,派到商路上去做暗桩,而不是留在商队中给走货保驾护航……恐怕也是因为这家伙太敢打敢杀了!
不过,赵四的确是做这个事的最好人选!
混那行的人,可以拥有很多特质,大方、义气,吝啬、凉薄……唯一不能有的特质,就是心慈手软!
不过陈胜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糙了,这活儿,不能这么干!”
赵四递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那依大郎看,此事该怎么办?”
陈胜提起筷子,架起一个蒸饼递给赵四,再夹起一个蒸饼自己拿在手里:“依照侄儿看来,这个事儿,得拉一批、打一批……”
第九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二合一)
夜深了。
陈胜还坐在厅堂里,借着昏黄的油灯,阅读着陈家家史。
陈家并非诗书传家的儒生之家,但几代掌舵人大抵都还是识字的。
这个时期的书籍,还是用刻刀雕刻在竹木上的简牍,虽然书写起来颇为麻烦,但胜在成本不高。
反正不花钱,陈家的几代掌舵人也就勉为其难,将一些陈家的大事都记录下来,作为供后世子孙参考的资料留存于陈家。
这些家史简牍之中保存最为久远的,是陈家商队的第一代掌舵人陈恪所留,也就是陈胜的高祖父留下来的。
据陈恪的所留简牍记载,他本是司州阳城人氏,只因家贫,无处讨生计,遂与二兄投军北上。
从戎十五载,得以北疆安狄军五百主之职伤残卸甲,归田途中,路遇流寇劫掠商队,提短兵(亲兵)三十人杀贼安民。
因其仗义解围之事,得商队之主砀郡商丘徐家业老大人提携,与短兵十八人落户陈县,行行商之事……
“难怪陈县内都以‘行商陈家’称呼陈家,原来陈家这个‘陈’与陈县这个‘陈’,不是一个陈。”
陈胜阅读简牍上充满岁月痕迹的古拙文字,若有所思的暗道。
按理说,一个同姓之人聚集,甚至以姓氏冠以地名的地界内,同姓之人往上数几代总会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彼此间称呼之时,大多会以辈分间的关系相互称呼,就算是隔得远一些,字辈已经不同,也可以在姓名之前冠以堂号,以此来表示,五百年前是一家。
但陈县内的其他陈姓人称呼陈胜他们家时,却总是“行商陈家”称呼他们家,包括他们家出去对人自我介绍,也是以“行商”冠之以名。
而且陈胜早就感觉到,陈家在陈县的地位有些微妙,好像和陈县内其他的地头蛇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按说陈家的体量,陈县这么多的行业,就算是行商这门营生难以为继,随便也能找个行业继续维持门楣不到,而陈家却只能死守着行商生意,不敢转做他行。
如今陈胜才知道,非是陈家不愿,实是不能。
在眼下这个乡土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哪怕陈家已经在陈县扎根四代,恐怕在陈县的其他大姓人眼中,也依然是外人。
而且还是那种需要防备的外人。
还有……
“商丘?”
陈胜皱起了眉头,这个地名他可就太眼熟了……前世他大学时的初恋女友,就是商丘人,长跑那几年他没少往商丘跑,火车票都攒了好大一摞。
先前得闻大周、兖州、冀州这些地名,他都只当是巧合。
毕竟,哪怕他前世是理科生出身,历史考试总是在及格线上下徘徊。
他也清楚的记得,周朝实行的是分封制。
不然哪来的春秋?哪来的战国?
哪来的秦、楚、齐、燕、赵、魏、韩七雄?
可眼下这个大周,实行的分明是郡县制!
如此大的差异,怎么可能是一个朝代呢?
但如今连“商丘”也出现了……
这些巧合,当真只是巧合吗?
“大郎,都亥时了,你怎还在此?”
轻柔的声音,将陈胜从思索中唤醒。
他扭头一看,却是清娘提着一个小火盆从门外进来了。
看起来,她应当是刚沐浴完,乌黑浓密的长发还湿漉漉的劈在肩上,手里提着一个南瓜大的青铜小火盆。
应是刚去他房中看过他,见他不在才寻到前院儿来的。
他们虽未同房,但赵清每夜都会去瞧他好几次,忧他房中冷,忧他踢被,又忧他晚上发病。
她进陈家五年,少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陈胜起身迎上去,一手牵起她的柔荑,一手接过她手里的小火盆,拉着她回到堂中坐下,口里还柔声呵斥道:“不是让你早些睡下吗?来寻我做甚?还披着湿头发出来见风,不怕明早起来头疼吗?”
赵清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憨憨的笑道:“我家大郎知道心疼大姐了,真好!”
陈胜正撩起她颈后的长发,用小火炉烤干,闻言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大姐,以后可不能老在我面前拿大姐的架子,做惯了姐弟,以后还如何做夫妻?”
赵清将双手塞进他烤着火的手心里,撒娇似的嘟囔道:“大郎还小嘛,大姐当然得照顾着大郎。”
陈胜揉搓着她微凉的双手,轻笑道:“可你已经照顾我这么多年了呀,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了。”
赵清慢慢将脑袋靠到他的肩头,喃喃细语道:“大郎无须着急,一辈子还长呢,你慢慢的长大,让大姐再照顾你一些年,等到大姐老了,你再照顾大姐……”
听着这不知算不算情话的情话,陈胜忽然怔了怔。
他像是才意识到,身畔这个小女子,是会陪自己一辈子的……
他捂着赵清双手的双手,蓦地紧了紧。
忽然,一阵低沉的“哐哐哐”敲门声,就打破了堂内的静谧温暖气氛。
赵清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陈胜的肩头抬起脑袋,惊讶的望向院外:“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陈胜满是怨念的往堂外望了一眼,埋怨道:“还能是谁,二伯呗,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在这儿干嘛?”
赵清:“二伯让你等他的?”
陈胜摇头:“不是,我猜到他还有话要与我说。”
二人说话间,门房已经开了门,去而复返的陈虎,裹挟着一身寒气快步走入大堂。
赵清见他进来,刚要起身,就被陈胜一把按住了,轻声道:“没事儿,只是些小事,你不用回避。”
她依然有些犹豫,可陈胜的态度,却令她无比的安心。
陈虎走入堂中,见衣衫整齐的陈胜,也微微有些惊讶:“你在等老子?”
陈胜向小火炉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您送赵四叔还家时,是瞧出您有些话想与孩儿言。”
陈虎跪坐到陈胜身畔,象征性的烤了烤火,忽然感叹道:“大郎,你真的长大了,你做的事,二伯都有些瞧不明白了。”
陈胜微微一笑:“咱们是一家人,您有什么瞧不明白的,尽管问,不管能说不能说的,孩儿都尽量说给二伯听。”
陈虎沉默不言。
赵清见堂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如坐针毡的站起来,温言道:“二伯您先坐,儿媳去给您端一杯热汤来。”
陈胜见她待着难受,便也在不再强留他,顺手拎起面前的小火炉递给她:“热汤让厨娘倒来罢,你先将头发烘干。”
正烤着手的陈虎:???
赵清了见陈虎无语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待她提着小火炉出门去后,陈虎才终于缓缓的开了口:“大郎,你可知,如此做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
陈胜洒然一笑,改了一个比较舒服的盘腿儿坐姿,心头暗道着明日一定弄几把椅子出来,天天这么席地而坐,非坐出一副罗圈腿儿不可,他也就算了,清娘那么长那么直的两条腿,要是变成罗圈腿,可就不好看了。
“左右不过是死几个人罢,二伯可别告诉孩儿,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手上连一条人命都没有。”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既然早就想好了要这般布局,当然知道,自己的布局一旦开是推进,肯定免不了伤人性命。
但那又怎样呢?
如果这个时代的法律健全,摆个地摊这么简单的商业行为他需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既然这个时代本就是豺狼虎豹得势横行,那凭什么要求他做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况且,一旦他的布局完成,受益的又并非只是他陈家商队一家之姓,还有陈县内诸多的无权无势的小摊小贩。
既有利可图,既利大于弊,既无法迂回……那就只能让那些绊脚石去死喽!
反正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他也不是……
“死几个人罢了?”
