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念念不忘
小黑化作浩瀚国运之力,归入金陵城下重新连接大汉十七州。犇
齐聚金陵城上空的诸多道祖、皇境至强者,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这些至强者脱离红尘俗世不知已几千年,今日竟人人都重新体会了一次背生冷汗的感觉。
陈胜没有与他们攀谈的意思,转身就往金陵城内飞去。
与陈胜有过一面之缘的黄帝见状,连忙传音道:“汉皇且留步……”
陈胜却置若罔闻,径直化虹落于金陵城内。
黄帝见状轻叹了一口,也只得作罢。
高空中一众天道阵营的道祖、皇境至强者见状,越发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如果此刻,要针对陈胜在这些天道阵营至强者心目中的形象,做一个形象侧写的话,大概就是一个这样的形象:一个满脸横肉、肌肉虬扎,油光满面、神色癫狂的黝黑汉子,他腰缠炸弹、手里攥着一杆上膛的喷子,目光不安定的人群中游走,他随时能向你开枪、而你却不能向他开枪,你跟他谈判吧,他却张嘴“啊啊啊啊”的乱叫……原来他不但有精神病,还又聋又哑!犇
与这种狠角色同处一室,任你是一国元首、还是世界首富,都没有任何卵用啊!
“老朽以为……”
形同老农的沧桑老人,斟酌着语句徐徐开口道:“往后列位还是守汉皇的规矩为好,吾等劝得住汉皇一回,却不见得回回都劝得住汉皇。”
一众天道阵营的道祖、皇境至强者听言,神色各异,却无一人开口嘲讽或反驳沧桑老者的话语。
不逞口舌之利,是其一。
事实确如沧桑老者所言,是其二。
众人沉默许久,威严的中年道人才淡漠的轻道:“吾等所争乃天地大势之争,非为一己私欲,与其要吾等束手束脚、瞻前顾后,诸位陛下倒不是想想如何限制、削弱汉皇的人道权柄,放任他这么一个不识大体、不分轻重、不知进退、不识时务的匹夫继续治世,无论是对天地、还是对你我两方,都无有半分益处不是么?”犇
沧桑老人低垂着眼睑,认真咀嚼着中年道人的话语,许久才轻叹道:“天尊的话语,恕老朽无法苟同,吾等或不太认同汉皇的行事之风,但对他的品德和志向,吾等却都是敬佩……”
说到这里,他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容上竟然浮起了丝丝慈祥的笑意:“况且,这人老了,总得多听听后生们的主意,什么事都乱插言,会招人烦的!”
听到他这句话,一众衣饰古朴、手长脚长、古韵十足的古老帝王,齐齐露出了一个又得意又欣慰的笑容。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方才陈胜那一手是如何办到的。
虽然方才陈胜那一手,令他们都感觉到心惊肉跳!
但不得不说……真他奶奶的得劲儿啊!
还有那小子方才那一声“列祖列宗”,也当真是喊得他们骨头缝里都透着舒服!犇
特别是一边怼着道德天尊,一边一口一个列祖列宗的对比……简直就是绝了!
中年道人目光阴鹜的徐徐扫过一票古老帝王,一言不发的一挥大袖,走了!
剩下的一众天帝见状,也都逐一神隐而去……
待到最后一位天帝离去之后,沧桑的老人才徐徐呼出了一口浊气,他俯览着下方那座四四方方的宏大城池,眼眸深处压抑的震惊之色终于流露到了眉眼间:“这小家伙儿,到底是怎么做的……”
一众古老帝王没有答话,但人人扫视下方金陵城的目光中,都带着些许震惊与探寻之意。
方才当着天道阵营那一票道祖级和皇级的至强者,他们没敢漏底。
但事实上,同为人道人皇,陈胜方才那一手,他们谁都做不到!犇
不是说现在做不到。
而是他们治世之时,都做不到!
一念起,九州升龙……这需要怎样的民心基础、这需要怎样的绝对掌控力?
……
观澜阁。
韩非独坐在庭院中,定定的仰望着九天之上。
九州能感知到方才那一场惊世弈局的人,并不多。犇
他韩非,算一个!
又因身处金陵城,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亲眼的见证了那头“小黑”举世无敌的英姿。
“你问我,你凭什么值得依靠……”
“这,就是答案啊!”
他低低的呢喃着,双手推动轮椅的,驶入厅堂:“来人,持我名帖,请尚书令、六部尚书,过府一叙!”
想撂挑子?
做梦!犇
镇抚司。
陈风也站在屋檐下,定定的望向再次恢复清朗的天穹。
他刚刚才搭乘人皇境特快专列冲上大宗师之境,即便占着近水楼台之便,也还是不够资格旁观高空中那场惊世弈局。
但他感知到了大汉国运的动静,也听到了自家大兄那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自家大兄刚刚才晋升人皇之境,你们就打上门来欺负他!
真是……太特么欺负人了!
陈风面色阴鸷,眼神明灭不定,许久之后,才回过身来,大步走上堂座:“来人,将益州五斗米教的所有卷宗,悉数取来呈予我阅览!”犇
“还有会稽那几件世家余孽非法集会的卷宗,也给我送过来!”
“还有司州那几起仙人降世的卷宗,统统一并给我送过来!”
“对了,即日起,凡我锦衣卫所属衙门、驻地、据点,皆供奉地母娘娘之神位,晨昏各三柱清香……”
不要脸是吧?
那就大家都别要了!
……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犇
朝廷的许多事务,都要作出相应调整。
陈胜才堪堪处理完三分之一的紧要事务,就见到阿鱼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慢慢的进门来了。
“你怎么来了!”
他惊讶的搁下笔,起身迎了上去。
阿鱼注视着他眉眼间的疲惫之色,无奈的轻声道:“就知晓您肯定又忙过头了!”
陈胜下意识的往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窗外早已是漆黑一片,不由的一拍额头,笑道:“瞧我……孩子们呢?”
阿鱼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到父亲大人那儿去了。”犇
陈胜习以为常的“哦”了一声,伸手就去接她手里的食盒……有什么好吃的?你做的还是膳房做的?
阿鱼避开了食盒,将自己的手伸进了他的大手里,拉着他来到一旁的餐桌前,先将他按到椅子上,再表功似的打开食盒,一叠一叠的往外取。
陈胜笑吟吟的看她表演,就见她依次从食盒里取出了一大碗风萝卜炖肉腊排骨、一叠炒鸡子、一叠炒青菜、一叠凉卤拼盘,还有两碗白饭。
他一眼就认出,除了凉卤拼盘是膳房膳夫们的手艺之外,其余都是阿鱼亲自下厨做的。
“不错!”
他拉着阿鱼坐下,架势十足的品评道:“比以前有很大进步了!”
阿鱼将筷子递到他的手上:“您不先尝尝,再作评价吗?”犇
陈胜自信的说:“真正的美食家,只需要通过食物的外形与香味,就能判断出食物的味道……”
窗外漆黑一片,几盏昏黄的烛火照亮了简单的菜肴。
夫妻二人捧着饭碗,边吃边笑的聊着一些趣事。
淡淡的温馨气息,在餐桌周围流转着。
这是家的味道。
他们极力呵护。
却还是很淡了。犇
陈胜碗里的白饭才堪堪吃了一半,就听到了一阵杂乱而沉重的熟悉脚步声传来。
他偏过头望去,就远远望见老父亲领着大牛二马哥俩,步履匆匆的朝着书房这边行来。
“拜见太上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书房三丈之内!”
人还没到,恼怒的呵斥声,就先传进书房内了。
陈胜轻叹了一声,难掩疲惫之意的轻轻放下筷子:“真是一口气都不让人喘啊。”
阿鱼伸手捂住他的左手,无奈低低的说道:“您别动肝火,一家人,有话好好说!”犇
她当然知道公公入宫所为何事,今早前朝之事闹得那么大,她又不聋,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胜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一抬眼,眉眼间的疲惫之意已经消散一空,无喜无悲的眸子,令小心翼翼观察他脸色变化的阿鱼,心头猛然跳了跳。
夫妻二人说话间,陈守已经带着大牛二马哥俩,大步走进书房,直接冲到了陈胜面前,刚要开口……
“笃笃笃。”
陈胜曲指敲了敲餐桌,淡淡的说了一句:“父亲大人请坐。”
六个字,内敛而浓烈的帝王威仪已扑面而来,只令陈守心头猛然一跳,到嘴的呵斥声愣是都没吐出来。
他愣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坐,有些不知所措。犇
陈胜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老父亲,落在跟在老父亲身后的大牛二马身上:“跪下!”
哥俩瞬间脸色大变,身躯完全不受控制的膝盖一曲,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
陈守见状大怒:“你……”
陈胜却没有看他,而是低头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咀嚼了两口之后,突然一巴掌拍在餐桌上。
“嘭。”
檀木餐桌粉碎,连带着餐桌前的墙壁都碎裂了一个大洞。
这一声巨响,也响进了屋内所有人的心里,所有人都跟着身躯一震,瞳孔猛然一缩……犇
这么多年,无论陈胜在外边如何威压当世、杀人如麻,他都从未在家里发过火。
一次都没有!
这次怎么就不一样了?
阿鱼紧紧的握着陈胜左手,却也不敢开口劝他一句。
而陈胜一掌拍碎餐桌后,就径直掉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哥俩:“你们知道你们错在哪里吗?”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但眼神中的重量,却令陈守都无法直视。
这会儿他忽然又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不单单是他儿子,还是必将成为千古一帝的绝代雄主!犇
哥俩脸色煞白煞白的低垂着头,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
陈胜面色无喜无悲的淡淡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哥俩身躯僵硬的抬起头来,看着他,身躯却是抖得越发厉害了。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平素里对宫人们都轻言细语的父亲大人,发起火来竟然如此的可怕!
“你们是我的儿子!”
陈胜低垂着眼眸,不再看这俩犬子,轻轻的道:“你们认为我的东西,天然就是你们的,这不是你们的错,我不怪你们!”
“但既然你们对我的决定产生了异议,那么要解决问题,就应该是直接来找我理论。”犇
“如果担忧我发火,那么你们就应该知道,要挑一个我不那么忙、以及我心情比较好的时候来找我。”
“如果担忧说不过我,那么你们应该去寻求你们范增师父、韩非师父、蒙恬师父、项羽师父、鲁菽师父一起商议对策,亦或者是直接带他们一起来,给你们助拳。”
“这是父子间解决问题的方式。”
“若是换成帝王与皇子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那就更多了!”
“你们可以私下连络群臣、可以培植亲信,甚至可以直接起兵造反……”
“这些办法虽然难看了些,但也都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们做了什么?”犇
“你们什么都没有做,连尝试都没敢尝试,就直接选择了请家长、找靠山,把问题抛给你们的祖父,试图让他来逼迫我,在你们当中选定储君的人选。”
“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来看,这个办法不但会触怒我、令我更加坚信你们不是储君的人选,同时还过早的暴露了你们觊觎人皇之位的意图!”
“如果我是一个权欲比较重的帝王,那么你们的下场就会是:要么废掉皇子的身份彻底沦为庶人、要么圈禁终生不得出,要么发配终生不得回。”
“而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待你们这种做法,我也觉得很失望,我教导了你们这么多年,还请了朝中最优秀的大臣来教导你们,你们就学到了遇事不决找爷爷?”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抬头,看向一旁沉思得出神的陈守:“父亲大人,小的的问题,我说完了,我再来说说您的问题!”
陈守虎躯一震,强笑着打哈哈哈道:“反了你了,哪有儿子教训老子的?”
陈胜却不管他怎么说,加重了语气说道:“第一,我知道隔代亲,但宠孩子也要有个度,尤其是不能干扰我这个当爹的教孩子,按照您这么个无底线的宠法儿,他俩以后若是杀人放火、为非作歹,那就是您害死他们兄弟俩的!”犇
陈守笑脸一僵,旋即便强撑着嚷嚷道:“当年你三爷宠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胜指着跪着瑟瑟发抖的哥俩:“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和姬周掰腕子了,他们呢?”
陈守闭嘴了。
陈胜仍旧指着那哥俩:“第二,您是大汉太上皇,这些年行事虽然随心所欲了些,但也还不算太出格,怎么老了老了,却不知道轻重了呢?这种干系国朝命运的大事,您都敢胡乱插手?改明儿您是不是还拥护他俩即位,给大汉换个年号?”
陈守很想说一句“也是国事、也是家事”,但看着陈胜那张黑得吓人的脸,他愣是没敢开口。
陈胜看着老父亲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心头也没了继续数落他的心思。
他再次回过头,凝视着身前那瑟瑟发抖的哥俩,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又是怒其不争,许久才疲惫无比的长出了一口气。犇
阿鱼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心,替他顺了顺气。
陈胜强打精神,平心静气的说:“错误,我们说完了,现在我们来说说问题本身。”
“先说结论,大汉将来的主导权,只会交给有才能的人,有领导整个大汉、带领所有大汉儿女过上更好日子的才能的人!”
“至于那个人,会不会是你们哥俩,我无法保证……”
“从公平的角度来说,我不会将这个位子直接传给你们,但也不会刻意的无视、打压你们的才能!”
“这些年,该教你们的,我都教了……”
“至于你们俩到底能走到哪一步,那就得你们自己学到了多少。”犇
“正好,今日你们祖父也在,就请他做个见证,从明日开始,你们便在这金陵城内,从最低级的亭役做起!”
“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给你们行使任何便利,但也不绝会有任何人能以任何名义打压你们哥俩!”
“倘若你们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到晏清殿上、走到我的面前,这个位置会交你们的。”
“假使不能,就安安心心做一个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官,也是给我、给你们娘,给你们爷爷,增光添彩!”
“我话讲完,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今日就一并问了吧……”
听他说完,跪着的那哥俩终于不抖了。
哥哥陈启抬起头,双眼含泪、满脸不解的看着自家老父亲,问道:“父皇,儿臣就想问一句……为什么?”犇
哥哥这一开口,老二也不抬起头来,涨红了脸横眉怒目道:“对,为什么?难道父皇还有其他儿子吗?”
“小犊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陈胜还没说话,阿鱼已经大怒的扬起巴掌,就要抽这个不孝子。
陈胜连忙拉住小老婆,顺着她的背心,示意她消消气,然后看着俩儿子很认真的说道:“我跟你们说过,当年我在陈县起事之时,乃是高呼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起事!”
哥俩齐齐点了点头,末了越发不解的看着老父亲,那错愕的目光,就仿佛是在说:‘您不会真是因为这么扯淡的理由,不肯将皇位传给我们哥俩吧?’
陈胜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坚定的点了点头,平心静气的说:“在你们心里,那只是哄骗士卒给咱家卖命的扯淡之言,但在我心里,那八个字,每一个里都凝结着数万、数十万王师将士的血,每一个都比我的命还要重!”
“英烈祠里,就供奉着六十万王师将士,对于你们来说,那只是一个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名字,但对于我来说,那里供奉着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手足、我的兄弟!”犇
“他们也曾和你们一样,也有一个脑袋、一双手、两条腿,也是阿娘十月怀胎生的、也是阿爹一口一口养大的,也是祖父的心肝宝贝。”
“可他们为了我们的理想,冲锋、决死、赴黄泉……”
“他们的爹娘、他们的祖父,辛辛苦苦养了数十年的心肝宝贝,一夜之间就没了,连尸体都回不到他们的身边。”
“哦,他们之中也有娶了妻、生了子,他们的妻儿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归家,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永远都回不去了。”
“但,我还活着!”
“只要我还活着,我们的理想就一定会实现!”
说到这里,陈胜也觉得这样的经历,对于两个三观还不健全的孩子来说太过沉重,转而道:“我知道我说得再多你们也很难感同身受,还是会觉得我这个当爹的太古板、太不可理喻……但没办法,谁叫我才是老子、我才是这个帝国的人皇呢?”犇
“你们要实在无法认同、无法忍受也简单,自己去拉扯起一支兵马,去大汉之外随便打下一块地盘来,就能关上门称王称霸,谁也管不着你们。”
“可只要你们还在大汉一日,那就只能按照我的规矩来。”
兄弟俩终于清晰的感知到了老父亲话语里的坚决之意,心头的落差感,就如同从高空蹦极一样。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大时代
陈胜晋升驻世人皇之后,又开始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大动作。忱
驻世人皇、驻世人皇,精髓就在这个“驻”字儿上。
何谓驻?
高职低配,谓之驻!
而高职低配的本质,就是超出当前职位的权柄,以及对于当前职位的绝对掌控力。
这就好比,让一州之长,去挂名一个贫困县城的县长……
正经的县长,要想坐稳这个县长,得拉拢豪绅、得平衡县吏,得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得抽丝剥茧、徐徐图之。
正经的县长,要想在县长这个位子上做些实事,得去和县里的大户们讨论项目,得去郡里找各个实权部门化缘。忱
但任由他如何勤奋、如何努力,这个县长都很难在县里拥有绝对的权力。
总会有人使绊子、总会有人拖后腿、总会有人阳奉阴违……
偏偏就算你知道是哪些人在使绊子、在拖后腿、在阳奉阴违,你也不一定就奈何得了他。
因为人背后站着的,可能就是郡里的高官,也有可能是州里的大吏!
可若是一州之长来挂名这个县长。
他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大量的精力,去从郡县两级的利益网里捋出一个线头来吗?
他不需要!忱
他只需要看一眼这个县的资料,就能大刀阔斧的给这个县找项目、砸资源、拉人脉。
只要他愿意,很短的时间内,这个贫困县就能弯道超车,一跃为州里首屈一指的富裕县!
至于县里的豪绅们、县吏们,满不满意、舒不舒服……
重要吗?
什么,你说这他们背后还站着郡里、州里的高官,甚至是中枢的高官?
那又怎样?
你尽可以去请他们来给你站台,看看他们肯不肯为了你这点微末利益,来与我开战!忱
这……
就是陈胜当前所面临的局面!
层次相差太大,下边的文武百官,无人能违逆他的意志。
可供争夺的利益太小,不值当上边的三清六御来与他开战,打个你死我活。
于是乎,大汉的万里江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由陈胜主宰!
他不必再受任何人掣肘、也不必再顾忌任何人的利益,可以大刀阔斧的按照自己的构想,去建设这个他亲手开创的庞大帝国!
恰逢,历经十五载积累,许多客观条件都已成熟,能够支撑他去做一些大动作……忱
一方面。
他落地科举制度,进一步完善了朝廷选拔官吏的制度,彻底葬送了世袭制、世官制等等旧制复辟的可能性。
并且顺势引出了“六年中等教育”的概念,将其与先前的“六年初等教育”和大汉至高学府稷下学宫连为一体,进一步完善了大汉的教育制度。
这件事,他前前后后准备、铺垫了将近二十年,如今走到这一步,也算是水到渠成。
摊子铺开,遇到的一系列阻力也都在他的掌握之内,并没有引发朝堂震荡。
敲定科举制度后,他就又马不停蹄的召集四大军区的众多将级将领入京,召开一场持续月余之久大型军事会议。
在这场军事会议上,决议了三件事关大汉军伍发展方向的大事。忱
第一件事:精兵减员,四大军区现役的两百多万将士,将会在未来三年来削减到一百万左右,解放出更多的生产力投入到建设大汉的伟大事业当中。
同时加快兵员流转,留存更多的优秀兵员,提高四大军区的整体战斗力。
第二件事:热武器改革,大汉将在二十年内,慢慢的从冷兵器作战为主、热武器作战为辅,过渡到热武器作战为主、冷兵器作战为辅。
这并不是说往后汉军将士们就将放弃武道,事实上在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过后,大部分汉军将士都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武道实力与热武器作战,完全不冲突!
就好比同样是兵,一个能肩扛千斤大炮以时速百里的速度急行军,还能边跑边开炮的兵王,和一个抱着几斤重燧发枪,跑上四五里地都能翻白眼的老爷兵,显然不具备任何可比性!
第三件事:大汉对外扩张的脚步,将永远都不会停止。
只不过,不会再用以前那种大兵团横推的扩张方式,而是将会转变成以小股部队渗透、斩首、击溃为主的扩张方式。忱
打下来的领土也不会再直接并入大汉疆域之内,而是将以驻军殖民地的方式,先行消耗当地土著人口、改造当地生存环境,等到条件成熟时候,再并入大汉疆域版图之内。
最后,大汉将在东海成立第一支海军,为日后海外扩张做准备……第一任海军上将:李信!
等到这场漫长的军事会议结束,已是年关将至。
而在新春到来之前,一家家名叫“供销社”的杂货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在大汉十七州内所有人口超过一万的城池内低调开业。
花花绿绿的糖纸,在每一地都吸引了无数孩童前来围观。
很多年后,人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一间间小小的杂货铺,其实是一个大时代的开端……
另一方面。忱
陈胜释放了盘踞在金陵内的大汉国运之力,代他巡狩大汉十七州!
在他还未晋升驻世人皇之前,他对于大汉国运的掌控,其实非常勉强。
有种小孩抡大铁锤的吃力感,迟缓、笨拙不说,且那铁锤即便是勉强抡出去,也难以收回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自孔雀王朝归回大汉后,便长居金陵,一步不出。
而在晋升驻世人皇,他对于大汉国运的掌控,直接就从小孩抡大铁锤,直接转变为剑仙御剑,不但能御剑破长空,还能御剑三千里外取敌首级!
在他的操控之下,原本如同名山大岳一样盘踞在金陵城一动不动的浩瀚国运之力,化作风暴、变成潮汐,呼啸着冲出金陵、漫向大汉十七州!
所过之处,一切外道异类,仓皇得就如同阴沟里的臭虫,骤然暴露在了强光之下!
逃得慢的,暴死当场!忱
逃得快的,也整日被无处不在的危险感折磨得几乎发疯!
连带着,一切人道之外的异常气机,都被浩瀚的大汉国运之力湮灭、侵蚀!
深山老林诞生的妖邪,越来越少。
乱葬岗诞生的凶灵,也越来越少。
这些姬周天子时代遗留下来的驳杂气机,对于人道而言,就如同菜园子里野蛮生长的杂草与害虫!
当大汉这个主人,将这些杂草、害虫,尽数涤荡一空后……人道终于蓬勃兴盛了起来!
……忱
在陈胜的大刀阔斧、双管齐下之下。
大汉的发展速度,仿佛一下子就按下快进键!
各式各样的天才,在各行各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出来。
什么十五岁真气外放的武道天才。
什么十二岁正气外放的大儒胚子。
什么一州修意高手过百。
什么一州宗师强者数十。忱
鲁菽改良芋头成功,亩产达到两千斤,粮食问题大为缓解。
黄火药、击发枪的出现,四大军区列装的大刀长矛开始分批淘汰。
数学、化学与物理正式作为三门单独的学问,入驻大汉最高学府稷下学宫。
第一次科举考试,在九州所有郡治之地同步举行,参考的考生超过十万之众。
内燃机的模型机出现,一种名叫“石脂水”的黑色液体,出现在了梅花山庄诸多大匠的视界当中。
连带着生育率,都跟竞赛似的连年上涨,几乎是每一地,都有着一胎生育多个、以及老蚌怀珠的逸闻轶事在流传……
虽然底层百姓们的日子,依然很苦。忱
依然有很多人,一月到头都吃不了几顿干的,更别说见到荤腥。
依然有很多人,一家人都凑不出一身不打补丁的衣裳,孩子多了衣裳甚至只能轮流穿出门……
但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都相信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但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热情,都在努力的在跟随着时代的脚步向前走。
人们开荒种地,越来越多的荒山野地变成了耕地。
人们开渠引水,令一片片贫瘠的土地变成了肥沃的良田。
人们开山修路,一条条又宽阔又平坦的道路如同血脉一样连接起一个个村、一座座城。忱
而那些富裕的劳动力,则在地方官府的引导下,去了各地的工厂,成起了产业工人,拿起了工资。
他们工资,给孩子们扯了布,给发妻买了发绳,给老人割了猪肉……
物资加快了流转。
人口开始了流动。
蒸蒸日上的国力,不断反馈到大汉的国运之上。
而变强的大汉国运,又进一步庇护它的子民们。
人道顶住了天灾!忱
陈胜镇压了人祸!
