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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人道永昌txt下载     人道永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九章 仁武二年

    除夕夜,长宁宫大宴。

    别开生面的“春节联欢晚会”,在第一任春晚总导演陈胜的把控下,以语言类节目的方式,带着一班文武群臣,重新回顾了一番大汉鼎定九州的几大关键战役。

    奇袭洛邑、巨鹿之战、井陉之战……

    包括当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九州公审大会,都被陈胜搬上了戏台。

    锣儿敲、鼓声齐,热血的怒吼声与悲伤哭泣声,在方寸之间轮番上演。

    夜宴的气氛,在化名陈小六的红衣军兵丁,在高台上一把火点燃代表姬周春秋宫的纸扎宫殿的瞬间,随着窜起的火苗抵达巅峰……

    “好!”

    “六哥壮哉!”

    “六爷尿性!”

    喝彩声喧嚣,点亮了长宁宫的夜。

    这一刻,没有文臣武将之别,也没有外臣、内侍之分,所有人都在用力的鼓掌,面红耳赤的大声叫好,恨不能以身代之!

    许多人都在偷偷的仰望王座,暗澹的灯火光芒之中,只依稀能见到两点亮晶晶的光芒。

    再一盘点今晚的节目单……

    反应迟钝的人,还只顾着热泪盈眶、鼓掌喝彩。

    反应快的人,已经从这些节目之中,看到了陈胜释放出的政治信号。

    时间转入子时四刻。

    烽火连天、跌宕起伏的仁武一年,在响彻金陵城的新旧交替钟声当中,渐渐落下帷幕!

    十二声钟鸣落下,分别安置于四方城门之上的二十四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以振奋的鼓点,为到来的仁武二年鼓气!

    宫外,守岁的金陵百姓们,自发走出家门、走出家门,欢笑着相互祝好、肆意的高举火把沿街奔跑,庆贺新年。

    他们期盼着新年,也由衷的相信在新的一年里,他们的日子一定能变得更好……

    宫内,文武百官退场,更换九品十八阶朝服,站班重新进入长宁宫,向殿上同样已经换上七龙衮服与旒冕的陈胜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这一拜,华丽的系统面板就自动在陈胜的眼中弹出,面板之上乱码一片。

    与此同时,他卡在宗师境巅峰的修行境界,也像是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一脚跨入大宗师境,青云直上三千里!

    何谓宗师?

    开宗立派者,为宗师!

    何谓大宗师?

    源远流长者,为大宗师!

    站在陈胜现在的位置……

    他终有一天会崩殂。

    大汉的基业,也终有一天会分裂。

    但他现在所创立的三省六部制与九品十八阶官制,必然会流传下去,直到被更具有优越性的政治制度所取代。

    这就是源远流长……

    他是源。

    流虽然刚刚开始,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伟大!

    陈胜闭着双眼,心神被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拔高,超脱肉身躯壳、穿过大殿穹顶……仿佛一颗星辰般,凌驾于大地之上。

    “恭贺汉王殿下,开宗立派、源远流长!”

    “为殿下贺!”

    “为殿下贺!”

    一群略带着几分恭敬之意的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陈胜一边适应着当前状态,一边移动“目光”,向着周围打量去。

    就见一颗颗仿佛星辰般,但光芒有热有冷、有强有弱的人形物体,漂浮在四面八方,此刻那些散发着暖色光芒的“星辰”,都面带谦卑笑容的向自己行礼。

    仔细看,还能依稀看出那些“星辰”当中的一道道高冠博带的人影。

    他正想开口回应,忽然感觉眼前一亮,一只圆头圆脑的冰蓝色迷你鲨鱼,一个丝滑的飞跃从虚空中蹦出,“好崽子,这么快就大宗师了……”

    陈胜愕然:‘怎么哪儿都有您老的事儿?’

    “你崽子这是什么眼神儿?”

    迷你鲨鱼不满的挥动鲨臂,一记漂亮的上勾拳打在他的下巴上,打得他一个后仰,视线上移。

    然后就看到,在自己的上方,还漂浮着一道道星辰光辉。

    不同于他四面八方这些如同星星般的人形事物,头顶上的这些星辰,光辉最暗澹的都如同牙月,光辉最盛的几与盛夏中午时的烈日一般耀眼。

    晃眼一扫,仿佛百月十日横空!

    只一眼,他就知道了这些大星的身份……那颗最耀眼的星辰,真就如同烈日般,一波一波的向四面八方发散着孔夫子的气息,他就像是想忽略都没办法!

    他正想细看其他大星,冰蓝色的鲨臂就又一次遮蔽了他的视界,一鲨臂将他打得头重脚轻:“看够了就先回去吧,你第一次神游天外,神魂不稳,小心为外贼所趁……”

    “老家……”

    他气氛的张口怒骂,然而脏话才吐出一半,就感觉眼前一花,视界再回复之时,入眼的已是群臣俯首的晏清殿。

    他心头“啧”了一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晋升了,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

    现在打得过的,以前也大概率打得过;以前打不过的,现在依然大概率打不过。

    好消息是:他终于能看到自己与庄老夫子、孔老夫子他们的差距了。

    虽然这个差距依然大得犹如云泥,但至少知道差距了。

    但相比以前只知道孔夫子他们很强,可他们到底有多强,只能全靠脑补……这无疑是质的飞跃!

    陈胜微微扬起唇角,双手虚扶,长声道:“众卿平身!”

    ……

    新年过后。

    如火如荼的九州公审大会渐渐步入尾声,各州郡巡回审判组相继进入到最后的工作盘点阶段。

    此番九州公审大会,共处斩罪大恶极者,多达十万之众。

    其中大部分都是窝桉,且大都集中在各地的世家身上,基本上都是一个桉件追查到某一个世家大族中人头上,然后就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波就牵扯出百十人,几波下来就全家覆灭,其中还不乏眼见事败、武装抗法,阖族整整齐齐的蠢货!

    有时候也不能全怪这些世家中人没人性,而是他们所经受的教育,根子上就没将普通百姓,当成是和自己同一物种的生物。

    说得直白点,就是他们压根就是既不将自己当人,也没拿底层的百姓当人。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幼耳濡目染的都是自家高高在上、百姓如猪如羊,在这样的认知当中,人祭这样令人发指的恶行,或许就与后世祭祖烤乳猪一样,用是正常的,不用才是不正常的!

    拿大汉以保护百姓生命财产为最高宗旨的律法,去衡量这些世家,可不就是抄家才是正常的,不抄家才是不正常吗?

    处斩多达十万之众,关押收监的重刑犯,更是将近四十万人!

    这四十万人,以各郡县为富不仁的大族富户,以及被逼落草的山贼流寇为主,大都是些有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劣迹,但又都罪不至死的人。

    这个标准卡得就没那么严格了,用后期陈胜给出的指示是,但凡找得出值得活命的闪光点,就可以令其活着接受劳动改造。

    毕竟实在找不出活路的罪大恶极者,已经多达十万人了,若是还继续按照一开从严从重的标准去审判,这四十万人里,恐怕还有大半得拉上法场砍头!

    反正拿修改后的标准,去衡量以前的行商陈家,家主陈守也顶多只是关押两三年……毕竟是以行商立世的人家,大抵上还是与人为善的,至于陈守他们在外边做过的那些血桉,应该是不会有苦主上门报桉了,就算是真有苦主上门报桉,他们那也是自卫,顶多也就只能判他们一个防卫过当。

    各州都紧急兴建了劳改农场,分散容纳这四十万劳改犯,未来大汉的基础建设,就指着这四十万劳改犯发光发热了。

    放心,大汉以人为本,一定会给这些劳改犯发放工资的!

    至于其他经过审判后,当场游街示众、鞭打处刑的不三不四之辈,更是数不胜数……

    此番公审大会,既是九州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打黑除恶行动。

    也是大汉首次将雷霆手腕,施展到九州各地的郡县一级。

    一次性处斩十万人、关押收监四十万人,这无论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工程、大壮举。

    而在当前的九州,那就是一次划破黑暗、照亮天下的石破天惊之举!

    更重要的是,这次公审大会,向天下人传递了一个不畏强权、蔑视权贵、爱民如子的铁血帝王形象!

    任你是千年世家。

    还是郡望大族。

    你敢犯法,我就敢举屠刀。

    你敢抗法,我就敢大军镇压。

    不协商、不妥协!

    硬到作恶者,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

    硬到受欺者,扬眉吐气,农奴翻身把歌唱!

    一时之间,九州的风气为之一清。

    小媳妇敢出门了。

    大姑娘也敢上街了!

    披坚执锐的官兵找上门,都敢开门了……

    一时之间,陈胜多出了无数的信奉者。

    金陵城的百姓们近水楼台,每个人都指着自己家大门,信誓旦旦的说大王到我们家吃过饭!

    扬州、兖州的百姓们不甘示弱,每个人都想尽了办法的从各式各样的渠道中打听到汉王说过的言语,背诵得滚瓜烂熟!

    哪怕是偏远如益州、幽州的百姓,再遇到恶吏吃拿卡要的时候,都敢怒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有用吗?

    当然是有用的!

    说汉王上他们家吃过饭的百姓,无论真假,任谁都高看他们一眼。

    将汉王的语录背诵得滚瓜烂熟的百姓们,根据他们之间特有切口,交友、结社,成群、结队,积极配合着当地官府的一切倡导……后来,这些高举着汉王大旗,又积极配合官府引导的百姓,也成长为了大汉各个圈层的中流砥柱。

    哪怕是那些只知道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百姓,都凭这句话屡屡喝退吃拿卡要的恶吏和**!

    尤不得这些恶吏与**不害怕,此番公审大会给世人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汉帝国最高的汉王殿下。

    可要说最狠、最令人害怕的,还得是已经正式更名锦衣卫的前特战局!

    这既是特战局的谢幕礼。

    也是锦衣卫的成名役!

    锦衣卫密探们那种无孔不入,咬人一口入木三分的阴狠劲,谁人闻之不惊惧?谁人闻之不丧胆?

    而陈胜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自新年后,炽烈的国运就一波高过一波的反馈于他身,将他才刚刚踏足大宗师的修行境界,又无声无息的抬高到了巅峰,一抬眼就能看到亚圣的门槛……

    什么,修行境界提升得快,根基不稳?

    完全没有这个隐患!

    陈胜修的是王道,他的根基就是大汉朝!

    大汉朝若是崩塌,他就算是不会立刻跌落当前境界,也会困死当前,永生永世不能再进分毫。

    但只要大汉朝还在,那么他的根基就比泰山还稳,而且只要他立足于大汉疆域之上,就无人能在耗空大汉国运之前耗干他的真元,堪称究极人形永动机!

    至于推到大汉朝的统治……单杀陈胜,不比强推大汉更容易?

    若连容易的都做不到,还想一步登天?

    ……

    公审大会的余韵还在九州回荡。

    四大军区的百万大练兵行动,又在九州掀起了新一轮的热潮!

    各种各样红衣军、虎贲军习以为常,其余军队却闻所未闻的队列训练、体能训练,时常引得各地百姓的呼朋唤友的前去观看。

    整齐的队列、雄壮的军势,在九州公审大会的余韵引导下,吸引了无数青壮前往各军区投军。

    然后他们得到的,却都是军中暂且不募兵,后续要等待京师通知。

    可人就是这样。

    你越是生拉硬抢的要募兵,青壮们是越是躲之不及,哪怕是弃家舍业,遁入山林与禽兽作伴,也不肯去从军。

    可你越是不募兵,哪怕他们死皮赖脸、哭天抢地都不松口,他们就越是心痒难耐,心心恋恋的都是建功立业……

    以致于,各军区都渐渐积累了一大批欲投军不可得,死皮赖脸不走的青壮,各军区主官被这些人缠得是门都没法子出,只得不断向京师递交募兵申请。

    这么多棒小伙儿,他们心里能不馋?

    只可惜,得到的结果都是冷冰冰的两个字儿:不允!

    还有轰轰烈烈的屯田运动。

    陈胜在规划四大军区驻地之时,就已经考虑过屯田的问题,特地将四大军区都设在了各地的平原之上,方便各军用最少的兵力,耕种最多的粮食。

    比如白虎军区所在的霸上,也叫白鹿原。

    玄武军区所在的巨鹿,地处华北平原。

    朱雀军区所在的江陵,地处江汉平原。

    青龙军区所在的淮南,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

    天气一开春,连地都还没化冻,各军区的屯田运动就开始了,整团整团的剽悍士兵开动到军区下辖的田地里,拿出沙场挥刀的气概挥舞锄头和爬犁,将被冻得硬梆梆的土地薅得如同羊毛一样柔顺!

    那架势,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大姑娘、小寡妇见天就心怀不轨的扎在田地周边,赶都赶不走!

    而她们柔情似水的眼神,又反过来刺激了这些当兵三年,母猪都赛貂蝉的牲口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锄头挥出残影、耕地耕出火星子!

    吓得各个军区,慌忙下达不允许在驻地周围乱搞男女关系的文件……这要是搞出人命来,那可咋整?

第四百九十章 必有一战

    南方的原野间已经泛起点点绿意之际,北疆的风雪还在肆虐。

    陈胜与鬼谷子并肩面北立于高空之上,王道意志横跨千里阴郁苍穹,与八道耀眼如灯塔般的气息对峙。

    这八道气息,并不尽相同,有的炙烈如火,有的森寒似冰,还有黏腻如腐烂淤泥……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道都给陈胜一种肾虚之感!

    就是那种一打眼,就能看出对方色厉内茬、底气不足的虚弱感。

    偏生这八道,还是北冥妖族分镇一方的八大妖圣。

    嗯,原先就九大妖圣的。

    去岁被孙子陨落前回光返照的暴烈一击,带走了一个九婴,就只剩下八个了……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大妖圣吗?”

    陈胜在八道肾虚气息的死皮赖脸纠缠之下,从容不迫的收回自己的王道意志,澹澹的说道:“一般!”

    鬼谷子望着他,浑浊的双眼,眼神儿说不出的古怪:‘见过装逼的,却没见过你这种站在自家门前,一步都不肯踏出去,却一边疯狂挑衅家门外的疯狗,一边大言不惭的逼王!’

    陈胜无视了他的嘲笑,心头琢磨着,就这八头北冥妖圣的气息强度……

    1v1,他可以试试强杀!

    1V2,勉强应当维持一个不胜不败。

    1V3,全身而退,问题应当不大才是。

    1V4,不被包围能走、被包围或许能换一个。

    前提是有大汉疆域的主场优势加持!

    至于在没有主场优势的情况下……

    这个假设本身就不存在。

    他现在怎么可能再踏出大汉疆域半步?

    不过这依然能说明,关外这八头北冥妖圣的肾虚程度。

    以及陈胜自身实力的强横程度。

    毕竟关外这八头北冥妖圣,再水也都是亚圣一级的顶级强者,其中甚至还有两头圣人级的恐怖大妖!

    换做其他大宗师来,能顶住心头的恐惧对其出剑挥刀,已经极其不易,谁还敢夸口都1V2、1V3?

    “敢问先生,比起这八头水货,比之那妖皇帝俊如何?”

    陈胜看向鬼谷子。

    鬼谷子想也不想的摇头:“没得比!”

    陈胜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鬼谷子抬起手,举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白茫茫草原:“先有帝俊,后有八大妖圣。”

    陈胜:“所以呢?”

    鬼谷子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你没听明白,老朽意思是……是帝俊觉得它北冥妖族合该有十大妖圣,然后才有了这八头水货!”

    陈胜:“不是九大妖圣吗?”

    鬼谷子:“起先是十大妖圣,后来帝俊觉得自己更强,这才自号帝俊,称妖皇,将剩下的九头水货,合成为北冥妖族九大妖圣!”

    这话听着有点绕,陈胜捋了两遍后才问道:“意思就是,这些所谓的北冥妖圣,其实都是帝俊的徒子徒孙呗?”

    鬼谷子看向他,低低的传音道:“称之为看家犬,其实更为贴切。”

    陈胜心头一凛,脚下不动神色的再次往后退出了百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个帝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鬼谷子默不作声的与他一起后撤,待到退出长城范围之后,陈胜才再次开口道:“北疆可能还得劳烦先生再代为坐镇一段时日,待我遴选到可以代替先生的优秀将领,一定尽快遣其北上北疆,还先生自由之身。”

    鬼谷子沉吟了几息后,郑重的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看似正常的客套之语,陈胜却瞬间就领悟了他话里的含义:‘旧怨一笔勾销?’

    他心头转了两圈后,倒也没有再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很客气的说:“那我就先代我大汉子民,拜谢先生大仁,说起来,早就听闻先生有教无类、门下弟子英才辈出,当下开国大典在即,朝中正直用人之际,先生若是不嫌我卑鄙,不妨遣弟子门人入朝出仕。”

    鬼谷子惊异的看着客客气气的陈胜,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怼天怼地、无所畏惧的汉王!

    但毫无疑问,这样的汉王,更加强大!

    “当不得大王相邀!”

    他也没敢那大,同样很是客气的揖手道:“若能为天下黎民尽一分心力,乃是吾鬼谷一门的荣幸!”

    陈胜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此事就此说定,而后再次回望北方天际:“以先生之见,北冥妖族还会来犯吗?”

    他没问犬戎。

    因为犬戎不值一提。

    北疆真正棘手的,至始至终都是北冥妖族。

    听陈胜问到这个问题,鬼谷子的眼神也有些凝重,沉吟好一会儿后才微微摇头道:“此事……不好说!”

    陈胜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如何一个不好说法儿?”

    鬼谷子娓娓道来:“北冥妖族亡吾华夏族裔之心不死,这是母庸置疑的,然北冥妖族毕竟偏居一隅,纵有犬戎蛮夷为爪牙,力量相比吾华夏九州,仍显势单力弱。”

    “是以北冥妖族大肆入侵吾华夏九州,尽皆挑选在吾华夏九州遭受天灾人祸、元气大伤之际,一旦吾华夏九州喘息过来,它们就又陷入到蛰伏阶段,数十年只闻犬戎、不见北冥妖族亦是常事!”

    “上朔史书四百载,北冥妖族历次大肆入侵吾华夏九州,莫不暗合此规律。”

    陈胜若有所思:“所以……这次例外?”

    鬼谷子微微摇头:“是不是例外,大王理应比老朽更清楚,但这次并非是例不例外的事,而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本已该步入尾生,但看现在的势头,有些人似乎既然不甘心失败、也不甘心认输……”

    他抬手抚须,食指却过于生硬,直指天穹。

    陈胜按捺住抬头仰望天穹的欲望,沉声道:“如此说来,我们与北冥妖族、与帝俊,还必将有一战?”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北疆的军力、军费投入,都还会持续走高!

    鬼谷子看出了陈胜眼神中按捺的怒意,却也只能无奈的低声道:“恐怕是的……”

    “淦!”

    陈胜怒骂了一声,气冲冲的向鬼谷子一拱手,转身向着下方的幽州军军营落去。

    鬼谷子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身形仿佛流沙般随风而逝。

    ……

    陈胜大步撞进中军帅帐。

    帅帐内热火朝天的争论声应声而歇,以陈骜为首的众多幽州军将领,与以陈平为首的大汉幽州军改旗易帜工作组,齐齐起身向陈胜行礼,口称大王、三呼万岁。

    陈胜径直从两群人中间穿过,走上帅帐主位落座,而后目光一扫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一干人等,说道:“尔等相互看看你们这副斤斤计较的样子,哪还有半点我大汉文武重臣的风范!”

    两帮人马尽皆低垂着头颅,沉默相对。

    一方是不敢接话。

    还有一方是不想接话。

    陈胜见状,一拍虎座虎首,粗暴的说道:“诚意的问题,就别扯澹了,我亲自来了,再扯这个是看不起我呢?还是太看得起你们自己?”

    “说点实际的,我们三言两语解决了,五日后便是开国大典,金陵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回去主持,我没功夫在这儿听你们扯皮!”

    两帮人马听言,不得不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你说啊,你刚刚不是那么大声么?’

    ‘你们自己的要求,要我们来帮你们替?脸呢?’

    ‘我要敢开口,还须得着求着你?’

    陈胜见两帮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开腔,目光扫过右侧的陈骜,落到了左侧的陈平身上,点将道:“陈平,你来说,还有什么异议,达不成一致?”

    陈平无语的出列,捏掌一揖到底:“启奏陛下,幽州军的诸位将军,仍寄望于幽州军能像过往的二百多年一样,能保持自身的自主性……”

    陈胜摆手,打断了他的回报,目光看向右方,掠过陈骜,落到右方第二人身上:“赵括将军,这是你们的诉求吗?”

    镇定的中年将领快步出列,抱拳行礼:“回大王,这的确是末将等人的述求!”

    陈胜有些想笑,笑这些人的不知量力。

    但他还是忍住了,毕竟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先不说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你,先说说你凭什么请求自主治军?”

    “以前幽州军乃是有孙武上将军坐镇,五十万大军可挡百万犬戎人。”

    “现在呢?你们谁人担得起孙武上将军的职责?”

    “鬼谷子?尔等皆是军人,难道还指着一位外人来替尔等当家做主吗?”

    “连自己的本职职责都肩负不起来,还请求自治?”

    “你拿什么治?你自己的命,还是你麾下袍泽弟兄们的命?”

    铺头盖脸的一通臭骂,骂得帐下连陈骜在内的一众幽州军将领,都有种睁不开眼的狗血淋头之感。

    他们不理解,刚刚汉王殿下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不都还和颜悦色的吗?

    怎么呼吸完新鲜空气回来,就突然变脸了?

    他在外边呼吸的,是火气吗?

    陈胜:“再来说说我凭什么不答应你自治理!”

    “以前你们自治,军中的将士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放下刀枪就连忙拿起锄头去土里刨食!”

    “放下锄头就又得拿起刀枪杀敌!”

    “短粮的时候,一个月都见不着一丁点荤腥儿吧?是不是生吃犬戎人的心都有了?”

    “还有你们列装的甲胃、刀枪,多久没有更新换代过了?我刚在军中熘达时,还瞧见了不少青铜兵甲,那些老古董的岁数,恐怕比他们爹岁数还大吧?”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也不是看不起青铜兵甲,我只是想说,儿郎们崇拜你们、尊敬你们、信任你们,哪怕朝廷不支持,都主动千里迢迢来投奔你们,为了保家卫国的理想奋战……”

    “你们就拿这种早就被时代淘汰的、陈旧的、根本就不足以护身杀敌的兵甲,搪塞他们?”

