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指鹿为马
陈胜盘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五心朝元,闭目静心调息。
丝丝缕缕的紫幽幽的内气,包裹着他,将他金毛狮王式的爆炸发型都渲染成了葡萄紫。
祭坛那场天罚。
除了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气运值上限严重缩水等等一系列负面影响之外,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经过归纳总结后,弄清的收获有以下三点。
第一,雷霆淬炼了他的肉身,他而今的肉身强度、底蕴,至少是先前的好几倍!
第二,雷霆渗透了他体内的内气,令他的内气提前拥有了先天大武者才能拥有的雷霆特性。
第三,雷霆一次性打通了他周身所有经脉……包括有天地二桥之称的任督二脉之内,而今他已经是百脉俱通之身!
第一点暂且不论,肉身强度、底蕴的增长,带给他的提升是全方位,也是最直观,以他如今的力道,赤手空拳都活活打死赵高那头黑虎!
第二点,劲气拥有特性,原本是先天大武者的特权,武道修行迈入先天境后,内气炼化天地奇物凝结真气,只手焚山林、跺脚断江河!
他在气海境就拥有了劲气特性,还是极其罕见、至刚至阳的雷霆特性,这就好比弹弓换AK!
他若是再与盖聂交手,哪怕借助大河剑歌之力,他也有信心在三剑之内取其首级!
当然。
最最牛逼的,当然还得是第三点:周身百脉俱通,修意境之下,已再无关隘,从此武道修行事半功倍,直抵天人之姿!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百脉俱通,只能提升他的修行速度,而不能直接增强他的战斗力。
武道修行,某种意义,像极了开车!
开车要想速度快,需要满足哪三个基本条件?
车好!
路好!
技术好!
崎区不平的羊肠小路,什么车都开不快。
老式扶手拖拉机,同样是什么路都开不快。
技术不好更完蛋,车再好、路再好,都白搭!
陈胜目前的情况,就是路好了,四通八达、又平坦又宽敞。
但开的车,仍然还是走乡村土路的拖拉机……他主修的《八荒归一气》再厉害,也只是一门气海境武功。
而开拖拉机锻炼出来的驾驶技术,也无法支撑他达到高速公路的平均速度……气海境之后的修行,是需要用意志力、亦或者说是精神力,去推动内气运转的,他目前的精神力,只足够支撑他运转《八荒归一气》。
不过,这点障碍对于其他天生百脉俱通的天才武者,或许是个问题。
但对于能用气运点推演武功境界的陈胜而言,却完全不是问题!
只要气运点足够,他完全可以一口气将《八荒归一气》推演到最登峰造极。
然后用圆满的《八荒归一气》配合强大的肉身,温养精神力!
精神力一达到气海境的上限,就能强行晋升后天境!
从收获的角度看……
祭坛那场天罚,对陈胜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儿!
若是换个方式,让他拿四万三千多气运点和一万三千多气运值上限,去交换这些收获。
他或许会犹豫。
但肯定会答应。
哪怕换取的不单单只有这些收获,还有天罚时他所承受的那些痛楚。
他依然会答应!
因为这笔交易,的确是他血赚!
但他不会感谢那场天罚!
苦难就是苦难,不值得感谢!
更遑论,那场天罚摆明了就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这笔账,他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在适当的时候,找那双该死的眼睛,讨回来!
……
陈胜徐徐收功,终于感受到周身的痛楚消散大半。
围在周遭的陈丘等人见状,连忙围上来,关切的问道:“如何?”
先前陈胜顶着一颗彷佛被雷噼过的脑袋回来,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
但他的脸色,比他肤色还黑,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敢问……
“无事了!”
陈胜神色阴郁的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伸手道:“收拾东西,回陈县!”
陈丘震惊的道:“回了?那赵高与屈眀……”
陈胜扫视了一圈,才发现有人都目不转睛、神色忐忑的盯着自己。
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点头道:“都死了!被我一剑砍成了一堆肉泥!扫都扫不起来!我们成功了!”
人群安静了几息,忽然齐齐欢呼出声。
“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
“弄死那来杂碎了……”
他们高兴,他们欢呼。
今日的突袭,虽然只有陈胜一人动手。
但前期的所有准备工作,却是他们所有人一起做的!
这份胜利,自然也属于他们的每一个人!
陈胜看着他们欢呼,雀跃。
心头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那双该死的眼睛……
“好了好了,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咱们先回家,再论功行赏!”
陈胜心事重重的强打起精神,笑道。
“回家喽,回家喽……”
众人欢呼着,七手八脚收拾起周围的各种物件。
陈胜抬起头,打了一声响哨。
“啾……”
一身高亢的鹰鸣,在周围境界的五只鹰隼一次落到陈胜的身旁。
有的用尖锐的喙轻轻的啄他的衣裳,似是在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有的像猫咪一样用脑袋着他的胳膊,似是在宽慰他,帮他缓解痛楚。
陈丘他们没有见到他被雷噼的场景。
它们见到了……
王二狗见状,很有眼力劲儿取来生肉和小刀,双手奉给陈胜。
陈胜接过生肉与小刀,割下一根根肉条,雨露均沾的亲手喂到它们的嘴里。
满级的驯禽术,让他能与这些鹰隼心意相通。
但仍旧需要通过喂食这种建立关系的方式,巩固主次关系。
陈胜也通过这些杂技,摸索出来系统的极限。
那就是系统只能建立在“有”的基础上,往上推演。
比如他如今的驯禽术,在常人的眼里,自然是不可思议,神乎其神!
但事实上,这的确是这一门驯禽术所能达到的境界!
王二狗做不到,只是他浸淫此术的时间还不够长。
但驯禽术当真只能达到这个地步吗?
依陈胜看,怕不止如此!
一名合格的驯禽人,除了与喂养飞禽、训练飞禽,与飞禽之间建立起稳固关系的本事之外,应该还具备驯化飞禽、培养飞禽、繁衍飞禽的本领。
太平道不就掌握了饲养妖兽的本事么?
只可惜,王二狗所学的这一门传承自李家的驯禽术,并不包含那一部分的本领。
陈胜的系统自然也就无法无中生有,推演出那一部分的本领。
思及此处,陈胜不由的唤出系统面板,定睛细看。
就见: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气运点+100000)(已冻结)
【身份:大周陈郡假郡守兼骑都尉、大周陈郡陈家少当家、大周陈郡青龙帮帮主、大周陈郡红衣军军团长、大周陈郡梅花山庄庄主、稷下学宫宫主】(大周陈郡假郡守兼骑都尉:气运点+13400;大周陈郡陈家少当家:气运点+6200;大周陈郡青龙帮帮主:气运点+5600;大周陈郡红衣军军团长:气运点+12100;大周陈郡梅花山庄庄主:气运点+2400;稷下学宫宫主+2500)
【武道境界:气海二重】(气运点+6700)
【武道功法:八荒归一气·炉火纯青(登峰造极:41600)】
【武道技法:七杀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50000)、万千疾雨剑·登峰造极、大河剑歌·登峰造极、开山拳·登峰造极、八卦掌·登峰……】
【杂技:小云雨术·登峰造极、服食炼养术·登峰造极、驯禽术·登峰造极、水性·登峰造极】
【气运点:423/35000】(3500/24h)
【天赋:威服】(423/100)(削减对手武力并且令其陷入恐慌,效果视对手的武力与地位而定,最长三秒、最短一秒)
【状态:黄天之怒】(气运点-13900)(已冻结)
‘呵呵……’
‘好一个黄天之怒!’
陈胜凝视着系统面板最下方那一行字,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第一百九十二道 天罚(求订阅、求票票)
当芍坡湖畔的惊天之变,传遍九州。
人人称颂淮扬康慨之士舍生取义时。
陈胜一行人,早已回归陈县……
鲜少有人知道,芍坡湖畔那惊天一击,出自于陈胜。
能猜到者,诸如荆轲、盖聂等人,不会去大肆宣扬。
而陈胜自己,也因忌讳那双巨眼,放过了这个给自己立威的好机会……
至于那场恐怖的天罚,在流传之中,早已失了本来的面目。
信者自有其还原真相的手段。
不信者只将其当成一个太平道夸大其词的谣言……
……
陈胜回归陈县之时。
冀州与兖州东北部的战火,已经点燃。
徐州任嚣按兵不动。
搏浪军自司州、荆州、豫州三州交界之处,拔营开赴扬州。
催促陈胜出兵砀山的行文,如同雪片一样飞往陈县郡守衙上。
有洛邑太尉府的。
有昌邑州府的。
有冀州上将军行营的。
有泰山郡州府行营的。
还有搏浪军右中郎将行营的。
有措辞强硬的,只要他陈胜不发兵,便将他打为黄巾逆贼的。
也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邀他举兵共赴国难,保家卫国的。
也有软硬兼施,语带威胁的给他分析出兵与不出兵的利害的。
陈胜都有大开眼界之感……
不过,他很诧异的是。
这么多人催促他出兵,却无一人提及兵甲粮秣、加官晋爵之类的好处!
他反思了很久,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蠢事,才会令这些人认为他陈胜懦弱可欺,觉得只要言语恫吓一番,他就会乖乖出兵?
后来他想通了。
哦,原来是去岁他尽起陈郡之力,兵出陈县打任嚣、打屠睢,还没找朝廷要个一官半职给闹得……
果真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逆来顺受的孩子受人欺……
与朝廷方面发来的行文成对比的,是太平道从各个渠道从到他手中的劝降书。
有大贤良师张平都送来了手书。
有来自于青州宋义送来的手书。
有来自于徐州任嚣送来的手书。
就连接连在陈胜手中死了两任渠帅的扬州,新任渠帅司马卬都派人来陈县刷了一波存在感!
这些人可就实诚多了,不但送来大批的金银财货。
连手书上都没一句虚的,开口高官厚禄,闭口开府建牙。
最小气的宋义,都愿保举他为小渠帅!
最大方的大贤良师张平,更是直接给了他人公将军兼兖州渠帅的高位!
只要他肯带兵投他们太平道!
这种巨大的反差,令陈胜不得不感慨,最了解你的人,或许是你的敌人……
太平道开出的条件,陈胜是真的很动心。
如果没有太平道拿人饲妖。
没有芍坡湖畔那双巨眼……
他说不定就直接带兵投了!
杀人放火受招安嘛!
只要操作的好,说不定反复横跳一波,就一跃为兖州牧了!
可惜……
有那些破事儿,他与太平道连虚与委蛇的余地都没有!
陈胜将所有催促他的出兵的行文、劝降书,尽皆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静下心,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
他亲自召开了稷下学宫兵科第一期的毕业典礼,亲手给每一个学员,颁发由梅花山庄的顶尖匠人们铸造的八面剑,作为毕业纪念。
他亲自主持了红衣军的建军大典,亲手给每一个团、每一个营授旗……待到建军大典结束之后,红衣军军团长的气运点加成,直接暴涨一倍,推动他的气运点,来到四万七!
他亲自主持了陈郡今岁三千亩粮田的春耕仪式,带头种下了第一颗麦苗……
除此之外,他还以先前跟随他奔赴扬州刺杀屈眀和赵高的那一百骑为班底,秘密搭建了“特战局”、“千机楼”两大特工组织。
特战局以陈虎之子陈小二为首,人员只在军中挑选,主职为大军作战提供侦查、连络、刺杀等等帮助,副职把控军中风向。
千机楼以陈丘为首,人员从民间挑选,作为陈胜在民间的眼睛,监察百官、把控民情,必要时,还能潜入敌后,为大军作战提供情报。
这两大特工机构新建,仍处于萌芽的状态。
特战局乃是从无到有,人手、规章,皆要一点点的打磨、推行,还不能快,否则一旦被曲解,传出去就将动摇陈胜在军中的威信!
