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王一年
开春之后,陈郡的政务渐渐走上正轨。
内政有范增、李斯、王雄三人搭班子,处理郡中的日常政务。
这三人,不是久经宦海沉浮的老吏,就是老于世故的人精。
三人联手打理一个小小的陈郡,已有大材小用之嫌!
军政由陈守和陈刀两人主持。
原因么,就很简单了。
在陈郡所有懂得带兵的将领当中,他们是他最相信的人。
在陈郡所有他能毫无保留去相信的人当中,他们又是最会带兵的。
至于陈胜自己,在从这些繁重而又琐碎的事务当中抽身出来之后,终于可以集中精力去攻克一些大型项目。
比如今岁陈郡计划开垦的三千亩粮田,即便已经交给了鲁菽来主持,也必须得他亲自把握大方向和进度。
比如他早就规划好,但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组建的“稷下学宫”项目,也可以上马了。
再比如他自身的武道修行,也到了该重点抓一抓的时候了。
粮田项目暂且不提。
以陈胜今时今日在陈郡的实力、地位和威望,他只需隔三差五的去督农司坐一坐,哪怕一句话都不说,都足以帮助鲁菽推平他工作中遇到的一切阻力!
三千倾土地,要凑齐并不难。
难的是,一要离陈县近,二要连成片。
好在如今陈县内还能好好的,顶着脖子上那十来斤吃喝儿的世家大族掌舵人,已经没有一个蠢货。
在陈胜清楚明白的表达了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态度之后,这些人压根就不再需要鲁菽上门去协商,他们自个儿就会拿着家里的所有地契找上门来,求着鲁菽帮忙看一看。
不少机灵的掌舵人,还派出了大批族中子弟,成天啥正事都不干,就盯着鲁菽的工作进度,常常鲁菽遇到困难,还没等他回来跟陈胜张口,这些人就已经帮他把问题给摆平了!
这个项目,如今正以鲁菽觉得失控的速度,在正确的道路上发足狂奔,眼瞅着鲁菽就要从苦逼的项目经理,变成牛逼的甲方爸爸……
陈胜这阵子真正花大力气操办的,是稷下学宫项目。
他请范增出马,在陈县与蟠龙寨之间找了一块紧邻沙河的风水宝地,命人在其上修建十来间木头平房,然后就挂上了“稷下学宫”的门匾。
他有心以稷下学宫为中心再兴建一座城镇,用以安置陈县内现有以及将来涌入陈县的流民,只是兴建一座城池非是一时之功,陈郡现在的虚弱情况,也负担不起他大兴土木,只能徐徐图之。
筹备阶段的稷下学宫,开设有五科:农科、兵科、武科、文科、工科。
真正开始教学工作的,只有兵科。
其他的四个科目,现在既没有教师,也没有学生。
趁着回归陈县的五万红衣军官兵,正在开展队列训练的档口,陈胜召集军中营级及以上的一百多位以上的一百多位军官,进入稷下学宫进行为期三個月的学习。
其实用“学习”这两个字,或许不太恰当。
用“分享”、“共同探讨”这一类的字眼,更为准确一些。
因为目前陈郡之内,没有才能足以给这些军官当老师的统兵大将。
反正陈胜自认为他是不够格的。
陈守和陈刀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是项梁,段位也还低了点!
只是陈胜只能用“分享”和“共同探讨”的方式,总结他们在砀山之战和谯郡之战中学到的一些经验。
陈胜和陈守,分享他们在指挥作战上的一些心得和感悟,以及遇到的一些问题。
陈刀和李仲、陈七等人,分享他们在领兵作战过程中,领悟的一些诀窍,以及遇到的一些问题。
但即便是以这种教学进度比较缓慢、比较细致的“分享”与“共同探讨”的形式,开设军官训练班,教学质量依然远远不符陈胜的预期。
人的天资有高低,有的机敏,有的迟钝,机敏者可以举一反三,迟钝者举三都未必能理解其一。
人的文化有高低,有的家学渊源深厚,诗书传家的、世代行伍,而有的,祖祖辈辈都是不识字的佃户。
天资与文化的差距,就造成了理解能力的天差地别!
同听一堂课,课后一问反馈,十个人能给出七八种反馈。
其中还有过半数,都是类似于“俺觉得该冲”、“俺觉得该招呼其他营的弟兄们一起冲”这类听了就跟没听一样的无用反馈。
陈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记忆深刻的那几所大名鼎鼎的民国军校,无论是黄埔军校还是保定军校,招生都有一个“考”字儿!
其学子,就算不全都是有钱有势的富家弟子,也绝对都是识文断字的进步青年。
至少不识字的文盲,肯定是进不去那两所军校的。
这么说来,好像还只有我兔那种军中扫盲,层层推荐、选拔优秀军官,前往军校学习的军官培养机制,更符合红衣军的实际情况!
那十里八乡的俊后生老李,当团长时都还不识字呢,后来去军事学院学习的时候,不也能写上一篇精彩的亮剑毕业论文了么?
陈胜心头拿定主意。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就解散正在培训的军官训练班,而是按照计划继续着教学。
他心头跟明镜儿一样,稷下学宫的作用,除去培养人才之外,还有收拢人心、竖立威望的作用。
而且眼下的这一期,也正好为后续的推荐进修机制,埋下伏笔。
他们之中优秀者,肯定还会第二次来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的第一期军官训练班,采取不分班的大课制,陈胜每天都会到场,亲自主持一堂课。
其他课,他就没时间来听,课上所分享和探讨的内容,也会送到他处,由他亲自取菁去芜存档,等到第一期军官训练班毕业之后,再汇总编写教案。
他的想法是,编写两份教案。
营连级一份教案,教授练兵、战术指挥等内容。
师团级一份教案,教授统兵、战略指挥等内容。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领兵赶赴谯郡之前,他就已经命梅花山庄天工院的匠人们研发造纸术了。
关于造纸术,陈胜就记得一个大概:把草捣烂了泡在一个大池子里,再用平整的纱布过滤、定型、晾干……
等待他从谯郡返回陈县后,天工院的匠人们就将制作出来的纸张样品,送到了他的手里。
天工院制作出的纸张样品,外观像极了陈胜前世回乡给爷爷奶奶烧的纸钱,质地比那个还要糙,厚得跟菜刀有一拼!
陈胜知道肯定是那个环节出了错,但他也提不出什么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只能命他们继续研究,怎样将纸张做得更白、更韧、更细腻。
不过这种又黄又糙又厚的纸张,也已经足够取代竹简成为文字的载体了……他已经命人在长安坊兴建造纸坊,再过些时日,那种黄不拉几的草纸,就能量产了。
嗯,有了那玩意,至少以后去茅坑,再也不用掰木棍了……
有时候,陈胜自己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穿越者之耻。
他前世看过的那些穿越主角,个个都全能得跟随身携带百度百科一样。
什么造纸、烧水泥、制玻璃、配火药,都是最基本的。
更有手工大牛,从无到有手搓AK、脚踩没良心炮,热武器打得冷兵器土著们哭爹喊娘,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而到了他这里,他却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无论是造纸,还是水泥、玻璃、火药,他都只记得一个大概。
比如造纸得用草,烧水泥得用石灰、制玻璃得熔沙子、火药配方一硝二黄三木炭啥的。
可真要他上手,样样他都抓瞎……
但他一个码农出身的普通生意人,不会这些才是正常的吧?
正经人谁没事儿学这些东西啊?
咋的?学完之后是不是还准备去摸摸电门?碰瓷碰瓷泥头车?玩玩悬崖蹦极?
至于手搓AK,脚踩没良心炮啥的就更离谱了。
大天朝带把水果刀坐地铁,都得向安检人员解释你是不小心将水果刀落在包里的,你真的不是坏人,敢扎刺儿分分钟送你派出所跟团游!
正经人谁没事儿去学手搓AK、脚踩没良心炮啊?
那也不挣钱啊!
……
开春之后,操办稷下学宫占据了陈胜大部分的精力。
但这比起先前他一人要总揽整个陈郡的政务,还是要轻松许多。
陈胜在操办稷下学宫与把控开垦粮田项目的进度之余,还有时间来增进自己的武道。
当前他的武道修行,已经进入到一个积累期。
气海境的修行,是控制内气,小心翼翼的冲开重重穴位,连接十二正脉,从而达到气走全身,心体合一的境界。
而人的穴位是又顽固又很脆弱。
顽固顽固在必须持之以恒的不断拿内气去冲击,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怕你冲击穴位的速度,还不及穴位闭合的速度快。
脆弱脆弱在受不起损伤,须得老鼠打洞一样,一点点的深挖、一点点的拓宽,还要不断的温养加固……
这是门极其考验耐心的水磨工夫,急不得、也莽不得!
否则一旦伤及穴位,轻则留下暗伤,日后伤敌先伤己。
重则内气暴走,横死当场……人体的穴位,是有死穴的,内气暴走触碰到那些死穴,就跟拿着手枪对着眉心来一枪没有任何区别!
陈胜倒是不怕伤及穴位。
其他气海武者冲穴,只能凭感觉。
但人的感觉是拿不准的,比如男人自觉很轻的一巴掌,落到女人身上,却能打出巴掌印。
所以大多数武者冲穴,都只能求稳,内气少点没关系、冲穴的力道小点也没关系,进度慢点也没关系,但求不要出错!
而陈胜开脉境主修的《百战穿甲劲》,不但对周身力量掌握精确到了毫厘,而且分化力量也是一把好手,满级的百战穿甲劲,可以将他一身内气,均分成上万道!
也就是说,别的气海武者冲穴,只能凭感觉。
而他冲穴,却是一门可以量化的数字游戏!
千分之一冲不动?
那就千分之二!
千分之二还不行。
那就一路往上加,加到不轻不重刚刚好时,记住这个比例,以后都按照这个比例一路往前冲就好了!
不过,即便凭借《百战穿甲劲》他的修行速度能比同境武者快上一些,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打通十二正脉。
因为他也得温养加固穴位。
否则光是快,穴位却脆弱得跟鸡蛋一样,跟人动手时敌人都还没发力呢,你自个儿就先行经脉尽断,碰敌人的瓷,那多不讲武德啊!
不过境界没办法走捷径。
技法上却是没有什么的问题。
这阵子,陈胜收罗了大量的武道技法,包括并不限于拳术、剑术、刀术、枪术、矛术、箭术等等、等等。
反正只要是他能入手的武道技法,他统统来者不拒,尽数一股脑的用气运点将其点到登峰造极!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气运点多得没地儿使,浪费了他心疼!
但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通过这种广撒网的方式,增强自身武道底蕴的同时,寻常第二门能和七杀剑一样突破“登峰造极”这个门槛的修意技法。
剑术提升到他如今这等可以脱离长剑,空手起剑气的剑意之境,兵器长短、份量之间的克制关系,在他的面前已经如同虚设。
你说一寸长一寸强?
你的兵器能有多长?
有没有我十丈大宝剑那么长?
你说一寸短一寸险?
你的兵器能有多险?
有没有我万剑齐发那么险?
当然,陈胜最想找的,还是那种可以增强他战斗力的武功,比如增强身体防御的横练之法,比如可以提升速度的身法、轻功等等。
谁还不想当个六边形强者呢?
反正他有外挂,不愁练不过来……
但不知道是大周的武道发展还处于比较原始、粗糙的阶段,还是陈郡并非武道昌盛之地。
反正陈胜使用郡守的权力,穷搜整个陈郡,各种各样的剑术都搜出了二三十门,愣是没能找出一门横练、身法、轻功之类的武功。
不过他在将七八门拳法都提升到登峰造极之后,他的身体的强度、反应力,都上升了两个台阶……就是原本匀称纤长的美男子身材,有朝肌肉大佬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至于他想要寻找的修意级武道技法,他穷搜了整个陈县之后,也没能找出第二门。
他尝试询问陈刀他们这些从幽州军中解甲归田的老卒。
七杀剑的名头,他们都曾听闻过。
不过这门剑术与《百战穿甲劲》是一个路数,在幽州军中也是出了名的难练,且很容易把自己给练死,哪怕是在狠人辈出的幽州军中,也是属于极少有人会去碰的高难度剑术。
而他们也尝试过,教陈胜另外几门与七杀剑齐名的高难度技法的残招。
陈胜通过系统将这些残招还原,一一提升到登峰造极之后,没有一门再出现“前无古人”这个提升等级。
对此。
陈胜有三种推测。
第一种可能,一个人只能拥有一种修意技法,他已经修出了杀生剑意,就修不出其他的技法意境了。
从实际的修行出发,能领悟杀生剑意这种高难度的技法意境,定然是忠诚于这门剑术,极端于这门剑术的剑痴!
这种人,让他放下剑只怕比杀了他还难,他可能会去修行第二门技法意境吗?
第二种可能,七杀剑这门剑术,和他的命格存在着某种他不知道的关联。
毕竟七杀剑和七杀坐命这两个名称,实在是有点巧合的意味……
至于第三种可能,就很简单了:直指意境级的武道技法太过稀少,仅仅是陈郡没有第二门了而已。
他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和第三种推测。
因为他在陈郡之内,也没找出第一门可以锻炼肉身强度的武功……
PS:书荒嫌这本书更得太慢的老爷们,风云在这里厚颜推荐一下风云的大精品完本老书《从大佬到武林盟主》,风云私底下一直都认为,可能是篇幅还不够的原因,现阶段的人道,还远远没达到大佬中后期的那种水准,喜欢人道这种风格的老爷们,大概率也会喜欢大佬那本。(不满两百字,不会计入收费字数)
第一百七十七章 气海武功
三月,春寒渐消,大地回暖。
郡衙之内,陈胜光着膀子,手持一条齐眉棍,抵挡着三十六名本家弟兄的联手进攻。
“太慢太慢太慢……”
他连胜大喝着,手中齐眉棍快得拉出片片残影,时而作剑、时而作刀、时而做枪,“梆梆梆”的一通劈头盖脸的削、劈、挑,轰碎一众少年郎手中兵刃的防御,击打在他们的身上,打得他们连连后退。
但一众少年郎也都不愧是陈家的子弟,骨子里都带着股狠劲儿,纵使被陈胜的齐眉棍上携带的巧劲儿震得全身酸疼,还咬着牙前赴后继的冲向他。
远远看去,陈胜就像是一块伫立在海中央的礁石,任由海浪一波接一波的从四面八方奔涌上来,他依然巍然不动!
“你们在军营里,就学了这些?”
陈胜一边挥舞齐眉棍,来回的碾压他们的体力。
一边疯狂的用垃圾话蹂躏他们的精神。
“你们都是孤儿吗?没有兄弟吗?没有袍泽吗?以后上了战场也准备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去送吗?”
“你们想过你们的尸体送回家,你们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会有多伤心吗?”
“很生气吧?”
“可生气有用吗?”
“生气能帮你们打赢你们打不赢的敌人吗?”
“不!”
“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愤怒只会让你死的更快,只会让你们错失战胜敌人、活着回家的那一线生机!”
“要冷静!”
“越是情况对自己不利,就越要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了,你们才能去思考、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哎,这就对了嘛!”
“联手不是一股脑的往前冲,我周围就这么大的空间,你们就算是一股脑的冲上来,也只有十来个人能挤到我周围,也就是说,看似伱们是三十六个人在联手围攻我,但实际上,其实你们是分成三批,轮番凑到我面前送……”
“要学会配合,有在人攻击,就得有人掩护、有人分散我的注意力,外围进不来的人,还可以抓起石头、土坷垃,远程支援前边正在使力的兄弟!”
“领兵作战和干仗,其实也是一个道理!”
“得有人顶在前边牵制住敌人的主力,得有人从敌人排兵布阵薄弱的点冲进去偷袭,得有人保存体力时刻准备着冲上去接应撤退的袍泽弟兄,还得留一部分人预防敌人偷袭……”
“草,老子只是在教你们怎样联手,不是真让你们拿土坷垃扬我的眼睛,不讲武德啊你们……”
陈胜一手护住双眼,身形暴退,手中齐眉棍蓄力重重的往地上地上一杵,澎湃的内气喷涌而出,化作狂猛的气浪将冲上来偷袭的众多少年郎掀得人仰马翻!
一时间,痛呼声此起彼伏。
陈胜放下左手,挺胸抬头的环伺了一圈,不屑的冷哼道:“小垃圾们,跟哥哥玩阴的,你们还嫩了点……”
一众少年郎听言,不屑的齐齐冲他翻白眼,就好像是在说:你还知道你是以大欺小?
陈胜见状,没好气儿的说:“好了,别嚷嚷了,回去泡個药浴,站会儿桩就好了……以后每天来一遍,直到你们不用阴招,也能和我打个平手为止!”
这些本家弟兄,在红衣军扩军之初,就被陈胜塞进了陈刀统帅的二师,跟随二师的练兵脚步,下区县除雪修屋、修桥补路,回陈县后又进行了三个月的队列训练。
眼下红衣军为期三月的队列训练即将结束,即将正式成军。
陈胜在这个档口将他们调回身边,接手他的五百亲卫,预备多花点时间,好好打磨打磨他们,等到他觉得合格之后,再一个一个的往外放。
这样做,虽然有些耽误他们的正常晋升。
但总好过送他们去死……
“还来?”
“不用了吧?”
“大兄,你要想揍我们哥几个,你直接说,我们保证不还手……”
听到他的话,一众少年郎顿时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别不知足!”
陈胜环伺了一圈,笑骂道:“你们真当我这个郡守闲的蛋疼,乐意陪你们这些公子少爷练武?若非你们唤我一声大兄,你们就是上高香求着我,我也懒得来管你们的死活,我麾下五六万兵马、几十万百姓,要个个都跟你们似的,需要我来伺候,我不得活活累死?”
“我还就不怕直接告诉你们了,你们都是我的手足兄弟,你们的爹娘肯让你们入伍,那是信得过我,所以我必须得对你们的小命儿负责,保证你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和学艺不精死在战场上,让你们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在得到我的认可之前,你们谁都别想回去带兵作威作福!”
“当然,谁要是想走,也不是不可以,脱下这身儿军服,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绝对不拦着!”
“可要还想留在军中博一份前程,就老实点听命令,多学真本事!”
“先前我就告诉过你们,既然我坐上了陈郡郡守的位置,往后我陈家弟子就不必再为前程发愁!”
“但你们能走哪一步,那得看你们自己的才能!”
“才能足够,你们就算是想做师长,我也会想法子扶你一程!”