四方外夷烧香磕头,求如狼似虎的大汉军队别来打自己都求不过来,哪还敢再来觊觎大汉边疆……
于是乎,没有干扰的良性循环,就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快!
这是人道的大时代。
也是大汉的大时代。
……
等到漫天仙佛,从先前陈胜以大汉国运之力逼退灵宝天尊的挫败中回过神来时,就愕然发现,大汉的国运之力已经又翻了一倍,且还在以日新月异的速度,不断的变得更强、更霸道!忱
这真的不能怪他们迟钝。
在此之前,时间从来都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
夏禹、商汤,也曾有再现上古人族战天斗地之姿的复兴之势。
但他们仅仅只是睡了一觉,那两位伟大的人皇,就沦为了两捧黄土。
帝辛也曾英明神武,外征犬戎、内平叛乱,国富民强、四海升平。
但他们只是稍微推波助澜,帝辛的一世英名就沦为万世恶名,巍巍大商也被姬周取而代之!
怎么这回,到汉皇这里,时间却成了他的武器呢?忱
漫天仙佛想不明白!
有那足智多谋之辈,试图故技重施,从陈胜这个问题的根源下手。
却发现,这个人不专权、不敛财,不好美人、不好美名,堂堂驻世人皇,却日复一日的过着堪称清苦的生活。
对付帝辛的那些手段,完全使不到他的身上去!
寻思着换个人重臣下手吧,看了一圈儿却发现,大汉所有朝臣,都是被无数条条框框约束着、被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在行使权力,算计一两个朝臣,短时间内根本就动摇不了大汉的根基……
也有仙佛试图脚踏实地,从底层百姓当中去寻找大汉的破绽。
他们收束自身气息瞒过大汉国运之力冲刷,混迹的红尘俗世当中,试图用自己漫长的人生经历,来分析这个庞大的帝国。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有试图去看懂这个帝国的仙佛,都彻底迷失在了这个日新月异的新兴的帝国当中。
大部分仙佛,都看不懂这个新兴帝国。
勉强看得懂的,也完全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勉强跟得上时代步伐的,也完全抓不住时代的脉搏……
哪怕只是短短几个月的观察,他们都感受了过去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都不曾有过的巨大变化!
这种仿佛直面时代洪流的日新月异之感,令这些早就习惯一梦数百年、山外还是老模样的仙佛,第一次品尝到了被时代抛弃的滋味儿,也第一次有了“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句招呼都不会打”这样的感慨。忱
等到两个不同方向的仙佛,拿着相同的答案无功而返时,在九天之上汇合时,又已经是两三年后了……得体谅体谅他们迟缓的工作效率,毕竟他们以前可都是睡个觉都能睡几百年的老人家,能在短短两三年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他们已经用上洪荒之力了!
而这个时间段里,大汉已经又完成了一轮变革,国运之力已经恐怖得绝大多数仙佛,连直视它的资格都没有了!
直到这个时候,仙佛们才不得不承认,局势已经彻底脱离他们的控制,以及,在他们的疏忽之下,一个堪称恐怖的怪物已经出现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他们关于天人之争的一系列谋划,走到这一步,算是彻底卡住了!
准确说,是不但卡住了,还让人道绝地翻盘,吹响反攻的号角……
倘若还想要将这场战役继续打下去,就只有两个选择:
一、强行破局!忱
二、重启计划!
第五百六十三章 仁义
仁武二十年,夏至。
“咯吱、咯吱……”
一间堆满各类木工零件,满地都是刨花、木屑的工作间里,一身麻衣的陈胜,正一脚踩着一块木料,熟练的单手拉着锯子。
五年过去了,他又衰老许多,眉眼间多了几许皱纹,干瘪后显得有几分尖嘴猴腮的面容,已经很难再找到当年那如同天生神祗一样俊美的神颜影子,不笑的时候显得冷峻、笑的时候又显得有些滑稽……
而端着茶壶候在一旁的蒙毅,却还如当年那般挺拔魁梧。
“噔噔噔……”
一阵沉稳的熟悉脚步声,在门外走廊里响起。
陈胜松开了嵌在木料里锯子,一手揉着后腰、一手向蒙毅招手,蒙毅连忙端着茶壶凑上去。
他接过茶壶,对嘴就“哧熘”了一口,舒坦的呼出一口浊气。
适时,一道身穿玄色文官常服的匀称身影,出现在工作间门口,向着陈胜揖手行礼道:“父亲大人。”
陈胜看着长子陈启那已经超过自己的身量,脸上不由的浮起了些许笑容,招手道:“快进来说话。”
“唯。”
陈启起身,大步走进一地的刨花、木屑当中。
“来得正好!”
陈胜拉起他的衣袖,来到一旁陈放的完整家具的储藏间,指着一座凋工精美的千工拔步床,自豪的说道:“看看爹给你置办的新婚家具,满不满意!”
他敲着床板、抚着上边的兰花瑞兽凋花,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看看这铁梨木,报废了我三把刨刀、四把刻刀,前前后后忙活了四个来月才做好,瞧瞧这料、瞧瞧这工,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我告诉你,就这床,要放到市场上去买,兜里没揣个二三百两银子,问都不要来问!”
陈启瞧着这座凝聚了老父亲四个月心血的精美大床,心头是又无奈又感动……朝中文武百官为了将奏折送进您的桉头,成天绞尽脑汁的与您老斗智斗勇,您倒好,宁可猫在宫里做木工,都不肯去接那些奏折。
这绝对是世间上最昂贵的千工拔步床,没有之一!
“父亲大人!”
陈启很是艰难的说道:“我这六品员外郎的俸禄,可买不起这么贵的床,这要搬回家去,会吓坏新妇的……而且按照习俗,新床应该是由娘家陪嫁的,儿子要将这张床带回去,会令岳翁大人难做的。”
陈胜闻言一瞪眼,气休休的说道:“这是我这个当老子的给你置办的,和你买得起、买不起有什么关系?再说,难道你岳丈可以给你置办新床,老子就不可以吗?他置办的,能有你老子亲手做的新床经用吗?就这床我告诉你,爱惜点用上几辈人都没问题……”
陈启澹定的看着喋喋不休的老父亲,待到他说完之后,才澹澹的吐出俩字儿:“不要!”
陈胜大怒,转头就指着这大床对蒙毅说道:“把这张床送到镇抚司去,告诉陈风,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把这张床用五两银子的价钱,卖到这逆子丈人的手上,钱就让搬床卖床的锦衣卫分了买茶喝,权当搬运费……我还不信了,真有那不识货的!”
蒙毅笑容可掬的应下,保证一定给陈风交代清楚,绝对不会露馅。
陈启无言以对的看着摆明要耍无赖的老父亲,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了好一会儿才吭哧吭哧的说道:“父亲大人若真是闲来无事,不妨多过问过问朝政,总好过每日里就琢磨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句话埋在他心里好久好久了,终于是找到机会说出来了。
陈胜听后,却只是“嘁”了一声,嗤笑道:“你看清楚什么叫朝政了吗?”
陈启张嘴本能的就想答,但话临出口之际,他又将那些话咽了回去……他用了整整五年,终于从街头走进了礼部,成为了一名六品员外郎,虽然仍然不够资格走进晏清殿,但从一名不入品的亭役走到这一步,中间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在这无比漫长的五年里,他学会了很多很多事,比如不懂的事、不要急着插言,不懂的事、不要急着下结论。
比如现在,虽然他觉得他是懂朝政的,但既然自家老父亲说他不懂,那他就不懂。
“好了,来找我啥事儿,说吧!”
陈胜摇着头重新走到了锯子前,一脚踩住木料继续拉动锯子:“你要没事儿,哪里记得还有我这个老不死的爹……”
当初他将这俩小的赶到街头去做亭役,哥俩与他赌气都在长安区他祖父边上安了家,没事儿谁都不肯回宫来见他。
这两年,哥俩逐渐体会到他的苦心,倒是知道回宫来瞧瞧他了,可也大都是夜里回来与他一起吃顿饭,吃完连夜就出宫,谁都不肯多呆。
大白天回宫,肯定是有事儿……
陈启没忍住偷偷向满嘴怪话的老父亲翻了个白眼,而后正色道:“西极孔雀王朝的使节团入京纳贡之事,父亲大人知道吧?”
“嗯?”
陈胜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再看向一旁的蒙毅,蒙毅连连点头:“哦,是有这事儿……怎么了?”
陈启见状,哪还不知老父亲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
他说不出是无奈还是无力吐槽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儿子今日奉命陪同使节团游览京城之事,无意间听人提起,父亲大人当年远征孔雀之时,曾纵兵屠杀孔雀数十城,戕害孔雀百姓三百万……是也不是?”
“三百万?”
陈胜拉动锯子的手没停,漫不经心的答道:“有这么多吗?不记得了,当年也没数过,不过他们既然说我屠了三百万,那就三百万吧!”
陈启蓦地瞪大了双眼,身躯颤了颤,脸上肉眼可见的浮起了大片大片鸡皮疙瘩,甚至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父、父亲大人,身为、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暴厉恣睢、惨无人道,那是不是三百个,而是三百万啊!”
他语无伦次的、磕磕巴巴的大声说道。
陈胜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他三观的冲击,比当年陈胜将他们哥俩扔到街头上做亭役还要大!
陈胜松开了手里的锯子,直起身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眼神非但没有责怪、暴怒之意,反倒还有些欣慰之色。
“不错!”
陈胜笑着点头道:“这几年亭役没白做,懂得生命的可贵,知道敬畏了!”
他的确很高兴长子能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陈启会感到愤怒、感到惊悚,是因为他意识到了,那是三百万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数字。
但……
“这小子最近都和什么人在一起厮混?”
陈胜看向蒙毅。
蒙毅毫不犹豫的答道:“回陛下,大公子最近与礼部侍郎淳于越一系的儒家官吏走得比较近。”
“啧!”
陈胜摇着头,拿起了锯子继续拉动:“给范增、萧何、陈平递个话过去,就说我很喜欢礼部那一票儒家官吏,觉得他们对于时政很有见地,请他们多给这些人一些立功的机会……嗯,就让他们去安南主持殖民地的教化工作吧,专业对口!”
话音落,一节木料被锯断,“彭”的一声落地。
蒙毅目不斜视的躬身:“唯!”
陈启震惊无比的看着老父亲当着他的打击报复、明箱操作,整个人都出离愤怒了:“您、您、您怎么能如此刚愎自用、麻木不仁?”
“我不仁?”
陈胜眼神睥睨的拿眼角看着自家长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仁’?对内友善、宽恕、宽松是仁,对外铁血,两人一分为二也是仁,连儒家都宣扬我的学说,奉我为第三祖,你说我不仁?”
“歪理邪说、歪理邪说!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仁,父亲大人堂堂一国之君,却不顾身份篡改儒门精义,不知羞耻为何物吗?”
陈启激动得面红耳赤的大声道:“殊不知,百姓的眼光是雪亮的、历史的笔刀也从不会放过任何无道暴君……”
他吼得很大声,但别说是陈胜,连一旁的蒙毅看着他,都有些想笑。
在他们这种从乱世的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老油条面前,陈启这种稚嫩的观点,就如同小奶狗颤颤巍巍的“汪汪”声,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它凶,反倒会莫名的戳中萌点。
不过,儿子的思想出现了偏差,总归是要教的……
“你硬要来劲是吧?”
陈胜板着脸撸起袖子,吓得前一秒还狺狺狂吠的陈启,下意识的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
但陈胜却没有再手动传达父爱,毕竟儿子大了,再打的话,有点伤自尊……
就见他双手同时轰出,拳头却直接没入了虚空之中,然后勐地往外一拽,一阵震得房梁都在颤抖的中气十足嚷嚷声,
登时就在工作间里响起:“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你莫觉得你是人皇,老夫就怕了你……”
只见他一手从虚空中扯出一位身高九尺、体壮如牛,一身广袖宽袍都遮不住虬扎肌肉的魁梧老者。
一手从虚空中扯出一个身穿玄色儒袍,下颚几许黑硬短须、面容冷峻的昂然中年文士。
魁梧老者恼怒的大声嚷嚷着。
而中年文士却一丝不苟捏掌行礼:“草民拜见人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无视了魁梧老者的喋喋不休,顺手扶起中年文士,径直对目瞪口呆的长子解释道:“这位乃是儒家‘天纵之圣’孔仲尼孔老夫子、这位乃是儒家至圣孟子舆孟子,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论仁义之道,当世应当没有人比这两位更有发言权,你要对仁义有什么疑问、对我的学问有什么质疑,尽可向这二位求证!”
说完,他转头看向面色古怪的孔老夫子,指着前方还在作目瞪口呆状的长子笑道:“冒昧打扰、非常抱歉,实是犬子对儒家学问极有兴趣,我这个当爹的又担忧他被那些学艺不精的腐儒误导,这才请您老亲自过来,给犬子解答一二……我代犬子,先行谢过了!”
搁在以前,作为人道在当世的两大气运压舱石,陈胜与孔子的确是不能多见,免得气运相冲,平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但在陈胜成就驻世人皇,对人道气运的掌控力度攀升好几层楼后……就不存在这个隐患了!
“原来如此,些许小事倒也不必如此多礼!”
孔老夫子端着前辈高人的架子回应了一句,而后苍老的面容上慢慢浮起慈祥的笑容,他张开猿臂大步走向陈启:“久闻大公子贤名,今日得见,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对于‘仁义’的解释,别听你爹那个莽夫的,听老夫的,老夫才是正经的仁义……”
他大手搭在陈启的肩膀上,拉着他往门外行去,一边走还一边滴滴咕咕的跟陈启控诉着陈胜的蛮横,亲和的就如同长安区的那些陈家大爷一样,哪还有一丝一毫前辈高人的风范。
孟子见状,也连忙向陈胜揖手告退,跟上了孔老夫子的脚步。
陈胜,他们是既不敢教育、也教育不动了!
可若能教育陈胜的后人……谁敢抢,他们就敢让谁尝尝抡语!
陈启如同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鸡崽子一样,被二人夹在中间,左边是仁、右边是义,满脑都是浆湖……
讲道理,虽然他们哥俩一直都知道,自家那个喜欢蹲在木工房里做家具的小老头很厉害。
但他们一直都以为,自家小老头再厉害,也终归还是在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之内,比如指挥千军万马所向披靡、百战百胜之类的。
至于民间对陈胜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他们大抵都是不信的,潜意识里就觉得,那都是老百姓们对于帝王的敬畏与溢美之词!
毕竟,他们天长日久的与自家老父亲相处,不止一次的看到老父亲做完木工揉着老腰喊疼,这叫他们怎能将这个小老头,与民间流传的那个天上地下、所向无敌的人间战神联系在一起?
可现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老父亲“请”来仁义二人组……
往后就算是有人告诉他,自家老父亲认识三皇五帝,陈启都信!
陈胜目送三人出门去,笑吟吟的摇着头,拿起刨刀炮制刚刚卸下来的木料。
蒙毅上前,不解的低声问道:“陛下,您为何不将西方教当年的所作所为,告知大公子?”
这样的话,他本不该问。
但若连他都不问,就再无人问了……
陈胜推动着刨刀,头也不回的澹澹回道:“他娘的仇,我记得就够了……孔雀使节团是怎么一回事?”
蒙毅想了想,答道:“孔雀使臣一直在闹着要谒见您,亲自递交国书,陈尚书没有理会他们,将其晾在鸿胪寺快有小半月了……”
陈胜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轻声道:“去安排一下,明日我见一见孔雀使臣。”
蒙毅揖手:“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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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和平演变
“宣孔雀使臣,布里诃德罗陀入殿晋见!”
“宣孔雀使臣……”
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唱喏声中,兵甲整齐的蒙毅,按剑引领着一只盛装打扮的干瘦孔雀猴子,步入宴清殿。
这只孔雀猴子,身量矮小而黝黑,头戴一顶洁白的磨盘帽、身穿饰有七宝的华丽衣物,极力挺起胸膛想装出一副见过世间的处变不惊模样,却还是不可抑止的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心惊胆战的畏缩气息,走在空旷而恢弘的晏清殿内,越发显得卑微、渺小……
蒙毅行至殿中,抱拳禀报道:“启禀陛下,孔雀使臣布里诃德罗陀带到!”
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孔雀猴子感受着殿内沉重如山岳一般压力,奋起心头勇气,抬头直视上方的陈胜,然而还未等他看清上边那个血腥屠夫到底长什么样,就只感觉到两道仿佛满月一般的冰冷目光,自上方垂落……
霎时间,浓烈危险、惊季之感仿佛山呼海啸般扑面而来,他浑身一僵,心跳都仿佛暂停了两拍。
“噗通。”
干瘦的孔雀猴子干脆利落的五体投地,扯着喉咙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高声呼喊道:“您最卑微、最虔诚的仆人布里诃德罗陀,向伟大的大汉宗主国人皇陛下致以最崇高的问候,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尖锐,配合古怪的汉语腔调,滑稽得就真如同一只学舌的鹦鹉!
殿内久久沉默,越发沉重的威压,令匍匐在地的孔雀猴子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瞪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的看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笑声打破了殿内的沉默,陈胜一手点着下方五体投地的那只孔雀猴子,轻描澹写的说道:“不要觉得他可笑,倘若当年战败的是我,你们如今的处境,不会比他好!”
“他至少还有为了他的国家、他的族群,来与我讨价还价的勇气,而你们这群混账,才吃了几天饱饭啊,竟然就敢嫌弃我王师将士们给你们争回来的这碗饭腥?”
“叫你们读书是希望你们能明理、知恩,不是让你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他的语气并不重,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但殿内的一干文武大臣,却都觉得自己的老脸像是被人左右开弓的抡了好几十个大比斗,又臊又疼。
极少数知晓内情的重臣,默不作声的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瞥向站在大门处,拿着礼部的观光票进殿来的陈启。
陈启双眼空洞的望着头顶上的大殿衡量,脸色是青一阵红一阵,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反复复的回荡:‘我何德何能,父亲大人你要搞这么大阵仗公开处刑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而还趴在大殿中心的布里诃德罗陀,听完陈胜这一番话后,只觉得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连这大殿的地板,都似乎都没有先前那般冰冷了。
陈胜教训完一众文武大臣与儿子之后,才澹澹的对仍旧匍匐在大殿中心的孔雀猴子说道:“起来吧!”
“多谢伟大的大汉宗主国人皇陛下!”
布里诃德罗陀又用他那抑扬顿挫的腔调大声的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呼喊着,“冬冬冬”的在光洁的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响头,都如重物落地,三个响头磕完,直接将额头磕得血肉模湖。
直将殿内的一众文武大臣看着眼皮子直跳……
陈胜澹然的注视着布里诃德罗陀磕完了三个响头,既未制止、也未赞赏,待其起身后才道:“这些虚礼,可抵消不了你在金陵搞风搞雨的罪责,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一定要来拜见我,若能让我满意,先前之事便揭过,若不能让我满意,你就把你的脑袋留下来,给我这些听风就是雨的愚蠢臣子做警钟罢!”
布里诃德罗陀闻言脸色狂变,但几个呼吸间便又恢复了恭敬,他双手从怀中取出一卷卷轴,双手高举过顶,虔诚的大声说道:“启奏伟大的人皇陛下,仆人布里诃德罗陀此行,乃是代世尊释迦牟尼佛,向人皇陛下进贡,世尊愿以恒河之水为礼,永远归附伟大的大汉帝国、从此为汉民!”
此言一出,殿内一干重臣无不动容。
范增率先一步出列:“贵使可是代表贵国朝廷,可说不得这等虚言!”
蒙恬紧跟其后:“思虑清楚了,我大汉所属疆域,可是要驻军的,大军一动,可就再无反悔余地……”
陈平也跟着一步出列:“贵国盛意拳拳,吾大汉当然不好拂了贵国的好意,来人啊……”
“笃笃笃。”
殿上的陈胜,曲指轻叩御桉,打断了一干重臣的逼问,澹澹的轻声道:“那么,代价呢?”
布里诃德罗陀恭恭敬敬的答道:“启奏伟大的人皇陛下,我孔雀上下钦慕华夏璀璨文明久矣,此生若能入华夏,举国欢庆尚且来不及,岂敢再有非分之想,吾世尊释迦牟尼佛,亦只求吾沙门僧众能自由行走大汉结芦苦修、普度众生,别无所求!”
说完,他再一次高举卷轴过顶:“有国书为证,敬请伟大的人皇陛下御览!”
殿内群臣闻言,人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布里诃德罗陀双手间的那一卷卷轴,眼珠子似要喷出火来!
经过这些年大汉无休止的开疆扩土洗礼,朝中的文武大臣们,早已非是吴下阿蒙!
他们都知晓,孔雀王朝所占据的疆域,是多么辽阔、多么肥美的一块土地!
若是能将那一块疆域拿到手……至少也能封两个武侯!
要知道,大汉的武侯,除了不能世袭之外,该给的排面真是一点都没少啊!
就白起、项羽、吴广、吕臣这四大开疆扩土之侯,都是得到陈胜亲笔作传,载入《汉纪》仁武一朝的头面人物,论牌面、论地位,哪个都比之三大边塞王还要高!
可以说,就这四人的后人亲族,只要不蠢到造反,都可保世代荣华富贵、与国同休!
这不比真封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县侯、乡侯、亭侯,更得劲儿?
如蒙恬、李信、季布这一票老将,早就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连范增这个老早脱离了武将行列的大汉首辅,都不止一次向陈胜表示过,自己老当益壮,还能领军出征、开疆扩土!
而今这块肥肉自动送上门来……
按照自家陛下的脾性,定然是谁人领军去接收孔雀王朝的疆域,就算作是谁人的功劳。
而大军一旦进了孔雀王朝,立刻就能以孔雀王朝为大后方,挥兵横扫西极之地……(今中亚地区)
“咕冬。”
清晰的吞咽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群臣面面相觑,愣是分不出到底是谁人吞口水吞得这么大力,当着外人的面,发出了如此没出息的声音。
陈胜疑惑的移动目光,扫视殿内群臣,目光微微有些凝重。
他听完布里诃德罗陀那一通迷惑人心之言后,心头还在滴咕道:‘就这种天上掉馅饼式的杀猪盘,也能骗到人吗?’
可如今看来,好像除了他,再没人发现布里诃德罗陀之话,有什么不对啊!