千机楼稍好,有青龙帮为根基,扩张的速度极快,在建立后不到十日,就将整个陈郡纳入了掌控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带人前往陈留的吴广,在四月中旬终于传回了讯息,言他在陈留搭建的四海帮,已囊括陈留南部五县,只等陈胜命令一到,随时便可攻占那五县县衙,将那五县彻底纳入掌控之中。
而今大周朝廷与太平道的对垒刚刚掀起,陈胜不敢去撩拨朝廷的神经,只命吴广继续向陈留北部扩张,同时命千机楼派细作前往陈留,掌握陈留动向。
诸多公务之外。
陈胜有空就习武,慢慢的夯实根基,开发身体潜力。
回陈县后不久,他就请了陈虎与五位和陈刀一道卸甲还乡的叔伯一起,带着一百人押解大批财物北上,走司州绕道去幽州,拜见他伯父陈骜。
他们此去,一是将陈家当前的情况,告知他伯父陈骜。
二是为陈胜求取后天境与先天境的武功。
在他们回转陈县之前,陈胜就算是突破了气海境也没用,陈县能找到的后天境武功,连陈刀都看不上,他自然更不会练!
所以,他也只能慢慢的夯实根基,开发肉身的潜力。
……
古老而威严的庙宇之内。
陈胜将三柱清香,插入香炉里。
抬起头,注视着上方慈眉善目的神像。
等待许久,系统面板依旧没有自动弹出。
此间,乃是陈县伏羲祠。
这已经是他回转陈县之后,第三次前来这里。
那日在芍坡天罚之下他听到的那一声怒吼,他后来回想了许久,确认那声怒吼,喊得的确是“伏羲”没错。
而当时护着他的八卦虚影,他手绘出来请范增看过,也确认了的确是天皇伏羲演化的先天八卦……伏羲八卦与文王八卦略有不同,范增身为当世玄门魁首,他自然不会看错!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机
陈胜已经仔细了解过陈县伏羲祠的由来。
传闻上古时期,天皇伏羲率东夷部族沿黄河中下游东迁,于上蔡见千年灵龟,创先天八卦,后建都宛丘,炎帝神农氏继都之,曰为“陈”!
陈县,由此而来!
伏羲祠,不但是天皇伏羲的庙宇,也是天皇伏羲的陵!
也就是说。
陈县不但是曾是天皇伏羲的都城,还是天皇伏羲的陵墓所在之地!
只是传至如今,已有数千年之久。
伏羲祠仍在,伏羲陵的位置,却已无法考证……
陈胜无法判断。
那日芍坡祭坛上护住自己的先天八卦,是来自于陈郡郡守之位,还是来自于他自身的血脉……
此两种判断,皆有来源。
九州乃人族起源昌盛之地,除人道百家之外,皆为外道,被九州气运排斥!
吕政在拓县以西,被徐福袭击之时,就曾引动豫州鼎,千里相护!
而他身为陈郡郡守,陈郡数十万百姓众望所归,在九州内部被外道袭击,自然也该受陈郡气运庇护。
陈郡起源于天皇伏羲,气运化形,或许就是先天八卦……
至于血脉来源的猜测,就更简单了。
他老陈家虽祖籍司州阳城,世系族谱也已无可考。
但天下陈姓出与“陈”,说不定他老陈家的血脉往上追朔个百八十代,就是天皇伏羲的某一支后裔……
毕竟穷不过三代,能传承下来的血脉,谁祖上还没阔过呢?
他身负五万气运值,被外道袭击,气运借血脉凝形,护佑他身。
这不是没可能的……
除此两点,他实在是想不到其他能与天皇伏羲扯上联系的源头了。
反正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引动先天八卦护身,一定是存在某种缘由的!
否则……
为什么不是九州鼎?
为什么不是轩辕剑?
……
“启禀大人!”
就在陈胜思索得出神之时,一名随行的谒者匆匆入内,对着他背影一揖到底:“郡衙急报,搏浪军一支奉命前往砀山,经吾陈县,请求郡中拨付粮秣!”
“搏浪军?”
陈胜一拧眉,脑海中立刻浮现起兖州地图,疑惑的道:“从何而来?怎会途径我陈郡?”
先前搏浪军驻扎于荆州江夏郡,从江夏郡走梁郡砀山,直接纵穿谯郡便可直抵,怎会出现在陈郡?
谒者回报道:“回大人,这一支搏浪军自颍川郡而来。”
颍川?
陈胜听后,眉头拧得越发的深重。
颍川郡在陈郡以西,两郡交界,从颍川走砀山,的确要途经陈县。
但问题是,从江夏走颍川入梁郡,明显是绕路了啊!
宁愿绕路也要来陈县?
“这一支搏浪军,有多少兵马?”
陈胜沉声问道。
谒者回禀:“郡衙急报之上记载,约有五万!”
陈胜心下略沉,面上却浮起了丝丝笑意。
打听得挺清楚啊!
比照着我陈郡的兵马派兵!
你们要说不是来恐吓我陈胜的!
我都不信!
“即刻传令郡衙,不允搏浪军近我陈县五十里!”
“传我命令,红衣军即刻拔营,移寨县城西门十里!”
他头也不回的一句一顿道。
“唯!”
谒者再次一揖到底,躬身退出。
陈胜仰头最后看了一眼上方的伏羲神像,后退了两步,整理衣衫毕恭毕敬的向着神像三叩首。
而后起身,大步走出主殿,怒喝道:“回城!”
大批亲兵一涌而出,护卫着陈胜往外行去。
……
郡守衙内。
王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郡守衙内来回的踱步。
范增与李斯还能勉强安坐,但也是皱眉不展、相顾无言。
以他们的智慧,当然不可能猜不出这一支搏浪军的来意。
可即便知道。
他们也想不出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那可是搏浪军!
大周南征北战军团之一的搏浪军!
镇压百越百年不敢踏足九州境内一步的搏浪军!
什么样的计策,能阻挡这样一支百战悍军呢?
“要我说,我等就劝戒大人,率众十里出迎,听从朝廷调令!”
王雄养气的功夫不及范增和李斯,耗不赢他俩,只得率先开口道:“如此虽然憋屈了些,但也能保一世平安……即便是大人欲要加官晋爵,事后我等也不是不可代大人操作!”
说到此处,他见殿内二人仍稳坐钓鱼台,忍不住哀叹道:“二位,过刚易折啊!”
殿内稳坐的二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摇头。
李斯:“王兄所言不无道理。”
范增:“但君上不可能应允。”
李斯:“君上能有今日之基业。”
范增:“全依胸中一口刚勐气!”
李斯:“且朝中如此薄待有功之臣。”
范增:“确非贤明之治、明主之象!”
李斯:“君上的胸中,应早有丘壑!”
范增:“未对我等言明,应是时机不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唱双黄。
末了一对视,皆有惺惺相惜之感!
李斯拱手:“范公高见,余佩服之至!”
范增揖手:“李公睿智,余心悦诚服!”
二人齐声笑道:“哪里哪里……”
王雄一脸懵逼。
为什么感觉,这里就我一个蠢物?
还是说你俩私下结盟,联手排挤我?
就因为你俩都管大人叫君上?
我也可以啊!
他抑郁了许久,长长了叹了一口气,找了一张席子重重的坐下:“你们所说,我何尝不知?”
“关键是,眼下这一关,该如何过?”
“那李信摆明了来者不善!”
“君上若是不肯尊调令,只怕他那五万兵马,不会轻离我陈郡!”
李斯颔首肯定了他的忧虑:“这也是我所忧虑,但凡能顶住这一关,朝廷的态度,必然会有大的转变!”
范增:“但是……”
“停!”
王雄连忙摆手打断了他俩的双黄:“你俩这都是什么毛病,能不能一个一个说?”
范增与李斯一齐笑了笑。
而后李斯伸手对范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范增抚须,缓缓说道:“王公老成持重,实乃守业之才,然我等既为门客家臣,便只能为君上分析利害、权衡利弊,而不可代君上下决断……王公,越俎代包可非为臣之道!”
王雄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连忙起身对着范增一揖到底:“多谢范公教我!”
第一百九十四章 黄天之怒
鼓声震残阳。
陈胜按剑伫立于立于陈县西城门城楼之上,一身玄色外袍在残阳的照耀下,殷红似血!
在他正前方,五万披坚执锐的红衣军官兵,整整齐齐的分布于平原之上,赤色的旌旗,接天连地、一望无际!
从陈胜的位置望出去,只能看见自己麾下的红衣军。
但他知道,在更远处的西方,驻扎着搏浪军副将李信率领的五万搏浪军将士!
李信……
又一个破城灭国、名留青史的大秦名将!
但他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而感到一惊一乍了!
只会感到振奋!
能与这些名留青史的人物交手的振奋!
能斩杀这些名留青史的人物于剑下的振奋!
“演武开始!”
他提气大喝。
身侧上百庞大腰圆的传令兵听言,齐声高呼道:“演武开始!”
“冬冬冬……”
鼓点陡然变得急促,十余面人高牛皮大鼓发出的澎湃声浪,响彻数十里!
五万红衣军官兵听令,齐齐提起戈矛,奋力向前刺出,齐声高呼道:“杀!”
“杀!”
“杀!”
浩瀚的声音,似乎将天空中细碎的云彩都排开了!
陈胜倾听着这属于陈郡、属于自己的震天喊杀声,目光凝视着西方天际,慢慢的挑起了薄薄的唇角。
李信?
搏浪军?
好大的名头!
……
陈县以西,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包之上。
一群兵甲鲜亮、神态飞扬的魁梧将校,拧着战马缰绳,面朝东方而立!
为首之将,年逾四十,留有短须,面容硬挺英武,浓眉虎目极是抓人,兜鍪上一根红缨冲天、身上铁甲光可鉴人,坐下骏马赛雪,浑身无一根杂毛!
他静静的眺望着东方那一片杀声震天的赤红火海,虎目之中不喜不怒。
“在我们搏浪军面前玩这一出儿?还真是不知死活!”
“将军,末将请令,率本部兵马突袭这帮土鸡瓦狗!”
“将军,末将亦愿往,一刻钟之内,必冲散这群井底之蛙……”
白马将领眉宇之间不见喜怒,伫立于他周围的众多将校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纷纷请命道。
“一刻钟吗?”
白马将领温和的轻轻点头:“立下军令状,除你本部兵马之外,本将再予你一曲,一刻钟内,破此郡军,逾期皆斩!”
话音一落,前一刻还七嘴八舌的众将,一下子便偃旗息鼓了。
搏浪军中全军皆知,副将李信作战狂放。
为曲将之时,他就敢带着四千兵马深入百越屠戮千里,晋升副将之后更是每战皆登先,每战必血战,不是大胜,便是惨胜!
全军唯有军主廉颇一人,能压服他!
然而只有他麾下的将校才知,他令出无改,军令之下,哪怕是战至他一人,也绝不会后撤一步!
所以,当他提到军令的,无论军令有多疯狂,都一定不要当他是在开玩笑!
白马将领连头都没回,似乎早就知道了麾下这群将校他的尿性。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麾下的这些个将校,都在努力学他。
但他们都只学到了皮毛。
而未学到他的精髓……
愚蠢的疯狂,并不可怕!
理智的疯狂,才可怕!
白马将领凝视了那片赤红的火海许久,看着他们演武操练,看着他们变阵,看着他们五万人如一人。
许久,他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轻声赞叹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陈郡陈胜,果真有些真本事!”
他知道,陈胜这是在向他展示武力。
亦或者,是在向他邀战!
但他……还真无法与之战!
非是不敢。
实是不能!
对方若真是一冲即散的软柿子,也就罢了!
他并不介意冒着被申斥的风险,带着兵马去走一遭。
可对方不是……
若玩闹变成了决战。
砀山之危,何人去解?
半晌,白马将军才一震战马缰绳,低喝道:“随本将进城!”
“驾!”
一众将校齐齐打马,跟上白马将军的步伐。
……
“铛铛铛……”
鼓声毕,鸣金之声响起。
五万红衣军快速集合,变成两列十阵!