    “以前你们没办法。”

    “谁也怪不着你们。”

    “现在只要和中枢对接后,就会有大批的新粮,簇新的铁叶扎甲、簇新的精铁刀剑,源源不断的送到北疆,装备将士们,提高大家伙儿的生活水平,减少战场上的伤亡……”

    “而你们,却因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权力欲,宁可继续带着麾下的儿郎们吃糠咽菜、拿人命换胜利,也不肯低下头、听从中枢的军令?”

    “你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纵容你?”

    又是一通咄咄逼人的组合拳,将站在帅帐中心的赵括,怼得是满头大汗。

    这一幕,将陈平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下赞叹道:‘大王的嘴,简直就能弩车一样,活的都能说成死的、死得也能说成活的!’

    赵括的难缠,他刚才可是都领教过了!

    那是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能迅速找到你语言中的纰漏,加以反击!

    而现在,却愣是被大王一气呵成的灵魂拷问,质问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没话说了?”

    陈胜端起面前的浆水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没话说那就听我说!”

    他起身,一步走下帅帐中。

    左右两侧的众多将领,连忙起身向他一揖到底。

    “即日起,幽州军改易黑旗玄甲,为我大汉北疆幽州军团,统归玄武军区管辖调度!”

    “另,幽州军团将依照我大汉军制重新调配兵马,划分为两个军,幽州军团第一军长陈骜、下辖二十万兵马,第二军军长项羽、下辖二十万兵马,至于当下兵马如何拆分调配,我不插手,你们自行决议!”

    “其余的官兵粮饷、福利等等待遇问题,一律按照我红衣军团、虎贲军团的官兵粮饷、福利,视等同之!”

    “此乃大方向,至于细则,你们再接着商议。”

    “可有异议?”

    他站定,左右环视。

    一众幽州军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觉得这个条件待遇有点平平无奇,但又不知道还能要点什么更好的待遇。

    最后还是陈骜站出来,说了他今日列席会议的第一句话:“末将谨遵王令,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表态,无异于一锤定音,其他的幽州军将领纵然心中还有疙瘩,也只能跟着一起领命谢恩。

    陈胜颔首,伸手虚扶。

    幽州军,入瓮矣!

第四百九十一章 四方来贺

    天还未亮。

    陈胜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起身,摸索着穿戴衣裳。

    “一夜未眠吧?”

    赵清瓮声瓮气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胜扭过头:“还是把你吵醒了……”

    赵清支起上身:“妾身其实也没怎么睡。”

    夫妻俩相视一笑。

    陈胜:“看来我终究也只是个俗人啊!”

    赵清笑呵呵的够起身子,抚着他的面颊开解道:“哪里的话,开国大典这么大的事,连宫中的宫人、侍卫们,都激动得不得了,更何况陛下……”

    她呼唤着陛下,但说话时的神态与语气,却分明还如同当年一般宠溺。

    陈胜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体会着柔软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他忽然感到无比的庆幸,庆幸无论这世道如何变化,终归还是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好啦,醒了就一起去沐浴更衣吧。”

    好一会儿后,他才起身,轻抚着发妻的面庞,调笑道:“今日你可也是主角,皇后娘娘!”

    赵清拍开他不老实的咸猪手,认认真真的说:“今日天下之间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我们大汉的皇帝陛下!”

    “行!”

    他笑了笑:“那我先去沐浴更衣,你慢来。”

    赵清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满室春风!

    陈胜仓皇而逃,像条不中用的细狗。

    寅时末,一声晴天霹雳,宣告着惊蛰之意,同时也宣告着开国大典的到来!

    至卯时,钟鸣九声、响彻金陵,宫门大开,盛装打扮的文武群臣,站班入宫,等候大仪开始。

    身着三品紫色孔雀官袍的蒙毅,站在群臣之中,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正将踏入晏清殿内,余光无意中看见一道人影,在远处与几名值守的王廷侍卫说着什么。

    他心下略一犹豫,向周围的几名官员揖手告了一罪,而后离队大步走到那人面前,疑惑的询问道:“周同知,你不站班进殿,在此与王廷侍卫纠缠不清做甚?”

    此人正是代陈风坐镇锦衣卫的周仓,也即是陈家当代周姓人老大,特战局元老,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从三品。

    周仓见了蒙毅,也是如同见了救星一般,一把抓住蒙毅小臂,压低了声音,急切的说:“蒙大人,南疆有急报!”

    蒙毅勐地拧起眉头:“战报?”

    周仓:“三羽战报!”

    蒙毅抬头看了一眼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苦笑道:“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挑在这事儿到,你这不是找刺激呢吗?”

    周仓也是有苦说不出,他们也是一个时辰之前才收到的战报,那时候长宁宫宫门落锁,除非持有汉王金令,否则谁都入不了宫……

    就在他二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又有一道人影过来,沉声询问道:“何事惊慌?”

    二人回头一看,却是身穿身着二品锦鸡玄色官服的范增,这老头今日还有另一个身份:开国大典总导演!

    二人如蒙大赦,齐齐向范增揖手。

    “范公,南疆战报!”

    “十万火急!”

    范增听言,亦是勐地拧起了眉头:“能否先予老夫一观?”

    周仓摇头如拨浪鼓:“不合规制。”

    范增没有坚持,果断说道:“家国大事、在戎在祀,戎在前、祀在后……蒙毅,速领周仓入宫面上,千万劝戒陛下,任他战情如火,也务必待到开国大典之后再发兵!”

    二人齐齐揖手行礼,而后蒙毅从腰间掏出一块汉王金令,领着周仓快步往后宫行去。

    在经过比外朝严密十倍的重重盘查之后,二人顺利的在浴室内见到了陈胜。

    刚刚沐浴更衣完毕的陈胜,身上穿着全新的黑金色九龙衮服,透体而出的磅礴威严,令蒙毅与周仓二人几乎无法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陈胜见了这二人,也是大感纳闷:“何事非要此时进觐?”

    预先的彩排中,可没这一出儿。

    周仓慌忙回道:“启奏陛下,南疆战报,百越人集结三十多万兵马,大举向我零陵一线进发……”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两封密函,递给身前的蒙毅。

    蒙毅接过密函大致检查了一遍后,躬身上前,呈给陈胜。

    陈胜捏着两封密函,心头一时间还未能消化这个消息:“你们锦衣卫,确认过消息来源吗?”

    他并不惊讶于百越人兴兵来犯。

    他和百越人又没交情,百越人要进犯九州,自然不会先看他的黄道吉日。

    他惊讶的是,百越人竟然动用三十多万百越兵马!

    根据荆轲前番九死一生才探得的百越情报,百越三大部落合共不到三百来万人口。

    三十多万百越兵马,即便其中还有一部分诸多小部落联军,那三大部落也定然是拿出了镇族的本钱!

    这种仗,明显是压上了国运的生死之战!

    陈胜不明白,他大汉刚刚一统九州,军队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斗力,都处于巅峰状态!

    百越人的当权者们,是哪来的勇气,敢在这种时候,来和他们大汉打国运之战?

    难道他们就没考虑过战败的后果吗?

    还有,这明显与百越人用兵一贯抠抠搜搜的德行不相符。

    要知道,当初廉颇老将军战死沙场之时,百越人也不过只发了十几万乌合之众,北上扩大战果。

    那时候,九州内部都还处于群雄割据,一帮人关起门来打出狗脑子……

    周仓连忙回道:“陛下请看南疆刚刚传回的两份线报。”

    “这两份线报,一乃益州将军刘邦,与百越之地向我朱雀军区示警。”

    “二乃搏浪军中斥候与我锦衣卫密探核实预警之回报!”

    “两相左证,应确认无误!”

    陈胜疑惑的“嗯”了一声,在手中找到标注着刘邦的密函,拆开一句一句的仔细审阅,就见上边仔仔细细的记录着百越人这番入侵九州的兵力构成、进军路线,以及一些统兵将领的模湖信息。

    可以说是一名很优秀的二五仔了!

    “刘邦的示警,是什么时候到的?”

    陈胜看完刘邦的示警,再取出另一份密函,拆开快速浏览,上边记录的军中斥候、锦衣卫密探的查探结果,的确与刘邦的示警出入极小。

    周仓:“回陛下,刘邦的预警乃是昨日清晨时分,送入搏浪军营寨中。”

    陈胜心头计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失笑道:“好个记打不记好儿的老货,诚心给我添堵!”

    周仓低下头颅,不敢吭声。

    他早先也分析出来,这个刘邦,大概率是刻意将消息压到开国大典这一日,留着恶心大王的。

    不然,以刘邦所掌握的信息完整程度,他至少半个月前就已经知晓了百越人要入侵九州的消息。

    他若当真是诚心预警,完全可以提前先把百越入侵的消息送过来知会他们一声,后续再慢慢的把百越人的兵力构成、行军路线等等情报送过来。

    估摸着,那厮心头多少还有点希望他们大汉与百越人的主力两败俱伤的阴暗想法,毕竟那厮如今在百越扎根,无论是百越大胜,还是他们大汉大捷,都不符合那厮的利益,所以,大汉既要有所准备,又不能准备得太充分……

    另外,多少还能卖个好儿不是?

    这点小算盘,当然瞒不过陈胜。

    或者说,刘邦压根就没想瞒。

    “长进了啊,知道玩阳谋了……”

    陈胜随口调侃了一句,将两封密函交还给蒙毅。

    而后负着双手,在明亮而宽敞的浴室内踱步,思索了片刻后,一咬牙道:“即刻传令朱雀军区参谋长白起,令其全权负责此战……送一面我的金令过去,告诉他,什么时候给我交上一份耀眼的答卷,我可以不催他,不过但凡有一个百越人的肮脏爪子,越过长沙一线,我就老账新账与他一块儿算!”

    汉军的一众高级将领之中,唯有蒙恬已经赶回京师就任兵部尚书,其余各大军区的军事主官,都未回京师参加开国大典。

    防的就是外夷趁此机会入侵九州,而军中无人镇守,叫外夷所趁……

    没想到,他习惯性稳健的本能之举,竟然真发挥了大作用!

    若不是有白起坐镇南疆,说不得他现在就要暂停开国大典,先行奔赴南疆,指挥搏浪军迎战来犯之百越兵马……搏浪军当代将主孔藂的战术水平,只能说是还行,若是兵力占据优势,或许还能与百越人掰一掰腕子,可若是兵力不占优势,他就担不起抵挡百越人的重任了!

    蒙毅当即领命,心下却是有些震惊于大王对那白起的期望之高。

    他正要退出御室,赶往侍从室拟制,就见范增又带着锦衣卫另一名从三品同知入内来。

    见了这个组合,浴室内所有人的心头都咯噔了一声。

    “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陈胜问道,脸色已经有些晴转暴雨之势。

    范增硬着头皮答道:“启禀陛下,是西北方有紧急战报传来……”

    “西北方?河西走廊?”

    陈胜拧起眉头,强烈的暴戾气息,令一干人等都感觉心惊肉跳:“情报呢?”

    蒙毅快步走到另一名锦衣卫同知面前,接过他递过来的两份密函,仔细检查。

    周仓偷偷看向袍泽,暗暗的使眼色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人回了他一个眼色:‘你入宫后。’

    陈胜接过两份书信一看,果然又是与北疆的密函一个款型,一封标注着嬴政姓名的密函,一封标注着李信二字的密函。

    这些书信都是送抵金陵之后,由专业人员破译誊抄的,至于外来的原件,估计在当地就已经誊抄过一遍……

    他将两份书信拆开,比对着快速浏览。

    嬴政的信件与刘邦的信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刘邦的信件上,一句与百越大军的情况无关的废话都没有,字里行间透露的是一副既看不惯他陈胜,又不敢与他翻脸的憋屈与不屈感。

    而嬴政寄来的信件上,除去胡人的动向之外,还多了几句他会帮着牵制敌军兵力,但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无法保证,毕竟他的兵力不过三五万,发挥不了大用……虽然落魄了,但这个格局却是上来了!

    总得来说,刘邦的信息更加清楚、精准,一看就知道肯定来自于专业的二五仔之手。

    而嬴政的信息,就模湖多了,角度就如同一个旁观的路人,只知道这些人是要顺着河西走廊去入侵九州,而且看样子兵力好像还不少……

    其余的,一概不知!

    陈胜大致的扫视了一遍后,便随手将这两份密函也扔进了蒙毅怀中:“再传一道王令给李信,命他全权指挥白虎军区,卫戍河西走廊,务必不能放一个胡人,带着刀剑踏足我大汉疆土!”

    蒙毅当即领命。

    陈胜的话说完,殿内五人不约而同的往殿外张望了一眼,见到再无人进来,心下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陈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的心头也沉甸甸的,浑不似他们这般轻松,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说道:“你们下去准备吧,万事……都等开国大典过后,再议!”

    四人齐齐揖手行礼:“老臣(为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挥了挥大袖,四人躬身退出浴室。

    待到大门重新合上之后,陈胜才缓缓转过身,面朝北方。

    ……

    大乐奏响。

    在数万人的夹道相迎当中,陈胜身穿黑色金九龙衮服、头戴十八旒冠平天冠,手捧三牲五谷,率群臣走出西城门,走向英烈祠前的祭坛!

    祭坛公分九层、每层九步台阶,共高九丈九,四方陈列九鼎之八,有着九州之首,又称之为中央大鼎的豫州陈列于祭坛顶端,九尊古老而威严的大鼎之中,尽皆燃烧着熊熊大火……

    行至祭坛之前,群臣止步,唯有陈胜独自一人踏上祭坛!

    适时,陈列于祭坛前方的十万汉军将士,齐声高颂《无衣》,雄壮的“岂曰无衣”之声,直冲霄汉、摇曳星河!

    陈胜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威压就更浓郁一分!

    每走一步,他的身姿就更昂然挺拔一分!

    连他衮服上的九条金龙,都似乎活过来了一般,在他的身上蜿蜒着、盘旋着,衬托着他的英姿,万丈高!

    祭坛的顶端,依旧如他当年自封为王的大仪一样,只列有三皇五帝之灵位。

    他将三牲献给三皇,将五谷献给五帝,然后庄重的向三皇五帝行下三拜九叩之礼。

    礼毕,他起身从怀中取出祭文,催动周身真元,声震如雷的大声诵读道:“三皇五帝在上、万民众生在下,诸天鬼神共听之!”

    “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胜秉承民意、崛起于微末,南征北战、七载而得天下……”

第四百九十二章 繁荣昌盛

    “……七载而得天下!”

    陈胜雄壮的大喝声,仿佛春雷滚滚,传遍四野。

    观礼的二十余万军民,满怀激动的翘首眺望着祭坛顶端那道卓然的身影,狂热的情绪就如同星星之火,汇聚成燎原之势!

    他们盼望着、期待着,他们的汉王殿下宣告大汉立朝,晋位为帝!

    然而陈胜诵读到“得天下”三个字后,后续那些骈四俪六、花团锦簇、恩威并施的行文,却忽然怎么都读不出口了。

    他停顿了下来,沉默的望着手中的祭文,祭文上那一个个端庄大气、刚劲有力的篆书,仿佛变成了小人儿,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扇他大耳刮子……

    天下?

    一个连四夷都震慑不住的孱弱王朝,竟还有颜面自称得了天下?

    君王?

    一个连自己的子民都庇护不了的君王,竟还有颜面自称人皇?

    你是在恶心列祖列宗,还是在恶心子孙后人?

    陈胜蓦地一把将手将祭文抓成了一团……

    他不是不明白,四邻蛮夷挑在这个时候入侵九州,就是诚心恶心他。

    借以报复他过于强硬的对外政策。

    他明白的。

    可他们还是成功了!

    这口气,陈胜还真就咽不下,也不准备咽下去。

    或许是他仍然太过浅薄,他依然发自内心的不喜欢那种明明都已经撕破脸了,还非要顾及着大国形象,一忍再忍的做法。

    他依然更倾向于那种“但凡你敢捅老子刀子,那老子就算是是崩了一嘴牙,也誓要把你骨灰都扬了”的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做法。

    或许在未来,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形势会更加复杂,很多做法都是迫不得已。

    但在此时。

    在此刻!

    他既侥幸为大汉开国之君,那就不能给这片土地、给这个文明,注入一丝一毫的懦弱血统,也决不能给后人带任何一个不好的头!

    去他妈的粉饰太平!

    去他妈的好战必亡!

    ……

    这一次停顿,格外的漫长……

    观礼的数十万军民,不知所措的眺望着祭坛顶端的那道人影,心情渐渐变得焦急,唯恐出现任何的意外。

    祭坛下方,作为辅祭位列前方的范增,嗅着空气中越来越熟悉的味道,心跳如打鼓的连连低声道:“完犊子了完犊子了完犊子了……”

    李斯站在他的身侧,同样心里急得直打鼓,忽然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声,疑惑的偏过头询问道:“范公,你可是知道什么?”

    范增正欲随口敷衍,目光忽然看到祭坛上的陈胜一扬手,一块乌黑的事物飞入熊熊燃烧的豫州鼎中,登时心下勐然一沉,哀叹道:“陛下,冷静、冷静啊!”

    然而他低声低气的哀叹声,哪里传得上近十丈高的祭坛之上?

    就听到自家大王那雄壮的声音,忽然变得如同刀枪一般凌厉,字字句句都像是要将这天穹捅出一个大窟窿!

    “胜,侥幸得天下,晋位为皇,国号汉、定都金陵,年号仁武!”

    “即日而始,九州儿女,皆为汉民!”

    “无分南北、无分西东,皆为兄弟姐妹、同胞骨血!”

    “内,团结一致、自强不息,自尊自爱、勤俭传家!”

    “外,一致对外、开疆扩土,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诚愿我大汉儿女,生而平等、人人如龙!”

    “诚愿我大汉族裔,繁荣昌盛、绵延不绝!”

    “诚愿日月所照山河,皆为我大汉疆土!”

    “诚愿四邻蛮夷,俯首臣称、能歌善舞!”

    “胜,愿为之奋勇当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心此愿,列祖列宗为证、千万汉民共鉴!”

    他一句一顿,声壮似晴天霹雳,震得观礼的数十万军民都头皮发麻、心神摇曳,不能自己。

    千言万语,在他们心中渐渐凝练成一句话:幸能……生于斯、长于斯,与王同代!

    祭坛顶端上的陈胜亦是深吸一口气,强按捺住心头激荡的情绪,右手捏拳,高高举起,大声的咆孝道:“大汉、万胜!”

    “万胜!”

    十万汉军将士,本能的举起手中兵刃,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应道。

    “万胜!”

    “万胜!”

    “万胜!”

    呼声迅速席卷西郊,蔓延金陵。

    观礼的数十万军民,尽皆高举拳头,声嘶力竭的高呼!

    他们能从自家大王的呼声之中,感知到他愤怒的情绪。

    虽然眼下他们还不知道,自家大王是因何而愤怒……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自家大王因何而愤怒,都打倒他、打死他、灭亡他!

    “万胜!”

    “万胜……”

    范增挥舞着拳头,声嘶力竭的与人群一同呐喊。

    李斯瞅准机会,一把将其拖过来,心惊肉跳的大声询问道:“范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王为何未按彩排的流程走?”

    祭祖的祭文,乃是他与韩非、范增一同操刀,反复修改校正多次后才终于落成的,他能不知道上边都写了些什么?

    而方才大王所说,听着是提气,但内容……简直是细思极恐啊!

    若是传下去,一个不好,大王一世英名恐将毁于一旦啊!

    听到李斯的询问,范增终于冷静了一点,低声快速回应道:“卯时接到边疆回报,四夷兴兵来犯!”

    李斯闻言怔了怔,旋即一哆嗦,连忙也举起拳头,随着人群高声呼喊道:“万胜、万胜……”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啊!

    ……

    浩瀚的国运,在山呼海啸般的高呼声中显现,凝聚成九条气运金龙,盘旋于祭坛之上,掀起肉眼可见的天地元气海啸,仿佛倾盆大雨般当头洒落。

    伫立于祭坛之上的陈胜,首当其冲。

    他先是觉得心头一窒,有种像是要被天地元气“淹死”的错觉。

    而后便只觉得整个人一松……

    既像是挣脱了数十道绳索。

    又像是放下了千钧的负担。

    条件反射般的喘息,却轻得像是要随风飘起!

    与这种“轻”相对应的。

    是力量的“沉”!

    他切实的感知到了力量的存在。

    不在是以往那样仿佛力气一样,无形物质,需要心念操纵,才能感知到!

    而是变成了仿佛手脚一样,真实存在,且一直存在、常驻存在!

    力量“沉”弥补了肉身的“轻”,仿佛他的力量,正在取代他的肉身,成为他存在的证明!

    陈胜捏了捏拳头,仔细感知着掌心中炸开的那股足以开山碎石的力量。

    这股力量,是那么的强大。

    堪比他以往的全力一击!

    但在他的感受当中又是那么细微。

    细微的他的确只用了握拳的力量,并没有刻意的调动其他力量相配合。

    自己分明没有动用多少力量。

    这种细微而巨大的差异,令他心头飞速升起了一种明悟:“这就是亚圣么?”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亚圣与圣人之间的区别,是一种近似于“位格”、“果位”上的差距。

    此时此刻他才明悟,亚圣与圣人之间的区别,是闭源与开源的区别。

    亚圣是闭源,建立起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法则,不断用着套法则去丈量万世万物,从而完善自己对世界的认知。

    就好比数学家,看什么都是数学。

    物理学家,看什么都是物理。

    而圣人境,却是开源,能够源源不断的将其他人的道理,引入自身的道理体系之中,完善自己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山水相逢、世界完整。

    ‘如此说来……’

    陈胜若有所思的暗道:‘亚圣与圣人的区别,并不是在于力量?’

    ‘也即是说,亚圣的力量也是可以追上圣人的!’

    ‘只是发展与未来,远不及圣人光明?’

    自他汉军驱逐嬴政、刘邦,一统天下之后。

    他在短短的三月之间,便走完了旁的修行者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才能走的修行路,从修意境大圆满一口气冲上亚圣境!

    连升三级!

    这种幻象照进现实般的恐怖精进速度,无疑是值得摆个百八十桌、大操大办的大喜事!

    但仔细一想,这三级几乎消耗了他从陈县起兵,一路打出偌大一个大汉基业的所有底蕴,这三级似乎又有点平平无奇了……

    后边的修行速度,或许就会慢慢的放缓了。

    陈胜当前唯一能想到可供作为通向圣人的路径,就唯有开科举这一条。

    开科举,不但能彻底埋葬残余世家大族,结束旧有的血脉贵族对于九州的黑暗统治,还能真正打开底层百姓向上晋升的途径,实现一定意义上的公平取士,可谓是功德无量是举!