陈虎猛地一皱眉,不自觉的拔高了声调:“什么时候,人命在你处这般不值钱了?你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风雨不知几何,他至今都仍告诫我等:要与人为善,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刀兵!”
“怎么到了你这个毛儿都长齐的黄口孺子嘴里,人命就如草芥般轻巧了呢?”
他第一次对陈胜发了脾气。
在小陈胜十五年的记忆里,陈虎都未曾对他发过脾气。
“孩儿何曾说过人命不值钱?”
陈胜脸上却依然保持着笑意:“可他们的命是命,咱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陈虎眉宇间的怒意,霎时间就凝固了。
陈胜淡淡的说:“您见了十九叔在极乐院给人端尿盆的样子,回家与孩儿感叹,那么好的汉子,怎么就落到了如此境地……可您想过没有,要是我爹他们这一趟走货所得不如预期,更甚至于又像前两次那样人货皆失,咱家这三百来户伙计,以后怎么过活?”
陈虎眉宇间的怒意一点点消失,低头沉默不语。
陈胜帮他回答:“会比现在更遭,还会有下一个十九叔……很多很多个十九叔!”
陈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阴沉。
陈胜却并不准备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言辞更加咄咄逼人的说道:“您告诉孩儿,是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只会欺压良善的狗大爷的命重要,还是咱家这些宁可去给人端屎端尿,都不肯去挣一个昧良心钱的叔伯婶娘的命重要!”
“只消您说一句,那些狗大爷的命重要,孩儿立马收手,绝不再提及此事!”
陈虎闻言,脸色顿时阴晴不定,似是极为挣扎。
陈胜见状,不再言语,悠然的端起手边的蜂蜜水,浅浅的抿了一口。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这是在欺负老实人。
陈家商队的处境虽然十分艰难,但还远未到非此即彼的地步。
即便不做连锁摊贩生意,陈家也总能找到其他的营生糊口。
只能说是没有做行商生意和连锁摊贩生意,过得这么滋润罢了。
但陈胜笃定,以陈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思维方式,不可能堪得破这个思维误区!
而他将陈虎引入这个思维误区,倒也真没有欺他读书少的意思。
只是想要最省力的法子,让陈虎为这个布局卖力,同时掩盖这个布局的另一个重要意义。
只能说,半辈子都在抡起刀子砍人、撸起袖子打架的陈虎,怎么可能会有半辈子都在与人勾心斗的陈胜心脏呢?
好一会儿,陈虎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头道:“二伯说不过你,但这件事就是不对……不对就是不对,任你说出花儿来,它也不对!”
陈胜又笑了,这就是老实人对事物最朴素的认知了。
这很难扭转。
但没关系。
他已经赢了。
“孩儿也未说,这件事对……所以,孩儿这不就在等您来,让这件事不错得太离谱么?”
他笑吟吟的说道。
陈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啧”了一声:“你崽子,可一点都不像咱陈家商队的种!”
陈胜丝毫不慌。
他又不是肉身穿的冒牌货,小陈胜的记忆他全知道。
可以说他就是小陈胜,小陈胜就是他。
他慌个der?
“说说吧,你崽子心头是怎么算计你二伯的!”
陈虎拉过肩后的水烟筒开始摆弄。
陈胜很有眼力劲儿的接过他手里的火折子,给他把韭香叶点上:“这您可就太冤枉孩儿了,您在孩儿心头,和我爹是一样一样的,孩儿怎敢算计您老人家。”
陈虎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显然是不信他的鬼话。
他是没什么脑子,但他不傻!
陈胜收起火折子,笑道:“孩儿原本也没想着再麻烦您老的,不过赵四叔那性子,孩儿瞧见了、您也瞧见了,这个事儿交给他去办,孩子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可要说他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别说孩儿不信,您老也不会信!”
“赵四叔办事得力,把握分寸不行,咱就找个人能把握住的人来,替他把握住。”
“孩儿思来想去,家里边这么多叔伯之中,除了您这匹老马,好像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陈虎吧嗒了一口水烟筒,干脆利落的说:“要老子做什么!”
陈胜:“简单,陈县这地面儿,赵四叔离家十余载,他不熟,您熟!”
“哪些人完全喂不熟,哪些人可以丢两块骨头养着试试,哪些人和这县里边的大人小人们沾亲带故,哪些人除了弄死没别的解决办法……您就算不是每一个都清楚,想打听也不难!”
“孩儿需要您将这些尽数告诉赵四叔!”
陈虎又“啧”了一声,调侃道:“哦,就这些?不需要老子去帮着赵四杀人?”
陈胜装傻的“呵呵”一笑:“一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难不成赵四叔真遇到什么难事儿,您老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栽跟斗吗?不止是您,必要的时候,家里边但凡是提得动刀子的叔伯,都得下场帮忙……当然,得蒙上面,不能让别家知道,赵四叔是咱家的人。”
陈虎犹豫的吧嗒着水烟筒,好一会儿才轻叹道:“大郎,此事没你想的这么简单,陈县虽大,但使军伍厮杀功夫的锻骨好手,除了郡兵中的好手,就数咱家最多,其他家虽也有,但远不及咱家多,只要咱家的弟兄动手,没几合就能找到咱家头上。”
“这事儿也没您想的那么难!”
陈胜虽然还不太了解大周的武道,但依然想也不想的回道:“只要杀光所有见过咱家人出手的人,就无人知晓,你们使的是军伍厮杀的功夫!”
陈虎重重的吧嗒了几口水烟筒,忽然懊悔的哀声道:“老子就不该由着你崽子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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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凭什么?
天还未亮,北市已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大量的牲畜、山货,从北城门流入这里,身穿麻衣和身穿绫罗锦缎的人跟着货流一起出现在这里,热火朝天的讨价还价声,几乎驱散了清晨的微寒。
人群之中,一条身穿打短的黝黑汉子,挑着一担热气腾腾、罩着白纱布的蒸饼,停在了一个人流密集的岔路口。
他放下担子,望着人来人往的岔路口,憋了好一会儿,脸都涨红了,才憋出了一句生硬的“蒸饼,刚出锅的蒸饼,一钱两个”。
无人笑他。
或者说,根本无人关注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好在北市贩卖吃食的早点铺子并不多,赶早来北市忙活的人,又大多都没吃早食。
不一会儿,黝黑汉子的担子前,就围满了买蒸饼的食客。
“贩夫,来两个蒸饼!”
“我要四个,麻利些!”
“贩夫,你还未收钱呢!”
黝黑汉子似从未见过这等阵仗,手忙脚乱的一边收钱,一边用洗净的桐树叶包好,递给食客,连好些食客拿了饼未给钱,他都没反应过来。
但看着眼前的阵仗,黝黑汉子的眉宇间却极是喜悦,心道:“大郎看得果真不错,这营生,当真做得!”
然而他的两担蒸饼才卖去了垒成塔的尖尖,几条身着短打、腰间别着短刃的闲汉,就挤进了人群当中。
为首的汉子一脚踢翻一筐蒸饼,恶狠狠的喝道:“哪来的贼汉,连香都没烧就敢在爷们的地头做买卖?作死不成!”
围在蒸饼摊前的众多食客见状竟是见怪不怪,其中还有人笑着与这名汉子打招呼:“咦,六哥今日怎起的这么早?”
“六哥,这汉子一看就是初来乍道的生瓜蛋子,不值当与他生气!”
“是啊,我等早上有个吃食的地方也不易,六哥就别与他一般见识了!”
“贩夫,还愣着做甚?不做买卖了?赶紧孝敬完六哥,卖饼与我等。”
黝黑汉子愣愣的看着散落在污秽中、还冒着热气儿的一地蒸饼,蓦地红了双眼。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汉子,嘬着牙花子一字一顿的低吼道:“凭什么?”
“凭什么?”
为首的汉子“哧”的笑出了声,他一把拔出腰间的短刃,轻飘飘的拿在手中架到黝黑汉子的脖子上:“凭这个,够么?”
黝黑汉子似是有些迟钝,愣愣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短刃,再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凶恶汉子:“就这?”
“就这!”