在陈胜的注目当中,一匹白马率领数十骑,毫无惧色的从红衣军两师之间穿行而至,直奔城下而来。
“吁……”
数十骑一直奔腾到城下之后,才齐齐勒马,数十骑动作整齐划一,未有任何混乱,展示出极高的骑术。
而后,领头的白马将领,越众而出,目光忽略了城楼上的数百人,径直看向陈胜,拱手高喝道:“本将搏浪军副将李信,请见陈郡骑都尉陈胜!”
陈胜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许久,才抬手低喝道:“请!”
话音落下,下方守卫城门的众多郡兵,齐齐抬起交叉的戈矛,露出城门洞。
白马将军面无惧色的打马单独进城。
不一会儿,他就在一名褐衣谒者的带领下,登上城墙,站到了陈胜的身畔。
“依照李将军看,我红衣军如何?”
陈胜指着城下,率先开口。
李信俯瞰着下方整整齐齐的两大方阵,由衷的称赞道:“很不错!”
这支军队,比之他麾下的百战精锐,当然还有很大的差距。
但他知道,这支军队成军不过一岁,其中还有大半皆是去岁谯郡之战收拢的降卒!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带出这样一支令行禁止的兵马!
他不如也!
“那你可知,我红衣军,是如何拉扯起来的?”
陈胜头也不回的问道。
李信顿时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抢先说道:“男儿汉身居天地之间,自当披坚执锐,保家卫国……”
陈胜却不理会他说什么,自顾自的说道:“去岁兖州大旱、饥荒四起,大批百姓离家乞讨,以野草树皮果腹,州府视若无睹,我只能组织流民以工代赈,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给他们寻一口吃的,用一口口米汤,养活了他们,后来黄巾逆贼犯我郡境,我百般无奈之下,又只能拉着他们,斩木为兵,去抗击黄巾逆贼,保卫桑梓……”
“去岁砀山之战,要我陈郡出兵相助,我没有二话!”
“扬州屠睢领兵北上,朝廷和州府没有开口,我亦主动领兵前往相击之……”
“但至今,朝廷和州府,没有拨付我陈郡一粒粮食!”
“是一粒都没有!”
“这种时候,你要我随你入砀山与黄巾逆贼作战?”
“就算我肯答应,他们肯答应么?”
他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扯着嗓子,大声的对着下方咆孝道:“你们肯答应么?”
“不答应!”
两师阵前的诸多将校听到了他的呼喊,齐声高呼道。
后方的士卒们没有听到他的咆孝,但听到自家的将军在喊不答应,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起高呼:“不答应!”
陈胜一拍手,笑吟吟的看向李信:“你看,他们不答应!”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对比
“你说得很有道理!”
李信俯览着下方的五万红衣军,凛冽的虎目之中似有些许动容,但到底未掀起多少波澜:“但毫无意义!”
“我是战将!”
“不是丞相!”
“在我的眼中,他们是卒,不是民!”
“是卒,就该尊军令,违者,皆斩!”
“而本将接到的军令,是带陈郡五万卒,一齐开赴砀山!”
说真话,或许就是他对这五万红衣军的全部恻隐之心了。
“有的商量吗?”
陈胜并不意外这个真相。
事实上,他在知道这一支搏浪军“途经”陈县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兖州不可失。
无论是出于太平道进攻大周的全盘布局。
还是出于朝廷三路大军围剿太平道的全盘布局。
兖州都不可失!
砀山大营,是抵御徐州任嚣进攻的兖州前线。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李信所率的五万搏浪军,加上蒙恬所率的三四万兖州郡兵,其实已经足以抵挡任嚣那三十万徐州黄巾军。
虽然去岁任嚣借砀山之战磨砺兵锋,今年徐州黄巾军的战斗力肯定已经上升一个层次。
但蒙恬也已经不再是去岁那个蒙恬,李信麾下这五万搏浪军,更不是去岁砀山大战那五万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
多他这五万红衣军,当然能更从容一些。
少了他这五万红衣军,砀山战局也能打。
他这五万红衣军,对于砀山战局,其实没那么重要!
在朝廷的眼里,或许他陈胜的态度,才重要!
不跪,即敌!
李信沉吟了几息,说道:“本将接到的军令,只是带你这五万卒开赴砀山!”
言下之意:至于你们抵达砀山之后,参不参战、出不出力,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或许是个折中之法。
但陈胜思考了几秒后,便慢慢的摇头,遗憾的说道:“这就不必了,你今日接到的军令,是率我我陈郡兵前往砀山,明日接到的军令,或许就是率我陈郡兵打徐州……”
李信看了他,深深的皱了眉头,低声道:“有的商量吗?”
陈胜眺望着西方天际,澹澹的说:“你有你的军令,我有我的职责,你的军令不可违,我的职责亦不可违!”
李信低叹了一声,抱拳道:“如此,本将便告退了!”
陈胜轻笑了一声,偏过头奇异的看向他:“是什么经历,让你幼稚到会认为你我既必有一战了,我还会放你回去统兵来攻?”
李信虎目一瞪,握住腰间佩剑,沉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陈胜:“但你不是使臣,你是敌将!”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亲卫齐齐向前一步,包围住李信。
李信横扫了一眼,目带凶光的低喝道:“陈都尉可曾听闻,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陈胜怜悯的看着他,不客气的训斥道:“说你幼稚,你还真就不动脑子了?你觉得他们是拿你的人吗?不,我才是!”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在身前的城墙砖上点了点。
城墙砖无声无息的开裂,裂痕密布整块砖,却未伤及其他城墙砖半分!
李信见状,眸子勐然一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震碎墙砖不难。
就是摧毁四层砖混合糯米汁砌成的箭垛,也不难!
但举重若轻,很难!
在一面墙上震碎一块砖而不伤及其他墙砖半分,更难!
前者是境界!
后者是技巧!
搏浪军与幽州军齐名。
但世人皆知,搏浪军其实远不如幽州军。
不是某一个方面远不如……而是所有方面都远不如!
只看他们的对手,就能知道他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幽州军的对手是人妖混血的犬戎杂种,以及他们背后的妖主子。
搏浪军的对手是野蛮落后的百越土着,以及他们背后的土着邪神。
博浪军能有而今的名气!
一是因为搏浪军自身的战斗力也的确很强,虽远不如幽州军,但吊打大周其他兵马却是手拿把掐。
二是因为大周需要一支能与幽州军齐名的顶级军团……
同理。
作为搏浪军副将的李信。
实力当然也是远不如同为幽州军副将的陈骜的!
陈骜是先天。
李信却只是后天。
一境之差,犹如云泥!
而且沙场悍将,最擅长的乃是战阵合击之术!
李信眼下,却是孤身一人。
犹是如此,李信仍不打算就此束手就擒。
境界与技巧又不能代表全部实力……
然而他握剑的手刚刚准备发力,一股气冲斗牛的森然剑意,已经冲天而起,煌煌如百战巨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李信面色僵硬的看着面前笑吟吟的陈胜,彷佛在看什么怪物!
境界、技巧不能代表全部实力。
加上这股剑意,就能代表了……
“陈都尉,开弓没有回头箭,万请三思而后行!”
李信松开了剑柄,沉声说道。
陈胜从李信身上收回目光,轻轻的一挥手。
一众亲卫见状,立刻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解除了李信身上的甲胃和佩剑,而后取来梅花山庄出品的儿臂粗合金锁链,结结实实的将李信捆了一个人形大粽子!
“你准备留本将到什么时候?”
李信没有反抗,任由这些亲卫施为,直到陈胜挥手命亲卫将他押下去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
陈胜想了想,说道:“那就得看朝廷迫我到什么地步!”
李信垂下眼睑,低声道:“区区李信,不足左右大局……”
陈胜遗憾的道:“那你可能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降、要么死!”
李信抬起眼睑,“我与你无冤无仇!”
陈胜不为所动:“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
李信叹了一口气,暗道离开南疆,自己有些膨胀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也低估了陈胜的刚烈。
也是,谁人能想到,区区一个郡守,会有反抗朝廷的胆量呢?
一众亲卫雄赳赳气昂昂的押着李信下去了,陈胜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城外红衣军围捕随李信前来的那一票的将校,心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
自己已经捅破了天……
接下来,就要面临朝廷的疯狂打压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
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将红衣军送上前线做炮灰?
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对他、对陈家下刀子?
还是说。
现在就笑脸相迎、逆来顺受的将红衣军送到李信手上?
再回头摇着尾巴跑到洛邑去挨个给那些宗室亲王、三公九卿磕头,求一个给他们当狗的机会?
若那样才能活着,他宁愿死!
“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陈胜目光深处燃烧着熊熊烈焰,低声喃喃自语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途经
陈胜已经仔细了解过陈县伏羲祠的由来。
传闻上古时期,天皇伏羲率东夷部族沿黄河中下游东迁,于上蔡见千年灵龟,创先天八卦,后建都宛丘,炎帝神农氏继都之,曰为“陈”!
陈县,由此而来!
伏羲祠,不但是天皇伏羲的庙宇,也是天皇伏羲的陵!
也就是说。
陈县不但是曾是天皇伏羲的都城,还是天皇伏羲的陵墓所在之地!
只是传至如今,已有数千年之久。
伏羲祠仍在,伏羲陵的位置,却已无法考证……
陈胜无法判断。
那日芍坡祭坛上护住自己的先天八卦,是来自于陈郡郡守之位,还是来自于他自身的血脉……
此两种判断,皆有来源。
九州乃人族起源昌盛之地,除人道百家之外,皆为外道,被九州气运排斥!
吕政在拓县以西,被徐福袭击之时,就曾引动豫州鼎,千里相护!
而他身为陈郡郡守,陈郡数十万百姓众望所归,在九州内部被外道袭击,自然也该受陈郡气运庇护。
陈郡起源于天皇伏羲,气运化形,或许就是先天八卦……
至于血脉来源的猜测,就更简单了。
他老陈家虽祖籍司州阳城,世系族谱也已无可考。
但天下陈姓出与“陈”,说不定他老陈家的血脉往上追朔个百八十代,就是天皇伏羲的某一支后裔……
毕竟穷不过三代,能传承下来的血脉,谁祖上还没阔过呢?
他身负五万气运值,被外道袭击,气运借血脉凝形,护佑他身。
这不是没可能的……
除此两点,他实在是想不到其他能与天皇伏羲扯上联系的源头了。
反正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引动先天八卦护身,一定是存在某种缘由的!
否则……
为什么不是九州鼎?
为什么不是轩辕剑?
……
“启禀大人!”
就在陈胜思索得出神之时,一名随行的谒者匆匆入内,对着他背影一揖到底:“郡衙急报,搏浪军一支奉命前往砀山,经吾陈县,请求郡中拨付粮秣!”
“搏浪军?”
陈胜一拧眉,脑海中立刻浮现起兖州地图,疑惑的道:“从何而来?怎会途径我陈郡?”
先前搏浪军驻扎于荆州江夏郡,从江夏郡走梁郡砀山,直接纵穿谯郡便可直抵,怎会出现在陈郡?
谒者回报道:“回大人,这一支搏浪军自颍川郡而来。”
颍川?
陈胜听后,眉头拧得越发的深重。
颍川郡在陈郡以西,两郡交界,从颍川走砀山,的确要途经陈县。
但问题是,从江夏走颍川入梁郡,明显是绕路了啊!
宁愿绕路也要来陈县?
“这一支搏浪军,有多少兵马?”
陈胜沉声问道。
谒者回禀:“郡衙急报之上记载,约有五万!”
陈胜心下略沉,面上却浮起了丝丝笑意。
打听得挺清楚啊!
比照着我陈郡的兵马派兵!
你们要说不是来恐吓我陈胜的!
我都不信!
“即刻传令郡衙,不允搏浪军近我陈县五十里!”
“传我命令,红衣军即刻拔营,移寨县城西门十里!”
他头也不回的一句一顿道。
“唯!”