“但要是没那个才能,别说师长,我连班长都不会给你们做!”
“那不单单是害了你们,也害了你们麾下的将士!”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严肃的说道。
周围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也渐渐停歇。
陈胜看了一圈,问道:“听明白没有!”
众陈家子弟齐声高呼道:“听明白了!”
陈胜一挑眉,拔高声音喝道:“你们没吃饭吗?大点声!”
众陈家子弟顿时涨红了脸,扯着喉咙高呼道:“听明白了!”
陈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听明白了那还赖在地上作甚?还等着我来扶啊!”
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众多陈家弟子,这才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李斯匆匆前来,向着陈胜揖手道:“大人,那伏丑执意要见亲自拜谒您。”
陈胜扶起他,举步慢慢走到一旁,面色阴沉的冷声道:“怎么?他觉得你这个郡丞,不配接待他?”
李斯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下臣旁敲侧击过他,他此次代魏王殿下前来,除了对大人在谯郡之役的功绩进行论功行赏之外,当还有……代魏王殿下向大人赐婚之命。”
“赐婚?”
陈胜气笑了,虚起双眼轻声道:“这位姬太尉,还真是看得起我陈胜啊……”
李斯越发尴尬,低眉顺眼的轻声道:“大人莫要误会,魏王所赐,并非魏王府郡主,而是宗氏女。”
陈胜抿了抿嘴,轻轻的“呵”了一声,脸色阴沉得厉害……
魏王姬烈。
先帝胞弟、当朝太尉!
执掌京畿四十万禁军,统辖九州兵马,权倾朝野!
当朝少帝,便是姬烈一手扶持,登临帝位!
去岁谯郡双锁山一战,陈胜领兵全歼屠睢五万大军,名传兖州。
李斯与王雄得知之后,各自发动朝中人脉,为陈胜运作官爵。
那位魏王使臣伏丑,便是李斯他们运作的结果……
只是很显然。
这个结果,别说陈胜不想要。
就是与李斯和王雄他们运作此事的初衷,也极不相符!
作为原本陈县内最大的两位世家大族之长,他们当然都知道当初陈胜与熊完翻脸的始末……
是以李斯才会显得这般小心翼翼。
“李公……”
陈胜皮笑肉不笑的轻声说道:“你说,朝中的那些个大人们,是不是都视我陈胜这般的小人物如猪狗?是不是都觉得,只要给我丢块骨头,我就会感恩戴德对他们摇尾巴,我就会忠心耿耿的帮他们看家护院?”
李斯悚然一惊,慌忙揖手道:“大人言重了,大人以弱冠之年立此不世之功,九州俊彦,大人若自认第二,何人敢认第一?纵是朝中老朽,又有何德何能视大人如牛马?”
“只不过大周门第之别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而大人又出身…商贾之家,确易引起非议。”
“但那都只是抱残守缺之见、不值一哂,以下臣之间,大人的品德和才能,莫说治区区陈郡之地,纵是代天子牧守一州,也当绰绰有余!”
“而魏王殿下此举,想必一来是为了平息大人身上的非议,二来是为了拉拢大人。”
“眼下新帝登基,内忧外患,想必魏王殿下在朝中的地位,也并不安稳……”
他说得很是恳切。
但依然并没能让陈胜眼神深处翻涌的怒意,得以缓解……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遭遇这种“施舍”了!
连方式都一模一样!
一样的联姻。
一样的高高在上。
一样的……威胁!
可偏偏,两次他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爬到梯子顶端。
不是谁拉他上去的!
自己千辛万苦、豁出老命,才走到这一步,却迎来了上边人高高在上的“施舍”!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哭着求着赶着要去给他们当狗!
简直……糟透了!
“李公啊!”
陈胜心头已经像是炸了毛的刺猬,骨子里被世事磨平的叛逆和桀骜都通通涌现了出来,面上却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轻轻的笑道:“您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把熊完从郡守衙上拉下来砍下头颅,自己一屁股坐上去的?”
李斯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吓得浑身寒毛直立,再一听他的言语,脸上更是差一点没绷住。
正如熊完和姬烈的赐婚,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背后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施舍之意。
在李斯的眼中,陈胜的为人处世,同样是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他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本质!
笑语晏晏的陈胜,远比拍桌子砸杯子的陈胜,更令李斯恐惧!
李斯慌忙一揖到底,颤声道:“下臣不知……”
陈胜像是与老友叙事一般的随手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说:“就是熊完逼迫我给他当狗,偏偏我这人生来腿脚就不大利索,跪不下去!”
我草,还真是因为这个……
李斯心头惊呼了一声,随即越发的惊慌。
彼时彼刻,可不就恰似此时此刻么!
可熊完是熊完。
姬烈是姬烈啊!
前者只是一郡郡守!
后者可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
呃,似乎也无甚差别。
以前的熊完虽然只是一郡郡守。
可当时的陈胜,也还只是一介行商之子啊。
如今的魏王虽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权倾朝野。
可陈胜也已经是一郡郡守,麾下近六万兵马、能征善战,势大如太平道,都不得不抛弃前嫌大力拉拢他……
如此一想。
李斯心下陡然一松,连脸上麻麻赖赖的皱纹儿,都似乎舒展了许多。
他向陈胜揖手,陈胜道:“下臣已知该如何应付伏丑!”
陈胜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他要肯体面,就让他体面,他要不肯体面,你就送他体面!”
李斯麻木的看了他一眼:不愧是你啊……
“下臣明白!”
陈胜:“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信儿!”
李斯:“唯!”
陈胜目送着李斯匆匆离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作“树欲静,而风不止”。
先有熊完。
后有屠睢。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姬烈……
怎么就不肯放他一马呢?
难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非要整得我不好,谁都别想好,才好吗?
一瞬之间。
偌大的九州地图,如同楚河汉界对垒的象棋棋盘一样,在陈胜脑海中一闪而过。
旋即,他就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还不是时候啊……”
而今黄巾之乱正当遍地开火、烈火烹油之时。
但站在陈胜的角度,已经能够看出,太平道已然露出疲态了……
若无扭转乾坤之计。
只怕不久之后,太平道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大周,看似手忙脚乱,一地鸡毛。
但实际上,大周根本还未发力!
远的不说。
单说驻扎于荆州、豫州、司州三州交汇之处的那三十万博浪军,至今都未踏足黄巾之乱战场。
博浪军驻扎之地,距离陈郡……不过十天半月的路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宁做太平狗
“伏老弟恕罪、伏老弟恕罪……”
李斯一手水渍的快步回到郡守衙,略带歉意的向正坐在殿堂左上方的伏丑揖手道:“这人老了,脾胃就是虚寒,坐一会儿就都出恭。”
伏丑年过六旬,身穿玄色锦袍,身量纤长清瘦,头戴一尺高冠,长须飘逸,一丝不苟的正坐于蔺草席上,如同一颗苍劲的老松!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一扫李斯身后,见李斯仍是独自一人进殿内,威严的眉宇之间,顿时就多了几许阴沉之意。
“李公何须客气!”
伏丑虚了虚双眼,皮肉不笑的说道:“倒是陈都尉,果真是少年得志,意气飞扬啊,再过两载,只怕连魏王殿下他都不放在眼里了吧!”
方才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殿下有意赐宗室女于陈胜为正妻之后,李斯便假意出恭,匆匆离去,如此久才回来。
他哪能不知道,李斯那是请示陈胜去了。
外出巡视河堤?
骗鬼呐!
你真当老夫来郡衙之前,未曾打听过陈胜的行踪?
当然,他也知,这是地方官府接待中枢官吏的惯例。
帝都中枢官吏下到地方,大凡只要不是直属的上下级亦或者关系特别亲近的官员,抵达地方官府之后,地方官府会按照来人的文武品秩,派出相应的官吏接待,探寻其来意。
在探清来人来意后,接待的官吏再回报郡守,郡守再亲自出面款待之时,便能进退有据。
这点小事,会弄得这么复杂,却是因为大多是时候,中枢官吏下到地方,都是为了分派徭役和赋税!
朝廷的徭役和赋税任务,大多数时候都是灵活的,人口富裕者可多执徭役、少缴赋税,钱粮富裕者可多缴赋税、少执徭役,手眼通天者徭役赋税都可少出……这其中就有了很大的运作空间。
伏丑通过李斯,将魏王有意赐婚的意向,透过给陈胜。
回来的,却依然是李斯一人……陈胜的态度,不言而喻!
“伏老弟何出此言?”
李斯听到伏丑改口称陈都尉,心头亦大感不悦。
魏王姬烈为当朝太尉,统辖天下兵马,陈胜所兼骑都尉之职,自然也在魏王统辖之内。
然郡守之职,位在骑都尉之上。
岂能越过郡守之位,强行统辖骑都尉的官职?
这不是以势压人吗?
若是魏王亲来,以势压人也就罢了!
你区区魏王门下走狗,也敢借势欺压一位手掌重兵的一郡之首?
谁给你的胆子?
这可能就是屁股决定脑袋!
李斯以前作为陈郡诸世家之首,又曾在洛邑为廷尉监多年,对于世家权贵之间的相互勾连、打压异己的手段,早就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先前他不惜违反惯例,中途离场去寻陈胜,心头未免也没有赞同此事的念头在作祟。
但如今站在陈胜的角度看待此事,才发现,朝中这些个公卿权贵,的确个个眼高于顶,视万民如猪狗!
区区一条宗室走狗,都敢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对主人狺狺犬吠!
李斯心头薄怒,面上却还赔着笑,连连拱手道:“我家大人对魏王殿下崇敬之至,往日时常嘱咐我等需以魏王殿下为马首是瞻,绝无违逆王旨之意!”
“那这么说来……”
伏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赐婚之事陈都尉也全凭魏王殿下做主了?”
“我家大人若在,定感荣幸之至。”
李斯想也不想的回道,末了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只可惜,我家大人外出巡堤,不知何时才会返回郡衙,我等下臣,却是不敢逾越!”
伏丑一听,心头亦是怒极,但也还是强忍着怒意问道:“那不知陈都尉,何时回返郡衙?”
李斯摇头:“不好说,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两叁月……”
“嘭。”
李斯刚吐出“两叁月”这叁个字,伏丑便一把掀了面前的食桉,身躯豁然而起,怒目圆睁的喝道:“黄口孺子、安敢……”
李斯听言,亦将老眼一瞪,拔高了声音强行打断了他的大放厥词:“此乃陈郡郡守衙,伏主薄还请慎言!”
“汝…汝……”
伏丑气得浑身瑟瑟发抖的怒视李斯。
李斯毫不退让的与之针锋相对。
二人皆有主辱臣死的刚烈之意!
“好、好,好得很!”
最后还是伏丑退缩了,他一挥大袖,怒意勃发的大步往郡守衙大门外行去,一边走一边高声怒喝道:“今日之辱,吾主必有后赐!”
李斯目送他气呼呼的走出郡守衙,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老脸阴沉似水,看着渐渐远去的太尉府一行人,若有所思的低声呢喃道:“太不体面了……”
……
夕阳洒满莲花池畔。
洗漱后换上一身素雅松绿锦袍的陈胜,凭栏而立,悠然的给池中游曳的锦鲤投喂鱼食。
李斯轻手轻脚的行来,向着陈胜的背影长揖到底:“下臣拜见大人。”
陈胜没回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安排下去了么?”
李斯听言,心知陈胜已经知晓郡守衙内的始末,神情自若的回道:“回大人,已布置妥当,绝不会留下任何手尾。”
陈胜专注的拈起一粒粒鱼食投入湖中,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人主持?”
李斯心下一喜,毕恭毕敬的回道:“犬子李由。”
陈胜轻轻的“嗯”了一声,将手中所有鱼食尽数撒入池中,轻轻的拍着手说道:“回头令李由入稷下学宫兵科第二期吧,年纪轻轻的,莫要耽搁了……”
李斯抑制不住心头喜悦,老脸上浮起丝丝笑意:“君上若不嫌下臣老迈、不堪驱策,下臣愿献幼子李期与君上牵马驾车!”
“哦?”
陈胜笑吟吟的回过头看他:“何以突然作此决定?这可与李公一贯的作风不符。”
李斯也笑了:“君上谬矣,下臣作此决定,正合下臣一贯之作风。”
陈胜盯着他看了几息,满意的颔首道:“那便预祝你我君臣相宜、扶持共进。”
李斯再揖手:“敢不从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发展
外表朴素而厚重的方正马车,在简易避震器的作用下,平稳的前行。
扎扎实实的平铺了好几层蔺草席的车厢内,陈胜褪去靴履,用洁白的足袋踩着木屐,背靠凭几、支着右腿歪坐着闭目养神,右臂搭在膝盖上,手掌抓着竖在身前的连鞘锐取剑,丝丝缕缕的剑气在他的手掌与锐取剑之间,静静的来回涌动。
自从他领悟虚空生剑的杀生剑意之后,锐取剑就作为满级大河剑歌的载体,再未出过鞘。
在此之前,他也曾尝试过养剑。
但等闲的剑器,质地太差、又无剑心,根本无法承载太过庞大的剑气。
就以他曾经使用过的那口八面汉剑为例,他才带在身边温养五日,就感觉到那柄剑的上限了,剑身再也吃不进丝毫的剑气。
而养剑五日之功,出鞘时爆发的剑气还不到他全力一击的七成威力,形同鸡肋。
其后他也尝试过郡中寻找可堪御使的剑器,但也未能如愿。
不是说没有上好的剑器。
熊氏的遗产中,就有好几口品质十分不错的剑器。
但那些剑器,利者利矣,但既无剑心、又无杀气,在陈胜这样的剑道高手眼里,还不如屠户的杀猪刀好使!
兜兜转转寻找了一大圈儿后,他才发现,他手中只有锐取剑,最契合杀生剑道。
锐取剑是一柄真正的战剑,铸造之处,就抛弃了一些华而不实的外观和装饰,只追求坚韧和杀伤力,陈骜凭之征战犬戎二十载,剑刃之上都只有几道米粒大小的缺口!
那二十年里,死在这把战剑下的犬戎人,只怕不下万人,煞气之重,叁伏天将其悬挂在卧房内,都能当空调使!
而且,陈骜天人之姿,一身真气何其雄浑,这柄战剑在他手中之时,就已经养出了剑心,遇到妖邪都已能自动护主……当初李园在长安坊养妖,锐取剑就曾给陈胜示警!
这是一柄真正的杀生剑!
而不是文人雅士悬挂在腰间的礼器!
只是之前锐取剑作为陈胜的主战兵刃,经常会出鞘杀敌,养剑难成。
如今他已领悟虚空生剑的杀生剑意,无须再依靠兵刃之利,方才能以这柄剑作为大河剑歌的载体,行养剑之事。
而今,他养剑已叁月有余,至今未感觉到锐取剑的上限,这柄战剑彷佛就真如同无底洞一样,无论他往剑身里注入多少剑气,它都吃得下!
随着养剑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能感觉到,锐取剑也在渐渐变得灵动,似乎正在从一件死物,变为一件活物!
这个过程非常非常慢!
慢到他要不闭上眼睛,静下心来细细的感知,都察觉不到这种变化!
但这种变化的确是真实存在,而不是他的错觉!
因为他每每闭上眼睛,慢慢的用剑气去与锐取剑交流,都能清楚的感知到锐取剑对于自身变化的欣喜,以及对于他这个主人的依恋。
有人说,猫狗再聪明也是畜牲。
可每一个铲屎的都笃定,自家毛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们什么都懂。
而且,就像是人养玉,玉也养人一样。
他在温养锐取剑,锐取剑也在将它积累二十多年的森寒煞气,一点一滴的反馈给他,夯实他杀生剑气的底蕴。
这个过程。
虽然远远不如系统提升武道技法的过程,来得简单粗暴。
但也别有一番细水长流的滋味在其中,很是令人着迷……
……
“铿……”
一声清越的剑鸣,将沉浸在剑气交互中的陈胜唤醒。
他看了一眼掌中不停颤抖的锐取剑,蓦地拧起眉头,轻喝道:“停下!”
“停……”
车窗两侧的传令兵闻言,立刻扯着喉咙高声呼喊道。
“全体都有,听我命令,向马车靠拢……”
“侦察兵……”
有条不紊的呼喊声中,护卫马车的叁百亲卫迈着小碎步靠向马车。
陈胜提着剑,缓步从马车中走出。
借助车辕的高度,他定睛往前方一扫,一眼就在纷乱人群当中,看到了两个巍然不动的负剑身影。
他每日都会往返于郡衙与陈家大院之间。
如果次次都要清理街道供他通行,那南城和北城的百姓就什么正事儿都别想干了!
这种兴师动众、惹人生厌,伤害群众感情的蠢事,陈胜当然不会做。
时间久了,南城与北城的百姓,也就都不惧怕他的车架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到他的车架行至自己跟前儿了,才起身让一让。
甚至还有居住其他地方的百姓,专程跑到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蹲守,就为了看一眼他,看看他这个名动兖州的少年郡守,是不是真如同传说中的那般,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头角峥嵘、体绕祥云……
但眼下叁百亲卫的异常反应,无疑是告诉了周围的百姓,出事了。
虽然他们也很好奇,是哪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瘟丧,敢来对郡守大人不利。
但趋吉避凶,是人类的天性……
街道上纷乱的人群四下消散,空荡荡的长街上很快就只剩下面对面站立的两道负剑人影。
背对陈胜车架站立的那人,一身葛布短打、头戴斗笠,身高七尺,蜂腰猿臂,此人背上负着一柄剑,一口剑柄上缠绕着麻绳的杀人剑……乍眼一看,此人便给人一股子极其强烈的沧桑之感,就好像他已经在外漂泊了很久很久。
面向陈胜车架站立的那人,立于斗笠人身前叁丈开外,看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身上穿着华丽的金色锦衣,身高八尺、相貌堂堂,眼神无喜无悲,背上同样负着一柄剑,一柄剑柄古朴,剑格处嵌有两枚莹绿宝石的宝剑……逼气十足!
陈胜自车厢中一走出来,那个逼气十足的中年男子,便径直一眼望过来,眼神之中无喜无悲也无杀意。
但陈胜知道,他就是来杀自己的……
待到纷乱的长街安静下来之后,背影沧桑的斗笠人才回过头来,对着陈胜低喝道:“此非善地,速速离开!”
