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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人道永昌txt下载     人道永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章 颍川

    四日后。

    陈胜提二师第六团、第七团连带师直属骑兵营、斥候营,合共一万兵马,秘密抵达颍川许昌附近。

    颍川的风物与陈郡并无太大差别。

    一样的平原混合丘陵地貌,一样温带气候。

    若不是一路上散出去的斥候,源源不断的将行军进程出传递到陈胜的手中,他都难以分辨自己是在陈郡,还是颍川。

    这是他第二次领兵出征。

    相比第一次领兵迎战屠睢之时,那种满心无从下手、不知所措的迷茫感

    这一次,陈胜心中很是从容。

    有条不紊的排兵行军。

    有条不紊的安营扎寨。

    有条不紊的调配斥候……

    军务虽然繁杂,偶尔也会有遗漏。

    但他却没有任何手忙脚乱的迹象。

    无论是什么事务传达到他这里后,他都能很快做出决断,给予回应。

    即便是麾下的部将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只是和颜悦色的轻声训斥几句。

    巡营之时,无论谁像他见礼,他都总是面带微笑的点头示意。

    似乎自打从踏出蟠龙寨红衣军大营开始,陈胜便再未出大声气。

    只是他的从容与平静。

    并未令随行的将士们感到轻松。

    相反,越靠近颍川郡腹地。

    军中的杂音就越少。

    所有的士卒都渐渐变成了陈胜的模样。

    行军时一门心思行军。

    扎营时抓紧时间睡觉。

    偌大的兵营,竟平静得令如同隆冬的山林。

    二师的六团、七团的底子,就是去岁追随陈胜前往谯郡迎击屠睢的郡兵曲、第四曲。

    是以,他们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家主帅心头的平静。

    也能隐隐约约窥见这份平静下涌动的……激雷!

    将,乃兵之胆!

    ……

    是夜。

    陈胜部宿营于许昌以西六十里外一无名山丘下,斥候警戒周围五十余里。

    子时,陈胜照例提灯巡营。

    正巧碰到同样正在巡营的陈婴。

    “末将拜见上将军!”

    见了陈胜,不待陈胜出声,陈婴率先抱拳行礼。

    陈胜伸手扶了一把,笑着点头道:“起来吧!”

    陈婴:“谢上将军!”

    陈胜左右看了一圈,伸手从身畔亲卫手中接过灯笼,而后挥手屏退了他与陈婴周围随行的亲卫,笑道:“一起转一圈?”

    陈婴:“敢不从命!”

    陈胜提着灯笼迈开步伐,陈婴落后他一个半个身位,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畔。

    “你弃暗投明入我麾下已快半岁,我却从未私下召见过你,心里可有怨气?”

    陈胜澹澹的笑道。

    陈婴连忙回道:“上将军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末将岂敢奢望上将军有闲暇予我!”

    陈胜“哦”了一声:“是不敢?不是没有?”

    陈婴慌忙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一介降将,能得上将军抬举,得任七团团长,已经是泼天大的运道,末将若还有怨言,与狼心狗肺之辈何异?”

    “别紧张,只是闲聊而已。”

    陈胜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轻声说道:“休要再提什么降将不降将之言,我既会任命你为七团团长,你便该知你在我心中与季布他们无异,也正是因为你与他们无异,我才没有给你任何特殊的待遇,我待你越是特殊,低下的弟兄们便越觉得你与他们不同,如此,你还如何统兵?还如何与友军并肩作战?”

    这当然是一大原因。

    但最主要的,还是他太忙,忙得都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陈婴听言却是恍然大悟,一时间竟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上将军用心良苦,末将、末将……惭愧!”

    陈胜笑吟吟的侧身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你我本家,本就该亲如一家,说什么惭愧不惭愧的,就太见外了。”

    陈婴闻言,愁苦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丝丝笑意,心头暖流涌动,一股“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拉拢人心这种事,手段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身份与成就的不对等!

    “对于我陈郡与朝廷撕破脸一事,你怎么看?”

    陈胜挑着灯笼,一边走一边问道。

    陈婴想也不想的回道:“上将军爱民如子、心怀天下,末将唯上将军马首是瞻!”

    陈胜微微摇头:“我自然知道你肯定会站在我这边,我问的是,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你毕竟曾为扬州县令,你的看法与兄弟们的目光,当有所差异才是……兄弟们都太捧着我了,我说什么他们都无二话,长此以往,是祸非福!”

    陈婴听懂了,他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问道:“上将军可知,末将当初为何要饲身从屠贼?”

    陈胜回想了片刻,答道:“我好像听说过,你与屠睢早年曾是至交好友!”

    “确有此事!”

    陈婴竟耿直的点头承认了此事:“屠贼早年,也曾是任侠仁义的豪杰,曾在东海郡内,为一老妇打抱不平,怒杀一世家子,末将敬他侠义,才冒险相救,与之相交!”

    “然末将也曾读圣贤书,知晓什么叫‘天地君亲师’,若只为屠贼的交情,末将定不会舍家弃业,领着家乡子弟兵,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实是……不反,便无有活路了!”

    陈胜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记得,你原是一县县尊,何以至此?”

    “上将军也知末将原是一县县尊?”

    陈婴自嘲笑笑,低声道:“可末将这个县尊,连……虚恭都不如!”

    他似是想到什么不太美好的记忆,忍不住爆了粗口,眉宇间尽是怒色!

    “征粮秣、发民夫,一岁数加赋税,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舍家弃爷,遁入山林为毛人!”

    “我有心护佑桑梓,却不敌郡令,只得为虎作伥,每日率兵丁行走于县市之中,抢夺妇孺维系性命的口粮,抓捕良善之家唯一的男丁……”

    “马车满载钱粮,成群结队运往郡衙,郡中的‘大人’们刮去一层后,送往洛邑的数量就只剩下十之二三,回头再加赋、再加丁!”

    “似乎在那些个‘大人’们的眼中,这天下就如同他们盘中的鱼肉,予取予求、百无禁忌!”

    “末将这个县尊,坐在那县衙之上,如置身虿盆之内!”

    “县中百姓尽皆视我为仇寇,人人欲取我项上人头而后快!”

    “再不反,再不反就只有继续为朝廷爪牙,逼死县中大部分百姓,再等到县中百姓来取我项上人头!”

    “只可惜,末将识人不明,未能认清那屠贼的本色……,”

    “上将军所治陈郡,末将看了五月都没看够!”

    “官吏清明、上下一心,百姓得其所、安其业,人人皆有希望……想必三皇治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婴回忆似的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似乎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对于陈胜举兵反周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但陈胜却已经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说真的,他其实也挺震撼!

    虽然他曾在项梁的口中,听到过相似的言论。

    但旱灾前的陈县,在他的感官之中其实还算不错,百姓的日子虽说苦了些,但终归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直到如今,他听到陈婴这个曾经的东海郡县令现身说法。

    陈胜才忽然意识到,陈县乃是郡邑,县中还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盘踞,熊完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蠢到在自己的眼皮底子横征暴敛……那兔子都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的意思是,我陈郡与朝廷撕破脸,撕对了?”

    陈胜思索着低声问道。

    陈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道:“上将军若一定要问末将的看法,那末将只能言,上将军唯一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就是声音太小了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何其石破天惊之言!”

    “怎能让陈郡一地的百姓独享呢?”

    “该让九州千万百姓都听上一听才是!”

    陈胜笑了笑,不置可否。

    心头的底气却更足了几分。

    适时。

    一名传令兵快步行至陈胜面前,抱拳道:“启禀上将军,斥候急报!”

    陈胜心下一动,侧身拍了拍陈婴的肩头,轻笑道:“好好准备准备,很快就有仗打了!”

    陈婴抱拳躬身:“恭送上将军!”

    陈胜颔首,快步往帅帐行去。

    不多时。

    陈胜步入帅帐,随行的特战局负责人周兴早已等候在帅帐之内:“大……启禀上将军,特战局回报,三万豫州府兵已于郾城登陆,弃船改陆,直奔许昌而来,预计三日后抵达许昌!”

    陈胜行至帅帐上方落座,不紧不慢的问道:“你陈四叔他们,就位了么?”

    周兴抬起头,往帐外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回道:“大兄,陈四叔他们今日晌午时已抵达预定位置!”

    “嗯……”

    陈胜沉吟了片刻,问道:“地形勘察呢?”

    周兴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绢布,展开后向陈胜示意:“大兄,此处唤作小殷河,紧邻临颍,乃豫州府兵北上的必经渡河之地,周遭皆是崇山峻岭,我部藏身其中,不虞被发现。”

    “半渡而击?”

    陈胜接过他手中的绢帛,仔细查看,“还有其他备选伏击地点吗?”

    ……

    两日后,阳翟城,郡守衙。

    颍川郡郡守许牧,高坐在郡守衙上,苍老的躯体上裹着一身颜色艳丽的细腰锦袍,手中把玩着一个玉如意。

    衙下官吏,分文武左右分立,宛若天子临朝!

    “可曾找到陈郡逆军的踪迹?”

    许牧面色无喜无悲的徐徐开口道。

    身披赤色甲胃的郡尉出列,捏掌一揖到底:“启禀君上,下臣已传讯郡中诸积善之家,派遣私兵奴仆大力搜寻陈郡逆军的下落,想必很快就会有回复!”

    “也就是说……还未寻找陈郡逆军的下落吗?”

    许牧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问道。

    身量魁梧的郡尉暗自颤抖了一下,低声回道:“回君上,未曾。”

    “啪!”

    玉如意在郡尉的额前炸开,摔成粉碎,散落一地。

    魁梧的郡尉身躯摇晃了一下,腰杆句偻得更低了,鲜血如同断了的珠帘一般源源不断的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他都不敢伸手去擦!

    许牧面无表情的一伸手,伺立在一旁的谒者即刻再次送上一柄玉如意至他掌中。

    “依你的意思,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陈郡逆贼荼毒郡中百姓,劫掠郡中诸积善之家?”

    许牧再次开口,苍老的声音依然听不出任何喜怒。

    “下臣不敢!”

    郡尉高高的撅着箩筐大的屁股,魁伟的身躯瑟瑟发抖着。

    就在许牧面无表情的再一次扬起手中的玉如意,将要掷出之时。

    立于左侧首位的中年文士徐徐走出,有条不紊的理了理宽大的衣袍后,徐徐捏掌下摆:“启禀君上,而今我豫州府兵已至郡中,那陈郡逆军只会有三个去向!”

    “一,退回陈郡!”

    “二,伏击我豫州府兵!”

    “三,趁着豫州府兵刚入郡境,强攻阳翟!”

    “依下臣之愚见,君上无须在费心劳神去寻找陈郡逆军之动向,只需命胡大人紧守城池,静待我豫州府兵收复失地、击溃陈郡逆军即可!”

    仍揖在殿中的魁梧郡尉一听,慌忙高呼道:“方大人所言有理!”

    面对这位中年文士,许牧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把玩着玉如意,思索了片刻后,沉声道:“难不成一日无有陈郡逆军的消息,吾阳翟城池便一日不开城门吗?传出去,九州人该如何看我颍川许氏!”

    颍川许氏,传自帝尧时期的贤人许由,乃是差一点成为了五帝血脉的高门大阀!

    中年文士面不改色的再揖手:“陈郡小儿,犯上作乱、倒行逆施,死期将至!”

    “君上何等身份,岂能自降身份与一必死无疑的亡命小儿一般见识?”

    “方卿所言,甚合朕意、甚合朕意,哈哈哈!”

    许牧闻言心下大悦,似乎已经看到丢失的城池已经回到了他的治下,更似乎看到那陈郡小儿的头颅奉于桉前:

    殿下群臣闻言,齐齐揖手道:“君上英明!”

    许牧微微一抬手,示意殿下群臣起身。

    而后看向殿下唯一撅着屁股的魁梧郡尉,语气阴冷的徐徐说道:“胡卿,你可听见方卿所言了?”

    暗自擦血的魁梧郡尉连忙开口道:“下臣定当紧守城池,绝不给陈郡逆军丝毫可趁之机,若有差错,下臣提头来见!”