谒者再次一揖到底,躬身退出。
陈胜仰头最后看了一眼上方的伏羲神像,后退了两步,整理衣衫毕恭毕敬的向着神像三叩首。
而后起身,大步走出主殿,怒喝道:“回城!”
大批亲兵一涌而出,护卫着陈胜往外行去。
……
郡守衙内。
王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郡守衙内来回的踱步。
范增与李斯还能勉强安坐,但也是皱眉不展、相顾无言。
以他们的智慧,当然不可能猜不出这一支搏浪军的来意。
可即便知道。
他们也想不出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那可是搏浪军!
大周南征北战军团之一的搏浪军!
镇压百越百年不敢踏足九州境内一步的搏浪军!
什么样的计策,能阻挡这样一支百战悍军呢?
“要我说,我等就劝戒大人,率众十里出迎,听从朝廷调令!”
王雄养气的功夫不及范增和李斯,耗不赢他俩,只得率先开口道:“如此虽然憋屈了些,但也能保一世平安……即便是大人欲要加官晋爵,事后我等也不是不可代大人操作!”
说到此处,他见殿内二人仍稳坐钓鱼台,忍不住哀叹道:“二位,过刚易折啊!”
殿内稳坐的二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摇头。
李斯:“王兄所言不无道理。”
范增:“但君上不可能应允。”
李斯:“君上能有今日之基业。”
范增:“全依胸中一口刚勐气!”
李斯:“且朝中如此薄待有功之臣。”
范增:“确非贤明之治、明主之象!”
李斯:“君上的胸中,应早有丘壑!”
范增:“未对我等言明,应是时机不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唱双黄。
末了一对视,皆有惺惺相惜之感!
李斯拱手:“范公高见,余佩服之至!”
范增揖手:“李公睿智,余心悦诚服!”
二人齐声笑道:“哪里哪里……”
王雄一脸懵逼。
为什么感觉,这里就我一个蠢物?
还是说你俩私下结盟,联手排挤我?
就因为你俩都管大人叫君上?
我也可以啊!
他抑郁了许久,长长了叹了一口气,找了一张席子重重的坐下:“你们所说,我何尝不知?”
“关键是,眼下这一关,该如何过?”
“那李信摆明了来者不善!”
“君上若是不肯尊调令,只怕他那五万兵马,不会轻离我陈郡!”
李斯颔首肯定了他的忧虑:“这也是我所忧虑,但凡能顶住这一关,朝廷的态度,必然会有大的转变!”
范增:“但是……”
“停!”
王雄连忙摆手打断了他俩的双黄:“你俩这都是什么毛病,能不能一个一个说?”
范增与李斯一齐笑了笑。
而后李斯伸手对范增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范增抚须,缓缓说道:“王公老成持重,实乃守业之才,然我等既为门客家臣,便只能为君上分析利害、权衡利弊,而不可代君上下决断……王公,越俎代包可非为臣之道!”
王雄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连忙起身对着范增一揖到底:“多谢范公教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演武
鼓声震残阳。
陈胜按剑伫立于立于陈县西城门城楼之上,一身玄色外袍在残阳的照耀下,殷红似血!
在他正前方,五万披坚执锐的红衣军官兵,整整齐齐的分布于平原之上,赤色的旌旗,接天连地、一望无际!
从陈胜的位置望出去,只能看见自己麾下的红衣军。
但他知道,在更远处的西方,驻扎着搏浪军副将李信率领的五万搏浪军将士!
李信……
又一个破城灭国、名留青史的大秦名将!
但他已经不会再因为这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而感到一惊一乍了!
只会感到振奋!
能与这些名留青史的人物交手的振奋!
能斩杀这些名留青史的人物于剑下的振奋!
“演武开始!”
他提气大喝。
身侧上百庞大腰圆的传令兵听言,齐声高呼道:“演武开始!”
“咚咚咚……”
鼓点陡然变得急促,十余面人高牛皮大鼓发出的澎湃声浪,响彻数十里!
五万红衣军官兵听令,齐齐提起戈矛,奋力向前刺出,齐声高呼道:“杀!”
“杀!”
“杀!”
浩瀚的声音,似乎将天空中细碎的云彩都排开了!
陈胜倾听着这属于陈郡、属于自己的震天喊杀声,目光凝视着西方天际,慢慢的挑起了薄薄的唇角。
李信?
搏浪军?
好大的名头!
……
陈县以西,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包之上。
一群兵甲鲜亮、神态飞扬的魁梧将校,拧着战马缰绳,面朝东方而立!
为首之将,年逾四十,留有短须,面容硬挺英武,浓眉虎目极是抓人,兜鍪上一根红缨冲天、身上铁甲光可鉴人,坐下骏马赛雪,浑身无一根杂毛!
他静静的眺望着东方那一片杀声震天的赤红火海,虎目之中不喜不怒。
“在我们搏浪军面前玩这一出儿?还真是不知死活!”
“将军,末将请令,率本部兵马突袭这帮土鸡瓦狗!”
“将军,末将亦愿往,一刻钟之内,必冲散这群井底之蛙……”
白马将领眉宇之间不见喜怒,伫立于他周围的众多将校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纷纷请命道。
“一刻钟吗?”
白马将领温和的轻轻点头:“立下军令状,除你本部兵马之外,本将再予你一曲,一刻钟内,破此郡军,逾期皆斩!”
话音一落,前一刻还七嘴八舌的众将,一下子便偃旗息鼓了。
搏浪军中全军皆知,副将李信作战狂放。
为曲将之时,他就敢带着四千兵马深入百越屠戮千里,晋升副将之后更是每战皆登先,每战必血战,不是大胜,便是惨胜!
全军唯有军主廉颇一人,能压服他!
然而只有他麾下的将校才知,他令出无改,军令之下,哪怕是战至他一人,也绝不会后撤一步!
所以,当他提到军令的,无论军令有多疯狂,都一定不要当他是在开玩笑!
白马将领连头都没回,似乎早就知道了麾下这群将校他的尿性。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麾下的这些个将校,都在努力学他。
但他们都只学到了皮毛。
而未学到他的精髓……
愚蠢的疯狂,并不可怕!
理智的疯狂,才可怕!
白马将领凝视了那片赤红的火海许久,看着他们演武操练,看着他们变阵,看着他们五万人如一人。
许久,他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轻声赞叹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陈郡陈胜,果真有些真本事!”
他知道,陈胜这是在向他展示武力。
亦或者,是在向他邀战!
但他……还真无法与之战!
非是不敢。
实是不能!
对方若真是一冲即散的软柿子,也就罢了!
他并不介意冒着被申斥的风险,带着兵马去走一遭。
可对方不是……
若玩闹变成了决战。
砀山之危,何人去解?
半晌,白马将军才一震战马缰绳,低喝道:“随本将进城!”
“驾!”
一众将校齐齐打马,跟上白马将军的步伐。
……
“铛铛铛……”
鼓声毕,鸣金之声响起。
五万红衣军快速集合,变成两列十阵!
在陈胜的注目当中,一匹白马率领数十骑,毫无惧色的从红衣军两师之间穿行而至,直奔城下而来。
“吁……”
数十骑一直奔腾到城下之后,才齐齐勒马,数十骑动作整齐划一,未有任何混乱,展示出极高的骑术。
而后,领头的白马将领,越众而出,目光忽略了城楼上的数百人,径直看向陈胜,拱手高喝道:“本将搏浪军副将李信,请见陈郡骑都尉陈胜!”
陈胜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许久,才抬手低喝道:“请!”
话音落下,下方守卫城门的众多郡兵,齐齐抬起交叉的戈矛,露出城门洞。
白马将军面无惧色的打马单独进城。
不一会儿,他就在一名褐衣谒者的带领下,登上城墙,站到了陈胜的身畔。
“依照李将军看,我红衣军如何?”
陈胜指着城下,率先开口。
李信俯瞰着下方整整齐齐的两大方阵,由衷的称赞道:“很不错!”
这支军队,比之他麾下的百战精锐,当然还有很大的差距。
但他知道,这支军队成军不过一岁,其中还有大半皆是去岁谯郡之战收拢的降卒!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带出这样一支令行禁止的兵马!
他不如也!
“那你可知,我红衣军,是如何拉扯起来的?”
陈胜头也不回的问道。
李信顿时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抢先说道:“男儿汉身居天地之间,自当披坚执锐,保家卫国……”
陈胜却不理会他说什么,自顾自的说道:“去岁兖州大旱、饥荒四起,大批百姓离家乞讨,以野草树皮果腹,州府视若无睹,我只能组织流民以工代赈,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给他们寻一口吃的,用一口口米汤,养活了他们,后来黄巾逆贼犯我郡境,我百般无奈之下,又只能拉着他们,斩木为兵,去抗击黄巾逆贼,保卫桑梓……”
“去岁砀山之战,要我陈郡出兵相助,我没有二话!”
“扬州屠睢领兵北上,朝廷和州府没有开口,我亦主动领兵前往相击之……”
“但至今,朝廷和州府,没有拨付我陈郡一粒粮食!”
“是一粒都没有!”
“这种时候,你要我随你入砀山与黄巾逆贼作战?”
“就算我肯答应,他们肯答应么?”
他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扯着嗓子,大声的对着下方咆哮道:“你们肯答应么?”
“不答应!”
两师阵前的诸多将校听到了他的呼喊,齐声高呼道。
后方的士卒们没有听到他的咆哮,但听到自家的将军在喊不答应,毫不犹豫的跟着一起高呼:“不答应!”
陈胜一拍手,笑吟吟的看向李信:“你看,他们不答应!”
第一百九十七章 毫无意义
“你说得很有道理!”
李信俯览着下方的五万红衣军,凛冽的虎目之中似有些许动容,但到底未掀起多少波澜:“但毫无意义!”
“我是战将!”
“不是丞相!”
“在我的眼中,他们是卒,不是民!”
“是卒,就该尊军令,违者,皆斩!”
“而本将接到的军令,是带陈郡五万卒,一齐开赴砀山!”
说真话,或许就是他对这五万红衣军的全部恻隐之心了。
“有的商量吗?”
陈胜并不意外这个真相。
事实上,他在知道这一支搏浪军“途经”陈县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兖州不可失。
无论是出于太平道进攻大周的全盘布局。
还是出于朝廷三路大军围剿太平道的全盘布局。
兖州都不可失!
砀山大营,是抵御徐州任嚣进攻的兖州前线。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李信所率的五万搏浪军,加上蒙恬所率的三四万兖州郡兵,其实已经足以抵挡任嚣那三十万徐州黄巾军。
虽然去岁任嚣借砀山之战磨砺兵锋,今年徐州黄巾军的战斗力肯定已经上升一个层次。
但蒙恬也已经不再是去岁那个蒙恬,李信麾下这五万搏浪军,更不是去岁砀山大战那五万东拼西凑的乌合之众!
多他这五万红衣军,当然能更从容一些。
少了他这五万红衣军,砀山战局也能打。
他这五万红衣军,对于砀山战局,其实没那么重要!
在朝廷的眼里,或许他陈胜的态度,才重要!
不跪,即敌!
李信沉吟了几息,说道:“本将接到的军令,只是带你这五万卒开赴砀山!”
言下之意:至于你们抵达砀山之后,参不参战、出不出力,就不关我的事了。
这或许是个折中之法。
但陈胜思考了几秒后,便慢慢的摇头,遗憾的说道:“这就不必了,你今日接到的军令,是率我我陈郡兵前往砀山,明日接到的军令,或许就是率我陈郡兵打徐州……”
李信看了他,深深的皱了眉头,低声道:“有的商量吗?”
陈胜眺望着西方天际,澹澹的说:“你有你的军令,我有我的职责,你的军令不可违,我的职责亦不可违!”
李信低叹了一声,抱拳道:“如此,本将便告退了!”
陈胜轻笑了一声,偏过头奇异的看向他:“是什么经历,让你幼稚到会认为你我既必有一战了,我还会放你回去统兵来攻?”