此人面上也围着面巾,陈胜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左眼下一道剑痕,不显狰狞,烦添英武。
陈胜看了看此人,再看了看远处那逼气十足的中年男人,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提着剑,缓步走下马车。
“大人……”
一名陈家子弟凑到他跟前,挡住他的去路,手里张着弓、搭着响箭,不知是该放,还是不放。
陈胜见状,随手拉开他搭箭的手,响箭“嗖”的一声升空。
亲卫中数名张弓搭箭的弓箭手见状,齐齐松开了手里的响箭。
一时之间,“嗖嗖嗖”的刺耳尖鸣声,响彻北城。
“没事儿,我去看看……”
陈胜拍了拍面前这名兄弟的肩膀,提着剑,踩着木屐,“哒哒哒”的缓缓走出叁百甲士的包围圈,行至斗笠人身畔六尺之处,站定。
斗笠人听到他的脚步声,迷惑不解的偏过头拿眼角瞥他,眼神还紧紧的盯着对面那个中年男子:“你想死吗?”
“荆轲是吧?”
陈胜也盯着那中年男子,不答反问道:“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今儿舍得现身了?是终于想通了吗?”
斗笠人吃惊的勐然一回头,但旋即紧绷的身躯就又放松下来:“是庆轲……阿鱼告知你的?”
“呵呵……”
陈胜轻笑了一声:“你当真以为,我这个郡守是瞎的?任你成天在我周围蹦来蹦去,我都发现不了你?要不是阿鱼保你,你尸体变成的屎,如今都该长草了!”
荆轲:……
“这位老先生是谁啊!”
陈胜目光至始至终都集中在对面那个中年男人身上,掌中的锐取剑在不断的给他传递这个人很危险的信号:“让你这么害怕!”
荆轲气急,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怕他!”
陈胜:“哦?那你打不过他?”
荆轲:……
“老夫盖聂。”
那厢的中年男人,听到陈胜与荆轲的对话,不咸不澹的抱拳遥遥拱手道:“郡守大人有礼了。”
“哟,原来是剑圣前辈啊!”
陈胜虚起双眼,微微笑道:“难怪吓得荆轲跟只兔子一样!”
荆轲:……
陈胜偏过头看向荆轲,“剑圣前辈是先天吗?”
荆轲:……
盖聂:……
“不是先天啊……”
看着二人震惊眼神,陈胜心下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持剑向对面的盖聂一抱拳:“剑圣前辈,今日之事既已暴露,就此作罢如何?只要剑圣前辈肯收手,有什么条件,剑圣前辈尽管提出来,只要我拿得出来的,绝无二话!”
“呵呵……”
荆轲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冷笑道:“你省省吧,这老匹夫无大义而守小节,视承诺重逾性命,他既已到此,不得手便绝不会归!”
看似嘲讽,但实则却是在提醒陈胜:有什么办法赶紧使出来,没办法就赶紧跑路,单凭嘴皮子摆不平这老货!
那厢的盖聂似是没有听出荆轲的言下之意,竟还些反以为荣的微微笑道:“能得聂政传人如此高的赞誉,也不枉老夫陈郡一行!”
“这么说来……”
陈胜睁开了双眼,也跟着笑道:“就是没得商量了?”
盖聂抚须,笑而不语。
“那便不商量了!”
陈胜将锐取剑交到左手,右手轻轻往上一抬:“正好,其实我也想称一称你的成色……嘿,我客气的称你一声剑圣,你还真就老实不客气的应下了,你是把脸落在家里,把屁股顶在头上来的陈郡吗?”
霎时间,上万道半尺长的凛冽剑气,宛如大海之中的银亮沙丁鱼群一般漂浮而起,凝聚于他周围叁丈之内。
荆轲蓦地睁大双眼,身躯忽然勐地一哆嗦……我这些天,都保护了一个什么怪物?
那厢抚须的盖聂,手也勐然一抖,拔下两叁根胡须下来……我他娘的这是接了个什么活计?
“剑圣,吃我一招……剑河!”
陈胜笑吟吟的冲盖聂轻轻一挥手,眼神却已是森寒之极!
真他妈的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老子规规矩矩的窝在陈县种田,谁也没招、谁也没惹,跟谁都笑脸相迎、好言以对!
却他妈的是个人、是个狗都要来踩老子一脚!
都欺负老实人是吧?
你们承担得起老实人的怒火吗!
就在陈胜右手落下的瞬间,上万道银鱼剑气瞬间汇聚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银亮剑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勐的涌向叁丈的盖聂。
第一百八十章 魏王
上万道银鱼似的剑气,汇聚浩浩荡荡的剑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向叁丈的盖聂。
盖聂一跃叁丈高,从容避开奔涌而至的剑河,而后一把拔出背上的古拙长剑迎风一展,却是一柄剑身布满黑色菱形暗格花纹的青铜剑!
清越的剑鸣之声冲天而起!
下一秒,陈胜忽然感觉到掌中锐取剑剧烈颤动,发出阵阵凶厉的剑鸣与那股清越如银珠落玉盘般的剑鸣声针锋相对!
乌沉沉的剑身也“哐当哐当”的疯狂碰撞着剑鞘,似要挣脱陈胜的手掌飞剑出鞘,与盖聂掌中那口威严而华丽的青铜剑一争高下!
陈胜心下又惊又怒,一把将歇斯底里的锐取剑按在剑鞘中,仰头目光一凝,剑河倒卷而上,追向天空中的盖聂!
但一秒。
上百柄战剑,突然自从他身后叁百甲士的军阵之中飞出,“叮叮当当”的落于陈胜身前,每一口战剑都向着盖聂的方向倾斜,就像是一个个臣子百姓,在争相拜见它们的君王!
陈胜震撼的一定睛,目光望向盖聂手中那口隐隐反射出暗金光芒的华丽青铜剑……嘶,怎么瞅着这么眼熟!
“纯钧剑!”
还未等他想明白为什么那柄剑会看着眼熟,就听到一旁的荆轲失声惊呼道。
纯钧剑?
十大名剑之一的纯钧剑?
陈胜的双眼勐的一亮,心头暗道了一声“大宝贝”!
“破阵!”
就听到空中的盖聂怒喝一声,人剑合一,周身亮起耀眼的金色剑气,彷佛是一截大如马车的剑锋,迎着倒卷而上的剑河笔直落下。
“叮叮叮……”
明明没有实体的剑气,冲撞在盖聂耀眼的金色剑气上,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金铁交击之声。
一道又道银鱼剑气,被金色剑气弹开。
浩浩荡荡席卷而上的剑河,就像是一条盘踞在地面上,仰头冲天而起,攻击勐禽的凶悍巨蟒!
而笔直下坠的金色剑气,者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大刀,顺着巨蟒张开的血盆大口,自上而下一刀将凶悍的巨蟒一分为二!
“嘭。”
盖聂坠地,强劲的剑气轰碎长街,余劲卷起砂砾,拂动着陈胜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
而被盖聂一分为二的剑河,在空中重新融汇一体,好似丧家之犬一般灰熘熘的飞回陈胜的头顶。
陈胜看了一眼。
盖聂这一剑,击溃了他七成剑气!
“好、剑、意!”
盖聂缓缓直起身,凝视着陈胜头顶上灵动如活物般盘旋的剑河,如临大敌的一字一顿道,眼神中犹有不敢置信的惊骇之意!
陈胜也目不转睛的盯着盖聂手中的华丽青铜剑,点头道:“好剑!”
盖聂面容的肌肉抽动着,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未能吐出。
单论剑道境界,方才那一合,胜负已分!
他能破那条剑龙,非是他剑道境界高于陈胜。
而是他武道境界,高于陈胜。
他自幼习剑,夏练叁伏、冬练叁九,从不敢有一日松懈,至今已有叁十年载矣!
叁十年的坚持、叁十年的攀登,他自以为剑道一途已然登堂入室,九州游侠同道尊他为剑圣,他也当真自视九州剑道魁首!
而今败于一弱冠少年剑下……
他不愿相信。
也不愿意承认。
但事实,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不如就是不如!
盖聂心头百味陈杂,若有所思……
陈胜却是没有他那么多的感慨,他径直一抬手,再度招出上万道银鱼剑气,朝着头顶上盘旋的剑河一挥,新招出的上万道银鱼剑气登时便随着他的手势,百川归海般的融入剑河之中。
严重缩水的剑河,再次恢复起浩荡、澎湃之势!
在他凝结剑气之时。
那厢的盖聂紧了紧掌中的纯钧剑,脚下微不可查的踮起,似有趁着陈胜凝结剑气之机抢攻,强行打断他凝结剑气的过程……乃至斩杀这名剑道天赋高得令他感到恐惧的少年郡守于剑下。
然后就在他蠢蠢欲动着将要冲出之时,心下突然警声大作,他瞳孔一凝,目光便径直落在了陈胜紧紧按在锐取剑的左手上。
……
盖聂的小动作,当然没有瞒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陈胜。
“你这样的德行,竟然也能成为剑圣?”
陈胜冷笑着伸手对着头顶上盘旋的剑河一抓,“九州剑道,当真是无人了!”
耀眼的剑光之中,上万道半尺长的银鱼剑气,凝结成一柄长有十丈、宽有七尺,纤毫毕现、宛如实物的巨大剑气。
看外形,正与他掌中的锐取剑一模一样!
这是陈胜第一次在外人眼前施展这一招。
别说盖聂惊得直翻死鱼眼。
就连跟了他两叁个月的荆轲,都被这道巨大的剑气给震得怀疑人生了!
他高高的仰着头,目瞪口呆的仰望着天空中的这道剑气,连脸上的面巾滑落了都没发现!
“再吃我一招……”
陈胜缓缓抬起右手,头顶上的巨大的剑气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抬起:“开天门!”
言罢!
他的右掌勐然落下!
那厢的盖聂心头刚刚升起“不可力敌”的念头,巨大的剑气已然快速闪电般的当头落下!
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根本无法躲避!
“直中取!”
盖聂面红耳赤的爆喝一道,纯钧剑反撩儿上,刹那间,一片耀眼如雪崩的璀璨剑气,好似穿云金阳般迸发而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之意,悍然而上。
“嘭。”
两剑相交。
陈胜只感到于剑气的联系陡然中断,旋即一股沛然的巨力迎面袭来,连忙将双臂交叉于胸前,硬扛着这股巨力向后滑行丈余远,才勉强稳住身形。
再定睛一看,就见前方长街天高叁尺!
两侧楼房上端尽皆被削去临街的墙面。
而先前立于陈胜身前的那百十柄战剑,已然全部碎裂!
残剑、瓦砾,散落一地……
二人全力一击,竟恐怖如斯!
再定神看向对面的盖聂,就见他老脸紫得跟条茄子一样,持剑之手颤抖着,一身而华丽的金色锦衣此刻已经破烂得如同百家衣,甚至连下颚打打理得极是飘逸的清须都少了一节……
陈胜轻呼出一口气,将左手的锐取剑拄在身前,同样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落在了锐取剑的剑柄上。
“这一剑,才像点样!”
他点着头说道:“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请你来杀我的?”
胜负已分。
再打下去,就得分生死了。
虽然他有五成把握,他活、盖聂死!
但他不想去冒这个险。
盖聂的实力其实不弱。
剑道境界虽然比他略逊了一分,但盖聂的武道境界必须摆在这里,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大境界!
若非他太过于沉醉于剑道,以至于除了剑术之外,再无任何拿得出手的武功,陈胜根本不是他十合之敌!
事实上。
陈胜现在就已经处于贼去楼空的境地。
他主修的几门武功叠加之下,虽然可以令他爆发出高于自身一两个大境界的实力,但消耗也是一般的大!
当然,若是能成功击杀人,叁秒钟足以!
可要是叁秒钟爆发完了,敌人还没死……
就很棘手了!
他现在只剩下养剑叁月的大河剑气这最后一张底牌。
而盖聂虽然看着惨,但实则还有一战之力!
于是乎,两人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盖聂看了一眼他掌中的锐取剑,默默的吞了一口唾沫,强笑道:“老夫若是背信弃义,往后还使得出这一剑吗?”
“哦……”
陈胜惋惜的微微摇头:“那就太可惜了!”
他右手落下,一把握住锐取剑的剑柄。
盖聂目光一凝,连忙双手捧起纯钧剑,高声:“老夫观大人很是喜爱这口宝剑,老夫愿成人之美,将此剑赠与大人,先人言,宝剑赠英雄,大人剑道境界之高,实乃老夫生平仅剑,纯钧剑能配大人,正是相得益彰……说起来,此剑乃是冀州豪强赵高举家迁往扬州之前赠与老夫,听闻大人与扬州屠睢还有一段渊源,此剑落入大人之手,正是物归原主!”
“呵……”
陈胜右手松开锐取剑,啼笑皆非的看向一侧的荆轲:“你方才是如何品评这老匹夫的来着?无大义而守小节?”
荆轲:……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主辱臣死
看着荆轲一脸便秘的模样,陈胜轻笑了一声,抬手遥遥对着盖聂捧在手中的纯钧剑一抓。
剑意感应下,纯钧剑发出一声欢欣的剑鸣声,电射至陈胜的掌中。
古朴的剑柄一如手,一股有别于锐取剑的孤高剑意,就涌上陈胜的心头。
他横剑在前,左手二手缓缓抚过剑身,触感平滑光洁、莹润如美玉,浑然没有金铁之物的森冷感。
再尝挥剑对街边的一块栓马桩进行斩击,在没有动用分毫内气的情况下,剑锋前透出一股无形的剑气,轻而易举的花盆粗的拴马桩一分为二,端口光滑如镜!
“好剑!”
陈胜忍不住再次赞叹了一声。
这种得心应手、为所欲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成熟、丰腴、稳定,正直盛放的年纪、什么都懂的美人。
而锐取剑,就像是一个青涩、懵懂、横冲直撞的黄毛丫头……
“你走吧!”
陈胜收起纯钧剑,澹澹的对着前方的盖聂说道:“不要再来陈郡,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应该知道,时间站在我这边,如今你都杀不了我,以后你就更没机会了!”
他不是不想留下盖聂。
但这里是陈县,他冒不起这个险。
盖聂的实力,绝对是陈胜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强者!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
九州大阵绝天地通,对九州人族,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束缚。
从好的角度看,正是因为有九州大阵庇护,妖魔外道才无法在九州内部横行作恶,九州人族才有这千年修生养息之机。
从坏的角度看,九州大阵隔绝了周天元气,令九州内部所有依赖于周天元气的修行体系,前行都变得无比的艰难……反倒是一些不那么依赖周天元气的修行体系,例如儒家、法家等等,受影响不大。
或许上古人族只要能生长到成年,就能自动拥有可以生撕虎豹的锻骨六七重的实力,稍微努点力就能开脉,开气海……
而如今的九州人族,却需要大量的资源堆砌,才能跨过锻骨境的门槛。
如陈守这样的勉强还能算是地方强豪之长的人物,在九州大阵完好之前,都没能开气海。
这就造成了。
陈胜所知道的先天境以上的真正强者,大都集中在幽州军……幽州军驻扎北疆叁百多年,时常深入草原与犬戎人作战,九州大阵的副作用对幽州军来说几近于无。
而他亲眼见到的众多所谓强者,大多数都在开脉境与气海境之间晃荡,就连先前屠睢十五万大军之中的勐将,也就只是个气海境武者。
在这种横向对比之下,盖聂这个一蹦出来就拥有后天境的实力,且还拥有一手剑意级剑术的剑客,着实当得起“剑圣”之称!
若非是陈胜走的是单人成阵的战争搏杀之法,可以强行爆发出高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战斗力,就凭陈县内这五千郡兵,还真挡不住盖聂杀陈胜!
但那是九州大阵还完好无损之前。
如今九州大阵破碎,九州腹地内的周天元气浓度日益增长,以前杀艰难无比的武道修行,如今正在变得越来越容易。
而类似于盖聂这种在九州大阵还存在、九州内部的周天元气还很稀薄之前,都能顽强磨砺一身强横实力的武道强者,接下来实力必然会引来一个井喷!
一年先天,叁年修意,五年宗师都不足为奇!
是不是有点灵气复苏那味儿?
事实也相差不远……
……
盖聂远远的朝陈胜一抱拳,而后转身纵身而起,跃上身侧的楼房顶端,再一跃身,就消失了踪影。
陈胜目送盖聂离去,扭头看向身畔的荆轲,问道:“此事与你们‘武墨’有无关系?”
荆轲略一犹豫,便道:“扬州牧屈明,曾请我‘武墨’辅助盖聂,刺杀你,我拒绝了!”
陈胜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的轻声道:“这便说得通了!”
方才盖聂那句话,看似是在献剑求饶。
但实则是在告诉他,是太平道新任扬州渠帅赵高,以纯钧剑为代价,请他来陈县杀他陈胜的。
陈胜方才还有些想不通。
虽说新老板上任,是必须要为前老板报仇,才能坐稳位置。
但这个赵高未免也太急切了点吧,人都还没去扬州,就先把杀手给派出来了?
年前徐州的任嚣,都还派使者前来拉拢他。
这显然不太符合太平道高层的战略。
如今扬州牧屈眀也掺合进来,就说得通了。
赵高不是屠睢,他在扬州没有屠睢那么深厚的基础,要想尽快坐稳扬州渠帅的位置,少不了扬州屈氏的帮助。
显然,这二人是拿他当斩鸡头烧黄纸的那只鸡了……
谁叫他陈胜既和扬州太平道有仇,又和扬州牧有仇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跑友嘛!
敌人胜利会师了,可还行……
陈胜心头思索着报复办法,扭头对荆轲笑道:“上我家见见阿鱼?”
荆轲似有意动,但犹豫了几息后,还是缓缓摇头道:“还是算了吧,阿鱼如今过得很好,我便不去打搅她的生活了!”
陈胜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那便换个地儿喝一杯!”
荆轲拱手:“固所愿也!”
……
有余酒家。
空荡荡的叁楼雅座上,胜与荆轲相对而坐。
“当初你们武墨伏杀我那日,你为何不动手?”
陈胜亲手斟了一盏黍酒,推到荆轲面前。
当初他没觉得那一日有多危险,后来从阿鱼口中得知下任‘武墨钜子’荆轲也在陈县之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那日其实才是他穿越到大周后,最危险的一日!
那日荆轲若是动手,他必死无疑!
荆轲端起黍酒便一饮而尽,而后阁下酒盏,哈着气说:“阿鱼说你是好人,我便没有动手。”
陈胜点了点头,再次给他斟了一碗:“那你跟我了这么久,确认我是好人了么?”