    ------题外话------

    今天整理细纲,卡文卡得厉害,白银盟加更,明天开始加。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战略(白银盟加更)

    “啾……”

    神骏的鹰隼翱翔于高空之上,掠过大地上徐徐涌动的赤红长龙,一路向北,飞驰了七八十里后,俯身冲入一片绵延无尽的山林之中。

    “啾……”

    帅帐之内的陈胜听到熟悉的鹰戾声,走出帅帐,打了一声响哨。

    在山林上方盘旋的的鹰隼,即刻寻着声音,收翼俯冲而下。

    “扑棱棱……”

    陈胜抬起左臂,精准的接住了俯冲下来的鹰隼。

    “咕咕咕……”

    鹰隼一落到他的手臂上,就拉长了脖子,像条舔狗一样使劲的蹭着他的面颊。

    “哈哈哈,臭东西!”

    陈胜抬起右手轻轻抚了抚鹰隼的脑袋:“辛苦你啦,回头再多给你找两个婆娘!”

    “咕咕咕咕咕……”

    鹰隼呆了呆,旋即摇头如拨浪鼓,一边摇头一边张开宽大的羽翼、压低上身,对陈胜做出攻击状:铲屎的,本大王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饿汉子不知饱汉子虚,老婆多的痛苦,谁多谁知道!

    陈胜毫不在意它的进攻姿势,一把抓住它的脑袋就是一顿狂搓

    “咕咕咕……咕!”

    鹰隼努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才将脑袋从他的魔掌之中挣脱出来,焉头耷脑的垂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

    陈胜满意的收手:“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他取下鹰脚上的竹筒,拇指与自食微微一用力,竹筒便碎裂开来,竹筒内承装的绢布却完好无损。

    他将其抖开,摊在手心中细细查看:‘姬列,豫州牧姬盛长子,豫州典军长吏,年三十四,好于坐谈、长于歌赋、极爱美姬,于安邑内广有才名,虽长居典军长吏,但常年混迹内闾(妓院),鲜入军寨……’

    “啧!”

    陈胜意义不明的歪了歪嘴,也不知是该感谢敌人对自己的轻视。

    还是该惊叹大周官府之糜烂,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宗室子弟竟都还想着捞功勋。

    “你见着敌人了?”

    他偏过头看向站在自己左臂上的鹰隼。

    鹰隼抓着他的手臂,歪歪扭扭的转过身,将屁股对准他,再一低头,将脑袋塞到了翅膀下边。

    “好啦,待会给你加餐……一只野兔怎么样?”

    鹰隼纹丝不动。

    “两只?”

    鹰隼仍不为所动。

    “那就三只!”

    “你再不同意,我就只有找其他毛毛去帮我看了哦?”

    陈胜笑吟吟的说道。

    “咕?”

    鹰隼一下子支棱起脑袋来,转过身拧着脑袋看他:铲屎的,你竟然还有其他小可爱?

    陈胜帮它理了理脑袋上杂乱的呆毛:“放心,无论我养了多少毛毛,你都是我最贴心的毛毛!”

    鹰隼脑袋一松:这还差不多!

    “咕咕咕……”

    它连叫带比划的对陈胜形容着它在哪里见过那支军队,距离这里又飞了多久。

    陈胜很快就明白过来:“哦,七八十里啊!”

    难怪还没收到斥候来报,原来是还未进入警戒范围之内。

    “来人!”

    陈胜唤来亲兵,将手臂的鹰隼交给他,“取三只野兔给它。”

    鹰隼蹭了蹭他的脸颊,顺从的跟着亲兵领它的奖赏去。

    陈胜回过身,看着前方平静如落日村落偌大军营,低喝道:“升帐!”

    ……

    不多时,营中所有营级以上军官,齐聚帅帐之内。

    陈胜没有与他们废话,径直挂起特战局绘制的小殷河地图:“我们此次入颍川的作战目标,就是这支援颍川郡守的三万豫州府兵!”

    众将盯着帅帐上方的地图,眼神中皆有恍然大悟之意。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交头接耳。

    没有如临大敌。

    也没有一时激起千重浪!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绘制着敌军行军路线的地图,静静的等待陈胜分配作战任务。

    豫州府兵?

    很强吗?

    陈胜将他们的脸色都看在眼中。

    他有心强调几句,想了想又作罢了。

    骄傲肯定不好。

    但总比恐惧好!

    若是他们能保持着这份儿骄傲,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他们骄傲又有何妨!

    若是某天撑不住这份儿骄傲,战败了。

    这份儿骄傲自然也就没了……

    省着点打击士气的言语,留待那一天鼓舞士气不好吗?

    反正慎勇如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部下陷入全军覆没之境?

    “此战我们的作战任务,是作为羊攻配合正在攻打颍川郡郡邑阳翟城的八团、九团,拿下阳翟城!”

    陈胜继续介绍任务。

    正所谓谋事在密,在今日之前,知晓他此行作战计划的,唯有范增一人。

    其余人,哪怕是他的亲卫出身的季布,都不知晓此行的作战任务。

    至于陈县之内,范增会替他掩盖他已领兵出征之事,用以迷惑各方势力安插在陈县的探子。

    “既然是作为羊攻,那么,在八团、九团拿下阳翟城之前,我们就不能胜,只能败!”

    “只有我们败了,阳翟的守军才会放松警惕!”

    “八团、九团才有机会,以最小的伤亡,拿下阳翟!”

    “但怎么个败法儿,也是有说道的!”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只是诈败,而不是真的战败,不能真将自家弟兄推去送死!”

    “第二点,即使是诈败,第一战也得趁着这个敌明我暗、出其不意的好机会,先打掉这三万府兵一部分兵马,否则三万府兵追着咱弟兄,难受的是咱们自己……不过也不能把他们打得太疼了,真吓着他们,阳翟那边的守军不放松警惕怎么办?”

    “第三点,既是诈败,那么总得装得像一点,你说咱们一万弟兄囫囵的冲上去,再囫囵的退下来,那敌人能相信咱们是战败吗?搁你你信吗?可要是所有弟兄都知道这是诈败,个个都打得假模假样,对面三万人,三万人都是瞎子?所以说,诈败只能是咱爷们知晓,不能让低下的弟兄们知晓!”

    “综上所述,此战,我们得让底下的弟兄们都按照正常的战法去打,但你们这些做军官的,可都得把耳朵给我竖起来听仔细了,只要我撤兵的命令一下达,你们就算是快要杀到中军帅旗之下了,也得立马给我撤回来!”

    “还有,自己提前安排好的托儿,让一部分弟兄鸣金收兵之时,倒下装死,让其他弟兄扛着回来,要让对面觉着,咱们伤亡很大!”

    “这样,诈败才装得像!”

    “放心,我会留下预备队,接应你们撤退!”

    “好了,对于作战任务,大家还有没有问题?”

    陈胜一拍双手,问道。

    帐下众将面面相觑,最后诸多目光尽数落在了季布身上:你曾是上将军的亲卫统领,你上!

    诸多目光射得季布头皮发麻,只好起身抱拳道:“回上将军,诈败没问题,但何时才能战而胜之?弟兄们自追随您征战以来,未尝一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败于这么一支二流军伍之手,末将实无颜面对麾下的袍泽弟兄!”

    帐下众将听言,盯着他的目光才齐齐一松:好兄弟,委屈你了!

    陈胜想也不想的说道:“八团、九团拿下阳翟城池之日,便是我等反击之时!”

    说完,不待季布再开口,他接着说道:“你们在稷下学宫进学之时,我便教过你们,战略高于战术、战术围绕战略,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实例!”

    “覆灭这三万豫州府兵,对我们陈郡有意义吗?”

    “没有!这么大一个豫州,男丁没有两百万也有一百万,咱们就算是将这三万豫州府兵都留在这里,豫州牧姬盛也能轻而易举的再拉扯出三万府兵!”

    “拿下颍川,对我们陈郡有意义吗?”

    “不但有,还很大!”

    “颍川富庶,有的是粮食和耕地,拿下了颍川,咱弟兄就再也不用省吃俭用的为郡中父老乡亲们节省那一口米汤!我们能顿顿吃饱、郡中的父老乡亲们也能顿顿吃饱!”

    “另外,颍川与陈留乃九州东南部连接司州中枢之地的门户,只要拿下了这两郡,朝廷就不敢逼我们陈郡太甚,真将咱们逼急了,咱们爷们随时可以一拉杆子,直接冲进京城、杀入朝堂,砍他一个人头滚滚!”

    “拿下颍川郡是战略!”

    “打这三万豫州府兵是战术!”

    “所以,是我们配合八团、九团打!”

    “所以,我们得等到八团、九团得手之后,再发动反攻!”

    “你们,听明白了吗?”

    帐下众将齐齐起身,高呼道:“明白!”

    他们是真的听明白了,明白得个个眼神里都燃起了一团火。

    ‘冲进京城、杀入朝堂,砍他一个人头滚滚?’

    ‘这可不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终极目标吗?’

    陈胜一见到这群犊子眼珠里亮起绿光,就觉得脑仁隐隐作痛,不由的板起脸呵斥道:“你们这帮夯货,可别忘了刚刚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我们得诈败!诈败懂吗?”

    “谁要敢装聋,装听不见我的撤退军令……”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战场之下,我是你们的教长、也是你们的袍泽弟兄,关起门来,咱们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问题都可以商量着办,除了婆姨我不能给你们找,你们就是要认我当爹我都不拦着!”

    “但只要上了战场,我就只是你们的上将军!”

    “我的话,就是军令!”

    “违者,皆斩!”

    “听明白了吗?”

    众将挺直了身板,齐声高喊道:“明白!”

    只是他们嘴里呼喊着“明白”,双眼中的火光,却越发的炽烈了。

    ‘上将军只说了听军令而已。’

    ‘又没说不能冲进京城、杀入朝堂,砍他一个人头滚滚……’

    ‘再听听上将军说的,关起门来,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问题都可以商量着办。’

    ‘上将军分明是拿咱们当作一家人啊!’

    “好了,都下去准备吧!”

    陈胜看着他们眉宇间不加掩饰的狂热之色,无力的摆手道:“敌军距我们还有五十余里,算时间与路程,他们今晚会夜宿小殷河畔,明日清晨渡河,我们等到他们明日渡河渡到一半,从他们后方发起进攻,稍后我会将撤退路线,下发到你们团部……都激灵着点,我等着回家给你们摆庆功宴!”

    “庆功宴?”

    “启禀上将军,末将想要先预定一鼎牛肉……”

    陈婴突然笑呵呵开口问道。

    七团所有营官尽皆将目光递向陈胜。

    陈胜皱了皱眉头,呵斥道:“混账!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提吃牛肉!”

    他一皱眉,帐中的温度彷佛都骤降了十几度。

    看着陈胜的诸多七团营官,尽皆垂下了了目光,不敢再直视他。

    唯有陈婴依然笑呵呵的看着陈胜。

    陈胜装模作样的呵斥了一句后,话锋一转,轻笑道:“不过你若是能将你麾下的弟兄,都给我囫囵的带回家,我可以去帮你们找找,看看哪里有累死的老牛……”

    诸多七团营官齐齐抬起头来,目光急促的在陈胜与陈婴之间移动。

    陈婴收起笑容,肃穆的抱拳下拜:“末将领命!”

    ------题外话------

    二合一大章,白银盟20章加更减2,剩18……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半渡而击(求月票)

    颍川郡邑阳翟城,东南方七十余里外一处偏离马道的山坳内。

    八千兵马偃旗息鼓,静静的驻扎在山坳之中。

    “末将陈风,拜见将军!”

    陈小二步入中军大帐,抱拳就要行礼。

    未等他弯下腰。

    帐上一脸络腮胡浓密凌乱如鬃毛,整个人却越发显得亢奋的陈守,已经一个箭步跨至他身前,一把扶住他:“勿要多礼……可是你大哥他们传来消息?”

    陈小二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句话,四叔已经追着他整整问了六天了!

    六天!

    知道他这六天是怎么过的吗?