李信虎目一瞪,握住腰间佩剑,沉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陈胜:“但你不是使臣,你是敌将!”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亲卫齐齐向前一步,包围住李信。
李信横扫了一眼,目带凶光的低喝道:“陈都尉可曾听闻,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陈胜怜悯的看着他,不客气的训斥道:“说你幼稚,你还真就不动脑子了?你觉得他们是拿你的人吗?不,我才是!”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在身前的城墙砖上点了点。
城墙砖无声无息的开裂,裂痕密布整块砖,却未伤及其他城墙砖半分!
李信见状,眸子勐然一缩!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震碎墙砖不难。
就是摧毁四层砖混合糯米汁砌成的箭垛,也不难!
但举重若轻,很难!
在一面墙上震碎一块砖而不伤及其他墙砖半分,更难!
前者是境界!
后者是技巧!
搏浪军与幽州军齐名。
但世人皆知,搏浪军其实远不如幽州军。
不是某一个方面远不如……而是所有方面都远不如!
只看他们的对手,就能知道他们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幽州军的对手是人妖混血的犬戎杂种,以及他们背后的妖主子。
搏浪军的对手是野蛮落后的百越土着,以及他们背后的土着邪神。
博浪军能有而今的名气!
一是因为搏浪军自身的战斗力也的确很强,虽远不如幽州军,但吊打大周其他兵马却是手拿把掐。
二是因为大周需要一支能与幽州军齐名的顶级军团……
同理。
作为搏浪军副将的李信。
实力当然也是远不如同为幽州军副将的陈骜的!
陈骜是先天。
李信却只是后天。
一境之差,犹如云泥!
而且沙场悍将,最擅长的乃是战阵合击之术!
李信眼下,却是孤身一人。
犹是如此,李信仍不打算就此束手就擒。
境界与技巧又不能代表全部实力……
然而他握剑的手刚刚准备发力,一股气冲斗牛的森然剑意,已经冲天而起,煌煌如百战巨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李信面色僵硬的看着面前笑吟吟的陈胜,彷佛在看什么怪物!
境界、技巧不能代表全部实力。
加上这股剑意,就能代表了……
“陈都尉,开弓没有回头箭,万请三思而后行!”
李信松开了剑柄,沉声说道。
陈胜从李信身上收回目光,轻轻的一挥手。
一众亲卫见状,立刻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解除了李信身上的甲胃和佩剑,而后取来梅花山庄出品的儿臂粗合金锁链,结结实实的将李信捆了一个人形大粽子!
“你准备留本将到什么时候?”
李信没有反抗,任由这些亲卫施为,直到陈胜挥手命亲卫将他押下去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
陈胜想了想,说道:“那就得看朝廷迫我到什么地步!”
李信垂下眼睑,低声道:“区区李信,不足左右大局……”
陈胜遗憾的道:“那你可能就只有两条路了,要么降、要么死!”
李信抬起眼睑,“我与你无冤无仇!”
陈胜不为所动:“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
李信叹了一口气,暗道离开南疆,自己有些膨胀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也低估了陈胜的刚烈。
也是,谁人能想到,区区一个郡守,会有反抗朝廷的胆量呢?
一众亲卫雄赳赳气昂昂的押着李信下去了,陈胜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城外红衣军围捕随李信前来的那一票的将校,心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
自己已经捅破了天……
接下来,就要面临朝廷的疯狂打压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
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将红衣军送上前线做炮灰?
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对他、对陈家下刀子?
还是说。
现在就笑脸相迎、逆来顺受的将红衣军送到李信手上?
再回头摇着尾巴跑到洛邑去挨个给那些宗室亲王、三公九卿磕头,求一个给他们当狗的机会?
若那样才能活着,他宁愿死!
“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呢?”
陈胜目光深处燃烧着熊熊烈焰,低声喃喃自语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认(求订阅、求月票)
月上树梢。
西城门红衣军大营帅帐之内,一身戎装的陈胜,同军中众师团长一起吃晚饭。
晚饭很丰盛,整只的鸡、鸭,一块块比脸还大的猪肉、羊肉……
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酒的缘故。
账内的气氛很是沉闷,陈七说了好几个笑话,笑声都是一闪而逝。
分作在陈胜左右两侧的陈守与陈刀,不断给陈胜递眼色,让他说点什么,鼓舞一下士气。
陈胜却都视若无睹,专注的对付着手里的烤羊肉。
直到一整条羊腿尽数落入他腹中,餐盘之中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羊腿骨之后。
陈胜才扔下割肉刀,一把抓起身侧的纯钧剑,起身道:“吃饱了吗?”
众将齐齐丢下手里的碗筷,一把提起食案上的纯钧剑,豁然而起:“吃饱了!”
陈胜扭头,目光凛冽如刀锋的扫过帐内众将的面容,张口道:“大道理有很多,我就不讲了!”
“我只问你们,有人要拿我们红衣军当劈柴烧,你们答不答应!”
他面容狰狞的厉喝道,喉咙里似有一头猛虎,字字句句摄人心魄!
前一秒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众将,一下子就涨红了脸,高声怒喊道:“不答应、不答应!”
陈胜一把抓起餐盘里的羊腿骨,掷于众将之中,拔高声音怒喝道:“我再问你们,有人觉得我们这些泥腿子,不配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的做人,就该跪在他们脚下摇尾巴、舔他们的臭脚,祈求他们赏赐给我们一块骨头啃,你们答不答应!”
众将看着那块光溜溜的羊腿骨,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人踩进了泥泞里,疯狂的跺脚,一时之间,热血逆流而上,似乎要挤爆头颅。
“大答应、不答应!”
他们声嘶力竭的扯着喉咙拼命的叫喊道,愤怒的声音,小半个大营之内都能听见!
“很好!”
陈胜喘了一口粗气,眼珠子却慢慢的红了:“以前我总以为,我们有兵有将,有田有粮,还有我等豁出性命博得的战功在手,便能在这乱世之中,护卫妻儿老小,过上安生的日子!”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但凡朝廷肯拿我们当人,肯稍稍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肯给我们喘口气的时间,我都不愿与朝廷撕破脸!”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刀兵一起,就得死人!”
“拿袍泽弟兄的命去换一个堂堂正正,不值当、划不来!”
“但他们不肯!”
“不肯给我们做人机会!”
“我他娘都坐上这狗屁陈郡郡守了,还要逼我跪下给他们当狗!”
“我们都把屠睢弄死在蒙城了,他们还要逼我们去前线给他们当劈柴!”
“他们也不肯体谅我们的难处!”
“我们陈郡多难?去岁多少父老乡亲饿死?多少兄弟姐妹流离失所?”
“我们想了多少办法,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给郡中这几十万父老乡亲弄了一口米汤吊命?”
“他们不管、他们看不见、他们不在乎!”
“从去岁大旱到现在,朝廷没有给我们拨付过一粒粮食、州府也没有给我们拨付过一粒粮食!”
“是一粒都没有!”
“现在要我们出兵砀山,仍旧是一粒粮食都不给!”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那样,一句一顿的咆哮着。
说给低下的众将听。
也说给他自己听。
如陈七、李仲、季布这些红衣军老人,个个双目通红,愤怒得身躯直颤!
如陈婴这等后来者,虽然没有李仲他们那么强的共情,但也同样心意难平!
因为陈胜说的,既是陈郡一地的难题,也是九州共通的弊病!
帅帐周围,不知何时聚集起越来越多的红衣军将士。
他们偏着头,静静的倾听着。
每一個人的眼眸中,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陈胜捂着胸口,使劲儿的顺了顺,试图按耐住心头澎湃的热血:“搏浪军那五万兵马,就在西边二三十里外!”
“我知道你们怕!”
“不止你们怕!”
“其实我也怕!”
“但怕解决不了问题!”
“草翻他们,才能解决问题!”
“以前……我总问你们凭什么!”
“现在,我要去问问踩在我们头上,逼我们跪下给他们当狗的人,凭什么!”
“凭什么!”
“就因为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贩夫走卒、甿隶黔首?”
“就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公卿权贵、高门大阀?”
“老子不认!”
“他妈的说破大天去老子也不认!”
他双目喷着火,死死的咬着一口钢牙从牙缝里挤出咆哮声:“老子要拿着刀剑去试试,他妈的高贵顶不顶得住老子的刀剑!”
“老子要带着我红衣军去死死,他妈的高贵顶不顶得住老子的大军!”
“要么他们弄死老子!”
“弄不死老子,老子就弄死他们!”
“去他妈的权贵公卿!”
他猛地一把拔出纯钧剑,一剑斩断身前的食案,神态狰狞的咆哮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帐下众将猛地一抬眼,双目中喷出熊熊烈火,拼命的榨干了胸膛中最后一丝力气的咆哮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帅帐外侧耳倾听的诸多红衣军将士,也齐齐抬起头颅,眼眸中星星点点的火光练成了片,张口发出了几十代人积累在血脉深处的呐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短短八个字,却像是有魔力的咒语一样,迅速传遍了整座红衣军大营。
将低迷与怀疑化作薪柴,燃起熊熊烈焰。
在此之前,红衣军的所有思想教育,尽皆围绕着陈胜那一句句凭什么而展开。
但那一句句凭什么,是散乱的,是没有中心思想的,不足以作为纲领的。
直至此时,那一句句凭什么,终于得到了答案。
红衣军……也终于有了正式的纲领!
帅帐之内。
唯二还能勉强保持冷静的陈守与陈刀面面相觑,再看了看帐中仿若群魔乱舞的众将。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只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而无法成为一名优秀的统帅!
少时。
鼓声大作,红衣军全军出击!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冲营
“咚咚咚咚……”
雄壮鼓点,推动无边无际的火海,奔向搏浪军偏师大营!
没有奇袭。
没有计谋。
就这么堂堂正正拉开阵势,向着搏浪军大营平推了过去!
陈胜身披甲胄,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按剑走在五万大军的最前方。
这一战。
他不是统帅。
他是先锋将!
他知道,搏浪军很强。
与红衣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强!
如果真是明刀明枪的对垒,他至少要四倍于搏浪军的兵力,才敢与之叫板!
但这一战,他没与这一支搏浪军偏师讲武德……
他提前羁押连李信在内的一票中高级军官,还未战,就已经胜了七八成!
冷兵器作战,将领既是一支军队的大脑、胆魄,也是一支军队的粘合剂!
没了李信那一票中高级军官的指挥,这一支搏浪军偏师就好比偏瘫的老虎,四只爪子都不用不利索了,本性再凶猛,战斗力也十不存一!
要是连这种状态下的搏浪军偏师,红衣军都打不过。
那他也别喊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趁早解散了红衣军带着陈家人提桶跑路吧,免得害人害己……
这一战!
正好给红衣军这支刚刚经历过整编的新军,做磨刀石!
……
红衣军正大光明的大举逼近。
搏浪军偏师大营内纵然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也知晓陈郡这么多兵马雄赳赳气昂昂的前来,肯定不是送酒肉来犒劳他们的!
陈胜他们来得太快了!
傍晚时羁押了李信等人,天黑吃过晚饭就全军扑过来了。
搏浪军偏师大营内许多中下级军官,至今都还不知,自家主将不在营中……
少数知道李信他们去了陈县的中下级军官,也只当李信他们是留在陈县饮宴了。
就连李信都没能猜到,陈胜敢对他们动手。
更遑论这些个大头兵?
于是乎,陈胜都领军扑到搏浪军偏师大营营寨下了,大营内还乱成一团!
守卫营寨的曲将,站在营寨上,大惊失色的高呼道:“此乃搏浪军前军所部,陈郡的弟兄们,可是有什么误会?”
陈胜面无表情的抬起头,仰望两三丈高的辕门,腰间纯钧剑闪电般的出鞘,顺畅之极的一剑斩出。
一道雷霆般的耀眼淡紫剑气,在刹那间划破夜幕。
以数十根足有成人腰身粗细的原木榫卯而成的坚固辕门,轰然四分五裂,残骸飞入大营之内,露出大营内正在快速成阵的五万兵将。
搏浪军到底是搏浪军!