周遭众人的吹捧,似是令这凶恶汉子极为受用,说话的时候还很是得意的扭头四顾。
周遭众人也极有眼力劲儿的发出一阵哄笑声。
都是常在在这片出入的熟人,谁还不知道这些狗大爷是什么德行?
“哦。”
黝黑汉子愣愣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懂了!”
下一刻,突变顿生!
就见黝黑汉子单臂插入凶恶汉子拿刀架住自己的手肘内部,顺着小臂往外一绞,前一秒还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刃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然后另一只手掐住凶恶汉子的脖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短刃已经快入快出的在他胸前捅出了十个八个血窟窿。
滚烫的热血,像喷泉一样激射而出,星星点点的洒在散落一地的蒸饼上,鲜红鲜红的,就像是手巧的妇人画在点心上的红梅。
凶恶汉子面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扭头四顾时的得意之色。
直至剧痛传来,得意之色才剧变成惊骇。
他张开嘴想要哀嚎,却吐出一大口鲜血。
只能抬起手,死死的攥住黝黑汉子的衣领,一点点瘫软在地。
周遭围观的众人,包括前一刻还跟在凶恶汉子身后壮声色的那几条闲汉,见状齐齐向后退出一步,惊骇的望着这面生的黝黑汉子。
当街杀人的,不是没有。
可为了这么几句口角,就当街杀人,杀得还是这么个沾上就甩不掉的狗大爷,未免也……
唔,好像也没那么离谱。
黝黑汉子拿着血淋淋的短刃,脸上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如今刃在我手,往后诸位是不是该给我上香了!”
他抬眼慢慢的扫过周遭的众人,语气很是温和的轻声问道。
但正是这份儿和气,令围观的所有人,都觉得脑后汗毛直立!
场面寂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道:“大兄弟,你快些逃吧,王求盗立时就到……”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又齐齐后退了一步。
人头攒动的北市内,黝黑汉子竟一人立足于一大片空地。
“求盗?”
黝黑汉子念叨着这个吏职,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目光在躲在人群之中惊惶不安的那几条闲汉身上停留了几息,随手将血淋淋的短刃插入腰间,合身冲入人群。
所过之处,看客避之不及!
……
“赵四叔,来得正好,快来尝尝这吃食。”
陈胜端着一大碗鸡蛋面正准备开吃,恰巧赵四跳墙而入,便顺手将还未动过的面碗塞入他的手中:“此物名叫面条,是侄儿与侄媳近日才琢磨出来的吃食,以后咱家的摊子,就全靠此物冲锋陷阵了!”
赵四面色如常的接过面碗,挑起一大筷送入口中,咀嚼了两口后便忍不住点头道:“这…面条,甚好、甚好,有干有稀,热络咸口……造价几何?卖价几何?”
陈胜按着他坐下,答道:“一斤麦能出八两麦粉,一斤粉麦粉可出一斤半面条,您这一碗,是三两面,按照市面上一斤麦两钱的价格,您这一碗,不算鸡子,只算柴火、调料、人力,不到两钱,卖两钱一碗,略有赚头。”
赵四放下面碗,犹豫了两秒,还是老老实实的说:“略贵。”
在大周,一两黄金合十两白银一千铜钱。
但因黄金与白银,主要流通于朝廷和各州郡的世家强豪之手,民间流通主要还是以外圆内方的环形铜钱为主。
而平民百姓苦于剥削与生计,一年到头能略有盈余者,已是极少数。
多数平民百姓,节衣缩食从年头忙到年尾,也不过只落得一个收支平衡……这也是为什么,无论何地一遇灾害,便会造成大批流民的真正原因。
平民百姓手中既无存款、又无存粮,能有什么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
两钱,搁在寻常的百姓手里,可能已经是一两天的口粮钱了。
“哈哈哈……”
陈胜大笑道:“今早您不也去北市卖蒸饼了吗?卖的一钱两个,您觉着,那两个蒸饼,值一钱吗?”
赵四去北市卖蒸饼,并非是出于他的授意。
他是惯于掌握大方向的人,对于这种细枝末节,他向来是不管的……如果事事都要他亲力亲为,那还要手下人做什么?
卖蒸饼这件事,是赵四昨晚回去之后,自己琢磨的。
而陈胜,则是赵四在北市杀了人后,才得到消息的。
此事虽突然了些,但他觉得没什么,不过是死了个作死的地痞流氓,正好可以打响赵四的名头,方便他尽快在陈县立足。
也算是错有错着吧。
赵四摇头:“一斤粟米可蒸六个饼。”
粟米的价钱,比小麦还要便宜。
陈胜:“那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买?”
赵四再次摇头,表示不知。
他不过是看别人卖什么价儿,就跟着卖什么价,哪考虑过其中的缘由。
陈胜耐心的给他解释道:“会那个点出现在北市的,无外乎两种人:有钱人和没钱人!”
“没钱人,要么自带干粮,要么干脆饿着,回家再吃。”
“这些人,您卖得再便宜,他也不会买!”
“有钱人,要么没吃,就算是吃了也有可能会嘴馋。”
“这些人,只要是想吃,您就算再卖贵一点点,他也会买!”
他笑得宽和:“穷人的钱不好赚,咱们做生意,还得赚有钱人的钱!”
赵四听得一脸懵逼。
他总觉得陈胜是在说废话。
可陈胜要不说,打死他也琢磨不出这其中的道道。
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道:“大郎说得在理。”
顿了顿,他又道:“大郎,四叔稍后去找北市求盗,说道说道罢。”
他就是为此事而来。
他也知道,陈胜已经知道他在北市当街杀人之事。
昨夜,陈胜告诉他,办此事要拉一批、打一批。
他回去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该怎么拉、又该怎么打。
最终想出了乔装成贩夫去北市打探打探这个主意。
这活儿他熟。
结果到了那个点了,他怎么瞅那个叫王六的汉子,怎么觉着他属于该打的那一批。
然后就干脆利落的下了手。
完事儿了才惊觉,自己是不是给家里边添麻烦了。
杀人归杀人。
但私底下杀人和当街杀人,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必!”
陈胜一听他说“说道”,就感觉心慌,慌忙拒绝……四叔,杀官吏好难摆平的!
“这点小事,回头我让二伯去解决便是,您先避上一两日,待此事解决了,您再去北市活动。”
的确只是小事。
随便找个人去北市亭那里认了罪名,等风声过去了,再花点钱把人捞出来便是。
只要钱使得到位,人去了北市亭还能好吃好喝的,丁点苦头都不用吃。
在陈县,有钱有势就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
赵四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求盗那边既不要四叔去找他说道,那四叔今晚就去找那几条闲汉说道说道。”
陈胜一想,也行。
打铁趁热!
只要在事情解决之前,赵四不去北市招摇过市,就不大可能会有什么问题。
“可以,我会让二伯尽快摆平此事,您去见完那几个闲汉过后,回头来寻一寻二伯,后边的事儿,你们商量着来……特别是涉及到杀人的事。”
说完,他不待赵四说话,便再次说道:“好了,吃面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第十一章 吴石头
庭院中一树梨花已经悄然凋零殆尽。
光秃秃的梨树垂下斑驳的春光,洒落在树下的陈胜身上。
他穿着一袭宽松柔软的短打,双目微闭,双臂虚抱于胸前,已经入定许久。
他在观想。
却不是在观想血战,观想厮杀。
而是观想自己。
观想自己高大无比,头顶青天,脚踏大地。
周身气血随着他悠长的呼吸徐徐运转,如老牛拉车般,缓慢却坚定!
武道起于桩功。
桩功静气凝神、强壮气血、调解身体平衡,可谓百功之祖。
而陈胜的武道,起于杀生拳。
虽然系统所推演的杀生拳练法之中,已然包含了桩功。
但初学乍练的门外汉,却总是容易沉醉爆发式快感,一味追求杀生拳蓄势之后的那倾力一击之威,忽略了蓄势阶段的凝聚精气神的水磨功夫。
直至他发现自己周身的气血明明已经壮大了许多,却依然无法做到精气神凝而为一。
才恍然觉悟,自己还没学会走呢,就在学跑了……
是以这几日他停下了杀生拳的练习,专注于桩功。
效果是显著的!