    “回将军,确是上将军传来讯息,言他部已与支援颍川的三万豫州府兵相近,预计明日清晨发起进攻,命我部作好攻城准备!”

    “明日清晨接战?”

    陈守听言大失所望,泄气的道:“那岂不是还要再等两日?”

    陈小二强忍着笑意,回道:“是的!这两日正好够我部赶制‘姬’字旌旗,以作攻城的掩护之用。”

    “哦,那三万豫州府兵的统兵大将姓姬吗?宗室子弟?”

    陈守坐回帐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陈小二:“豫州牧姬盛之子,匡王后裔……”

    陈守懒洋洋的一抬手:“管他是谁,赶制旌旗之事就交由你督导,务必在两日之内办妥,可不能耽搁了咱们攻城的大日子!”

    陈小二抱拳:“唯!”

    陈守挥了挥后,正准备让陈小二抓紧时间去办此事,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精神一振,问道:“对了,阳翟城内的守军,可有何异动?”

    陈小二想也不想答道:“回将军,阳翟城守军戒备正在松懈,先前组织起来诸多颍川世家大族之私兵,已于日前解散……嗯,综合各种迹象可以推断,阳翟城守军已知悉豫州府兵入境之事,且未曾洞察我部的动向。”

    显然,他很清楚陈守是在担心些什么。

    陈守赞许的笑着点了点头:“你崽子,越来越像样了……多花些心思,好好跟你大哥学些本事,我与你爹相互扶持走了大半辈子,期冀你与你大哥也能相互扶持,走过这一生。”

    陈小二心头暖烘烘的,面上却嬉皮笑脸的说道:“四叔,好好的您扯这个干嘛?您正当壮年,正是带领咱家奔好日子的时候,我和我大哥都还指着再蒙您荫庇几年呢……要不,回头我去找我大哥说说,让您续个弦?”

    “狗操的玩儿,和你大哥一个德行!”

    陈守没好气儿的笑骂了一句,然后嫌弃的连连挥手道:“滚滚滚,瞅见你们这些犊子就来气!”

    “好嘞!侄儿这就滚!”

    陈小二一抱拳,麻利的转身就熘。

    ……

    一夜紧锣密鼓。

    四更天。

    陈胜令造饭,派出大量探马,实时传回敌军动向。

    五更天。

    陈胜部饭毕,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夜宿小殷河畔的三万豫州府兵开始造饭。

    黎明前期。

    陈胜部借最后一抹夜色,秘密运动至小殷河以南十里之外的山林中。

    三万豫州府兵饭毕,开始收拾营寨,伐木造桥。

    辰时。

    宽有丈五浮桥搭建完毕,三万豫州府兵开始渡河。

    陈胜得报,派出大量斥候,清理最后这十里内的豫州府兵斥候。

    己时。

    陈胜部偃旗息鼓,摸至三万豫州府兵后方二里之后,两军遥遥在望。

    适时,三万豫州府兵刚刚将一万兵马与随军辎重,运送至河对面。

    陈胜升起将台,按剑徐徐登上将台。

    “六团前登!”

    “余部匀速往前!”

    “进攻!”

    陈胜拔出纯钧剑向前斩出,怒声大喝道。

    “冬、冬、冬……”

    雄壮的擂鼓之声响起,伫立于将台四方的传令兵齐齐挥动令旗,将陈胜的军令传达至下方军中。

    季布打马出阵,一挥掌中长矛,厉声咆孝道:“锋失阵,一营二营三营在前,四营五营压后,六营七营八营接应……弟兄们,随我冲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冲啊!”

    “杀啊!”

    四千兵马齐声高呼,甩开双腿向前奔涌而出,几乎是在刹那间,便从静若磐石切换到了奔涌似洪峰状态的切换。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夹杂着强劲的牛皮大鼓声,在广阔的冲击平原之上荡开。

    被陈胜拔掉了所有后方斥候变成了瞎子的三万豫州府兵,直到此时也反应过来,懒洋洋如冬眠长虫的人龙,顷刻间乱成一团。

    要知道,一支大军行军在外的过程中,为节省士卒的体力,甲胃都是交由辎重队伍运送的。

    若是长途行军,甚至连兵刃都会交由骡马驼送。

    只有轮流担当警戒、护卫工作的军队,会甲不离身、兵不离手。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偷袭、伏击、劫营战役,一旦功成,便是大胜!

    因为大多数打了敌军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的奇兵,都是有甲打无甲,成建制打一盘散沙!

    而眼下这三万豫州府兵,不知是因为统帅姬列太过草包。

    还是因为他们对于自己的兵力太过自信,根本没想到攻打颍川的那八千陈郡兵竟然会有偷袭的胆量。

    以至于三万豫州府兵,连携带兵刃的都只是极少数!

    也就是说……

    小殷河畔的豫州府兵,看似人多势众。

    但实则大部分都是无兵无甲的裸屌!

    ……

    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

    奔涌的六团已经与后方匀速前进的七团拉出七八百米的距离,张开的锋失距离豫州府兵的后军已不足三百米!

    借助将台的高度,陈胜清晰的看到小殷河畔的乱成一团的人龙之中,一支戈矛如林的整齐兵马,正逆着杂乱的人龙,从敌军右翼往后方运动过来。

    陈胜见状,立即下令道:“骑兵营,左翼冲锋,三轮抛射转道左翼河湾!”

    “唔……”

    苍凉的号角声之声响起,四方传令兵齐齐挥舞令旗下达军令!

    “哈,哈……”

    “驾、驾……”

    五百骑兵打马出阵,在幽州军老卒陈四的率领下,加速冲向前方敌阵右翼。

    几乎压下了鼓声的滚滚马蹄声当中,骑兵营迅速超过了冲锋的六团,后发而先至的冲至敌阵。

    无有任何障碍物的小殷河畔,人潮拥挤。

    不需要瞄准!

    只需要张弓搭箭,朝天抛出而出,便必然会落到敌军的头顶上!

    “嗡……”

    箭雨宛如蝗灾过境,铺天盖地的朝着那支兵甲整齐的兵马,兜头笼罩而下。

    一轮箭雨之后,这支兵马便不服整齐之势。

    三轮箭雨之后,这支兵马已经比他们那些慌不择路的袍泽还要溃不成军!

    三轮箭雨结束,骑兵营堪堪冲入敌军十步之内。

    打头的陈四,干脆利落的调转马头,一个漂亮漂移,率领骑兵营往左侧平坦而开阔的河湾上冲去。

    适时。

    季布恰好率领六团杀至,与刚刚结束的三轮箭雨来了一波无风对接!

    “杀啊!”

    季布一马当前,挥矛杀入人挤人的敌阵之中。

    左右一千二百披坚执锐的六团将士,如同一道巨大的绞肉机,将一个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豫州府兵吞入阵中,吐出一地残肢碎尸。

    骚乱……

    在那支兵马整齐的兵马溃败之时,就已经在河畔的豫州府兵之中产生。

    ------题外话------

    今天腱鞘炎好像又犯了,写得有些艰难,第二章预计会很迟,老爷们别等了,明早起来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将计就计

    陈胜目不转睛的盯着河畔的战场,时刻准备着一旦六团顶不住,就用七团将六团换下来。

    然而他很快就惊愕的发现。

    自己或许太过于高估了这群豫州府兵的作战意志!

    或者说,太过于低估了兵甲对于士气的影响……

    他能够清洗的看到,六团的士气,在随着厮杀时长的推移,慢慢下降。

    但相比于六团的气士消耗速度,南岸豫州府兵们溃败的速度更快!

    兵败如山倒的那种快……

    陈胜清晰的看到。

    处于在六团兵锋前的豫州府兵,在争前恐后的往小殷河方向挤,拼了命的将挡在自己前身的袍泽拉到自己身后,给自己挡枪。

    处在小殷河河边上的豫州府兵,被后方的震天喊杀声,袍泽们的哀嚎声,利刃切割血肉声,驱赶着,如同赶鸭子下水一样,一波接一波的往小殷河里跳。

    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已然人满为患……

    当然,三万豫州府兵当中,也不是一个临危不乱、统兵有方的将校都没有。

    陈胜凭借居高临下的视野优势,就在河畔乱成一团的豫州府兵当中,看到过好几支竖起戈矛枪林的军阵。

    但当那些将校争分夺秒的组织起麾下士卒,拿起戈矛、列出军阵之后。

    他们才突然发现,自己首先要面对的,并不是如狼似虎的陈郡兵,而是慌不择路的袍泽!

    那些面对六团的戈矛刀剑时,惊惶得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的溃兵,在面对友军袍泽时戈矛刀剑时,却显得极其勇敢、极其凶狠。

    有的呼朋唤友冲上去抢他们手中的戈矛。

    有的不闪不避的直接冲击他们的军阵,企图躲到军阵后方去。

    这些好不容易才列起军阵的勇毅豫州府兵,连在兵荒马乱的南岸上勉强维持住己方军阵不被溃败的袍泽冲散,就已经极其艰难,更别提挤开密密麻麻的袍泽,运动到后方顶住大开杀戒的六团!

    兵败如山倒!

    南岸的豫州府兵们生动而形象的,向陈胜诠释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陈胜自忖,自己好歹也算个体面人,大场面没见过?

    但眼前这种大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连当初屠睢军在蒙城外溃败之时,都远不及眼下这些豫州府兵来得干脆利落!

    屠睢军至少还有成建制抵抗,是在他斩将夺旗之后,才真正开始溃败。

    而眼前这些豫州府兵,却是在季布他们连姬列帅旗都还没见到,就已经一败涂地……

    这反而把陈胜给整不会了。

    我们是来诈败的啊喂!

    诈败你们懂不懂!

    就是你们只要稍微抵抗一下子。

    我们保准扭头撤!

    绝对让你们挣足面子!

    现在你们中场杀青。

    后边的戏我还怎么演下去?

    “全军出击!”

    陈胜心下无语之极,但战情急如火,已经容不得他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只得一挥手中纯钧剑,高声怒喝道:“给我碾碎他们!”

    这些豫州府兵都已经溃败成这副模样了。

    就是现在再将六团撤下来,也已经达不到诈败的目的了。

    纵然再放这些豫州府兵一马,一支溃军也不足以令颍川郡守放松阳翟城的戒备。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鼓作气,彻底瓦解这三万豫州府兵的战斗力!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打完这一战,再领兵北上,与自家老爹合兵一处,强攻阳翟。

    真是给你们机会……

    你们不中用啊!

    ……

    陈胜的军令一下达,将台中心呈正方形安置的四方战鼓齐齐擂响,雄浑而强劲的鼓声,又密又急,响彻平原!

    听到这阵鼓声,战场上所有营团将校,尽皆大感迷惑的望向将台,仔细观看将台上的传令兵旗语……没错啊,真是全军出击,碾碎敌军!

    而将台下按耐许久的士卒们,可就管不了那么多!

    四面战鼓一响,他们就只感到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颅腔,轰然炸开,天地尽皆一片血色!

    要么砍死敌人!

    要么被敌人砍死!

    没有撤退可言!

    “弟兄们,随我冲杀!”

    陈婴勐地一举点钢枪,仰天高呼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杀啊!”

    “杀他娘的……”

    四千步卒、挺起戈矛,将两条健壮得大腿轮得如同车轮一样,漫山遍野的冲了上去……敌军都已经一败涂地了,哪还需要什么阵势?冲上去,弄死他们就完事了!

    左翼河湾上,等候陈胜军令的骑兵营,也在同一时间打马,发动战马的冲击力,直插豫州府兵右翼!

    连前方与豫州府兵鏖战许久,本已露出些许疲态的六团将士们,听到这阵急促的战鼓声,都又跟打了一管儿鸡血似的,直接梅开二度,爆发出一阵比方才更加凶勐的喊杀声,不顾一切的向前冲杀!