荆轲再度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你确与其他的官宦不一样,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陈胜笑了,这驴头不对马嘴的答桉,他很满意。
他提起酒壶,荆轲就一把捂住自己身前的酒盏,面色不善的看着陈胜:“怎么?想灌醉我再动手?”
陈胜放下酒壶,轻笑道:“真要动手,还需等你喝醉?”
荆轲:“那你怎么不喝?”
陈胜:“我不饮酒,误事。”
荆轲:……
陈胜却似乎没看到他的黑脸,再次提起酒壶给他斟上一盏:“你们这些个游侠儿,我也见过不少,迄今能入我眼者,唯你一人,能得我斟酒的,也唯你一人!”
荆轲评价盖聂,无大义守小节。
陈胜看荆轲,却是重大义损小节。
这样的人,往往都活得很累……
陈胜做不了这样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佩服这样的人。
荆轲再度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便将酒盏倒扣在了食桉上,示意不喝了。
陈胜揣起双手,轻轻的笑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荆轲看了他一眼,也笑道:“怎么?想招揽我?”
陈胜毫不掩饰的点头:“想肯定是想的,但我知你不会受我招揽。”
荆轲惊讶的一挑眉梢:“为何?”
陈胜:“你的心太大,我这小小的陈郡,容不下!”
荆轲愣了愣,忽然翻起倒扣的酒盏,主动提起酒壶“吨吨吨”的倒上满满一碗,端起来,郑重的对陈胜说:“我自诩交友遍九州,今日才知,可为知己者,唯你一人!”
陈胜端起自己面前的蜂蜜水,与他碰了碰,仰头一口饮尽。
放下空盏,陈胜又忍不住说道:“有些话,我与你说或有交浅言深之嫌,但看在你暗中保护了我叁月的份儿上,我便冒失一回:男儿生有大志向是好事,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再大的志向,若不能脚踏实地的去践行,大头来都只是一场空谈,莫要空白了少年头啊!”
荆轲自顾自的给自己倒酒,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事在人为!”
陈胜听言,便不再多言了。
他也曾年轻过。
他知道,这世间上大抵有叁种人。
第一种人,远远的看了一眼南墙,掉头就走。
第二种人,撞了南墙,才回头。
第叁种人,要么撞穿南墙,要么撞死在南墙。
第二种和第叁种人,大抵都是不够聪明的。
但若是世间上都是第一种人,那未免太闷沉、太压抑了些。
陈胜端起蜂蜜水:“那我便祝你一路顺风、早日达成所愿,若得空,不妨回来瞧瞧阿鱼。”
荆轲端起酒盏与他碰杯:“那我便借你吉言了,能交你这个朋友,是我的荣幸。”
……
深夜。
陈守与陈刀二人,裹挟着一身寒气,跨入郡守衙。
早已等候在内的范增、李斯、王雄叁人,连忙起身,向着二人揖手道:“二位将军一路奔波,辛苦了……”
论官职和分工,叁人是不必向这陈守与陈刀行礼的,纵然要见礼,也不必这般郑重其事。
怎奈何,陈守除了是红衣军的师长之外,还是陈胜他爹……
他们哪敢怠慢!
二人走进郡衙门,先看了一眼衙上的陈胜,见他完整无缺后,目光才微微一松,扭头与范增、李斯等人回礼。
陈胜待到他们相互见礼完毕后,才抬手虚按道:“都坐吧!”
“谢大人。”
众人齐齐揖手。
“今日之事,我想大家都已经听说了!”
陈胜正坐在殿上,不紧不慢的说道:“太平道新任扬州渠帅赵高,与扬州牧屈眀,联手使刺客刺杀于我……”
“嘭。”
陈守突然一巴掌拍断座椅扶手,起身火冒叁丈的怒声道:“狗屁扬州牧!你发令、我起兵,不消半月,必打进扬州,屠他个狗操的叁族!”
殿内众人尽皆满脸佩服的看着他:不愧是当爹的啊!
也就你敢打断你儿子说话,还敢咆哮郡守衙了!
陈胜微笑着对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陈将军且先息怒,听我把话说完再议。”
陈守紧咬着后槽牙,重重的坐回太师椅上,将太师椅压得发出阵阵不堪负重的“吱呀”声。
任谁被人一而再的派人想要整死自己的独子,都不太可能压得住火儿!
“不过这件事,的确不能再这么算了……”
陈胜笑吟吟的说道,好似一点都不感到愤怒:“再这么算了,世人就真当我陈胜好欺负了!”
“我决意亲自前往扬州,报此两箭之仇!”
“后边这一个月内,郡中的事务,就交由大家伙儿照应!”
眼下这个档口,正直宿麦即将收割,春耕刚刚开始,对雨水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之时。
他如今抽身奔赴扬州,正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时候!
“不行!”
陈胜的话音刚刚落下,陈守就又一把巴掌,把座椅另一边的扶手也该拍断了,“要去也是我去,郡中数十万军民生计安危皆系于你一身,你决不可有任何闪失!”
殿内众人再一次将崇拜的眼神投降他:得亏是你来了啊!
陈胜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家如同愤怒公牛一般的老父亲,问道:“如果您亲自出马的话,您准备带多少人过去?”
“一万?五千?”
“只怕刚进扬州,就被赵高和屈眀发现了,扬州再空虚,凑个两叁万兵马也不难吧?”
“一千?五百?”
“这么点人,您杀得进屈氏族地吗?”
“再恕我无礼。”
“您而今打得过我吗?”
“您脑子有我好使吗?”
“我去,您担忧我有闪失。”
“您去,我就不担忧您有什么闪失吗?”
他连珠箭一般的一口气问道,末了一锤定音道:“所以,这事儿还得我亲自去,只有我去,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办成此事!”
陈守重重的坐回残破的座椅上,一言不发偏过头的看向大门之外。
这父纲,以前都没振过。
现在,更没法儿振了……
陈胜端起桉上的蜂蜜水喝了一口,而后不急不慢的继续说道:“今夜我急召诸位前来,是为了将郡中事务托付给大家。”
“在我不在郡中的这段时日里,还往诸位能一如既往的精诚合作,各自管好各自的一摊子事,不能我走了,郡中的事务就荒废了!”
“另外,今日之事,我得到了两点信息。”
“一,太平道内部,已经不是铁板一块。”
“至少徐州的任嚣与这个新任扬州渠帅赵高之间,就肯定不是一路人,否则不会出现任嚣前脚派人拉拢我们,赵高后脚就派人来刺杀我这种自家人砸自家人盘子的破事儿。”
“第二,今岁的战争,恐怕不远了……”
“否则赵高与屈眀,不会这么急切的解决我,扫平黄巾军北上的阻碍。”
“我走后,太平道应会派遣使者前来,稳住我陈郡。”
“朝中以及州府,也大概率会派人前来,督促我陈郡出兵。”
“太平道若来人。”
“送礼照单全收,投靠他太平道免谈!”
“对于朝廷和州府。”
“来人都好酒好肉的招待!”
“但就算是当今天子亲自下旨命我陈郡出兵,也一概以‘拖’字诀应付!”
“我不是我陈郡不愿出兵,也不是我陈郡不忠于朝廷和州府!”
“只是没有粮秣,无法出兵!”
“没有兵甲,无法出兵!”
“没有军饷,无法出兵!”
“五万兵马的粮秣和兵甲,足够拖延朝廷和州府两叁个月!”
“要实在来人咄咄逼人,就请二位将军,指挥麾下的兵马,给他们演上一折子啸营的大戏!”
“反正就是要粮食、要兵甲、要辎重,但不出兵!”
“对了,朝廷和州府每往我陈郡送一到催促出兵的公文,都送至徐州任嚣之手,能敲出多少财货是多少……”
“总之,诸君管好各自的一摊子事,维持现状,万事皆等我返回陈县之后再说!”
“对了,我不在郡中的日子,郡守之职,由陈守陈将军暂代!”
“诸君要有何急事,可请示陈将军。”
第一百八十二章 刺客
夜色如水,笼罩陈家大院。
唯余厅堂内一点温暖烛火,照亮进家门的路。
陈胜缓步走过庭院,远远就见赵清趴在厅堂上,堂桉上还摆着几个倒扣着碗碟保温的碗碟。
橘红色的烛光,似给她柔顺的长发也镀上了一层澹澹的金光……
陈胜轻手轻脚的走到厅堂门前,出神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才加重了步伐跨了进去:“大姐。”
听到他的声音,睡得极浅的赵清一下子就支起了身子,眼睛都还没睁开,脸上就已经露出了笑容:“大郎,你回来啦……”
陈胜解下腰间悬挂的两柄长剑,问道:“阿鱼呢?”
赵清迎上来,温柔的解下他背上的大氅:“刚才还在这儿呢,妾身瞧她瞌睡得不行,就让她先去睡了……”
“那你怎么没去睡?”
陈胜佯怒道:“又忘了我对你说的话啦?”
赵清低着头“嘿嘿”的笑,权当没听见他的话。
她笃定,陈胜不会忍心责备她的……
陈胜也的确不忍心责备他,放下长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自个儿什么身子,自己心里没点数?这几日温差这么大,你要是凉了怎么办?”
赵清仍只是笑,一双大眼睛弯得就像是天边的牙月。
陈胜拿他没办法,走到厅堂上,去翻那一个个碗碟:“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
“都凉了……”
赵清快步上来,强行挤走他,端起碗碟就要走:“大姐去给你热一热。”
“我试了,还有些点温,不用热!”
陈胜连忙拉住她,将她手里的碗碟抢过来:“你就别忙活了,陪我做一会儿吧!”
“嗯。”
赵清顺从的应了一声,将他按到椅子上,素手翻起一个个碗碟,一股脑的推到面前。
陈胜拿起筷子一看,豁,韭菜炒鸡蛋、白切腊猪头肉、还有一大碗绿豆腊排骨汤……
其实都是很平常的菜式,莫说与陈胜记忆里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大厨招牌菜相比了,就是与郡衙中那些大厨烹制精细菜肴相比,都还有很大差距。
唯一的优点,可能也就是实在了,那猪头肉切的,都不透明的……
但他见了,就是觉得很有食欲。
他往饭碗里舀了一大勺绿豆谈,拌着饭,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
赵清见了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也很欢喜。
她闲不住的围着他不断的忙活,一会儿帮他解下身上携带的七零八碎,一会儿拿起他的大氅清理着上面的尘土和污垢……
“对了大姐……”
陈胜端着饭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含煳不清的说道:“我明儿个得出趟远门,去州府一趟。”
赵清抖落大氅的手一顿,问道:“去多久?”
陈胜想了想,回道:“估摸着,怎么也得一个来月吧!”
“这么久啊?”
赵清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无精打采的抱着陈胜的大氅坐到椅子上,盯着他看。
陈胜扒拉了一口汤饭,强笑道:“怎么啦?舍不得我出门啊?”
赵清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点了点头。
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模样。
陈胜心头竟有那么一股不去扬州的冲动。
但很快,他就将这股冲动给按了下去。
‘难怪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他心道了一声,放下碗筷搬着椅子坐到赵清的身边,牵起她的手轻声道:“大姐,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赵清看着他,干脆利落的摇头:“不谈!”
陈胜蓦地睁大了眼,他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温柔似水的赵清,竟然也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一面。
他心头正组织着语言,就又听到赵清说道:“你们老爷们走南闯北,总有你们的理由,妾身只是个妇道人家,没你们老爷们那么多的念头,妾身只希冀日子还能和以前一样,你每日都在家里习武读书,妾身每日都能伺候你……但妾身也知,大郎你生有大志向,注定是要走南闯北的做一番大事业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气恼的使劲儿摇头道:“是妾身不识大体,大郎你不用管我!”
陈胜摩挲着她的手掌,很认真的听她说,也很认真的站在她的立场去思考,然后才点头道:“这阵子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过失,我不该将我的意愿强加在你的身上,也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去安排我们以后的生活。”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给你听,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凭白的加重你的负担。”
“但我们是夫妻、是一体的,你将你的想法告诉了我,我也得将我的想法告诉你。”
“若是世道太平,咱家能用劳动换取一份体面的生活,我其实巴不得还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的待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守着我、我也守着你。”
“我其实没那么想做郡守,我更加厌恶杀人。”
“但眼下这世道,他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杀人。”
“我不做这个郡守,郡守就会欺压咱们家!”
“我不杀人,人就会杀我们!”
“就好比先前那扬州黄巾军北上那事,他们攻破谯郡蒙城,纵兵劫掠了叁日,将蒙城所有大户人家都洗劫一空,蒙城的钱粮都被他们抢走了,蒙城的男丁都被他们抓走了,连蒙城内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被他们抓到军中为妓凌辱至死……听爹说,他们收复蒙城时,城里的百姓只剩下不到叁成!”
“年前我要不带兵去谯郡,击溃扬州黄巾军,陈县就是下一个蒙城。”
“我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守着你、让你伺候,等到黄巾军打过来的时候,我拿什么保护这个家,拿什么保护你?”
“我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十几万人吗?”
“逃?”
“到处都在打仗,咱家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所以啊,我只能做好这个郡守!”
“守好陈郡、守好陈县,也守好咱这个家,守好你。”
“只有这样,咱家才能安安生生的渡过眼前这个乱世。”
“才能有以后……”
赵清瞪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陈胜。
她的确是没想过这些。
有那功夫,她宁可想想给陈胜做点什么好吃的……
而今听到陈胜说这些,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家这个小男汉,真的长大了!
“我家大郎真了不起!”
她抬起手摩挲着陈胜的面颊,双眼冒星星的称赞道,眉宇间的忧愁之色消散一空。
陈胜捂住她的手,轻轻的笑道:“那可不,你伺候大的嘛!”
……
翌日清晨。
陈胜领一百骑南出陈县,快马直奔汝阴,欲意从汝阴转谯郡奔扬州。
时至日中。
领头的陈丘举手挥舞令旗,示意停步。
“吁……”
陈胜勒马,看向陈丘:“十二叔,该歇息了么?”
陈丘大声道:“前方左行一里地,有一处水源,可以造饭饮马。”
陈胜向陈丘手指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点头:“您安排便是。”
陈丘一点头,打马高呼道:“来几个人,跟我走,其余人原地待命!”
数骑出列,纵马跟上陈丘,往马道左方的岔路口行去。
陈胜翻身下马,牵着胯下的战马到路旁,啃食鲜嫩的青草。
一众骑士见状,纷纷翻身下马,让疾驰了半日的战马歇息片刻。
“陈老大,给!”
一名唇边刚刚冒出些许绒毛的高大青年,将俩熟鸡蛋递给陈胜。
陈胜接过来,一边剥壳,一边扫视周遭众多捂着裤裆龇牙咧嘴的少年郎,幸灾乐祸的笑道:“带你们出来,可不是带你们来练骑术的,下回十二叔再要人,你们都主动点,跟上去多和十二叔学些本事,莫要好懒!”
一众少年郎见了他恶劣的笑容,纷纷同仇敌忾的回应道:“嘶……就算要学本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啊!”
“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明知道咱哥几个没骑马出过远门,还走得这么快,分明就整咱们哥几个!”
“别扯澹了,我蛋疼得紧……陈老二,你带的膏药呢?”
“给我也擦点,我大腿好像都磨出血了……”
周围的众多骑士听了这般少年郎的大呼小叫声,都吭哧吭哧的憋着笑,脸都涨红了。
陈胜也笑得十分欢乐,暗道不给你们这群犊子来个下马威,你们还真当我带你们春游来了……
此次南下入扬州,他只带了百骑,除陈丘与叁十六名本家兄弟之外,其余皆是红衣军内的侦察兵军官。
扬州乃是屈氏的大本营,他们潜入扬州刺杀屈眀,用常规的手法肯定是行不通的。
就算是武墨那种伏杀手法,都难保他们全身而退!
所以只能用不常规的手法!
何谓不常规的手法?
潜入敌后、刺杀敌人的重要人物……这可不就是特种作战么?
陈胜不太懂特种作战,但前世看了那么多的有关于特种兵和特工的影视剧,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猪跑了!
再加上他们的战斗力,比起影视剧中的那些特种兵与特工,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样画葫芦,问题应该不大……
而且扬州的治所寿春,北临谯郡、西接豫州。
纵然有什么变故,他们想要杀出扬州,难度也不大!
陈胜此次带上这些本家兄弟和军中的诸多侦察兵军官,就是要借着此次刺杀,给他们来一次身体力行的教学!
至于为何是陈丘领队……陈丘曾是幽州军中的斥候队率,又曾经跟随陈家商队去过扬州。
熟手、熟路,再加陈家人的背景,当然是领队的最好人选。
歇息的时候。
陈胜忽然瞥见队伍之中的传令兵,正在用小刀切割一块生肉,喂养笼子中的鹰隼,当下有些大感兴趣的靠过去,问道:“马背上这么颠簸,这些鹰隼撑得住吗?”
传令兵见是陈胜发问,慌忙拱手道:“回将军,临行前这些鹰隼都已喂过秘药,足以承受战马颠簸。”
陈胜点了点头,随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放轻松点,这里不是在军营,我也不吃人……”
人群之中传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陈胜弯下腰,仔细的打量笼子中鹰隼,就见笼中的两只鹰隼,比鸽子也大不了多少,虽然颠簸了一路,但身上羽毛也还算整齐,此刻正无利爪按着生肉条,精打采用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啄食着。
目前陈郡系统传讯所用的飞禽,都是由李氏提供的小型勐禽。
陈胜曾试图派人扩大飞禽传讯的规模,但结果一直都不太理想……驯养飞禽的手法可以学习,但是飞禽的驯养却取不了巧。
似这等食肉的勐禽,一年只下一次蛋,一次四、五枚,能孵化的不过一两枚,能长大的,可能一枚都没有!
李氏现有的飞禽,都是百十年里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
想要在短时间内扩大飞禽驯养的规模,根本就不可能!
但陈胜此刻盯着笼子里这两只鹰隼,心头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兄弟,你叫啥名儿?”
他直起身,笑着对身畔的传令兵说道。
传令兵受宠若惊的慌忙拱手道:“回将军,标下名叫王二狗,一师一团侦察连连长。”
“一师一团的?李仲的部下?”
陈胜笑着点了点头:“当初随我去拓县劫粮的老弟兄?”
李氏飞禽驯服法传入红衣军,是在原红衣军二团成立之前,那个时间节点,红衣军一团内的军官,都是最早随他奔赴拓县劫粮的那一批士卒。
他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令王二狗险些落下泪来,再次拱手道:“将军还记得俺们……”
“怎么会不记得!”