如今他已经不单单可以激发周身气血,一股脑的轰出去。
还能控制周身气血,慢下来。
快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慢有时候也并不是坏事。
陈胜感觉,自己离杀生拳的入门之境,已经不远了。
……
院子另一侧的水井旁,赵清坐在一个大大的木盆后,拿着一些贴身的衣物轻轻的揉搓着。
每每搓揉几下,她就忍不住抬起头望一眼梨树下的陈胜,见了他面色红润、气定神凝的样子,便又忍不住将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
以前还在娘家做女儿的时候,她常听娘教导,以后嫁到夫家之后,要与郎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知什么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她不想与大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就想紧着自家大郎。
大郎就是她的命!
只要大郎不害病,利利落落的。
那么她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气。
只要大郎陪在她身边一日。
便是吃糠咽菜,她也甘之如饴。
……
“哐哐哐。”
闷沉的敲门声,将陈胜从入定中唤醒。
他徐徐敛息平气,慢慢睁开双眼,就见陈虎领着一对儿看着有几分眼熟的爷孙进门来。
他愣了愣,才想起来七八日前自己曾在北市医舍外,用五十两银子救过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郎。
这些时日东忙西忙,他都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看到这爷孙俩,陈胜有些不自然的偷偷瞄了一眼院子对面洗衣裳的赵清,见她也正好奇的朝这边打量,连忙主动迎上去,“二伯,赵四叔的事,办妥了吗?”
陈虎颔首:“办妥了。”
却是有外人在场,不方便细说。
陈胜点头,办妥了就好,至于是怎么办的,那不重要。
他看向站在陈虎身后,正好奇的偷偷打量陈家的少年郎,见他的脸色依然还有些惨白,但比起那日的酱紫色,却是要好太多了:“小哥儿,身子好些吗?”
他笑着问道。
那少年郎还未来得及回话,站在少年郎身畔的老人已经抢着回话道:“好多了好多了,快,石头,快跪下给恩人磕头,这就是救你小命儿的恩人,你这辈子都得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说着,他已经使劲儿将少年郎摁倒在地,按着他的头给陈胜磕头。
陈胜没阻拦,目光仔细的打量着少年郎的表情变化。
就见这少年郎被爷爷按倒在地,也没有丝毫的反抗以及叛逆,而是很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咚咚咚”给陈胜磕了三个响头!
真是响头。
那声儿陈胜听着都觉得疼!
“石头谢恩公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为恩公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还未变声的清脆声音中,没有那种连话都说不明白的感激涕零架势,有的只有认真。
陈胜见状,心下暗自点头。
他明白,感激只是一种情绪,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并不值得信赖。
倒是这份认真,真将这份恩情当成一件大事来对待的认真,很能说明一些东西。
他弯下腰将地上的少年郎扶起,见他额头渗血,顺手从腰间取出一方雪白的汗巾,替其捂住:“你我有缘,救你非是图你回报,做牛做马什么的,休要再提!”
“倒是我身边缺一长随,小哥若是不嫌我陈家家小力弱,可留在我身边替我跑跑腿、办一些杂事……嗯,即便不愿也无妨,我可以给你安排一门营生,你何时还清汤药费,何时便算是报完恩!”
他的话音刚落,少年郎身后的老汉已经喜出望外,像是唯恐陈胜反悔一样,冲上来按住少年郎的肩膀就向陈胜行礼:“恩人抬举,敢不从命。”
陈胜笑着拿开了老汉的手臂,轻声道:“老人家,此乃人生大事,还得小哥自己决定才好。”
少年郎看了看陈胜,再回过头看了看自家祖父,开口道:“能为恩公长随,小的自是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只是俺祖父年长,家中又无长辈尽孝,小的不敢令他老人家孤身归乡。”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陈虎都有些忍不住皱眉了。
得寸进尺了啊!
然而陈胜听言,脸上的笑意却依然没有半分变化,“无妨,令祖父也可留在陈家,恰好家中还缺一喂养牛马的马夫,若是令祖父不嫌弃此事腌臜,以后家中牛马便交与令祖父伺弄……”
少年郎一听,登时大喜,不顾陈胜的拉扯,执意跪倒在地,又“咚咚咚”的给陈胜磕了三个响头:“吴石头见过少爷。”
陈胜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他再一次扶起少年郎,温言道:“咱家没什么少爷公子的……我应比你年长少许,以后便唤我大哥罢!”
少年郎哪肯,正欲说话,便见陈胜轻轻的摇头。
少年郎都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也不知为何,眼前这位第一次见的同龄人,说话虽不紧不慢,态度也一直很是温和,却令他心头完全升不起违背其意愿的念头。
好像,比以前见过的那些动不动就大声咆哮,动不动就挥鞭子抽打奴仆的贵人,更加令人信服。
“是,大哥。”
他有些敬畏的低下头,谦卑的说道。
陈胜将手中的汗巾塞入他手中,温言道:“听你们的口音,似不是陈县人?”
少年郎:“回大哥,俺与祖父,原是阳夏县人氏,只因家中遭了灾,无粮纳地租,不得已才与祖父来陈县奔条活路……”
阳夏县?
陈胜想了想,好像是陈郡治下的属县,距离陈县也不远。
属县百姓遭了灾,往郡治所逃命,倒是常事……
……
厨娘领着爷孙俩洗漱更衣去了。
陈虎垮着张老脸站到陈胜身畔,道:“你若是想找几个玩伴,家里多的是小崽子,何必找这么一个外人,还带一个累赘!”
陈胜笑着微微摇头道:“您不懂……”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懂。
但在他弄清楚这少年郎为何能激活他的系统之前,他就是关,也要将这少年郎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开玩笑!
那可是整整五十两银子!
清娘为了买只鸡给自己补补身子,连自己的嫁妆都典当了,还只当了十两银子!
他能这么浪费吗?
“大郎,这爷孙俩是谁呀?”
赵清的声音突然传入陈胜耳边,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慌忙给陈虎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咱爹的一位故人老小,往后他们就是咱家人了,小的为我的长随,老的伺候牛马。”
凑过来的赵清听言,扭头看了看那对爷孙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爹的故人老小?那往后咱可不能慢待了他们……”
“嗯嗯,大姐,我饿了,想吃面条,要加俩鸡蛋!”
陈胜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正就是唯恐陈虎这个这两天正横看竖看都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家伙挑事儿,将他花了一百两银子救这爷孙俩的事儿给抖出来,就想支开赵清。
“面条吗?”
赵清果真被陈胜岔开了注意力,撸起袖子就道:“你且忍忍,大姐这就去给你做,很快就好!”
说着,向陈虎一揖手,转身就快步往伙房走去。
待赵清离去之后,陈虎才垮着张老脸冷哼了一声。
陈胜看了这老家伙一眼,总觉继续留他在这里不把稳,就说道:“二伯,既然北市亭那边已经摆平了,就劳烦您去通知赵四叔一声,让他抓紧点动起来,时间不等人,咱家的银钱经不起耗了!”
为了将连锁摊贩生意做起来,他已经借陈虎之手变卖了好些家中的值钱之物。
再要变卖,就只能变卖不动产了。
那可就真成变卖祖产的败家子了啊!
陈胜嘴里说着正事儿,但陈虎哪能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
他颇有种“儿大不由爹”感慨的长叹了一口气,指着陈胜的鼻子喝骂道:“你就造孽吧!”
陈胜笑了,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推着他往外走:“是是是,孩儿以后啥正事都不干,就造孽、就造孽!”
陈虎顿时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第十二章 蓄谋已久
酉时,夕阳西下。
北市热络的人身,渐渐平息。
街面上的拥挤人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疏起来。
陈良领着十来条闲汉,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一手拿着一根尖锐的兽骨剔着牙,另一手抛玩着一个钱袋。
铜钱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叮铃”声,在他耳中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王六个蠢货死得可真好啊!”
他心满意足的寻思着:“你要不死,大家伙儿上哪儿多吃这两碗去?”
过往的路人,见了这伙人,一边避到街道边上给他们让路,一边点头哈腰的与其打招呼。
“良爷,吃了么您?”
“良爷,这么晚才回家啊!”