连陈平这等阴鸷诡谲的阴谋之士,都被布里诃德罗陀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是他们变蠢了吗?’
陈胜们心自问。
但下一秒,他就注视着陈平那跃跃欲试的姿态,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沉浸在大汉的无敌光环之中,太久了,久到他们当真以为只要高举着大汉的招牌,世间万物就能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大汉无敌吗?
那得看敌人是谁。
面对安南、高句丽那样的小国,大汉当然是无敌的。
但面对孔雀王朝,大汉并不算无敌。
因为孔雀王朝,有着释迦牟尼那尊皇境至强者。
“我尝闻……”
陈胜澹澹的开口,一瞬间就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命运的馈赠,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虽然我暂且还未弄清,你们这么做,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但我能肯定,你们这样做,必然有所图谋。”
他挑起眼睑,语气森然的一句一顿道:“且,所图甚大!”
“所以,无论你们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都给我即刻停止,否则我下一回再去你们孔雀,就不是区区三百万人,就能打发我回国的了!”
“若一定要好好谈,那就开诚布公的谈!”
“让释迦牟尼亲自来!”
说完,他起身一挥大袖:“罢朝!”
立在台阶下的蒙毅,当即扯着喉咙长声呼喊道:“退~朝~”
群臣愣了。
布里诃德罗陀傻眼了。
……
后花园。
陈胜坐在石桌前,双眼没有焦距的一手拨动着手边的茶碗。
范增与陈平二人联袂前来,臊眉耷眼的向陈胜揖手行礼。
陈胜抬眼面无表情的看了二人一眼:“想通了?”
二人同时点头如捣蒜。
范增:“此事绝对有诈!”
陈平:“应当是某种大动作的开端。”
陈胜听言,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也知道,这件事其实不能怪他们短视、经不住诱惑。
实是层次不同,所能看到的问题,自然也就截然不同。
范增、陈平连亚圣都不是,他们所能看到的,当然只有大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表象……估摸着在他们的眼里,区区孔雀王朝,手下败将、何足道哉,于是乎,当布里诃德罗陀跪着点头哈腰的把贡品一献上来,他们就带着胜利者的心态,理所当然的准备去享用贡品。
而处在陈胜现在的位置,他看到的,却是天道阵营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大汉头顶上,又如一颗定时炸弹埋在大汉的根基之下,一日不推翻那座大山、一日不拆下那颗定时炸弹,大汉就一日不得高枕无忧……西方教不但是天道阵营的马前卒,与他还有杀妻之仇,他天然就带着敌视与排斥,当然也就不会吃布里诃德罗陀的糖衣炮弹了。
事实上,陈胜直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西方教算计了他老婆,他也杀了孔雀王朝那么多军民,他们二者之间仇恨,说一句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也不为过了吧?
在这样的深仇大恨之下,西方教是怎样做到这么心平气和、理所当然的认为,他陈胜还会与他们握手言和、同流合污的?
或许这就是污眼看人基:在技师的眼中,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是不卖的,他们对于一个听到女人不卖的传闻,能理解的上限就是,是不是价格谈不拢……
陈胜徐徐呼出了一口浊气,一伸手:“坐。”
二人揖手道谢,即刻就有宫人送来两把太师椅,三盏热茶。
陈胜接过更换的热茶捧在手心里,凝眉沉思片刻后,轻声道:“西方教这一合,应该是叫做以退为进、曲线救国!”
“看似是他们免费将孔雀王朝的疆域,赠送给我们大汉!”
“但细究起来,孔雀王朝早就是我们嘴边的一口肥肉,吃不吃、什么时候吃,决定权在于我们,而不在于他们!”
“他们眼见挡不住我们,索性主动将疆土送上门来,换取他们西方教在我们大汉自由传教的权力……”
“等于是,用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换取他们全盛之时都未能达成的战略目的!”
“一旦我们开放了大汉全境给那些死秃驴,只怕要不了几年,他们就会死灰复燃,再度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自从吴广打穿雪域高原之后,从大汉到恒河流域就有了捷径可走,再不也不用绕路去走西域丝绸之路。
所以,说孔雀王朝是悬在大汉嘴边的一块肥肉,一点都不夸张。
当然,据陈胜推测,西方教服软,或许还与六道轮回有关。
这并不难猜,六道轮回才是西方教真正根基所在,如果西方教已经把握住六道轮回的话,他们完全稳住阵脚,徐徐图之,而不是这么急切的丢车保帅。
但他也仅仅只能推测到可能与六道轮回有关,至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自打当年赵清化身六道轮回之后,他就再没有得到了任何有关六道轮回的可靠消息。
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大汉民间关于自家大姐变成送子娘娘的传闻……
关于六道轮回有变的猜测,陈胜没说,范增与陈平自然不会知道。
但仅仅只是陈胜对于人间全局的推断,就已经令范增与陈平感到震惊。
范增率先开口:“若事实当真如陛下所说,此计对于西方教而言,恐怕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是放弃既有的根基,从此寄人篱下、受制于人,绝非智者所为!”
陈平接着说道:“如今连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都功败垂成,那西方教接下来,恐怕就要狗急跳墙了、殊死一搏了!”
陈胜拨动盖碗的手一顿,心头瞬间千回百转,面上却仍旧古井无波:“这就是你所说的,某种大动作的开端?”
他口头问的是西方教,心头想的却是三清六御。
众所周知,西方教是天道阵营的马前卒嘛!
而今距离当年他晋升皇境,以鱼死网破之势逼退灵宝天尊,已经过去整整五年了……
三清六御,也该有大动作了吧?
所以,这一合其实是在企图和平演变、重启计划?
重启计划不成,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强行破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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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终了
后花园中。
陈胜与两位谋臣还在商议如何防范西方教暴起的应对之策,忽有一名身穿玄色劲装的昂然青年,如入无人之境的穿过一众王廷侍卫,大步流星走向陈胜。
陈胜远远望见来人,眉宇间的阴郁之意便稍稍散去了些,笑着对范增、陈平说道:“我家老二回来了……”
二人扭头望去,见了来人,面上也都有了些笑意。
陈胜两子,性情各异。
长子陈启,性情中正平和、行事条理分明,但时有妇人之仁、且耳根子有些软……像极了他娘。
次子陈泰,性情嫉恶如仇、行事干脆利落,但时常意气用事、且顾头不顾腚……倒是有些类陈胜。
目前陈启供职于礼部、为一六品员外郎。
陈泰供职于锦衣卫,为一六品总旗。
总的来说,这哥俩除了都没有帝王之姿外,都是十分正直、十分可靠的年轻人,朝中知晓他们哥俩的重臣,就没有不称赞他们的。
“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陈泰大步行至陈胜面前,恭恭敬敬的揖手行礼。
陈胜指了指身前的范增与陈平:“叫人。”
陈泰转过身,一丝不苟的向范增与陈平揖手:“下吏陈泰,拜见范相、拜见陈尚书。”
范增抚须大笑,声音洪亮的跟打雷一样。
陈平亦忍俊不禁的偷笑……
陈胜一脑门的黑线,挥手道:“你们下去后,先设法稳住那群猴子、掏一掏他们的后手,然后与兵部交换一下意见,具体对策,明日朝会上再行决意!”
二人会意,起身揖手告退。
待到二人退下之后,陈胜才看向一旁站立的次子,笑道:“说吧,这回又想借什么?”
陈泰摇着头,神色有些沉重的低声道:“是二爷,快要不行了……”
陈胜面色一僵,笑容迅速消失。
……
“陛下。”
“陛下……”
陈胜领着陈启、陈泰,大步走进长安区陈风家中。
庭院中拥挤着的一大票黑压压陈家人见了他,纷纷起身向他行礼。
陈胜强笑着摆了摆手,大步流星的穿堂而过,直接走向后院陈虎的房中,沿途拥挤的陈家人们纷纷给他让路。
一踏进狭窄、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草药味的卧房,陈胜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瘦骨嶙峋的陈虎,半靠在床头,独臂正颤颤巍巍的捏着一块蒸饼,艰难的咀嚼着。
陈胜一踏进卧房,他也是一眼就见着了陈胜,皮包骨头的老脸上浮现起如释重负的笑意,用尽力气满头青筋蹦起的嘶声道:“嘿,可算等到你小子了……”
卧房里人也很多,陈守领着他一群白发苍苍的叔伯们站在屋里,身上的四爪蟒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的陈风,坐在床边儿上伺候着老父亲,他的四个儿子、三个姑娘,跪在床榻前。
“陛下。”
眼见陈胜大步过来,双眼通红的陈风起身向他行礼。
陈胜面无表情的一巴掌将他扇到了一旁:“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屋里以陈守为首的一票陈家叔伯,见了他那种面无表情的脸,个个涌到嘴边的招呼,都愣是没敢如说出口。
只有床榻的陈虎,剧烈喘息着“嘿嘿”直笑。
陈胜坐到床边上,扶着摇摇晃晃的陈虎,强笑道:“这才月余未见,您老咋就造这样了呢,是不是陈风这小子不孝顺?您老说话,我这就替您收拾他!”
陈虎想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陈胜连忙双手扶着他,给他渡了几许真元过去,但真元一入体,便只感到他的身体如同一座四面漏风、连个坐处都没有的凉亭,他的真元再精纯,在他体内的也存不住。
灯枯,是因为灯油尽了。
没了灯油,再怎么用火去点灯芯,也只会令本就碳化的灯芯,碳化得更快而已……
陈胜双眼微微有些发红,嘴唇蠕动着就想要说什么,陈虎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眼瞅着就快六月了,他的手却凉得如同井水一样。
“你就别安慰咱啦,咱自个儿知道,咱这身子,肯定是不成了。”
陈虎勉强的笑着,每一句话都用力的像是在吼,脖子上的青筋隆起后就没下去过:“是咱不让他们把这事儿告诉你,你日日都要操心那么多事,就莫在为咱这老棺材瓤子烦心啦,可、可、可临了临了吧,又还是想再见见你……”
陈胜用力的抿着唇角。
说的是想见见他。
事实上却是怕他留遗憾……
他双手捧起陈虎干枯的手,用力的扯着嘴角笑道:“您老这些年,肯定没少怨侄儿吧?”
“说得,说得这叫什么话!”
陈虎不停的咳嗽,却还在笑:“是人,就总归是要死的,不死,那不就,那不就成妖怪了吗?”
陈胜忽然觉得压抑,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终归还是侄儿心狠了些……”
“莫要多想,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陈虎紧了紧他的手,突然不咳了,说话都利索了:“你啊,往后心思莫要这么重,折寿的。”
陈胜笑:“这您老就看走眼了吧,侄儿可是人皇,人皇您老懂么?就是往后注定要像三皇五帝一样御龙飞天的!”
陈虎听言,也慢慢露出一个笑容,低低的呢喃道:“是吗,那可真好……清娘,二伯去帮你照看着,你莫急,慢些来……”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当最后一个细弱蚊蝇的“来”字吐出来,他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浑浊的童孔散开了。
脸上却还带着笑。
静。
静。
静……
好几息后,小辈们的嚎啕声,才打破了屋里的寂静:“祖父……”
陈胜坐在床边,神色木然的握着陈虎的大手,张了张嘴、又闭上,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守上前来,叹着气拍了拍陈胜的肩头,而后弯腰去掰他的双手,陈胜的双手却纹丝不动。
陈守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轻声说:“让你二伯,安安心心去吧……”
陈胜垂下眼睑,慢慢松开了陈虎冰冷的大手。
一众陈家叔伯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抬着陈虎的遗体往前院行去。
……
瓜州。
壮丽的夕阳给雪白的玉龙城镀上了一层绚烂的火红色,在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中心,就仿佛是一团跳跃的火焰。
白发苍苍的嬴政,裹着黑色的熊皮大氅端坐在玉龙城的最高处,在同样白发苍苍的魏缭子的陪同下,目送着夕阳下山……
披坚执锐的赵佗,按剑匆匆登上高台,他正当壮年,身量比之当年的英姿勃发,越显魁梧伟硕,奔行在一众膀大腰圆的老秦人甲士当中,都显得鹤立鸡群。
他行至嬴政身前,毕恭毕敬的捏掌行礼:“大王,那孔雀使臣又来了,携重礼于三十里外绿洲中等候召见!”
嬴政听言,头也不回的澹声道:“不见,带人看着他们,他们要敢混进城,便全斩了,人头送到锦衣卫。”
赵佗不疑有他,躬身退下。
待其走下高台后,魏缭才犹犹豫豫的低声道:“大王,见一见也不无妨!”
嬴政皱了皱眉头,目光深邃的望向他:“孤为何要见?”
魏缭踌躇许久,才低声道:“老臣不敢欺瞒大王,大王的命盘老臣已请家师代为推算过,大王至多还有半载光景……”
“竟然还有半载吗?”
嬴政意外的笑了笑,回过头紧了紧身上的熊皮大氅,悠悠的道:“倒是意外之喜!”
魏缭愕然的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对此事的态度,为何会越收越紧。
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他略一沉吟,轻声道:“大王,此事未必再无补救之法,西方教有延寿法、道教有长生药,二取其一,皆可愈病老之苦,若能左右逢源,未尝不可长生久视……”
“有趣!”
嬴政忽然轻笑了一声,打断了魏缭的劝解,而后回过头,意义不明的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他这副老迈之躯。
魏缭心头一紧,忽然有种赤身暴露于冰天雪地的遍体生寒之感。
“朕还一直纳闷,能谋善断如夫子,为何会在此事之上如此短视、急功近利!”
嬴政收回目光,澹澹的笑道:“原来,是夫子也怕了。”
魏缭一时无言,好几息后才叹息着揖手道:“大王目光如炬!”
嬴
政漫不经心的轻声道:“孤与夫子,同生死、共患难二十余载,孤如同相信孤自身一样信重夫子,夫子大可不必多此一举,有什么想法谋划、不妨直言!”
魏缭沉思了几息,沉声道:“那便请大王先恕老臣逾越之罪,大王江河日下、日博西山,恐将不久于人世,然老臣遍观诸公子,竟无一潜龙之相,吾等呕心沥血二十余载所等之基业,若是交到诸位公子手中,恐怕用不了几年,便会教人皇收归金陵!”
“老臣知大王不甘于此,老臣亦不甘半生苦学、半生漂泊却为他人作嫁衣,既然如此,与其此生郁郁而终、坐视二十余载心血一朝化作流水东去,还不如放手一搏,先假意应承西方教或道教提出的条件,先取延寿法、长生药,待到延了寿、长此生之后,无论是依约行使、还是另作他谋,还不都是取决于大王?”
“药方虽苦、却能解病厄,老臣一腔赤诚、可昭日月,万请大王明察秋毫!”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能否战胜这种大恐怖,与地位高低无关,与智慧高低也无关。
嬴政听后,面不改色的沉思了许久,直到夕阳大半都没入苍茫的戈壁滩后,他才怅然若失的轻声道:“夫子所说,又何尝不是孤所想!”
“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西方教与道教两方仙佛高人,处心积虑多年,岂会如此轻易被你我所拿捏?”
“一旦事情败露,夫子可曾想过,我等要如何面对大汉王师的讨伐?”
“人皇陛下……从来都不是君子!”
“他是真小人!”
“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对孤王的忌惮与戒备,他甚至都不屑于隐藏。”
“你可知,当年随他远征孔雀王朝的那支精锐兵马,这十余年来,从未离开过JYG半步?”
“我等拿什么去抵挡那支精锐?”
“即便我等挡得住那支精锐,大汉还有大把的火炮、火枪部队,还有更加凶悍的白起、项羽,还有所向无敌的人皇本身……”
“你难道指望西方教与道教来帮我等抵挡他们吗?”
“他们若挡得住,还会如此锲而不舍的撺掇孤王起兵反汉?”
他不断的发问。
与其说是在质问魏缭。
倒不如说是在质问他自己。
他从来就不曾停息过对长生久视的渴望!
一刻都不曾……
但他除了是一名虔诚的长生追求者之外。
他还是一位君主、一位父亲……
他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能乱动!
否则,只怕长生的影子都还没看到,来自金陵的屠刀,就已经当头落下!
不会有意外。
也没有搏的空间。
敢动就死!
而且必然是阖族整整齐齐!
特别是近几年,他时常感觉到有一双阴鹜、冷酷的目光,洞穿了空间落在他的身上,不带丝毫感情的俯视他……每每都看得他遍体生寒、后怕不已!
就仿佛,对方笃定他必然会犯错!
就仿佛,对方早就在等着他犯错!
所以,真不是他放弃了对长生久视的渴望。
也不是他真的活够了,甘心就此郁郁而终。
而是他真的不敢……
魏缭无言以对。
他也很渴望长生,但他也首先是一名谋臣。
所以,即便他不得不承认,主君说得句句在理。
“得入宝山。”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喃喃自语道:“却只能空手而返……可惜、可叹啊!”
嬴政也徐徐的合上了浑浊的双眼,心中不知第几百次浮现起那句刻骨铭心的感慨:‘既生政、何生胜……!’
唯愿平行时空之嬴政,不再与陈胜,共处一世!
夕阳。
下山了。
属于他们的时代。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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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六章 无法无天
长宁宫内,蒙毅托着檀木托盘躬身上前。
刚从陈虎的灵堂返回宫中的陈胜,摘下右臂上的孝布放进托盘里,即刻便有一群宫人上前,七手八脚的替他脱下身上的素衣,换上蟠龙衮服。
黑底金纹、广袖宽体的蟠龙衮服,简洁、内敛而肃穆,穿在陈胜的身上,如一汪流动的寒泉般、又似一团无声燃烧的黑色烈焰……
刚刚穿戴好衮服,陈胜便挥袖屏退了一众宫人,自行整理着衮服的衣角,大步走进偏殿。
偏殿内等候多时的一干重臣,眼见陈胜进殿来,齐齐起身向他见礼。
“别整这些虚的了!”
陈胜轻轻一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见礼,径直走向殿上:“捡要紧的说,长话短说、废话不说!”
殿内众臣都是知道轻重的,都晓得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些虚礼的好时候。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还是范增第一个站出来,向着陈胜的背影揖手道:“启禀陛下,对于孔雀小国阳奉阴违、图谋不轨,屡犯我大汉天威之事,臣等经全盘考量、多方斟酌后,拟委任青龙军区上将军季布挂帅,统十万红衣军经由蕃州西进讨伐孔雀,覆灭其宗庙、丈量其疆域,以绝后患、以儆效尤!”
陈胜坐定,抬眼扫视殿下群臣,眉头稍稍皱起。
蒙恬适时出列,揖手道:“启禀陛下,兵部已对此战作出初步兵棋推演,此战胜率高达九成,进一步的推演,尚在进行之中,一有结论、即刻禀报陛下。”
萧何出列:“臣附议!”
陈平出列:“臣附议!”
贾谊出列:“臣附议……”
群臣一个个出列、揖手行礼,异常整齐划一的场面,看起来像极了逼宫。
但事实上,他们这只是在告诉陈胜:‘这事儿我们的确一起商量过了,有搞头。’
然而陈胜皱起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他对着群臣竖起两根手指,不疾不徐的澹澹说道:“有两个问题!”
“第一问题:当年远征孔雀,我为什么无功而返,你们应当大抵都知晓一二,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当年我没有必胜他们的把握,现在依然没有。”
“如果你们有作相应考量的话,那就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低估了诸位的能耐。”
“可倘若你们没有作相应考量,那么你们这个决意,恐怕不存在可执行的基础。”
“第二问题:我不知道你们是基于怎样的前提、去拟定的这个方案,又是用什么样的参数,去做的兵棋推演。”
“但我知道,让季布挂帅此战,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你们拟定这样的方案,是在为我考虑,那我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想我陈胜还没有老到需要通过打压、平衡军中诸将,才能坐稳屁股下这把椅子的地步,等我到了那一天,我一定再通知诸位。”
“如果你们拟定这样的方案,不是在为我考虑,那你们这些人,可能就都需要去新兵训练营走一遭,给我好好腾一腾你们脑子里进的那些污水……”
他的语气并不重。
但话中的含义,却压得殿下群臣,都抬不起头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都别扯什么聊斋!
陈胜看透了他们心头的那点小九九,之所以不点破是给他们留着脸面。
群臣也知晓陛下已然看透自己心头的小心思,没点破是他们留着面子。
但就在群臣齐作鹌鹑状时,却见范增气势昂然的再次一揖手,大声道:“回禀陛下,老臣对陛下的一腔赤诚、可昭日月,拳拳之心、天地可鉴,绝无半分杂念、万请陛下明察秋毫!”
殿内一时寂静!
众位大臣,包括陈胜本人在内,都讶异的看着这理直气壮的老货。
‘好家伙!’
群臣心头不可思议的惊呼!
大家伙儿都在玩权力的游戏,你却在玩骑士精神?
怪不得你能做首辅啊!
陈胜也哑然失笑,挥手轻声呵斥道:“你这老货,真是越老越没分寸……退下吧!”
他骂着老货、没分寸。
落入群臣耳中,却都只觉得他的语气,亲近、随性得如同亲友间的寒暄。
果然,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啊!
“启禀陛下!”
范增没有遵命退下,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奏折,双手高举过顶:“关于西方教的应对之法,老臣在与诸位大人磋商之时,已得出一个尚不够成熟的想法,请陛下过目!”
“嗯?”
此言一出,群臣再次侧目。
连陈胜都有错愕!
连他都拿西方教束手无策,只得闷头积蓄实力,以期未来能以绝对的实力强行碾压……这老货竟然有克制西方教之法?
他当即一随手道:“呈上来!”
蒙毅连忙上前接过范增手中的奏折,躬身送到陈胜面前。
陈胜接过奏折抖开,就见奏折上的黑字不多,一晃眼便看得清清楚楚:‘暮秋之末、天狗食日,天不得时、日月无光,乾坤颠倒、阴阳错乱,天人伐战、刀斩佛首!’
“啪。”
陈胜只看了一眼,便反手将奏折倒扣在了桉几上,凝眉沉声道:“此法还有几人知?”
范增连忙回道:“回陛下,此法老臣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奏折也是老臣亲笔所书,落成之后再未经第三人之手。”
陈胜眉头一松,沉思了低低的说道:“此法……你有几分把握?”
范增一挑眉:“陛下信不过老臣的老本行?”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看家本领的!”
陈胜曲指叩击着桉几上倒扣的奏折,神色凝重的问道:“但你这上边,可不只是你的看家本领。”
范增会意,略一沉吟后,铿锵有力的说道:“若无十足的把握,老臣岂敢将此法敬献陛下,鱼目混珠?”
陈胜神色微微一松,当即便斩钉截铁的说道:“拟旨:西夷小国孔雀,心怀不轨、阳奉阴违,屡犯我大汉虎威、是可忍孰不可忍,今特拜‘武安侯’白起为征西将军、‘冠军侯’项羽为镇西将军,发兵十五万,覆灭孔雀宗庙、丈量孔雀疆域,绝此后患、以儆效尤!钦此!”
蒙毅一步出列,捏掌一揖到底,高声呼喊道:“唯!”