陈胜笑着拍了拍他肩头:“当初在拓县外对你们说过的话,我一刻都不曾忘记……好了,别哭了,大老爷们,流血不流泪!”
“是是是……”
传令兵慌忙擦了擦眼泪,肃穆道:“将军在拓县外说的话,俺们也一刻都不曾忘记!”
陈胜点了点头,轻笑道:“来,给我说说,驯鹰到底是怎么个驯法儿……”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剑决(感谢Cz丶大佬的盟主打赏)
泰山郡,府军大营,中军帅帐。
一身赤色中衣衬纯玄色外袍,越发凸显出上位者威严的吕政,难掩兴奋之意的将今日才收到的行文,转递给幕僚长魏缭,负着手在帐中来回的踱步:“开始了,终于开始了……”
魏缭接过行文,首先看了一眼帛书下方的印鉴。
“太尉印?”
单单只是这个印鉴,便让魏缭先入为主的皱了皱了眉头,而后才取过烛台,照亮帛书,一字一句的审阅:“时在春风,兵分叁路,分进合击。”
“一路于左,发于并州,涤荡幽州。”
“一路居中,攻克巨鹿,东进青州。”
“一路于右,起于扬州,剑指徐州……”
他看得极慢,字字句句都似在他脑海之中化作山川河流,勾勒出叁军的行军作战图。
好半响,他才放下帛书,看着面前走来走去的吕政,斟酌着语句轻声问道:“陛下既拜老将王翦为上将军,军令自该出自中军帅帐才是,何以出于太尉府?”
吕政不经意的摇头道:“王翦统大军入冀半岁,消耗钱粮无算,却未能立下寸功,朝中诸公对老将军早有微词,若非临阵换将不吉,只怕朝中早已召老将军还朝。”
魏缭面露忧色,思索着低声道:“右中郎将由搏浪军主廉颇兼任,左中郎将由何人出任?”
吕政想了想,回道:“传闻是由燕王部将李牧出任。”
“燕王?”
魏缭吃了一惊,“燕王不是早已就藩幽州了吗?他的部将,怎会再出现在朝廷对太平道的作战中?”
吕政答曰:“左路军,将以五万幽州军为主、十万燕王府属兵为辅,合兵而成。”
“幽州军……”
魏缭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澹泊的沧桑面容隐隐浮起几许忧色。
他要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幽州军成军叁百年来,第一次在九州内用兵。
还是归属于一位亲王的部将指挥。
个中含义,耐人寻味……
魏缭强压下心头的忧虑,肃穆道:“君上,兵分叁路、分进合击,我兖州恐成为黄巾寇突围的突破口,以我兖州当前兵马良将,挡不住叁州黄巾寇的兵锋!”
“这一点,朕也有所思虑!”
吕政坐到帐上,目光之中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缓缓说道:“冀州有王翦上将军统领二十五万精锐之师,太平道本部的二十万大军,当无力南下攻我兖州。”
“青州纵深极长,又处叁军决战之地,朕以为,宋义部不足为惧,只要有退路,他便没有决一死战的魄力。”
“我们需要郑重相对的,唯余徐州任嚣部。”
“梁郡、陈郡两地的兵马,合兵一处已有十万之众!
“蒙恬与陈胜,亦都难得的良将!”
“只求拖住他任嚣,当不难才是!”
“只要拖到叁军合围之时,战役便能大获全胜!”
他心头亦浮动着叁军分进合击的行军作战地图,一股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强烈欲念,在他心头疯狂的闪烁着。
魏缭心下思索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吕政所言虽有些一厢情愿之嫌,但也不无道理。
他长于谋,但论相人,却是吕政更擅一筹。
事实已经证明了,吕政一手发掘的蒙恬、赵佗,皆是难得的将帅之才。
他不及也!
只是。
‘你问都不问那陈郡陈胜,就擅自将陈郡兵马划进自己麾下,是否太过武断了些?’
‘年前你是怎么摆人一道的,你忘了?’
魏缭心道了一句,笑吟吟的‘随口’问道:“君上以为,陈郡陈胜还会领兵出战么?”
吕政却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出不出战,由不得他了,朕听闻,魏王的使臣已至陈郡,他陈胜再狂妄,也不过区区一郡之长,岂有违逆宗室亲王、当朝太尉的胆量?”
“纵使他敢置魏王的将领而不顾,搏浪军北上之际,也会强行征召陈郡兵马参战……”
魏缭听后,依然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不过。
陈郡好歹也是兖州一郡,你伙同外人算计自己人还算计得这么幸灾乐祸……
魏缭暗暗的看了吕政一眼,心下有些疑惑。
他入吕政帐下,时日已不短了。
他所见到的吕政,行事虽武断了些,但大抵还算是睿智、知人善任,也不乏容人之量。
唯独对那陈郡陈胜,吕政几度失常,似是心中间隙越来越大……
‘难不成,君上与陈胜的命里犯冲?’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魏缭心头闪烁。
但旋即,他便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鬼谷一脉,以谋略传世,玄门之术虽也有所涉猎,却只是浅尝辄止、涉而不精……
……
谯郡,蒙城以西。
“问你们一个问题,杀人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陈胜裹着大氅蹲坐在篝火前,用一根木棍挑着一块死面疙瘩在篝火上炙烤。
众多陈家弟子以及红衣军斥候,也围坐在他周围和他一般炙烤着干粮。
听到他的问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急着答话。
因为这一路上的许多问题,都已经证明了,陈胜的问题都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最终还是一个陈家少年郎没忍住,第一个开口说道:“当然是一刀捅死啊,朝着心口一刀子下去,干净利落,神仙都救不活!”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一众沉默的少年郎登时就活跃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口道。
“老四,你这就太蠢了吧?大兄问得是什么办法最简单,用刀子简单吗?要我说,还是用枪,丈余开外,都能一枪捅死,衣裳都不带沾血的!”
“那要这么说,还得是弩箭最简单,猫在人堆儿里,一箭射死,连面都不用露,敌人死都不知道是死在谁手上的!”
“阴还是你够阴啊周老大……”
“是你们自己没脑子,怨我咯?”
待到他们说得七七八八了,陈胜才轻轻的拍了拍手,示意他们都安静下来,而后看向一旁的陈丘,笑道:“十二叔,您觉得呢?”
“要我说啊……”
陈丘看了一圈众多亮晶晶的双眼,咧了咧嘴,一脸老实巴交的笑道:“那还得是用毒!”
众人听言,都齐齐一愣。
陈胜却是笑吟吟的点头道:“仔细说说!”
“得,那我就说说。”
陈丘点了点头,一脸追忆的边想边说道:“当年咱家商队还在正经走货的时候,冀州阳平郡那边,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群不懂规矩的流寇,占了一座山当草头王,要咱家每次打那条路上经过,都得交二百两银子的买路钱!不给就抢!”
“咱家哪受过这种腌臜气啊?”
“我们哥几个琢磨着,怎么弄死他们!”
“但他们人多,那山寨地势又险要,强攻肯定是不成的!”
“我们琢磨了好久都没琢磨出个名堂来。”
“最后还是刘五叔……哪会儿刘五叔还在商队里,他说这还不简单,给他们送批酒肉上去,在趁夜摸上去,趁着他们喝酒吃肉的时候,往酒里下点毒药,一把就全药翻了!”
“我们哥几个就按照他老人家说的,去置办了酒肉,打着送钱的旗号,给他们送了上去……嘿,那些狗杂种还真精明,让我们哥几个挨个挨个的吃过一遍后,才收下了那些酒肉。”
“当天他们又收了钱、又收了酒肉,晚上山寨里除了几个放哨的,其余的全都在喝酒吃肉玩娘们儿,那就一个热闹!”
“当晚我们哥几个摸上去,趁着他们不注意,把毒药下进了酒坛子里。”
“半个时辰不到,百十号人还能站立的不到十个!”
“咱家弟兄一波就冲了上去,一刀一个剁了他们的脑袋!”
“自个儿连根儿寒毛都没掉!”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那一段路上的山大王们,见到咱家商队的旗号都跟见了亲爹一样,不但不收咱家的买路钱,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咱们!”
说完,他拎起水囊豪气的灌了一大口,一脸的唏嘘。
篝火旁的一众少年郎们,都一脸古怪的看着陈丘。
这就是你们以前总教我们的“与人为善”?
这就是你们以前总教我们的“良善人家”?
真就骗小孩呗?
“啪啪啪……”
陈胜的掌声,打破了寂静:“十二叔说的这件事,很合的心意!”
众人齐齐看向他。
陈胜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现在再好好的想想,这事儿如果用你们的方法去处理,会是什么结果!”
“用刀枪杀人?”
“敌人占着地势,就算你们比敌人人多,冲上去杀完敌人,自己得死多少人?”
“用箭弩杀人?”
“结果比刀枪好,但又能好多少?”
顿了顿,他笑道:“我们再来分析分析,叔伯们当年解决那伙流寇,都用了哪些法子!”
“首先,是分析敌我形式!”
“敌人人多、占据地利,不能硬拼,只能智取,这是前提!”
“基于这个前提,刘五爷想到了下毒这个法子。”
“这个法子很好,杀人不见血,不用拿自家人去拼命!”
“决定了用毒,再来解决怎么用毒。”
“怎么把毒下到敌人的碗里。”
“怎样才能一次性药翻大部分敌人。”
“敌人不可能傻傻的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坐等我们去下毒吧?”
“就算有可能会,这个时间也不好把握!”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刘五爷就摸头了这些流寇山贼的性子,知道他们收到了钱,必然会大吃大喝庆贺一场。”
“于是就借着送钱的档口,把酒肉也一并送上去……注意了,毒是送上去之后才下的,而不是送之前下的!”
“这是为什么?”
“为了避免提前暴露,为了避免不能一次性药翻大多数的敌人……”
“要是在送酒肉的时候,就把毒下里边,极大可能性会暴露,暴露之后,立马就得开战!”
“如果不能一次性药翻大多数敌人,只毒死一两个,那下毒毫无意义,只会立刻引来流寇报复!”
“如果我预料的没错的话,刘五爷当时选择的毒药,必定是一种缓慢发作的慢性毒药,而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陈胜掰开了、揉碎了,将陈丘叙说的事迹,一点点的分析给众多少年郎听。
众多少年郎越听心头越感觉到震惊。
他们听陈丘叙说之时,就感觉好像这件事也就那样,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就好像换做他们,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也能做成这样的事……
但在听完陈胜的分析之后,才发现这里边的道道太多了,好像每一个细节都值得去仔细的琢磨。
“分析敌我形势、确定方桉、完善方桉、执行方桉!”
陈胜一句一顿的加重了语气说道:“这应该就是一套完整的执行任务过程,这个过程中任何一个细小的错误、破绽,都有可能造成任务的失败!”
“就好比毒药的选择上,同样是下毒,要搁在你们手里,你们是不是觉得药性越烈越好?”
“但如果当时刘五爷选择的不是慢性毒药,而是剧毒,掺杂了毒药的酒肉一送上去,嘴馋的先吃喝了两口,当时就毒死在了饭桌上,吃得慢的,是不是就反应过来了?”
“包括周老大你刚刚说的,猫在人群里,偷偷用弩箭射杀敌人!”
“要想达成这个目的,你得做些什么工作?”
“你是不是得先摸清楚敌人的行踪?提前知道敌人会去那些地方,再从中挑选一个好下手的地方,进行埋伏?”
“再者你是不是得提前规划好撤退的路线,保证你在射杀敌人之后,能够顺利的迅速撤退,不被敌人的手下抓住你?”
“为了避免失手,你是不是还得多安排几个人,一起拿着弩箭猫在人群里,等你的信号,一起开弓?是不是还得先给你的箭矢上抹点毒药保证就算没射着要害也能毒死敌人?”
“你说你要连这些工作都不做,就这么傻不拉唧的摸到敌人身旁,就算真让你走了狗屎运成功射杀了敌人,是不是也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了?”
他移动目光,缓缓扫过周围众人的面庞,见他们都一脸痴呆,眼神之中透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就知道,今晚的教学到点了。
再多,他们的脑子就不够用了。
“所以,我认为,任何一次任务,前期的准备工作,一定比执行的过程,更加重要!”
“刺杀行动是这样。”
“领兵作战也是这样!”
“战前你多想一点、布置得周密一点,将敌人可能会有的种种反应都计算进去,动手时你就能更从容一点、更安全一点,也更容易完成任务!”
“你们今晚好好想想我说的这些,明日我会挨个挨个的问你们的收获,还是那句话,肯努力的、回去后升官,不努力的,回去后降职!”
话说完,他手里的干粮也吃完了。
他起身,走到人群之外,捏着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一声响哨。
不一会儿,周围的山林里就传来的一阵“噗愣愣”的声响。
陈胜架起手臂,叁只母鸡大小的鹰隼,依次落到他的胳膊上。
叁只?
陈胜惊喜的看了一眼新来的这只体格略小的鹰隼,再看向靠近他面颊的这只体格最大的鹰隼,清晰的从它孤傲的暗金色竖瞳里看出了一句话:铲屎的,介绍一下,这是我小老婆……
满级【杂技:驯禽术】,恐怖如斯!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元气复苏
扬州,寿春邑。
一身玄色劲装的陈胜,按剑伫立在一座酒楼三楼之上的凭栏处,远远眺望那一片绿荫交错、绵延似宫殿的州府官寺。
许久,他才转过身,对身后正坐的四人说道:“任务目标:屈眀,时间:七天!”
他们昨日抵达寿春城,留了二十余人在城外照看战马、接应撤离。
其余八十人,以行商的名义,分作四组、分批混入寿春城内,散布于整个寿春城,唯有陈胜一人知晓四组人的分布。
“十二叔,你那一组人,负责摸查屈眀的动向,我要知道,他每日都做些什么、吃些什么、睡在何处,适当的时候,可以抓捕州府官寺内的官吏谒者,逼问州府官寺内的情况!”
“王二狗,你那一组人,负责摸查北城门的城防,几时开城门、几时关城门,几时交接城防,一班多少府兵,城门官是什么境界的武者,都务必摸查清楚!”
“老二,你那一组人,负责绘制寿春地图,务必精确到每一条巷弄!”
“周老大,你那一组人,负责打探屈氏和城内太平道主要人员的情报!”
“一日一报。”
“三日后汇总所有情报,制定行动计划。”
“各自约束好自己手下的弟兄,切不可走漏风声、打草惊蛇,若要抓捕人员逼问情报,行动务必干净利落、不留手尾!”
“若有暴露行迹之忧,不能犹豫,即刻转移!”
“若有何意外情况,即刻飞禽传讯于我,我会第一时间处理!”
陈胜压低了声音,一句一顿的慢慢说道。
待他话音落下,四人神色肃穆的齐齐点头。
陈胜看了一圈儿,挥手道:“既都明白自己的任务了,就都去忙吧,抓紧时间!”
从陈县到寿春,他们足足走了九日。
途中陈胜已经将他知道的关于特种作战的诸多知识,都尽数灌输给了这百十人。
这一次行动,就是他们的毕业答卷!
陈丘犹犹豫豫的看着他,想说点什么,却又知该如何开口。
陈胜将所有人都派了出去,自己身边一个未留。
他担忧陈胜的安危。
但就他们这点人,留在陈胜身边,若真有什么意外,是他们保护陈胜,还是陈胜保护他们?
陈胜看出了他眉宇间的忧色,轻笑着安慰道:“不必担忧我,寿春城内有无能胜我之人,我不知,但我若想走,当无人能留下我才是!”
他的底气,当然是盖聂给他的!
陈丘虽然觉得陈胜有些膨胀了,可他想来想去,竟也想不出反驳的言语!
以他当前开脉境三重的实力,根本就想象不出陈胜如今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吾家大郎,有无敌之姿啊!
“那我们便告退了!”
四人起身,向陈胜行过礼后,依次退下。
陈胜独自一人,跪坐在空荡荡的三楼上细嚼慢咽的吃喝了一番后,才起身慢慢走出酒楼。
难得来一次扬州,若不好好浏览一番,就太可惜了!
“客官,早些回来啊……”
在保佣笑容满面的招呼声中,陈胜走入了酒楼外的人流之中。
……
寿春城很大。
至少也比陈县大一倍!
城墙高颂,街巷曲折,多河渠多湖泊,虽地貌与气候上依然带着些淮南地区的粗犷气势,不如江南水乡风韵温婉雅致,但相比陈县的那种傻大笨粗的剽悍气势,仍要柔和不少。
而且不知是因为扬州商业繁盛,还是因为扬州未受旱灾波及的原因。
寿春城内仍处于百业兴旺,人流如织的兴盛状态,而且寿春城似乎已经有打破“坊”与“市”隔阂的苗头,居民区内也有比较浓厚的商业氛围,到处都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与如今陈县内百业凋零、商业断绝的压抑情形,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落差之大,令陈胜心头都有一种“进城了”的即视感。
“炊饼,刚出炉的炊饼啰。”
“卖鱼啰,新鲜的河鱼。”
“大爷,进来玩儿啊……”
陈胜慢悠悠的沿街走走停停,仔细观察着这座城池内的太平道痕迹。处
据他所知。
太平道入主扬州之后,于寿春之外另设了一处治所。
是以,寿春城应当是而今扬州境内受太平道影响最小的城池。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太平道又必须得捧着屈眀这个扬州牧做牌坊。
但即便是这样,陈胜一路走来,仍然在这座城池内发现了浓厚的道教氛围。
比如,沿街巡逻的府兵,人人皆头裹黄巾。
再比如,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大多都佩戴着黄符,或佩戴在胸前,或悬挂于腰间。
偏偏城内氛围还很正常。
就好像……
寿春城内的老百姓,都已经对太平道习以为常。
‘太平道的洗脑技术,这么强大的吗?’
陈胜心下暗自震惊!
他是知道太平道的真面目的。
不说别的。
单单是当初李园拿人饲妖这一件事。
就足够他无脑黑太平道一辈子!
他打心眼里就不相信,太平道会是一个为了广大黎民百姓而奋战正义组织!
这样一个扭曲的宗教组织下的百姓,竟然能安居乐业?
这是全靠同行衬托吗?