“良爷,今儿怎么不去极乐园弄耍子去?”
陈良不屑的仰着头,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这些与他打招呼的穷鬼。
极乐园?
那地儿是他们这种人能天天去的地儿吗?
真当他陈良与王六那个蠢货一样蠢?
我,陈良,贼有逼数儿!
想到这里,陈良似乎觉得自己与王六那些人拉出了差距,得意的笑了。
但就在他志得意满之际,一道小小的人影突然从路旁窜出,一把抓住他手中抛玩的钱袋,从他腋下传穿过去就跑。
陈良愣了愣,陡然大怒!
我,陈良,竟然在北市被一个小崽子给偷了?
不是,这不是偷,这是明抢!
我他娘竟然被一个小崽子给抢了?
这他娘还有王法吗?
还有天理吗?
“快,抓住他!”
陈良暴怒的咆哮了一声,转身就朝着那个小小的人影追去:“老子今天要活活打死他!”
“他娘的,那家的狗崽子,居然欺到咱头上了!”
“抓住他!”
一众闲汉也是陡然大怒。
这哪是抢大哥的钱袋?
这分明是打他们的脸啊!
一群人,横冲直撞的冲出长街,不知撞翻了多少可怜的路人。
而前边那个逃跑的小小人影,似乎也对北市这一块极为熟悉。
灵活的在北市复杂、狭窄的街道、巷弄之间穿行。
陈良一伙人十多条身强力壮的闲汉,一时之间竟然追不上前边那个半大的孩子。
这令这伙闲汉,越发的怒火中烧。
连周围的街道、巷弄越来越偏僻,行人越来越少都未曾注意到。
当然,这或许也和他们的优势心理有关。
“北市就跟咱家一样,谁能在咱家拿咱怎么样啊?”
穿过几条偏僻的巷弄后,前方那个孩子似是慌不择路,竟一头扎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后方狂追的陈良等人见状大喜,想也不想的就一头扎了进去。
然后,冲进死胡同后,他们才发现。
这条只能容一人站立,两人迎面都得侧身擦面而过的死胡同里,除了那个死孩子之外,竟还有一个黝黑的汉子。
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那黝黑汉子手中足有半人高的明晃晃厚背环首刀,简直亮瞎了他们的狗眼!
天可怜见,他们平日里与其他闲汉打架斗殴,能用上棍棒都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场面了,腰间的短刃平日里除了吓唬吓唬那些小老百姓,压根就是个摆设!
何曾在这街面儿上,见到过这么凶残的战场厮杀物件啊!
“四、四叔,人,人,人咱给你引来了,答,答应咱的事,你可不能反悔!”
半大孩子扑在黝黑汉子怀里,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说道。
黝黑汉子笑眯眯的捏了捏半大孩子的脸蛋儿,轻声道:“放心,等四叔收拾完北市,就领你去见大郎……来,好崽子,站到四叔背后。”
他一手揽过半大孩子,将其掩到身后,拖刀缓步上前,慢悠悠的撸起袖子。
他只有一人。
而对方却足足有十几人。
但只看架势,他才是人多的那一方!
而早已看出事情不对,一声不吭的领着手下的人马退到死胡同口的陈良等人,却被几两装着泥沙的板儿车堵住了。
板车外边,是几条和他们一般打扮,腰间同样别着短刃的闲汉。
陈良晃眼一扫,当即就认出,这几条闲汉可不就是以前跟在王六屁股后边混饭吃的那几条丧家犬么?
但哪怕是认出来了,他依然没有一句废话,而是一把抽出腰间的短刃,转身穿过手下,迎着缓步而来的黝黑汉子走了两步,止步,强笑道:“兄弟,这事儿,还有好好说的余地么?我大哥是陈川,曾在王老大人手下当差,这县里边的事儿,他多少能说上话儿!”
“陈川?”
黝黑汉子不屑的笑了笑,“他在我跟前,可说不上话!”
陈良的身子抖了抖,死死的盯着缓步而来的黝黑汉子,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任他绞尽脑汁的思量,也对这张黝黑、粗粝的面容没有任何印象,但听他的口音,确是陈县人无疑啊!
但他还在挣扎,还在拼命的思考和平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同时心头也在暗暗发狠……等老子挺过这一关,老子就翻遍整个陈县,也要整死你!
他是不愿,或者说是不敢与这个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黝黑汉子厮杀的!
自家事自家知。
就他这点武艺,欺负欺负平头老百姓没什么问题。
可要与真正的好手厮杀,他觉得自己可能走不过三合!
然而他哪里会知道,此情此景,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你别寻思了……”
黝黑汉子见他眼珠子咕溜溜的转个不停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你今日,没有活路了!”
话音落,他脚下重重一跺,身躯借力猛然前冲,雪亮的环首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当头劈向陈良的脑袋。
陈良见状,想也不想的纵身后退,一把拉住身旁的一名闲汉,猛地往前一推,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二三子,与他拼了!”
“刺啦。”
环首刀顺畅的划过被推出来的这名闲汉的脖子,斗大的头颅滚落,滚烫的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喷起数尺高,喷洒在黝黑汉子的面颊上,映衬着他本就黝黑、粗粝的面颊,形如青面獠牙的恶鬼。
他一甩环首刀上的鲜血,面朝着一众被吓破胆的闲汉厉声高喝道:“我只杀陈良,其余人等,跪地弃兵者可活!”
此言一出,十来条战战兢兢,连手中的短刃都抓不稳的闲汉,如蒙大赦,想也不想的就扔了短刃,跪地磕头道:“饶命、饶命,别杀我、别杀我……”
情义?
陈良推徐五出去挡刀子的时候,怎么不念着往日的情义?
你都不仁,还想我们义?
he~tui!
黝黑汉子提着刀,纵身踩着跪成一片的众多闲汉,扑向死胡同口,正在拼命爬板车想要逃出死胡同的陈良。
一刀,捅进了他的背心。
陈良当即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但下一秒,本就撕心裂肺的惨叫登时就又变得更加高亢。
却是黝黑汉子弃了刀,拧断了他的两个胳膊……
“无甚意思!”
黝黑汉子拔出环首刀,单手拎起惨叫不休的陈良,一脸索然无味的将其扔到跪成一片的闲汉当中:“来,一人给他一刀,捅完就是自己人……”
第十三章 吃面
春三月的天气,每一天都是好天气。
陈家庭院里,陈胜穿着宽松的练功,忘我的演练着杀生拳。
多日的积累,今日终于到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境地。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呼之欲出的到底是什么。
一遍。
两遍。
三遍……
陈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晶莹的汗珠挂满发梢,连杀生拳的架子也越来越不成形。
但他却依然沉醉在演练当中。
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
终于,在不知道是第五遍,还是第六遍的时候,陈胜忽然觉得一股力量拔地而起,顺着腰部直冲双拳。
他福至心灵,鼓起全身力气重重的一跺脚,厉声大喝道:“破!”
一拳轰出,低沉而强劲的气爆声响起。
明明是没有击打物的空击,但这一拳轰出,陈胜却像是感觉到一股沛然的反震力道顺着手臂传来,脚下一个稳,“蹭蹭蹭”的向后退出五六步才稳住了身形。
适时,华丽的系统面板自动弹出。
陈胜只一眼,就发现了系统面板上的变化。
就见: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气运点+100000)(已冻结)
【身份:大周陈郡陈县行商陈家独子】(气运点+250)
【武道境界:煅骨一重】(气运点+10)
【武道功法:杀生拳·初学乍练(登堂入室:200)(+)】
【气运点:250/260】(24h/26点)
【天赋:震慑】(250/50)(令弱者陷入恐慌,持续三秒)
武道境界,从先前的“无”变成了“煅骨一重”。
气运点上限,也从250变成了260!
他没想到啊,实力的提升,也能提升气运点上限!
虽说只有10点,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这是他预料之外的意外之喜!
陈胜关掉系统面板,再看向自己方才跺脚之处,就见青石条铺就的地面上,出现了几条细细的裂纹。
虽然远不如当初陈虎给他演示之时,一脚跺出一片“蜘蛛网”的景象。
但别人再厉害,那是人家!
自己再垃圾,那也是自己啊。
舒服!