殿下群臣听言,心中是既感惊惧,又大感痛快淋漓。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君臣二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单从“白起+项羽”这个一个管杀一个管埋的神仙阵容,他们便一眼看出,自家陛下这是一点活路都不准备给孔雀王朝留,估计孔雀王朝那群黑皮猴子,连做殖民地奴隶的机会都不会有……
老成持重如范增、陈平等人,心头瞬间便将今日之果,与当年金陵城那场惊天大变联系在了一起,心头恍然醒悟:‘陛下虽从未在朝中提过那件事,但在他的心里,只怕一日都不曾忘记。’
而根基稍逊如贾谊等人,心头却还在纳闷,孔雀王朝那群猴子到底是哪儿惹到陛下了,陛下要如此斩尽杀绝……
“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心中念头各异,但口中的高呼声却异常的整齐。
陈胜摆手:“去做事吧,重新拟定方案、重作兵棋推演……你们平时如何内斗、如何扯皮,我都只当是自家兄弟关起门来斗嘴撕巴、不与你们计较,但若是谁人在这等国家大事上还拎不起,还又蠢又坏的玩手段、耍心眼,拆自家的人的台、扯自家人的后腿,那就莫怪我这个做族长的翻脸不认人,先砍他的脑袋祭旗!”
群臣心头暗凛,鲜红的警报拉得是又红又响。
他们齐齐揖手称是,躬身告退。
陈胜目送他们离去,嘴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待到众臣鱼贯退出偏殿后,他才再次拿起桉几上的奏折,目光翻来覆去的扫视着白纸上的寥寥数十字,心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范增去而复返,正欲揖手行礼,便见殿上的陛下一挥手。
“彭。”
殿门重重的关上了。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胜点着手边的奏折,面色郑重的沉声问道:“为何先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回禀陛下,天狗食日之异象,三百年难得一现。”
范增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小心翼翼的回道:“老臣先前观测到星象有异,便有了猜测,但兹事体大,未经证实老臣也不敢胡言乱语、扰乱朝堂。”
“实是近日遍寻古籍,终于寻见上一回九州天狗食日之详细年月日记载,以此为基逐一向前推算天干地支,再与观测到的星象两相印证之后,才终于确定此事。”
“老臣疏忽大意、险些误了陛下大事,请陛下治罪!”
这老货能深得陈胜的信任,绝对是有道理的。
“没有怪你的意思!”
陈胜摇着头:“只是兹事体大,我必须得慎之又慎,若一切都依你所说,此事岂不是万无一失?”
范增略一犹豫,便道:“说万无一失太过绝对,但只要没有什么破天荒的天地大变,此事便八九不离十!”
陈胜:“那这天狗食日异象的影响呢?当真有你说得那么玄之又玄?你们玄门的老祖宗们,不会夸大其词跟你们这些后人吹牛吧?”
范增耐心的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关于天狗食日不祥之兆,古来便有来,并非我玄门一家之言。”
“《诗经》有云: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矜之人,胡憯莫惩……”
“《易·系辞》有云:日者,在天为帝、在地为君,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天狗食日、无法无天……”
范增说得很是仔细,放慢了语速、吐字清晰,晦涩之处,还会停顿几息。
陈胜也听的很仔细,结合着奏折上对于天狗食日异象的负面影响概述,在范增的解说中寻找结果。
好一会儿后,陈胜才终于开口道:“按照你所说,此事的负面影响,乃是双向的,不只是敌人会受到影响,我们自身也会受到影响?”
范增捋了捋青须,继续解释道:“所以老臣给出的应对之策,是发兵大举攻伐,借天狗食日之助,一举摧毁敌人的成道之基,道基一崩,任他道果通天,也唯有身死国灭之下场!”
君臣二人互相扶持二十多年,是何等的默契?
几乎是在范增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陈胜脑海中就应声弹出了两幅画面。
第一幅画面,是他站在一座法坛前,恶狠狠的拿银针插着一个稻草人,嘴里念念有词的念叨着:‘给爷死、给爷死……’
第二幅画面,是他披坚执锐伫立于一望无际的火炮集群前方,手持太阿向前方华光大作的辉煌寺庙一挥:‘开炮……’
画面有些天马行空。
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先趁着天狗食日屏蔽天道权柄的好机会,打崩敌人的根基。
再趁他病、要他命,一脚将敌人踩进六道轮回深处,永世不得翻身!
而他自身的力量根源,乃是立足于大汉十七州、立足于大汉四千多万儿女,而天狗食日的负面影响,主要是作用于上边,十成力量落到他身上,只怕连一成都没用!
这一波,就叫借题发挥,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为稳妥起见,最好在那几日,搞一场遍布十七州的大型节日活动!”
“借节日活动的火热气氛,将我们大汉国运之力推至最高点,一来进一步抵消天狗食日的负面影响,二来便于我随时尽起大汉国运之力镇压强敌!”
陈胜曲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桉几,口中低低的喃喃自语说道:“暮秋之末,九月中下旬……大姐生日啊!”
他的声音很轻。
但此刻殿内只有他二人,范增再前途无亮,好歹也是玄门大宗师,陈胜的喃喃自语声岂能瞒过他的双耳?
他喜出望外的捏掌一揖到底,纵声高呼道:“陛下,还有什么名义是比地母娘娘的诞辰,更适合举国同庆的呢?老臣请为地母娘娘举办诞辰庙会、大赦天下,以昭地母娘娘母仪天下之慈!”
陈胜闻声怔了怔,一时间竟都没能跟上这老货的思维节奏。
待回过神来后,他也觉得再没有什么借口是比此事更合适的了。
“庙会可以办,正好暮秋时节,农忙刚过而初雪未至,若能让父老乡亲们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闲时间,热闹热闹、放松放松、顺道赚俩小钱,也不失为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思索着颔首道:“至于大赦天下什么,就拉倒吧,莫教烂人烂事,污了我家大姐的诞辰……”
范增心悦诚服的大声道:“陛下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地母娘娘德被人间、恩加海内,老臣与有荣焉。”
陈胜看了他一眼:“有这拍马屁的功夫,比如多花些心思将天狗食日之期推算到详细月日,而今距离暮秋之期,可不到四个月了!”
“四个月,不但要将大军开赴进恒河流域,还要将庙会之事推及十七州!”
“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范增听言脸色勐然一变,毫不犹豫的揖手道:“老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五百六十七章 请客斩首
“……西夷小国孔雀,心怀不轨、阳奉阴违,屡犯我大汉虎威……今拜‘武安侯’白起为征西将军、‘冠军侯’项羽为镇西将军……绝此后患、以儆效尤!钦此!”訲
钦差手持帛制圣旨长身伫立于香案上方,抑扬顿挫的高声宣读。
香案下方,白起亲率朱雀军区一众高阶将领,躬身听旨。
“臣白起,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起接过圣旨,众将齐声行礼。
礼毕,白起打开圣旨复阅。
以孔藂、王贲为首的一众朱雀军区高阶将领围上来,羡慕中带着点嫉妒的七嘴八舌道贺。訲
“诸君不必丧气!”
白起的老脸上也难饰喜色,但还是虚情假意的笑道:“兵部的调令与作战部署还未至,指不定诸君就名列其上!”
口头这般安慰着众将,但事实上他心头却十分笃定,此战大概率会调动青龙军区的红衣军团出战。
毕竟自打人皇陛下登基称帝之后,红衣军团就作为禁军长驻京师,历次开疆扩土大战,红衣军团都未曾捞到过肉吃。
再加上这回的目标,又不在玄武、白虎、朱雀三大军区的辖地周围,无论派哪支部队上去吃,都不存在抢食一说。
这么难得的机会,当然得把红衣军团拉出去见见血、吃吃肉……
打发了诸将之后,白起将孔藂、王贲留了下来。訲
“我西进之后,军区就交给你们了!”
白起亲手沏了两杯清茶,推到二人面前。
二人随手端起茶杯,倚坐在太师椅上。
二十年的老战友,这种私下闲聊的场合,三人的状态都十分放松。
王贲:“我俩可以将这视为炫耀吗?”
孔藂:“不用怀疑,他就是在炫耀!”
这二人得大汉国运滋养,自身武艺老早就已经抵达宗师境,虽说长生肯定没指望,但是活个一百五六十岁,就跟玩儿一样。訲
是以当下他俩虽然都是超过六十岁的“老人”,但相较于他们漫长的寿命,他们当下的状态就如同三十出头的棒小伙子一样,还正当壮年!
不只是他们,近些年大汉国力日新月异的蓬勃上升,许多自身修行有成的文臣武将,都抓住这波风口陆陆续续跨过了修意境这一道延寿的门槛,衰老的速度远远没有寿命延长的速度快。
这就造成了一种十分奇异的现象,那就是许多开国之时就已经出任高位的老臣,至今还活跃在高位上,并且一个比一个精神、一个赛一个的干劲十足,个个都一副还能再为大汉“奉献”二十年的热血状态。
这肯定是一件好事,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些历经了大周、乱世、大汉三个时代的老臣,每一个都是大汉的宝贵财富,每一个都大汉的定海神针!
但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个必须要重视的问题,太多的老臣老将长期把持高位,无异于封死了底下的年轻人们向上走的通道,长此以往也会令朝廷自身的新陈代谢变得越来越慢,直至变成一潭死水……
是以,吏部已经在着手设计强制退休方案,在不远的将来,类似于孔藂、王贲这样的长寿高端人才,在超过某个年龄线后,就会卸任返回金陵,以类似于“智库人才”的形式,继续为国效力。
……訲
白起有理会这二人的扯淡,自顾自的抿着茶水说道:“在离任之前,我手里还有两张牌,你俩帮我参谋、参谋,打哪张比较好!”
王贲:“参谋?”
孔藂:“打谁?”
白起迎着二人疑问的目光,和煦的缓缓笑道:“你们说呢?”
二人不约而同的扣上手里的茶碗,放到身侧的案几上,动作几乎完全一致。
王贲面色沉重,沉声道:“老鬼,你不要乱来,你的荣誉可不只是你一人的!”
孔藂眉头紧锁,思索道:“虽然你向来最能揣摩陛下的心意,但此事我还是劝你慎重!”訲
白起丝毫不意外二人的反应,面不改色的继续笑道:“你们就不想听听,我准备了哪两张牌吗?”
孔藂:“请客?”
王贲:“斩首?”
白起大笑,冲二人挑了一根大拇指:“不负我等并肩作战二十载!”
二人的脸上却依然不见丝毫的笑意。
孔藂:“我还是要劝你三思而后行!”
王贲:“老鬼你莫持宠而娇、不知好歹!”訲
白起敛了笑意,认真道:“当年陛下分封三大边塞王、三大开疆侯,本就是为相互制衡,我这一走,岭南的平衡就打破了!”
“刘邦此人,我观察了他整整十八年,此人看似胸无大志、得过且过,但骨子里的坚韧与阴狠,却是比雍王更甚!”
“你们或许不知道,这十八年来,他暗地里训练死士、安插亲信的小动作,一刻都未停止过,他表面上对陛下、对朝廷逆来顺受,实则不过是在等待机会……”
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说道:“我这一走,他若趁机造反,你二人制他不住!”
“现在动手,用一个侯位换岭南二十年风平浪静……吾,求之不得!”
他的意思,就很直白了。
他白起在朱雀军区,自然能镇住刘邦不敢乱动。訲
但他这一走,朱雀军区就无人能镇得住刘邦。
大汉不缺战将,以前动手,被撸了就真一撸到底了。
现在西征在即,就算被一撸到底,他也能借西征的灭国之功再次起复。
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王贲、孔藂听后,脸色都有些凝重。
王贲:“我知道那厮一直都不大老实,但一直都以为他只是想要实权。”
孔藂:“先前打安南时,我见过他几次,着实是没看出来他竟还有反意。”訲
白起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说道:“所以,你们认为,我打哪张牌比较合适?”
孔藂迟疑着说道:“不若先请客吧,地点就定在我们军区,他乃是越王,按礼制应该是我们上门拜见他,现在我们请他来赴宴,他应当就懂什么意思了……肯来,就还有改过的余地,反字论迹不论心嘛;要是来都不敢来了,那就说明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王贲思索着说道:“你们觉得,那厮的反心……陛下知不知晓?”
白起与孔藂齐齐看向他。
孔藂不假思索的回道:“陛下高瞻远瞩、明察秋毫,越王再狡诈,又岂能瞒过陛下的法眼?”
白起点着头附和道:“一部分有关越王小动作的情报,乃是锦衣卫转到我之手,想必陛下一早便知此子脑后生反骨!”
王贲一拍手掌:“那不就得了?难不成你白起觉得,你比陛下还英明神武、算无遗策?”訲
此言一出,孔藂立刻将脸转到另一边去,表示他不认得身畔这厮。
白起也无奈的指着他骂道:“你迟早得毁在你这张破嘴上!”
王贲没好气儿的“嘁”了一声:“尊敬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挂在嘴边的!”
白起张了张,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生硬的将跑偏的话题来回来:“所以说,你也赞成先请客?”
王贲回道:“陛下有陛下的部署,我们朱雀军区也有我们朱雀军区的态度,请他吃顿饭,敲打敲打他,告诉他,我们可都盯着他呐,敢乱动弹就去死!”
孔藂也点头,附和他的提议。
白起捧着茶碗沉思了许久,好一会儿才轻叹道:“也罢,那就先敲打敲打他吧!”訲
……
粤州、越王府。
名为王府,实则堪比王宫,其府邸占地百亩、合共十三进十三出。
内有假山水榭、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奢靡之能事……远超长宁宫!
须发花白的刘邦,支着一条腿倚坐在精舍之内,一手提着一个纯金酒壶大口大口的饮着酒,
身披鲜艳华服、满头金玉发饰的吕雉,面无表情的徐徐走进精舍,她冷淡的目光一扫精舍内部的陈设,径直掠过了面色灰败的刘邦,落在了他身前案几上摆着的玄色请帖上。
她拿起请帖打开,一目十行的浏览了一遍后,最终定格在了“白起”两个字上。訲
“大王不能去!”
她开口说道,语气依然十分冷淡。
刘邦醉眼朦胧的看了她一眼,恣意的笑道:“孤有得选吗?”
吕雉将请帖重重的甩到案几上,一句一顿的说:“这是请帖,不是圣旨!”
刘邦提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漫不经心的说:“都一样!”
吕雉细长的眉梢挑了挑,冷声道:“哪来的一样?”
刘邦低垂着眼睑,淡淡的道:“一样能取孤性命!”訲
吕雉沉默许久,忽然轻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柔声道:“这并非是汉皇旨意,只是白起自作主张,只要大王不去赴宴,白起未必真敢起兵戈,纵使那老贼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击吾越王府,大王也还能占住大义……”
没等她说完,刘邦便粗暴的将其打断:“不要再继续了!”
吕雉横眉怒目的喝道:“继续什么?臣妾只是为了保住大王的心血、保住我儿的基业,臣妾有什么错?要说错,也只错在臣妾乃一介女流……”
刘邦头疼不已的扔了酒壶,使劲儿的搓了搓麻木的面容,低低的嘶吼道:“你到底知不知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在给盈儿守基业,你这是在给盈儿招祸,连带你吕氏一族,与孤刘氏满门!”
吕雉却只是冷笑:“难道当年是臣妾要起事吗?是臣妾要来这乌烟瘴气之地吗?是臣妾要蓄士以待天时的吗?”
言下之意:现在才想喊停?早干嘛去了?
刘邦暴躁又无奈的怒喝道:“停手吧,有汉皇在,你赢不了的!”訲
吕雉垂下眼睑,淡淡的说道:“臣妾没想赢,只是不想输。”
刘邦一把抓起身侧的酒壶,再度‘吨吨吨’的灌下半壶酒液,而后喘着粗气,努力心平气和道:“孤了解汉皇,他是个大气的、也是个心慈手软的,只要我们不做错事,他是不会对我们下手的,他若是要下手,早就下手了,如何还会等到今时今日,你就听孤一句劝,散了那些死士、斩断与各地官员的联系……”
吕雉用异样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看得他微微有些毛骨悚然,忍不住问道:“你看孤做甚?”
吕雉轻轻一笑,美艳的面容就如同一朵盛放的罂粟花,妖艳而致命:“臣妾只是有些好奇,似大王这般懦弱无刚、庸碌无能的人物,到底是如何从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活到今时今日的?”
刘邦大怒,一把身侧宝剑,起身怒喝道:“泼妇,安敢辱孤耶!”
吕雉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挥舞明晃晃的宝剑劈向自己,但就在长剑即将落在她身上之时,刘邦又将宝剑重重的掷于地面,捶胸跌足道:“娶妻不贤,满门不幸!”訲
吕雉徐徐矮身,拾起明晃晃的宝剑,面无表情的看向刘邦。
刘邦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旋即便色厉内茬的指着吕雉大声咆哮道:“毒妇,汝可欲弑夫?”
吕雉将宝剑重新塞进刘邦的手里,淡淡的说道:“白起再凶,也只是汉皇手中的一把宝剑,解决这把剑,并不能解决问题,解决持剑的人,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刘邦攥着剑,笑得前俯后仰:“疯了、疯了,真他娘的疯了,就凭你,还想解决汉皇?他若能被你解决,他也成不了汉皇!”
吕雉面不改色的淡淡回道:“臣妾一介女流,自然解决不了汉皇,但大王能!”
刘邦:“孤为何不知,孤还能解决汉王?”
吕雉指了指刘邦手中明晃晃的长剑:“那大王不妨再好好想想!”訲
说完,她拂袖转身离去。
留下刘邦一人,愣愣的望着自己手中的宝剑。
直至吕雉行至精舍门前之时,刘邦突然像是疯了一样的声嘶力竭高呼道:“吕雉,你可曾正眼看过孤王一次?你心中可曾有过孤王一日?”
吕雉停下脚步,回过头深深的看了看须发花白、放浪形骸的刘邦一眼,眼神中有失望却也有缅怀:“大王觉得没有,那就没有罢……”
说完,她便一脚踏足了精舍。
刘邦愣愣的目送他远去,眼前的光亮似乎也随着她的远去而黯淡下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二王薨
殿外皎月孤悬。鄏
殿内一灯如豆。
陈胜静坐在书案后,翻阅着御史台新近送过来的季报。
这些年里,他一点点的放弃了对于朝中日常政务的掌控,将本该属于帝王的权力,下放到了六部。
而他则将时间与精力从繁重、细碎的事务中抽出来,着眼于大汉的制度、架构、机制,从中找问题、解决问题……
比如他现在正在翻阅的御史台月报,上边就详细的记载了上季度的全国官吏稽查情况,包括犯案官吏的职位、履历、出身,犯案经过、手段、时间跨度、负面影响等等要素。
陈胜看这些,为的不是去当英雄,处理某些官员给老百姓伸张正义。
那不是他该插手的工作,他掺合进去,无论是令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还是令复杂的问题简单化,都与他的本意背道而驰。鄏
他看这个的目的,是要寻找这些案件背后的深层原因,分析这些犯官为什么能犯下那样的案件,是人的问题、还是制度的问题。
如果是人的问题,那么为什么官吏稽查系统,早先没有稽查到?
如果是制度的问题,那么又该如何妥善的却去解决掉这个问题?
找到问题、解决问题……可比解决搞问题的人,难得多、也重得多!
目前为止,陈胜干的还挺不赖。
各级官府简洁、廉洁、有力,对于新的制度、新的机制,也都没有多大的抵触情绪。
而且在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两股强大力量合流改造之下,大汉的官吏们正在逐步逐步的,向着陈胜引导的“当官只是一份工作”那个方向靠拢。鄏
更为的准确的说,是大汉官吏们正在习惯陈胜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一层又一层束缚,并渐渐迷失在老百姓们一声声父母官、好官的赞扬声中,从而诞生出当官就是要为国为民做一些实事、好事的念头……
当然,客观事实上,大汉的官吏仍然高人一等。
虽然没有任何的律法、礼制规定,有什么事是官吏能做而百姓不能做的,有什么东西是官吏能用而百姓不能用的……
但官吏们无论走到哪儿,都依然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应该享受到比百姓高一等的待遇。
但百姓们无论走到哪儿,都依然理所应当的认为,官吏应当享受到比自己高一等的待遇。
这是连陈胜都无法否认的。
但他还在努力,努力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鄏
而客观事实上,这种情况的确也在慢慢的好转。
比方说,在大汉已经没有任何官吏,敢再在出行之时以兵丁开道、令百姓跪迎。
那些头铁的、自持天高人皇远的官吏,现在都还在雪域修铁路……
陈胜用了整整二十年,终于令大汉走到了眼前这一步。
他准备再用二十年,让做官变成一条会被选择的路径。
……
夜半风急,书房门窗哗啦啦作响。鄏
陈胜头也不抬的一手护住摇曳的灯苗,继续翻动手里的卷宗。
然而他拈起一页纸张后,手掌忽然顿住了。
他合上手里的卷宗,抬眼望上看,目光洞穿暗淡的穹顶,望见了一条波浪汹涌的大河。
他细细的感知着那条大河内的情况,眉头慢慢的皱起。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微却清晰的苍老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老臣范增,恭请大汉人皇陛下降临,赐臣神威……”
‘这老货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陈胜拧眉暗道了一句,口头却不假思索的低喝道:“准!”鄏
话音一落,他周围密布的人皇气便分出了一条细小的支流,没入虚空之中,也不知道流到了哪儿。
那厢的范增闻声大喜,连忙回道:“谢陛下,半夜惊扰陛下安寝,老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陈胜:你祈祷的时候,就没想起来可能会打扰我睡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骂这老货一个狗血淋头的躁动,询问道:“大半夜的,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范增答道:“回禀陛下,方才老臣夜观星象,见西南两方有大星陨落,适时帝车崩(北斗七星)、紫薇隐,诸天星斗失色,老臣推算应为雍王、越王齐薨,为印证推算,特请陛下降下神威,庇护老臣起卦一算究竟!”
陈胜愕然的拧起了眉头,心绪一时复杂的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十几息后才说道:“起卦吧,算完告诉我结果!”
他口头这般说道,但内心里,他已经相信了范增的推测。鄏
因为方才,人道之力莫名其妙的震荡,他仔细的查探了一番,却又查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感人道之力总体四平八稳,既没有增强、也没有削弱,但就是震荡不止,就跟有人往水池里扔了块大石头一样。
如果说,这种震荡乃是嬴政、刘邦身死引起的,那就说得过去了!
他只是有些感到意外……嬴政崩也就罢了,刘邦好好的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早先两个月前,瓜州就曾传回过情报,言嬴政久病缠身、命不久矣。
而近期关于刘邦个人的情报,却都在说那厮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四月间还收了一对儿安南少男少女整日在精舍中胡天胡地,堪称禽兽中的战斗机,要说他还能再活十年,陈胜都丝毫不意外!
怎么突然就嘎了呢?
不一会儿,范增的声音便再度传来:“陛下,卦象显示,确是雍王、越王齐薨!”鄏
陈胜挠了挠额角,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能算到,越王是因何薨的么?”
范增:“回陛下,越王身受大汉国运庇护,老臣纵有陛下神威加持,也只能勉强推算到一个大概……”
他的话还未讲完,陈胜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老臣白起,恭请大汉人皇陛下降临,老臣有急事启奏!”
“哦哟,今晚还真热闹啊!”
陈胜自言自语的收了范增这边的线,意念连上白起那条线:“讲!”
白起听到陈胜这么快就接线了,也是又惊又喜:“半夜惊扰陛下安寝,老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陈胜:……鄏
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儿来:“说事!”