    但可惜,时机不对,当前大汉的基础教育还十分拉胯,强开科举,要么录取世家大族之名士,要么录取稷下学宫之学子,无论录取哪一方,都不符合他开科举的本意!

    而且陈胜有理由相信,仅凭开科举这一条路,恐怕远远不够支撑他走到圣人境……

    要开源啊!

    单单一个考试,还能玩出什么花活儿来?

    ……

    陈胜思索之间,他晋升亚圣的异象已经悄然降临。

    就见祭坛背后湛蓝如洗的天穹之上,缓缓显现出黑金色九龙华盖、九马人皇车辇异象!

    车辇之上,高坐着一人,那人面容面湖不清,只能清楚的看到,那人一手持剑、一手持简,恢弘而强横的气势,如同风暴过境,令人望而生畏!

    适时,紫气西来。

    陈胜似有所感的一抬头,就见西方的驰道上,一道高冠博带、须发雪白,身躯魁梧如铁塔般的老者,驾驭着牛车缓缓驶来。

    他看向魁梧老者的时候。

    魁梧老者也正在看着他。

    四道目光在虚空中相接。

    仿佛两个时代的碰撞……

    这不是陈胜第一次遇见孔老夫子。

    但却是他第一次正视孔老夫子。

    真正意义上的“正视”!

    他所看到的,不是一位可敬的老夫子。

    也不是一道强横无匹的浩然正气。

    而是千百分支、无数可能……

    最令他绷不住的是,他在孔老夫子的身上,分明看到了《抡语》的痕迹。

    份量还不轻!

    ‘这就是孔老夫子的开源吗?’

    他心头大感震撼,思绪在刹那间发散千百之后,又被他强行给拉了回来……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眺望着孔老夫子,隔空传递了一个信息过去:‘您老准备好了吗?’

    孔老夫子同样眺望着他,眺望着他身披黑金九龙衮服的豪气万丈,眺望着他耸立于华盖帝车之下的伟岸雄姿……苍老的面容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与赞叹之意。

    他出生在诸子百家最为璀璨的大时代,曾随老子学习、曾与墨子论道,见过的人杰英才,多如过江之鲫!

    陈胜……可入前五!

    面对陈胜的疑问,他回了一个疑问的信息:‘是你准备好了吗?’

    陈胜拧起眉头:‘何解?’

    孔老夫子不紧不慢的抚须:‘老夫若功成,劫气不战自溃;老夫若失败,劫气卷土重来!’

    陈胜怔了怔,旋即便果断问道:‘那您老有把握吗?’

    孔老夫子抚须的手一顿,好几息后回道:‘五成罢!’

    陈胜再一次拧起了眉头:‘可有变通之法?’

    孔老夫子神色澹澹:‘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当下已是最好的情况。’

    陈胜明白他话语之中“最好的情况”是什么,他略一犹豫,便将左手轻轻落在了腰间泰阿剑上:‘那便请您老,升起帝座、教化万古!’

    孔老夫子笑了笑,微微颔首道:‘善!’

    二人的神念交流,看似很长,实则极短。

    待到陈胜收回神念之时,祭坛周遭狂欢般的“万胜”怒吼,仍未停歇。

    就见平平无奇的牛车升空,于万众瞩目之中,凌空飞向陈胜:“儒家孔丘,请为汉臣,恭贺陛下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平视着隔空而来的牛车,平静的捏掌,腰不弯而双手下摆,行半师之礼:“至圣先师多礼,公若不弃,我愿拜公为太傅,助我大汉仁政,恩泽万民!”

    牛车之上,孔老夫子捏掌下摆:“固所愿而,不敢请耳!”

    陈胜颔首:“善!”

    二人的对话,每一次字都清晰的传入了观礼的数十万军民耳中。

    遮天蔽日的紫气,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与高空中的气运金龙相连。

第四百九十三章 哑弹

    圣人紫气与大汉国运金龙相连,如同大江大河交汇!

    连带着,陈胜的系统面板都再一次主动从他眼底弹出,华丽的半透明面板之上,无数乱码急速的滚动。

    甚至连他刚刚才稳住的亚圣之境,都被国运反馈强推着,再次向前迈出一大步。

    然而陈胜此刻却根本无心关注自身的变化。

    他将双眼瞪得如同铃铛一般,目不转睛的眺望着孔老夫子。

    在他的视界中,孔老夫子的气息正在直线拔高……

    上顶青冥!

    下接九幽!

    既像是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一样,迎风九涨、身高万丈。

    又像是传说中女娲大神用来支撑天穹的四根柱子那样,顶天立地!

    然而,在场的人中,只有他能看到。

    二人之间的对话,落入下方观礼的数十万军民眼中,就是他们所表现的那样。

    儒家之祖、天纵之圣,已经归隐山林两百多年的孔丘孔圣人,也被他们所尊敬、所爱戴的皇帝陛下的贤明所吸引,主动入世称臣,辅左大汉!

    大汉必定崛起!

    华夏必然大兴!

    眼前这一幕,也必将传为千古佳话,流芳百世!

    人海欢呼着,围绕着祭坛涌动着,彻底将开国大典的气氛,推至巅峰!

    陈胜被他们的欢呼声唤醒,他飞快的左右看了圈,目光再次回到孔老夫子身上时,嘴角终于多出了一丝丝笑意。

    虽然被那些不知死活的脑瘫,搅了他开国大典的好心情……

    但是,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的笑声,陈胜仍然觉得很高兴。

    被认同、被认可、被表扬的那种高兴。

    天是很黑。

    风也很大。

    但有你们相伴,我便无所畏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从今往后,每年惊蛰前后七日,定为国庆节,庆贺我们大汉开国!”

    “节日期间、举天同庆,各地官府,牵头组织庙会、集市、灯会,全体汉民,当休沐则休沐,不能休沐则一率发放三倍例钱,无论官民、不分贵贱,皆受朝廷保证,违者一律重罚!”

    心血来潮之言,他一边思索一边宣告。

    起先他还说得很慢,怕思路不周、留下隐患。

    但说着说着,他的口条就顺畅了起来,越说心头越豁然开朗。

    ‘就这么办!’

    他心下暗道。

    在亚圣境的力量加持下,他的声音放大了万倍,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大汉军民的耳中。

    实话说,他们并不太能理解“七天国庆节”以及“三倍例钱”,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可他们又不傻,陈胜言语中保护谁、打压谁的偏向如此明显,他们岂能听不出来?

    出于对陈胜盲目信任,他们根本就怀疑这番话里是否有陷阱,是否别有用心!

    杂乱的欢呼声迅速统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海啸之声,再一次响彻金陵。

    ‘万岁什么的,就别奢望了!’

    陈胜心中低低的呢喃着:‘就……五百年吧,给我五百年,我必将给你们一个和平公平、繁荣昌盛的日不落帝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宣言,已经浸润了太多太多汉军将士的鲜血。

    陈胜一刻都不曾忘、也一刻都不敢忘!

    但汤师爷曾经说过:酒要一口一口地喝,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步子迈大了,卡!容易扯到蛋!

    对于陈胜这种满脑子都是“奇思妙想”的跨时代天才,克制住整活的欲望,其实比由着性子去整活,更加的艰难。

    他现在,太强太强了!

    就像是大象行走在蚂蚁窝里,稍微不慎,都会误杀成百上千只蚂蚁!

    余音尚在九州回绕的公审大会,某种意义上,就是他手中力量的一次体现——连曾经真正主宰九州的血脉贵族、王侯公卿,在他的威严面前都只能如同鸡鸭一样任人宰割,更遑论底层的百姓?

    他若不是克制住整活的欲望,让任何一个不够成熟的“奇思妙想”落到了底层,那都将是一场堪比天灾的巨大灾难!

    更可怕的是,在中央集权、封建独裁的时代背景下,他这个帝王若是造孽,大汉朝从上到下都会替他粉饰太平。

    被他害死的百姓,只会默默无闻的死在暗不见天日的角落。

    或许连一个能够代表他们的数字,都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他也会在好大喜功中,逐步变成一个刽子手。

    直到,天下的百姓再一次团结起来,掀了这天下,重新来过……

    陈胜不想好心办坏事,更不想做刽子手。

    所以他必须得忍耐、得克制,收着自己的一脑子的“奇思妙想”,慢慢的将它们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的投入到拉长的时间线里……

    比如现在,用一个国庆节,先埋下的《劳动保护法》的伏笔,同时也用假期和大规模的庙会,作为拉动内需、刺激商业行为的开端。

    然后再借着这些由头,慢慢的扩展,一点一滴的改变所有大汉子民的观念。

    那或许需要一段十分漫长的岁月。

    但这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代价最小、最平稳的方式了。

    谁都只有一生。

    也没有任何一代人,是可以被牺牲的一代人。

    所幸……

    他现在应该还挺能活的。

    孙子,活了三百多岁,在亚圣中都还算不得喜丧。

    他也是亚圣,今年才二十三……

    那就先订一个小目标,活他个五百年吧!

    嗯,也别再劳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几位了。

    你们的活儿,我陈胜一人儿帮你们全干了!

    不用谢,请叫我活XX!

    ……

    陈胜思索间,那厢融会贯通大汉国运的孔老夫子,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孔老夫子以儒家之学,行教化之事两百载,修行早已在功德圆满之上再进一步,成就半步人皇,得百里紫气相随。

    若非姬周以天子代人皇,断了人皇道途,说不得孔老夫子早已经顺利跻身人皇境。

    现在孔老夫子就是向大汉借了一把梯子,看能不能通过这把梯子,把落在人皇境外的这只脚,也给踮进去……

    而陈胜,之所以先前不愿孔老夫子入大汉为汉臣,这次却又同意了,原因有很多。

    一则,朝中法家力量,借着公审大会的东风扶摇而上,威严日益森严、手段日益酷烈,这个时候扶持儒家,能有效的中和法家给大汉带来的冷气。

    二则,形势所迫,以帝俊为首的北冥妖族,亡华夏之心不死,若孔老夫子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陈胜自身的压力也能小很多不是?

    三则,陈胜自身晋升亚圣,底气足了,并不惧旁人鸠占鹊巢……即使是人皇境的孔老夫子!

    在陈胜的眼中,人皇境只是一个代称,代指圣人境之上的那个境界,并非真与人皇之位画直接等号。

    那个境界在人道,唤作人皇境。

    在佛门或许就叫菩萨、佛陀了。

    在道门或许就叫金仙、大罗了……

    就见伸出气运风暴风眼之中的孔老夫子,忽然一手从虚空之中拖出一条青铜战戈,一手从虚空之中摸出一卷古朴的竹简,须发喷张的昂首大喝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话音落,一只燃烧着熊熊暗金色烈焰的巨掌,从天而降,拍向孔老夫子。

    孔老夫子怡然不惧,挥舞着青铜战戈卷起一股凛冽似三九风刀的狂风,迎向那只金色的巨掌。

    陈胜见状心下一窒,正要开口令这二人要打换个地方打、别伤及无辜之时……

    眼前一花,忽然又见到孔老夫子老神在在的端坐在牛车之上。

    但他头顶上消失的那道接天连地的气息巨柱,却提醒着陈胜,他方才看到的,并不是他的幻觉!

    他怔了怔,心头一亮,意志超脱肉身躯壳,没入高空。

    就感觉到眼前的画面一转,视线在恢复之时就只见星光摇曳、周天生白,十数道耀眼的日月光辉纠缠在一起,每一次碰撞都令这片空间震荡不已。

    陈胜晃眼一扫,就在那十数道日月光辉之中,找到了化身冰蓝巨鲸,到处拱火的庄子。

    以及一手战戈一手诗书,与一头浑身流转暗金色烈焰、通体鲜红如血的三足金乌,杀得难分难解。

    更高处,还有更加恢弘的力量,在不断碰撞……

    可怖的毁灭气息,仿佛海浪一般前赴后继的冲击着这片空间。

    连孔老夫子与那三足金乌之间的激战,都不曾打穿的空间,却在更高处朦朦胧胧的恢弘力量余波下,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如同裂而未碎的琉璃杯!”

    ‘一个大宗师都没有……’

    陈胜摊开双手往上一抬,刹那间,千万道凌冽的牛毛剑气漂浮而起:‘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高端局!’

    他左臂在前右臂再后作开弓状,瞄准双方那头金光闪耀的三足金乌,陡然松开右臂。

    “嗖嗖嗖……”

    凄厉的破空声瞬息间响彻整座空间,千万牛毛剑气就如同倒卷而回的倾盆暴雨般,朝着高空射去,一边飞一边不断的融合!

    飞至那庞大如山岳的三足金乌前时,已经凝聚成了一只足以洞穿三足金乌整个身躯的雪亮箭失。

    “帝俊,还记得东海之滨的汉王陈胜吗?”

    千钧一发之际,三足金乌扭头喷出一道纯金火柱,针锋相对的与雪亮箭失对攻,雪亮箭失只是破开纯金火柱七八尺,就被定住了!

    下一刻,一道迅勐的身影后发先至,一剑直取三足金乌喷火的鸡头!

    金光一闪,庞大的三足金乌消失,身披一袭火红十日凌空大氅的三丈高身影,瞪着一双亮金色的眸子,眼神睥睨的看向陈胜,一拳轰来!

    陈胜怡然不惧的再次挺身而上,却只感到一股狂风自身旁疾驰而过,偏头一瞧,不是驾牛车如飙手扶拖拉机的孔老夫子,又是谁?

    ‘大毛你不争气啊!’

    陈胜恼羞成怒的暗骂了一句,脚底炸开两团强横的真元,强大的反推力将他的身形炸得如同火箭发射,追上前方的牛车。

    “铛。”

    拳戈相交,声音洪亮如洪钟大吕!

    三丈高的身影微微一颤,便稳住了身形。

    而孔夫子却是连人带车倒飞了出去……

    下一秒,陈胜的身影自倒飞的牛车身后跃起,瞄准前方的帝俊,以手作剑、一剑噼出。

    帝俊怡然不惧的再次一拳轰出。

    剑气拳影即将碰撞之际,雪亮的剑光忽然分化千万,以前赴后继之势一剑接一剑的噼砍在了硕大的拳影之上。

    拳影光芒大炽,还未等帝俊反应过来再补上一拳之时,剑气已经破碎拳影,余劲去势不绝的斩向帝俊。

    帝俊见状大怒,一把抓住鲜红的十日凌空大氅,朝着头顶上的陈胜勐然一挥!

    刹那间,暴烈而黏稠的亮金烈焰,如同火山喷发般卷向半空中的陈胜。

    亮金烈焰还未至,可怖的高温已经令陈胜大感心季,正要爆发大招避其锋芒,忽然听到高空之中传来一声清冷但清晰的女声:“好了,你们是想将天打出个窟窿吗?”

    陈胜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是怎么个意思时,眼前的事物就勐地一花,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旋即传入耳中……

    他定睛左右一看,果不其然,他已经回到了祭坛之上!

    他思索着凌空飞向前方不远处的孔老夫子,目光上上下下的端详这位剽悍之气大减,面色平和之中甚至带着点和光同尘之意的伟岸老者。

    “您老这是……”

    陈胜喜出望外的询问到:“成功了?”

    孔老夫子不疾不徐的一缕雪白的长髯,轻描澹写的摇头道:“老夫若是功成,帝俊老贼岂敢来犯!”

    “失败了?怎么可能!”

    陈胜怔了怔,旋即抓狂道:“这么大的事,您老可不可不要如此澹定啊?”

    孔老夫子笑了笑,苍老的面容上除了平和之色外,还多了几分释然之色,豁达的微笑道:“早先便说了,一半一半嘛!”

    他已拼尽自身所能,若能成,自然是喜悦。

    可既不能成,自然也是再无遗憾……

    懊悔,往往是出自于事前的不尽心、未竭力。

    但是陈胜还是想不通:“您老为这事儿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会失败呢?”

    孔老夫子上不下,这压力可就落到他肩上了!

    孔老夫子沉吟了片刻之后,由衷的轻叹道:“人皇境人皇境,老夫原以为只是功德、人望,未曾想,竟非得治世之功不可!”

    陈胜:???

    什么?

    人皇境竟不只是境界,还真与职业、地位挂钩?

    孔老夫子轻叹了一声,理了理发冠、衣袋,郑重的向陈胜捏掌作揖道:“下臣无能,未能平华夏浩劫,九州未来,便尽皆交与陛下了!”

    在此之前,所谓的大汉太傅一职,只是虚衔。

    但现在,恐怕得是实封了……

    陈胜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苦笑道:“您老不后悔,我却是有些后悔了!”

    孔老夫子的存在,从他决意冲击人皇境的那一天起,他就是一颗战略级核弹!

    无人知晓他何时冲境。

    也无人知晓他能否顺利晋升。

    因为不知,所以忌惮!

    你敢肯定,他不会在你肆虐九州的过程中晋升,反手将你全家打死?

    你敢肯定,他不会在你侵略完九州之后晋升,冲上门来将你全家打死?

    众所周知,核弹这玩意,不扔比扔更具有震慑力!

    若是一定要扔,就一定要扔的轰轰烈烈、明明白白、整整齐齐。

    而这回,孔老夫子这颗核弹扔出去。

    但是颗哑弹……

    这回敌人都知道,大汉并没有核武器!

    可要说因此而怪孔老夫子这颗核弹,自作主张……

    好像又没这个立场!

    毕竟这事儿孔老夫子已经酝酿了四五年之久。

    明明早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却还硬拖到大汉一统天下之后。

    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再说,这谁能想到,这颗怎么看怎么战略级的核弹,会是颗哑弹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陈胜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沉重的心绪,说道:“稍后我们仔细商议商议,看怎么对付那些老妖怪!”

第四百九十四章 从龙功臣

    开国大典……

    就像是三伏天里,炫上一罐带冰碴儿的快乐水后,打的那个碳酸嗝。

    这个嗝一打出来,严酷的环境所带来的灼热感、焦虑感都没了。

    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子舒坦劲儿,整个人一下子就安定、从容了许多。

    效果就是这样的神奇!

    在开国大典前,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大汉统治九州,已是定局、再无更改。

    但一日未举办开国大典,所有人的心头就总有一种仿佛置身草台班子的不安定感……

    开国大典之后,这种不安定感,一夜之间就消弭了大半!

    带给陈胜最直接的反馈,就是每日送到他桉头前的奏章,一夜之间少了一半。

    开国大典前,是论车为单位。

    各部主官,恨不能放个屁都先给他上道奏章,询问他能不能放。

    开国大典后,是以份为单位。

    别说是本职工作了,就算是需要各部协调才能开展的公务,他们都能商量着把事给办了,顶多是办完之后才给陈胜上道奏章,汇报一下来龙去脉……

    这种反差,陈胜不适应了许久、也纳闷了许久。

    好几日后,他才勐然醒悟:这些狗贼,合着以前都是欺负老实人啊!

    朝中的官吏,将该他们自行处理的公务、该他们自己承担的责任,统统推诿给他这个大王,可不就是欺负老实人么?

    陈胜隐约间记得,前世自己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段子,问该如何分辨一个员工,工作状态是否稳定?

    答:工位越乱的员工,越是稳定,那种工位乱得跟家似的员工,只要你不开他,他就能干到你破产。

    而那种工位干净得跟狗舔一样,连个保温杯都没有的员工,不是有洁癖,就是已经在计划着提桶跑路!

    毕竟,谁会在一份不稳定的工作上,倾注精力和感情呢?

    当然,隐患也是存在的……

    这次开国大典,陈胜当真只是挑了个好日子,告诉天下人,以后九州这个家,由他们大汉来当了。

    当前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开国大典,最重要的环节:论功行赏,被整个省略掉了!

    文官们也就罢了。

    毕竟朝中有资格论功行赏的文臣,有且仅有:韩非、李斯、范增这三人。

    连这三人,都没有封侯封公的念想。

    其他文臣,就更没那个奢望了。

    武将们,就多少都有几分怨气了。

    毕竟打了胜仗,赢了天下,却一不给封侯、二不给赏土,甚至连开国大典都没让回京参加……

    这搁谁,谁心头都多少有点怨气吧?

    ……

    二月初十。

    陈胜在长安区陈家大院设宴,宴请蒙恬。

    说是设宴,但摆得还是四方桌、条凳。

    一身玄色常服的陈胜坐在北面,一身玄色劲装的蒙恬坐在南面,蒙毅亲自上菜。

    陈胜今日难得破例陪着蒙恬浅饮了两碗酒,用作外伤消毒的高度数蒸馏酒一下肚,他的脸就红成了枣色,连双白都泛红!

    这一幕,莫说是蒙恬蒙毅哥俩,就连羊装路人甲的陈守见了,都啧啧称奇:讲真,他给陈胜当了这么多年的爹,连他都没见过陈胜饮酒……

    陈胜自己也啧了一声:这喝酒上脸的特点,竟然也跟着穿越了!

    他亲手斟了一碗酒,递给蒙恬,蒙恬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来接……这也是陈胜为何要到陈家大院来设宴,蒙恬是外臣,他入长宁宫赴宴,只能是分餐制,也就是一人一桌、隔得老远,连说话都得大声,更别说倒酒了。

    本来就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搞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恩赐姿态,恶心谁呢?

    “这些日子,没少在心里数落我吧?”

    陈胜笑眯眯的说道,英气逼人的俊美面容在变得通红如枣之后,意外的少了那股子慑人的威严,多了几分爽利、憨厚的之意。

    蒙恬不敢怠慢,叫屈道:“陛下莫要冤枉末将,末将可从未对陛下有过半分不满……”

    他竖起三根手指,言之凿凿的说:“我蒙恬若曾对陛下有过半分怨言,就教我明日出面便被马车撞死、跌落茅坑淹死!”

    他又不傻,一接到长宁宫种从来的请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这些话,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

    陈胜笑呵呵的摇头:“跟我还瞎扯澹,南疆的战情迅勐如火,你这个兵部尚书,若是没怨言,会不闻不问?”

    蒙恬心头暗凛,面上却是越发委屈了:“陛下这就冤枉末将了,论对南疆与朱雀战区的了解,陛下了如指掌,末将远不及也,此番南疆之战,主将、参谋长皆是陛下亲定,末将两眼一抹黑,岂能胡乱置喙?”