舒服了啊!
多日的坚持和努力,终于取得了成效!
这种收获的喜悦令陈胜几乎想要叉着腰大笑三声!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嘴角微微上翘的转过身,朝拎着汗巾等候在一旁的吴石头招手。
吴石头见状,连忙领着汗巾高兴的跑过来:“大哥,你练完啦?”
陈胜接过递过来的汗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见他脸上抑制不住的羡慕之色,笑道:“怎么,想学?”
吴石头踌躇了几秒,还是坚定的使劲儿点了点头,说:“想学!”
“想学明儿就跟着大哥一起练吧!”
陈胜当然不会拒绝,手下人肯学习、肯上进,这是好事,“今儿不成,今儿太累了,大哥得休息休息。”
顿了顿,他仰起头看了看正当空的日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石头,放过牛吗?”
吴石头想也不想的点头:“当然放过,俺在老家的时候,就是给地主老爷放牛哩!”
陈胜:“那去套上牛车,陪大哥上街转转!”
吴石头:“哎,俺这就去!”
陈胜瞧着他兴冲冲的模样,失笑的冲伙房那边喊了一嗓子:“大姐,给我装些蒸饼,我与石头出街转转。”
赵清从伙房中探出头来:“马上就过午了,吃了再出去呀。”
陈胜大步往后院走去,准备回卧房换一身干净衣裳:“无事,我在牛车上吃也一样。”
……
牛车缓缓驶进北市。
北市依然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暗地里的厮杀,似乎半分都未能影响到北市的繁华。
但细心的陈胜仍然发现了一些不同:街面上闲汉,没了。
他走了一路,一个都未曾看见!
往日里那些挑担背篓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叫卖的声音似乎也比往日洪亮了许多!
“赵四的动作,很快嘛!”
陈胜心道了一声。
自四日前,他令陈虎去通知赵四动手之后,他就再未见过赵四。
连带往日里跟打卡上班一样天亮准时到陈家报道,天黑后才离去的陈虎,也只在昨晚去到陈家见过他一面,告诉他,赵四已经将北市的街面儿清理得差不多了,吃食摊子可以开始摆出去了。
今日就是陈家的吃食摊子,进军北市的第一天。
虽然在北市内有赵四照应,但这事关陈家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现金流,他总得来看上一眼才放心。
牛车行至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一个挂着“刀板面”的面摊幌子,出现在了陈胜的视界内。
陈胜心中一动,支使着驾车的石头,慢慢的靠过去。
还未靠近,热火朝天的声音就远远的传来。
“贩娘,给咱也煮一碗你们这儿的什么面条,要大碗的!”
“客人,咱家的面条可以加浇头,有炒鸡子、烤豕肉、炖羊肠,味道都很不错,您来点么?”
“怎么个加法儿?”
“大碗面三钱,炒鸡子两钱、烤豕肉三钱、炖羊肠三钱。”
“哦?这么便宜,咱全要,搞快点!”
“客官稍坐,马上就来……大碗全家桶一碗!”
此时正直午时,面摊内吃面的人几乎挤爆了面摊。
操持面摊的九叔母与十三叔母、十六叔母。
九叔母守在底下燃烧着旺火的大铁锅后,麻利的将擀好的面皮切成面条,混合着鲜嫩的葵菜扔到煮开的铁锅里。
十三叔母和十六叔母则穿行在面摊内,一个负责端面、收钱,一个负责收碗、揽客。
分工倒是明确!
陈胜远远的见了面摊内的人声鼎沸的模样,悬起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面摊是他为小吃连锁挑选的拳头产品,可当主食、也可当零嘴解馋,关键是丰俭由人,穷有穷的吃法,富有富的吃法,卖得起钱!
而另外两种小吃蒸饼和炖肉,一个太便宜,一个太贵,只能搭配着面摊,当作一个补充。
但无论他想得有多全面,终究还得拿到市场上来检验才知行与不行!
再加上,面条是首次出现在陈县内的新兴食物。
他一直担忧面条卖不动。
如今看来,陈县人普遍还是能够能接受面条这种食物的。
也对,在前世那个物资那么丰富的世界,面条都能遍布大江南北,成为几乎所有华夏人的主食之一,怎么可能是没有道理的呢?
再加上面条的所有制作流程几乎都在食客的眼皮子底下,天然就有一种其他新兴事物所没有的安全感。
陈胜坐在牛车上,喜悦的打量着面摊内火爆的生意,似乎已经看到了,面摊开遍整个陈县的景象。
而在面摊内忙活的三位叔母,这会儿也终于注意到了面摊外的陈胜,三人面色一喜,丢下手里的活计就要冲出来。
却见陈胜笑吟吟的冲自己摇头,才想起,昨晚陈胜安排她们来摆摊时的叮嘱,强行打消了冲出来的念头。
倒是揽客的十三叔母很是聪明,装作不认识的凑过来,笑容满面的说:“小哥,吃碗面条么,咱家的面条,可好吃了!”
陈胜稍作思考,便起身下车道:“那就麻烦店家,给我们哥俩煮上两碗。”
“哎!”
十三叔母大喜过望的扭过头,“大碗全家桶两碗!”
“好嘞!”
站在大铁锅后的九叔母,这次回答得格外的响亮,干瘦的面容上满是笑容。
陈胜与吴石头走进面摊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位置……没有凳子,只有一张张大腿高、丈余长的条桌,面条端上来,人得蹲着吃。
不过不要紧,在这个时代,除了极少数王公贵族吃饭时能在地上铺一张席子端坐在上之外,老百姓家吃饭都是蹲着吃的。
两大碗碗比人脸还大的全家桶大碗面,很快就端了上来。
看起来倒是很正常,和其他的全家桶大碗面没什么两样。
但陈胜提起筷子一搅和,才发现,满满当当的一碗都是浇头。
而面,只有零星的几根……
连蹲在他旁边的吴石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面碗,都感动得险些落了泪……他从未在自己的碗里,见过这么多肉!
陈胜见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说话,快吃!”
说完,他低头吃面……啊不,吃肉!
心道:这就是来自长辈的爱啊!
然而,他还没吃几口,一道人影就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怎么来了?”
来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不是陈虎又是谁?
陈胜没抬头,同样低低的回道:“不放心,来看一眼……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陈虎抬起头,高声喊道:“贩娘,给老子来一大碗面,啥都给老子加齐喽,不差钱儿!”
“好嘞,大碗全家桶一碗!”
大铁锅后的九叔母高声回应道。
然后陈虎才状似漫不经心的左右四顾,口头细弱蚊蝇的低声道:“干净了,只还剩下几个棘手人物,你说的规矩,赵四也在派人立了,两日之内,应当就能在北市内立起来……对了,赵四手下的人,已超过百五之数,是不是要让他收敛点,别什么鸡鸣狗盗之徒都往自己手下揽?”
陈胜认真的吃肉,头也不抬的轻声道:“吃面,有事儿回头再说!”
说话间,十三叔母就将陈虎的面碗给端了上来。
陈虎熟练的拿起筷子一搅和,白白的手擀面就起到面碗上。
他看了看自己的一大碗面。
再看了看陈胜的一大碗肉。
气得想拍桌子!
第十四章 立规矩(求月票)
赵四手下的人手,随着他清扫北城的步伐,越来越多。
不到十日,就突破了三百之数!
以至于,往日北市上随处可见的地痞闲汉,突然为之一空。
而大量的人手,又反过来,助长了赵四前进的步伐。
四月初。
赵四领着人马打进了东市。
不到五日,便清扫了盘踞在东市的所有地痞闲汉!
其实在他还在与北市的地痞闲汉们斗智斗勇的时候。
他的事迹,便已传遍了陈县的地痞闲汉圈子。
一听说他要来东市,东市街面上的这些个地痞闲汉,别说是出门被人抢钱,就算是婆姨偷了人,都不敢打上门去,唯恐这又是北城赵四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然而他们的谨慎并没有什么用。
大势已成的赵四根本就不需要在与他们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他人还没进东市,东市里有哪些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地痞闲汉,他便已弄得一清二楚了。
进了东市之后,直接拿着名单,挨个挨个的点名!