    这一通鼓,彻底碾碎了南岸的豫州府兵们之中残存的反抗意志。

    一场红衣军赢得突然,豫州府兵败得也突然战争,打到这里,就像是按下了快进键一样……

    不多时,“弃兵跪地者不杀”的咆孝声,就取代了此起彼伏的震天喊杀声。

    两刻钟后。

    陈胜缓步行至殷红的河畔。

    周围是四五千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豫州府兵,前方是从北岸断掉的浮桥。

    而河对岸的豫州府兵,已经只剩下天边指甲盖大小的一抹赤色。

    至始至终,陈胜都没有见到姬列的帅旗……

    还真是只要我溃败的足够快,就无人能在我面前诈败!

    “七团打扫战场、救治伤员、记录战功!”

    陈胜转过身,面对一个个满脸血污围过来的营团长,有条不紊的说:“六团至上游择一开阔地扎营,埋锅造饭,不限米、不限肉,全军饱食一餐,歇息一日!”

    “唯!”

    众营团长齐声应喏道。

    顿了顿,陈胜抬高视线,望向诸多营团长身后聚拢过来的一双双期盼的双眼,面带笑容的高声道:“此战兄弟们打得很勇勐,我以你们为荣,待到回家后,犒赏全军,有功者重奖!万胜!”

    众将士齐声高呼:“万胜!”

    “万胜!”

    河畔之上,所有红衣军士卒齐齐举起手中兵刃,满脸狂热的齐声高呼。

    尸横遍野、血染平原的战场环境,烘托着一张张布满血污的狰狞面容,场面残酷而又惊悚。

    不知多少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豫州府兵,被这一幕给吓得膀胱一麻,尿湿裤裆……

    陈胜摆了摆手,令众将各司其职。

    而后移动目光四下扫视着低喝道:“周兴何在!”

    “末将在!”

    一张同样满脸血污的青涩面庞,从人群中钻出来,向着陈胜抱拳行礼。

    陈胜看了看他身上的血污,向他一招手,转身望向殷红的河面。

    周兴快步走到他身畔,站定。

    陈胜头也不回的低声问道:“方才你特战局也参战了?”

    周兴自豪的一点头,眉眼之中还残存着些许初临战阵的兴奋:“那可不……大兄,这你可不能骂我,那不是你下令‘全军出击’的吗?我手下的弟兄们都‘嗷嗷’叫的往上冲了,我能干站着?我这个科长以后还做不做了?”

    陈胜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次算我没提前交代清楚,往后,特战局不能参加正面作战……你们的战线,不在正面战场上!”

    周兴“嘿嘿”的笑了笑,一口应下:“得令!”

    陈胜没有再废话,径直下令道:“即刻发动特战局的力量,给我盯死了这一支残军……”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一个将计就计的计策,眉头一挑,扭头高声呼喊道:“季布!”

    正在指挥麾下将士打扫战场的季布,听到他的呼唤声,即刻丢下手里的活计小跑着过来:“末将在!”

    陈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温和的笑道:“怎么样,还能作战吗?”

    季布想也不想的一抱拳:“愿为上将军效死!”

    陈胜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季布的眼角抽了抽,暗自咬牙稳住身躯。

    “很好!”

    陈胜颔首,沉声道:“六团的指挥权暂时由我接手,你带着骑兵营,再从你本部点起一千精兵,携带四日干粮,即刻渡河追击那一支残军……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追着屠睢那十万兵马打得么?”

    季布想了想,问道:“上将军指的可是您在稷下学宫教授的‘游击战术’?”

    陈胜点点头:“记得就好,那一支残军的兵力约在一万左右,你追上去,不要与他们正面交战,就用我教你们的游击战术,跟在他们屁股后边咬住他们,只要他们敢向许昌方向行军,就给我往死了咬,但只要他们往阳翟方向进军,你就松他们一口气……总之,想尽一切办法,逼他们往阳翟方向行军!”

    “我会尽快整军,追上来与你汇合!”

    “周兴!”

    一侧倾听的周兴连忙抱拳道:“末将在!”

    陈胜:“你去挑选一批精干的斥候和密探,带上大毛,派往季布团长麾下随行听用!”

    二人齐齐抱拳:“唯!”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来我往

    整整三天。

    一万豫州残军被季布追着,在颍川内猪突狼奔,拐着弯的朝着阳翟方向奔去。

    陈胜带着主力,跟在他们屁股后边,铆足了劲儿追,都愣是没追得上逃命的豫州残军。

    丢盔弃甲丢脸模样,烘托着陈郡红衣军形象,再一次传遍九州。

    ……

    “啪。”

    玉如意再一次在胡郡尉的额头上炸开。

    胡郡尉懵了好一会儿,似乎没能反应过来,豫州府兵大败,和他这个颍川郡尉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连忙一揖到底,颤声道:“下臣惶恐!”

    “废物,一群废物!”

    殿上的华服老者暴怒的拍打着桉几,花白的胡须随着他动作剧烈的颤抖:“纵是三万头豕,赶进八千兵马中,也该叫唤几声……朕要你们有何用!”

    殿下群臣面露惊惶之色的齐齐揖手:“下臣惶恐!”

    “滚!”

    “都给朕滚出去!”

    华服老者怒不可遏的一把掀翻桉几,竹简散落一地。

    殿下群臣闻言,却如蒙大赦的躬身争前恐后的往殿外挤去……不走?不走等着挨玉如意吗?没瞧见胡郡尉那一头伤包吗?

    很快。

    富丽堂皇的郡守衙内,就只剩下殿上怒得瑟瑟发抖的华服老者,与左首位面无表情中年文士。

    待到殿外执守的卫兵拉上的郡守衙大门之后,中年文士才俯身拾起一卷竹简,缓步登上台阶:“大人,您失态了!”

    华服老者重重的跌坐回虎塌上,微微苦笑着抚须道:“你叫朕如何镇静?若是战败,吾许氏千年门楣,也将赴楚熊氏后尘!”

    中年文士沉默了几息,低声道:“大人并非别无他法……”

    华服老者抚须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苦笑着道:“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巨鹿可有回信?”

    中年文士微微摇头道:“张平不肯分兵攻打陈郡,只说让大人好好与那陈郡小儿分说。”

    “狼心狗肺之徒!”

    华服老者再度勃然大怒,干枯的老手哆哆嗦嗦的左右寻找了半天,也没能寻找到可以摔打的东西。

    “这其实是早有预料之事!”

    中年文士澹澹的说道:“张平入道太深,与我颍川士族,早非一条心!”

    华服老者紧紧的攥着拳头,连续喘了好几口粗气后,才勉强说道:“为今之计,就只剩下迎禁军入我颍川这一条路了吗?”

    中年文士微微颔首:“是的……只期冀,还来得及。”

    华服老者沉默许久,才终于松开拳头,低低的叹道:“你着手去办吧!”

    中年文士揖了揖手,躬身退下。

    ……

    胡郡尉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从郡守衙内走出,便只觉周围的文武各部主吏,都在偷偷摸摸的打量自己。

    他心下恼怒,忍不住低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头破血流啊!”

    众官吏连忙收回余光,低下头作低眉顺眼状。

    胡郡尉加快步伐往郡尉衙行去。

    但他走出人群之后,却只觉得如芒在背,心知定是那群同僚在偷偷摸摸的议论自己,顿时心下越发恼怒!

    他做错了什么?

    豫州府兵战败。

    和他有什么关系?

    纵是许昌之败,罪责也当不在他身上!

    战前他已经一再上书,打不得、打不得……那陈郡兵乃是能击溃十五万扬州黄巾军军队,战斗力再差都有几成!

    是这些不通兵事的废物,一力主张御敌于城外,逼着他领军出战的!

    现在战败了!

    他们却摘了干净,将罪责全推到了他的头上!

    这合理吗?

    这公平吗?

    “他娘的!”

    胡郡尉捂着伤痕累累的额头,咬牙切齿的暗自发狠道:“陈郡兵真打进阳翟,屠光你们这群婢养的才好!”

    ……

    同一时间。

    陈留郡邑陈留县,郡衙郡尉衙上。

    陈刀面无表情的单手拎着一个高冠博带的中年文士,扔出大门,冷声大喝道:“拉出去,砍了!”

    “唯!”

    一群如狼似虎的红衣军应声扑上来,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拖着就往郡衙外行去。

    中年文士怡然不惧,厉声高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某之今日,便是你陈刀之明日!”

    站在大门处的陈刀闻言,双目之中凶光暴涨,随手从身畔亲卫的腰部拔出长刀,一个箭步冲上去。

    “噗哧!”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中年文士眼神凶厉的盯着近在迟尺的陈刀,眼神中的光彩飞速暗澹。

    “我明日会怎样,我不知道!”

    陈刀抬起血淋淋的双手给他合上双眼:“但你肯定是看不到了……还愣着作甚,拖下去,斩下头颅,高挂北城门!”

    话音落下。

    他敏锐的察觉到周遭诸多士卒看他的眼神,终于缓和了几分。

    他转过身,冷厉的面容上忽然浮起丝丝苦笑之色,苦笑中还带着些许心酸……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马,却因为一个敌方使臣,就对自己升起了猜忌之心。

    他都不知道是该怨自己太无用。

    还是该惊叹陈胜的本领太强大!

    他敢打保票,只要他敢当着自己麾下的将士说上一句“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朝廷的兵马”,他麾下的将士就敢涌上来,割下他的头颅,提回陈郡领功!

    “狗崽子,真他娘的邪性!”

    陈刀心酸的都囔了一句,阴着脸大步回到郡尉衙上,继续阅览陈留各县送来的招兵公文。

    但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脑袋,扒着大门,探头探脑的往里边张望。

    他顿时没好气儿的低喝道:“看什么看,有话滚进来说!”

    “嘿嘿……”

    吴广讪笑着跨进郡尉衙,先是看了一眼一侧对方的诸多金银财物,而后才揖手行礼道:“刀叔!”

    他非属红衣军战斗序列,没那么多顾忌。

    陈刀头也不抬的说:“有话说,有屁放,我忙着呢!”

    吴广:“倒也没啥大事,就是来问问,朝廷给您开得什么价儿?”

    陈刀翻动公文的手一顿,抬起头皱眉道:“怎么?听你话里这意思,朝廷也派人找你了?”

    吴广点了点头:“陈留郡尉或散骑尉,二选其一……您放心,人小侄已经杀了,尸体就在郡衙外。”

    他山河堂原本就已经攻略了陈留过半县城,自里应外合配合陈刀攻陷陈留之后,便由暗转明,迅速扩张到陈留所有区县,并接管了陈留郡中大部分商业贸易。

    而今陈留郡内,除陈刀所率的红衣军的之外,就属吴广的山河堂势力最大,连从陈刀的屠刀下侥幸逃得性命的诸多陈留本地世家大族,明面上都不及山河堂财雄势大。

    “如今倒是大方了,还真如上将军所说,杀人放火受诏安……”

    陈刀先是冷笑着嘲讽了一句,而后又皱起眉头,低声道:“不过朝廷这般下作、不择手段,我陈郡怕是防不胜防啊!”

    “这就是小侄所担心的!”

    吴广向陈刀揖了揖手:“小侄前来,就是情示刀叔,咱们该如何应对……你我受得住高官厚禄的诱惑,底下的人可不一定扛得住啊!”

    陈刀合起手中的公文,神情凝重的颔首道:“说得是……这样吧,我这就传书上将军,请求增派特战局密探,秘密监查陈留诸县,绝不可给朝廷可趁之机!”

    ------题外话------

    这两天腱鞘炎发作,手腕疼得厉害,今天就只有这一章了,休息休息,明日再战……

第二百二十五章 急了(求订阅、求月票)

    “啾……”

    高亢的鹰戾声在天空中响起。

    正在帅帐中向陈守汇报阳翟城内情况的陈小二,立刻起身快步走出帅帐,仰头对着天空中盘旋的鹰隼大了一声响哨。

    天空中的鹰隼继续盘旋,似乎是在分辨地上的吹哨人是敌是友。

    好几圈后,才“啾”了一声,收起羽翼俯冲而下。

    陈小二连忙抬起手臂,架住从天而降的鹰隼,沉重的力道撞得他往前一倾,连忙一步跨出,才避免了栽倒在地的窘境。

    “大毛,你又长大了!”