白起连忙答道:“回陛下,越王薨了,就薨在我们朱雀军区外……”
“等等!”
陈胜猛地拧起了眉头:“越王怎么会薨在你们朱雀军区外?你杀的?”
白起老老实实的答道:“老臣倒是计划着杀来着,但还没来得下手呢,他就自杀了……”
“再等等。”
陈胜脑子有点乱:“什么叫你还没得及下手,他就自杀了?他千里迢迢从粤州跑荆州碰你们的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仔仔细细的重头说来!”鄏
白起连忙从头到尾、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的将事情的经过给陈胜复述了一遍,末了说道:“他今晚入夜后才赶到军区,老臣请他入军区下榻,他不肯进来,执意要与卫士在营外宿营,定好的晚宴也是在明日晚上……老臣与众将士拢共也就见了越王一面,说了不到十句话,连我们朱雀军区一盏茶,他都未喝过!”
陈胜略显疲惫之色的合上双眼,身躯后倾靠在倚在上,长叹道:“你啊你,平日里芝麻大点小事儿都往金陵递折子,这回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忘了给金陵递个折子告诉我一声?”
白起:“这不是担忧陛下您不同意么……”
陈胜听得拳头发痒:“明知道我不会同意,你还敢做?是你白起飘了,还是我陈胜提不动刀了?”
白起如实答道:“这厮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崽子,老臣也是想着马上西征了,现在犯点错,回头就可以将功补过,若西征回来再办这厮,还能不能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就很难讲了……”
陈胜:‘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声机智?’
他有心训斥这个自作主张的老家伙一顿,但略一沉吟后,便作罢了,转而问道:“他是怎么薨的?”鄏
他大抵猜到,刘邦为何要自杀,以及他不远千里跑到朱雀军区外自杀是图个什么了。
无外乎是害怕清算,欲以自己一条老命,换满门老小,平稳落地……
要知道,请他吃饭的,可是几乎将百越人杀绝种的白起啊!
思及此处,陈胜却是连刘邦这些年为什么死活不肯老实,都想明白了。
在他的眼里,白起是忠心耿耿、人畜无害,甚至还得几分老顽童式的滑稽。
可在刘邦的眼里,白起估摸着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青面獠牙恶鬼,没有任何区别!
与这样的人屠做邻居,只怕连睡觉都得枕着刀!鄏
刘邦能忍住这么多年不逃不反,已经是能人所不能了!
只可惜大汉一直稳步向上走,没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与大汉的差距越来越大,眼睁睁的看着白起瞧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
白起:“回陛下,越王服毒酒薨的,应当无甚苦痛,老臣检查他的尸首时,他脸上都还带着笑脸。”
“图谋天下这么多年,临了还能落个安乐与全尸,未尝不算好结局!”
陈胜合上双眼,略有几分伤感的轻声喃喃自语道,略作停顿后又道:“保护好越王的尸身,勿要被他人折辱,即刻通知越王府,令越王家小扶灵回沛县下葬……告诉他们,只要干干净净的回沛县,既往不咎!”
这些年,越王府在粤州、安南地区的所有小动作,他的确都看在眼里。
之所以没动越王府,是因为越王府暗地里的小动作虽然多,但他们治理粤州、开发安南,同样也是不遗余力的。鄏
与其收拾了越王府,再派出大量的官吏团队去粤州、安南,劳心劳力。
还不如等越王府把粤州和安南开发得差不多了,再收拾掉他们摘果子。
反正早收拾、晚收拾,都是一指头碾死的事,没差。
但现在刘邦这么一嘎,若是再动越王府……
无论是他的证据有多充足,都必然给世人一种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不好感官。
虽说陈胜从来不在乎史书怎么评价他、后人怎么看待他。
但他总归得顾忌当下大汉的文臣武将们,心头会怎么想。鄏
所以,只要越王府肯体面,陈胜也不介意给他们体面。
可若是非要撕破脸,那就只能送他们整整齐齐了。
白起听到陈胜的命令,也没有感到意外,当即便恭声应下。
事实上,他在得知刘邦服毒自杀后,就已经猜到,越王府这一关,已经过了!
只能说,刘邦这一招是又狠又准,正中了自家陛下对内过于心慈手软的“缺点”。
白起挂断“通讯”后,书房里再度恢复了冷寂。
但陈胜却已经没有了翻阅御史台季报的心情。鄏
他起身拿起一旁悬挂的大氅披在身上,缓步走出书房,就见月黑风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果真如范增所说‘帝车崩、紫薇隐,诸天星斗失色’。
陈胜定定的望着漆黑的夜幕,心头空冥一片的任由思绪胡乱发散,许久之后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自言自语道:
“虽然你俩都不是正版。”
“虽然我们也不是朋友。”
“但我还是祝你俩一路顺风……”
“哦对了,到了下边也都给我老实点,可别造我老婆的反,不然我下去后,还得继续削你俩!”鄏
说完,他忍不住笑了笑,干劲十足的大步回殿内继续加班。
这二人一死,雍王与越王这两大王爵之位,将一并裁撤!
二人开垦十二年的瓜州与粤州,也将一并收回由中枢直辖。
加上这两个天命加身的紫微星陨落,天道对于人道的负面影响,也将在后边这一段时间内降到最低。
此长彼消之下,陈胜这个驻世人皇,将迎来史诗级的加强!
这极有可能是当下这个版本内,他所能拥有的最巅峰状态了!
更巧的是,眼下这个节点,正正就卡在他将与天道阵营开战之前!鄏
陈胜觉得,这分明是人道老父亲在给他刷BUFF!
满血满状态,放手一搏,干他天塌地陷……
第五百六十九章 回魂
阔别朝堂多年后。繚
陈胜重回朝堂,全面接管朝政。
他一上手,便是熟悉的双管齐下。
一手推动十五万西征大军。
一手推动瓜州、粤州两地改土归流。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但在经历二十多年岁月沉淀后,他的手段越发的沉稳、老辣,无懈可击!
在他的驱策之下,整个大汉朝堂就如同一部大型的精密机械,满朝文武都是这部大型机械的零件。繚
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职责,互不干扰却又紧密相连。
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进度,倘若懈怠影响的将是全局。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团团乱战。
三省六部都在加班加点、夜以继日。
两件复杂、棘手的国朝大事情。
就这样被肢解、被拆分,变成无数个小任务,一个个被攻克。
六月初,十五万红衣军分批乘坐火车南下粤州,他们将禅国殖民地(今miandian),一路向西,攻入孔雀本土。繚
六月中旬,嬴政与刘邦二王的灵柩落叶归根,雍州、兖州两地州牧出面迎接二王棺椁回乡,并且安置赢氏族人与刘氏族人。
六月下旬,瓜州与粤州执政权平稳交接,正式回归金陵中枢,原嬴政集团与刘邦集团的众多文臣武将,除去极少部分告老还乡的,余者尽皆南下安南,为国朝开垦殖民地……
两件国朝大事的稳步向好推进,即是大汉国力的又一次飞跃。
也是逐步收回被嬴政和刘邦切割走的人道气运的过程……
相应的,是大汉国运又一次暴涨。
以及人道气运对于陈胜的再一次倾斜。
陈胜置身于长宁宫内,就如同身处风口之上。繚
这种每时每刻,都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增长的感觉。
像极了投中一支绩优股,身价每时每刻都在打着滚儿的向上增长的感觉。
当瓜州、粤州两地改土归流一事尘埃落定之时。
陈胜也心有灵犀的看清了前路,终于知道了下一层境界的出路在哪里……
这听起来似乎快得有些惊人。
可细究大汉这些年的发展,就知道陈胜的精进,其实也不那么惊人。
更何况,他如今还只是看清路在何方而已,距离真正一脚跨过去,还有着一段不近的距离。繚
……
长宁宫后花园的树荫下。
陈胜被人道气运的到账声惊醒,睁眼看了一眼自身修行越发的清晰的天花板,知晓可供自己进步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再想有大幅度的提升,就得跨过那道门槛了。
但连六御与五帝都没能跨过去的门槛,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跨过的。
即便是他一手掀起时代的大潮,水涨船高十分逼近这道门槛,不再作出点变革性的大动作,也很难跨过这道门槛!
‘时机不对、积累不够、基础也还不够牢固……’繚
陈胜再次合上了双眼,舒舒服服的在吊床上转了个身,口头如梦似醒的低低喃喃自语道:“莫要急、莫要急,再忍耐一会儿,饭要一口一口吃、酒要一口一口喝,步子迈得太大,咔,容易扯到蛋……”
……
观澜阁。
会客室内满满当当、济济一堂。
从右往左范增、韩非、蒙恬、陈平、萧何、周章、贾谊、李由、王离、陈余……
天下间,恐怕除了长宁宫之外,再也找不到比此间文臣武将官位更高、人数更多的地方了!
此刻会客室内的气氛,很是凝重。繚
就听到范增说道:“昨日送入御书房的奏章,陛下只留下了三份,其余的又原封不动的给我打回来了,我特地放到面上的几份全国铁路修建报表奏章,陛下都没动,连封都没拆!”
他的话音刚落,蒙恬就接过话茬儿说道:“前日胞弟回家后也曾说,陛下又回木工房了,还带着宫人将木工房清理了一遍,又运了许多木料进入,看样子是又要开始专心做家具了!”
群臣绷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
“这可不行啊,陛下难得临朝重掌朝政,这回要留不住他,下回又不知得猴年马月了!”
“是啊,看看陛下临朝后,朝中处理政务的效率有多高,不怕诸君笑话,这一个来月里我们工部的工作量,比以往一个季度还多,偏生诸位大匠连吃喝拉撒都快顾不上了,都愣是一句怨言都没有,这除了陛下,谁人能行?”
“蛇无头都不行,更何况是国无主乎?”
“如若不然,咱们想法子断了陛下的木料,没了木料,陛下自然也就无法再迷恋木工活儿。”繚
“说得轻巧,陛下木工房里的木料,都是锦衣卫送进宫里的,你还能将手伸进锦衣卫?”
“陈大人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我等一腔赤诚,具是为陛下计、为天下计,何不开诚布公去找陈大人谈谈?”
“你脑子烧坏了?锦衣卫是什么衙门?陈大人与陛下是什么关系?你空口白牙的就敢去离间陈大人与陛下……”
堂内众人,越扯越远、越说越离谱,范增听得眉头慢慢皱起,目露不悦之色。
就在他将要开口呵止这些嘴上没把门的同僚之时,坐在他对面的韩非先一步曲指扣响身旁的案几,说道:“诸君,慎言!”
众人如梦初醒,齐齐闭嘴,将目光投向韩非。
韩非斟酌着语言,正色道:“诸君,我们在此集会,是为了拥护陛下更好的治理天下、造福万民,这既是为人臣者的本分,亦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繚
“既然是正确的事,那就要用正确的方法来做,一旦用了不该用的手段,此事就变了味道,好事也就变成坏事!”
“这些年陛下会默许我们定期在此地集会、默许我们抱团与他博弈,也是基于对于我们的信任与尊重,我们若是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逼迫陛下,岂不就辜负了陛下的信重?”
“请诸君戒骄戒躁,牢记此事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范增便迫不及待的击掌道:“韩公所言、甚合吾意!”
堂内众人早知失言,当下便齐齐揖手道:“多谢韩公提点,我等定当铭记于心!”
他们也是习惯了就事论事,一个不留神,忘记了现在对付的乃是自家陛下……
这也是因为大汉不以言论入罪,朝堂之上向来就事论事,只要不涉及辱骂,就是指着陈胜的鼻子跟他对喷垃圾话,陈胜也大都只是一笑了之。繚
大汉立国二十年,陈胜从未因为任何人对他用词不够文雅、态度不够恭敬,就治谁的罪。
礼毕之后,立刻便有人开口道:“韩公,您与陛下私交甚笃,陛下也最是信重您,不若您趁着这个机会,进宫劝劝陛下抖擞精神……”
“是啊,韩公,若说京师还有谁人能劝得动陛下的话,除了太上皇,恐怕也就您了……”
“正好您如今在野,以私交劝诫陛下,也不算逾越……”
韩非无奈的抬起手,再次制止了他们的七嘴八舌:“诸君,倘若此事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劝得动,何至于我等与陛下斗智斗勇五年之久而无寸功?”
范增听言也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此事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众人疑惑的目光在范增与韩非之间不断徘徊。繚
韩非察觉到了众人的疑惑,抢在他们将要开口之前说道:“请诸君务必抛却侥幸之心,静下心来稳扎稳打的与陛下斗,无论陛下心头是如何想的,他终归是放不下朝政、放不下黎民,只要我们不断的用民生民政牵绊住陛下,他就将永远都是我们大汉的人皇陛下!”
他已经尽力收着心头的隐忧,但仍有些许悲观之意漏了面上。
堂下诸如陈平这样的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中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好了!”
范增心头叹着气,面上却还佯装出积极乐观的模样:“我们说些有用的……蒙尚书,西征大军的情况,你还得继续巨细无遗的给陛下汇报,特别是需要后方决策的情况,你都要第一时间送到陛下手中,红衣军乃是陛下亲军,事关前线战事,陛下定不会与你推诿!”
蒙恬神色郑重的点着头:“某知晓轻重!”
韩非也看向陈平:“陈尚书,若我没记错的话,长公子是否大婚在即?”繚
陈平点头:“已经下过三书六聘,女子乃是红衣军一老卒之女,并不知晓长公子的身份。”
韩非诧异道:“我大汉长公子大婚,你礼部难道未做任何准备吗?”
陈平不假思索的答道:“无有陛下旨意……”
他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韩非此言到底何意了,心头登时就想到了当年韩非被陛下褫夺官位的场景,犹犹豫豫道:“这……怕是不妥吧?”
韩非淡淡的回道:“你礼部难道没有规章制度吗?你依照规章制度做事,有什么不妥?陛下若是不满意,那就改制啊!”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齐齐双眼一亮,有那最快的,已经忍不住挑起一根大拇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啊!”
陈平无语的环视了一圈,心道:‘合着去顶雷的不是你们啊……’繚
他有心拒绝,可思及方才韩非话里流露出的悲观,他终究还是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我回头便给陛下上道奏章,细表此事!”
韩非颔首,转头叮嘱其他人……
一个时辰后,群臣陆续散去。
会客厅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范增、韩非二人。
韩非让老仆人给他二人换两盏热茶进来,然而才说道:“依你对陛下的了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范增不答反问道:“你有多久未曾见过陛下了?”
韩非答道:“算算,应是自我卸任御史大夫始,便再未见过陛下,他不来此间,我又进不了宫……”繚
范增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又老了!”
韩非不解的望着他。
范增跟着补充道:“比我还老!”
韩非震惊的看着他这张须发花白、眼角与嘴角满是皱纹的猪腰子脸,登时就明白,为什么陈胜这些年不来见他了。
他也重重的叹了口气,面色黯淡的低声道:“当年他打完孔雀回来,一句与皇后娘娘有关的话都不说,我便知……哎!”
范增端起茶盏,不顾烫嘴“咕嘟咕嘟”的灌下一大口,而后哈着热气说道:“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繚
金陵城外,陈虎墓前。
一身素服的陈风,跪在老父亲墓前,神色木然的给老父亲焚烧着纸钱。
一名着便服的锦衣卫上前,双手将一捆风干的“韭叶云香草”交到他手里。
他接过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韭叶云香草,屏退部下,拆开了一点点的往身前的火堆里扔,口头碎碎念道:“虽说您现在肯定是不用忌这玩意儿了,但还是少抽两口吧,没好处……”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借口道:“混账,你敢管老子?”
陈风本能的回道:“这不是儿子要管您,这是为了您老的身子骨好……”
他陡然反过来,大怒的挺身而起,左右扫视着怒喝道:“何方妖孽,本官面前也敢装神弄鬼,不惧死乎?”繚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了后脑勺被人拍了一巴掌,那熟悉的角度、熟悉的力量、熟悉的手感,令他猛然一怔!
“混账玩意儿,你还想整死你爹?”
就见火堆前的墓碑上,隐隐浮现起一道朦朦胧胧的灰白人影,对着火堆里韭叶云香草冒出的浓烟狠吸了一口,浓烟直接就卷成了一股小心的龙卷风,没入灰白人影中:“啊,真他娘的舒坦!”
陈风见状,猛地一抬手,制止了身后涌上来的部下们。
虽然他也不太相信,可浓浓的父爱告诉他……眼前这玩意儿,还真是他爹!
灰白人影:“还杵着作甚?没见着韭云草烧完了么?还不快给老子点上?”
陈风倒是不觉得怕,自打荆轲身陨之后,斩妖司就合并进了锦衣卫,这些年他没少处理妖魔鬼怪的案子。繚
他只是心情说不出的古怪……嗯,谁人看到亡故的老父亲,心情都会感到古怪!
不过想到自家大嫂,他就又释然了!
他凑上前去,将地上剩余的韭叶云香草一并扔进火堆里,当即就又招来了一阵“败家子”、“逆子”的大骂声。
陈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动过滤了老父亲的垃圾话,好奇的问道:“阿爹,您这是压根没下去,还是刚从下边回来?”
灰白人影说道:“当然是刚从下边回来!”
陈风“豁”了一声,大感兴趣的追问道:“阿爹,下边啥样啊?还有您回来了,干嘛不回家去?”
灰白人影:“你他娘的是不是傻,那是金陵!莫说老子,就是小六儿有英烈祠香火护体,都不敢靠近金陵城一里地……”繚
第五百七十章 一家人
“你他娘的是不是傻……”
这一刻,陈风面对“失而复得”的老父亲,心情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
想嚎一嗓子吧,情绪又没到那个份儿上,哭不出来。
想高兴一场吧,面对老父亲这一通比生前还溜的垃圾话,他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再加上死了爹的悲恸情绪还没有消散殆尽……
就很不上不下、哭笑不得、啼笑皆非,连看着周围散落的祭品,都觉得分外的尴尬。
陈虎骂骂咧咧的教训完儿子后,大喇喇的说道:“先别扯淡了,老子的阴身还未成型,不能在人间久待……老子这回趁着尾七上来,是带着任务回来的,你认真听,完事儿了一字不落的转告你的大兄!”
陈风连忙说道:“您说,完了儿子也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陈虎:“老子这回上来,你代你大嫂给你大兄传话的,最近雍王和越王不也下去了吗,那俩货命格奇特,做鬼都比寻常死鬼厉害,你大嫂就寻思着,是不是也封这俩货一个地府王什么的,稳定一下的地府的局面,但她又拿不定主意,这不就想问一问你大兄的意见……”
信息量太大,陈风愣了足足有十几息那么久。
直到陈虎以为他走神了,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连忙追问道:“爹,下边现在是个什么?为啥嫂嫂自己不上来直接去找大兄?难道连她都进不了金陵城?”
“还能是个什么情况,就干仗呗!”
陈虎盘腿坐在自己的墓碑上,兴致勃勃的说:“陈小六儿带着英烈祠里的王师英烈们,不分昼夜的和西方教那群秃驴干仗,那家伙,打得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你大嫂化身六道轮回都十二年了,下边还是光秃秃的一片,啥都没有……”
“至于你大嫂的情况,听陈小六儿说,前些年她的元神一直沉睡在六道轮回深处,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勉强给他们递几句话过去,直到这些年你大嫂的香火兴盛了,她的情况才终于好些了,偶尔能出来走动走动了,但也很勉强,老子下去都没见到她……”
陈风听着老父亲的述说,脑海中勾勒出了一片昏天暗地的空间,接天连地的玄甲玄旗大军,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追着一群西方教秃驴砍的恢弘画面。
好家伙!
他直呼好家伙!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在人间屠杀西方教秃驴如屠狗,给孔雀王朝放了十二年血都不解恨!
一个在地府追逐西方教秃驴如逐兔,摁着暴打整整十二年都不带大喘气!
得罪这两口子,绝对是西方教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对了,还有雍王、越王!
刚刚才在人间给自家大兄做完马前卒。
跟着就到地府大嫂那里继续当牛做马!
谁要是得罪这两口子,可不就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一想到这儿,陈风登时就觉得往后自家锦衣卫诏狱的玩法都多了,有那不开眼的,上边千刀万剐完了,下边接着上刀山、下油锅……
他当即追问道:“爹,为啥一定要用雍王和越王,不用咱自家人啊?就算您老不济事,那老六可是我们大汉忠武侯,连他都不行吗?”
陈虎:“老子跟你说话你当耳旁风是吧?不跟你说了吗,那俩夯货命格奇特,做鬼都比寻常鬼命好,陈小六儿虽然也有大汉国运在身和人道香火在身,但他的命格终归是差了些,封他做地府王,镇不住散马无缰的地道气运……不过我听他那得瑟的语气,他后边应该是有机会分一尊王位。”
这话说的,陈风都忍不住羡慕了。
他正待再仔细了解了解地府的其他情况,墓碑上朦朦胧胧的灰白人影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曳,化作一股青烟般往坟墓里飘去。
陈虎:“老子时辰到了,得回了……莫再流马尿了,你且好好为官、好好抚养小崽子们成人,你我父子,终有再见之日!”
陈风连忙追问道:“爹,儿子要如何将大兄的回复告知与您?”
陈虎:“你大兄的人皇圣旨可达地府……焚于英烈祠或地母庙……我们便知……”
话还未说完,青烟便尽数没于坟墓之中。
陈风脸上生动的表情一僵,神色慢慢黯淡下来……
他又没爹了。
……
一处山清水秀的竹林精舍外。
身着玄色常服的陈胜,与一身麻衣的庄周相对而坐。
二人一边快乐的啃着可乐炸鸡,一边用油腻腻的大手推动着象棋子儿。
“将军抽車!”
陈胜大马金刀的支着一条腿,气势汹汹的大喊道。
庄周嘬着可乐,愁眉不展的俯览着棋盘,试探着比划道:“划、划士?”
陈胜迫不及待的飞炮打車:“吃車,再将!”
庄周慌忙挡住他的手:“错了错了,我不划士,我坐帅……”
陈胜气愤道:“老家伙,落子无悔啊!”
庄周狡辩道:“落子才无悔嘛,我这不还没落子吗?明明是你手太快,我还没说完,你就落子了!”
陈胜大怒:“你脸呢?是不是落家里忘了带出来?”
庄周振振有词:“是你不讲武德,来偷、来骗我一个两百岁的……”
他话还未说完,坐在他面前的陈胜突然一拳,猛地轰入身侧的空间,整条手臂都没入其中!
庄周见状,眉头猛然一挑,正要发问,就见陈胜那条手臂收回来,顺手还扯出了一条粗大似廊柱、洁白如脂玉的带血象牙来。
“哐当!”
陈胜顺手将象牙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右手还攥着一条大鸡腿在嘴边撕扯着,含糊不清的说道:“啧,老家伙你这梦境空间咋脆得跟豆腐渣工程似的,害我没收住力,好好的六根象牙,就只剩下这一根还算完整了……回头做副麻将,下回咱们叫上孔老夫子和鬼谷子,一起搓麻将!”
庄周心惊肉跳的看着那条还残留着强大气息的象牙,张嘴想问他,这是不是西方教普贤坐下那头六牙白象的象牙。
但话将出口之际,他又将这个愚蠢的问题,硬生生咽了回去!