大多数闲汉,一见着赵四领着大批人马找上门,直接就扔了腰间的短刃,跪地求饶了。
偶尔有那嘴硬手黑之人,也都被赵四绑出城,沉了沙河……尸首都没了,就算有人想告官,自然也是死无对证。
只有极少数机灵的,在听到赵四要进东市的风声后,提前提桶跑路,避过一劫。
当然,也有那背景实在是又高又硬的刺儿头,赵四一时半会不能动他们。
可即便他不动手,这些人也不是傻子!
他赵四手下都已经有好几百号闲汉了,这个时候跳出去跟他干?
那和茅坑里打灯笼有什么区别?
于是乎。
没背景的,要么死了,要么逃了,要么变成了赵四的自己人。
有背景的,纷纷偃旗息鼓了,坐看赵四表演……
而赵四在打进东城的同时,北城这片已经安定下来的基本盘,他也没有完全放手。
而是在陈胜的遥控下,支使了大批手下,开始在北城立规矩:凡在北城做买卖,就必须得烧我赵四这家庙的香,否则,你在北城的买卖就一定做不下去!
当然,立的规矩是“凡是在北城做买卖”,但实际操作中,那些陈郡坐地虎有关联的生意,赵四是一家都没碰。
陈胜也不可能允许他碰!
至少现在不能碰!
这条规矩,对于生活在北城最底层的那些贩夫走卒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以前他们做点小买卖,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忙碌,好不容易赚几个铜板,小头给了税官,大头落入一批又一批前来关顾的地痞闲汉手中,自己能落个糊口都勉强!
而赵四立下规矩之后,他们每日里交的“清洁费”虽然也不少,但比起以前要好太多太多了,至少忙活一天下来,能见着铜板了!
而且赵四的钱又不白交,交了钱,在北城遇到任何麻烦,都能去找赵四的人,帮忙解决。
甚至,连他们做买卖的地方,都会有赵四的人帮忙打扫。
说起来,意思好像还是以前那个意思,但做起买卖来却像是安心多了,感觉日子都有奔头儿了!
但这条规矩对于在北城有固定门脸,勉强算得上是富裕之家的小商贾们,可就没那么友好了。
以前北城的地痞闲汉虽然不少,但却分成了好多个团伙,最多的也不过二十多人。
这点气候,自然是奈何不了这些小商贾的。
人有头有脸,就算是家中无人不能与这些地痞闲汉争勇斗狠,也能花点小钱,请北市亭出面管束那些地痞闲汉。
北市亭干的就是这个买卖!
是以,北城的地痞闲汉虽然多,但是这些小商贾,却是不用交钱的。
顶多,在遇上什么麻烦事需要用到这些地痞闲汉之时,赏他们仨瓜俩枣。
就这,以前北城的那些个地痞闲汉还觉得这是人家高看自己一眼,回去还得跟同伴吹嘘自己如何如何牛逼什么的……
可如今,立规矩的人换成了赵四,就没以前那么好打发了。
起先,赵四派手下去这些小商贾门脸中收清洁费,均遭到了这些人的一致拒绝。
面对赵四势大,这些人甚至抱团,派出了一个代表来见赵四,告诉他,别把他们当成那些落魄户,惹急了他们,你赵四在北城也别想好!
赵四在见过这些人的代表之后,当晚就去见了陈胜,商谈了半宿。
第二天天一亮。
抱团的小商贾中跳得最凶的那几家,一开门就见到门外坐着十来条流里流气的汉子。
这些汉子腰间没有别短刃,但每一个的脸上,都分明写着:我不是好人!
这几家小商贾被吓了一跳,慌忙故技重施,让人拿着钱去北市亭请来了亭役。
亭役们气势汹汹的来了。
然而闲汉们的气势却比他们还足。
咋的?
老子犯那条王法了?
我是杀他全家了?
还是砸他店铺了?
还是说,我坐在街面上歇脚也犯王法?
街面是他们家的?
小半辈子都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过的闲汉们,在背起这套陈胜交给赵四,赵四再教给他们的说辞时,嗓门儿那叫一个大,连隔壁街都能听见。
一番扯皮后,亭役们实在是奈何不了这些闲汉,只能恹恹的回了北市亭,有聪明的亭役已经想到,以后怕是赚不着这个钱了……
只留下闲汉们,继续坐在这几家小商贾面连外,旁若无人的聊天打屁,喝酒吐痰。
每当这些门脸有顾客上门时,这些闲汉就围上去,撸起袖子恶狠狠的看着上门的顾客:咋的,你看不起老子?
敲诈商家,还算是罪。
殴打行人,连罪都不入!
就这么耗了三天之后。
终于有小商贾顶不住,偷偷的把钱给赵四送来了。
或许也不是顶不住,而是聪明的看明白了,他们耗不赢赵四:他们每天亏的都是钱,而赵四出的,只是几个可有可无的手下!
送钱来的人倒是想得挺明白,我偷偷的送,既把事解决了,也不得得罪其他的小商贾。
然而,等到第二天他门前的闲汉撤走后,其他的小商贾,就都明白了……
瞧不起谁呢?
谁还是个大傻子?
就此,整个北城,除了极少数几家和陈郡的地头蛇们有关联的大商贾之外,所有的买卖人都向赵四缴纳了清洁费。
赵四的规矩,也算是立稳了!
而在赵四的规矩立稳之前,陈家的连锁小吃摊,就已开始在北城遍地开花!
面摊从一家,变成了十家!
蒸饼摊子,从两家,变成了十二家!
炖肉摊子,从两家,变成了十二家!
挂出的招牌也是五花八门,什么板凳面、什么苦力面,什么陈家蒸饼、赵家炖肉等等。
而且在遍地开花之后的四五天里,又迅速的进入到了连锁小吃摊的第二阶段:三三一点!
每一个小吃摊点,都以面摊为主,蒸饼摊子和炖肉摊子为辅,三个摊子联合占据一条或者两条流量大的街道。
原先北城街面上的吃食本就不多,而且大都只是走街串巷的游动摊贩。
等到陈家的连锁小吃摊做起来之后,赵四又替陈家挡住了其他见陈家小吃摊生意红火也想入行的买卖人:啥?你也想搞吃食摊子?可以啊!一天三两银子?什么?你一天连本带利都卖不了这么多?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啊,人板凳面、苦力面、陈家蒸饼、赵家炖肉,每天交的就是这个数,要不,你考虑考虑别的行当?我看北城这边卖菜的人很少,卖菜应该有赚头,你要不要做?
当然,陈家的摊子,每天也是真交清洁费。
可这种左手倒右手的事情,陈家人自己心头有数就好了,怎么可能会让外人知道?
小吃摊扩张的速度很快,但除了给人一种“赵四统管北城这片地面儿后,北城好像越发繁华了”这种感觉之外,并未引来太多人的注目。
因为自从赵四的规矩里起来之后,遍地开火的并不止有吃食摊子,其他的诸如首饰摊、刺绣摊、肉菜摊什么的,也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陈家的十多个小吃摊点混杂在这些多出来的路边摊中间,或许依然有些扎眼,却不再有鹤立鸡群的那种拔群效果。
这其中虽有小吃摊给了清洁费后就顺顺利利的把生意做起来的榜样作用,以及赵四将那些被陈家的小吃摊生意做吸引的买卖人引向其他行当的引流作用。
但真正的原因,还是人性的主观能动性。
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
只要环境合适。
第十五章 盘账
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
陈家的日子,已经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陈胜每顿都能吃上三个菜了。
清娘又重新戴上了那根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发簪。
连九叔母再拦下他,塞给他的都不是蒸饼,而是鸡蛋和柿饼了。
但陈胜却总觉得有些不得劲,连每日勤练不辍的杀生拳都放下了。
原因无他。
他系统面板上的气运点上限,始终没有动静儿!
按照他先前对自家智障系统的理解,系统面板上的身份栏,应该包含了了钱、权、地位等等因素。
所以他卖力的谋划布局,绞尽脑汁的出谋划策。
图的就是一份努力,双倍快乐!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系统的气运点上限竟只在他突破煅骨境那天增加过10点!
明明陈家的情况,都已经好很多了啊!