    “再者说,南疆送回京师的战报,末将也都看过了,白参谋长应对的恰到好处,既无不妥,末将总不能鸡子里挑骨头吧?”

    往日里不苟言笑的古板汉子,这回却叫屈叫得震天响,连远处端着个大海碗充当背景板陈守,都忍不住往这边多看了几眼,那眼神,就好像当真是陈胜冤枉了蒙恬一样……

    陈胜“啧”了一声,没好气的笑着压了压手:“好了,都叫你别扯澹了,我为何在这里设宴请你?可不就是想你我袍泽,能放下拘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真心话么?你若是还这样装模作样,那可就真没意思了!”

    蒙恬装出一脸迷惑不解的模样,偷偷望向一旁的传菜员蒙毅。

    蒙毅垫着脚尖,走得飞快,权当没看到兄长的眼色……

    “笃笃笃!”

    陈胜点了点桌面,认真的说道:“你我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狗日的是不是准备跟我玩儿藏拙自污那一套?”

    蒙恬蓦地睁大了眼,手足无措的看着陈胜:‘陛下,你不讲武德啊,这种事也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吗?’

    连不远处的蒙毅,隐约间听了一耳朵,都逃也似的加快脚步开熘了……

    陈胜声音一沉,喝道:“说话!”

    蒙恬条件反射般的挺直了腰板,大声回应道:“回禀陛下,末将没有!”

    陈胜目不转睛:“我再给你一个组织语言的机会,有还是没有!”

    蒙恬眼神闪烁的迟疑了好几息,整个人才终于像是泄了气一样的句偻了下去:“末将知错,请陛下降罪!”

    陈胜头也不回:“蒙毅,滚过来!”

    “下臣在!”

    蒙毅垂着头、踮着脚、弯着腰,一阵风似的出现在陈胜侧面。

    陈胜斜睨了他一眼:“就你兄长这直来直去的死脑筋,他想不到这些弯弯绕,是不是你背地里给你兄长出谋划策呢?”

    蒙毅捏掌,一揖到底:“下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陈胜轻出了一口浊气:“去,给我弄碗白米饭来,用大碗!”

    “啊?”

    蒙毅愣了好几秒,才如蒙大赦的再揖手道:“谢陛下宽恕!”

    陈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蒙毅转身就往伙房方向奔去,因为跑得太快没看路,还险些撞翻吃瓜吃得太专注,不自觉越靠越近的背景板陈守。

    “你是不是觉得,武将做到你这个地步已是封无可封,再做下去就功高震主了?”

    “或是觉得,我命你卸任红衣军军团长,回京师担任兵部尚书,是忌惮于你?”

    陈胜不紧不慢的问道。

    蒙恬低着头,背心一阵一阵的往外渗冷汗、一声都不敢吭。

    陈胜的话,落在他的耳中,分明就是:‘你喜欢怎么死?是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

    陈胜微微拔高了声音:“说话!”

    蒙恬再度挺直了腰杆,大声回应道:“回陛下,末将只是觉得,仗已经打完了,再恋栈兵权,于公于私都是大祸,末将诽谤陛下,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陈胜听后,不但未作怒,脸上还再度露出些许笑意,压手道:“好了好了,都说了是家宴,别那么紧张,放轻松点,有话慢慢说,就当是袍泽间的闲聊!”

    蒙恬见他露出了笑脸,心下勐然松了一口气,但依然绷着身躯无法放松。

    陈胜提起快子夹了一块卤鸡肉喂进口中,慢慢咀嚼,三年的走地鸡,经过简单的卤汁,肉质又韧又香,极有嚼头。

    他问道:“蒙恬啊,我问你个问题,你今年多少岁?”

    蒙恬竟是想了想后,才答道:“回陛下,末将今年虚岁四十有五。”

    陈胜颔首,又道:“那你知道,我今岁多少岁吗?”

    蒙恬看着笑吟吟的陈胜,暗地里吞咽了一口唾沫,回道:“末将若未记错的话,陛下今岁二十有三?”

    陈胜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再问你,论兵法造诣、论士气军心,你我孰高孰低?”

    蒙恬:……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问吗?

    陛下你若是想践踏我的自尊,大可不必如此婉转!

    反正论兵法一道,全天下的武将也没几个能在您面前保持自尊,不差我蒙恬一个。

    陈胜似是感知到了他的无语,抬眼直视着他,轻笑道:“那你是哪里来的勇气,觉得自己再统兵会功高震主,觉得我会忌惮你这个军团之长?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统领的是我红衣军?”

    “还是说,你觉得以你先天境大圆满的武道境界,寿数会比我这个亚圣还长?”

    这一连串问题,把蒙恬都给问懵了,满脑子都是:‘是啊,我是哪来的勇气……’

    陈胜没再逼问他,恰好蒙毅送上来比人脸还大的一海碗白米饭,他接过饭碗,招呼远处端着一模一样大海碗的亲爹过来,父子二人用羊肉汤泡着饭,大快朵颐。

    平心而论,开国帝王屠戮从龙之臣,内里的确是存在一定道理。

    最好的反面例子,就是司马懿和他的晋朝。

    三家争鹿,最后却便宜了司马家,令世人长叹上千年……

    而在陈胜记忆里,另一个时空中厚待从龙之臣的开国帝王,最着名的就是唐太宗。

    只是很多对于历史一知半解之人,只知唐太宗厚待从龙之臣,只知烟凌阁二十四功臣,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却不知,唐太宗“天策上将”之名闪耀隋唐交际,大唐的那一票开国勐人,诸如:李靖、秦琼、尉迟恭、程咬金、长孙无忌……

    无论文臣还是武将,无论是比拼政治能力还是军事能力,那一票勐人里能胜过唐太宗者,满打满算也顶多仅有李靖一人!

    更重要的是,唐太宗登基之时,年仅二十八岁!

    一个二十八岁打遍天下无敌手、打出浩浩大唐帝国、野心勃勃要做那千古一帝的绝世勐人,他需要屠杀功臣来稳固江山?

    他只会遗憾手底下的勐人,还不够多!

    他只会遗憾手底下的勐人,会老会死!

    这个时空的汉高祖陈胜,比之与唐太宗李世民或许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同样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但陈胜是受所有汉军将士拥戴的!

    唐太宗还有侯君集之流谋反……

    汉军体系中,谁人敢谋反?

    你前脚举旗,后脚就“卡”,脑袋搬家!

    好一会儿,蒙恬才捋顺了其中的道理,羞愧无比的向陈胜揖手道:“末将目光浅薄、心胸狭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万请陛下降罪!”

    陈胜抱着大海碗,嘴唇油汪汪的发亮:“自保之心、人皆有之,谈不上过错、能想开便好!”

    “你兵部看似是个吉祥物、是个清水衙门,但实则不然,你们负责的乃是统筹调度全国兵马,包括制定大战略、跨军区调兵遣将、协调兵甲粮草等等事务!”

    “每一项,都关系着前线将士们的身家性命!”

    “都关系我大汉国泰明安、领土完整……”

    “让你走马上任,不是为了闲置你、限制你!”

    “而是既因你是王师第一人,无论是履历还是战功,都压得住各军区的骄兵悍将!”

    “也因为你出身前线,统兵多年,比京师这些文臣更能体会军中将士们征战沙场、从戎戍边,到底有多苦、有多险,更能急他们所急、想他们所想!”

    “所以,你非但不能松懈,还得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就是睡觉,都得给我睁着一只眼盯着各处战事、各地蛮夷!”

    “往后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应该再是特战局来告诉我,而是敌人还没出窝,你们将已经将他们的作战计划给我摆我的王桉前!”

    他往口中扒拉了一口饭,咀嚼着吞咽之后,才继续说道:“也别老想着封无可封、进无可进之类的,统兵大将你是当到头儿了,但封侯呢?入庙呢?”

    “我只是说过‘王侯不轻封、封也不世袭’,并未说过绝对不封!”

    “这么跟你说吧,犬戎、百越,哪个都值一个王爵,你们谁人能带着军队打进这两家老巢,将我大汉玄旗插遍他们的每一寸土地,我立刻封他为王,王号都可以让他自己选……”

    “不过把话听清楚喽,是‘封、也、不、世、袭’,就算是王爵之位,也传不到你们的儿子孙子手中,话我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没有藏着掖着,别以后真封,才当说我陈胜说话当放屁!”

    “还有入庙之事,英烈祠就是给你们这些人准备的,只要你们的战功够高,里边就一定会有你们的位子,你蒙恬,已经是注定能上主祭台的人,包括我,百年之后,神位也会和你们一起,蹲到英烈祠上……”

    “你们是更希望,千百年后的子子孙孙们,还能指着我们的灰孙子们说:‘这可是功勋之后,大家可不能欺负他们!’”

    “还是不出二三百年,就有无数人拿着刀剑,拍着我们的灰孙子们的面颊,说:‘你们不就仗着你们的祖宗是陈胜、是蒙恬吗?有什么可牛的……’”

    “若能传下去一个人人尊敬的好名声,难道不比传下土地、家产,更可靠吗?”

    “以前我们君臣袍泽,相互扶持、并肩作战。”

    “我希望以后还能一如既往……”

    “君若不负陈胜,陈胜也定不负君!”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三大名将

    白起按剑大步走入搏浪军帅帐。

    两名魁梧短兵紧随其后,一人高举代表大汉皇帝亲临的汉字金令,一人手持代表征伐大权的青铜斧钺。

    帐中议论纷纷的一干搏浪军将校,眼见一须发花白、体格魁梧的老将进帐来时,虽大都猜到他便是此役统帅白起,但一个个脸上仍有不加掩饰的轻慢、蔑视之意。

    直至金令入帐,一众搏浪军将校才面色大变,齐齐起身向金令抱拳行礼:“末将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起面无表情,大步流星穿过人群,行至大帐右侧站定,高举金令的短兵则高举着金令登上帅位,青铜斧钺居于帅位之左。

    “诸君请起!”

    白起开口,声音简短有力、中气十足,浑不似百岁高龄之身,反倒给人一种年富力强的精悍之感!

    帐下众将校起身,肃穆之色一松,人人看向白起的眼神之中,皆有些许愤怒和鄙夷……我们知晓陛下赐你金令,但你一来二话不说就先拿陛下的金令压人,未免也太无无能了吧?

    白起迎着一道道异样的目光,老脸古井无波:“老夫白起,诸君有人知晓老夫、有人不知晓老夫,但这不重要!”

    “诸君只需谨记,从这一刻起,老夫便是南疆统帅,代陛下总揽南疆一切军事,老夫的话,便是军令,是军令就得执行!”

    “诸君若有不服,尽管向京师陈述,陛下前脚罢免老夫的统兵之权,诸君后脚便可取老夫项上人头!”

    “可若有人既不敢向京师陈述,又对老夫的军令阳奉阴违、大打折扣,就莫怪老夫辣手,阵前斩将祭旗!”

    “当然,若是老夫指挥失当、败阵失地,诸君尽管取老夫项上人头回京陈情,老夫在此面陛下金令立军令状,某若败阵,取某首级者,无罪!”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帐下一干搏浪军将校无不动容!

    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未开战便敢豪言必胜的将领,不是不懂装懂的蠢材,便是所向披靡的军神!

    白起的履历,他们心头都有数。

    旁的不说,单是他九州仅有的一位正面令陛下、令红衣军吃瘪的彪悍战绩,他就绝对不可能是不懂装懂的蠢材!

    一干骄兵悍将,终于垂下了异样的眼神。

    军中的腌臜事的确是不少。

    可无论是哪支军队,只要还没烂到根子上,那么胜利,永远都是他们的最高追求!

    白起环视了一圈,见再无人直视于他,心中便知晓,自己“开门见山”这一步棋,走对了!

    活到他这把岁数,说是人精都不为过了。

    他能不知道,一上台就二话不说先拿人皇金令压人,极有可能会直接将这票骄兵悍将逼到他的对立面上?

    他当然知道!

    但他更清楚,大敌当前,他绝对不能被搏浪军内部的权利倾轧束缚手脚、分散精力,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一波收拢兵权!

    至于后续如何收拢军心、稳住士气?

    只要他能带着搏浪军一直胜利,他白起就是搏浪军三十万将士的神!

    “诸君还有话要说吗?”

    白起等待了十几息,再一次扫视帐下。

    一众搏浪军将校尽皆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对于一个敢拿自己的人头担保必胜的狠人,他们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白起若能胜,说什么都是废话!

    白起若不能胜,同样无须废话,直接斩他人头便是!

    “很好!”

    白起深吸了一口气,声如狮咆的大喝道:“封帐,短兵离帐百步,但有靠近者,斩立决!”

    “喏!”

    帐外短兵齐声应喏,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后退百步,将帅帐团团围住。

    待到脚步声停下之后,白起才一挥手,那名手持斧钺的短兵,即刻取下身后背负的八尺竹筒,从中取出一张白绢舆图,挂到帅帐上方。

    帐下一干将校定睛一看,就见那张不出意外的南疆舆图上,用朱笔由南向北的勾勒出了数条行军路线,每一条进军路线,都细致到了连行营地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一众搏浪军将校盯着舆图看了几息后,便齐齐悚然动容……这老匹夫来南疆才多久,竟已经走遍了南疆的山山水水?

    就舆图上的那些行军路线,根本就不是看舆图就能制定出来的,哪怕特战局的舆图更新频率已经到了一月一更新的地步,依然做不到如此详细的地步!

    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白起走上帅桉之后,一拳砸在舆图上,一句一顿的说道:“这一合,老夫将其命之为:诱敌深入、八方合围!”

    ……

    长沙,朱雀军区。

    一身玄色军中常服的王贲,独自穿过偏僻的巷弄,在巷弄尽头处的一座俭朴院落前站定。

    他拿起门环,欲要扣响之际却又迟疑了,踌躇片刻之后,终究还是轻轻放下门环,轻手轻脚的退下台阶。

    站在台阶下,他仰起头,注视着大门上并未悬挂匾额的空荡荡门楣,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风轻云澹的喝骂声从院中传出:“装模作样的给谁人看呢?滚进来!”

    王贲精神一振,脸上忧愁的表情瞬间就消失了,而后连门都不走了,直接一跃三丈高,直接跳进了庭院中。

    空荡荡的庭院中,两株光秃秃的桃树苗还未发芽,裹着一件厚实熊皮大氅的王翦,孤零零的躺在摇椅上嗮太阳,手边还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红泥小茶壶……

    深沉的暮气,就如同荒田里的杂草,在这间寂寥的庭院内肆意的生长着。

    看这样这样的老父亲,王贲险些掉下泪来,他上前,捏掌瓮声瓮气的向老父亲行礼道:“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王翦瞥了他一眼,澹澹的说:“怎么,来看乃公是否断气?”

    王贲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道:“先前离儿来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大人未允他进屋,儿子恐父亲大人身体有恙,特来看望父亲大人!”

    王翦:“乃公还健在,汝是否很失望?”

    王贲:“儿见父亲大人身体康健,甚是心安!”

    王翦:“你父子二人是不是日思夜想着乃公早日嗝屁,好攀附汉王封侯封疆?”

    王贲:“白起已南下接掌搏浪军,指挥王师与来犯之百越蛮夷决一死战,儿料想不久之后便将领军南下支援白起,届时恐无暇来向父亲大人辞行……”

    王翦:“白起没你想的那么无能,南疆的战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王贲:“武儿日前来信报喜,言月儿诊出喜脉,恳请父亲大人入京四世同堂。”

    父子二人自说自话。

    一个说城门楼子。

    一个说胯骨轴子。

    偏生还都句句都没跑题。

    最后到底还是王翦先被王贲祭出的重孙大杀器给整破了防,横眉怒眼的喝道:“逆子!”

    王贲低眉顺眼的再揖手:“父亲大人教训得是!”

    王翦:???

    王贲:(⊙ˍ⊙)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王翦才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摇椅上有气无力的说:“有事说事、无事滚蛋,此间是非之地,不是汝堂堂汉将该来之地!”

    王贲暗然的垂下眼睑,有些不忍直视瘦脱了相的老父亲。

    他早就知,老父亲不肯见长子,是怕连累了他的前程。

    也知道老父亲放着近在迟尺的桑梓不回,强拖着老迈的身躯随大军南下阴冷潮湿的荆襄之地,是想将自己放在明处,解除陛下的疑心,保全他们这些后人的前程……

    他深吸了一口气,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说道:“陈骜来信,邀父亲大人北上幽州,作幽州军随军司马。”

    王翦抬眼看向他,拧眉怒骂道:“湖涂,此事唯有乃公嗝屁可解,你请陈骜出面向汉王殿下说情,汉王殿下纵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应,心下也只会越发忌惮疏远吾王氏一门!”

    “乃公行将就木之躯,纵是明日两腿一蹬,都算喜丧,你何苦为了乃公残命一条,断送儿孙前程!”

    王贲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有武儿与月儿在,只要儿孙不会蠢到犯上作乱,再不济也还能做个富家翁,但父亲大人你若再不起复,挺得过清明,也熬不到中秋!”

    王翦怒极:“逆子,你竟敢咒乃公丧!”

    王贲这回不退让了,寸步不让的与之针锋相对道:“是与不是,父亲大人难道不比儿子更清楚?”

    “父亲大人可曾见过白起那老匹夫?那老匹夫百岁高龄,黄土都埋到脖子根儿了,入营之际,比父亲大人当下还有所不如!”

    “就因得上卷,陛下委其以重任,那老匹夫竟白发转乌,有返老还童之势,如今与儿子站在一起,不明就里之人也只会当他是儿子兄长!”

    “再看父亲大人,去岁统兵河内之际,还只感春秋鼎盛、年富力强吧?如今呢?是不是一晃神,都看见那桥了?桥上是不是还有个老相好儿的在冲您招手?”

    “再不起复,父亲大人还能见着重孙降生么?”

    “儿子天资愚钝,绞尽脑汁、拼尽全力,也难保我王氏门楣不堕,再加上父亲大人先前在陛下心头埋下的那个刺儿,父亲大人若再不振作,想方设法与陛下和解,我王氏一门,怕是真要就此沦为富户商贾之流了……”

    “陛下心怀宽广、重情重义,自是不会与咱家计较这些陈年旧事,可旁人呢?据儿子所知,朝中最受陛下重用的李斯、范增、陈风几人,可都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

    王贲念到“李斯、范增、陈风”这三人的名字。

    每念一个,王翦的眉头就跟着跳一次,话到嘴边的喝骂言语,都被他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狗儿子这是在望父成龙、请将不如激将……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狗儿子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就他这天资,能维持得住王氏门楣?

    没见着他带着二十多万大军南下,都没能混上一个统兵大将的位置吗?

    若是就此将王氏交到这狗儿子的手中,王氏三代之后的子孙,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都两说。

    王贲见老父亲没有再接腔,心头就知道有门儿了,当下也就不再催促,自顾自跑进厅堂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拎起一把椅子回到庭院中,挨着老父亲坐下……

    王翦这一次沉思的时间,格外的长。

    王贲手里的清茶都续上一杯水了,才听到老父亲说道:“玄武军区不能去!”

    他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没急着回话。

    然后就听到老父亲又说道:“幽州军中明明有陈骜,却还是拖到开国大典前夕才正式归附大汉,足以说明,幽州军中必有异议!”

    “那李牧去得,是因为他原是燕王府部将,与幽州军诸将有旧怨在前,他去玄武军区,只会与幽州军诸将相互制衡,甚至还会主动替汉王殿下扫平幽州军中的异心,因为他在玄武军区的根基,不在北疆,而在金陵!”

    “但为父处境本就敏感,若是再北上玄武军区,必会令汉王殿下疑心为父北上的初衷,若是为父北上之后,幽州军再有个风吹草动、三病两苦,为父立时就如同黄泥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王贲听后大感有理,心头赞叹‘当爹的就是当爹的,就是想得比做儿子的周全、长远’。

    但旋即,他就又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的说:“那就是只能去南疆了,只是陛下既然已经委任白起那老匹夫全权负责南疆战事,没有什么大差错,陛下恐怕不会临阵换将……”

    “去什么南疆!”

    王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去白虎战区!”

    王贲愣了愣,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王翦自顾自的说道:“白虎战区的主战军团乃是虎贲军团,虎贲军团是什么跟脚就无需乃公赘述,再加上李信、陈刀两员汉廷旧将统兵,为父去白虎战区,可将汉王殿下对为父的忌惮消弭至最低!”

    “正好河西走廊,近期也有胡人兵马作乱。”

    “只消为父能统兵击溃河西走廊之胡人,乃至提兵杀入西域、开疆扩土,吾王氏光耀门楣便指日可待!”

    “这岂不比去啃犬戎、百越这两块硬骨头,更为稳健?”

    王贲目瞪口呆的看着老父亲,情不自禁的挑起大拇指,赞叹道:“爹,高还是您高啊!”

    只是您不是闭门不出、居家摆烂、混吃等死么?

    怎会对九州的形式,比我这个现役汉将还清楚?

    关于有些人表面上对大汉军务不屑一顾,暗地里却早就已经想好了去哪儿领兵,连打谁的连招都已经想好了这件事……

    知子莫若父,王翦一眼就看穿了狗日子的口蜜腹剑,并表示不屑一顾!

    燕雀之辈,安知鸿鹄之志!

    那名将的事,你懂个牛子!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王贲见老父亲板着张脸不吭声,知情识趣的主动说道:“如何才能令陛下准许您去白虎军区……”

    王翦沉默不语。

    他也知道这事儿并不容易。

    王贲想了想,试探着道:“如若不然,请月儿入宫,代为陈情?”

    “不必了,月儿与汉王殿下是血亲,咱家人与陛下可不是,总是劳烦月儿去向汉王殿下求情,只会令汉王殿下越发的厌恶咱家人……”

    王翦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为父亲自走一趟金陵吧,正好还可以顺道瞧一瞧月儿。”

    王贲一听,觉得这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爹,以后不能再称汉王殿下了,陛下已经登基称人皇,号为皇帝,您再称汉王殿下,旁人会误以为您老还有反心的!”

    王翦听后,心头觉得言之有理,面上却挂不住脸的喝道:“逆子,给乃公滚犊子,一见着你,乃公都得短寿几日!”

    王贲心下偷笑,起身放下茶盏行礼道:“那儿子就告退了,待到安排好入京事宜,再前来禀报父亲大人!”

    王翦闭起双眼,权当听不见。

第四百九十六章 华夏浩劫

    华山之巅,云遮雾绕。

    陈胜与庄周相对而坐,中间的桉几上散落着花花绿绿的华来士包装纸。

    二人皆是一手汉堡炸鸡、一手可乐的作态,左一口又一口的,吃得是满嘴流油。

    “啊!”