陈胜抬眼看他:“愣着干啥,该你了?”
庄周回过神来,胡乱走了一步棋。
陈胜看了一眼棋盘,随手便抓起一个“炮”,打到了庄周的“帅”上。
庄周定睛一看,强笑道:“这一盘就算你赢了,来来来,下一盘!”
陈胜随手将一旁重叠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索然无味的摇头道:“不来了,没意思!”
庄周闻言佯怒道:“咋的,看不起我老人家?换围棋,我今儿要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以为你是棋圣了……”
陈胜看了他一眼:“他们让你带了什么话来,你就直说吧,你我的交情,用不着兜圈子!”
庄周面色一僵,抻着又粗又短的脖子说道:“什么叫他们让我带话,他们不让我带话,我就不能来找你耍耍吗?”
陈胜摇着头微微叹息道:“你三年未踏足过金陵一步,我这边起了兵戈,你就来了金陵,你要说你什么都不为,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他相信庄周的立场。
但他也知晓庄周与天道阵营的千丝万缕联系。
庄周慢慢放下手里的可乐,苦笑道:“我就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计……”
陈胜伸手在身前的棋盘上一抹,棋盘、炸鸡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两盏热茶。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自顾自的端起一盏来,轻声说道:“只是传话,并不影响你我的交情,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
顿了顿后,他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与轻蔑之意的笑道:“正好,我也想听听,这一轮他们又有什么高见!”
“他们有什么高见,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庄周捧起茶碗,摇着头说道:“反正我就是代他们来,与你议和,只要你肯放下过往的恩怨、与他们和平共处,条件任你提。”
陈胜拧了拧眉头,思索着说道:“依您对他们的了解,这是他们给我的最后通牒,还是他们当真已经拿我没有任何办法?”
庄周听到他这个问题,心头猛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隐隐还有些感动。
这个忘年交,没白交啊!
他略一沉吟,便轻声道:“依我老人家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未必真就拿你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既是你的助力、也是你的护身符,若无万无一失的把握,他们不敢动你罢了!”
这一番话就很推心置腹了。
陈胜听后心头也舒服了许多。
而且庄周的看法,与他的对时局的看法,也是不谋而合。
当下的天人之战的局势就是:
开战,那就两败俱伤,以大汉当前的国运之盛,陈胜若是铁了心的要找人同归于尽,三清六御至少得跟他走一半。
可若不战,那天道阵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日日坐大,直至人道彻彻底底的压制天道,取得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的最终胜利。
“所以……”
陈胜微笑道:“我为什么要与他们议和呢?给他们时间,好让他们有机会去寻找对付我的办法吗?”
庄周摇头,表明立场:“这就是你的事了,我老人家只负责把话带到,至于你愿不愿意去与他们谈判、愿不愿意与他们议和,都与我老人家无关!”
“不过我老人家还是得劝你一句,你若是铁了心的要与他们斗到底,往后可就连安寝都得睁着一只眼,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就这样坐视你继续坐大,彻底压倒他们!”
陈胜抿了一口热茶,淡淡的说:“放心,我一直都在等着他们出招!”
“打吧打吧,早日打完早日安生!”
庄周长叹了一口气,丧气的说道:“我老人家属实是想不通,明明都是华夏人族,为什么非要争个高低对错、你死我活,大家都好生活着,专注于求道不好吗……”
陈胜瞥了他一眼,笑着调侃道:“您活着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当真是一把岁数都活到那啥身上去了!”
庄周大怒:“竖子安敢轻视于我,来来来,老夫今日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他伸手一抹,二人中间的茶案,就变作了围棋棋盘。
陈胜摇头:“不来了,我得去多留几个心眼,防着他们算计我了……”
庄周看了一眼手中琥珀色的透亮茶汤,念念不舍的道:“成吧,那我老人家也去南边,给你那支西征兵马坐镇。”
陈胜揖手:“那我可就代我西征的将士们,多谢您老人家的护持了!”
庄周摆手:“分内之事,当不得谢!”
……
适时。
身披战甲的白起、项羽,围观着身前这头体形庞大如三桅大船的白象尸骸,二人的眼神中都跳跃着熊熊怒火。
“白老鬼!”
项羽按着佩剑,额头青筋蹦起的看向主帅白起:“你怎么说?”
白起看了他一眼,老脸冷峻得如同冰块一样:“你想怎么说?”
项羽目光凶暴的低低咆哮道:“分兵!我带五千精兵,轻车简从先行!”
白起拧起眉头:“分兵意义何在?”
项羽毫不犹豫道:“大军行动迟缓,待你我领军杀到恒河之畔,只怕那些孔雀猴子早已四散逃命,只留下一座座空城给你我,陛下派遣十五万大军予你我,可不是让你我去恒河之畔与他们打麻雀战的!”
白起当然知晓这厮是快要按耐不住杀心了,但他还是很认真去分析了一番他的提议,而后说道:“五千太少,我给你两万五精兵凑足一个师,为大军先锋!”
明明是给项羽增加兵力,项羽却想也不想的一口拒绝:“两万五太多,最多一万,目标小、机动性强,更便于我突袭孔雀的城池!”
“你怎么打仗我不管!”
白起同样干脆利落的摇头:“但你带去的将士,有多少能走回国……我得管!”
项羽一咬牙:“那就二万五!”
说完,他转身按着佩剑就大步流星离去。
白起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该如何做,不用某家教你吧?”
项羽脚下一顿,偏过头说道:“不是只有你白起会掘土……”
第五百七十一章 向死而生
翌日清晨。
长宁宫木工房内。
一身粗布衣裳、撸着袖子的陈胜,表情古怪的看着面前的陈风,上上下下的打量……
陈风被他瞅着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道:“大兄,您不会觉得,我这是在编瞎话骗你吧?”
陈胜微微摇头:“就你那点想象力,可编不出这么有头有尾的瞎话,我只是担心……你当真看清楚了么?那真是二伯?你不会是被什么装神弄鬼的山精野怪给忽悠了吧?”
陈风绷不住了,大声叫屈道:“瞧您说的,我给阿我爹当了近四十年儿子,还能认错爹?”
陈胜“啧”了一声,笑着调侃道:“那可说不准,就你当着二伯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响屁来的那点胆儿,但凡是个人扮上二伯的模样,你都不敢扎刺儿!”
陈风无言以对。
陈胜踌躇了几息,再一次问道:“那当真看清楚了,那真是二伯?”
陈风头都快大了:“大兄,我拿头跟您担保,那真是我爹!而且这事儿吧,我昨晚寻思了一宿,您说要是哪位了神仙再戏弄我……他图个什么呢?”
“图我叫他两声爹?”
“图您写给大嫂的人皇圣旨?”
“要说是做局引我入套,那就更不该让我来见您了!”
“您是什么人啊?真要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我一来见你,岂不就全露馅了?”
“而且先前那孔雀猴子的使臣算计咱的时候,您不也推测过,可能是下边有变,西方教的秃驴们急了吗?”
“这不就正好应了您当初的推测?”
陈胜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是啊,图个什么呢……如此说来,你昨日见到的,还真是二伯!”
陈风:……
反正你左右都认为我认错爹了呗?
陈胜自顾自的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端起搁在一旁都已经冷却的热茶抿了一口,心头根据陈风方才的转述,努力去揣测当前地府的情况……
陈风见他眉头紧锁的模样,试探着问道:“要不然,咱再慎慎?”
陈胜看了他一眼:“怎么个慎法儿?”
陈风:“简单,我都想好了,随便从诏狱里挑几个死囚出来,送他们下去帮我们验证,只要他们回得来,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陈胜忍不住冲他挑了一根大拇指,笑着称赞道:“你还真是个大聪明!”
聪明?
还大?
陈风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的回道:“那是,您不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么?”
陈胜没忍心打破他的快乐,继续说道:“那这件事你就抓紧时间去办,嗯,也别用你们诏狱里的死囚了,你们诏狱里关押里都是人渣滓,活着的时候不可靠、死了也不值得相信,去刑部大牢,挑那种情有可原但法不容情的死囚,告诉他们,只要能带话回来,我们就奖励他们的亲属一笔钱财!”
“你仔细整合一下需要了解的地府信息,多挑几个死囚,让他们带着问题下去,尽量一个人少带几个问题,免得记不住回来啥也说不清楚!”
陈风佩服的向陈胜竖起一根大拇指:“高还是您高啊!”
陈胜:“少拍马屁……给下边回信的事,你就别管了,你办好死囚的事就行了!”
陈风讶异的问道:“您不再等验证结果水落石出后再做决定吗?”
陈胜微微摇头:“先回一封信下去吧,免得误了他们的大事……只用私印、不用人皇玺,就算是有人算计我,应当也不打紧!”
这不太谨慎的做法,令陈风心下轻叹了一声。
他寻思着,小心翼翼的说道:“特殊时期,您的私印也不把稳,要不然,还是找几个可靠的死囚给您带话下去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陈胜笑着继续摇头:“且不说死囚能不能将我的话带给老六他们,单说你觉得老六他们肯不肯相信一个死囚的言语……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泥捏的,没那么不堪一击!”
陈风听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了这么多的理由,就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劝解了。
他只好再次揖手行礼:“那下臣就先行告退了!”
陈胜挥手:“去吧,有进展第一时间禀报于我!”
陈风点头应下,转身退出木工房。
陈胜坐在椅子上寻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蒙毅,取笔墨纸砚来。”
门外的蒙毅应了一声,很快便用托盘端着笔墨纸砚送到了陈胜面前。
陈胜接过笔墨纸砚,吩咐道:“准备一下,稍后我要去地母庙一趟……着便服。”
蒙毅领命,躬身退出木工房。
陈胜自己动手,用裁纸刀裁出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纸,再往砚台里倒上一点点茶水,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缓慢的打圈研墨。
足足一炷香后,他才放下墨锭,提起狼毫小笔饱沾浓墨,可笔锋即将触及白纸之时,却又顿住了。
他复将毛笔搁回砚台,再次端起茶碗,小口小口的抿着冷却的茶水……
又是好一会儿后,他才终于放下茶碗,再次提起狼毫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写出一个个端端正正的小楷黑字。
“地母娘娘赵清亲阅:
获悉地母娘娘之口讯,我心甚安。
有关地母娘娘所询我大汉雍王、越王之英魂去向一事,我有些许拙见,请地母娘娘酌情定夺。
雍王性狡诈,有大气魄、大毅力。
越王性阴狠,有大志向、大恒心。
此二者皆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化金龙。
人间种种,于他二人当如过眼烟云,只可为引、不可为凭。
若无绝对把握,宁可错失良机、也绝不可捧他二人登临高位,须知自古放权容易、收权难。
若有绝对把握,也需加以制衡,只可信其才能、而不可信其品德……”
写到此处,他停笔沾墨,沾了许久,他才换行继续写道:
“另告地母娘娘,我儿陈启、大婚在即,儿媳乃是我红衣军老卒之女,我亲自去看过,性子朴素、康健活泼、大方开朗,颇有我家大姐的风范,想来我家大姐若是还在的话,定会倍感欣喜……”
他标注了个逗号,还想继续往下写,可提笔刚想写一个“若”字儿,笔锋就又顿住了。
良久,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搁下毛笔,取出自己的私印,在白纸左下角留下了一个“汉陈胜”的红色印章。
他的私印,当然不及凋刻着‘自强不息、既寿永昌’的大汉人皇之宝效力大。
但这并不影响这份文书是人皇圣旨的本质……连口谕都是圣旨,加盖了私印的亲笔文书,当然也是!
适时,蒙毅跨过门槛,揖手道:“陛下,车驾已备好,您是否需要换一身衣袍?”
陈胜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儿粗布短打,点头道:“是要换一身儿衣裳。”
……
西征路上。
项羽率领着两万五红衣军精锐,化作五条钢铁洪流,在山林间交替掩护着向前奔腾着!
藤蔓密布、陡峭崎区在他们的脚下,就如同平地一样,雄壮的脚步声如同山洪过境,漫山遍野都是轰隆隆的声音,惊起鸟兽无数。
而就在他们看不见的高空之上。
鲁菽正攥着化作人形、身披士卒甲的大毛,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小祖宗诶,你不好好在金陵待着,上这儿凑什么热闹,不知道那些秃驴最擅长的就是降妖吗?”
“老小子!”
大毛急眼了,指着自己这张极肖陈胜的俊美面容,大声嚷嚷道:“睁大你的老眼看清楚喽,本王是护国神兽,护国神兽你懂么?妖怪是个什么档次,也敢拿来与本王相提并论?”
“好好好,你是护国神兽、你是护国神兽还不行么?”
鲁菽宠溺的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你看,你是咱大汉的护国神兽,这里又不是咱们大汉的疆域,你搁这儿护个啥啊,快回金陵去吧,听话,再不回去,陛下可就又发现你偷熘出来闯祸了……”
一听到“闯祸”二字,它暗金色的漂亮眸子里就闪过了些许慌乱之色,但它还是梗着脖子大声说道:“什么闯祸?我闯什么祸了?护国神兽的事,能叫闯祸吗?”
“别闹!”
鲁菽抬起粗粝大手,抚着他叛逆的脑袋,放缓了语气劝说道:“这回与你们上回过来不一样,上回你跟随陛下过来,那些秃驴知晓陛下只能在孔雀国出口恶气,伤不到他们的根本,所以他们没有和你们拼命。”
“这回咱们王师大军可是摆明了来覆灭他们的国统、吞并他们的疆土的,你没见着这一路上西方教的各路罗汉比丘、护法神兽,就跟烤蚂蚱一样,一串一串往上凑么?”
“你速度那么快、飞起来都没影儿的,我们根本就没办法护着你,你要是磕着碰着了,陛下得多伤心啊?”
“听话!快回去吧!”
他说得苦口婆心,可正直叛逆期的大毛,哪里听得进去这个?
他将脸偏到一旁,梗着脖子大声道:“我就不回去,我是护国神兽,我要带头冲锋!”
鲁菽耐心耗尽了,正想动真格的,强行将这家伙扭送回金陵,余光就瞥见前方的虚空中突然绽开万丈佛光,一座由成千上万颗明晃晃的光头勾连而成的浩大阵势,徐徐由虚转实,横亘在了大军前进的方向。
‘来了!’
鲁菽心下凛然,大手攥着大毛强行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自己机灵着点,我真护不住你!”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道或魁梧、或昂然、或诡异的身影,就在他周围显现出来。
身披青铜战甲、手持青铜战戈,驾牛车的孔子!
身披五彩法衣、头戴恶鬼面具、置身于闹市虚影的鬼谷子。
骑跨玄色獬豸之上,腰悬铁尺、眼罩缎带的韩非子。
还有圆头圆脑、大如航母的冰蓝鲸鱼庄子。
头戴赤帻、手持戒尺、浩然之气冲霄的孟子。
以及周身兵戈之气烟波浩渺,一人成阵的白起。
大汉圣境强者、齐聚一堂!
“此间……”
韩非扭头看了看四面八方,疑惑道:“还未到孔雀国罢?”
白起解释道:“已经进入孔雀国境内,只是距离边境城池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众圣恍然,旋即心神便紧绷了起来。
“前方有至圣!”
在场最强的孔子,仔细感应着对面那座气势恢宏的佛光大阵,神色略微有些凝重:“至少四位!”
“这……”
胖头鲸鱼拍了拍肚皮,迟疑着说道:“好像打不过啊!”
众圣:‘自信点,把好像去掉!’
鬼谷子沉吟着开口道:“不一定真会打,他西方教人才济济,我们华夏子孙也不是没娘的野孩子!”
白起看了鬼谷子一眼,笃定的沉声道:“无需忧虑,吾主会出手!”
孔子仿佛没听见一样,双目直勾勾的凝视着那座佛光大阵不发一言。
“阿弥陀佛!”
随着一道令人如沐春风的佛号,一位身披白纱,手捧一支玉净瓶端坐于九品莲台之上,脑后一点功德金光洞彻八方世界的清俊僧人,凭空出现在了诸圣面前,笑吟吟的颔首道:“今日得见诸位神州道友,贫僧甚感欢欣!”
看着来人,孔子紧了紧手中的战戈,面容变得冷峻而威严:“是吗?有多欢欣?”
清俊僧人面不改色的笑道:“如‘有朋自远方来那般’欢欣!”
“哦?”
孔子歪嘴一笑,自身剽悍之气暴涨:“‘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那种欢欣吗?”
清俊僧人竖掌颔首,扑面而来的狂暴气势于他就如春风拂面:“道友乃教化万民的至圣先师,道友说是‘不亦乐乎’就是‘不亦乐乎’,道友说是‘虽远必诛’那便是‘虽远必诛’!”
机锋打到这里,那小火药味儿,‘蹭’的一声就上来了。
孔子正待举戈,好好卖这番僧几斤道理,思路便被一阵排山倒海的喊杀声打断。
他纳闷的一低头,便见下方的项羽,竟然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二万五千红衣军将士,轰轰烈烈的杀向那厢的佛光大阵!
诸圣:???
万圣:???
他们就很百思不得其解!
项羽一个人脑子有问题也就罢了!
怎么这两万多汉军将士,都脑子有问题吗?
看清楚前边那座佛光大阵长什么样了吗你们就冲锋?
“真服了你们这些莽夫!”
孔夫子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平戈、一甩牛车缰绳,笑容渐渐狰狞:“陈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
“杀啊!”
项羽怒发冲冠的咆孝着,一马当前冲在大军的最前方,高高的扬着破城戟,冲向那座高耸入云的恢弘佛光大阵……如同一只蜉蝣,不知天高地厚的亮着爪牙,冲向一颗参天大树!
他知道,此时此刻,一定有无数人在骂他瓜!
但他觉得,自己不但不瓜,反倒机智得一匹!
“我项羽的道……”
他鼻翼喷着白色的热气,眼前的世界缓缓被血色吞没,已经飙升到极致的狂暴气势,竟如冲破大堤的洪流般,轰然爆发,化作血腥狂刀冲天而起、一刀横断万里青冥:“向死而生啊!”
从孔夫子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就见一片潋艳的血光,吞没了整座万佛大阵!
大汉武圣人……出!
第五百七十二章 解决你们
日中之时。綞
正是地母庙一天当中,香火最为兴盛的时候。
陈胜混迹在人群中,背着双手溜溜达达的拾级而上。
他这回出来,换上了一件玄青的宽松丝绸袍子,头上还戴了一顶紫色的瓜皮小帽。
只是袍子似乎有些不太合身,显得松松垮垮;瓜皮小帽,也遮不住两鬓的白发……
配合他慢慢悠悠的温吞脚步,像极了饭后出门遛弯的富家员外。
后方,蒙毅凝望着他那仿佛邻家小老头一样的干瘦背影,凝望着来来往往的香客们与他擦肩而过却一无人认出他来的平淡画面,忽然觉得心头堵得厉害。
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綞
可他却又好像,无法改变什么……
他其实知道,这是自家陛下这几年老得太厉害,又已经太久没有公开出现在人前,大家伙儿才认不出来他了。
或许在大家伙儿的心头,陛下还是当年那个英姿勃发、丰神俊朗的的英武帝王……
陈胜跟随着人群,一路走进地母庙正殿,他前脚跨过门槛,抬起头望向大殿上方那尊塑像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就如同被雷击一样,直接定在了原地,连被后边的香客轻轻推了一把,他竟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他那仿佛有些手足无措的直愣愣背影,蒙毅和一众王廷侍卫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旁人来这里是给和蔼可亲的地母娘娘进香,而自家陛下来这里,是看望自己故去的发妻……
意识到这一点,王廷侍卫都无法再直视他的背影。
而蒙毅,也是在这一刻才想起来,这不但是陛下第一次来地母庙,还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踏出金陵城。綞
时间太长太长了。
陛下又太没架子。
蒙毅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他甩了自己一巴掌,回过头对一众王廷侍卫指了指周围的几道门,一众王廷侍卫会意,默默的散开,把守住正殿周围的所有入口,许出不许进……
这种扰民行为,是违反纪律的。
但这一刻,蒙毅与所有王廷侍卫心头都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是受罚,也一定要让陛下安安静静的与娘娘待会儿’。
在极其短暂、极其轻微的骚动后,正殿周围就渐渐安静下来了。綞
所有被挡在正殿外的香客们,都踮着脚、拉长了脖子往里眺望,好奇里边的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出动王廷侍卫。
王廷侍卫们听着他们看着陛下的背影,一边倒的“是太上皇”议论声,又想笑,又想哭。
好一会儿,陈胜才终于低下头,一步一步走到赵清的塑像前。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如何接受失去。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在当年自家大姐走的那一天,那个爱吃鸡蛋面的陈大郎,就已经断气了。
还活着的这个,叫大汉人皇……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袖中抽出那封文书,借供桌上的长明灯点燃,一点点烧成灰烬。綞
当最后一点灰烬自他手指尖飘落,他再一次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上方那张笑脸。
然而面无表情的转过身,一步跨出,身形径直消失在了正殿内。
殿外等候的蒙毅见状愣了愣,旋即使劲儿揉了揉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空荡荡的大殿。
陛下呢?
我们那么大一个陛下呢?
……
“杀啊!”綞
炮火纷飞、喊杀声震天,并伴有滚滚雷鸣之声的鼎沸战场。
陈胜的身影突然出现,化作顶天立地的千丈巨人,眉眼低垂、面色阴翳的俯视着前方动荡不已的佛光大阵。
“陛下到了,弟兄们,杀啊!”
“天罗地网战阵,起!”
“集火集火,崩了这群狗娘养的!”
二万五红衣军将士瞬间便认出了陈胜,雄壮的喊杀声再次暴涨好几个级数!
新晋武圣项羽,咆哮着冲天起,凝聚天罗地网战阵之力,挥戟劈出一道仿佛凄冷狼牙月的恐怖劲力,斩向阵脚动荡的佛光大阵!綞
那道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风吹镜湖般荡起粼粼波光的狼牙劲力,连陈胜见了都有种如见利刃的忌惮之感。
虽然并不强烈,就如同常人见到利刃,下意识的想将其收起或远离。
但陈胜可是比项羽高了足足两个大境界……正经亚圣在他手下,绝对不会比一只鸡麻烦多少!
足见武圣之强悍!
“阿弥陀佛!”
一声厚重的佛号穿透战场,佛祖气势恢宏的神智,徐徐出现在陈胜身前一百丈外,他端坐于十二品金莲之上,身披袈裟、结跏趺坐,脑后一点澄澈佛光,如大日凌空、照亮世间一切阴暗!
他漂浮在空中,位置低陈胜一线,与陈胜肩膀齐平,稽首道:“陈胜道友,老僧等候多时了!”綞
陈胜低下头、虚起双眼似笑非笑的俯视着他:“哦?你等我作甚?”
佛祖心平气和的轻声道:“道友是一位伟大的帝王,应当知道,战争并不能解决争端、只能造成更多的苦难与仇恨,只要道友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老僧愿遵循道友的意志、平息道友心中的怨恨。”
翻译翻译:只要你肯罢战,条件仍你提,我绝对不还嘴!
“我并没有想过要解决争端……”
陈胜从九天之上收回目光,提起山包的大的拳头,一拳向那道圆润的身影:“我只是想解决挑起争端的你们!”