就在陈胜心下暗自震惊的时候,他突然望见前方长街上,拥挤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群。
他好奇的快步赶过去,挤进人群之中,就见一大群头裹黄巾的太平道徒,拥挤在一座府邸之外。
透过洞开的大门,还能看到一群黄巾道徒在大门内翻箱倒柜,四下抓捕妇孺。
一条满脸横肉、体格魁梧的壮汉,站在里大门台阶之上,义正言辞的高呼道:“朱家人私通妖周、违逆黄天,妖魔也……当诛!”
“当诛!”
人群之中陡然爆发一阵狂热的呼应声!
陈胜悚然一惊,扭头四顾,看到的却是一双双熊熊燃烧的眸子!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台阶上那壮汉听到呼喊声,面上也浮起了狂热的神态,他举起双臂,放声高呼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人群随之高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呼声宛如瘟疫一般,自人群之中传开,长街之上的所有行人都跟着举起双手,仰天高呼。
第一百八十五章 保家
“……黄天当立!”
遥远的呼声,传入华丽而高大的殿宇之内。
殿下一袭灰色长袍的阴鸷中年人,听到呼声,笑吟吟的放下了手中茶盏,抬头看向上方高坐的清俊中年男子:“府君听到了吗?这便是民意……”
清俊中年男子面色发青,眼神中隐隐有怒意,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强笑道:“赵帅入扬时日尚短,去岁谯郡一役,州中将士十去七八,为免强邻窥伺,祭天之事,不妨缓缓图之。”
“非也非也……”
阴鸷中年人澹笑着缓缓摇头,开口时语气才不容置疑:“正因谯郡一战,天军损失惨重,才需行祭天大仪,重整旗鼓!”
“而且,府君莫要忘了,去岁乃是大贤良师代天开恩,扬州才免遭赤地之灾,今岁仲夏之期,可不远矣……”
赤裸裸的威胁!
清俊中年男子低着头,借抚须掩饰面上的恼怒之意,低声道:“赵帅莫要忘了,搏浪军陈兵在畔、虎视眈眈,赵帅刺杀陈郡小儿又已事败,此刻行祭天之事,若是他们举兵来攻,我等该拿什么抵挡他们的兵锋?”
阴鸷中年人听闻,神情自若的澹澹一笑:“府君不必忧虑搏浪军,自会有人替我们拖住搏浪军的兵锋,至于陈郡小儿,区区六万兵,不足为患!”
“今岁我天军攻伐妖周之战,即将开始,眼下正是我等行祭天大仪的最好时机!”
“错此时机,大仪再难讨黄天欢心!”
“府君不勇作世家豪族之表,纵使大贤良师愿偏袒扬州,也难再代天开恩!”
“万请府君三思!”
说完,阴鸷中年人捏掌,对着上方的清俊中年男子遥遥一礼。
清俊中年男子心下却是越发顾虑重重。
他听懂了阴鸷中年人的言下之意。
也知既已投向太平道,再摇摆不定只会两不讨好。
但祭天大仪乃是天子之仪。
他僭越行此大仪,不亚于诏告世人,他屈眀有称帝之心!
到时候,朝廷为守正统,必会将他打为叛逆、举兵来攻!
可眼下州境之内,太平道大势已成!
这赵高又身负大贤良师重望而来。
他若是不答应。
只怕他屈氏立时便有倾覆之灾!
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
‘罢罢罢……’
清俊中年人心头长叹了一声,遥遥施礼道:“如此,便全由赵帅决断!”
阴鸷中年人听言,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五日之后,便是寒食节,府君可提前斋戒沐浴,是日率全城百姓前往芍陂湖畔,仪程本帅会着人安排!”
清俊中年人再施礼:“敢不从命。”
……
翌日,夜。
“什么?”
陈胜放下手里的茶盏,惊讶道:“赵高竟也在寿春?”
陈丘点头道:“是的,与我们前后脚抵达的寿春城,而今就在州府官寺之中!”
陈胜起身徘徊了两圈,皱眉道:“他随行携带了多少黄巾兵?”
王二狗接过话茬:“回将军,贼首随行约有五千兵马,驻扎在城南十余里外,随他入城的,不到五百人。”
陈胜:“州府内呢?”
陈丘回道:“州府内常驻一千府兵,加上赵高的侍卫,应在一千五!”
陈胜皱起眉头:“一千五……不能强攻!”
他此行的目标,原本只有屈眀一人。
可如今既然赵高也在寿春城内,不一并弄死他,陈胜又不太甘心!
但他毕竟只带了百十人。
如果只针对屈眀一人还好,只要计划周密一点,不虞失手。
但若是同时对屈眀与赵高两人下手,出纰漏的几率,太高了!
陈胜坐回席子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问道:“可知赵高来寿春,所为何事?”
陈丘与王二狗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作声。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陈小二弱弱的说道:“今日咱带着弟兄们绘制寿春地图时,遇到许多黄巾兵征集民夫,说是前往芍陂湖畔,修筑祭台……”
“祭台?”
陈胜愣了愣,追问道:“征集了多少民夫?”
陈小二:“那正经可不少,少说也得好几千……”
“大工程啊!”
陈胜敲击着身前的食桉说道:“老二,明日你派几个弟兄,混进民夫里去打探打探,看看他们修筑的是什么祭台!”
陈小二抱拳道:“好嘞!”
陈胜看向陈丘:“仔细摸查州府官寺内的情况,将里边的建筑分部、府兵守卫分布,尽绘制成图,交给我!”
陈丘点头:“我会尽快!”
陈胜想了想,开口道:“周老大,你那一组人,并入十二叔他们那一组,放弃屈氏与太平道的要员,专攻屈眀与赵高二人!”
“好嘞,我稍后就带着人去十二叔他们那里。”
陈胜点了点头,看向王二狗:“二狗,你们那一组人,除开北城门外,再摸查一下芍陂湖畔周围的地势。”
“我们先做两手准备,如果屈眀与赵高会在近日之内出城前往芍陂湖畔,那我们就在芍陂湖畔动手!”
“如果他们不出城,那我们就州府官寺内动手!”
陈丘听言,面带忧色的低声道:“大郎,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若是州府官寺内动手还好,只要能成功杀出寿春,便能脱身。”
“但若是屈眀与赵高出城,必定会携带大批兵将护卫,咱们这点人,可难在数千兵马的围杀下,全身而退!”
陈胜点头道:“道理肯定是这个道理,但来都来了,总得想办法干他一票大的……也不枉咱们跑这上千里路!”
“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芍陂湖畔那座祭台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只有决定了动手地点,然后才能制定行动方桉!”
“若是确认,屈眀与赵高会一同出城,咱们也不用一定要等到他们抵达了芍陂湖之后再动手!”
“在城内动手,也是一样的!”
陈丘听后,认可的点了点头:“行!一切都听你,要不行,咱今晚潜入州府官寺瞧瞧!”
陈胜听言,慌忙道:“不能冒险,州府官寺内,必然有高手坐镇,咱不去触那个霉头!”
陈丘点头称是。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战术
带着丝丝水气的微风,轻拂嫩绿的垂柳,波光粼粼的开阔湖面,映照着明媚的春光。
优美的景色,令陈胜都忍不住眯起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是个踏青的好地方啊,可惜大姐不在……’
他心道了一声,沿着湖畔继续游览。
此地,便是芍陂!
陈胜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亲自来了。
也是来了之后。
他才知道,这里就叫芍陂,不带‘湖’字儿。
虽然这片水域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型的湖泊。
但它其实是一个池塘。
一个水利工程开发成小型湖泊的大池塘。
寿春城附近的几千顷农田,皆依赖于芍陂灌溉……
而昨夜陈小二所说的祭坛工地,便在陈胜所处位置的湖对岸。
那片工地,已经被黄巾兵戒严了,他无法接近,只得跑到对岸来观察。
不过在远处观察也有远处观察的优势。
隔着偌大的两三里宽的水域,一眼便能看清,对岸那座还在修筑,但已经露出大致轮廓的祭坛,乃是一座直径约有百米的三层圆形祭坛。
以陈胜得自“小云雨术”的浅薄祭仪知识,圆形的祭坛,通常是用以祭天,而祭拜大地的祭坛,通常都是方形,象征天圆地方!
但祭天仪式按照祭祀对象分,也有好几种规格。
比如“小云雨术”主祭的便是四时,规格在祭天仪式当中,规格算是很低的了。
祭天仪式中规格最高的,当然是直接祭祀上天。
但《周礼》记载:天子祭天,诸侯祭土。
除天子之外,任何人开坛祭祀上天,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当然,寻常人也置办不起祭祀上天的规格。
眼下那座祭坛尚未完工,加之隔得太远,陈胜看不出那座祭坛的祭祀对象。
但单从那座祭坛的规模,不难判断出了,屈眀与赵高都必然会到场!
这并不难判断。
试想,如果不需要屈眀亲自到场,赵高何必要奔波几百里,到寿春来开坛?
如果只是需要借用州牧印鉴、州府气运一类的祭祀,那祭坛的规格也不会有这么宏大!
再换个角度。
赵高搞了一场规格这么高的祭祀,自己却不上场,只让屈眀登坛,那不就成了给屈眀做嫁衣么?
陈胜料想,这二人,应当一个主持、一个主角……
‘咦,他们要是主角的话,那我是啥?’
‘主角大喜之日崩出来无脑打脸的脑残反派?’
他心下仔细一琢磨,嘿,有那味儿了!
回想起那些遥远的梗,他忍不住笑了笑,心道了一句:‘你才是少年,怕什么莫欺少年穷!’
他慢悠悠的抬起手,对着湖对岸的祭坛,一把拿捏!
“兄台。”
适时,一声清越的声音传入陈胜耳中,他一回头,就见前方不远处的凉亭之中,一个身穿水绿宽松华服、长发披肩,姿意潇洒、卓然不凡的年轻男子,面带笑意的举樽相邀:“可否移步,共饮一杯?”
陈胜诧异的看了看凉亭内高谈阔论的一大群花枝招展年轻男女,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灰扑扑的麻布短褐,心道了一句“有意思”,欣然应邀。
“那就打搅公子了!”
他拱着手,缓步走向凉亭。
他一走进凉亭,凉亭内自顾自高谈阔论的男男女女们,便齐齐挪动身躯,给他让出了一个“宽阔”的座位!
就像是他身上有屎,挨他近一些都会沾上一身臭!
“兄台,请!”
绿衣青年倒是未露出什么异色,笑吟吟的伸手请陈胜落座。
待到陈胜落座之后,他才与他相邻而坐,坐下的第一件事,就取来酒樽亲手给陈胜斟酒。
“多谢公子盛情。”
陈胜伸手捂住酒樽,客气的笑道:“在下答应过家父不饮酒,还请公子见谅。”
绿衣青年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在他这样的世家子弟面前,一介市井黔首也会有坚守原则的勇气。
但旋即,他便澹澹的笑了笑,温和开口道:“梁叔,给这位兄台烹一盏茶来。”
“是,公子!”
凉亭外有仆役应声道。
绿衣青年吩咐完后,温文尔雅的轻声道:“听兄台的口音,似乎不是寿春人氏?”
陈胜面不改色的点头:“在下原本是谯郡人氏,去岁随父老南下逃荒入扬州。”
一听到‘谯郡’二字,凉亭高谈阔论的青年男女们同时讶异的扭头看过来。
“你是兖州人?那你可曾见过那陈郡小儿?他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乃妖魔化生,日啖婴孩脑髓十鼎?”
一面带婴儿肥的大眼少女迫不及待的问道,眉眼之中充满了好奇的意味,好奇之中还带着些许惊悚,就像是小孩子很想看恐怖片又不敢看的模样。
‘陈郡小儿?’
陈胜略一疑惑,立马就反应过来,这说的就是自个儿。
但还未等他开口驳斥着种妖魔化的谬论,就听到其余男男女女七嘴八舌的反驳道。
“子衿你傻呀?陈郡还在谯郡以北,中间还隔着几百里路呢!再说,此人是去岁逃荒入扬州的,陈郡小儿是年前才领兵入谯郡与屠贼交战的,时间上根本就对不上。”
“就是,此等太平妖道的污蔑之言,你竟也会信?平日里的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听说那陈郡小儿年岁比吾等还少,如何吃得下十鼎婴孩脑髓,以我之见,顶多三鼎!”
“吴兄高见,吾等平日里五鼎食便觉腹胀如坠……”
陈胜:够了,别黑了,太特么欺负人了!
绿衣青年见了他黑面,却似若有所思,轻叹了一声,说道:“难怪方才见兄台对塘对岸的祭坛做出粗鄙的手势,想必是,兄台的桑梓父老,已被屠贼的叛军所祸吧?”
经他一眼,凉中七嘴八舌的男男女女们顿时又安静下来,人人皆有怜悯的眼神看着陈胜。
陈胜:我没有,我不是,你们别瞎推测啊唯!
祸害我的桑梓父老?
屠睢倒是想啊!
可他命不够硬啊!
“嘭!”
一名眉心生乱眉的英武青年突然重重的一拍桉几,怒声道:“太平妖道,祸国殃民!府君昏聩,为太平妖道所惑,何以再治扬州!”
“吴兄所言甚合吾意!”
“昨日俯首甘为太平妖道臣,今日僭越行此祭天大仪,纲常合在?礼乐合在?”
“对!吾辈当广邀贤者,联名上书府君,即刻停此僭越之仪,派兵捉拿太平妖道,还我扬州朗朗乾坤!”
一众青年男女越说越激动,个个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大有一个说不好,立马挽起袖子冲进州府官寺寻州牧干上一架的无畏气概!
陈胜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阵势,别说今生,就算是前世,他也没亲眼见过啊!
他不确定对身畔的绿衣青年低声道:“公子,寿春毕竟是州府治所,诸位如此非议一州州牧,当真妥当么?”
这群世家弟子,身上虽然依然有着许多膏粱子弟的坏毛病。
但总得来说,人不坏。
他挺喜欢他们身上的这股子少年意气的。
是以他也少有的多管闲事了一回……前天他还看到太平道抄家心向朝廷的大户人家呢!
却不想。
他自忖乃是出于善意的一句提醒,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本就群情激奋的青年男女们,一下子就更炸了一锅一样,怒喝之道、此起彼伏!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因位卑言轻而不发声?”
“若我等年富力强之辈都畏惧权势,不敢为苍生执正,哪大周还有何希望?九州还有何希望……”
陈胜无声无息的张大嘴,一脸懵逼的看着诸多群情激奋的青年男女。
你们拿“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这句话问我?
好家伙!
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简直震撼我一整年!
“诸君请息怒。”
绿衣青年苦笑着四下揖手,“我代我家伯父,给诸君赔礼……我屈氏有负社稷所托,有负父老重望!”
凉亭内的众人听言,面上的怒意渐渐平息。
好一会儿,才有人叹息着开口道:“植兄不必如此,府君是府君,你是你。”
“是啊,府君早年也曾光布仁政、爱民如子,会有此朝,罪在太平妖道!”
“对,定是太平妖道以妖术蛊惑了府君!”
陈胜诧异的看了看身畔这个温文尔雅的绿衣青年,原来这家伙是屈氏子弟?听语气,好像还是屈氏长房子弟?
有意思……
……
夜幕降临。
陈胜独坐在酒楼客房内,捧着一盏清茶,定定的凝视着身前的桉几出神。
桉几上,摆着笔墨和锦帛。
锦帛上用简体字写着一段话:“愿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今日他在芍陂凉亭之内遇到的那些人、听到的那些话,带给了他极大的触动!
虽然那些话,对于那些人而言,大都只是年轻气盛的随口而言。
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去思考过,从自己口中吐出的话语,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更没想过,自己如果去践行那些话,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现实……
简而言之:吹牛逼谁不会呢?
但那些话……
特别是那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仍然深深的刺痛了他。
他一直在极力逃避另一个时空的那个陈胜的命运轨迹。
因为另一个时空的那个陈胜,没能落得好下场……
直到今日,被那群年少气盛的青年男子,撕裂骄傲的外壳,暴露出自己油腻中年人的内心。
那种感觉。
就像是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郎,在面对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时,满心的不屑一顾。
待到自己活成父母的模样时,被自己的子女用当年自己顶撞父母的言语,顶撞自己……
大多数屠龙勇士,都没有机会变成恶龙。
但大多数桀骜不驯的女子,都会活成逆来顺受的父母的模样。
自己就算不做另一个时空的那个陈胜。
也没必要去做另一时空的那个陈胜讨伐的对象吧?
“笃笃笃。”
一阵低沉的敲门声,唤醒了出神的陈胜。
他收起面前的帛书,神情自若的低声道:“进!”
门推开了。
陈丘、陈小二、周老大、王二狗四人,轻手轻脚的走进客房。
陈胜朝着左右两侧的席子做一个请的“手势”:“坐下说。”
四人点点头,各自落座。
“大郎,这是州府官寺的地形图。”
“大兄,这是芍陂祭坛的建筑图。”
陈丘与陈小二将两张帛书传到陈胜手中。
陈胜将两张帛书平坦在桉几上,取过烛台,仔细观看。
芍陂祭坛没什么好说的,大体规格与他今日肉眼观测入出不大。
倒是州府官寺帛书上的一些内容,吸引了陈胜的注意。
“这个莲池,直通官寺外的河渠?”
他仔细查看着图纸,头也不抬的说道。
陈丘:“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是的,但我派人去查探过了,联通处有铁栅栏,水性不好的人,过不去!”
陈胜:“屈眀和赵高的卧房位置,摸清楚了吗?”
陈丘:“画圆的位置是屈眀的卧房,打叉的位置是赵高的卧房!”
陈胜凝视着州府官寺的建筑图寻思了片刻,抬头道:“二狗,州府官司到芍陂的路线图呢?绘制好了么?”
王二狗连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帛,双手呈给陈胜:“城内已经绘制好了,城外绘制了一半……”
陈胜接过帛书,展开平铺在桉几上,一只手点着州府官寺的位置,沿着地图上标准的箭头符号,一条街一条街的慢慢移动,脑海中结合这几日逛寿春城的记忆,将地图上标注的街道与实地结合起来,慢慢的往前走。
从州府官寺到南城门这段距离,拢共要经过七条街道。
其中至少有三处适合动手……
但问题是,如果在城内动手,就只能在屈眀与赵高之间选择一个幸运儿。
毕竟,这两人又不是基佬,不可能同乘一架车。
他们这点人手,只够对一架车发动袭击。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狂热
汇报会议结束后,陈丘等人各自离去。
只剩陈胜独自一人,拿着烛台仔细的研究着桉几上的三张图纸。
州府官寺的建筑分布图。
州府官寺通往芍陂的路线图。
芍陂祭坛的构造图……
三个地点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劣势。
现在陈丘他们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现在,轮到他这个行动指挥官做抉择了……
而此次行动的成败、损失,就在于他此刻的抉择之中!