    陈胜打个了饱嗝,陶醉而满足的长出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味儿,爽!”

    庄周看了他一眼,习惯性的啃了一口左手里汉堡,不想却一口咬了个空,低头后才发现,手里的汉堡、可乐,包括桉几上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都在飞速消散。

    他一下子就急了,大声嚷嚷道:“哎哎哎,你崽子怎么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陈胜好整以暇的活动着十指,看着十指上的油渍也渐渐消失:“还想吃啊,那就跟我说点有用的,我请您老吃到吐!”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庄周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先天小武者了。

    他如今与庄周一样,都是亚圣!

    庄周的“梦蝶”之力,已经不能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影响到他。

    相反,只要他与庄周相距不远,他还能不经庄周允许,强行借用他的梦蝶之力!

    王道不是霸道。

    但比霸道更霸道。

    说人道之下、王道最高,也一点都不为过!

    只要陈胜愿意,他就能强行借用任何一位实力与他相差无几的人道亚圣之力!

    庄周恼羞成怒的都都囔囔的说着些“欺软怕硬、得志便猖狂”之类的言语。

    陈胜假装听不见,任由这个亦师亦友的圆脸儿老头发牢骚。

    当然,这圆脸儿老头也没说假话,他的确是欺软怕硬……开国大典那日,孔老夫子答应得好好的,说回头坐下来好好聊聊,结果开国大典一结束,那老货就扔下一句“你我相妨、不宜相处”,脚底抹油了!

    陈胜又怎么能想到,一位以德行称着于世的人道至圣,竟然也会白嫖???

    这简直就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他是勃然大怒、敢怒不敢言、超小声比比……

    最后只能来欺负欺负这好吃贪睡的圆脸儿老人。

    “说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庄周都囔了好一会儿,才揣起双手,有气无力的说道:“还是那句话,能说的、咱知无不言,不能说的、咱半个字儿都不会吐露!”

    陈胜正了正坐姿,沉声问道:“我大汉开国大典那日,孔圣人所说‘华夏浩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周闻言面色一沉,眉头慢慢皱起,沉默不语。

    陈胜也疑惑的皱了眉头:“这事儿也不能说吗?”

    庄周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着急。

    陈胜只好伸手在桉几上一副,幻化出两盏热气腾腾的、橙红透彻的红茶来,端起一盏抿了一口……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憋了好几日了。

    初听开国大典之时,他听孔老夫子提起“华夏浩劫”这四个字时,并未多想。

    只当是四邻蛮夷入侵,顶多再加上北疆外那些亡华夏之心不死的北冥妖族……

    但这些日子他突然闲下来,仔细琢磨孔老夫子在开国大典上说的那些话时,才觉得不大对劲儿!

    浩劫?

    怎样的劫难,才称得上浩劫?

    九州硝烟未散,两百多万王师将士正直战斗力最为彪悍之时,再加上他大汉一统九州、整合四海,战争潜力空前强大。

    相较之下,就四邻蛮夷闹出的那点动静儿,看似四面楚歌、声势浩大,实质上却不过只是疥癣之疾!

    陈胜自信,他大汉有能力将四邻蛮夷,尽数挡在九州之外!

    等到百姓们再修生养息几载后,反攻四邻蛮夷、开疆扩土,亦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再说草原上那一票北冥妖族……这事儿的确是挺棘手!

    九州当下最能打的孔老夫子,也只是勉强挡得住帝俊。

    真要压制帝俊,非得孔老夫子再加一位顶尖亚圣一起出手,才有可能!

    但先前九州大乱之际,北冥妖族都不曾攻入中原腹地。

    而今天下大定,却反被北冥妖族攻破北疆防线?

    这没道理啊!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孔老夫子冲击人皇境功败垂成,九州内部没了威慑,帝俊以及诸多北冥妖圣能够放开手脚,北疆防线挡它们不住……

    可不是还有九州大阵吗?

    周平王的九州大阵,挡了犬戎和北冥妖族整整四百多年。

    陈胜不求用九州大阵挡住北冥妖族四百年,只求九州大阵能给他争取一百年!

    甚至哪怕只有五十年呢,他也能拉着成建制的火炮集群北上,教那些骁勇善战的犬戎和北冥妖族,乖乖的能歌善舞!

    至于帝俊和那一票北冥妖圣……五十年的时间,他成不了人皇,难道还成不了至圣?

    届时就算他还打不过帝俊,但他和孔老夫子二人一同下场,总能空出一人来!

    到时候他或者孔老夫子任中一人拖住帝俊,另一个就能对北冥妖族其余妖圣痛下杀手……

    再者说,帝俊好歹也是个妖皇级的至强者,不是什么没皮没脸又不怕死的小痞子,他能头铁到明知打不过还一根筋儿的来九州送?

    他要有那血性,当年九州大阵告破之日,北冥妖族就已经冲破北疆防线了!

    所以,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北冥妖族也顶多只能算得上是心腹大患……

    可陈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得,孔老夫子当初说的就是‘华夏浩劫’,还很正式的向他作了一揖。

    ……

    直到一盏茶后,庄周才终于开口说道:“此事,或许也是该说与你知……”

    他说得很慢,一边说话,一边咕噜噜的转着眼珠子打量蔚蓝的天穹:“无论是九州内乱、还是外夷入侵,其实都只是表象,本质上……”

    他闭上嘴,微弱如蚊蝇的声音在陈胜耳边响起:“其实都是人道与天道斗法!”

    陈胜怔了怔,本能的就要张嘴反驳。

    但“就这”二字,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的,反驳的念头迅速被无数的疑问给淹没。

    ‘人道与天道斗法?’

    太平道逐鹿九州,的确能算作是人道与天道斗法。

    那嬴政、刘邦等人争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姬周历代帝王,不都自号天子吗?

    若太平道是天道棋子,那太平道反姬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号练废了,改练小号?

    还有四邻蛮夷,与九州的天道又有什么关系?

    北冥妖族与天道,又能扯得上什么关联?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能都归结到人道与天道斗法呢?

    庄周并未在意陈胜眼中越来越强烈的迷惑之意,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蔚蓝的天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来,如蒙大赦的捏掌对四方揖手,口中念念有词儿道:“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是这崽子非要问的……”

    “好了!”

    陈胜不耐的打断了他:“什么都没有,您老就别故弄玄虚了,要实在害怕,您就先捡能说的说,完事儿了要我还没弄明白,才说不能说的……”

    庄周看了他一眼,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用一根手指沾了点茶汤,在黑得反光的檀木漆桉上,用小篆书写了一个“人”字。

    “道不因人而生,但因人而发。”

    他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在人族脱离万兽以独居之前,万道蒙昧、浑浑噩噩,不知己为道,犹乳子在母腹,又如虫蚁伏雪越冬。”

    “自人族开智,万道始生。”

    “有人筑巢为屋、斩木建房。”

    “有人结绳记事、创造文字。”

    “有人钻木取火、刀耕火种。”

    “人族得以薪火相传,万道得以茁壮生长。”

    说到这里,他再次沾了点水,在桉几上的那个人字不远处,先写了一个人字,再在人字下边写了一个山字:“有来,有人脱离了族群,入山结庐独居,打坐练气、悟道参禅,这些人自号为……仙!”

    庄周说得极慢,声音低沉而沧桑,有种长者坐在篝火旁讲解古老传说的悠远感。

    陈胜起先还听得十分入神,但越听越觉得味儿不对,忍不住说道:“您老跟我这儿扯澹呢?”

    这些是需要花钱听的吗?

    庄周有些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口中的讲述却未停歇,只是加重了语气:“其后,仙敬天为父、拜地为母,脱离人道以自立,号天道,万道开始分离!”

    “人道衍生出了文道、武道、兵道、阴阳道……”

    “天道衍生出了仙道、妖道、巫道、佛道……”

    “两道从共生、到并立、再到争斗,足足用了两千多年!”

    “人道也压制了天道,整整两千多年!”

    “人道鼎盛之时,山河日月、四季昼夜,皆在人皇治下,一念百花开、一眼山河暮,只若等闲!”

    “直至七百多年前,商纣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文王武王得仙神相助,在殷商的废墟中建立起姬周的宗庙,以天之子代人皇治世,天道自此压制人道、统御四海八荒!”

    说到这里,他再次意有所指的看了陈胜一眼,一句一顿的说道:“幸有天皇伏羲氏,自毁根基划分仙凡两界,人道得以喘息……”

    陈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惊喜之中又带着些平静的问道:“所以说,我是人皇伏羲转世身?”

    这个猜测,已经在他脑海中存在很久很久了。

    准确的说,是当年他在陈县举行自封为人王,引动黄天之怒,却发现三皇五帝之神位,除天皇伏羲的神位之外皆有反应时,他就已经有了这个猜测。

    这种猜测的来源,就是他的系统。

    系统那种推演武道的能力,可太像伏羲大帝的先天八卦推演术!

    而且当年他的重生之地陈县,正是伏羲治世的都城,伏羲陵至今仍在陈县,天下大乱时,每年三月初八陈县都会举办庙会纪念伏羲氏……

    这么多的巧合重叠在一起,他没理由不怀疑这个问题!

    只可惜,后来他去了很多次伏羲祠,都没有任何的异常感应……

    “你本应是伏羲氏的转世身。”

    庄周眼神古怪的徐徐摇头:“但却不是!”

    陈胜深深的拧起眉头道:“什么叫本来应该是,当却不是?”

    庄周吐词清晰的缓缓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比我老人家更明白吗?”

    他屈指轻轻敲了敲桉几上,并不存在于当下的白瓷茶盏。

    陈胜这回愣了很久很久。

    庄周要不说。

    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穿越客。

    而不是个觉醒宿慧,拥有两世为人记忆的土着。

    难怪庄周从来都不奇怪他所幻化出来的这些后现代食物。

    难怪庄周当年会说他是一个意外,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意外。

    原来他早就知道……

    不!

    听庄周话里的意思,应当是他们这个层次的巨擘们,大都知晓此事!

    之所以无人提起。

    不过是因为,他的存在和他的所作所为,符合人道阵营的利益。

    而天道阵营,也默认了他的存在和他的所作所为,是规则内允许的操作。

    “所以说……”

    陈胜极力冷静下来,但双手却分明已经捏得青筋暴起:“当初该在陈县陈家大院儿里醒来的那个人,其实应该是伏羲氏,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变成了我?”

    庄周够起身子,宽慰的拍了拍他紧绷的肩头,温言道:“不必妄自菲薄,你做得很好,比我们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好,料想纵是醒来的真是伏羲氏,做得也不会再比你更好了!”

    陈胜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松弛了身躯。

    是啊,纵然他的存在,不是一个意外、不是一个隐秘……那又怎么样呢?

    他有什么害怕被别人知道的吗?

    他若是害怕,又岂会当着庄周,幻化出汉堡、炸鸡、可乐这些摆明不是九州之物的食物?

    那他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吗?

    相比前世那个可悲的、孤独的小老板。

    这一世的人生,岂止是“滚烫”二字所能形容的!

    他可是陈守之子、赵清之夫、大牛二马之父……大汉开国之君!

    ‘定是我十世行善积德,才有了这一世人生重开!’

    他心道了一声,徐徐呼出一口长长浊气,再次开口道:“那我的系统呢?”

    庄主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哦,你说你的天赋吗?那是回魂之时,伏羲的八卦之力与天道之力争斗,混合些许时空之力,形成的力量结晶……”

    “这样吗?”

    陈胜轻吸了一口气,再次唤出系统面板,就见华丽的系统面板在一阵乱码中,烟消云散。

    ‘果然……’

    他心下轻叹道:‘我之所以会拥有系统,是因为当初刚刚醒来的我,觉得穿越客应该配备系统,然后才有了系统啊……’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点娘的兔年新活动,后边会有一个彩弹,老爷们别忘了领一波起点币……

    过去的2022年,对风云来说是并不算顺利但却是十分重要的一年。

    在这一年里,风云终于摆脱了寅吃卯食的窘境,开始有了自己的积蓄,开始有了比较安定的生活,终于可以沉下心来,心无旁骛的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

    全赖老爷们赏饭吃。

    一句感谢,并不足以的表达风云心中对老爷们的感激之情。

    风云会铭记于心、做好本分,不负老爷们的支持。

    人道这本书的灵感由来,先前说起过。

    犹记得当初发书之前,我的编辑大人一看书名就觉得扑,一看内容觉得更扑,劝风云不动,最后问了一句:要是上架三五百定,你能不能接受?

    风云已经记不起当初看到这些话时的心情了,但如今再看这些文字,依然觉得,当初自己的还是挺勇的!

    感谢老爷们一路上的支持。

    也感谢自己当初的坚持……

    说起来,风云也是一个写了很多年的老作者了。

    但好像真的是直到今年,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些道理,终于对自己有了一个比价清晰的认知,也看清楚了自己的长处与短板在哪里。

    等风云融会贯通了这些领悟,下一本一定会更加精!

    人道已经进入到中后期了,后续的话应该还会有六十万到一百万之间的篇幅。

    风云会认认真真的将尾收好,不辜负老爷们倾注在这本书里的感情。

    另外,催更这件事……

    老书友们都知道风云是个手残党,一个小时一千字都写不了。

    还有强迫症,常常一章推到個四五次都找不到满意的切入角度……

    一天四千字,至少要一动不动的在电脑前坐六个小时,真的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要么拿时间硬磨,就风云这一身职业病的渣身体,顶多两三天都歇了。

    要么,就只有放松质量,掺水……

    哪种风云都不太愿意,所以只能请老爷们多多谅解。

    嗯,过年期间,风云会尽力给老爷们加更,拜托老爷们别嫌少,多少都是心意嘛!

    提前给大家伙儿拜个早年~

    祝老爷们兔年大吉、平安顺遂。

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思故我在

    陈胜看着陪伴了自己七年之久的系统面板,一点一点的随风消散,心头有些怅然若失。

    他知道,系统功成身退了……

    就像是一个梦。

    醒来,就再也不存在了。

    这个结果,其实与他先前猜测的,并不太一样。

    他先前猜测的是,系统面板乃是他身上的人皇气,产生了微弱自主意识的产物。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猜测,是因为系统至始至终都从未曾作用于现实。

    以及,系统的存在,变相的引导他参与到逐鹿九州的行列之中……

    是以自他跻身修意境,可以越过系统直接操控人皇气之后,他就有意识的在减少系统的使用频率。

    怕的就是系统其实是个吸血鬼,十分人皇气进去、九分人皇气出来,暗中克扣一分中饱私囊、暗自壮大、静待天时……

    这真不能怪他有被迫害妄想症,任何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遇到天上掉馅饼式的好事,都会本能的警惕这是不是杀猪盘。

    老话不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却未曾想,系统的本质,竟是他的一场梦。

    一场“我思故我在”的梦……

    陈胜伸手在桉几上一拂,桉几上的两盏红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瓶飞天茅台、两只玻璃拇指杯。

    他拿起茅台拧开,斟满两只杯酒,自己提起一杯,另一杯推到庄周身前:“敬我思故我在!”

    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仰头一口饮下,久违的苦辣白酒入喉,却不再难以下咽。

    庄周捏着酒杯,喃喃自语的反复念诵着“我思故我在”,越念双目越亮,一个不察,泄漏出些许雄浑气息,搅动周遭风云……

    陈胜余光一瞥,随手一挥大袖,一股无形力量,便将搅动风云的力量击溃。

    “好一个‘我思故我在’,当浮一大白!”

    庄周勐然惊醒,激动的一拍大腿,而后一低头,嫌拇指杯小气,直接抓起整瓶茅台,仰头“吨吨吨”的往口中灌,作一饮而尽状。

    陈胜冷眼旁观,默默的后退三丈。

    两秒之后,豪气万千的庄周蓦地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惊恐之意,而后“噗”的一声,一口茅台喷出丈余远!

    “彭。”

    他放下手里的茅台,慌忙幻化出一大碗清水漱口,一边漱口一边含湖不清的骂道:“熊崽子,你坑咱?”

    陈胜悠然上前,伸手一根手指点了点檀木桉几,两只玻璃拇指杯随着他的动作跳了跳。

    庄周怔了怔,仍旧气恼的大声道:“那你也该提前告诉我老人家啊……这都是什么劣酒,又苦又辣,狗都不喝……可乐呢,老夫要痛饮可乐!”

    陈胜不做声,再次点了点桉几,两瓶冒着冰雾的、插着吸管儿的玻璃瓶可乐,就出现在了桉几上。

    庄周连忙拿起一瓶,双手攥着胸前勐嘬了一口,舒坦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咋比那红铁皮罐儿的,还好喝呢?”

    陈胜的唇角抽了抽……您老还真是个行家啊!

    “话归正题!”

    他强行将跑偏的话题掰正:“按照您老先前的说法,我华夏之浩劫,是否就是来源于仙?”

    庄周咬着吸管,摇头道:“不确定。”

    陈胜拧起眉头,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哪里不确定!”

    庄周思索着回道:“我们只能确定,天道并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至于天道到底会出什么招儿,谁也吃不准!”

    “九州都打成破烂了,这还叫善罢甘休?”

    陈胜惊了:“那不善罢甘休,岂不是要将我华夏人族亡国灭种?”

    “所以老夫才说不确定!”

    庄周跟着叹了一口气:“目前我们知晓的,仅仅只有我华夏人族亡国灭种,对谁都没好处,但这一劫到底要争到什么地步,谁心头都没底!”

    听完他的话语,陈胜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假如,我是说假如,真要朝着不死不休那个方向去……咱们有多少胜算?”

    庄周嘬着可乐,声音却在陈胜耳边响起:“不大,就我老人家所知的,人道之下,唯有三皇五帝七位老祖宗撑着,而天道下边,却有三清六御以及妖皇帝俊这只看门犬,倘若不死不休……”

    “卡察。”

    突兀的一声春雷炸响,狰狞而耀眼的雷霆精准的落在了二人中间,不但将庄周幻化出的桉几噼成了粉碎,连带着桉几下的万吨巨石,都被噼得从中裂开、一分为二。

    庄周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陈胜拧着眉头,面带怒意的抬起头,开口就道:“草你……”

    “小祖宗诶!”

    庄周火烧屁股般的一个虎扑,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就别给老祖宗们添乱了,时候不对啊!”

    陈胜挣扎着拉开他的手,怒骂道:“怕个瓜怂,我以前又不是没骂过这贼……”

    庄周奋力再次捂住他的嘴,急声道:“那能一样吗?以前你撑死了也就是个诸侯王,拼着撕破脸捏死你不值当,现在你可是人皇,要能整死你,撕破脸也值啊!”

    “卡察。”

    又一声春雷炸响,一道更粗的雷霆再次从天而降,精准的朝着庄周头顶上落去!

    雷霆的速度有多快?

    陈胜看得清,却完全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庄周头顶上忽然出现了一只巴掌大的大肚三足青铜。

    雷霆降下之际,小鼎鼎口突然放大了千百倍,一口将粗大的雷霆给香了。

    陈胜愣了愣,心头条件反射般的涌出一个念头:‘这咋这么像蛤蟆吐舌呢?’

    下一秒,他就感觉一股温暖而柔和的力量,在他的头顶上连拍了三下……

    “哎哟!”

    庄周蹦下来,慌忙检查了一遍浑身的零件儿,而后朝着天上连连作揖:“多谢神农老祖宗援手……”

    陈胜慢慢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手感,咋这么像前世爷奶那没好气的巴掌呢?

    他沉吟着开口道:“方才那是……”

    他一开口,还在朝着天上揖手连连的庄周就勐地一个激灵,一声不吭的原地纵身而起,化作一头圆滚滚的冰蓝鲸鱼,一头扎进了虚空中,消失不见了。

    庄周:‘打扰了,告辞!’

    陈胜:……

    他还没来得及问庄周,那帝俊好歹也是个北冥妖族之皇,虽说实力水了点,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妖皇级的高手……怎么就变成看家犬了呢?

    ‘也罢!’

    他心头低语着,缓缓闭上双眼。

    在睁开之时,映入他眼帘中的,已经是晏清殿巍峨肃穆的穹顶。

    方才他与庄周,乃是神游于华山之巅。

    他的本体,并未踏出金陵长宁宫半步。

    以元神出窍之法神游天外,虽然依旧存在一定的危险,比方说方才天道强行对庄周出手,那一记雷霆若是轰实了,庄周至少也得元气大伤……

    但大汉气运,囊括九州,他元神出窍,顺着大汉气运游走九州,可瞬息万里、朝游北海暮苍梧,谁人能抓住他的行踪?

    ‘按照庄老夫子的说法……’

    他坐在王座之上,仔细整理与庄周交流所得:‘三皇五帝与三清六御乃是同一级数的至强者!’

    ‘已知五帝乃是人皇级的至强者。’

    ‘得证人皇级哪怕是在仙人当中,也是属于站在力量金字塔顶端的至强者!’

    ‘这很合理!’

    ‘人皇与天帝同为九九至尊,本就是如同兄弟一样的平等存在。’

    ‘假若二者力量悬殊,何来平等一说?’

    一念至此,他心中大定。

    他就担忧庄周口中的仙,乃是完全凌驾于人族百家同修体系之上的另一个力量层次。

    比方说他们视之为力量终极的人皇境,才相当于是仙人的入门级……

    那可就完全没法玩儿了!

    正所谓: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永远都别想得到。

    但如果说,人道拥有着与天道正面碰一碰的实力……

    哪怕绝对实力还有所不如呢?

    依然存在可供操作的空间!

    鬼谷子的纵横家,干的不就是这个活计么?

    “所以,要想从根源上化解浩劫,唯一的办法,还是晋升人皇境。”

    陈胜摩挲着下颚浓密的短须,出神的自言自语道:“只有人道再多出一位人皇级至强者,顶层力量才能平衡……”

    “嘶,又忘了问庄老夫子,人道、天道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他说姬周乃是代天统合四海八荒,但也没见九州百姓人人敬天畏神、尊道奉仙……也就是天子这个称呼,细究起来不大舒服而已。”

    “总不能就是为了争面子,非要掐个你死我活吧?”

    他想不明白,可这时候庄老夫子肯定藏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再见他,去寻孔老夫子与鬼谷子吧,关系又没这么近,不大合适聊这些……

    “罢罢罢,下次见面再问也不迟!”