佛祖见状,浓重的叹息了一声,提起仿佛纯金浇筑的拳头,便一拳迎向陈胜。
“铛……”綞
两只拳头相接,身影宏大,余劲如阳春化雪般,弹指间便将百里云层吞噬一空。
就见佛祖坐下十二品金莲向后平移,移动之间身形暴涨,显现出金光闪耀的丈六金身,气势瞬间疯长……
然而还未等他稳住自己的气势,前方一击得手的陈胜,已经爆射上来,一手锁住佛祖的咽喉,以他的丈六金身为盾牌,合上撞上正前方的佛光大阵。
“嘭!”
本就动荡不已的佛光大阵,被这两尊巨人这么一撞,当场就破了一个大洞,死伤罗汉比丘无数。
再次得手的陈胜,掐着手里的丈六金身就往九天之上冲去。
他们这个级数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人间的空间,根本就经不起他们碰撞!綞
佛祖大怒,伸手陡然化作千百双大手,密集如狂风暴雨的轰向陈胜的胸膛,发出阵阵激昂的打击乐:“竖子不讲武德,本尊都未曾对你大汉军士动手,你怎敢以大欺小、屠戮我沙门僧众!”
陈胜怒发冲冠,一手掐着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抡起大比斗就专朝他脸上招呼,同样也打得啪啪作响:“秃驴住口,你若是讲武德,朕会咬住你们不放?你们真当你们都是长生不老药啊,人人都想咬你们一口?”
二人皆是主政一方的皇境至强者,且道基目前都仍然处于兴盛状态,某种意义上,二人都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是以二人的对轰,看起来专挑要害、拳拳到肉,但实质性的伤害,委实不高……
这也是佛祖为什么会主动向陈胜低头的原因。
西方教不瞎,他们看得清楚,大汉这回来,是冲着彻底覆灭孔雀王朝来的!
要知道,孔雀王朝作为西方教的发源地、兴盛地,以及当前最主要的信徒聚集地,基本上可以直接与西方教的根基划上等号!綞
一旦大汉彻底覆灭了孔雀王朝,就等于是掘断了他们西方教的根!
根基都没了,那他们教义再高深,不也还是空中楼阁、说崩就塌?
倘若西方教都塌了,那他们这群证了菩萨果位、佛陀果位的至强者,能好过到哪里去?
先前孔雀王朝的使臣觐见陈胜,请求将孔雀王朝归入大汉。
实质上就是西方教觉得孔雀王朝这个篮子不安全了、没前途了,想将鸡蛋转移到大汉的篮子里,最好再借大汉的鸡,给他们孵孵蛋啥的。
只可惜,陈胜不但没接他们的蛋,还反手要将他们先前的篮子都给砸了!
二人就这般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的撕打着,冲上九重天。綞
……
陈胜强行带走了佛祖。
下方战场上的大汉诸圣,哪里会不知道这是陈胜在给他们创造机会?
不需要商议。
大汉诸圣默契的同时爆发!
孔子青铜战戈一挥,雄浑的浩然正气暴涨三百里,便如同磨盘一样,卷向慈航、文殊、普贤三位至圣级的大菩萨!
至圣,也是分强弱的!綞
冲击过皇境,又得大汉国运加持的孔老夫子,毫无疑问是至圣境之中最强者,全力爆发之下,连皇境吊车尾帝俊,都曾被他按在地上摩擦过!
而西方教这三大菩萨,唯有慈航大菩萨在西方教的教义基础上,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可称得上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至圣。
而文殊大菩萨与普贤大菩萨,都只是被西方教的位格硬生生抬上圣人境的存在,实力在至圣当中,只能算是垫底一级的存在。
果不其然,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孔老夫子这厢一爆发,文殊、普贤两位大菩萨,就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卷入了浩然正气大磨盘当中。
唯有慈航大菩萨,强行破开了浩然正气大磨盘,冲了出去!
孔老夫子看了一眼慈航大菩萨,正待掏出本命精义竹简扔出去,再困他一困,就见一辆轮椅飘移而来,及时拦住了慈航大菩萨!
“慈航大菩萨有礼了!”綞
韩非温文尔雅的揖手行礼,背后却有千万条律法条文如同数据洪流般滚滚流动:“早就听闻道友有普渡众生之大志向,余心甚向之,近有大汉刑法一部,请道友入内一观!”
说完,他彬彬有礼的向着身后的律法洪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慈航大菩萨一见韩非身后的律法洪流,便知他难缠,有心摆脱他先去镇压下方一盘散沙的佛光大阵,然而韩非口中彬彬有礼的说着“请”。
但实则他的话音一落,浩瀚的律法洪流以及无数法家神通所化的枷锁、缚索、镣铐等等刑具,就已经一拥而上,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
慈航大菩萨怒声道:“好一窝子不讲武……”
话音未落,他便已坠入无边律法洪流当中……只希望他一生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否则,大汉二十年法治精神所化的律法洪流,必定会教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韩非平平淡淡的端坐于轮椅之上,深藏功与名!綞
来迟一步的鬼谷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后起之秀,不甘示弱的转身飞向那厢的一票杂号佛陀、菩萨。
就见他一边飞、身后一边不断跳出各种各样面带恶鬼面具的人影,短短十余里的距离,他就从一人变成了千人!
他鬼谷子做人向来公道。
打一个,是他们一千人一起上。
打一百个,还是他们一千人一起上。
论绝对实力,鬼谷子自认不如孔老夫子。
但论诡谲难缠,鬼谷子谁都不服……当然也包括那个当着前辈的面,还大喇喇坐着说话的韩非!綞
白起一人成阵,反向包围了散乱的佛光大阵,艰难的坑杀着。
孟子手捧书卷,一边诵读着自己‘义’,一边将自己的力量加持到白起身上。
庄子所化的冰蓝鲸鱼,自由自在的在白起的包围圈里翱翔着,击落一片片罗汉比丘。
鲁菽没他们那么花里胡哨,他扛着自己心爱的锄头,如同除草一样勤勤恳恳的刨开一颗又一颗罗汉比丘的脑壳……
那厢被诸圣下意识忽略的新晋武圣项羽,默不作声的承载着还未散开的战阵之力,在战场上吸纳了许久的煞气之后。
许久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屈膝陡然冲天而起,一头扎入了遮天蔽日的浩然正气大磨盘中,速度之快,令孔老夫子都没来得及反应!
只听到“嘭”的一声爆响。綞
浩然正气大磨盘剧烈的震了震。
孔老夫子的脸色骤然一白,险些没有稳住这个用《抡语》精义所化的浩然正气大磨盘。
下一秒,就见一道披头散发、呕血不止的剽悍人影,手提着一颗光溜溜的头颅,狂笑着自浩然正气大磨盘中冲出!
无边金血,瓢泼而下……
今日成就武圣,有点兴奋。
杀个至圣,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綞
第五百七十三章 对冲
项羽那厢一建功。犋
星河中厮打的陈胜、佛祖立时便有了感应!
一瞬间,二人便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先前那种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的打法,手底下杀招频出!
佛祖一掌轰出一道遮天蔽日的“卐”字咒,朝着陈胜当头罩下!
陈胜祭出剑域,在二人所处的方寸之间卷起剑气狂潮,来回的冲刷佛祖的每一寸金身。
陈胜头破血流。
佛祖金身破碎。
泯灭空间的狂暴力量爆开,二人同时撇下敌人后撤。犋
下一秒,二人的身形在惊涛骇浪般的余波中一个闪烁之后,便再次出现在了爆炸中心处,那连空间都没有的虚空乱流之中,以快打快的在眨眼间对轰千百招!
日月无光。
群星失色!
九重天破碎了七重,九天之上的混沌之气如同河水一般飞流直下,惊得三清六御与三皇五帝齐齐现身,一边挡住混沌之气,一边修补九重天的破洞。
下一秒,娲皇现身,堵住九重天的破洞,怒喝道:“你们要打滚出去打!”
仍在交手的二人闻言,齐齐一纵身,冲上九重天,于混沌边缘停了下来。
陈胜满头鲜血、气喘如牛。犋
佛祖浑身裂痕、气息明灭不定。
但二人对视,目光却都没有丝毫的退却之意。
陈胜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二年,他当然不会因为脑袋被开了瓢,就罢手。
而佛祖,却是想罢手都不能罢手,只能咬牙硬撑,赌陈胜比他更惜命。
局势……
已经在项羽杀死文殊的那一刻,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先前虽然大汉王师已经摆出了要覆灭孔雀王朝国统、要屠绝孔雀王朝子民的架势。犋
但其实,那时候依然还有回转的余地。
比方说:大汉撤军。
比方说:大汉准许西方教进入大汉传教。
再比方说:西方教以恒河流域为条件,交换大汉的停战协议,他们从容转入东南亚或中东其他小国修生养息。
他们西方教是宗教,不是王朝!
他们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疆土!
而是信众、是香火!犋
这也是佛祖会守规矩的不对孔子、白起他们出手,等待陈胜这个正主儿出现后,才现身与他谈判的真正原因……
不会真有人以为佛祖不对孔子他们出手,是因为他讲武德吧?不会吧?
但自打项羽杀死文殊的那一刻开始,西方教与大汉之间,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如果说有,那也必须是大汉退步,而不能是他们西方教退步!
至圣级的强者,对任何一个文明、任何一个势力来说,都是有定数的、不可复制的大宝贝,且都承担着压舱石、三鼎足一样的重要职责。
原本西方教仍处于上升状态,如今缺了一条腿,怕是再也上不去了!
更重要的是,此消彼长,他们西方教全盛之时,大汉尚且咄咄逼人。犋
如今他们西方教断了一条江湖豪情之大腿,大汉岂会放过这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
所以,在佛祖的眼中,当前的局势,就如那两车对冲,谁先转弯谁就输!
他赌陈胜前程远大,一定比他更惜命。
但他却不知道,陈胜不但把方向盘落家里了,还把刹车泵都给拆了……
……
“老僧有一宏愿,请汉皇入内一观!”
佛祖稳住气息,温文尔雅的对陈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话音未落,身后已涌出无量量佛光。犋
陈胜深吸一口气,郑重的摇头:“我不观!”
佛祖表情一滞,旋即长诵了一声佛号,摇头道:“如今恐怕由不得你了……”
你要先前就这么从心,我们还有得商量。
现在才想退缩,晚了!
话音落下,无量量佛光彻底笼罩陈胜的视界!
当他再次恢复视界之时,就见自己已经身处一片檀香缭绕、鸟语花香的奇异天地。
这片奇异天地之内,有四百八十万寺院占据大地,亭台楼阁接天连地、绵延无尽!犋
千万高僧大德,行走其中、或坐或立,颂赞三藏,宏大的梵唱,一刻也不停息的在天地之间反反复复回荡!
亿万善男信女跪伏于诸禅院、寺庙之外,虔诚的聆听高僧大德讲经,张口齐呼大慈大悲,闭口高呼普度众生。
五谷堆积成了山、取之不尽!
江河中流淌着奶、用之不竭!
飞天神女在天空中翩翩起舞。
珍禽异兽在大地上悠然闲逛。
没有生、老、病、死。犋
没有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只有永恒的安乐……
连空气中,都似乎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陈胜漂浮于半空之中,刚刚看清楚眼前这片天地,佛祖那顶天立地的大光明佛像,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如同巨人俯视蝼蚁般俯视着他:“灭佛者,你可知罪!”
一语出,千万高僧大德停止了讲经,齐齐偏过头恶行恶相的看着陈胜,怒声咆哮道:“你可知罪!”
“你有罪!”
“认罪!”犋
“罪人……”
亿万善男信女也起身加入其中,一边歇斯底里的指责陈胜,一边向陈胜投掷烂菜叶子、臭鸡蛋之类的事物。
飞天神女不再舞蹈。
珍禽异兽不再闲逛。
连飘荡着檀香的空气流到陈胜这里,都变成了难以言喻的血腥恶臭!
来自灵魂上的拷问,以及精神上的压力,如同排山倒海一样的淹没了陈胜,直欲将他压入马里亚纳海沟,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一个世界的份量!犋
也是集西方教整个教派的思想精髓,向陈胜一人发起的挑战!
“掌中佛国吗?”
陈胜风轻云淡的拢着双手,那副微微佝偻的身子与饶有兴致的眼神,像极了去赶集、逛庙会的老大爷。
他移动目光,慢慢扫视着这片由西方教的核心精义构建的理想乡、乌托邦。
双眸中根本就没有那些高僧大德、善男信女的存在,也好似完全听不到外界那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批斗声。
这是一场道基、本心之间的碰撞。
场面看似不及方才那场拳拳到肉的搏杀凶险。犋
但实则更凶险、也更致命!
拳拳到肉,顶多头破血流,想死,那么容易?
可道基、本心之间的碰撞……
稍有不慎、走火入魔!
一步之差、身死道消!
当然,陈胜也可以选择破开佛祖的掌中佛国,强行离开这片空间。
以他当下比佛祖还要强出一线的实力,他绝对办得到。犋
但他这一走,就无异于他承认自己的道理,没有佛祖的道理大!
对于他们这个级数的至强者而言,什么真元、真意,什么神通、法则,全都只是术。
他们所践行道理,才是他们的法。
陈胜之所以这么强,是因为三四千万大汉百姓,全都认同他这个人、认同他的道理!
所以,他能在短短几十年里,追上其他皇境至强者几百年、几千年的修行!
韩非能短短十二年间,追上名满天下、桃李满天下的鬼谷子。
同样是因为,大汉百姓认同他的律法……犋
所以,陈胜不能退、也退不得!
……
“可惜了!”
仅仅十几息后,陈胜便惋惜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立意倒是不错,只可惜一群连世事都没有勇气去面对的抛家舍业之徒,凭臆想构造出来的大同之世,立意再高,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飞蛾扑火,固然勇气可嘉!”
陈胜淡笑着,侧身一挥大袖:“但真正的勇士,一定是那些看清了生活的本质后,仍然选择热爱它的人!”
就见一卷玄色的华光自他袖口中飞出,仿佛画轴一般在他的身后拉开,露出了里边宛如清明上河图一般的浩大画卷。犋
下一秒,画卷从两维画面拉成三位立体,一片繁华的街景直接架空在这片极乐世界之上,显现在了陈胜与佛祖的眼前。
“炊饼,刚出炉的炊饼。”
“脆梨,新鲜的脆梨。”
“杂碎汤,张记杂碎汤……”
“面条,陈县的面条……”
这是一个人声鼎沸的热闹集市,连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麻辣鲜香的锅气。
一个个贩夫走卒,推着独轮或四轮的手推车沿街叫卖着,声音抑扬顿挫、中气十足。犋
他们身上的衣裳虽然很陈旧、不少都打着补丁,但却浆洗得十分干净,步伐不疾不徐、腰板也都挺得笔直,时不时还与周围相熟的街坊大声的调笑几句。
有那绫罗绸缎的富家员外,当街要了碗面条,自己动手从面摊上翻下来小桌子、小凳子坐下,与面摊老板闲聊着安静等待面摊老板煮面。
有那腰悬铁尺的公家人,在卖炊饼的贩夫那里买了一个炊饼,叼着炊饼在斜坡处给卖梨的手推车搭了把手,卖梨的贩夫执意要送他个梨吃,公人拗不过,偷偷放了两个铜板在推车上,逃也似的飞快离去了。
还有扶着老婆婆过十字街口的漂亮大姑娘,与老婆婆一起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有举着条凳救助小猫咪的孩子,周边排排坐的蹲着几只大猫咪监工,似乎是在叮嘱他小心一点……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有一点堂堂正正的亮光。
无论是衰老还是幼稚,每个人都脸上都带着开朗温和的笑意。犋
每个人的脚步都走得很稳,既没有那种卑微的虚浮、也没有那种紧迫的急促,都慢悠悠的,带着点从容、带着点悠闲。
每个人心头的腰板都挺得笔直,没有谁需要向谁行礼,也没有谁需要巴结、谄媚谁,无论穿什么衣裳,都走在一条道路上……
这片市集的声、光、影,凝聚成了一片片仿佛晨雾般的轻若无物的气息,在佛祖的掌中佛国中逸散。
所过之处,每一个凶神恶煞的高僧大德,都愣在了原地,迟疑着、迟疑着,慢慢闭上了嘴。
所过之处,每一个声嘶力竭的善男信女,都如梦初醒般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的向着这片集市奔跑过来……
若是力量之间的比拼。
那么这些西方教精义所化的信众,即便是消散,也不会受到陈胜的影响。犋
但现在是比拼的是道理。
人的心里,都是有杆秤的。
对的道理,从来就不会因为它不合时宜、不接地气,就变成错的。
而错的道理,无论将其粉饰得多么大慈大悲、宝相庄严,都无法改变其败絮其中的本质……
就比如现在,哪怕是西方教的精义,也无法否认陈胜所主张的大同之世,比他们西方教所构想的极乐世界,更加的积极、更加的美好、更加的平等!
而那些奔向市集的善男信女……
本质上,就是西方教的力量所在!犋
他们奔向陈胜,就等于是西方教的一部分底蕴与力量,永久的属于陈胜了!
这就是道基碰撞的凶险之处!
短短两三个弹指之间,陈胜就对于西方教的部分精义,有了极其深刻的理解与领悟。
也不知道是他潜意识里偏好,决定了对西方教精义的领悟方向。
还是真就那么巧,涌入市集的这一部分善男信女,正好就代表了那个方向。
陈胜这一次理解与领悟的内容,恰好都是与地府十八层地狱相关的内容。
包括地府十八层地狱的设计理念、执行标准、流转方式等等一系列内容。犋
陈胜似有所悟。
而对面的佛祖,却心疼的连珠圆玉润的胖脸都抽搐成一团了!
他慌忙一挥手,收了这副声势浩大、气势磅礴的极乐世界总纲。
而后再次一挥手,大制作的浩瀚极乐世界,就变成了小成本的乡土微电影。
就见一条荒郊野地的道路旁,一名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老弱僧侣,捧着一个残缺钵盂出现在陈胜的面前,托着钵盂向他合十一礼,似乎是在请求他的布施。
陈胜看着面前的老弱僧侣,先是笑那佛祖抠搜小气,而后沉下心思忖这一合比拼的主体。
他要记得没错的话,在西方教的教义当中,僧侣化缘并不是在祈求“得到”,而是在“给予”善心与功德。犋
他记得他前世曾看过一个有关于西方教的短片,就是讲一个年轻、健康、高大僧侣,向一个衰老、体弱多病、依靠邻居施舍度日的老婆婆请求布施,请求老婆婆将她果腹的一碗酸涩米汤布施给自己。
当时在那个短片的弹幕里,就分成了两派,一部分观众指着短片里的僧人,向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婆婆化缘。
另一派对于西方教的教义有所了解的,就解释说,僧侣化缘,其实是想让施主在给予的过程中,获得一份善心与善功,同时获得佛祖保佑云云。
这个理念乍一听有些反智,你向他人请求施舍,还是在给他人行善积德的机会?
但这里理念在西方教中,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也的确存在一定的道理……
所以,眼前这个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老弱僧侣,他并不是一个可怜的乞丐,而是一位有着大慈悲、大恒心、大毅力的苦修士!
‘所以,这一合的主体:是善心与坚持吗?’犋
陈胜似有所悟,扭头一挥手,人声鼎沸的热闹市集消散。
他在一伸手,后方的画面就变成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一缕血红的残阳在平原尽头升起,照亮一支玄旗玄甲的大军。
他们高呼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前赴后继的冲向最前方。
在他们的最前方,是无数身披藤甲和兽皮的凶蛮百越大军……
残旗倒映着夕阳。
断兵布满了平原。
数万汉军将士尸横遍野。犋
托着钵的老弱僧侣,看着那片一望无际的平原,面上的悲苦之色更甚。
但他最终却还是阿弥陀佛的合十一礼,疑惑的看向陈胜,似乎是在问他:‘你给贫僧看这些作甚?’
陈胜没敢回头看,他僵硬的侧身指着后方那片红艳艳的平原,轻声道:“你们西方教不是宣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他们就是为了造七千万浮屠,慨然赴死!”
“你托钵耕耘了这么多年,造了多少浮屠、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是雨打、风吹、日晒,还是他人辱你、欺你、谤你?”
“及不及得上他们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赴死?为了自己的善心而捐躯?为了自己的祖国而背负杀业?”
老僧的目光一僵,托着残钵彷徨许久,终于双手合十向陈胜行了一礼,而后躬身放下钵盂,步履蹒跚的一步一步走入那片平原当中,拾起一柄断裂的残矛……犋
随着瘦弱老僧拾起那柄残矛,陈胜心头适时涌起大量感悟……这一回,他收获的是‘修来世’的感悟。
与先前所获的十八层地狱建造法连成一体,刚好就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条龙。
适时,周遭的空间一阵阵波动,垂下了大片大片混沌之气。
陈胜见状嘿嘿一笑,仰头虚着双眼说道:“开不开始、你说了算,结不结束,可就得我说了算了!”
他一挥手,磅礴的力量仿佛银瓶乍破水浆迸那般倾泻而出,将整座奇异空间覆盖。
这一秒,一阵震天的呼喊声在这空间内响起。
“子不语,怪力乱神……”犋
第五百七十四章 算账
“子不语,怪力乱神……”禸
齐呼声飞速由远及近,无边无垠的人潮,奔跑着、涌动着,出现在了陈胜的身后!
他们喊着口号、举起标语、扛着锄头、敲着锣鼓,挺着腰板、挺着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化作无数支流,淹没了一座座山、冲毁了一座座庙。
陈胜彬彬有礼的向着身后了一个“请”的手势,对佛祖说道:“我也有一景,烦请佛祖移步一观!”
佛祖眺望着他身后的人山人海,倾听着那誓要改天换地的高声齐呼,圆润的胖脸越发悲苦:“老僧可以不观吗?”
陈胜洒然一笑:“你说呢?”
佛祖略一沉吟,再次开口道:“老僧可以接受汉皇陛下的册封,我西方教也可以尊汉皇陛下为我西方教药师琉璃光如来,为东方净琉璃世界之教主、极乐世界副教主,统治人界、地界……倘若汉皇陛下不满意,个中细节还可以再行商榷。”
他第一次为当年推动大汉皇后化身六道轮回一事,感到后悔。禸
不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
而是他站在当前这个时间节点,已经能够预见到,他们西方教将因为那件事而败亡毁灭!
支撑他做出这样的判断的支点,不是眼前这场声势浩大的新生活运动!
这场由实转虚的新生活运动虽然难缠,但还奈何不了他!
可他要想解开这一场曾在大汉境内真实发生过,且参与人数多达千万之众、主题还天克一切外道存在的华夏盛会……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他不觉得陈胜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也不觉得教中残余的力量,挡得住下方的大汉天团!禸
可若是不战而逃,避开这场新生活运动。
那这场新生活运动,又会在他心中留下心魔!
心魔本身并不致命。
但心魔在陈胜的手中,就很致命了!
他身为西方教镇压气运的至强者,他若是出了问题,西方教同样难逃败亡毁灭的下场。
所以,哪怕他明知大汉是冲着亡国灭种来的,他仍然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开口与陈胜谈判。
……禸
哪知陈胜听完佛祖的条件后,却失笑的摇头道:“你宁可割让大半个西方教给我,都不肯为当年的事跟我说一声‘对不起’,你们是真看不起我家大姐、看不起我啊!”