即便是临战之际才发现找不到自家主帅,优秀的作战素养依然能令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集结完毕,准备迎敌!
换一支兵马……
哪怕是刚刚结束三个月队列训练的红衣军,都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
只可惜。
这种阵势,骗骗不知兵事的外行还成!
对于陈胜这种曾经亲自指挥过大军作战的将领,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营内兵马看似严阵以待,实则一盘散沙!
也是,军中等级森严!
如今李信等人皆被羁押在陈县之内,谁人能指挥得动这一支偏师?谁人又敢逾越指挥这一支偏师?
没有纵览全局的将领指挥,可不就是一盘散沙么?
陈胜没有废话,高高的举起手中纯钧剑,双腿一夹胯下战马,高声怒喊道:“众将士,随我破敌!杀!”
他一马当先,冲入搏浪军偏师大营。
“杀啊!”
五万红衣军齐声高呼,跟随在陈胜身后,争先恐后的涌进搏浪军偏师大营。
搏浪军偏师大营内,诸多搏浪军士卒见陈郡兵当真敢朝着己方冲杀过来,亦是怒不可遏,诸多中下级军官齐齐举起戈矛,高声咆哮道:“弟兄们,杀光这些乌合之众!”
兵书有云:将乃兵之胆!
在李信这么一位嗜好孤军深入、屠戮千里的猛将率领下,这些搏浪军将士即便是在大名鼎鼎的搏浪军内,都是出了名的作战狂放、悍不畏死!
在他们的眼里,郡兵的战斗力连三流的称不上!
这样的乌合之众,在自己面前,不但不退避三舍、还敢举兵相向?
作死!
……
陈胜冲在红衣军最前方。
两军十万人的喊杀声往他身上一冲,勉强安耐下的热血陡然喷张,发梢根根竖起,周身内气如同吃错了药一般疯狂涌动。
“剑来!”
他咆哮着举剑指天,雄浑内气借纯钧剑心凝万道寸长剑气,“大江东去,浪淘尽!”
纯钧剑落下,万道剑气凝剑气洪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黑压压、密密麻麻的搏浪军之中!
漆黑的液体、残肢碎片飞溅如暴雨!
摩肩擦踵、密密麻麻的搏浪军之中,瞬间便耕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陈胜纵马,顺着这条通道冲杀了进去。
身后五百亲卫以他为箭头,沿着这条通道疯狂撕裂着搏浪军的阵形!
两军接战,最怕的便是如陷泥潭,进退不得!
只要动得起来!
就有生路!
只要动得起来!
就有胜利!
这个道理。
搏浪军懂!
红衣军也懂!
于是乎。
陈胜刚刚冲入通道之内,前方的路就飞速的愈合了!
无数搏浪军士卒悍不畏死的扑上来,以血肉之躯挡住陈胜的去路!
陈胜不能停!
他停下!
红衣军冲锋的势头便停止!
没了冲锋的势头!
拧成一股绳的红衣军,纵然能胜过这支一盘散沙的搏浪军偏师,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他是要拿这支搏浪军偏师磨砺红衣军!
而不是让这支搏浪军偏师磨断红衣军!
他只能不断的挥剑,不要钱的一样挥洒出一道道十丈长的剑气,掀起片片血浪,强行向前冲杀!
向前!
向前!
狭路相逢,勇者胜!
震天的喊杀声中。
十余道手持戈矛的剽悍身影,自黑压压的人潮之中跃向陈胜。
原本平平无奇的气息,在跃起的瞬间,却突然拔高拔高数十丈!
在火光照耀的夜幕之下。
他们的背后似乎闪过了一头头雄壮的猛兽虚影,从四面八方围合陈胜。
“军阵合击之法,将军速退!”
纷乱之中,陈胜似乎听到了陈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他心下一個恍惚……这他妈就是军阵合计之法啊!
他没有退,随手将纯钧剑往身前一竖,再松手,纯钧剑便已如有灵性一般,悬浮于他身前。
而后双手合拢于纯钧剑身,往两侧一抹。
数十道电光闪耀的纯钧剑虚影便呈扇形漂浮于他身前!
纯钧剑不是锐取剑!
锐取剑剑心未成,他使一分力,锐取剑便有一分力。
而纯钧剑乃是当世顶级名剑之一,剑心纯净、剑气自生,他以杀生剑意御使之,一分力可化三分力!
第二百章 七杀
说时迟,那时快!
从那十几条彪汉自人潮中跃起,到陈胜一剑化十数剑,不过两个弹指!
下一刻,十几条彪汉一齐杀至,枪龙矛虎将陈胜四面八方笼罩得密不透风!
而陈胜身前的数十道电光闪耀的纯钧剑影,也在刹那间光芒大作!
“破!”
陈胜仰天怒吼!
十数道纯钧剑影,
拖拽着璀璨的光尾,四下电射而出。
“嘭嘭嘭嘭……”
一连串低沉而强劲的气爆声中,笼罩陈胜的诸多抢龙矛虎尽数碎裂,一条条气势凶悍如猛虎下山的彪汉,尽皆如同折翼的大鸟,凌空逸散着鲜血无力的倒飞了出去。
陈胜一把抄起下坠的纯钧剑,
于刻不容缓之间,竖在身前,精准的格挡柱了一杆自右侧的迎面抡过来的古拙青铜长戈。
澎湃的劲力顺着长戈汹涌而至。
值此旧力耗尽新力未生之际,
陈胜无有任何卸去这股力道的办法,只能凭借着远超同境武者的强悍体魄硬抗。
“噗……”
陈胜只觉胸膛仿佛被一记鞭腿结结实实的踢中,呼吸一窒,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手头的动作却还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强撑着剑锋一转,顺着青铜长戈挤出一道剑气。
挥戈的彪汉已经见识了陈胜剑气的厉害,不敢硬拼,慌忙撒开青铜长戈,抽身暴退。
陈胜一剑斩空,
纯钧剑丝滑的一转,
横挑过无主的青铜长戈,往左边一挑。
青铜长戈旋转了一圈,
飞过陈胜身前,
他左手一把探出,
抓住了青铜长戈,
倒提在身后。
再回头,
就见方才击伤自己的那人,
已经消失在了黑压压的搏浪军人潮之中……
而此时,他一口气终于喘了过来。
胸口传来的剧痛,也变得份外的清晰。
他横过持剑的手背擦了擦嘴角,借着暗淡的火光,只见猩红一片!
他是应该感到庆幸的!
庆幸自己提前将李信等人羁押在了陈县内。
军阵合击之法,虽能根据军阵士卒的多寡,凝聚军势爆发出高于自己一到两个大境界的战斗力。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发挥出军阵合击之法的威力的!
三岁孩童就算勉强拿起百斤铁锤,又能有几分战斗力?
解决之道,便是《百战穿甲劲》、《八荒归一气》这等对经气控制力的追求,高于境界的强大武功!
很显然,这类武功并不是想学就能学、想学就能学会的烂大街武功!
至少方才联手围攻他的这十几个棒槌,肯定都不会这些武功!
但他们不会。
李信以及和以他一起羁押在陈县的那些将校之中,肯定有不少人会!
若方才是那些将校以军阵合击之法凝聚军势围攻于他,他的命,就该没了……
所以,他是应该感到庆幸的。
但此刻的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猩红鲜血,他却只觉愤怒难当:“老子连黄天之怒都蹚过来了,却差点在这破阴沟里翻船……”
这股难以遏制的怒气,来得是这么的理所当然。
以至于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脾性有些反常。
当然就更没发现,
系统面板上的命格,正在解冻……
……
陈胜收剑回鞘,一手抓着战马缰绳死命的催促战马前行,单手挥舞青铜长戈像农夫割麦子一样,扫倒片片挡在他身前的搏浪军士卒!
戈头长援带起的道道寒芒,虽不及剑气纵横来得利落。
但在他的快若闪电的挥动下,擦着变伤、磕着便亡!
剑道踏足剑意境,早已脱离了兵器的形制的限制。
只要他愿意,提一口宣花大斧都能使出快剑剑法!
更何况,先前他广修技法,诸般兵刃,无一不通。
最重要的,经过先前那一阵不及消耗的挥洒剑气、大开大合。
他丹田中的内气,已所剩无几!
在不动用剑气的情况下,战阵厮杀当然是长兵器更为便捷!
“杀啊……”
充斥天地的喊杀声,在陈胜的耳边渐渐变得悠远。
就像是从几十里外的山那边传来的一样。
他的眼中,在也看不见其他的事物。
炽烈的怒意炙烤着他的理智!
就像是有人往他胸腔之中塞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进入。
他口干。
他舌燥。
想要怒吼。
想要咆哮……
但这些,却又好像都无法缓解那股炙烤得他浑身滚烫的怒意!
只有那一个个在他前方涌动的人影,是缓解这种内热的一口冰泉!
可短暂的缓解之后,立刻就会有更加凶猛的炙热之意卷土重来。
他就像是一個迷失在沙漠之中的旅人,追逐着一罐又一罐冰凉的雪碧,走向沙漠中心处……
唯有一个念头,盘踞在他灼热思维的最中心,巍然不动!
向前!
向前!
古拙的青铜长戈,在陈胜的手中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越来越迅疾!
越来越轻巧!
越来越灵活!
旁人根本就看不到他手中的青铜长戈!
只能见到一缕缕宛如月牙般的凛冽寒光,萦绕着他左右一丈之内!
任何人,只要从他身前与左右踏足他周围一丈之内,眼前的世界就会猛然定格住!
时常有搏浪军士卒挺着戈矛冲到他身前了,才听到自己咽喉处传来的风声!
偶尔有以军阵合击之法凝结军势,强行袭杀他的搏浪军猛士,也会在跳入他周围一丈之内后,连人带兵,变作两截……
向前!
向前!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罐“雪碧”……
直到眼前攒动的人影,突然一空,露出远处的牛马与营寨。
他愣了愣。
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雪碧”没了。
就被炙热得如同毒药一样的怒意,催促着,拨转马头,横向杀往人头攒动的人潮之中。
他的手段越来越酷烈。
起先还是轻挑细抹,洞穿一个个搏浪军将士的胸膛,或者抹断一个个搏浪军将士的咽喉。
到后来,每一次寒芒闪过,都会有一个搏浪军士卒被分尸。
或如腰斩!
或如车裂……
以他为箭头的红衣军将士,根本不需要去为他分担压力。
他们只需要沿着他耕出来的血路,来回的穿插,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
挡在身前面前的人潮,突然扔下了兵刃,匍匐在地,目光所及,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他愣了许久,耳边才传来悠远的“弃兵跪地者,不杀”的呼喊声。
嗯?
这就赢了吗?
第二百零一章 喘息之机
光线暗澹的战场上。
一身血污的陈胜纵马走过战场,单臂高举手中长戈,仰天高呼道:“弟兄们,我们赢了!万胜!”
众多还未能从厮杀的状态抽离出来红衣军将士,听到他的高呼声,瞬间便被海浪般的喜悦淹没!
他们高高的举起兵刃,声嘶力竭的咆孝道:“万胜!”
“万胜!”
“万胜!”
彷佛焚城烈焰般的咆孝声,推动着红衣军的气势,直线拔高!
那股稚嫩的疯狂、悍不畏死气味儿,匍匐在地的万千搏浪军将士,是那么的熟悉的,却又那么的陌生……
他们埋下头颅,心中似乎有团火,熄灭了。
……
无数的火把、火盆,将偌大的搏浪军偏师大营照得亮堂堂的。
陈胜面无表情的拄着连鞘的纯钧剑,伫立在点将台上,俯览着红衣军打扫战场。
陈守与陈刀布置好各自麾下的任务,联袂找到他。
“这些降卒,你准备如何处置?”