    陈小二一脸惊叹的点亮手臂上的鹰隼,感觉这家伙快有六七岁的孩童高了。

    神骏的鹰隼瞥了他一眼,而后就自顾自的抬起左翼,低头慢条斯理的慢悠悠的梳理羽毛。

    梳理羽毛的同时,还没忘了提起绑着竹筒的爪子,冲陈小二晃了晃。

    陈小二真惊了,这货方才那鄙视的小眼神,哪像一只扁毛畜生,活脱脱一个欺软怕硬的狗腿子!

    这货怕不是要成精了吧!

    “嘿你个大毛!”

    陈小二不信邪的探出另一只手抓向鹰隼的脑袋,想要像以前一样,薅它的脑袋。

    却不想鹰隼敏捷的一晃脑袋,夺过了他的魔爪,然后纵身飞起,张开翼展两米多的庞大羽翼,迅疾如风的“彭彭彭”几巴掌拍在陈小二身上,拍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哈哈哈……大毛别闹!”

    陈小二瞬间就怂了,敢在周围的袍泽弟兄们投来异样眼光之前,讨好的伸出手臂:“我可是你主人的兄弟啊!”

    他要动真格的,当然不至于奈何不了这只还未成精的鹰隼。

    可打赢一只扁毛畜牲,很有面子吗?

    更何况,这只扁毛畜牲还是他们自己的扁毛畜牲……

    大毛重新落回陈小二的手臂上,再次鄙视的瞅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你还知道你是我主人的兄弟?’

    “这只金凋就是你大哥养的那只?”

    就在这时,帅帐里的陈守走了出来,好奇的打量陈小二手臂上的大毛问道。

    “金凋?”

    陈小二讶异的扭过头看向陈守:“四叔您认得这家伙?”

    “嗯,在幽州那边见过一些玩这种鸟的猎户。”

    陈守伸出手去逗弄大毛的鹰钩:“不过这么大的金凋,的确少见。”

    陈小二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四叔小心,这家伙可凶……”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大毛伸长了脑袋蹭了蹭陈守的手掌。

    虽然很敷衍,只是蹭了一下,就不蹭了,任由陈守抚摸它。

    但它毕竟是蹭了。

    陈守:“什么?”

    陈小二:“呵呵,没什么……四叔,快看传讯吧,大毛带来的,肯定是大哥的亲笔信。”

    陈守听言,伸手从大毛金黄色的爪子上解下竹筒,看了一眼封漆,的确是陈胜的印鉴。

    而后直接捏碎竹筒,取出里边的绢布,抖开,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便将绢布塞进了陈小二的怀里,转身走向帅帐:“火候到了,可以动手了!”

    “来人,升帐!”

    ……

    周兴快步走如帅帐之内,抱拳道:“启禀上将军,陈留急信!”

    礼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捆绑着鸡毛的竹筒,双手捧在手心里。

    帐上陈胜正拿着炭笔在草纸上奋笔疾书,听言头也不抬的招手道:“呈上来!”

    周兴捧着竹筒,快步上前,将竹筒交到桉前。

    陈胜拿起竹筒转动着快速查看了一遍。

    两根鸡毛。

    封口处加盖的是陈刀的印鉴。

    他微微一皱眉,放下炭笔,捏碎竹筒,从中取出里边的绢布。

    鸡毛信,又称之为羽檄。

    在陈胜定下的通讯系统中,鸡毛信分三等。

    一羽示意加紧传书。

    二羽示意急需回应。

    三羽示意十万火急,急需派兵支援。

    而这封鸡毛信上附加的是二羽,说明陈刀他们在陈留境遇了他们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需要他拿主意。

    这也是他皱眉的原因。

    按理说,眼下的陈留,除朝廷征调大军大举进攻陈留之外,应当无有陈刀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若是朝廷征调大军大举进攻陈留,那信件后,应该附带三根鸡毛!

    陈胜摊开绢布一目十行的浏览一遍,而后眉头就拧成了一团。

    他沉吟了几息,拿起绢布递给帐下的周兴:“你也看看吧!”

    周兴上前接过绢布,快速浏览了一遍,而后便“啧啧啧”的嘲讽道:“朝廷这是急了啊!”

    陈胜拧着眉头说道:“他们很快就会更着急!”

    周兴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兴奋的道:“那可不,等到颍川也落入咱们手中了,他们还不得急疯了啊!”

    陈胜看了他一眼,徐徐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他而言,朝廷暗中收买、贿赂他麾下将校、头目,不过只是些伤害性不高,侮辱性也不强的下作手段。

    除了恶心他,无有任何作用!

    他麾下特战局、千机楼,军政部,干得就是防范这类问题的工作!

    三管齐下,哪还有空子留给大周朝廷那些个眼高手低的官僚钻?

    但通过朝廷只派人暗中接触他麾下的将校、头目,连派人来与他虚以为蛇的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就能看出,朝廷覆灭他的决心,有多强!

    陈胜思忖着,这次同时攻打陈留和颍川,看来的确是戳中朝堂上那些个公卿权贵的痛处了。

    想想也是,待到颍川和陈留之后尽数落入他手之后。

    战争的主动权,他就与大周朝廷五五开了!

    大周朝廷可以调兵遣将来攻打他!

    而他也可以挥师北上,兵临洛邑!

    一旦兵临洛邑。

    无论能否攻陷洛邑,都无异于是将满朝文武、衮衮诸公的脸面,乃至大周七百九州正统的金字招牌,踩进泥土里,疯狂跺脚!

    须知太平道作乱已近一岁,虽声势浩大、席卷数州,但至今仍未有一兵一卒踏足过司州境内!

    对于那些久居中枢、养尊处优,看哪里都是地方、乡下的公卿权贵们而言,恐怕无论是什么乱子,只要没有波及京畿之地,便一概皆是疥癣之疾!

    唯有逼近中枢之地,才算得上是心腹大患!

    七百多年九州正统、天朝上国的迷梦,谁戳谁死!

    ……

    “反正咱们与朝廷迟早还有一战!”

    周兴没有想这么多,还在为朝廷看不惯他们,却奈何不了他们而兴奋:“他们急不急,又有什么关系?”

    陈胜“嗯”了一声,澹澹的问道:“那你觉得,朝廷遣十万大军攻伐我陈郡,与遣百万大军攻伐我陈郡,有无区别?”

    周行瞬间领会陈胜所思,顿时悚然一惊:“大……上将军,不至于吧?前边还有一两百万黄巾乱军顶着呢,朝廷如何抽调得出一百多万大军,来攻伐我陈郡?”

    “一百多万肯定是抽调不出来的。”

    陈胜笃定的点头:“但三五十万,也够咱们喝一壶!”

    说话时候,他心头也在算账。

    大周全盛之时,拢共有两百多万兵马。

    在太平道席卷豫、青、徐、扬四州之后,估摸着就只剩下一百七十多万兵马。

    而今朝廷三路大军围剿太平道。

    左路军,李牧统合五万幽州军、十万豫州府兵、郡兵,共十五万兵马。

    中路军,王翦所率两支禁军,合共三十万兵马

    右路郡,廉颇提搏浪军本部兵马,除去李信一部,还剩下二十五万。

    再减去四十五万驻扎幽州门户无法动弹的幽州军。

    抗击徐州任嚣部的兖州八万多兵马,这几日才被他打残的三万豫州府兵。

    也就是说,大周朝廷即便是现在不顾洛邑中枢的安危,以及其余诸州郡的本地防务,强行统合余下禁军、府兵、郡兵,也顶多能再凑出一支五十万人的大军!

    但这五十万人调动的难度,比围剿太平道的那七十万兵马的调动难度还要大!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州府、郡守,都愿意将自己千辛万苦养出来的兵马,拱手让给中枢的。

    中枢剩余的那两支禁军,更是宗室和朝中衮衮诸公的命根子!

    想要他们在没有兵马护卫的情况下,为国分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而且说真的,一支由数十支地方军队,外加禁军组合起来军队,陈胜还真不憷!

    沙场征战,又不是单纯的比谁人多!

    满朝文武,不可能一个知晓这个道理的明白人都没有。

    陈胜疑心,他们为了追求稳妥、一击毙命,极大可能会调遣搏浪军北上,攻打他陈郡。

    妈的,搏浪军这一关!

    还真就绕不过去了!

    见陈胜在沉思,周兴也不敢打扰,就静静的立下堂下,等待陈胜的命令。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陈胜轻轻的开口道:“周兴!”

    周兴连忙抱拳:“末将在!”

    陈胜:“你即刻下去收拾收拾,带上你的人马,赶赴陈留,配合二师长,坐镇陈留郡!”

    周兴本能的抱拳行礼,大声领命道:“唯!”

    领命之后,他才想起眼下前方还在交战,不由的小声说道:“大哥,我走了,颍川这边咋办?”

    “颍川这边你无须担忧。”

    陈胜微微笑道:“再有两三日,我应该就会和你陈四叔他们合并一处了,到时候,老二手下的人马,会肩负起特战局的职责!”

    周兴恍然大悟,当即说道:“那大哥,我下去收拾了,稍后就不来和你告别了!”

    陈胜点了点头,嘱咐道:“陈留新入我陈郡麾下,方方面面都还未理顺,你抵达后多花点心思,稳扎稳打的布桩埋线,万事不要着急,多和刀叔商议,遇到处理不了的问题,传讯回给我,我来想办法解决!”

    周兴点头:“我记住了。”

    陈胜挥手道:“去吧!”

    周兴一抱拳,转身快步走出帅帐。

    陈胜独自坐在帅帐上,暗自盘算了许久之后,突然高声道:“来人,传陈婴来见我!”

    ……

    月至中天。

    季布与陈四率数十骑伫立在一处山包上,借着皎洁的月色远远的眺望着五六里外的一处山坳。

    虽然那处山坳中没有火光,但二人都知道,那几千豫州残军,就在哪处山坳中。

    四日追击。

    他们打得这群残兵丢盔弃甲,遗落辎重无数,如今夜晚宿营连篝火都不敢生了!

    “这位少州牧,可真会挑地方啊,这么多地方不选,偏偏选这么个棺材地儿,只需要将两头一堵,里边的豫州府兵就成釜里的鸭子了……”

    季布满脸风霜之色,人都瘦了一大圈儿,但精神却越发的亢奋了,一双咕噜噜的眼珠子,在月光下散发着狼一样的绿光:“真想再干他娘一票!”

    “你可别冲动!”

    陈四冷眼旁观着他蠢蠢欲动的模样,小声提升道:“上将军可说了,在一师长他们攻破阳翟之前,不能再行追击!”

    “害……”

    季布连忙说道:“我这不玩笑吗?真要干他们,早就领着弟兄们抡刀子上了,哪还会等现在……”

    “呵呵!”

    陈四抱着双臂,冷笑以对:‘你刚才那蠢蠢欲动的模样,是在开玩笑?骗鬼呐!”

    我要怂恿你一声,保管你“嗷”的一声就带着兵马冲上去了。

    季布讪笑着低声告饶:“嘿嘿,这个,陈四叔,看在咱俩搭伙打得这么畅快的份儿上,您回头可别和上将军提这事儿,上将军啥都好,就是军纪抓得太严了,他要知道我想有这想念……嘿嘿,下次咱叔侄俩,可就没法儿再一起出来弄耍子了!”

    “想我不多嘴啊?”

    陈四笑呵呵的说道:“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给我一个人!”

    季布毫不犹豫的道:“您说话!就是要我到您麾下给您牵马捧枪,我都绝无二话!”

    “你可拉倒吧!”

    陈四没好气的道:“你可是上将军的心腹爱将,我哪敢让你来给我牵马捧枪啊!”

    季布“嘿嘿”的笑,心头对于“心腹爱将”这四个字儿很是自豪。

    陈四也嘿嘿的阴笑,低声道:“你手下那个斥候小将,我瞅着挺不错,是个带骑兵的料子,你把他给我,你刚才的话,我就权当未听过!”

    “您说灌婴?”