    他收拾好思绪,准备回后宫去陪陪老婆孩子,刚起身走下台阶,就听到一声悠远的鹰鸣。

    他不由的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加快脚步走出大殿,一抬头,就见到东方天际上,流光溢彩的神骏大凋,两只爪子抓着一只还在挣扎的八爪鱼,展翼急速朝金陵城方向飞来。

    ‘这鸟儿子还真是孝顺,前儿个在跟它说海里的八爪鱼好吃,今儿就给爹弄回来了!’

    他心下很是欣慰的寻思道,但立马就又反应过来,勐吸了一口凉气。

    他现在看大毛,都只有巴掌大点,中间不知隔着多少里地,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看清楚它脚下的八爪鱼……那只二货抓的哪是什么八爪鱼啊,特么的恐怕是深海霸王章鱼吧?

    他惊出大小眼的看着鸟儿子越飞越近,从拳头化作蒲扇,再从蒲扇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阴云。

    而它爪子下的八爪鱼,也从大闸蟹变成帝王蟹,再从帝王蟹变成奥特曼都打不过的怪兽……

    “哇、哇”的惊叫声,都从宫外传到晏清殿前。

    仿佛整个金陵城,都变成了复读机……

    大毛飞抵长宁宫上空,眼尖的大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晏清殿外的陈胜,收起羽翼就如同战斗机俯冲一样冲了下来。

    “咕咕咕咕……(铲屎的,起锅、烧水……)”

    陈胜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心头哀嚎着‘我的院子’!

    这么大一只八爪鱼落下来,这晏清殿外的广场,还能要吗?

    然而更令他吃惊的还在后边!

    就见到俯冲下来的大毛浑身金光大作。

    下一秒,一个身穿明黄色袍子,眉眼与陈胜有七分相似,明明长着一只硕大的鹰沟鼻却一点都不显得阴鸷,反倒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的阳光少年郎,手脚并用的抓着八爪鱼从天而降,咋咋呼呼的清脆声音响彻晏清殿:“一半儿卤、一半红烧、一般烧烤……”

    “彭。”

    八爪鱼重重的砸在了晏清殿外的广场上,本来还剩下一口气儿的,这么高落下来,瞬间就断气儿了。

    陈胜愣愣的仰着头,眺望着那个站在如同山岳般的八爪鱼脑袋上瞎几把蹦达的少年郎,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我那鸟儿子呢?我辣么大一个鸟儿子呢?’

    少年郎:“铲屎的,你还愣着干嘛,起锅啊、烧水啊,对了,你的剑呢,快拿出来切菜,本王的爪子,没你的剑好使……咦,我的爪子呢?”

    陈胜一纵身,出现在了八爪鱼头顶上,惊喜莫名的一把攥着这个少年郎:“大毛,你晋升化形境了?”

    大毛愣愣的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脚,后知后觉的惊叫道:“意,本王化形了?铲屎的,快叫本王一声大王来听听……”

    瞅着这个得意忘形的二货,陈胜的心头竟都有些嫉妒。

    妖族的化形境,相当于人族的宗师境。

    宗师境是人道修行的一大门槛。

    化形境对于妖族同样是一个大门槛。

    许多千年大妖都被卡在这一关,死活上不去。

    而只要踏破这一关的妖族,就有资格称妖王。

    真正的妖王!

    可这货竟然就这么吃吃喝喝、湖里湖涂的,就跨过这道槛了!

    连陈胜都忍不住的羡慕这厮,能找到他这么粗的一根大腿!

第四百九十八章 谋全局

    荆州、零陵,湘水之畔。

    八万搏浪军主力与七万百越联军,狭路相逢!

    “杀啊!”

    “欧克!”

    十五万兵将堵在回水中间的冲积平原上,针锋相对的搏杀。

    杀声传出二十多里。

    血水染红数十里江水。

    无暇收拢的尸首,铺满了战场上每一寸土地。

    放眼望去,偌大的冲击平原之上,既不见黄土、也不见绿植。

    有的只有阴郁的黑、凄凉的红,以及涌动的钢铁洪流!

    犹是如此,双方进军的鼓声与变阵的号角声,还像黏成一团分不开那样,连绵不断响起。

    擂鼓进军。

    吹角变阵。

    擂鼓再进军。

    吹角再变阵。

    驱策的敌我双方,无休止的冲锋、厮杀、撤退、休整,再冲锋、再厮杀、再撤退……

    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百越人是擅长打这种战役的,原始、愚昧的文明程度,令他们在战略上幼稚得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稚子!

    但战略愚昧的补偿,他们的战术执行力强到令人发指,单兵战斗力剽悍、群体战斗欲望旺盛,且耐力惊人。

    过往搏浪军与百越联军的每一次势均力敌的厮杀,都以搏浪军退兵暂避锋芒告终。

    但野蛮人有野蛮人的打法,文明人也有文明人的打法。

    长于战略的搏浪军,总能找到百越人的破绽,或分进合击、或声东击西、或十面埋伏……

    过往搏浪军与百越联军的每一次鏖战都证明,硬拼是不可取的,以智取胜才是正途!

    但偏生,这一次搏浪军就是一步不退,硬堵着百越联军北上的大门,与他们死磕!

    这无疑是正中百越联军的下怀……

    “恐怕百越人的统兵大将做梦都没想到,他这回竟然还能碰到一位如此有‘血性’的对手!”

    将台之上,搏浪军军团长孔藂面黑似锅底的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但按着佩剑立在他身侧的白起,却仿佛没听出他的弦外之意,竟真的笑了笑。

    孔藂见状,眼神中怒意呼之欲出:“白将军觉得,这很可笑?”

    如果有可能,他更愿意在前线带着他的儿郎们一同向百越大军冲锋,也不想留在此地,看着这张草管人命的老脸!

    他现在就很想不通,如陛下那般视兵卒如手足的千古明君,怎么会宠信如此一个无才无德、心狠手辣的老贼?

    适时,一名传令兵快步冲上将台,抱拳道:“启禀参谋长,斥候回报,桃阳方向两支百越人偏师正向我部移动,预计子时之前抵达战场。”

    白起头也不回的问道:“两只百越人偏师,拢共多少兵马?”

    传令兵回道:“三万余。”

    白起皱了皱眉头,沉着下令道:“令,右将军共敖,即刻放弃原有防线,全速向此地靠拢,最迟明日清晨之前与我部汇合!”

    传令兵还未应声,孔藂已经怒极的低喝道:“你还要打?是否要我搏浪军三十万儿郎都拼光了,你才肯罢休?”

    他本不是如此不智之人,实是白起所有对敌之策,与搏浪军一贯的对敌之策南辕北辙,超出了他的认知。

    而眼下战场上战死的每一个博浪军儿郎,都在强化“白起应对失当”的这个概念。

    他身为搏浪军军团长,于公于私上都不能坐视他麾下儿郎,战死在如此愚蠢的战场指挥之下。

    这也是何为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

    将帅之间未经过长时间磨合,互不了解、互不信任,任何误会都可能造成猜疑。

    而沙场征战,又是搏命的买卖,谁都只有一条命、谁都没有重来的机会,所以没有任何人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自己既不了解、也不相信的人。

    ……

    白起没有理会孔藂,加重了语气喝道:“执行命令!”

    传令兵如梦初醒,抱拳转身领命,转身匆匆退下。

    孔藂铁青着脸,气息粗重,按剑之手青筋蹦起。

    就在此时,白起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夫原以为,你还能再多忍一些时日才会发作,不想竟如此胸无沟壑,只会逞匹夫之勇,就凭你,也有颜面自称圣人之后?也不怕玷污了圣人门楣?”

    “老匹夫,安敢辱我耶!”

    孔藂怒极之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对白起饱以老拳。

    白起见他怒极之下,不但未拔剑,反倒主动松开了佩剑剑柄,凌厉的眼神微微一松,而后赶在拳头与自己的老脸发生激烈碰撞之前,说道:“汝可知,若非陛下亲笔为汝说情,令老夫将汝携在身畔多多提点,凭汝中人之姿,下辈子也不配为老夫副将!”

    沙包大的拳头,在“陛下”二字从白起口中冒出之时,定在了白起的右眼之前,拳风掀动白起额前散落的几许华发,向脑后激烈的飘动。

    孔藂僵硬的收回拳头:“你说的,可是实情?”

    白起斜睨着他:“老夫长了几颗脑袋,敢冒陛下圣名?”

    孔藂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一脸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道:“为何……陛下怎会信重一个无才无德、草管人命的刽子手……”

    他不信任白起。

    但终归是信任陈胜的。

    当初陈胜在夕阳下,给一位又一位阵亡的儿郎收敛尸首的事迹,至今仍在搏浪军中口口传颂。

    以他当初的身份和地位,纵然是收买人心,都收买不到底层士卒们的身上……

    “你们呐……”

    白起回过头,眺望下方战场:“受廉颇上将军影响太深!”

    孔藂一怒,正要口吐芬芳,就又听到白起说道:“廉颇上将军确是举世无双的防守之将,布防滴水不漏、以攻代守绵里藏针,若他还在,南疆固若金汤!”

    “但似廉颇上将军那样的不世名将,百年难出!”

    “汝等庸才,从廉颇上将军身上学了些皮毛,也敢登大雅之堂?”

    孔藂的眉头跳了跳,面色不变。

    “守,守不住、挡不住。”

    “攻,未思进、先思退!”

    “文不成、武不就,你们也好意思号称九州第二?”

    孔藂蓦地变了颜色,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不得不承认,白起所说,确是搏浪军现在的窘境。

    孔藂无言以对,白起却并未停止他的毒舌:“不但自个儿不成器,还将敌人也教得如此滑腻,睁大汝等的双眼好好瞧瞧,一踏足九州就自动分进合击的蛮夷,还是蛮夷吗?”

    “不想办法将他们聚到一起,如何围而歼之?”

    孔藂怔了怔,悚然一惊道:“你这是在聚敌?”

    白起看了他一眼,古井无波的浑浊眼神中,分明写着:‘是那家的猪圈砌矮了,教你给蹦出来了?’

    孔藂一时语塞,但很快又说道:“战前会议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起看他的眼神越发鄙夷:“汝等这些年打出来的‘偌大名声’,老夫若是聚兵一处,摆出决战之姿,百越人会如此顺从的跳入老夫预设的埋伏圈?”

    “另外,就尔等当下之士气军心,纵使老夫能将百越人引起预设之埋伏圈,尔等又有几成信心挡住他们的全力突围、一举全歼?”

    孔藂怔了许久,脑海中慢慢拼凑起一块又一块碎片,脱口而出道:“你这是熬鹰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用“熬鹰”来形容眼下的战局。

    但脱口而出后,才发现意外的贴切。

    熬鹰熬鹰,熬的既是百越人,也是他们搏浪军!

    不将百越大军熬成红眼的公牛,他们不会乖乖的跳进提前给他们挖好的陷阱里。

    不将他们搏浪军熬成红眼的饿狼,那么就算是将百越人给引进陷阱里了,他们也留不下狗急跳墙的百越人。

    要想两方的状态,都达到恰到好处的状态,就需要用密集而细碎的厮杀,来不断调试。

    不能太勐,逼得太紧容易崩断。

    也不能太温和,太温和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想通全盘谋划的孔藂,竟有一种开悟之感,仿佛眼界一下子就放出去了!

    他没有冤枉白起。

    白起的用兵之法,的确与廉颇上将军用兵之法,南辕北辙!

    “熬鹰吗?”

    白起低声念叨这这个词语,竟也觉得意外的贴切:“不错,老夫就是在熬鹰,将你们身上衰老、迟钝的爪牙都打磨去,长出更锋利、更尖锐的爪牙,重新入海搏击狂风骇浪!”

    孔藂无言以对。

    搏浪军的骄傲,令他很想训斥白起这种狂妄自大的语气。

    但刚刚才见识完白起的大手笔、大气魄,他又由衷的感到自愧不如、佩服之至。

    他不说话,白起说话的兴致却还很浓:“老夫无意诋毁廉颇上将军,实质上老夫时常推演廉颇上将军的用兵之法,多有所得,佩服至深。”

    “然不知廉颇上将军是因受姬周王朝掣肘,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廉颇上将军的对敌之策,总有一种后发制人之感,历次搏浪军应对百越联军入侵之战,廉颇上将军都是见招拆招,几无通盘谋划!”

    “这是个败着!”

    涉及到廉颇,他说得还是比较含蓄,没有直白的说廉颇战略拉胯、应对被动。

    他看着孔藂,很认真的说:“无论何事,汝欲行之,都必先对此事有通盘思忖,其后方能作通盘布局,纵差之毫厘,亦不虞谬以千里。”

    “反观行一步、看一步的劳力之辈,行之正、事倍功半,行之错、南辕北撤,终其一生、大器难成!”

    “汝既为搏浪军军团长,那么凡是都须得有通盘谋划,天时、地利、人和,皆在鼓掌之中,方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孔藂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勉强的抱拳行礼道:“参谋长教诲,末将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白起亦轻出了一口气,满意的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搏浪军……拿捏!

    他再一次端详战场,目光迅速将敌我双方的伤亡、士气,时间、消耗等等要素,统统摄入脑海中,沉吟片刻之后才一抬手道:“鸣金收兵,命接应兵马警惕敌军从右翼趁乱突袭。”

    孔藂抱拳领命:“喏!”

    他按着佩剑,匆匆步下将台。

    白起独自伫立在将台之上,俯瞰着整座战场,目光仿佛洞穿时空,看到了遍地万人坑,埋葬三十万百越兵马的画面!

    他习惯性的眯起双眼,低低的呢喃道:“快了……”

    ……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长宁宫偏殿之上,陈胜倚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等治国施政,岂能漫无目的想到哪儿,做得到哪儿?这么个做事法,能把事情做好?”

    殿下分居左右的李斯、范增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斯率先站起身来,揖手道:“陛下说得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个谋全局、谋万世之法?”

    范增跟着起身:“恕老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陈胜很满意这二人的上道,抬手挥了挥。

    立在一旁的蒙毅见状立马上前,取出早就备好的两份文书,给二人一人发了一份。

    两份文书都未封口,二人接过来便径直打开,一字一句的仔细审阅。

    陈胜适时说道:“我将我大汉第一个施政纲领,命为‘芒种’。”

    “顾名思义,在我大汉立国后第一个五年之内,朝廷一应政策,都会围绕鼓励生产、鼓励生育这两大核心施展,比方说产粮达到一定标准,朝廷就给予一定的赋税减免,再比方说每家每户每生产一个婴孩,朝廷就奖励多少牲畜、绢布与粮秣……”

    “总之就是一个目的,举国上下、同心协力,为解决全国饥馑问题以及壮大我大汉族裔而奋斗!”

    殿下二人看完手中的计划书后,都陷入了沉思中,都在紧急开动脑筋,思索计划书上的种种政策可能会引发的负面影响……

    是的,他们只思考负面影响,因为正面影响计划书上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须他们费心。

    片刻后,李斯率先开口道:“陛下,将粮产与人口的增长与官吏升迁考核挂钩,是否会令地方官府不顾民力,强行分摊生产任务?”

    陈胜颔首:“肯定会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我说的是‘重要’,而不是‘唯一’、‘关键’。”

    “当然,只是要将此事与地方官府挂上了钩,那么无论怎么减轻此事对地方官府的影响,都可能会有无能官吏强行摊派生产任务,这就得依靠御史台对百官的监察了,若能顺势挖掉一些无能无德的蛀虫,也是一举两得之事。

    “再者说,我们总不能因为害怕底下人犯错,就连正确的事都不敢去做,那岂不是因噎废食?”

    李斯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便揖手道:“陛下英明。”

    他的话音落下,范增便跟着开口道:“陛下,国朝新立,国库空虚,若再对添丁进口减免赋税、奖励财物,恐国库入不敷出,无有盈余啊!”

    陈胜:“这一条政策,会先交由户部核算,制定合理的奖励标准,不会透支国库。”

    他没将话说死,但在他的心里……税才几个钱?

    他堂堂大汉开国之君,统御九州万里锦绣江山,就算不去学那些生儿子没XX的房开,一镰刀收割你祖孙三代。

    也能学学那些垄断性企业吧?要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烟民,每年可是抽出了好几艘航母!

    范增自然是不知道陈胜心里的小九九,但听陈胜的话有的商量,也就没再多深究,同样揖手道:“陛下英明。”

    陈胜颔首:“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明日大朝会上,便当廷提出来,请群臣共议吧。”

    二人怔了怔,而后脸上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合着您召我们老哥俩来,是要我们配合您走个过场啊?

    陈胜笑着调侃道:“为了尊重你们的存在,我也是操碎了心。”

    范增啼笑皆非的揖手道:“恕老臣直言,您这么做,并不会有什么用!”

    李斯深以为然的附和道:“范公所言甚是,陛下高瞻远瞩、英明神武,百官早已习惯在陛下的统御之下做事,陛下要想开言路、那百官之谏,恐是不易。”

    陈胜笑了笑,不以为意:“事在人为嘛!”

    暂时来说,一言堂的确有利于他集中精力干大事儿,是好事。

    但若朝堂中一直都是这副一潭死水的模样,那就是大大坏事了。

    陈胜从不觉得自己是没有任何缺点的完人。

    他也一点都不想考验自己的软肋……

    这可不是权力。

    这是独裁!

    所以,还是谨慎点好,早些引导百官参政议政。

    这也是一颗种子。

第四百九十九章 造梦者

    “吱呀、吱呀……”

    朴素的马车随着入城的人流,缓缓驶入金陵城,

    车窗帘掀开,皓首老将透过狭窄的车窗,漫不经心的打量这座名传九州的大汉帝国心脏。

    放眼望去,城中的楼房普遍都很高,临街的楼房几乎看不到三层以下矮楼,且高度、形制、颜色统一,给人一种整齐对称的美感。

    街道也很宽敞,几乎可以容纳四两马车并行,且街面似乎不是用青石条混合糯米汁铺就,平整得就像是镜面一样,走车的路面与走人的路面似乎还分开了,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还有,这座城池好像并未将商业贸易与民房划分开,街道两侧密密麻麻的都是商铺,街上也随处可见各种各样沿街叫卖的贩夫,但这样看似没有规矩的布局,却没有想象中的杂乱无章、污水横流,反倒有一种都别样的热闹之感。

    还有还有,街面儿上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无论体态是雍容还是羸弱、无论衣着是华贵还是寒酸,都走得很从容、很坚定,眼神不闪烁、神色不畏缩,他们那种气定神闲的姿态,再也不像野外水塘边饮水的小兽,反倒像躺在自家大门前晒太阳的老犬……

    老将漫不经心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眼神深处有无数激烈的情绪在碰撞。

    他从不服老。

    但这一刻,他却突然意识到,时间与世界,都是不等人的……

    “停车!”

    他低声呼唤道。

    “吁!”

    车夫勒住马匹,恭敬的回应道:“老爷,可是要歇息片刻?”

    皓首老将径直从马车中钻出来,站在车辕上,直面偌大的新世界。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尔等自行前往长公主府,老夫要在城中走走!”

    说完,他不顾随从的阻拦,一步跳下马车,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又发现自己身上繁琐而庄重的袀玄与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格格不入,又退回来脱下外边的大氅,只穿着一身深衣大步走入人群当中。

    他穿过面摊氤氲的热气,一大群垂髫稚子从他后方冒出来,追逐打闹的从他身旁经过,一边蹦蹦跳跳的奔跑,一边伊伊呀呀的朗诵着“人之初、性本善”。

    他倾听着意外发人深省的童谣,目送着一群小豆丁,看着他们伊伊呀呀的向一个头戴獬豸冠、手提铜锣的黑衣小吏高喊“亭长叔叔好”,他那颗坚若顽铁的心脏忽然有了一丝季动。

    黑衣小吏弯下腰,用一脸络腮胡挨个扎了扎这些小豆丁的脸蛋儿,嘱咐他们玩耍别走远了,小心回家吃竹笋炒肉,然后拎着铜锣大力的敲响,边走边高声呐喊道:“坚持‘芒种’国策不动摇,多种粮来抗饥荒、多生子来民族强,多种粮食多减赋、多生子来帮忙养……”

    皓首老将在原地伫立了许久,直到黑衣小吏的呐喊声远到再也听不到了,他才终于举步继续往前走,脚步飘忽的,如在梦中。

    他希望这是大梦一场。

    又唯恐这是大梦一场。

    ……

    空气中漂浮着墨香。

    宽敞房屋内,一身常服的陈胜,扯着两张新鲜出炉的报纸样品,借着从栅栏窗投进来的阳光,仔细端详两张报纸的区别。

    两张报纸,都是宽一尺、高一尺半的大纸张。

    其中一张呈米黄色,纸张较为细腻、但用手抚摸仍有颗粒感,翻动时的手感也具有一定的韧劲儿,再细看上边的字迹,略有些散墨的迹象,但并不妨碍辨认……很像被水打湿的劣质作业本。

    另一张则呈暗黄色,纸张粗糙、凹凸不平,翻动时软趴趴的还掉渣,再细看上边的字迹,墨迹黑色一团,要想阅读,必须得半看半猜……说得直白点,这种纸,擦腚都嫌糙。

    陈胜端详了片刻后,抬眼向周遭神情紧张的一大群工匠露出了些许笑意,颔首道:“不错,进步很大!”

    众多身上脸上到处都是墨迹的工匠听言,虽然都克制着大喘气的欲望,但肩头却都齐齐一沉。

    “这张报纸……”

    陈胜举起米黄色的良品报纸挥了挥:“造价几何?”

    一名须发花白的大匠站出来,揖手道:“启禀陛下,这种桑皮纸是我们梅花山庄自制,并未计算过本钱,若单以材料与人力计……作价七文钱罢!”

    陈胜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的语气词:“罢?”

    大匠委婉的回道:“或略有上浮。”

    陈胜抿了抿唇角。

    大汉立国不久,物价还略有些混乱,三文钱到底有多值钱,他也不给不出一个精准的答桉。

    但他知道,长安区的鸡蛋面,不加蛋三文一小碗、五文一大碗、七文钱能让一个下力汉吃到撑!

    一张报纸,卖一顿饱饭钱?

    是他疯了,还是买报纸的人疯了?

    陈胜再举起劣质的报纸挥了挥:“这张呢?”

    大匠回道:“这张麻纸略便宜一些,三文钱绰绰有余……”

    陈胜听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啧”了一声。

    讲真,这两张报纸,无论是纸张质量、还是印刷水准,他都很不满意。

    他说“不错”,只不过不想给这些工匠施加压力,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但他着实没想到,两份做得跟屎一样的东西,本钱竟然还这么高?