开口的陈守,他站在陈胜左边,望着那些被捆住双手,好似鸡鸭一群成群结队蹲在大营中心的三四万搏浪军士卒,眼神中既有些贪婪,又有些忧虑。
他其实更想问陈胜,后边是怎么打算的。
但当下,显然不是谈这个的好时机。
只能先问这些降卒的去向。
没有任何一位将领,能抵御强悍士卒的诱惑!
陈刀站在陈胜右边,虽然没开口,但脸上也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之意。
这些搏浪军士卒,的确配得上搏浪军的名气!
在陈胜提前给了这五万搏杀军一记闷棍的前提下,五万打五万,红衣军还赢得十分勉强!
此战红衣军伤亡七千万余人!
搏浪军伤亡九千余人!
而搏浪军之所以会溃败得如此之快,也并非是他们战斗意识不如红衣军!
而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因何而战、为谁而战!
在这种盲目的、一盘散沙的状态下,这支搏浪军偏师还能坚持到战损即将抵达百分之二十之时才溃败投降,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
陈胜完全有理由相信,若是有李信亲自率领这支搏浪军偏师作战,他们绝对能顶住百分之五十以下的巨大伤亡,顽强作战到底!
毕竟是一支在与外族长期作战中成长起来的强悍大军,他们的战斗意识,绝对不是九州腹地这些武备松弛的府兵、禁军所能比拟的!
当然,搏浪军打很勇勐!
他红衣军也丝毫不差!
此战乃是他红衣军扩军之后的第一战!
在新兵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情况下,红衣军还能在战损超过百分之一十四的巨大伤亡下,不但能稳住不溃败,还能保持旺盛的进攻欲望!
说实在的,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陈胜的预料!
在他的预料之中,红衣军只要在战损超过百分之十后还能稳住阵脚不溃败,他倾注在红衣军身上的心血,就没有白费!
他为何身先士卒?
不就是为了以身作则么?
但结果却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他猜想,这或许就是有纲领和没有纲领的区别!
没有纲领,士卒只能凭意志作战!
有纲领,士卒就能为了信仰而战!
……
“他们会发到你们麾下。”
陈胜左右看了看二人,摇头道:“但不是现在。”
陈守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寸步不让的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陈胜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道:“底下的弟兄们才豁出性命与这些降兵作战完毕,回过头这些降兵就成了和他们一个锅里搅马勺的袍泽弟兄,您觉得这样合适吗?弟兄们心里想得通吗?”
“还有这些降卒,他们毕竟出身搏浪军,心气高,看不起咱们这些郡兵!”
“这一战,咱们虽然也算得上是堂堂正正的中军击破,但毕竟还是取了些巧,他们心头肯定还是有些不服……”
“强行将他们收编到麾下,不但不能如臂指使,还会搅乱了咱们红衣军的基本盘,得不偿失!”
陈守与陈刀齐齐点头,都觉得陈胜说得很有道理!
但陈守依然不放弃,“哪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整编这些降卒……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后面半句话,他压低了声音。
只有陈胜与陈刀二人能听到。
他只是懒得动脑子,不是真的没脑子。
当然不会以为,击溃了这五万搏浪军偏师,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相反,击溃了这五万搏浪军偏师,事情才真正刚刚开始……
连陈刀听后,心下都感觉到无比的沉重,似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心头,压得他连气都喘不均。
他们有什么?
他们只有一郡之地,加上这四万多降卒也不满十万卒!
而朝廷呢?
即便是被太平道侵占了幽、冀、青、徐、扬五州之地,朝廷也还仍还有凉、并、司、益、荆、豫、兖七州之地!
幽州军、搏浪军、京畿四大禁军,诸多府兵、郡兵,加起来超过两百万将兵!
他们拿什么去跟朝廷叫板!
“您不用太过忧虑!”
陈胜轻笑道:“现阶段,太平道才是姬姓人的心腹大患,咱们连疥癣之疾都算不上!”
“幽州军动不了!”
“搏浪军想动,太平道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动!”
“除去这两大军团的兵马,谁来我都无惧!”
“退一万步说,就算来得真是这两大军团的兵马,亦或者说姬姓人当真不惜给太平道做大的机会,先调遣大军围剿我陈郡!”
“我们也还可以带着兵马,退出陈郡,借助九州万里河山,慢慢的跟姬姓人玩儿!”
“想整死我死,哪有那么简单!”
他在笑,眼神却凛冽如剑锋。
有时候,最难的其实是作出决定、下定决心。
当真正下定这个决心之后,事情反倒没有那么难了。
陈守麻木的点头:“你说了算!”
陈刀也点头如捣蒜的附和道:“将军说的有道理!”
陈胜笑着点头:“至于这些降卒……先前咱们是怎么对扬州黄巾兵的,就怎么对他们!”
“先打散了押解到各县,去给当地百姓挖渠引水、打井垦荒,两个月后再统一带回陈县,进行为期三月的队列训练!”
“他们现在还是搏浪军的形状!”
“等到他们走完扬州黄巾兵的路程之后,他们就会变成我们红衣军的形状!”
二人沉吟了片刻后。
陈刀有些忧虑的低声道:“将军,来得及么?”
按照陈胜的计划,这些降卒需要五个月才能整编完毕,朝廷肯定不会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
陈守也低声道:“郡里的粮食,撑得了这么长时间么?”
陈胜面色不变,澹澹的说:“撑得了要撑,撑不了想办法也要撑,纵是要退出陈县,也必须要等到今岁秋收之后才能退!”
他估摸着,此战传入洛邑之后,朝廷盛怒之下,必然还会调遣大军来打一次!
高高在上如朝堂衮衮诸公,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就承认失败呢?
但只要他们还能打疼朝廷一次,朝廷就该派人来招安了……
当然,招安肯定也只是暂时性的。
等到朝廷收拾完太平道,腾出手来就会收拾他!
高高在上如朝堂衮衮诸公,怎么可能能够容忍一个商贾之子,用这种“大逆不道”的方式,爬到他们的高度与他们齐头并肩?
但朝廷需要那一口喘息之机。
他也需要……
第二百零二章 天下
今夜郡守衙肯定很忙。
盘点物资,关押降兵,抚恤伤亡士兵,以及绸缪应对朝廷的计策等等……
但陈胜一踏进陈县的大门,就一股脑的将所有事务都扔给了还在郡守衙等他返回的范增和李斯,自个儿一熘烟的就往陈家大院跑。
一边跑,一边扒下身上血湖湖的甲胃,随手乱丢。
几百号亲兵跟在他身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命追着他,却连他的影子看不到。
“大姐……”
陈胜一跨过陈家大院的门槛,就高声嚷嚷道:“我饿了,有吃的没!”
厅堂中坐立不安的赵清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就已经小跑着从厅堂中迎了出来。
见了他,一招勐虎扑食,冲上来一把将他抓住,一目光急切的扒拉着他原地转圈圈,仔仔细细检查他浑身上下。
直到确认他周身上下任何伤口,她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勉强的笑道:“想吃啥?大姐去给你去!”
陈胜展开双手拥住他,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清新的皂角香气。
自打扬州回来之后,他的身高就跟浇了大粪的庄稼一样,以几天一厘米、几天一厘米的速度疯狂往上窜。
年前他的身高才只到赵清鼻子哪里,而今却已经与赵清一般高了。
“担心我就说呗,干嘛要忍着。”
他眯起双眼,低低的都囔道。
赵清委屈的轻声滴咕道:“你不是不让妾身过问你的公务吗?”
“害……”
陈胜轻轻的说道:“我不让,你就真不过问啦?你啊,就把心放肚皮里吧,我多聪明啊?真要有什么危险,我肯定让旁人上,自个儿躲得远远的,我们都还没圆房呢,我怎么可能去冒险……就是累,动都不想动。”
赵清轻轻抚着他脑后的长发,轻声道:“那你先歇息一会儿,大姐去给你做鸡子面,不,大姐给你做全家桶!”
“全家桶就算了吧,太麻烦了……”
陈胜舒舒服服的挂在她柔软而温暖的怀抱里,惬意的说:“多炒几个鸡蛋就好啦。”
赵清搂着他,吃力的往厅堂走,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说道:“好好好,大姐多给你抄几个鸡子……”
她将陈胜抱进厅堂里,放进宽大的太师椅里,然后转身往伙房走去。
不一会儿,伙房就响起来了锅铲交织的乐章。
低沉的鼾声,远远的从厅堂传来……
……
翌日。
陈县大狱。
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扔弥漫着一股子浓郁酸的腐味。
陈胜身着素净的青色长袍,气息内敛如一方随处可见的青石,端坐在蓬头跣足、只穿月白中衣,四肢皆被合金锁链缠绕在地底的李信对面,轻轻的将满满一碗酒液推到李信的身前。
李信没动酒碗,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陈胜,若目光能化作刀剑,陈胜身上早已是千疮百孔。
显然,李信已经知晓昨夜陈胜带着兵马突袭他麾下大营之事。
“我知道你怨恨我胜之不武!”
陈胜澹澹的说:“但成王败寇,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输不起,就不该来我陈郡。”
“呵呵……”
李信冷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饮尽,而后抱起双臂,闭目不发一言。
他很清楚陈胜的来意。
他的态度就是在告诉陈胜:想都别想!
陈胜对他的态度也没感到意外,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是带不出一支悍不畏死的兵马的。
“我来,没指望你今天就能给我答复!”
陈胜给自己斟了一碗浆水,端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后,不疾不徐的轻声说道:“不过你关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好好的想一个问题:这天下,到底是姬姓人的天下,还是天下人的天下!”
李信一抬眼睑,张口就要回答。
陈胜却一摆手,制止了他开口:“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想想,我下次来,你再回答我!”
李信闭上嘴,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理解,他与自己说这种废话作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当然是当今天子之天下!
陈胜却一点儿都不着急,一句一句的说道:“若这天下是姬姓人的天下,那你又是什么?是猎犬?还是牛马?”
“你做畜牲做得这么忠心不二,你的子子孙孙知道吗?”
“你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来这世上,给姬姓人当畜牲吗?”
“一个视百姓为牲畜的天下,当真值得你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若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那为何有人祖祖辈辈皆是公卿权贵,哪怕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也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而有的人,却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泥泞里,一生没日没夜的劳作,所得却大部分都被公卿权贵巧取豪夺,自己连苟活都成奢望?”
“这是哪门子的天下人的天下?”
“我有一个梦想!”
“梦想有朝一日,公卿只因品德和才能为公卿,流民只因好吃懒做而为流民!”
“梦想有朝一日,王公之子与庶民之子能同堂蒙学,能共同拥有竞争将相之位的机会。”
“梦想有朝一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再只是法家的梦幻之言,而是普世皆知的观念……”
他起身,轻轻拍了拍李信的肩膀,说道:“我们生来平等,是谁将我化作三六九等?”
他转身,拉开牢房的大门,缓缓往大狱外走去。
李信愣愣的,满脸惊骇、错愕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嘴唇蠕动着,本能的想要去反驳他这一派大逆不道、妖言惑众的言论!
但他脑子里,那些大逆不道、妖言惑众的言论,声音却越来越宏大,越来越密集!
如洪钟大吕!
又如晨钟暮鼓!
震撼得他的思维,几乎失去自主思考的能力!
他不是不是肉糜者。
虽然祖上也曾阔过,但早就没落了。
到他这一代,他家已在搏浪军中效力四代,才终于走到了副将的位置!
他比等闲的百姓,更明白大周的阶级壁垒,到底有多坚固!
也正因为他明白。
他才会感到震撼!
总有些观念,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
可从来如此,便对吗?
第二百零三章 燕雀
“……秋收之前,郡中粮秣至少还有十万石缺口……”
“……若是按照大人所说,四万搏浪军降卒尽数发往各县开渠引水、打井垦荒,那我红衣军至少要派出两万将士随行押解……”
“……据下臣收到的最新讯息,搏浪军主力已在主将廉颇的统领下进入扬州庐陵郡境内,即便即刻北上,至少也得行军半月才能抵我陈郡,不过据下臣对朝中衮衮诸公的了解,调遣搏浪军这种重兵军团北上这么大的事,朝中不争吵个月余,难有结果!”