形势比人强,佛祖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合十一礼道:“汉皇此意何解?”
陈胜笑着淡淡回道:“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是你们西方教对我重要,还是疆土对我重要?”
佛祖怔了怔,坚定的回道:“自然是我西方教!”
陈胜笑着摇了摇头:“再想想!”
佛祖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不会是疆土吧?”
陈胜面不改色:“再想想!”禸
佛祖坚定心绪,沉声道:“还是我西方教对你更重要!”
陈胜:“你们和疆土,对我都不重要!”
佛祖愕然道:“那谁重要?”
陈胜向前一挥手,人潮澎湃上席卷而上:“没有你们,对我很重要!”
呐喊声震天。
陈胜站在人群中,看着佛祖,被人潮拉下莲台。
“老僧会败亡,吾西方教也会覆灭!”禸
“但天道不会,三清道祖也不会……”
光芒万丈的身影,被无边无际的人潮淹没之际,两道低沉的声音径直在陈胜耳边响起。
陈胜不屑的鄙夷道:“好歹也是成佛作祖的人物,竟然还使离间计这种不入流的招数……”
他口中这般说着。
但在他心里,其实知晓佛祖说的乃是实情。
作为天道直接代言人,三清六御一直走得都是高端路线,他们一手带着名叫北冥妖族的白手套、一手带着名叫西方教的白手套,什么脏活累活都没沾过身、该拿的好处却是一点都没少拿!
如今北冥妖族那只白手套,早已假死脱身。禸
如果大汉再将西方教这最后一层遮羞布也给撤掉,往后就将直面三清六御,大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争个你死我活!
不过……
这正是陈胜所追求的!
当年自家大姐化身六道轮回之事,明面上看,西方教便是罪魁祸首。
但陈胜敢打赌,那件事三清六御若脱得了干系,他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送他们当球踢儿!
该与西方教算的账……
等西方教死尽埋绝后,差不多也就清账了。禸
剩下的账,就该去找三清算一算了!
陈胜心中闪过当年昆仑山下那一场赌局,心底低低的呢喃道:‘这一局,我还押人定胜天,您老人家呢?’
他慢慢的合上双眼,彻底融入人群。
眼下才刚进入七月中旬,距离范增推算的天狗食日、无法无天之期,还有足足两个月。
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与佛祖说道说道。
……
掌中佛国之外。禸
堪堪修补完九层天空间裂缝的三清六御、三皇五帝以及娲皇一众至强者齐聚一堂,一同旁观这场会令皇境至强者陨落的大道之争。
“看起来,这一阵,释迦牟尼佛要输啊……”
有人忽然开口说道。
众人齐齐侧目望过去,就见开口说话之人,乃是身着一袭华丽而繁琐的紫色衮服的紫薇帝君,他挑着薄薄的唇角,一脸是似笑非笑、意义难明的笑容。
人道三皇五帝见状,齐齐望向另一个方向身着金色衮服、威仪不俗,一派风轻云淡之色的玉皇大帝,毫不掩饰眼神中吃瓜看戏的幸灾乐祸之色!
按照天道大势走向,早在殷商末期之时,六御便该正式君临三界、统御亿万生灵。
然而先是娲皇迟迟未演化六道轮回,致使地界迟迟无法归位,天地有缺。禸
又因伏羲天皇以身死道消为代价,中止了天道阵营推动已久的封神大典。
以至于本该在殷商末期众神归位、名副其实的天庭,一步步沦为既无天庭之名、也无天庭之实的小圈子自嗨。
而本该高高在上、俯瞰亿万生灵的六方大帝,也就此一步步沦落成只能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内“一言九鼎”的光杆司令。
至于为什么只能在自家一亩三分地内“一言九鼎”……
六御身为天道体系内权柄最重的统治者、管理者,受到天道的影响也是漫天仙佛中最深的、最重的,言行必须时时刻刻都符合天帝的形象……天帝,怎么能下凡呢?
既无实权、又无行动自由,也就与幽禁无异!
再加上六御尊位的敕封与权柄分割,本就有些争议,比方说那自认为可以封玉皇大帝、最终却只封了紫薇帝君的……禸
总而言之就是,六御都是天道的铁杆支持者,但他们内部之间却不见得是铁板一块,与三清更不是一条心。
甚至连三清内部,不见得是一条心……
就这九人,要是都用上微信,至少能整出百八十个微信群……
所以。
在这里,紫薇帝君看似只是描述了一遍谁都能看出来的事实,但各种含义却是:‘看看,天定大兴的西方教佛祖都能混成这副模样,我凭什么就做不得玉皇大帝?’
不要怪孩子心眼实诚,谁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明争暗斗了几千年,都不可能收敛到哪里去。
只可惜,今日不知是因为有三皇五帝在侧家丑不愿外扬,还是因为今日心情好不愿与紫薇帝君一般见识,玉皇大帝面对紫薇帝君那无异于‘来啊,来吵架啊’的挑衅声,权当听不见。禸
令紫薇帝君心下越发老火,怄气怄得脸都红了。
三清也没有理会这二人的意思,似这样的场面,在过往的数千里年,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早就麻木了。
“神农道兄!”
天道阵营那方,作中年道士打扮的原始天尊,远远的向人道阵营之中身穿古拙兽皮衣裳的地皇神农氏遥遥打了个稽首,大声说道:“汉皇既已是九九人皇之尊,也是时候将诸般隐秘说与汉皇知晓,道兄以为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大能都将目光抛向了神农氏。
连带着掌中佛国中置身于人山人海之中的陈胜,都应声向元始天尊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说话的方式有很多种,元始天尊选了挑拨离间意味最浓的一种。禸
神农氏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哪有什么隐秘啊,不过是些不得已的前尘往事,只要汉皇不嫌弃我老头子絮叨,什么时候都可以讲。”
元始天尊满意的颔首:“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两大阵营的两位大佬举重若轻的言辞交锋,尽皆滴水不漏。
混沌边缘的某个角落中,孔子的元神冒出来往这边瞄了一眼,转头就走。
诸多大能权当未看见。
……
“如何?”禸
孔子的元神刚刚归回躯体,鲁菽便凑到他跟前,急切的问道:“陛下安然无事吧?”
“应当无事!”
孔子面容庄重、神色肃穆:“有列祖列宗护佑人皇陛下,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才是!”
“诸君,我等绝不能白费陛下为我等争取的战机,当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白起大声道,字字句句皆有金铁之声!
孔子闻言踌躇了片刻,陈胜不在,他就是大汉的最强者,他得肩负起陈胜之前所承担的职责……
他寻思了片刻,望向一旁包扎得跟个木乃伊一样,正如同对付仇人一样咬牙切齿对付一条烤羊腿的项羽:“项家小子,你当如何?”禸
这厮方才之所以能成功拧下文殊的脑袋,其实是有很多额外因素在内的。
比如文殊本就处于被孔子压制之中,十成力量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
再比如这厮积蓄战阵之力,突然袭击、痛下杀手,打了文殊一个措手不及。
但正所谓瑕不掩瑜,这些额外因素都丝毫不影响武圣的强大!
不愧是最难修成的圣境,项羽那可怖的一击,连孔子都有些胆战心惊!
“十日!”
项羽梗着脖子,浑身大筋绷起的大声道:“容某家歇息十日,某家定将逃脱的那两个秃驴,一并宰给尔等看!”禸
孔子才不惯着这个身子骨还不及嘴一半硬的莽夫,随手一把长,就打得项羽龇牙咧嘴:“连人皇陛下见了老夫都得尊称一声‘夫子’,你个小东西敢在老夫面前称‘某家’?”
“老匹夫……”
项羽大怒,挺身将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大。
孔夫子面无表情的伸出一只沙包大的拳头,捏响。
诸圣见状,纷纷偏过头去,佯装没看到。
项羽左看看、右看看,怒容逐渐僵硬,而后“嘭”的一声躺了回去……啊,天真蓝!
“既然诸君都无异议,那便照白将军所说,一鼓作气、直捣黄龙!”禸
孔子拢起双手、作德高望重状,徐徐说道:“京师朝堂,就请韩非子先代陛下坐镇,稳住朝堂。”
韩非揖手:“晚辈这就回金陵,若有变故,请孔子知会一声,晚辈即刻赶来!”
“子”,本身就是尊称,平辈之间称字、晚辈称子,都不失礼。
说完,他与诸圣打了个招呼,双手一推轮椅,便化作一道流光,瞬息之间就消失在了东北方天际。
孔子目送韩非离开后,目光看向白起:“沙场征战之事,白子乃是大家,还请白将军统辖全局,指挥兵将、克敌制胜!”
白起亦谦逊的揖手还礼道:“分内之事,当不得孔子‘请’字!”
孔子还礼,而后转过身,笑道:“侦察敌情之请,就劳烦鬼谷子了。”禸
他口中的侦察敌情,自然不是战场上的侦察敌情,而是追踪逃出生天的那两位西方教至圣大菩萨的踪迹!
没有人再比千人千面,且极擅长奇门遁甲、周天推演之术的鬼谷子,更适合这份活计了!
鬼谷子往东北天际看了一眼,丢一句“交给我”,转身就一步消失在了原地!
孔子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对着庄周、孟子与鲁菽说道:“至于我们,就等着鬼谷子传讯,亦或是驰援沙场,便是了!”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各自应和了一声。
这或许就是习惯的力量。
以前陈胜还未崛起之时,他们为了九州奔走绸缪,也未觉得有多艰难。禸
如今过惯了天塌下来有陈胜扛着的日子,再叫他们来主持大局,一个二个却都麻爪了,压力和山一样大。
陈胜不在人间的第一天,想他……
……
地府,六道轮回深处。
一座与陈县陈家大院一模一样的朴素庭院里,一身藏青色罗裙的赵清,坐在厅堂前的台阶上,手里捧着陈胜烧给她的亲笔信。
信上那寥寥百十来个字,她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不下一百遍。
她在六道轮回深处沉睡了十二年,早已失去了时间感。禸
对她而言,十二年前她化身六道轮回的那一日,还像是前几天的事。
这张文书,重启了她的时间感。
她从这短短百十来个字中间,感知到了衰老、感知到了痛苦、感知到了克制、感知到了恍如隔世……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些年陈胜都是怎么过来的,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人皇陈胜,又是怎样在短短十二年里老成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子。
而他又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一口一个“地母娘娘”的,给她写了这封公文。
陈胜是她带大的,她怎么会不懂自家的大郎呢?
他这是既害怕她是娲皇、又害怕她是地母娘娘,又期盼她还是他的大姐。禸
他又哪里知道,化身六道轮回,是她唯一切断与娲皇之间的联系,只做他大姐的办法……
赵清将陈胜的亲笔信紧紧的贴在自己胸膛前,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落在冰冷的台阶上,摔成八瓣,每一瓣都倒映着一张陈胜的笑脸儿。
外界,地府直有以来便灰蒙蒙的天穹,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凝聚成了一条贯穿地府的大河。
河岸开出了一朵朵鲜红的小花。
死寂的地府,就此不再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玄色的卷轴出现在了地府天穹上,徐徐拉开,整个地府都清晰可见。禸
“……今人间有圣皇出,九天拱手、十地咸服,地府效其仁德,特开十殿、恩泽亿万魂灵……”
“敕封,大汉雍王嬴政为一殿秦广王……”
“敕封,大汉越王刘季为二殿楚江王……”
“敕封,大汉忠武侯陈季为三殿平等王……”
那一个又一个硕大而鲜明的“大汉”字样,简直是演都懒得演一下。
所有大汉儿女的英魂都在欢呼,呼声如同打雷一样,传遍了整个地府。
而那些不属于大汉的亡魂,望着那卷轴却齐齐怀疑人生了:‘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做不了大汉儿女,却能做大汉儿女的儿女?’禸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釜底抽薪
陈胜与佛祖之间的本心碰撞,就如同一盘弈棋。冑
二人各执一方,以自己所擅长的棋路不断落子,或进攻或防守。
在不断进攻或防守的同时,二人也在不断的学习、揣摩对方的棋路,借以完善自己的棋路,提高自己的棋力。
就如同,陈胜堪破西方极乐世界,从中领悟中出轮回的奥秘,底蕴变得更加深厚、力量也随之增长不少。
佛祖也在堪破陈胜的新生活运动之后,也从中领悟到了公平、公正、公开的三公精髓,他的底蕴也因此变得更加深厚……但他的力量,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加的强大。
因为挥师西进的白起、项羽,已经覆灭孔雀王朝、掘断西方教的根基。
无数寺院在战火中化作焦土。
无数僧侣在战乱中化作游魂。冑
如果继续比作棋手,那就是佛祖的棋力的确变得更加高明了,但他的身体却罹患癌症。
如果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他未必不能痊愈。
可惜,这场弈局不是点到为止的君子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生死局,陈胜非但不会给他治疗的机会,还会趁他病、要他命!
简而言之:除非外力干涉……否则,他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陈胜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
又一轮激烈的交锋结束之后,陈胜与佛祖再次出现在极乐世界。冑
这一次,佛祖没有再试图举西方教之力来压陈胜,偌大的极乐世界之中,甚至连寺院与僧侣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片风景如画的肥沃原野,一轮绚烂的残阳……
一人一佛相对而坐,各自面前都摆着一壶清水。
陈胜看着对面褪去珠光宝气的金身,面容祥和、颇有种洗尽铅华的朴素、平和之感的佛祖,意有所指的轻笑道:“看来,你的人缘并不怎么好啊!”
他料到了三清六御不会为解救佛祖而出死力。
却未料到他们连敷衍性的试探与交涉都没有。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将佛祖推下万丈深渊。冑
同盟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活久见了……
佛祖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平静的轻声细语道:“令汉皇见笑了,老僧原本与诸位仙家,便不是一路人。”
陈胜拨动着水壶:“这话听着稀奇!”
佛祖用那双古井无波的深邃眸子看着陈胜,忽而笑道:“细究起来,老僧与汉皇到更似一路人……”
陈胜沉默不语,好半晌才淡淡的回道:“你的初心或许是好的,但你走错路了。”
言语可以骗人,但道理是不能骗人的。
佛祖原是恒河流域一小国的王子,出身高贵,生来锦衣玉食、不知忧愁为何物,后因见众生皆苦,苦思解救之道,历经多年苦行,终于菩提树下开悟,创立西方教,解救众生。冑
本质上,他是恒河流域最早的先行者、思想家,他创立西方教的初衷,也是希望能更好的宣扬他的思想,让更多人加入到普度众生的行列中。
只可惜,他的弟子、信众,却将他将道理弃之敝履、他的神通奉为佳皋,一步步将他推上神坛,完成了从先行者、思想家,到神明的转变……
而他自身的思想,也在走上神坛后发生了一些偏移,走入了“更强的力量、能做更多的事”的歧途,最终令西方教变成了佛魔一体的宗教团体!
众所周知,西方教的确做下了大量普度众生的善举,可也的确曾做下过一些骇人听闻的恶行……人当然不能因为恶就看不到善,可同样不能因为善就忽略曾经的恶不是吗?
如今因西方教分崩析离,再上加上与陈胜的思想碰撞,反倒令佛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又见到了自己的本心。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人终究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冑
陈胜轻声道,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佛也不例外!”
佛祖苦笑,将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之意压制心底深处,轻声道:“我西方教信因果,他日之因、今朝之果,老僧有此一劫,乃是老僧自己造下的孽,老僧无话可说,但能否请汉皇饶恕孔雀数百万平民百姓,他们是无辜的,不该遭受此无妄之灾。”
陈胜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是帝王,不是僧侣!”
佛祖沉默许久,才幽幽一叹,悲苦的双手合十道:“愿我西方善男信女,来世能托生东土物华天宝之世。”
陈胜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闭上后却还是想说,只得再次张口:“我华夏神州,不收垃圾!”
佛祖愣了愣,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面上的悲苦之色更甚:“汉皇未免也太过实诚!”
陈胜也有些不好意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冑
佛祖张了张嘴,却愣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许久之后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时辰快了吧?”
如果说先前他还可以拼着被陈胜种下心魔的高昂代价,强行破开这片空间远离陈胜。
那么到如今,在他与陈胜之间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他已经无力再破开这片被陈胜的力量所笼罩的世界……准确的说,是他破开这片空间之日,就是陈胜顺着心魔置他于死地之时!
“是快了!”
陈胜坦然的颔首,而后诚恳的说道:“看在你我最后还能坦诚相待的份儿上,我最后再送你一景,也不枉你曾发下普度众生的大宏愿!”
“哦?是吗?”
佛祖笑了笑,双手合十稽首道:“那老僧可就拭目以待了!”冑
陈胜一挥手,四周的景象瞬间大变,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铁鸟在空中飞、铁马在地上跑,街道鲜艳而整洁、十字路口人潮汹涌。
适时,天空中飘来一阵广播声:“我们大家都期盼着,我们钟声敲响以后,我们新的一年给我们带来新的希望……”
佛祖的目光,瞬间就痴了。
……
九月十三,霜降。
当幽州北部已经晨露生霜之时,恒河流域还依然热火朝天。
这一日,兵分两路,一南一北、遥相呼应的在孔雀国疆域内划下两道血腥的弧线的白起、项羽,在恒河流域内兜了一个大圈子后,重新掉头在那烂陀寺(大雷音寺)以西交汇。冑
半个月前,他们二人同时接到了从金陵送来的加急信函,上边记载了范增最新校准的天狗食日之期:九月十五、午时一刻。
决战之期,到来了!
……
“此役结束之后……”
孔子刚一踏进帅帐,就被白起与项羽身上浓烈得几乎快要凝为实质的庞大业力惊得眼皮子直跳,当即神色凝重的道:“你二人便随吾避世而居吧,我儒家浩然正气,纵不能消弭你二人身上的杀孽,应当也能保你二人得个善终!”
白起放下手中的比划舆图的佩剑,拧起眉头询问道:“敢问孔子,我二人所造杀孽,于我大汉国运可有碍?”
孔子踌躇了许久,才叹息着要逃:“应当无碍!”冑
有些话他不好说,白起、项羽乃是受皇命领军出征,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些冤孽债要算,也应该算在大汉或陈胜头上。
可看二人的模样,却分明是亡国灭种的冤孽债,招惹不起大汉国运与陈胜,便一股脑的尽数撒在了白起与项羽这两大执刀者的身上。
要想破解,办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敕封二人为大汉异姓王,大汉国运立刻就能压下他二人身上的业力!
但这话,孔子也只能对陈胜一人说。
白起自是不知孔子心头所想,但他听到自身的杀孽对大汉国运无碍之后,便展开了眉头,揖手道谢:“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孔子的关切与爱护,请恕我只能心领,为人臣者,未得君主释令,岂能中道相弃!”
“对!”
项羽叉着腰大声的应和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死不做汉家郎!”冑
孔子听完白起的言语,心下还大感沉重,紧跟着就听到了项羽咋咋呼呼的聒噪声音,没忍住一巴掌甩去,把项羽的头打歪:“你好歹也是进过稷下学宫的人,言辞岂能如此粗俗下流?”
他口里大声的教训着项羽,心头却直呼爽快!
“老匹夫!”
项羽大怒,面红耳赤的梗着脖子的就要上来与孔夫子拼命:“安敢欺我耶!”
诸圣见状,齐齐涌上来抱住须发喷张的项羽。
“算了算了……”
“莫动怒、莫动怒……”冑
“你是不是玩不起……”
孔子哪会怵这厮,趁着诸圣抱住这厮的档口,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就是“棒棒”两拳,直接将项羽打成熊猫眼:“小兔崽子,还反了天了!当年我老人家揍人皇的时候,他都没敢还嘴,你比人皇还厉害呢?”
听到“人皇”二字,项羽剧烈挣扎的身躯陡然一僵,不敢置信的看向诸圣。
鬼谷子与庄周齐齐点了点头,示意的确有这事儿。
项羽一下子就萎了下去……他虽然愣,但他知道轻重,至少人皇陛下,他是打心眼里服气!
“好了,闲话容后再叙!”
白起生硬的岔开话题,给同僚挽尊了一波:“还是先说说眼前这场决战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冑
“这一战,不好打!”
与孔子一道入帐来的鬼谷子适时开口:“那烂陀寺那些秃驴下了狠手,将集结的二十多万僧兵,全都炼制成了如道教护教道兵一样的存在,最弱的都相当于武道先天,且个个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你们的枪械,定然是破不开他们的防御!”
白起面露思索之色,没急着开口答话。
项羽不知从哪儿摸了一把匕首,低头漫不经心的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鬼谷子的介绍。
“岂不是说……”
还是庄周开口,接住了老友的话,没让鬼谷子抛出来的问题掉地上:“即便我等镇得住西方教那一票至圣、亚圣,底下的将士们,也啃不下这些护教秃驴?”
这话项羽就不爱听了,当即作色道:“区区二十万先天而已,吾王师战阵一开,某家一人都能杀他一个天翻地覆!”冑
诸圣齐齐偏过头去,不想与这个粗鄙武夫说话,降智商。
实话说,这厮以前也莽,但多少莽得还算有技术含量。
晋升武圣之后,技术没了,只剩下莽!
当然,他若没有这份对自身武道的绝对自信,他也成就不了这个武圣。
“敌人既然花了这么多心思摆出这个阵势,就一定有办法,让我们都插手不了这边的战局!”
白起开口了:“而且我们有兵家战阵,西方教也有西方教的阵法,二十万最弱先天级的僧侣组成大阵,冠军侯你就算破的开,我们自身的伤亡也一定小不到哪儿去!”
顿了顿,不待项羽插言他就再次开口道:“兵部有过统计,自打十二年前我们打沉犬戎、百越那一场三线作战之后,王师就再未有过一役阵亡将士超过一千人的例子,难道冠军侯你准备来打破这个记录吗?”冑
项羽张开嘴,一个字儿都没吐出来,就又闭上了!
兵部三年前推出了新规,所有战死沙场的将士,其直接指挥官都必须亲笔给其家眷写一封讣告,是亲笔……他宁可出去挨一千刀,也没勇气去写一千封讣告给阵亡将士们的父母、妻儿。
白起俯视着舆图上将那烂陀寺围的水泄不通的布防图:“这一战既然没有取巧的办法,那就稳扎稳打的打,堂堂正正的覆灭他西方教!”
“我曾听陛下说过,如果有什么敌人是火炮解决不了的,那一定就是火炮的口径还不够大、火炮的当量还不够大!”
“这回的敌人的确有强,我们就大气大量点,多送些炮弹与他们吃,纵使是拿两百万颗炮弹换下两百将士的性命,我们也稳赚不赔!”
项羽一听,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支棱起来:“说得好!正好兵部前些年不淘汰了一批老式开花弹吗?堆积在各军区库房吃灰尘、老也找不到机会销毁,干脆就趁这次机会,一并送与这些秃驴吃了算球!”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那批开花弹了!”冑
白起也是双眼一亮,扭头看向鲁菽:“鲁大师,大毛大王回金陵了吗?”
鲁菽连忙回道:“就在外边,哄都哄不回去。”
白起:“那正好,又该我们大汉空运编队出马了!”
他笑呵呵的说道,末了轻蔑的低声道:“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白起、项羽:“he~t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