怎么着也该给我象征性的增加个百八十点吧?
系统面板的无动于衷,令陈胜总觉得自己什么地方想叉劈了。
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想弄明白。
弄不明白,他就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等等……”
已经在梨树下抓心捞肝的思考了小半个时辰的陈胜,忽然想到了什么,撸头皮的手一顿:“问题是不是出在‘独子’这两个字上?”
他拧起了眉头:“我只是陈家的继承人,不是陈家真正的掌舵人,所以我得到的,是陈家气运的固定值加持,不能随着陈家综合实力的增长或削弱而波动?”
“可这也说不通啊?”
他又使劲儿的撸了撸自己的头顶,“气运这种东西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应该是实力越强气运越旺,实力越弱气运越低吗?不然怎么会有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就算我只是陈家的继承人,不是真正的掌舵人,我的气运也应该跟着陈家总体的气运上升而水涨船高啊!”
“不对不对!”
“不是陈家独子的原因!”
“那难不成是陈家的气运,有一个波动范围,而我的气运点,是取陈家气运中间值的一部分?陈家现在的情况是要好很多,可比起巅峰时期,还差得远……”
“也不对,刚不说了,气运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一成不变的吗?”
“那问题是出在哪儿呢?”
陈胜大力的撸着自己的头顶,也就是他没头皮屑,不然早就雪花纷飞了。
“啪。”
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打在了他撸头皮的手上,陈胜愣愣的一抬头,就见赵清站在自己身畔,微恼的看着自己:“好好的头发,你薅它干啥,瞅瞅,都薅成什么样了!”
四月天,天气已经回暖,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轻薄纱衣。
纱衣的颜色并不好看,概因颜色好看的布匹价钱是不好看的同质量布匹的五到十倍,赵清舍不得花那个冤枉钱,所以给自己买的布料全都是这种看起来傻大粗笨的褐色、牙色、栗色等颜色的布匹,好些还是染花了次品。
但再不好看的颜色,也架不住赵清正直双十年华的灿烂光芒。
陈胜仰着脸、逆着光,瞅着她略带几分婴儿肥的清丽面容,竟有种被电到感觉:“大姐,你真好看!”
赵清蓦地红了面颊,有些恼羞的轻轻一拍他的肩头:“说好听的,大姐也不能由着你糟践自己的头发!”
打完,她自己却又有些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肩头,柔声道:“大郎,圣人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再烦心,也不能薅自己的头发。”
“嗯哪嗯哪。”
陈胜一听她提起这种老掉牙的语录就头大,敷衍的大点其头,想办法岔开她的注意力:“咦,大姐你今儿又戴这枚发簪了呀,真好看。”
赵清闻言,不由的身手摸了摸发髻上的发簪,忽然喜笑颜开的伸出双手轻轻抚过陈胜的面颊:“还是我家大郎有本事,大姐原本以为,这枚簪子留不住了……”
陈胜有些心疼的反握住她的手。
他能够理解她那时的想法,那会儿家里的主心骨不在,他不但年少还是个病秧子,家里还快连买粮的钱都没了,就是用家里的其他值钱物件去把发簪换回来又怎样呢?迟早还不是得典出去?
这枚发簪赎回来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曾佩戴过,恐怕也是觉得,这已经不是自己的东西了……直到他将连锁小吃摊生意做起来,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了,她才终于觉得,这枚簪子留住了。
“嗯?”
陈胜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是自己的东西?
卧槽!
难道是这样?
他猛地窜起来,兴奋的扑到赵清身上一把搂过她的脸,吧唧一声亲在了她的脸蛋儿上,兴奋的大喊道:“大姐,你可真是个天才!”
说完,他松开赵清就朝着马概冲去,一边冲一边大喊道:“石头、石头……”
只留下赵清愣在原地,脸红得像是大年三十门外悬挂的大红灯笼。
……
一个时辰之后。
陈虎亲自提着一个面盆大的包袱,走进陈家厅堂内,进门时还抱怨呢:“前几日说要盘账,你又说不着急,这会儿又风风火火的要钱,小崽子你跟老子弄耍子呢?”
陈胜才懒得理这老货的磨牙,径直问道:“您别管,孩儿拿钱有用……盈利几何?”
先前,赵清那句话提醒了他。
他自己是知道,陈家的小吃摊子每赚十个铜板,都有他的三个。
但事实上,陈家所有摊子账面上的钱,在未经过分配之前,任何一个大钱都不属于他。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个脱裤子放屁的所有权分配程序。
但他觉得,自家的智障系统,肯定受这个分配程序的影响。
陈虎直接将手里叮叮当当的包袱搁到陈胜的脚边,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说道:“北城这边的摊子,开的最早的已经经营一月,最迟的经营八天,至昨日,账面盈利一百八十七两六六钱,你拿三成,合五十六两三十钱。”
“DC区那边的摊子,开得最早的十天,最迟的一天,至昨日,账面盈利六十九两三十钱,你这一份,合二十两八十钱。”
“拢共七十七两十钱。”
“还不够不给吴石头的汤药费呢!”
说道最后一句,他又忍不住变得阴阳怪气儿起来。
陈胜闻言,眉头一皱。
是啊,这点进账,还不够花销的三分之一呢!
不止是吴石头的汤药费。
包括所有小吃摊子的本钱。
都是从陈家拿出去的。
不过……
“那些开销,都是陈家的。”
“而这些钱,是我一个人的。”
“这应该不能一概而论吧?”
陈胜用一手双标自我安慰了一下,然后唤出系统面板,目光盯着身份栏的气运点加成,试着去提了一手。
然后,就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身份栏后的“气运点+250”字样后,跳现了一个“-10”的红色数字,然后就变成了“气运点+240”。
“草!”
陈胜终于忍不住爆了出口,心头一万句MMP,不知道对谁讲!
这个智障系统,竟然真的将先前的开销也算在内了!
只是先前的大部分开销,都是在为连锁小吃摊做准备工作。
所以智障系统默认为这是一种投资行为,没有实时扣除他的气运点加成。
现在他自己主动盘了账。
等于是令智障系统默认了这一阶段的经营结束。
特么的,一来二去,就给他整成负了。
前脚给老子加10点。
现在给老子扣10点。
智障系统你就觉得老子就和250比较配呗?
陈胜满心老槽不知道该向谁吐,无语的摊在椅子上,活像一条刚想翻身却被黏在了锅上的咸鱼。
“咋的?”
陈虎偷偷摸摸的观察着陈胜的脸色,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遇上啥难事儿了?老子一进门就听清娘说,你崽子连练了多日的杀生拳都扔下了?”
“嗯?”
陈胜打起精神:“您老怎么知道孩儿在练杀生拳?”
这事儿他是一直瞒着陈虎,就怕自己习武的速度太快,引来一连串“恐怖如斯”的惊叹,最后传出去,引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敌意。
别问他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他也年轻过,他也知道萧炎的故事。
陈虎闻言,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你身上的气血波动如夜里的灯火一样,你说老子是怎么知道的?”
陈胜:……
社死现场啊!
不过他到底是脸皮练成盾牌的老油条,立马就装作无事发生,并且不屑的反击:“呵呵,孩儿半月成煅骨,料想您老习武半辈子,从未见过孩儿这等天才吧?”
谁料他说完之后,陈虎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滑稽了,看他的眼神满是怜悯,活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大山炮:“大郎啊,二伯有没有告诉过你,这门武功是军伍厮杀的速成之法?”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和蔼。
陈胜愣了愣,点头道:“您说过啊!”
陈虎的语气越发的和蔼:“那你觉得,大军厮杀在即,新卒入伍后有多少时间修习这门武功?”
陈胜立马想到了什么,内心“咯噔”的一声,小心翼翼的问道:“多,多久?”
陈虎竖起一个食指。
陈胜想了想,试探道:“一个月?”
陈虎摇头。
陈胜:“一个星期……不,一天?”
陈虎再次摇头,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一宿!”
陈胜:……
呵呵!
呵呵呵!
假的!
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朕得系统之助!
且勤奋有加,练功不辍!
怎么可能不如一群从未习武的新兵蛋子!
假的!
全都是假的!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