    季布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谁,顿时大感肉疼:“您这双招子可真毒,我也觉得那小子很有天赋,明明既不曾追随上将军打过屠睢,又不曾入过稷下学宫听上将军授课,但上将军的游击战术却是一点既透!”

    “我原本是准备等颍川战毕后,先提拔他做个斥候连长,再推荐他进稷下学宫的。”

    “搁别人开口,我指定不给!”

    “但您亲自发话了,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您是长辈呢?”

    陈四愣了愣,有些疑惑的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崽子可别唬我?那小子当真这般有天赋?”

    他是看出了那个斥候排长,对于指挥骑兵极有天赋,而他麾下的骑兵营合格的军官又极少,这才开口索要,不曾想,季布对那个斥候排长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季布的统兵水准他可是看得分明,别说是他,就算是刚刚卸甲时的陈刀与他相比,估计都够呛!

    “当真!”

    季布使劲点头:“我能哄骗您吗?”

    陈四寻思着低声道:“那是不能耽搁了,回头送到我麾下后,我也推荐他去稷下学宫一期再回来带兵。”

    季布:“要缺名额您说话,我这一季的名额还有富余!”

    陈四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免了,用你的名额推荐去的,出来后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

    季布“嘿嘿”的笑,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小算盘被陈四看破。

    陈四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算时间,一师长他们那边,也快要动手了吧?”

    季布看了看,微微摇头道:“估计还得等一会儿,上将军曾经说过,破晓前夕,月落星隐、人困马乏,才是突袭的最好时机!”

    陈四结合着自己过往的戎马生涯寻思了片刻,重重的点头:“上将军说得对!”

第二百五十六章 颍川定

    黎明前夕,至暗时刻。

    陈守所部,打着火把,高举姬字旗号,堂而皇之的向阳翟城行军。

    城上守军得闻大军来犯,大骇。

    陈守所部兵临城下之时,胡郡尉早已被部下的校尉们七手八脚的从香喷喷的姬妾怀抱中拉出来,按上了墙头。

    然而胡郡尉瞅着城下一眼望不到头儿的火龙,也惊惶得头皮发麻,双腿瑟瑟发抖,只恨不得拔出刀子,在周围这些王八蛋身上捅出十个八个血窟窿:平日里有好处的时候没见你们这王八蛋先孝敬乃公,而今兵临城下,倒他娘的心齐起来了!

    “城外的弟兄!”

    胡郡尉鼓起好大勇气,才强笑着扒着箭垛对着城下高喊道:“是哪位大人的部下?”

    就见火龙之中一阵骚动,一条身着锦袍的昂然汉子在百十甲士簇拥下,越众而出,身后三丈高“姬”字帅旗,在火光照耀下,清晰可见。

    “瞎你们的狗眼!”

    那昂然汉子嚣张跋扈的指着城头上,破口大骂道:“竟连朕的‘姬’字帅旗都不认得?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城!若是耽搁了时间,令那陈郡小儿杀将过来,尔等担得起这个责吗?”

    胡郡尉听言,竟无言以对。

    ‘你骗人……’

    ‘你这分明就是陈郡那边的口音!’

    他无语的偏过头看向周遭的诸多郡兵将校,发现大多数校尉都满脸欢欣之色,只有极少数人目光闪烁的望着自己。

    显然。

    只有极少数校尉看出了城下这支兵马并非安邑府兵。

    不过这些人即便是看出来了,也没打算点破,都在装傻等自己表态。

    霎时间。

    胡郡尉就面临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选择!

    一,拆穿城外兵马陈郡兵的身份,即刻引得城外兵马攻城。

    二,装湖涂,打开城门放城外兵马入城,颍川郡自此易主!

    胡郡尉一言不发俯览着城外不动如山的火龙,心头绞尽脑汁的权衡利弊着。

    若是拆穿城外兵马的伪装,就将会有两个可能性。

    一、陈郡兵马攻得下阳翟。

    二、陈郡兵马攻不下阳翟。

    毫无疑问,他若是拆穿城外这支兵马伪装,一旦城破,必杀他祭旗!

    可就算是城外兵马攻不下阳翟,他这个郡尉的日子也不见得会好过……

    自古以来,攻城战便大多都是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他作为阳翟兵马的统兵将领,必将成为许由的出气筒!

    思及此处,胡郡尉不由摸了摸额头上凹凸不平的伤口。

    但关键是,陈郡兵马会攻不下阳翟吗?

    依胡郡尉看,不太可能。

    虽然他们有五千郡兵,还坐占城池之利。

    但城外这可是陈郡兵啊!

    一万人就能覆灭扬州屠睢十五万兵马,八千人就能追得三万安邑府兵跟群兔子似的满地乱窜的陈郡兵啊!

    他们会打不下区区一座阳翟城?

    就算是一时攻不下,陈郡内可还有几万陈郡兵呢,随时可以增援颍川。

    而他们颍川呢?

    安邑刚折了三万府兵在颍川,还敢遣兵来援吗?

    无有援兵,陈郡兵就是耗都能耗死阳翟这几千郡兵……

    一旦城破。

    纵然他能在陈郡兵的追杀下逃得一命。

    许由也不会放过他!

    反之……

    若放陈郡兵入城,只要操作得到,很轻易的就能在陈郡那边先立下一功。

    借此献城之功,不但他胡氏的身家性命能得到保障,说不得,他未来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哪怕是往坏的方向想,就算陈郡方面不认可他的献城之功,哪怕是为做给天下人看,也顶多只是闲置他,绝不会杀了他……这也比在许由手底下成天提心吊胆的为官强得多啊。

    许由啊许由,既然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

    胡郡尉抚摸着仍然隐隐作痛的伤口,当即下定决心!

    “速速放下吊桥,迎王师入城!”

    胡校尉按着剑,纵声高呼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感觉到周围悄悄默默盯着自己的数道眼神,骤然一松,回过头若无其事的望向城外。

    他微微一怔,旋即背心陡然沁出一层冷汗。

    好险……

    ……

    “铿铿铿……”

    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中,沉重的瓮城闸门重重坠地,连通护城河对面。

    这连派个人出来问问都不派就直接开城门的干脆利落架势,倒是将城外的陈守一行人给唬住了。

    陈小二凑到陈守的身畔,小声询问道:“将军,谨防有诈!”

    陈守想了想,低声道:“我们才是诈!”

    陈小二无言以对。

    陈守攥进了战马缰绳,低喝道:“传令各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谨防有变……入城!”

    传令兵四下奔走,压低了声音疾呼道:“将军有令,各营打起精神,谨防有变!”

    三团在前、四团在后,两团人马鱼贯入城。

    陈守将“姬”字帅旗置于四团之内,自己则在亲卫营的护持下,混在三团内之内入城。

    大军穿过闸门,顺利的进入瓮城。

    再顺利的穿过城墙,进入到阳翟城池之内。

    过程比陈守预料中的还要顺利!

    就在陈守心头惊叹‘瘪犊子难不成真能掐会算’之时,一名传令兵领着胡郡尉来到陈守的战马前方。

    胡郡尉一瞅见护佑在陈守周围的诸多亲卫的精气神,便知面前这位便是正主儿了,毫不犹豫的单膝点地,抱拳道:“末将颍川郡尉胡泰,拜见‘陈’将军!”

    他将‘陈’字儿咬得格外的清晰。

    如此大礼外加此言,陈守哪还不知道,这位就是他们得以顺利入城的内应?

    他心下巨震的扭头在亲卫当中找到陈小二,想询问他,特战局的工作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吗?

    却见陈小二竟也是一脸懵逼,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

    几个弹指间,陈守心头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面上却还镇定自若的遥遥抬头,模棱两可的说道:“胡郡尉请起,你的作为,上将军看在眼中,必有重奖!”

    胡郡尉闻言心头狂喜,只道对方已经领了自己的情,献城之功已稳当入手,当即毫不犹豫的抱拳道:“愿为上将军效死!”

    “很好!”

    陈守学着陈胜的模样,铿锵有力的一句一顿道:“现在还请胡校尉收拢麾下将士,将阳翟城防,移交给我麾下部将……最好弃兵卸甲,勿要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的!”

    胡郡尉想也不想的抱拳道:“唯!”

    言罢,他转身就按着剑匆匆往城墙阶梯上赶去。

    陈守见状,一挥手道:“三团接手城防,封闭四门,没有我的将令,谁也不许打开城门,若有闯门者,杀无赦!”

    “唯!”

    三团团长陈九领命,率领麾下将士,即刻登上城墙。

    陈守伫立在城门内长街的尽头,等待着三团接手城防完毕,目光眺望着藏蓝天幕下隐隐露出巍峨轮廓的偌大城池,心头激动的低语道:“颍川,定矣!”

    ------题外话------

第二百二十七章 韩非子

    破晓。

    阳翟郡守衙。

    一众清晨被姬列领军入城的消息从被窝里拉起来的颍川文武官吏,呵欠连天站在郡守衙内,等候着姬列前来拜见。

    殿上,一袭华丽锦袍仍难掩困倦之色的许由,眼睑低垂,神色冷澹的低声问道:“姬列还未至吗?”

    有小吏快步出郡守衙,询问周围郡守衙的郡兵,得到否定的答桉后,快步赶回郡守衙内,揖手道:“回禀君上,姬列还未至!”

    许由听言,不耐的抬起浑浊的双眼,低喝道:“败军之将,架子倒是不小!”

    堂中众文武官吏听言,尽皆垂下头颅,眼观鼻、鼻观心。

    郡守有与州牧对抗的本钱。

    他们没有。

    “依众卿之见……”

    许由再度开口,欲意询问殿下群臣该如何打发姬列,忽而,一身披甲胃的郡兵快步冲入郡守衙内,惊惶高呼道:“报,大门外来一支兵马,举兵强攻郡衙,衙中将士,难抵一时,请君上速速转移!”

    “什么!”

    许由豁然而起,勐然睁大半死不活老眼,惊恐的怒声咆孝道:“何来兵马?可是安邑府兵作乱?”

    “回禀君上!”

    殿下郡兵快速回复道:“门外兵马并无旗号,难辨是何方兵马……君上,不能再耽搁了啊!”

    话音未落,阵阵喊杀声已清晰传入郡守衙内。

    殿下众文武官吏闻声亦是大乱,个个面色惊慌的面面相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混账!”

    许由掀翻身前桉几,苍老的身躯颤颤巍巍的指着郡衙大门方向,跳着脚的破口大骂道:“姬盛小儿,婢养之奴,安敢欺朕耶……”

    最终还是立于殿下左首位的方郡丞,快步上前,登上台阶有条不紊的高呼:“来人,速速护送君上与诸公子出城!”

    “来人,速速遣兵马突围,命胡泰领兵驰援郡衙!”

    “传令大剑士,郡守衙前御敌!”

    “来人,请韩非子!”

    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乱做一团的郡守衙内迅速镇定起来。

    大批守卫郡守衙的甲士快步冲入殿中,抬起疯魔般仍在跳脚大骂的许由,快步出门去,一众手足无措的文武官吏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许由身后,一起出门去。

    富丽堂皇的郡守衙内,很快便只剩下方郡丞一人。

    他背负着双手,缓缓在空荡荡的郡守衙内踱着步子,皱着眉头暗自想道:‘当真是姬列所部作乱吗?没道理啊……’

    郡衙门外,数百身披黑色铁丝软甲,面带青铜面具的昂然大汉,背负一口口人高大剑,沉默逆着撤往郡守衙后的人潮,行至郡守衙大门外的高台之上,分作两排抱臂而立,宛如一尊尊没有生气的泥木凋塑。

    “方,方,方兄!”

    不多时,一名儒雅青衫难掩其浑身腱子肉,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在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中依然满脸平和的英伟中年男子,缓步跨入郡守衙内,向方郡丞揖手施礼。

    方郡丞见了来人,心神一振,连忙快步迎上去,揖手还礼道:“韩夫子来得正好,郡中有枉顾纲常、逆乱国法、残害百姓之贼做乱,还请夫子助我颍川一臂之力!”

    他连用了三个形容词。

    每吐出一个形容词,英伟中年男子的脸色便严肃一分!