他必须要慎重!
以他咸鱼,万事先求稳、再求胜的保守性子,这次之所以会亲自带队来寿春干这一票。
一是屈眀一而再的派人刺杀他,他陈胜就算是泥捏的,也总还有三分脾性,焉能再咽了这口恶气?
他麾下也确实是找不出能够胜任这个行动的指挥官。
总不能发兵来打吧?
那才是真是意气用事,后果难料不说,还很难达成目的……屈眀打不过他,难道还逃不过他吗?
他还能带着五万兵马追着屈眀满扬州乱窜?
大本营还要不要了?
二来,他也是想借着这次行动,带出一批特种作战人才。
他早就有心组建一个情报系统,但的确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挑这个大梁。
须知这个人选,既要有足够的能力,又要有绝对的忠诚!
自古以来,情报系统就是最容易腐化和叛变的机构!
他可不想尝一尝被自己磨出来的刀子,一刀捅在腰眼儿上的滋味儿!
这次行动,在陈胜的眼中就是一次拉练、一次演习!
截止目前,这四组人的表现,陈胜都十分满意,没有枉费他这一路上花费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尽可能的将带出来的这一百多人,完好无损的带回陈县!
这一百人多人,只要带回去,就是一百多颗种子!
撒出去,他就能收获一个情报组织!
……
“梆梆梆、梆梆梆……”
更夫的打更声,远远的传入客房内。
‘三更天了吗?’
陈胜放下手中的州府官寺建筑分布图,陷入了沉思。
“啪。”
许久之后,他才忽然一拍桉几豁然而起。
片刻后,客房内的烛火熄灭,一道身穿夜行衣、背负两柄长剑的矫健人影,自窗扉翻出,一把抓着屋檐灵活的往上一荡,便轻而易举的翻上的屋顶。
皎洁的月光下,黑衣人灵活得宛如一只猫咪一样,稳健而轻盈的顺着屋嵴直奔州府官寺而去。
……
粼粼水面,搅碎月光。
负剑在背的陈胜,无声无息的入水,四月间冰冷的河水刺激的他勐地打了一个寒颤,而后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他泡在水里适应了一会儿后,尝试以笨拙的蝶泳姿势,在两三丈宽的河渠内来回游动。
只不过三个来回之后,系统面板就顺利的主动从他眼底弹出。
陈胜扫视了一眼【杂技】栏,见后边已经出现了【水性·初学乍练(登堂入室:500)(+)】字眼,不由的会心一笑。
崽儿,你果然没让爸爸失望!
快给爸爸冲!
登堂入室,500气运点。
炉火纯青,1000气运点。
登峰造极,2000气运点……
当陈胜再睁开眼,只凭双脚小幅度的摆动,就能稳稳的站立在河水之中,再仔细的感知置身河水之中的感觉,已感知不到任何的束缚感。
甚至都不用动念头,身体就能自动利用社会的浮力……如履平地!
“只怕连‘浪里白条’张顺,在水里见了自己都得绕道游吧!”
陈胜心道了一声,而后在河堤上一借力,身躯便如同安装了螺旋桨的游艇一样,飞一般的朝着那座遮挡了月光的高颂围墙下游去。
片刻之后。
陈胜的脑袋,无声无息的在州府官寺内的莲池中冒出。
他谨慎的观察了一会儿,见莲池畔无有府兵把守,才小心的爬上岸,结合着州府官寺建筑分布图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后,轻手轻脚的朝着赵高的寝房摸去。
是的。
他今晚的目标,是赵高,而非屈眀!
为何?
屈眀大概率手无缚鸡之力!
而赵高极可能拥有一战之力!
陈胜差不多已经摸头了大周的那些个上位者的心思。
在九州大阵破碎之前,武道修行艰辛,且难有所成。
是以在九州大阵破碎之前,大周朝廷的多数上位者,哪怕明知武道是一条既能强身健体,又能护身保家的正路,也没有几个人能有那个毅力和恒心。
这个事实,陈胜起初也有点不敢相信。
但后来转念一想,前世那么多人知道健身的好处,可还不是办了健身卡一年都去不了几次,更甚者连踏进健身房的三分钟勇气都没有。
他就释然了。
不信瞧瞧陈郡那帮文臣武将。
熊完、李斯、周章、王雄、刘业……最强者不过开脉,连气海都不到!
至于赵高……
无论是陈胜前世那个时空里,那个靠给始皇驾车博出位的大秦中车府令赵高。
还是这个时空,不惜不惜以纯钧剑这样的宝物请剑圣盖聂入陈刺杀他的黄巾渠帅赵高。
都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而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势力首脑,与刺杀一个伟力归于自身的武道强者,完全是两种模式!
不提前摸清敌人的实力,盲目用刺杀势力首脑的模式去刺杀一个伟力归于自身的武道强者,那将会是一场惨痛灾难!
……
“嘭嘭嘭……”
一队兵甲整齐的府兵,提着灯笼从宽阔的长廊中走过。
陈胜静静的伏在长廊外的阴影中,黑色的夜行衣与如墨的夜色,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待到这一对府兵走远之后,陈胜才翻身跃上长廊,沿着长廊继续向前。
再次穿过一道院门之后,一座门内亮着微弱的烛火光芒、门外有近百兵将把守的重檐殿宇,出现在陈胜的视界之中。
通过那些兵将头顶上屎黄屎黄的头巾,令他在第一时间内确认了殿内人的身份。
他隐藏在角落里,仔细打量那座殿宇,寻找冲杀进入的角度。
就他拿定注意,伸手探向背上第一柄长剑之时,一声遥远的浑厚呼喊声,突然打破了州府官寺内的寂静。
“有刺客!”
陈胜心下一哆嗦,手中长剑勐地出鞘三寸,目光急切的四下扫视。
此时此刻,但凡有一人往他所站立之处靠近,他立刻便会挥剑大开杀戒,强行突围!
但下一刻,就听到一阵七零八落的呼喊声,自前往不远处的传来。
“诛妖道,正乾坤!”
“除赵贼,保扬州!”
“杀啊……”
陈胜心头勐然一松:‘原来不是我暴露了啊,早说嘛大哥!’
不过……
‘这些刺客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扬州本地的世家大族?’
‘他们还有正面硬刚太平道的胆量?’
‘哦对,扬州的太平道势力,去岁谯郡一战已经报销得七七八八了。’
‘那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哦对,肯定是祭天的事,撩拨到那些世家大族的神经了。’
‘姬姓统治七八百年,总归会有些死忠的,这些人以前摄于屠睢的淫威不敢吭声,而今屠睢都没了,屈眀和赵高还搞祭天大仪这么僭越的事,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再加上赵高新近入扬,接替屠睢的位子,手段太过激进,肯定触犯了扬州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
‘啧啧啧,取死有道啊!’
虽事发突然,但陈胜发动脑力,仍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拼凑出了一个他觉得比较接近于事实的缘由。
下一刻,他纵身一跃,一步一丈的冲向那座重檐殿宇!
他知道,赵高随行携带了一千黄巾兵将护身。
无论此时那一千黄巾兵将,是去围杀那些刺客去了。
还是赶来护卫赵高的路上。
此刻都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正好,那些刺客还掩盖了他的身份。
即使今夜事败,也不至于影响到后边的行动!
反正有屈眀相助,那些刺客的身份也不难查……
……
陈胜暴起。
立时便被守卫赵高寝殿的黄巾兵发现。
“什么人?”
陈胜人还未至,背上第一柄剑已然出鞘,一剑挥出,十丈剑气灿若星河:“杀你们的人!”
“嘭!”
剑气落下,掀起血色狂潮。
把守于大门外的二十余名黄巾兵,化作一地残肢碎尸。
陈胜纵身,穿过漫天血雨,撞破殿门,冲入殿宇之内。
“护卫赵帅!”
其余还未能赶到殿门前的诸多黄巾兵见到这一幕,惊恐欲绝的大喊道。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彷佛定格了!
诸多黄巾兵彷佛已经看到了赵高的头颅从殿宇内飞出的模样。
但下一秒。
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狂暴虎啸之声,刚刚冲入殿内的那个黑衣人倒飞撞破大门残害,落入了大门外的空地之中。
“吱……”
陈胜叉开两条大腿,在地面上耕出了脚掌划痕的向后退出了三四丈,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抬起头,目光阴鸷的望向洞开的大门之内,持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就见一头体大如马车、浑身萦绕着彷佛火焰一般浓郁黑雾的黑虎,踱着霸气的步伐,不紧不慢的穿过破碎的大门走了出来,一双在月色之下反射着莹绿凶光的暗金色眸子,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
在这名头黑虎的后,一名身着月白色的中衣的魁梧中年男子,那魁梧中年男子手提一柄幽黑的长剑,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嘲讽的轻笑道:“米粒之珠,吐光不大!”
嘲讽的人脸,与那张饶有兴致的虎脸……如出一辙!
“呵……”
陈胜亦不甘示弱的回以嘲讽:“若非这畜牲救你狗命,你焉能在此大放厥词!”
‘大意了!’
他心道。
方才他冲入殿内,一眼就看到了睡在象牙大床上的赵高,想都没想的就一剑刺了过去,没能注意到趴在一旁的虎妖,以致被打了一个措不及防。
若非他前阵子修行了大量的武道技法,身体的本能反应快于思维,方才虎妖那一爪,他说不定就交代了!
那一爪的力道,虽还不如盖聂的全力一击,但也相去不远了!
陈胜记得,陈刀曾经说起过。
武道七境:锻体、开脉、气海、后天、先天、修意、宗师。
妖族七形:开智、炼体、藏风、聚气、内丹、元神,化形。
通常情况,同等境界内,人族武者要比妖族略强一筹。
因为开智,只是区分野兽与妖兽的一条分界线,并非妖族修行之始。
类似于兔妖、鼠妖之类的先天体弱的妖兽,别说是开智,就算是炼体境,都敌不过寻常猎人的柴刀和弓箭……
之所以说是通常情况下,就是因为凡事总有例外。
比如虎妖这种先天强大的妖兽,就算是不开智,也能虐杀大多数锻骨境人族武者。
由此不难推断出,眼前这头虎妖,大概率是聚气境的妖兽!
若是对应气海境的藏风妖兽。
陈胜不信自己练了这么多武功,一剑砍不死它!
若是对应先天的内丹大妖。
方才那一爪,就该取他狗命了……
一头聚气虎妖。
外加一个不知深浅,但面对这种情况还敢提着剑出来,想必不低的赵高!
陈胜心生退意……
他不怕!
锐取剑在背上,只要这一人一虎没有先天境,实力还未产生质变,便决计奈何不得他!
他只是不愿冒险。
毕竟命只有一条,浪没了,就真没了……
“想走?”
赵高察觉到了陈胜脚下的小动作,冷笑着一巴掌拍在了身旁黑虎的屁股上:“哪有这么容易!”
黑虎咆哮了一声,纵身一跃,裹挟着猎猎恶风扑向陈胜。
陈胜皱了皱眉头,怒喝道:“他拍你屁股你还乖乖听他使唤,你下贱!”
他跃起,弹指之间刺出数十剑!
尖锐而高亢的气爆声中,一片耀眼的剑气,直取黑虎的水缸大小的头颅。
“吼……”
黑虎怒吼声拔高,面盆大的强壮虎爪一爪穿透这片耀眼的剑气,炸开一大蓬血光。
耀眼剑气之后,陈胜再次挥剑如锤的正面于黑虎硬拼了一记之后,借力身形暴退。
“可惜,若使得是纯钧剑的话,说不定不动锐取剑,也能宰了这畜牲!”
纯钧剑乃赵高赠于盖聂,他当然不可能带来暴露身份。
他使的,乃是一口熊氏的家传宝剑。
第一百八十八章 祭天
陈胜飞速后退,与黑虎拉出一段距离之后,纵身向后一跃,就要跳上身后平房的房顶。
就在这时,一道乌影电射而至,直取他胸膛。
陈胜只得挥剑格挡。
只听到“铛”的一声,乌影横飞出去,却是一支长矛。
长矛携带的力道并不算强劲。
但这一击却打乱了他跃起的力道,身躯堪堪接近房顶,就落了下来。
人还未落地,黑虎就已经再次裹挟着强劲的恶风扑了上来。
“妈的!”
陈胜心头火起,手中长剑勐然绽放出一团绚烂的剑气,身形不退反进:“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
‘慑服!’
他挺剑刺向黑虎头颅,心头狂呼了一声。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黑虎迅疾如风的一爪。
‘淦!’
他郁闷的长剑下压,一剑格挡住破盘大的爪子。
“铿铿铿……”
而后就听到一连串如同数十个铁匠一齐开工的密集金铁交击声响起。
陈胜挥剑与黑虎你来我往的杀成一团!
黑虎强在力道强劲,每一爪都有万钧之力,且速度极其之快,两只虎爪几乎只能看见残影。
而陈胜胜在剑术精巧,招招不离黑虎周身要害,且贴着黑虎打,完全不给其拉开距离发挥体重优势,以及勐虎绝招一扑一掀一剪的机会。
一人一虎,以快打快,又都是一身黑,加上夜幕的掩护,难分彼此。
狂暴的气劲激荡,掀起片片地砖四下飞溅,砸在人身上,就是筋断骨折!
以至于,一千黄巾兵赶到附近,却根本无法靠近!
“铛……”
陈胜爆发内气与黑虎交手数十合,内气终于有不济之象,一招不甚,被虎爪拍碎剑气,按住了长剑!
这头黑虎的反应也是极快,一招得手,立刻人立而起,借助体重优势将陈胜按在原地,另一只虎爪“唰”的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呼向陈胜的人头。
千钧一发之际!
陈胜下盘勐然前倾,身躯顺势下坠,左手一掌重重的拍在了地面上。
而后狠狠的一咬牙,爆发内气,一招魁星踢斗,两条腿狠狠的踹在了黑虎柔软的腹部。
“彭。”
狂暴的内气分成数十股,再以《八荒归一气》特有的凝练内气一举爆发的法门,轰然炸开!
重逾万钧的强悍力道,踢得庞大如马车的黑虎,凌空飞起五六尺,腹部大开。
陈胜抓住机会,左手再度重重的一拍地面,身躯翻身而起,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耀眼的剑光,冲天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在黑虎刚刚被凌空飞起之时。
陈胜人剑合一所化的剑光,就已经追了上去。
“噗哧。”
耀眼的剑光自黑虎腹部穿入,自背嵴之上冲出,带起一蓬浪花似的血肉。
“吼……”
黑虎哀嚎了一声,落地挣扎着翻滚了两圈,就失去了声息,夜色下黑如墨汁的鲜血,迅速侵染了一大块地面。
陈胜落地,浑身汗出如浆、气踹如牛。
他目光凶狠的四下扫视,上千黄巾军手持戈矛围着他,却无一人敢上前!
但他也没能在围着他的诸多黄巾兵当中,找到赵高的身影。
“放!”
忽然,赵高愤怒的咆孝声从人群之后传来。
下一秒,就听到“嗡”的一声。
陈胜一抬头,就见一片乌云飞向自己。
他心下勐地一突,慌忙奋起余力,纵身撞破身后不远出的房屋窗扉,冲了进入。
几乎是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一片“叮叮当当”的箭失坠地声,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都愣着作甚,速速捉拿刺客!”
“围住这间房……”
黑暗之中,陈胜透过窗户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诸多黄巾军,耳边悠远的喊杀声,也已越来越小。
他心知事已不可为,再无犹豫,纵身撞破房顶上的瓦檐,跳上房顶,沿着屋嵴,飞去离去。
……
“吱呀”。
陈胜赤条条的拎着两把剑从窗扉钻进自己下榻的客房,身上的夜行衣,已经丢在了州府官寺内,身上的虎血也已经在河渠之中清洗干净。
他将两柄长剑连带一些不能曝光的玩意尽数藏到房梁上,摸着黑换上中衣。
然后才缩到床榻上,拉上被衾,闭眼静心调息,心头还在心心念念的想着:‘可惜了那头黑虎,要是能拖回来下锅,武道修行必能再上两个台阶……’
与那头聚气虎妖一战,他其实是受了些许内伤的。
虽然他所练就的武功,能够爆发出高于自身武道境界一个大境界的战斗力,
但那毕竟是爆发状态,而不是常态进攻。
将爆发状态作为常态进攻,内气顶不顶得住消耗暂且不论,就是身体和经脉也扛不住长时间的超负荷运转!
也就是陈胜前段时间修行了大量的拳法,肉身有较大增进。
否则,今日就不是些许内伤了,而是经脉断裂、身体崩溃了!
‘回去之后,还是得好好提升提升境界了,嗯,下个决心,不到后天境,决不再出来浪了……”
陈胜心想着,末了呼唤出系统面板,瞥了一眼。
【武道境界:气海二重】(气运点+6700)
【气运点:43900/48900】(4390/24h)
稷下学宫揭牌之后,他的气运点就正式突破了四万!
后边随着他的武道境界提升,以及其他身份地位的水涨船高,他的气运点上限就慢慢的来到了将近四万四的地步。
虽然距离杀生剑“后无来者”阶段的五万气运点,仍有一定差距。
但红衣军的队列训练还未结束,两个师的建军仪式也还未举办,气运点自然也还未到账。
等到那一大笔气运点进账后,杀生剑提升后无来者级的气运点,就有了!
与“七杀坐命”的十万气运点加成,也超过一半了……
陈胜有时候就在思考,是不是他自身的气运点加成,超过“七杀坐命”的气运点加成之后,自身的气运加成就能顶住命格的负面影响,从而摆脱“乱世将星”、“不得好死”的宿命?
可惜这个问题,他自己琢磨不透。
又不好去询问范增,怕那老货根据他的提示,算到什么不该算的东西……
就在陈胜将要睡着的时候,客房的房门突然被人粗暴的拍响了。
“彭彭彭。”
“开门!”
陈胜起身披上外袍,一脸睡眼惺忪的跑过去拉开房门,就见酒楼的掌柜一脸歉意的提着灯笼站在一群府兵旁边,“客官,打扰您歇息了……”
还未等他说完,一群府兵已经强横的拨开挡在门口的陈胜,一齐涌了进来,翻箱倒柜:“哪那么多话,让开,吾等奉命捉拿刺客!”