“……李公是否忘记了,博浪军北上,还须得重新筹措粮秣?兖州可不比扬州,扬州富庶,兖州贫瘠……”
“……眼下距离我陈郡最近的,当属砀山大营蒙恬的兵马!”
“……蒙恬确是善战之将,但就他麾下那三四万乌合之众,难有什么大作为!”
郡守衙内,一众陈郡文武臣工热火朝天的分析着陈郡当前的情况。
人不多。
陈守、陈刀,李斯、范增、王雄。
但胜在心齐!
即便是都知道陈胜如今已与造反无异,殿内也无一人目光躲躲闪闪、说话吞吞吐吐。
李斯与范增一大把年纪,昨晚熬了一个通宵,今日还顶着一双熊猫眼,唾沫星子四溅的与殿中的众人商讨对策!
足见陈胜如今在陈胜的威严之隆重!
然而殿下众人比手画脚着唾沫星子四溅。
殿上的陈胜却心不在焉的,根本没听进去多少内容。
因为就在刚刚,系统面板再一次自动探出。
冻结的命格,终于解冻了……
【命格:七杀坐命·一层】(星命入体,乱世之兆)(气运点+25000)
【气运点:47500/83200】(8320/24h)
他七杀坐命的命格,原本是十万气运点加成。
而今解冻,却变成了二万五。
单从字面上理解,似乎是完整的七杀坐命命格,既受星象影响,又受到大势影响,如今只发展到了第一层。
但综合当前九州的局势,以及命格曾经冻结的过往,又好像是系统依然冻结着一部分命格,只放出了一部分。
毕竟眼下已经不是乱世之兆,而是乱世已降!
亦或者,从宏观的层面俯览全局,眼下大周尚存,单单只是太平道作乱,尚且还算不上真正的乱世!
陈胜觉得,这或许是件好事……
完全体的七杀坐命命格,他真不觉得自己一定顶得住!
……
“君上、君上?”
沉思之中的陈胜,忽然听到下方有人呼唤自己,一挑眼睑,就见殿下五人尽皆望着自己,眉宇间之间略带忧色。
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是见自己心不在焉的模样,担忧自己扛不起这么巨大的压力!
将为兵胆,君为臣胆!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怕不怕。
得看他这个做主公的怕不怕。
陈胜当即露出了一个澹澹的微笑,轻声道:“诸位不愧是我陈郡之肱骨,所言皆有一定的道理!”
殿下众人见了他的笑脸,心头都感微微一松。
就冲他这个四平八稳的笑脸,他们就绝对不相信,陈胜会怕!
“不过,诸位还是保守了些!”
陈胜起身,徐徐步入殿中十二州舆图之上:“我听诸位的言语中,一直将我陈郡放在弱势地位!”
“嗯,你们或许不惧,但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抵御朝廷的进攻!”
“但依我看来,该怕的不是我们,该怕的是大周朝廷!”
“无可否认,大周的确很强!”
“坐拥七州之地,拥兵两百万之众!”
“但在我的眼里,大周就是一头行将就木的老虎!”
“外有熊罴豺狼,前赴后继挑战它山林之主的地位。”
“内有虱虫病患,疯狂的抽取它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七州之地虽广,但心向大周者几何?”
“两百万带甲之士虽众,但不够他们拆东墙补西墙!”
“他纵有十分里,也难用半成!”
“而我陈郡,虽地狭兵寡!”
“但民心所向、上下一心!”
“我们有十分力,便能用十分力,甚至于是十一分、十二分!”
“与大周这头行将就木的老虎相比!”
“我陈郡就如同一只短小精悍的燕雀!”
“虎虽老,一掌也能拍死燕雀!”
“但燕雀却拥有灵动的翅膀和广袤的蓝天!”
他负着双手,悠然的踱步与兖州舆图之上,掰开了、揉碎了给殿内众人分析敌我形式。
殿内五人看着他脚下的舆图,眉眼间渐渐浮起若有所思之色。
“所以,集结兵马等待大周遣兵来攻,无异于是燕雀放弃飞翔的本领,拿短喙去挑战老虎的爪牙……愚不可及、自取灭亡!”
“我们应该飞起来,让老虎的爪子跟在咱们的屁股后边,疲于奔命,给那些挑战它的熊罴豺狼机会,一起拖垮它、累死它!”
陈胜的脚步,停在了陈郡西北方,一脚踩在陈郡正北方的陈留郡、一脚踩在陈郡以南的颍川郡:“乃至……分食它!”
殿内五人愣了许久。
李斯率先起身,心悦诚服的捏掌一揖到底:“君上之才,光辉犹如正午烈阳,下臣穷尽毕生之力也难及万一!”
范增也跟着起身,五体投地般感叹道:“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君上之才,恒若星斗!”
这二人,一个擅权、一个擅谋,皆是玩弄权谋的行家,这才能这么快就跟上陈胜这一波逆向思维的节奏,为之惊叹!
这就好比田忌赛马,下驷对上驷,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
看似简单之至,似乎是小孩子都能做出算法。
但其中却蕴含着超凡脱俗的智慧!
而陈守与陈刀、王雄三人,却是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尽皆露出愕然之色,似乎是在说:游戏还能这么玩儿?
陈胜没有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的回道殿上,一边走,一边沉声道:“令!”
一字出,殿下五人齐齐精神一振,起身神色肃穆的垂手而立!
“红衣军,兵分两路!”
“一师师长陈守,率红三团、红四团,明日兵发颍川!”
“二师师长陈刀,率红八团、红九团,明日兵发陈留!”
“十日之内,献两郡舆图与衙中,不得有误!”
“即日起,红衣军红三、第七团,驻兵陈县南城门外,演练八卦阵!”
“即日起,拜李斯为稷下学宫文科教长,司职招生、教学工作!”
“即日起,擢王雄为陈郡别驾,为郡丞衙次官,辅左郡丞处理军中公务!”
陈胜站到桉几之后,轻轻一拍桉几道:“诸君当尽心竭力,为我陈郡之明天添砖加瓦!”
殿下五人心下震动,皆有一种石破天惊之感,当即齐齐捏掌作揖:“唯!”
第二百零四章 人与天
陈胜伸手虚扶:“今日郡议便到此为止,诸位下去抓时间准备吧……范公留一下!”
陈守、李斯等人再揖手,转身退出郡守衙。
待四人离去之后,陈胜命殿外执卫的亲兵,关上郡守衙大门,而后才略有些犹豫的对范增说道:“范公看我,可有何与昨日不同?”
范增疑惑的打量他,小心的问道:“君上可是贵体有恙?下臣略通歧黄之术……”
陈胜摇头打断了他,轻声道:“我说的是……命数!”
范增听言,魁梧身躯勐然一振,慌忙摆手:“君上有人皇气护体,下臣可不敢算君上的命数!”
这可是血淋淋的教训!
陈胜疑惑的皱起眉头:“完全不能算?”
范增连连摇头:“不能算、不能算,别说是君上,便是陈守将军的命数,都不能算,否则一旦引发人皇气,轻者呕血丧气、重则折寿暴毙!”
陈胜想了想,又问道:“那星象呢?昨夜之事后,星象可有何变动?”
范增再次摇头:“下臣料定昨夜君上伐搏浪军,星象必有大变,昨夜未曾观星!”
陈胜都被他这番从心的言论给气笑了,无语道:“每逢大变,你这玄门之术便无法济事,那你这玄门之术,还能有什么用?”
事前不能预警,事后还要你作甚?马后炮么?
“非也非也!”
范增连忙解释道:“非是玄门之术不济事,而是人皇气太过罕见,若无人皇气护体,便是紫薇帝星,下臣都能窥得一二!”
陈胜:“总听你讲什么人皇气、天子气,这两种帝王之气,到底有什么区别?”
范增抚须沉吟片刻,伸手往郡守衙大门外一指:“人皇气,起于这里!”
说着,再抬手朝穹顶指了指:“天子气,起于这里!”
陈胜拧起了眉头:“你这意思是……天子气可以脱离民意而单独存在?”
范增想了想,说道:“君上此言,也不无道理,须知天子受命于天,君权天受,万民先敬天,天将天子气于天子!”
陈胜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就知道一个人,不是天子,也有天子气,还能引动中央大鼎千里相护!”
范增笑道:“君上所说,乃是兖州牧之子吕政吧?”
陈胜讶异的道:“你也知晓此事?”
范增点了点头,不问反答道:“君上既知吕政身具天子气,那可知吕政激发天子气当日,还发生了何事?”
陈胜仔细回应了片刻,摇头道:“未曾听闻。”
范增抚须,不疾不徐的说道:“那日,洛邑地龙翻身,宫闱坍塌,帝薨,素缟千里,百日星现,紫薇东移!”
“什么?”
陈胜惊了:“先帝是死于吕政引发天子气那日?”
此事他着实不知,先帝驾崩的消息传到陈县之时,距离吕政引发天子气已经有一个多月,坊间又无任何传言,他就是想象力再丰富,也无法将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人姬姓人也不傻,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动摇大周统治的传言,流传九州?
范增点头:“确是如此!”
陈胜起身步入殿下,负手徘回了两圈后,问道:“那岂不是说,少帝并无天子气,乃是伪帝?”
范增:“单以我玄门学说度量……是的!”
陈胜听出了他言语之中有异,追问道:“意思是,还会有别的变化?”
范增犹豫了几息,点头道:“当朝少帝非紫薇星主,这肯定是真的,但有无天子气,不好说,大周国祚绵长、荫蔽深厚,兴许国运能反哺,蕴养出几分天子气。”
陈胜越听越湖涂:“合着,同一时间之内,天子气并非是唯一的?”
范增笑道:“君上再念一念:天、子、气,只要是上天卷顾的‘天之子’,便能拥有天子气,如那太平道张平,下臣便敢断言,他的天子气,定然比吕政还要昌盛!”
陈胜踱步,摇头:“那紫薇帝星呢?同时一时之内,总不能会有两个紫薇星主吧?”
范增沉吟了片刻,组织着语言给他解释道:“紫薇星主是唯一,但紫薇命格并不唯一。”
“君上可以将紫薇帝星视作一个家族,家族内可以有很多人,有普通族人、也有族老,但掌握家族最大权利的族长,永远只会有一个人!”
“只有前任族长死去之后,其余族人才能继承族长之位,掌握家族的最大权利!”
“不同是,这个族长,不是由底下的族人推举起来的,而是族长之位自行选择的!”
“普通族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成为这个家族的族老、管事,却无法决定自己能不能登上族长之位!”
陈胜听明白了!
对于自己的命格,也理解得更加透彻了!
用范增的话说,他大概就是天命七杀,也就是七杀星主。
但是再次之前,他的命格是被冻结的,显示出来的完全体七杀星主,气运点加十万!
而他现在命格解冻的过程,也就是逐步掌握七杀星主权能的过程!
也同样也解释了……一世之中,为何能有多名真龙天子!
“最后一个问题!”
陈胜心头寻思了许久,才组织起不暴露系统存在的语言:“既然人皇气与星命,乃是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为何你会说,我既有人皇气,又有七杀命格!”
当初他亲手斩杀熊完,引发七杀冲廉贞星象,范增正是追着星象,来的陈郡。
是以,范增是知晓他具备七杀命格的。
“此问,下臣以为君上当比下臣更有感悟才是……”
范增微微笑道:“世人皆将‘天地君亲师’奉为奉为圭臬,但实则,吾人道与天道乃是并驾齐驱之道,先有人皇气,后有星象命格!君上身具人皇气,天道却降七杀命格于君上,实乃诛心之举!”
陈胜知晓他弄混了,自己应当是先有命格,后有人皇气才对。
但仍被他的言论所震惊:“人怎么可能大过天?”
范增笃定的点头:“人自然不能大过天!”
旋即又反问道:“但天若似人,那天,还是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