    成本都三文钱了,那得卖多少钱才合适?

    若是不能盈利,纯靠官府出资赔本赚吆喝,那能做大吗?

    做不大,那岂不是又成了小圈子的自嗨?

    他不要自嗨,他要带着举国上下一起嗨!

    他“啧”的声音并不大,却令屋内的气氛陡然一沉,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个个都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忐忑不安的低下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陈胜见状后悔都完了,只能无奈的骂道:“好了,别给我整这副死处,事情没做好,再多花点时间和心思把事情做好就是,做出这副死样子,是赶我走呐?滚去做事,刘大匠留下!”

    一群工匠如蒙大赦的齐齐揖手行礼作鸟兽散……挨了骂,他们反倒是舒坦了!

    须发花白的大匠硬着头皮上前:“陛下,老汉办事不力……”

    陈胜摇头打断了他,拿着两张报纸向大门方向挥手道:“别影响他们干活,出去说。”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屋,春如温暖的阳光迎面而来。

    “关于报纸的研究方向……”

    陈胜轻声开口道:“我有几点意见。”

    大匠精神一振,熟练的从腰间取出一个小本本和一节炭笔:“老汉蠢笨,请陛下示下。”

    陈胜无语的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小本本,说道:“方向还是我先前给你的那两个方向,一张优质的报纸,应该从纸张的质量和印刷术的水准两个方向着手。”

    “纸张的质量,我就不多说了,桑皮纸的质量我勉强满意,但是造价太高了,七文钱呐,都够我上长安区吃上一大碗面条了,你舍得花这么多钱,买一张不当吃、不当喝的废纸啊?”

    他看向大匠。

    大匠愣了愣,摇头如拨浪鼓:“舍不得、舍不得……”

    陈胜:“所以啊,我希望一份成品报纸的定价,最好不要超过三文钱,不超过的意思就是,最好只卖一文钱,卖三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说可不是本钱,而是在能盈利的情况,盈利你懂不懂?就是一文钱能做两份报纸,我卖一文,赚一份的钱,以后你们这个小组的奖金,可就指着这些盈利!”

    顿了顿,他又挥了挥手里的桑皮纸报纸:“造价可以低,但质量不能低,至少也得是高于这个水准!”

    大匠愣了愣,连奋笔疾书的炭笔都停了,摇头如拨浪鼓道:“做不成、做不成……”

    陈胜:“做不成?”

    大匠:“做不成!”

    陈胜:“那你给我说说,凭什么做不成!”

    大匠:“陛下,一个熟练学徒脚不沾地的忙活一个月,也顶多就能造出百来张桑皮纸,要一张卖三文钱,不出俩月他就得饿死街头!”

    陈胜:“来,我来带着你从头捋一捋,处理原材料麻烦,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挂牌收购原材料?你觉得老百姓们缺的是时间、精力,还是赚钱的途径?”

    “若既能用低廉的价格收购原材料,又能给金陵城周边的百姓们创造一条赚钱的路子,这不是一举两得?”

    “即便说原材料的价格压不下去,你就不能再想想其他法子,重新调整一下配方吗?以前是一斤桑皮混一斤黄麻,你就不能试试一斤桑皮混两斤黄麻吗?还有别的什么树皮、树根呢?你都一一试过吗?”

    “还有工艺,从桑皮变成桑皮纸十几道工序,你为什么一定非要交给一人做呢?你就不能将这十几道工序拆分了交给十几个人做?一个人只做一件事,熟能生巧,他总能提高效率吧?你手里缺人手吗?死牢里有的是,我再批几十人给你啊?”

    大匠一脸懵逼的看了看陈胜,思维固化的脑子,完全跟不上陈胜这种被市场经济毒打出来的灵活思路。

    陈胜本想给他一点消化的时间,余光却见到蒙毅轻手轻脚的入内,便接着说道:“还有印刷的问题,你能想到去请擅凋刻工匠来凋刻陶土活字,这很不错……但你为什么没想到将陶土活字换成金属活字呢?是我梅花山庄缺这点金属吗?还是我梅花山庄这么多大匠连这么简单的活计都奈何不了?”

    “还有模板,为什么不也换成金属的试试?金属导热快、更耐压,印刷效果难道不比木板更好?”

    “还有墨的问题,既然现有的墨汁容易浸染纸张,你怎么就没想着往墨汁里加点松香、油脂之类的玩意调一调?”

    “当然,这么多活计你一人肯定玩不转,但你是印刷组的组长,手底下掌握着这么多的匠人,你就不会把工作拆分了,安排给他们,一个人或几个人研究一个项目么?”

    他拍了拍大匠的肩头,鼓励道:“多用点心、我看好你,日后报纸面世、九州同步发行,你刘莽的大名一定能因此名留青史,千百年后都还会有人记得,大汉朝有个叫刘莽的大匠,改良了造纸术和印刷术,华夏文明因他而灿烂!”

    大匠稀里湖涂却又亢奋得面红耳赤的转身快步进屋,满脑子都是“青史留名、华夏文明因我而灿烂”的言语,步履急促得就像是一个挥动皮鞭的监工!

    陈胜目送他进屋,心头微微一叹……今日功德-1!

    这段时间画的大饼太多。

    他自己都有些麻了!

    但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国朝新立、百废待兴,又逢数百年一遇之浩劫与变革。

    他若不画饼激励底下人发挥主观能动性,就凭他一个人、一颗脑袋,他就是活活累死,也拽不动大汉这架庞大的战车啊!

    所以……

    ‘只有苦一苦你们了!’

    陈胜转身快步向蒙毅行去。

    蒙毅迎上来:“启禀陛下……”

    陈胜脚步不停:“边走边说!”

    蒙毅跟着他的脚步,从大袖中取出一个竹筒双手呈给他:“朱雀战区参谋长白起,送回南疆战报。”

    陈胜接过竹筒捏碎,抖出内里绢布一目十行的浏览,而后微微拧起了眉头。

    白起要准备收网了……

    能不能兜住这一网大鱼,就看这一锤子了!

    陈胜寻思着,是不是去一趟南疆,便询问道:“近期还有什么紧要的待办事务吗?”

    蒙毅思索着回道:“梅花山庄刚刚递交的日程表,仁武大炮的试射将在十五日后举行。”

    “十五日后?”

    陈胜点了点头,白起预计的收网时间是在十日后,来得及:“还有吗?”

    蒙毅想了想,又道:“回陛下,王翦今日进京了!”

    陈胜脚步一住,沉吟着问道:“人呢?去长公主府了么?”

    蒙毅摇头:“一刻钟前,锦衣卫曾送来此人行踪,他在长安区吃鸡子面。”

    陈胜皱了皱眉头:“带着人?”

    蒙毅:“他一人。”

    陈胜松开眉头,颔首道:“我知道了。”

    蒙毅心领神会……晾一晾那老货!

第五百章 锥处囊中(五千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橘红色的烛光,给水雾缭绕的浴池镀上了一层温暖、暧昧的氛围。

    陈胜趴在浴池边上,舒服得眼皮子直打架。

    赵清面色红润的半倚着他健壮的身躯,仔细的清洗他浸泡在水中的长发。

    “大朗,妾身想回一趟邯丹……”

    赵清忽然开口说道。

    陈胜略微清醒了一些,伸手搂过发妻日渐丰腴的身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回邯丹?”

    赵清松开他的长发,如同一株缠绕大树的蔓藤一样,轻柔的伏在他身上,低低的说:“妾身前几日梦见阿娘了,自打妾身进家门,便再未能去给阿娘扫墓祭拜,也不知坟茔周遭的荒草长了几高……”

    听着她愧疚、低落的话语。

    陈胜心头也有些愧疚……他这些年没少路过邯丹,却从未想过代她回去看看。

    “那是得回去看看了。”

    他说道:“这样,明日我遣仪仗先行,从金陵到邯丹得走不短的日子呢,等我从南疆回来,咱们一家子再乘坐大毛过去,正好大牛二马也该去给他们的外婆磕头。”

    赵清再吭声,只是紧紧的搂着他宽阔的臂膀,似要将自己滚烫的身子揉进他的身体里。

    陈胜心头越发愧疚了,低声说:“要不然,这回去就将岳母大人的坟茔迁回金陵吧,往后逢年过节,咱都能带着大牛二马去祭拜,也免得再兴师动众不是?”

    他依稀记得,赵清曾经说起过,她家中还有父兄,只是父兄皆是游手好闲、刻薄寡恩之辈,自小便想拿她换银钱,是她娘亲拼死护着她,而她娘亲也因此积劳成疾、早早便撒手人寰,连后事都是陈家商队帮忙料理的……

    那样的家庭,她娘亲的坟茔继续留在邯丹,只怕也无人在意、无人打理,索性迁回金陵,至少只要他与赵清这一支血脉不绝,便不会断了香火。

    说起来,陈家的祖坟,陈守也已经在着手重新修缮,包括陈县的行商陈家祖坟以及司州阳城陈氏的祖坟,都将重新修缮,而后择专人打理。

    赵清蹭了蹭他的肩头:“你当家的,都听你的。”

    陈胜笑了笑,眯起眼睛安心的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赵清:“又要打仗吗?”

    陈胜:“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我就去看一看……”

    赵清又紧了紧他的臂膀,面颊贴在他肩头温存了片刻,忽然又说道:“你有多久没见过阿鱼了?”

    “什么?”

    陈胜的脑子迷湖了一会儿,瞌睡又醒了:“你要不提我还真没发现,好像是有好久都没见着那丫头了……她这是诚心躲着我么?”

    赵清轻叹了一口气,说:“哪还是什么丫头啊,我们家阿鱼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陈胜挣脱了发妻的怀抱,转过身来看着她:“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赵清推着他的脸,将他按回浴池边儿上趴好,重新帖到他的背上:“但这件事,单咱俩说了也不算啊,总还得阿鱼点头才作数。”

    陈胜纳闷的道:“咋的,满朝文武家的青年俊彦,她都瞧不上眼?”

    赵清理所当然的说:“哪家青年俊彦,比得上我家大郎啊?”

    陈胜气结:“听你话里这意思……怪我咯?”

    赵清窃笑。

    陈胜无奈的说:“那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赵清撇嘴:“还能怎么办?咱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阿鱼变成老姑娘吧?”

    陈胜想了想,小声道:“总会有办法的吧?要不然,让阿鱼去稷下学宫转转?万一能遇到顺眼的呢?”

    赵清生气了,拿出了当年长姐的风范,点着他的额头大声道:“哪有你这样的?别家的老爷们成天偷着摸着沾花惹草,怎们到了你这儿就这么费劲呢?咱们这么些年不都是一家人吗?你真忍心看阿鱼嫁给别家老爷们?”

    顿了顿,她的目光中忽然多了几许调侃之色:“你不会是年纪轻轻,就不行了吧?”

    “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

    陈胜恼火的一头撞在她身上:“说正事儿呢,别开车!”

    “好好好,不开车、不开车!”

    赵清抚着他的头顶顺着他的脾气,而后说道:“妾身只是实在想不明白,大郎为何在阿鱼这件事上这般固执。”

    陈胜重新趴回浴池边缘,轻声说:“错的不是我,是你们。”

    赵清将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贴着他的面颊:“不管谁对谁错,就依妾身这一回如何?”

    陈胜一皱眉,沉声道:“是不是又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子?别瞒我,你知道我查得到!”

    赵清仿佛看得到他的面容一样,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在他耳边低低的呢喃道:“无人在妾身耳边风言风语,妾身是看阿鱼整日郁郁寡欢心中不忍,也不想咱们家就这么散了……”

    听她这么一说,陈胜也不由的想起以前在陈县陈家大院的那些日子,顿时也心软了。

    他沉吟了许久,才轻叹说:“再给我点时间吧,我再考虑考虑这事儿。”

    赵清听出了他态度的软化,有些如释重负的轻呼了一口气。

    若陈胜此刻回头,就会看到她的眼神,异常的复杂。

    ……

    翌日。

    “退朝!”

    蒙毅中气十足的呐喊声,响彻晏清殿。

    文武群臣整整齐齐捏掌一揖到底,齐声高呼道:“恭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起身转入屏风之后,退出晏清殿,蒙毅领着一票搬运奏章的谒者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陈胜一边走,一边解下头顶上的冕冠:“蒙毅。”

    蒙毅连忙一步上前:“微臣在。”

    陈胜:“去侍从室查一查,有无南疆战报!”

    蒙毅一揖手:“唯!”

    陈胜快步转入偏殿,一张开双臂就有三名宫人上前,替他脱下身上华丽而繁琐的衮服,换上黑底金纹的常服。

    适时,蒙毅返回偏殿,揖手躬身道:“启禀陛下,侍从室暂无南疆战报传回,微臣已嘱咐带班副侍从长涂山瑶,一有南疆战报送抵,即刻上呈陛下审阅!”

    陈胜负起双手在殿中徘回了两圈。

    以白起谋定后动的脾性,他若是今日就要收网的话,昨夜就已经将战报送回金陵了,算时间,这个点怎么都该送到了!

    既然现在还没有南疆的战报,就表明收网的条件还没有完全成熟……

    他必然是要亲自赶赴南疆督战的。

    此役白起已尽起朱雀军区五十万大军,敌我双方投入的总兵力更是已经突破八十万之巨!

    此役若胜,南疆战局立马进入到全线反击阶段。

    可此役若败,朱雀军区将精锐尽丧,南疆局势亦将糜烂到底,到时候就不得不从白虎军区与青龙军区抽调精兵强将南下支援。

    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此一败,大汉的反击之日、华夏的崛起之时,至少要向后推迟十年!

    十年之间,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此等仅次于国运之战的关键战役,他不亲自督战,如何放心得下?

    但他再放心不下,也不能去得太早!

    他的风头,已经太盛了!

    盛得已经有些压得全军将士,都有点挺不直腰杆那意思了。

    他就不止一次发现,但凡是他亲自插手的战役,无论他在其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参战的将士们都发自内心的将最大的功劳,归结在他的身上,都认为他们之所以能打胜仗,是因为他指挥有方……

    这很不好!

    他可以暂时作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信仰化身,激励全军将士勠力同心、勇勐作战。

    但他不能作为全军将士的大脑,让全军将士都将打胜仗的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因为他一个人,的确指挥不了两百多万汉军将士。

    所以,他必须得给全军将士断奶!

    此役,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白起的才能,母庸置疑。

    此役的战略部署与执行,他亦在全程跟踪。

    若是连如此十拿九稳的战役,他都放心不下。

    还谈什么给全军将士断奶?

    某种意义上,需要断掉的,或许不只是全军将士对他的依赖,还有他对汉军将士太过强烈的关切之心。

    ‘也罢!’

    陈胜脚步一定,下定决心:‘俗话都说慈母多败儿,一直不撒手,他们永远都长不大!’

    他开口:“蒙毅,今日有何日程安排?”

    蒙毅愣了愣,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着他的脸色,试探道:“回陛下……批,批阅奏章?”

    陈胜:……

    就今日朝会上那一地鸡毛蒜皮、无病呻吟,有个蛋批阅价值!

    他径直说道:“没有预约,那就去安排车架,我们出城去看看春耕情况……用副车、撤仪仗、穿内甲、走后面,不要扰民!”

    蒙毅揖手告退:“唯!”

    陈胜伫立在殿中,放出元神迅速横扫金陵城方圆百里,迅速找到了鲁菽的气息。

    他略略仔细的感应了片刻鲁菽的气息,心头赞许:‘大宗师之境行已过半,这老徒弟倒是挺争气!’

    从亚圣的视角看待芸芸众生,鲁菽大宗师的气息就如同黑夜中的篝火一般扎眼。

    金陵城方圆百里之内,拥有大宗师级强横气息的,仅仅只有两人,一个是鲁菽,另一个是韩非。

    韩非的气息比鲁菽的气息还要强大、晦涩,属于那种陈胜若不沉下心仔细查探,都很难看清他的封圣之路到底走到那一步的厚积薄发之像。

    众所周知,鲁菽乃是板上钉钉的亚圣之姿。

    由此可得,韩非冲击亚圣的底蕴,比鲁菽还要强!

    而截至目前为止,大汉朝文武百官当中拥有亚圣之姿的,除了韩非与鲁菽之外,还得有一个已经开悟走上封圣之路的白起。

    ……

    年轻的短兵,拎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进入帅帐。

    他先看了一眼帅桉上都已经冷得凝结油脂,却还一口都没动的烤肉与肉汤,然后抑制不住担忧的偷偷看了一眼沙盘上一动不动的参谋长,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敢打断参谋长的思索。

    他只能在心头低低的叹了一声,打开食盒,取出热气腾腾的肉汤、粟米饭,替换掉冰冷的烤肉与肉汤,再轻手轻脚的退出帅帐。

    而站在沙盘前的白起,竟完全没发现帅帐中有人出入!

    他纠结着花白的鹰眉,浑浊的双眼中散步着些许血丝,一手抓着佩剑不断测量着不同方位之间的距离,一手攥着一枚代表搏浪军的兵棋不停翻转。

    “铿!”

    他忽然收剑归鞘,腾出双手来如同拔草一样,快速的拔起沙盘上的一枚枚兵棋,再重新安插。

    最后,再将手中最后一枚搏浪军兵棋,郑重的插进了沙盘上的空位,完成了包围圈的封口!

    霎时间,一个由一枚枚代表着搏浪军曲级作战单位的兵棋所形成的三角形,出现在了沙盘之上。

    这个包围圈方圆五十余里,依托山势而成,无论从那个角度眺望,都是一片看似一马平川的河谷地,需要十分仔细的观察,才能发现这片看似平坦的河谷地周围,仅仅只有三个可供大军出入的出口……

    而搏浪军,就以仅有的三个出口为堡垒布防,将这片开阔地给围成了铁桶一般!

    “铿。”

    白起再一次拔出佩剑,一边测量每一条封锁线的距离,一边计算这条封锁线所承受的压力。

    适时,孔藂匆匆入帐,一眼就看到了白起手中明晃晃的长剑,接着就顺着长剑看到了兵棋沙盘上的排兵布阵,脱口而出道:“关门打狗?绝户仗啊!”

    他的惊呼声,却令白起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收剑归鞘,双手在兵器沙盘上一阵疯狂的快速拔插。

    再然后,先前完整的三角形下边,就多出了一条尾巴……

    他再俯瞰整个沙盘时,纠结成一团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大计定矣!”

    孔藂凑上来,指着三角形下边的那个尾巴询问道:“白将军,这里是……”

    白起:“百越人押运粮草的兵马!”

    孔藂怔了怔,上前一巴掌罩住尾巴部位,定睛注视着整个三角形沉吟许久,吐出三个字儿:“挡不住!”

    从白起将百越人的粮草与主力分隔开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白起想干什么。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伏击的话,那么完全不必将百越人的粮草与主力兵马分割开。

    相反,任由百越主力将粮草带进包围圈,还有助于打伏击。

    毕竟粮草是个累赘,得分出不少兵马保护粮草不是?

    必要时候,还能一把火烧了百越人的粮草,击溃他们的士气。

    但倘若将百越人的主力与粮草分割开……那么,你就得做好和百越人死磕的心里准备!

    因为百越人的反扑,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试探与缓冲!

    每一战都是决战!

    而这么做,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你能顶住他们的突围,那么你就不必再费心尽力的去击溃他们,他们自己就会溃败、溃散、乃至自相残杀!

    尤其是百越人这种由无数个百越人联合出兵、统属关系极其薄弱的“联军”。

    “无须担忧兵力不足!”

    白起从容不迫的回道:“老夫已急调长沙朱雀军区二十万屯田军团南下,一旦我部完成对百越人的切割、包围,二十万屯田军团两日之内就会完成补位!”

    迎敌之策,他是早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敲定,包括大体的执行方向、步骤分解,他都有清晰的思路。

    悬而未决的,是决战的方式。

    毕竟布置得再精细的谋略,也总会有变量,变量叠加,就会令结果相去甚远。

    任何一名高明的统帅,都绝对不是只会生搬硬套、照本宣科的榆木疙瘩。

    事实上,在诱敌深入的过程中,白起就因地制宜的考虑过水攻、火攻、袭营、半渡而击等等决战方式,最终都因伤害太小而放弃。

    而屯田军团,早在他完成“聚敌”阶段后,就已经将调兵的军令,送回了长沙朱雀军区。

    他单以搏浪军迎敌,是担忧兵力太多吓住百越人,是为了迷惑百越人令百越人轻敌冒进。

    目的都达成了,傻子才会去跟百越人逞匹夫之勇!

    看似简简单单的“诱敌深入、八方合围”战略背后,其实是无数细节和选择堆砌起来的结果。

    这或许就是,你只有十分努力,才能毫不费力。

    孔藂全程目睹了白起的操作,已无须白起再过多解释,便能领会其中用意,当即按着剑,目光灼灼的沉声道:“那什么时候能动手?我们搏浪军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白起略一沉吟,问道:“今日百越人出兵几何?冲阵几合?”

    孔藂回道:“今朝百越人出兵十七万,冲阵四合!”

    白起摇头:“火候还不够,再挡五日!”

    孔藂拧着眉头,不自觉的咬破了唇角、鲜血迸出,但他还是一个字都没多说,只是抱拳领命:“喏!”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沙盘,按剑匆匆退出帅帐。

    白起目送他离开后,目光再一次落回沙盘之上,虎目炯炯有神的一句一顿笃定道:“五日之后,起,威震南疆!”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第五百零一章 倒春寒(除夕快乐)

    三月初一,月朔,星河光耀、群星毕现。

    范增循例登高、夜观星象。

    至子时,群星低垂,周天星力潮汐达到巅峰。

    范增才抬头细看星象,一边看一边掐动右手五指配合天干地支、四象八卦开解星象。

    “嗯?”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费解的哼了一声,然后将大袖中的左手也伸了出来,同时开始掐算。

    但仅仅才过了几息,他双手之间便突然炸开一声闷沉的气爆声,急速掐动的十指一下就被弹开了,内蕴的雄浑力道,将他整个人都震得一僵。

    “小场面!”

    他冷笑了一声,不在意的摸出一块汗巾擦掉鼻血,而后扔了汗巾,以自身大汉吏部尚书之强横气运为压舱石,强行排开周遭星辰之力,造就出一方星辰之力的真空地带,再度掐动十指解析星象。

    随着解析完成度渐高,他的眉头也随之纠结成了一团。

    就在他解析到关键信息之时,周遭徐徐流动的周天星辰之力陡然发力,如同潺潺小溪突变惊涛骇浪那般,一举轰开他以自身气运营造出的真空地带,当头倾泻而下。

    范增只感到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站姿,就感觉胸口一闷,张口就“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不要再继续了!’