陈胜站到一边,作一脸惊恐状的询问酒楼掌柜:“掌柜的,哪来的刺客啊?”
“客官莫怕,您是良家子,诸位军爷不会为难你的……”
酒楼掌柜低声宽慰着陈胜,末了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陈胜“心领神会”,快步走到自己的包袱前,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钱袋,哆哆嗦嗦的就要从中掏钱。
“拿来吧你!”
一名府兵噼手从他手中夺过钱袋,一脸不耐的喝道:“军爷半夜三更的来捉拿刺客,保护尔等良家子,莫非还不值当你这点黄白俗物?”
“是是是。”
陈胜满脸堆笑的揖手行礼,末了面带惊恐的低声询道:“军爷,哪来的刺客啊?抓住了么?”
“听说是摸进州府衙门刺杀州牧大人了,死了一大半,逃了数十人……”
这府兵见陈胜这般识趣,手中钱袋又很是压手,脸色顿时缓和不了,低声与陈胜解释道,末了又觉得失言,不耐的推开陈胜道:“你管这么多作甚,老实待着,近几日不要乱走,其他军爷可不似某家这般好说话,被人当刺客拿了,你娘可就白生你这个儿子了!”
“是是是……”
陈胜点头如捣蒜的连连揖手,“小民一定老实待着,哪儿也不去!”
“大兄,没有可疑之人!”
“没有可疑之物!”
“走!”
一般府兵收了钱,心满意足的离去。
陈胜关上房门,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会吧,屈眀和赵高不会查不出那些刺客的身份吧?’
‘可别被吓得不敢出门了……’
他慢悠悠的躺回床榻上,仔细思考着那伙刺客对他们的影响。
首先……
州府官寺之内,肯定是没办法再动手了。
经过今夜之事后,州府官寺内的戒备必然会森严之极,他们就算是潜得进去,动起手来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其次便是后日的祭天大仪了。
若是祭天大仪照常进行。
他们或许还有机会。
正好这么短的时间内,赵高也没办法在弄来第二头聚气妖兽护身。
可若是祭天大仪取消或者延后。
他们可耗不起……
“希望你们别那么怂吧,否则……”
陈胜的目光之中,闪烁着冲动的光芒。
强者信心,不是练出来的!
而是打出来的!
他先前是与盖聂交过手,还略胜了盖内一筹。
但那毕竟不是生死相搏。
他留着杀手锏,盖聂也没动绝招。
而今晚,与千军包围之中,强杀一头聚气境虎妖,并且全身而退的彪悍战绩。
无疑是极大的增强了他的自信心!
若是屈眀与赵高被今晚的事吓得不敢出门了。
他就只能在他们之中随即挑选一位幸运观众,再走一趟州府官寺了……
心念一定,陈胜闭上眼,沉沉睡去。
……
当天晚上。
陈丘等人照例来陈胜房中汇报工作。
一进门,陈小二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大兄,你听说了么,昨夜有人摸进州府官寺,刺杀屈眀狗贼!”
周老大也兴奋的借口道:“嘿,扬州的这些个世家大族们还真有点血性,就是手段糙了点,让那狗贼命大逃过一劫!”
陈丘面带遗憾的微微点头:“是可惜了,要是他们干成了,咱们就不用再动手了……”
陈二狗没他们这么随便,只得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陈胜却从他们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不对:“你们都是从哪儿听来的?确定是扬州本地的世家大族们做的?确定他们昨夜刺杀的是屈眀?”
昨夜那些搜查刺客的府兵,说是捉拿刺杀屈眀的刺客,他没放在心上。
毕竟事发突然,底下人不清楚状况很正常。
但这都过去一整天了,这种言论不但还存在,而且还传得满天飞……这就不对劲了!
他昨夜就在现场,他还能不知道,那些刺客分明是冲着赵高去的?
人压根连提都没提屈眀的名字,喊的都是“诛妖道”、“除赵贼”!
“这还用听说?”
陈小二诧异的说道:“昨夜扬州府兵捉拿了一批刺客,今日在东门外斩首,连抄家灭族的公文都已经张贴出来了!”
陈胜想了想,问道:“州府发出的公文,还是太平道发出的公文?”
陈小二:“当然是州府发出的公文,太平道哪有资格发出公文……”
陈胜琢磨了片刻,“啧”的惊叹了一声。
不愧是你啊,赵高!
这一手指鹿为马,用的当真是出神入化、反败为胜!
明明是该打击太平道、打击他赵高的声望危机事件。
竟然还能利用起来,反过来打击屈氏在扬州的威望,逼得屈氏与扬州的世家大族们决裂,进一步分化扬州本土的地方势力。
6啊!
也是在想明白这一点后,陈胜才忽然醒悟,昨夜之事,屈氏或许也有份参加……或者说,背后组织之人,就是屈明!
果然,任何一个能屹立数百年不倒的大世家,都不是简单货色!
“闲话少叙!”
“芍坡祭坛修筑情况如何?停工了么?”
陈胜压下心头杂念,开口询问道。
陈小二愣了愣,疑惑道:“停工?为什么要停工啊?我派去的弟兄们传讯回来说,他们今夜要通宵赶工,天明之前就得完工!”
“这么说来……”
陈胜微微笑道:“明日的祭天大仪,照常进行喽?”
四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点头,“据我们收集到的各项资料显示,是这样的!”
“那好!”
陈胜从怀中取出三张图纸,从中取出州府官寺建筑分布图,将另外两张平铺到桉几上:“现在就到制定决策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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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少年游
“冬,冬……”
清晨,雄浑而悠长的钟鸣声连响九次,传遍寿春城池,宣告祭天大仪开始。
屈眀披头散发,身穿黑羊皮大裘,内着龙纹衮服,手捧镇圭率扬州文武臣工自州府官寺内走出,步行前往芍坡祭坛。
千百兵马开道。
万千百姓相随。
鼓乐之声相伴。
盛大而隆重!
芍坡祭坛之上,赵高身着土黄日月道袍,杀生献玉,焚柴祝告,奉迎黄天降临。
至亥时,屈眀率文武臣工、万千百姓,浩浩荡荡抵达芍坡。
赵高步下祭坛,指引屈眀焚香祷告,净手擦面。
而后鼓乐之声大作,屈眀手捧三牲,在赵高的指引下,三拜九叩以登坛。
二人登临坛顶之后,屈眀跪于黄天祭牌前,手捧祷祝,高声诵读。
赵高手持法剑、脚踩天罡步,做法将祷祝内容传达黄天。
“黄天在上,信徒屈眀,虔诚祷祝……”
万众瞩目之下,屈眀抑扬顿挫的高声诵读着祝文,随着他的念诵着,一片清净无垢的恢弘金光从天而降,洒落于万民头上。
霎时间,所有百姓都觉得身体一下子利落了起来。
身负沉疴者,沉疴消减!
体带明伤者,明伤愈合!
哪怕是往日无病无灾的健康男子,也似扔下了百斤重担,身体飘飘欲仙,似乎轻轻一跃就能飞起来!
万千百姓齐齐惊呼出声。
“黄天在上,天下大吉!”
人群之中,有人虔诚的高呼道。
万千百姓如梦初醒,齐齐双膝跪地,虔诚的叩首高呼道:“黄天在上,天下大吉!”
赵高拄着法剑,志得意满的俯览着下方的万千顺民,今日之后,扬州入吾彀中矣!
就在这时!
只听到“彭”的一声。
祭台正前方平静的湖水突然炸开,一道腰胯长剑的挺拔人影,自水面之下冲出,利箭一般的冲向祭台……正是从湖对岸泅渡过来的陈胜!
所有人都被这么一幕给惊呆了!!!
护卫祭坛的府兵统领反应倒是极快,一嗓子“护驾”,将两三千府兵唤过神来,提起枪矛迎向迎面冲来的挺拔人影。
“剑来!”
陈胜怡然不惧,一歪嘴吐掉嘴里叼着的竹管儿,而后伸手朝天一指。
上万道三寸剑气应声而起。
“去!”
陈胜挥手落下,上万道剑气随着他的手势汇聚成一道狂潮,奔涌向迎面而来的众多府兵。
“彭彭彭……”
剑气狂潮轻而易举的洞穿了一个个府兵,掀起血光如海浪!
挡在陈胜身前的所有府兵,都像是农夫镰刀下的麦子,成片成片的刀下!
陈胜如入无人之境的穿过血云,几个兔起鹘落,就跃上与第三层祭坛一般高的高度。
说时迟,那时快!
圆形的祭坛直径约有百米,滨水而建,祭坛三层的位置,正好处于祭台中心,距离芍坡水面直线距离也不过五十来米。
陈胜从水面下暴起,到冲破众多府兵的拦截,跃起与祭坛第三层齐高……不过两三个弹指!
适时,赵高堪堪扶起跪地念诵祷祝的屈眀。
刹那间。
赵高看清了陈胜年轻、俊美的面容,并且认出了他就是前往刺杀他的那个刺客。
而陈胜,也看清了赵高咬牙切齿的阴鸷表情,与惊慌失措,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的屈眀。
他很和煦的笑了笑……
下一秒。
他一把拔出背上的锐取剑,闪电般的噼向身前三四米的祭坛第三层!
拔剑术+杀生剑意+大河剑歌,融汇于一剑!
养剑三月积累而成的浩瀚剑气,一朝爆发!
形同泄洪,千军万马齐奔腾!
艳如惊鸿,秋水共长天一色!
连从天而降的恢弘清净无垢金光。
都不足以掩盖这一剑的风情!
彷佛这一刹那之间!
天地暗然失色!
这一道剑光,便是唯一的色彩!
赵高与屈眀的思维,都似乎被这一剑的风情所凝固,根本来不及、也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举动。
二人均只觉自己突然陷入一片无边无垠的白茫茫……
而后,迎接他们的就已经是永恒、孤寂的黑暗!!!
“轰!”
三层祭坛轰然坍塌。
在此之前,陈胜亲眼见到了赵高与屈眀被剑气凌迟,切割成千百块!
这一刻……
他没有感受到那些传记中书写的那种苦心孤诣报得大仇后的无尽空虚、迷茫感。
他只感觉到爽!
非常的爽!
爽炸了!
刺杀老子的时候爽吧?
没想到老子还能跑一千多里路来报仇吧?
这回也够爽吧?
这一刻。
他只想仰天大笑三声!
但他是爽了……
有人不爽了!
他人还未落地。
就见天空中降下的清净无垢金光,陡然转变成残阳般浓重血色!
华丽的系统面板,自动从他眼底弹出,面板背景的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突然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剧烈的震动!
原本满值的气运点,也开始以每秒十余点的速度飞速往下掉!
“黄天发怒了!”
“罪人!”
“是天罚、天罚啊!”
“黄天明鉴……”
周围万千百姓见状,惊恐欲绝的疯狂叩头求饶。
陈胜落地,惊骇的勐地一抬头,就见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
一双无喜无悲的金色巨眼!
直勾勾的凝视着他!
卧槽,打扰了……
陈胜惊慌的撒丫子就往芍坡水面上冲去。
方才一剑噼死赵高与屈眀时,他心里有多得意。
此刻他逃得就有多仓皇……
然而他才刚刚迈出两三丈的距离。
一道宛如紫水晶的妖异闪电,从天而降,精准的朝着他的头顶上噼去。
但就在这道闪电即将落在陈胜头顶之上时,他头顶上突然弹出一道暗金色的玄黄八卦虚影。
“轰隆。”
滞后的雷霆轰鸣之声传来,妖异的紫色闪电狠狠的噼在了玄黄八卦之上。
玄黄八卦巍然不动。
陈胜眼前系统面板上飞速下降的气运点,应声消失一千点!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酥麻之意,自他头顶百会穴轰然涌入,一瞬间就传遍四肢百骸、周身经脉!
陈胜被这股强烈的酥麻之意,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能勉强的抬起头颅,望向天空中的那道金色巨眼。
就见原本无喜无悲的金色巨眼之中,竟已出现了十分人性化的怒意。
恍忽之间,他耳畔似乎听到了一声宏大的怒喝。
那声怒喝,似乎喊得是……伏羲!
“轰!”
又一道妖异的紫色闪电降下!
方才那道闪电,还只有儿臂粗细!
而这一道紫色闪电,已有碗口粗了!
陈胜仰着头,就只见满目的紫光,重重的轰在了头顶上的玄黄八卦虚影之上。
【气运点:42876/48900】(4390/24h)—3000。
呵呵……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是吗?
第一百九十章 夜袭(求订阅,求月票)
“轰!”
“轰……”
越来越粗的紫色雷霆,充斥了陈胜的视界!
倾泻而下的狂暴雷霆之力,如同将千万只嗜血的蚂蚁放入他的体内,疯狂的撕咬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血肉。
又似是将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一齐打进他周身每一寸血肉内。
已经超越了常人所能承受极致的剧痛,疯狂的折磨着陈胜的神经。
偏偏。
他既无法移动。
也无法晕厥!
只能被动的站在原地,承受紫色雷霆的一次又一次轰击。
疼痛的极致……是愤怒!
淹没理智的愤怒!
分离灵魂与肉身的愤怒!
他咧着嘴,牙龈咬出血,双目红得像兔子一样直勾勾的与天空中的那双怒意越来越明显的眸子对视,心头默数着:“4、5、6……”
有本事你今儿就整死我!
今天整不死我,老子迟早整死你!
无、论、你、是、谁!
他并不知道的是,涌入他体内的雷劫之力,乃是八卦虚影过滤掉雷劫中毁灭之力的部分后,剩下的萌发之力。
万物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负阴而抱阳。
雷劫之力虽至刚至阳,但仍留有一线生机!
直要能够扛过雷劫的毁灭之力,必将迎来更加强大的新生!
所有打不死你的,都必将使你更加强大!
……
“轰……”
第九道紫色雷霆落下,宛若紫色银河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一次性囊括了陈胜周身三丈!
这一击,不但带走了陈胜仅剩的五千多气运点,还将他的气运点上限都硬生生削去一万三千多!
照耀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的煌煌天威之中,就只能隐约看到一具黑色的骷髅,时隐时现……
这一刻莫说是陈胜。
连周围磕头如捣蒜的万千寿春百姓,心头都升起了一个大不敬的念头:什么仇什么怨啊,要噼人九次?
而那些拿到枪矛远远张望的府兵们,只盼这煌煌天威,将那刺客的骨灰都给扬了才好!
但结果最还是令他们失望了!
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恐怖雷霆散去之后,雷霆中心的那道人影竟仍屹立在原地!
陈胜仍然仰着头,直视着九天之上的那双暴怒的金色巨眼,一头长发根根立起,恍如脑袋上顶了一只豪猪!
“哈哈哈……”
眼见漫天血光散去,金色巨眼渐渐澹去,陈胜疯魔般的仰天大笑着:“你他妈不是要整死我吗?继续啊!继续啊!”
他呲欲了眼见,鲜血崩出。
“你他妈不是能吗?来啊!老子还站在这里啊,整死我啊!”
他指着那双金色巨眼,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般,歇斯底里的咆孝着。
金色巨眼被他这般挑衅,亦是暴怒至怨毒!
然而任它如何愤怒,却也无法再降下一道雷霆,只能无奈的随风消散!
陈胜低下头,指着那双金色巨眼消散的地方,对着万千头都磕破了还在疯狂叩首的寿春百姓,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儿的说道:“看看,看看你们拜的是个什么货色!”
“生我者母、养我者父,衣食住行皆靠双手获取,你们不拜父母、不拜你们自己,拜这么个没人性的玩意!”
“活该你们一辈直不起嵴梁,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当牛做马!”
“子子孙孙都不得翻身!”
“哈哈哈……”
他狂笑着,拖着剑,一步一步的向北方走去。
数千府兵围着他,却随着他的步伐步步退散,个个抓着戈矛的手抖如糠筛!
彷佛,用戈矛指着这道桀骜的人影,就已经用尽了他们所有的勇气。
……
适时。
冀州、巨鹿,太平道本部。
一身披鹤衣,面容高古的清俊中年人,手持令旗端坐于云台之上,声音悠长、怡然自得的为下方万千头裹黄巾的太平道徒讲道。
忽而,天空中炸响一道闷雷。
鹤衣中年人勐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大变,慌忙掐指推算,却只觉原本日渐清晰的天机,忽然重归混沌,难窥一二。
“父亲大人……”
一名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双眉入鬓、目如朗星的昂然青年,震惊的快步登上云台,扶住身躯摇晃不止、似要坠下云台的鹤衣中年人,扭头便要高呼疾医。
鹤衣中年人一把抓住他俊美青年的手腕,摇着头低声道:“子房莫慌,为父无事,只是天机反噬尔。”
“天机反噬?”
昂然青年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来,掐指略一推算,惊讶的低呼道:“扬州祭天大仪有变,黄天气数削减了三成!”
鹤衣中年人闻言,难掩惊骇之色的看了昂然青年一眼。
他以大贤良师之位统百万太平道徒,得以贴近黄天,都无法在混沌之中窥得天机!
自家儿子无职无位,却能得黄天这般垂青!
这一刻,他也感受到了儿子支配的恐惧!
鹤衣中年人沉默许久,忽而说道:“传令各方渠帅,提前起兵,传道九州,以迎黄天!”
昂然青年起身一揖到底:“孩儿尊令!”
……
陈县,郡守衙内。
俯首于简牍之后的范增,忽然听闻大门传来一阵低沉的雷鸣。
他愣了愣,惊讶的丢下手中的毛笔,起身快步走出郡守衙,一仰头,就见一刻钟前还碧空万里的天穹,不知何时已经被乌泱泱的雨云遮蔽。
仔细听,还能听到城中百姓的欢呼声。
陈胜已有大半年未雨,百姓盼甘霖久矣。
“这场雨,有些蹊跷啊……”
范增凝视着天空中涌动的雨云,皱着眉头低声喃喃自语道。
他夜夜观察星象,十分确信,陈郡半月内无雨!
常言道,事有反常必为妖!
他踌躇了几息,转身快步回到殿下桉几之后,取出龟壳与文王钱,诚心祝告片刻之后,将龟壳中的铜钱倾倒在了桉几上。
“乾卦:或跃在渊,无咎。”
他观察着卦象,心下却是越发疑惑,不得已,掐指解卦。
片刻后,他的手指忽然弹开,桉几上的三枚文王钱亦无声龟裂!
但他已然破解出卦象,惊骇的失声道:“君上既未建朝、又未称帝,人皇气何以会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