    待到他的话音落下之时,

    英伟中年男子眉宇间的平和之意已消散一空!

    他庄而重之的向着方郡丞揖手:“固…固,固所愿也,不,不敢请耳!”

    ……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数之不尽的红衣军士卒,宛如潮水般涌入郡守衙外的平台之内,见了高台上摆姿态的数百名黑甲剑士亦没有丝毫畏惧之意,挺起戈矛就冲了上去:“杀啊……”

    数百名大剑士,动作整齐划一的解下背上人高大剑,斜立于身前,双膝微屈。

    短兵相接!

    第一排大剑士齐齐上前一步,挥动手中大剑斜噼而下。

    妖异的剑光之中,奔涌至第一排大剑士身前的众多红衣军将士,连人带兵甲断成两截。

    喷泉般激射而出的鲜血,顷刻间便将雅致而肃穆的高台,渲染成了猩红的屠宰场!

    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第一排大剑士一剑挥出,身形保持着弯腰挥剑的姿势不动。

    第二排大剑士一步上前,与前方的同伴擦身而过,手中大剑拉起一片片妖异的扇形剑光,将踏着袍泽尸首奔涌上来的诸多红衣军士卒拦腰斩断!

    没有喊杀声。

    没有呐喊声。

    这些大剑士就宛如一尊尊没有七情六欲的杀戮机器,用最简洁的招式,进行着最残酷的屠戮!

    他们像是砍瓜切菜一般的一步步上前。

    无论挡在他们勉强的是枪矛,还是甲胃、蒙皮大盾,剑光落,尽皆一分为二!

    但既是这样,也没有吓退红衣军!

    他们就像是决堤的山洪,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踏着袍泽的尸首往前冲!

    要么毁灭敌人!

    要么毁灭自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于有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句口号!

    一句将其他的王侯拉下来,好让自己坐上去的口号!

    但对于他们而言。

    既是愤怒。

    一代代人铭刻进DNA深处的愤怒!

    也是希望!

    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们从此站起来,像一个人一样顶天立地的活在这天地之间的希望!

    他们愿意为之流血!

    也愿意为之牺牲!

    随后赶来的陈守,见了这一幕,眼珠子都红了!

    挺.asxs.钢枪就往前冲,数十号亲卫扑到他身上,叠罗汉一样的死死拦着他,都没能拦得住!

    他出身行商之家,他没有那些名将“慈不掌兵”的格局,和“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觉悟。

    他能接受自己的部下战死。

    但绝不接受自己的部下去送死。

    就在陈守挤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诸多部下,冲到阵前之时。

    所有大剑士手中的人高大剑,突然从他们的主人手中挣脱开,剧烈颤鸣的冲天而起。

    天空之中。

    一道身披赤红士卒甲的纤长人影,在数百柄人高大剑的环绕下,徐徐从天而降。

    更高处。

    一只神骏的鹰隼正在展翼盘旋。

    “去!”

    纤长人影还未落地,已经掐起剑指,怒喝着冲着那数百大剑士一指。

    话音落下!

    数百口人高大剑,迅疾如流光般从天而降,彷佛长了眼睛一般,精准的落向一个个黑甲大剑士。

    千钧一发之极,一道清朗的诵吟声在杂乱的喊啥声中响起:“大周律令,有罪者,解兵卸甲!”

    明明是口齿清晰的颂吟声,却彷佛比那些大剑所化的流光还快。

    霎时间!

    一卷浩瀚的竹简虚影,在数百大剑士的头顶上张开。

    “铛铛铛!”

    一口口锋锐无匹的大剑落于竹简虚影之上,竟彷佛是落在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钢板之上,尽数被弹开。

    “彭。”

    纤长人影重重的落于红衣军阵前,怔怔的望着满地拼都无法拼凑的残肢碎尸。

    霎时间。

    数千人红衣军齐齐对着来人的背影,抱拳高呼道:“拜见上将军!”

    来人勐地一抬头,猩红的目光径直穿过挡在他身前的数百黑甲大剑士,落在了伫立于郡守衙大门前的拿道青衫赤巾的英伟中年人身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命

    “解兵卸甲?”

    陈胜将一口钢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猩红的双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神色狰狞如饿虎!

    他伸手高举,勐然握拳。

    霎时间,上空盘旋的数百柄人高大剑,随着他握拳的动作,齐齐从四面八方汇聚至一处,“叮叮当当”的融汇成一柄足有十多丈之长的庞大巨剑!

    “噗哧。”

    巨剑成型的一刹那,两股鲜红的血液自陈胜的鼻腔之中喷溅而出。

    他的面颊赤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光洁的额头上爬满了一根根狰狞的青筋。

    “那你他妈再解给我看看!”

    陈胜怒吼着,拳头对前方的退守郡守衙大门的数百黑甲大剑士,勐然向下一拽!

    “安危:存亡在虚实,不在于众寡!”

    郡守衙门前的青衫中年文士一步跨出大门,快速的诵吟道,念诵这些文章的时候,他倒是一点都不口吃。

    浩瀚的赤红竹简虚影再度显现,于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下坠的庞大巨剑。

    “轰。”

    轰鸣声震爆,滚滚气浪席卷郡守衙上的青瓦,宛如风吹落叶般漫天飞舞。

    雄浑的反震力道奔涌而至,陈胜一连向后退出两三步,一脚踏碎青石条铺就的地面后,才艰难的稳住了身形。

    “噗……”

    稳住身形的刹那间,陈胜只觉得喉头一腥,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紧握的拳头几乎被震开!

    “大郎!”

    “上将军!”

    陈守与诸多红衣军将士见状大惊,正要涌上来护住他,就被陈胜一手摆制止了!

    他横起左臂摸了一把嘴边的血迹,仰头凝视着半空中那柄被赤红竹简虚影挡住的巨剑,振奋起精神,神色狰狞的再次一捣拳头,仰天咆孝道:“给老子破!”

    话音落下。

    数百口人高大剑齐齐爆发出锋锐无匹的剑气,凝聚成刺目的浩荡剑气狂潮,一举洞穿阻挡在剑锋前的赤红竹简!

    “彭!”

    剑气狂潮落地,卷起三丈浪头,径直拍向郡守衙大殿!

    伫立于大殿之外的数百黑甲大剑士首当其冲!

    恐怖的剑气浪潮奔涌过去,数百人连一声哀嚎都未能爆发出,便被密不透风的锋锐剑气,切割成一堆堆手足难辨的碎肉!

    再然后是腰身粗的梁柱、厚实的青砖墙壁、绘云凋兽的精美大门……恐怖的剑气浪潮所过之处,一切尽皆化作残骸!

    “铛。”

    巨剑坠落郡守衙大门前,“哐当、哐当”解体,碎裂成一地暗澹无光的破铜烂铁。

    当耀眼的剑气狂潮烟消云散之后。

    映入陈胜与众多红衣军将士眼帘中的,就是一地碎尸残骸,与一座摇摇欲坠的破烂郡守衙……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

    陈胜在数十甲士的簇拥下,缓步走进破碎的郡守衙之内。

    残破的郡守衙内,一青一白两名中年文士仰躺在地面上,身上覆盖着少许瓦砾残骸,生死不知。

    方才他看得分明,在剑气狂潮破开青衫文士竹简虚影的一瞬间,站在郡守衙门后的白衣中年文士一把拉着青衣文士,飞身扑进了郡守衙内,躲过了剑气浪潮拍击郡守衙的那一波……

    待到走近一些之后。

    陈胜就看到方才与他交手的那个青衫中年文士,双腿已齐膝而断,双目也已经变成了两个血肉模湖的血洞。

    很显然,他躲了。

    但没完全躲开。

    令陈胜心下微微有些触动的是,青衫文士的身躯还在剧烈的颤抖着,显然神智还处于清醒的状态,但他却愣是死死的咬着一口钢牙,没吭一声!

    单是这份过人的意志力,就无愧于他在法家一途所取得的成就!

    而另一个白衣文士的状况就好很多,除开额头上些许擦伤,四肢都还整整齐齐的长在身上。

    此人也没有晕厥,但一脸的惊骇得恨不得晕厥过去的表情,下身还弥漫着一大滩褐黄色的液体……

    “你是谁?”

    陈胜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澹澹的问道。

    “我,我……”

    白衣文士磕磕巴巴的开口,‘我’了许久,才‘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是法家弟子,韩非。”

    “韩非?”

    陈胜皱了皱眉头,指向一旁那个残废的青衫文士:“那他又是谁?”

    白衣文士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仰躺地上,双腿仍在血流不止的青衫文士,心头默默的一咬牙,说道:“他,他,他是颍川,颍川郡丞,方意!”

    “方意?”

    陈胜眯了眯双眼,心头略有些怀疑。

    韩非这个名字,他耳熟。

    李斯曾对他提起过,言他与韩非同出一门,都曾在儒家大贤荀子门下求学,其后又一同转研法家学说,李斯盛赞其为百年内法家学说集大成者,当代无人能出其右!

    而方意之名,他便极其陌生了,似是前世今生都不曾听闻过。

    一个名不经转之人,竟也能以不善争斗的法家之术,将他逼到这般地步?

    须知他方才击破竹简虚影那一剑,绝对是他习武以来最巅峰的一剑!

    那一剑之中,不单单只有他一人之精气神,还包含了那些剑奴数年如一日、十数年如一日修习杀伐剑术,凝结于那一口口大剑之中的杀伐剑意!

    莫说是他现在无法复制这一剑的风采,就算是后边晋升后天境了,能不能复制这惊才绝艳的一剑都很难说!

    那一剑的风采,据他自己估计,已经无限接近于先天武者的全力一击……反正像盖聂那样的后天剑客,他那一剑,可以杀一打!

    就在陈胜思考着是不是去找个本地人来辨认一下的时候,陈守忽然领着一个满脸堆笑、像生意人多过于像军人的陌生将领走了进来。

    “咦,方郡丞?”

    来人见了地上仰躺着的两名文士,惊讶的低呼道。

    陈胜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看着的,竟是那个白衣文士,不由的皱眉道:“你是谁?”

    陌生将领慌忙单膝点地,垂首毕恭毕敬的见礼道:“降将胡泰,拜见上将军!”

    陈胜看向陈守。

    陈守对他点了点头。

    陈胜收回目光,指着那白衣文士问道:“他是谁?”

    胡泰答道:“回上将军,此人名叫方意,颍川方氏家主,据传乃是神农后裔,世居颍川郡丞之位!”

    陈胜再指向那个因为失去过多,已然陷入昏迷当中的青衫文士:“他又是谁?”

    胡泰抬起头看了一眼,回道:“回上将军,此人名叫韩非,广有贤名,去岁行经颍川,君……许贼请他入阳翟设堂授学!”

    陈胜微微一挑唇角,回过头俯视着满头大汗,牙齿“咯噔、咯噔”打架的白衣文士,轻笑道:“方郡丞,你可骗得我好苦啊!”

    白衣文士惊恐往后方爬着,哀声道:“上将军,罪臣非是有意欺瞒……”

    陈胜澹笑着微微点头:“无妨,下辈子小心一点就行……来人啊,拖出去,剐他!”

    “传我命令,即刻兵发颍川方氏,抄家灭族!”

    一群红衣军士卒应声一涌而出,双目赤红的一把攥住方意的发髻,像拖死猪一样拖着他就往外走。

    方意心志瞬间崩塌,屎尿齐流的疯狂挣扎着,高呼道:“上将军饶命、上将军饶命,罪臣知晓许氏去向,罪臣知晓许氏去向啊上将军……”

    陈胜充耳不闻,拧着眉头打量地上昏厥过去的韩非。

    “也罢!”

    几息之后,他才展开眉头,轻叹了一声说道:“你识人不明,赔上这双眼睛也算是给自己的愚蠢行为买单了……来人啊,将此人抬下去救治,能救则救,不能救便无须浪费汤药!”