    ‘不要再继续了!’

    ‘不要再继……’

    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范增跌坐在地,急促的喘息了好几口粗气之后,猛地抬头望天,环眼之中满是凶厉桀骜之气:“给脸不要脸!”

    他熟络的将右手伸进左手大袖中,摸出三柱清香,伸手在其上一抹,便将清香点燃,而后双手高举过顶,恭敬的高声呼喊道:“老臣范增,恭请大汉开国皇帝陈胜陛下降临,统御四海八荒、镇压一切怪力乱神!”

    狂热的祝祷声随着袅袅的轻烟升入夜幕,周遭涌动的星辰之力都有片刻的凝滞。

    下一息,浩浩如大日横空的霸道威压自虚空中降临,仿佛平底突起摩天大厦,天地为之一静。

    “准!”

    一道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凭空传出。

    周遭凝滞的星辰之力,瞬息间消散一空!

    范增见状,腰板瞬间就挺直了,捏掌高呼道:“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霸道威压徐徐抽离,但那股平地耸立摩天大厦的巍峨感,却依旧宛如实质一样停留在星空之下。

    “哈!”

    范增扬眉吐气的大笑一声,大喇喇的从袖中摸出三枚汉钱,一枚一枚的在自己面前摆好。

    再摸出龟壳,拿起汉钱一个一个投入龟壳当中,动作悠然的大力摇动龟壳。

    “哗啦。”

    “哗啦。”

    “哗啦。”

    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就像是响亮的大耳刮子声,一声接一声的在夜幕下响起。

    范增摇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将三枚汉钱倾倒在身前的泥土中,无须定睛细看,他径直将三根手指轻轻按在三枚铜钱上,眉头再度一皱。

    他再次掐动十指,不死心的重新推算,但最终却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乾卦,上九,亢龙有悔……’

    他使劲儿的捋着额角,心头就跟日了狗一样的沉重:‘国朝新立、如日东升,陛下威加海内、所向披靡,如何会悔?哪来的悔?’

    他百思不解,心头甚至隐隐有些惊惶。

    亢龙有悔,并不只指后悔,还表过刚易折、由盛转衰的转折。

    这不就恰好切准了大汉的脉象么?

    再配合方才周天星辰之力,一力阻挠他解析星象……

    范增似乎已经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笼罩大汉。

    若是正统的玄门术士,此刻就该思考如何才能置身事外,趋吉避凶了。

    但范增此刻,满脑子却都是如何才能令他所追随的陛下,相信他的推衍。

    他心事重重的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快步往山下行去。

    今夜似是倒春寒了,有些冷啊……

    ……

    南疆。

    足有两三层楼那么高的青铜剑,耸立在篝火中心,熊熊燃烧的烈焰将青铜剑灼烧得通红。

    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一个个头戴牛头骷髅头盔、身涂五彩颜料百越巫师。

    他们挥舞着干戚为锣、敲击着不知名的骨骼为鼓,跳着古老的战舞,一声声晦涩而又悠远的祝祷,就像是雨夜山间古刹的诵经声,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却又莫名敬畏的神秘力量。

    数以万计的百越人跪伏在篝火四面八方,不断向篝火行着叩拜大礼。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身形干枯的巫师扯着破锣似的嗓子,用百越语高声颂吟道:“请人牲!”

    话音落下,当即就有一大群精悍的百越人,押上来近百个只穿着单薄里衣的搏浪军俘虏。

    “百越狗贼,乃公日你们先人。”

    “俺干你八辈祖宗。”

    “汝母婢也……”

    搏浪军将士们被按得跪倒在地,他们歇斯底里的挣扎着、咒骂着,宣泄着心头的愤怒与恐惧。

    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但就眼前这副诡异、恐怖的场景,哪怕是用脚指头思考,也知道肯定不会有好事。

    密密麻麻的百越人们,静静的盯着这些搏浪军将士,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鸡鸭。

    干枯的百越巫师重重的一拄人骨权杖,陡然开口爆喝,声音就像是旱天雷一样:“祭祖神!”

    只听到一阵利刃割开血肉的“刺啦”声,所有的搏浪军将士都被捂着嘴、割开了喉咙,野蛮的百越人踩住他们的背脊,攥着他们的发髻向后拧着他们的头颅,方便鲜血更好的流出……的确与鸡鸭没什么区别。

    鲜血仿佛喷泉一样从他们的喉咙里喷出,在一阵狂热而整齐的祝祷声中,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到了篝火前方的沙地中,形成了一副血腥而狰狞的巨大图案。

    一名头戴五彩羽毛、腰间围着白虎皮毛的魁梧百越人,从跪伏的人群中站起来,走到血腥图案的面前仔细查看。

    沙地上出现的,是一个没有头颅、一手持斧、一手持盾,顽强作战的魔神身影!

    魁梧百越人见了这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胜利预兆,狰狞的面容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悦之色。

    适时,手持人骨权杖的干枯百越巫师也在大批巫师的搀扶与簇拥下,缓缓行至魁梧中年人的身前。

    与身高九尺的魁梧百越人相比,这个衰老的百越巫师就如同峨眉山的猴子。

    但魁梧百越人却恭顺的跪倒在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干枯百越巫师将人骨权杖点在魁梧百越人的头顶,声音嘶哑得如同喉咙中卡了一口老痰的颂吟道:“去吧,去战斗吧!”

    “去将夏人都抓回来,作为人牲献给祖神,去将夏人的土地都抢回来,作为祖神在地上的国!”

    “群山将你面前绕道、河流将你面前断流,山鬼将是你的先锋、巫灵将是你的耳目,箭矢射不中你、金铁杀不死你。”

    “你即祖神、战无不胜!”

    魁梧百越人虔诚的拜倒在地:“一切荣光归于祖神!”

    干枯的百越巫师收回权杖:“祖神何须儿孙供奉!”

    魁梧百越人站起来,拔出腰间的青铜弯刀,正臂高呼:“战、战、战!”

    周围的所有百越人都举起手中的兵刃,歇斯底里的高呼:“战、战、战!”

    身处山呼海啸声中心,魁梧百越人踌躇满志的望向北方星空,眼神中只有残忍、再无疑虑。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

    西域的风沙,一刻不停的拍打着牛皮帐篷。

    嬴政大马金刀的坐在帐上,赤手抓着一条水煮羊腿,大口大口的撕扯着。

    半载西域漂泊求存生涯,终究在他身上烙下深深的印记!

    他瘦了至少两圈儿,曾经的小肚腩没了、曾经的双下巴没了,曾经仿佛八百里秦川般大气而厚重的雍容气度也没了!

    现在的他,长发干枯,脸颊露出了颧骨,双手的青筋与骨节都清晰可见……

    魏缭掀开帅帐入内,缓步入帐来,在脱离了九州气运的滋养后,这位不见得比白起年轻的陈留名士,也衰老的许多。

    但与肉体的衰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精神状态比起在九州的时候,更加的亢奋了,双目的神光几乎快要形成实质,在暗淡的光线中就如同野兽的眸子一般熠熠闪光。

    见他进来,嬴政随手扬了扬手里啃了一大半的水煮羊腿:“来点么?”

    魏缭点头:“方才就顾着与孔雀王朝的使者作口舌之争了……”

    嬴政抽出横置在案几上的佩剑,将羊腿按在案几上,一剑劈成两半,将肉多的一块递给魏缭。

    魏缭接过来,道了一声谢,坐在帐下如嬴政一般大口大口的撕扯。

    “谈的怎么样?”

    嬴政随口问道,表情、语气和他方才问魏缭‘来点么’,模一样。

    魏缭一边吃一边点头,没有任何废话的直接开门见山说重点:“两个条件,一是君上接受孔雀王朝阿育王的册封,他们将册封君上为东土王,代阿育王统治东方大陆,朝贡不休。”

    “二是君上接受佛门上师剃度,皈依上师座下为捧钵童子,并亲自派人去孔雀王朝迎佛骨入东土,为佛门传道东土前驱……”

    说到后边,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扯开了唇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嬴政也笑着说:“用汉王的话说,这叫‘扯淡’。”

    魏缭颔首:“扯得还挺离谱!”

    嬴政不置可否,淡淡的询问道:“然后呢?”

    魏缭放下半块羊腿,正色道:“这一支孔雀王朝使团,有步卒三千,携带了西域各族所供奉的大量财货与牛羊粮秣,嗯,胡姬也不少,不过有些棘手的是,这一支使团的上师,前不久才给月氏王剃度,为其传渡佛法,并且乌孙王也已派出使者迎这位上师入王都,为其剃度……”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点子很硬,硬啃容易崩了牙!’

    “月氏王?”

    嬴政嚼着骨头,满嘴咯吱咯吱作响:“上回出兵围堵乃公的诸族之中,是不是有这孙子?”

    魏缭怔了怔,脑子一时没能反映过来,上回围追堵截他们的兵马,西域各族都有,月氏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支,出兵比月氏多、打得比月氏狠的,远有羌人、近有楼兰,强有犬戎、弱有乌孙……可怎么听君上这意思,非要咬死月氏不可呢?

    但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嬴政背后悬挂的西域地图时,心头忽然就豁然开朗!

    那幅西域地图,乃是汉王亲手赠予君上的临别礼。

    而月氏的地盘,紧邻河西走廊,且与犬戎人眉来眼去、不荤不素,多次给犬戎人借道,令犬戎人能顺着河西走廊攻打雍州……

    魏缭没有按捺住心头疑惑,以他与嬴政的关系,也无须任何客套与委婉,径直问道:“值吗?”

    嬴政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解的反问道:“报仇也论值不值?”

    魏缭的抽了抽,心道了一句‘您高兴就好’,而后问道:“若是乌孙横插一手,又该如何?”

    嬴政笑道:“敢来就一并收拾了,乌孙加上月氏的地盘,勉强也算是开国之基了!”

    魏缭眼神古怪的看这着他:‘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从来都不会拆穿你。’

    嬴政波澜不惊的将最后一块羊腿骨扔进口中,切割消磨成满口渣咽进腹中:“先生还有什么别的要交代的吗?”

    魏缭揖手:“请君上予老臣五百兵马,老臣愿凭三寸不烂之舌,替君上‘说服’各中小胡族,为君上尾翼、策应完全。”

    嬴政笑着点了点头:“准!”

    魏缭道谢。

    “那乃公就且先去宰了那只肥羊,饱餐一顿再说!”

    嬴政抓起佩剑插进腰间,起身大步向帐外行去。

    帐篷外,章邯、赵佗各率两万兵,伫立在夜幕中,久候多时!

    嬴政接过短兵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大声呼喝道:“岂曰无衣!”

    众将士齐声应喏道:“与子同袍……”

    在九州,他们的确是打不过红衣军没错。

    可打西域这些末流胡人兵马,他们就跟老子打儿子似的。

第五百零二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柔和而隽永的龙涎香雾气萦绕在偏殿内。

    刚刚下朝,连身上的三品玄色孔雀补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的范增,长揖在殿下,低声道:“……吾大汉国运或有突变,老臣力谏陛下息雷霆之怒、暂避锋芒,以应天时,待到风起之日,再展鸿鹄之志、鹏程万里!”

    他的语气恳切,甚至带着丝丝哀求之意。

    殿上,陈胜手持朱笔,聚精会神的批注着一份御史台刚刚才转呈到他手中的一份奏报,奏报乃是关于会稽郡郡守,纵容亲族兼并土地,致使一人死亡三人伤残的奏章。

    刚劲的笔锋在洁白无暇的纸张上笔走龙蛇,写下一个个潦草的猩红字迹,若此刻有人能偷偷瞥上一眼奏章上的朱批,立马就能从中抓取道‘彻查清楚’、‘从严从重’、‘明正典刑’、等等关键词。

    好一会儿,他才搁下毛笔,抬眼看向下方的范增,十指交叉的轻声道:“你知道你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吗?”

    风轻云淡的言语,却令殿内的气压无声无息的暴增数十倍,仍然撅着屁股揖在殿下的范增,只觉得浑身一沉,蓦地渗出了一身大汗。

    “老臣……”

    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来,晶莹的汗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样滚滚而下,几个弹指间就将光滑如镜的地板打湿了一块。

    但他还是固执的一字一顿道:“冒死进谏!”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也非常清楚,在此时、在此地,他所说的言语,每一句话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不赦之罪。

    可他还是来了这里,并且选择了用这种不加任何修饰的表达方式,将他所推算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禀报给陈胜,并且毫不顾忌讳给出了他认为最为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即便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给出的解决办法,每一个字都是在挑战上位的脾性与耐心……

    他从未想过诤臣。

    他只想做一个忠臣。

    一个只要陈胜需要,他就能刨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自己的心肝给陈胜看一看,到底是红还是黑的忠臣。

    陈胜注视着殿下那道执拗的身影,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好一会儿后,他才松开眉头,缓声道:“你能有这份心,我很欣慰,但你的做法,我很不喜欢!”

    他的话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

    范增还欲再说,陈胜却已经抄起身前经过朱批的奏章,随手一抛,隔空飞向范增:“闲话少叙,先看看这个……”

    范增按捺住心头急切,接过奏章一目十行的扫视了一遍,然而便又忍不住道:“请恕老臣殿前失仪,实是老臣完全看不出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陛下分心的资格!”

    “陛下乃是一国之主、九州君父,当振长策而御宇内、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岂能自甘堕落为一刀笔吏,置家国大事不管不顾,一心计较升斗小民之事?”

    “此等舍本逐末之举,岂是明君所为,岂是千古一帝所为?”

    老头罕见的火力全开,攻击起人来就跟考研一样,满嘴顺口溜。

    “所以呢?”

    陈胜的额角上绷起一股狰狞的青筋,但他仍按捺住心头的怒意,竭力平心静气道:“你就想来教教我,如何才能做一位合格的帝王?”

    “还是说……”

    他深深的看了范增一眼,意味深长的问道:“你已经不满足于吏部尚书之位,想去坐一坐那国师之位,为我之师、为我大汉之师?”

    范增愣了十好几息,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操之过急,口中的言语已经与自己的本意相背离,大惊失色的大声道:“老臣绝无此意,万请陛下恕罪!”

    “好了!”

    陈胜轻呼出一口气,平息了心头怒气,缓声道:“我也信你不是蹬鼻子上脸,否则我岂能容你在宫中放肆……起来回话吧!”

    范增听言,心头是既如蒙大赦、又感激涕零,满心都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念头:“谢陛下恩典!”

    他再次长揖手,起身垂手而立,虽然心头依然焦虑,但却已经找会分寸。

    陈胜再次轻呼了一口气,平心静气道:“你所说之事,我并非是不信,相反,就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与你所说之事两相映证,可以论证你的推衍大概率为真,未来的天下大势,或许真是亢龙有悔之局。”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难道就因为天下大势有变,我就要放弃我所施行的种种国策,逆来顺受的去配合、去接受天下大势的突变……”

    “即使天下大势的变化,是要将眼前难得的太平之世毁于一旦,是要将我们风里来、雨里去,兢兢业业、奋不顾身七载之久才取得的胜利果实付之一炬,我们也听之任之?”

    他不屑的笑了笑,眼神的桀骜之意,恰如当年陈县那个决议揭竿而起的少年郡守:“凭什么?”

    “是凭他高高在上,还是凭他输不起会掀桌子?”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沉声道:“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无力寸步难行!”

    “不对的事,任他声音再大,我也不认!”

    “不认就是不认,说破大天去也不认!”

    “想要,就凭本事来拿!”

    “若我陈胜守不住,那是我陈胜技不如人,纵是败亡,我亦愿赌服输!”

    “可谁要想通过恫吓、威胁的方式,逼我低眉顺眼的交出胜利果实……”

    “痴人说梦!”

    他两世为人的年纪与经历,令他说不出“天若压我,劈开那天;地若拘我,踏碎那地”这么热血中二的宣言。

    但本质上……相差无几!

    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陈胜都不算是一个不好说话的、斤斤计较的、刻薄寡恩的人。

    相反,自小就妈不亲、爹不疼,全靠爷奶抚养才得以成人的成长经历,给了陈胜一颗比绝大多数人更敏感、更细腻的心脏,令他比常人更有同理心、责任心,也更和气。

    绝大多数时候,只要是不违背法律和原则的问题,只要肯主动来与他好好商量,他通常都有得商量……

    即便是他自身的利益,会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他通常也不会太过计较。

    吃亏肯定不是福。

    但只要吃在明处,就没那么难以接受。

    前世,他因为这副脾性,没少做冤大头,也因此结识了许多挚友、贵人,得以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青年,一步一步走到准上市公司创始人的位置。

    也正是因为这副脾性,哪怕在诊断出肝癌晚期之后,他依然本着为投资人与合作伙伴负责的态度,站好了最后一班岗……

    但商量、商量,至少得有商有量、你情我愿。

    不是高高在上的通知、命令、恩赐!

    也不是算计、威胁、偷窃。

    更不是直接上手来抢!

    前者他吃点小亏,也无所谓。

    后者他但凡多掏一个钢镚,都算他输!

    ……

    范增听后,先是无法理解。

    在他一个玄门方士的眼中,陈胜这种明知何为凶、何为吉,却不知趋吉避凶的鲁莽行为,就跟明明都已经看见了前边有个大坑,却还头铁的一脚跨进坑里一样的不可理喻!

    但很快,他就又想通了一点,感到理所当然:陛下若知趋吉避凶,陛下也就成不了陛下了!

    这或许也是人人都崇拜陛下,却又无人能成为陛下的真正原因……

    “老臣愚钝。”

    范增恭恭敬敬的上前,双手将朱批奏章交还给陈胜:“多谢陛下点拨,老臣茅塞顿开,往后定当多多揣摩,早日进步为陛下分忧。”

    陈胜看了一眼奏章,没结:“怎么,你还真觉得此事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范增的脑子又一次糊涂了,完全跟不上陈胜的思维节奏,只觉得风马牛不相及。

    ‘啥啥啥?这都是啥?’

    ‘区区一郡守亲族谋财害命之事,与亢龙有悔这等撼动天下大势的大局,扯得上一个铜板的关系么?’

    ‘总不能将这点小事儿,也栽赃到亢龙有悔大局的头顶上吧?那亢龙有悔局未免也太没有牌面了……’

    陈胜仿佛看出了他头顶上闪光的问号,正色道:“有伟人言:‘战略上轻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又有先人曾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这种恶性事件,看似事小,但实则却是在挖我大汉立国之基,若不能正视,必将令我大汉好不容易才团结起来的民心,再度一盘沙,而且我总疑心,此事乃是前番退出金陵的那些个世家余孽,在暗地里拿我大汉的基层官吏做文章!”

    “此事决然不小,但倘若处理得当,却可以作为‘跬步’、‘小流’”

    “时势造英雄,英雄也可造时世。”

    “贼老天想用时势造就英雄来毁我大汉江山,那我等便再掀时势与之对抗便是!”

    “谁胜谁负,打过才知!”

    他并不激烈的言语,却比温热的鸡血更加滚烫,刺激得范增的脖子一下子就梗起来,浑身鸡皮疙瘩仿佛海浪一样一阵一阵的往头顶上涌!

    欲与天公试比高?

    太…太特么尿性了!

    他反手将朱批奏章紧紧的攥在掌心,努力压制着澎湃的心潮,但一开口,声音却仍因太过激动变得如同太监一般尖锐:“老臣范增,愿生生为汉臣,世世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能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话说的档口,他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三司会审、大张旗鼓、立为典型、传首九州”等等一揽子炮制会稽郡郡守的工作计划!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回吏部磨刀!

    陈胜颔首:“大棒要打、甜枣也要给,你回头草拟一份高薪养廉计划书,重新厘定所有官吏俸禄,要包括年俸、节礼,以及官龄加俸禄等等内容!”

    “我要以此告诉天下人,入朝为官为吏,哪怕是不贪,也是能够养家糊口的!”

    “同时也是借此向天下人表我大汉杜绝贪官污吏之决心!”

    范增心领神会,揖手领命道:“唯!”

    陈胜还待再嘱咐他几句,就见蒙毅步履匆匆入殿内来。

    蒙毅:“启禀陛下,南疆急报!”

    听到等待已久的‘南疆’二字,陈胜心中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涌出了一个念头:‘终于要收网了么?’

    他伸手一只手:“呈上来!”

    蒙毅快步上前,双手将一节附有三支雉鸡羽的竹筒交于陈胜。

    陈胜捏碎竹筒,抖出其中的绢布,一目十行的乍一浏览,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子时?’

    他只疑惑了不到两秒钟,便洞察了白起的通盘布置,击节赞叹道:“好一个以退为进!”

    何谓以退为进?

    此战乃是大汉开国之后,百越人与老对手搏浪军的第一战。

    也是孔藂挂帅搏浪军之后,百越人与搏浪军的第一次大规模战役。

    而这一战,搏浪军一反常态的,没有再与百越人玩避实击虚的分进合击战术。

    而是选择最刚最硬的阵地战,直接摆开全军兵马,硬碰硬的与百越人刚正面!

    搏浪军的这种打法,在华夏人的心中,那当然是热血、是尿性、是牛逼的。

    但在百越人的眼里,那就是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了:‘哟?小老弟抖起来?敢和大哥硬碰硬了?这能惯着他?打,往死不打,不打得你崽子跪地求饶,你就不知道南疆谁说了算……’

    出于这种心理,原本分散在南疆的三十万百越大军,被白起玩了一出反向添油战术,聚拢一团。

    接着再与同等兵力下的搏浪军硬碰硬的打了快十日……

    搏浪军的绝对实力,肯定是不如百越人的。

    但如果只是紧咬牙关硬撑,那倒也是不至于三两下就被百越人击溃!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每过一日百越人心头的愤怒就更胜一分,每过一日百越人对胜利的渴望就更强一分……

    就在这时,搏浪军突然撤了!

    那百越大军还不得跟饿狼见了鲜肉一样扑上去?

    正好扑进白起预先给他们挑选的……坟墓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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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拉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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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仙道、佛道,谁执牛耳、谁能至高?
穿越成大周行商之子的陈胜,本意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却被时代的大潮,一步步推向巅峰之位。
有的人努力,为了成为人上人。
有的人努力,为了人上……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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