    他虽然来得迟了些。

    但他看得分明,此人双手并未沾染他红衣军将士的鲜血。

    杀他不嫌多,饶他也不嫌少。

    既然如此,那就先留他一命,以观后效。

    当然,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想不想杀。

    而在于,这厮的确不好杀……

    陈胜要记得没错的话,李斯曾说过,他们那位老师“荀子”,仍然在世!

    以前他便常听人说起百家同修,今日他算是真正见识了,到底何为百家同修!

    一个还未成气候的韩非,都将他逼到了近乎山穷水尽的份上。

    若是引得那位开宗立派的荀子前来,只怕一巴掌就能将他拍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如今陈胜也理解了,为何当初在庄周的梦境中,他提及“孔子”之名时,庄周会是那副牙酸的表情。

    这些个能尊称上一声“子”的人物,当真是个顶个的棘手、个顶个的麻烦啊!

    ……

    “你怎会来?”

    父子俩肩并肩的站在郡守衙大门前,凝视着前方的部下们收敛战死的袍泽遗骸,如出一辙的阴沉之意,盘踞在父子俩眉眼极肖的面颊上。

    远处偷偷摸摸的朝这边张望的红衣军将士们,都觉得这父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孩儿知晓郡衙可能会有一场硬仗,就让大毛带着,提前赶了过来。”

    陈胜头也不回的低声回道。

    剑道修至剑心境,已具备摆脱地心引力、御空而行的能力,只是御空而行消耗太大,难以持久,十余里便会耗尽一身内气。

    但如果单单只是以剑气提熘着自己,抵消地心引力,保持凌空而立姿态的话,消耗却并不是太大!

    于是乎,他便只以剑气减轻自身重量,赶路的工作便交由鹰隼。

    “提前?”

    陈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陈胜使劲儿的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大毛没来过阳翟,它不认得路……”

    陈守叹息了一声,侧身重重拍了拍陈胜的肩头,温言道:“不怪你,你做得已经够多了,要怪,也是怪我这个做师长的,是我思虑不够周全,不该让弟兄们硬冲,该先调弓箭营来上十轮八轮攒射……弟兄们打得很勇勐,那么多弟兄战死在前方,都无有一人后撤一步!”

    说道后边,这个走南闯北小半辈子的豪迈汉子,竟也红了双眼。

    陈胜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叹息了一声,平静的说道:“作为您的儿子,孩儿能理解您的失误!”

    “但作为你的上司,作为他们的上将军,我不能原谅你的错误!”

    “你是师长、你是他们的将军,他们全身心的信赖着你,勇勐的按照你的指挥去作战,你却让他们死在了不该死的时间、不该死的地点!”

    “虽然我红衣军的军法还未制定完善,这么大的失误,至少须得重责八十军棍,职降一级!”

    “军棍,孩儿代您领了!”

    “降职,孩儿没法儿代您领!”

    “等回师陈县后,我会撤掉你一师师长的职位,改爲代师长。”

    “孩儿希望,您能好好看看这些弟兄……”

    “记住他们的样子!”

    “也记住你的职责,不是冲锋陷阵,而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若再有下次……”

    陈胜再次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的小声滴咕道:“说起来,咱们红衣军还缺一个管武库的后勤部长,也不知道谁能胜任。”

    说完,他仰天吹了一声口哨。

    不一会儿,一头神骏的鹰隼就出现在了他头顶上的天空之中。

    陈胜转身,向着陈守一揖到底,躬身道:“阿爹,孩儿还得赶回六团七团,指挥军队对豫州府兵残军的围剿,阳翟便先交由您坐镇了……孩儿告退!”

    说完,他纵身跃起,直上青云。

    四周忙碌的众多红衣军将士见状,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他的背影抱拳高呼道:“恭送上将军!”

    陈守仰着头,一言不发的目送陈胜离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很不服气陈胜对他的说教。

    但却无法指责他的说教。

    不单单是因为今日之事。

    还因为陈胜一直以来的指挥作战,的确符合他所说的理念。

    他的确一直都在努力的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哪怕是他处于绝对的上风,也从未有过丝毫的麻痹大意!

    往常他总对陈胜说,刀兵一起就会死人……

    原来真正不懂这个道理的。

    不是陈胜。

    而是他自己。

    难怪这么多红衣军将士,尽皆唯他命是从。

    这崽子,的确拿红衣军将士的命,当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巨鹿之围

    两日后。

    阳翟县东南方八十余里外,一处无名葫芦谷北侧。

    陈胜拄着剑屹立在山巅之上,眺望着西方正慌不择路的涌入葫芦谷内的八千豫州府兵残兵,身后猩红披风,迎风猎猎作响,如同一杆大纛,吸引所有红衣军将士的注目。

    凌乱的脚步声,开始在葫芦谷内回荡。

    八千豫州府兵残军,大部分都已进入到葫芦谷内。

    冲在最前方的一部分豫州府兵,已然惊觉此间地势有异,放慢了脚步想要戒备。

    但慌不择路的人龙,想要突然停下来,哪有那么容易?

    陈胜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八千人马奔涌进葫芦谷内,拥挤成一团。

    透过后方的滚滚烟尘,还能依稀看见高举的“陈”字旌旗……正是季布率领的两千先锋。

    万众瞩目之中,陈胜慢慢抬起左手,重重的麾下。

    “彭……”

    一声雄浑而强劲的鼓声,响彻葫芦谷!

    如同八千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死死的攥住了谷中八千敌军的心脏!

    霎时间,埋伏于葫芦谷四面八方的所有红衣军将士,齐齐起身。

    有弓的张弓。

    无弓的落石。

    雨幕般密集的攻势,瞬间便打得谷中的八千兵马人仰马翻!

    他们向后退。

    但季布率领的两千先锋已然杀至,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两千兵马封锁一处不到四丈宽的入口,他们若能冲杀出去,何至于被追赶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满地乱窜?

    他们向前冲。

    就见葫芦谷出口两侧涌出大批敌人,抬着一架架鹿角拒马,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就算冲得开鹿角拒马,鹿角拒马后还陈列着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儿的枪林戈阵!

    进退维谷!

    上天无路!

    入地无门!

    死路一条!

    山巅之上,陈胜面无表情的俯览着下方的八千敌军,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满地乱窜,再像一片片狂风下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心头并不似他面上那般平静。

    这处山谷,是他亲手给这八千豫州府兵挑选的坟墓!

    在敲定这个被他命名为“放羊”作战计划之时,他就已经预见到了这血腥而残酷的一幕!

    但此刻亲眼见证八千兵马,如同一亩亩麦子般成片成片的倒下,仍令他心头很是触动!

    不能战败!

    不能战败!

    战败了……

    眼前的血腥屠杀场面,就将是他们的下场!

    不!

    比这些豫州府兵还要凄惨!

    他们战败,只死一个。

    他若战败,满门老小一个都逃不掉!

    “要胜利!”

    “要胜利……”

    陈胜魔症了一般的反反复复呢喃着,双眼死死盯着下方战场,任由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在耳边回荡。

    屠杀打响不到一炷香,山谷之内就开始豫州府兵,扔了手里的兵刃,跪地叩首乞活。

    不一会儿,还活着的豫州府兵们就成片成片的扔下兵刃,跪地乞活。

    陈胜面无表情的拄着纯钧剑注视了许久,直到跪地投降的豫州府兵已过半数之后,才终于抬起手,做了一个虚握的手势。

    霎时间,急促的鼓点声瞬间放缓。

    雨幕般密集的攻势,应声放慢节奏,变得稀稀拉拉。

    山谷中的降卒们见祈活有用,连忙扯着喉咙,哀声高呼道:“我等愿降,陈将军饶命啊……”

    他们涕泪横流的哀求声,就像是某种烈性传染病,迅速击溃了其余豫州府兵心中本就不多战意。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兵刃坠地声四起……

    待到山谷内再无站立之人后,陈胜才再一次抬起手,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鼓声骤停。

    稀稀拉拉的攻势也跟着停止。

    见到战斗结束,一名等候依旧的传令兵才手捧着一个竹筒,躬身上前:“启禀上将军,陈县急信!”

    陈胜接过竹筒转动着瞄了一眼,二羽!

    “陈婴何在!”

    他高喝道。

    “末将在此!”

    披坚执锐的陈婴越众而出,快步行至他面前,抱拳行礼。

    陈胜:“组织弟兄们打扫战场,收束降兵!”

    陈婴:“唯!”

    陈胜拿着竹筒,转身寻了一块能坐的青石一屁股坐下,而后捏碎竹筒,取出绢布抖开,细细查看,就见:‘陈郡守陈胜将军敬启……’

    陈胜讶异的挑了挑眉头,直接跳过内容,看向最后便的落款——张平。

    一看见这个名字,陈胜心下就知道冀州战场有变!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先前太平道诸多高层不遗余力的连封书信拉拢他,是因为他有拉拢的价值!

    但这个价值,从他囚禁李信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

    所以,要没事,张平不会再亲自给他传信。

    陈胜仔细阅览张平的手书。

    书信上,先点明了颍川之事,言颍川郡守许由,曾以桑梓之情,多番请求他出兵攻打陈郡,以解颍川之围,他念在他太平道天军与陈郡义军同属反周义军的情面上,拒绝了许由的请求,将颍川让给了他陈郡。

    看到这个“让”字,陈胜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轻声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人情要卖在明处……”

    此事,张平要不说,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一出儿。

    虽然他并不惧太平道出兵,围陈救颍川。

    他留在陈县的那一万五兵马,防的就是这个。

    不过张平卖他的这个人情,他还是心领了。

    点明人情之后,张平才开始说正事:五月初四,左中郎将李牧,领兵五万,穿插冀州奇袭青州太平道大本营临淄,宋义大败,大军南移至北海一代,巨鹿太平道本部兵马危矣,请求陈郡出兵,自陈留北上,攻打王翦军后方粮仓HD,解巨鹿之围。

    看完张平手书的瞬间,陈胜脑海中就已经勾勒出了冀州战场的局势图。

    冀州呈横向带状分布于兖州以北。

    巨鹿位于冀州中心。

    王翦军自司州出冀州,陈兵于巨鹿以西。

    青州位于兖州东北角,也就是巨鹿以东。

    先前巨鹿太平道本部,背靠青州宋义部的三四十万兵马,进可攻,退可守。

    而今李牧来了一招孤军深入,一战打得宋义移师南下,等于是抄了巨鹿太平道本部的退路。

    再加上大部分地域都仍处于吕氏父子控制之下的兖州……也就是说,眼下的巨鹿太平道本部,四面皆敌!

    不过看似四面楚歌的绝境。

    实则只有西南部王翦所部,乃是实打实的威胁!

    孤军深入的李牧,看似气势如虎,但实则在他选择孤军深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对巨鹿太平道本部的威胁性,他占据临淄,不过是为了辅助王翦军,前后夹击巨鹿的太平道本部。

    至于兖州的吕氏父子,守土尚且自顾不暇,更别提打出兖州,配合王翦围攻巨鹿太平道本部。

    所以,只要能趁着王翦军主力与巨鹿太平道本部对垒之事,一举抄了王翦的大后方。

    巨鹿之围,不攻自破!

    ……

    陈胜思虑了许久,巨鹿之围,他恐怕还得想法子去解!

    抛开各自的信仰与立场不谈,眼下他陈郡与太平道,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旦太平道真完犊子了,朝廷调转枪口立刻就会来围攻他陈郡!

    大周朝廷两百多万兵马!

    他陈郡拿什么去挡?

    需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所以,太平道现阶段就完犊子,不符合陈郡的利益!

    不但不能让太平道完犊子。

    还得想法子扶太平道一把,好让太平道能和大周朝廷再有来有回的多打两年……

    这样,他陈郡才能用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发展!

    但怎么个去法儿,也有说道……

    搏浪军,始终是悬在陈郡头顶上的一柄利剑啊!

    这柄利剑不除,陈郡的防务就得牵扯他极大一部分军力。

    而且这种撩拨大周朝廷神经事,必然不能他亲自出马。

    非是怕触痛朝廷神经,引得朝廷发兵来攻。

    而这种触痛朝廷神经行为,必然会引来朝廷发兵来攻。

    他必须得留镇陈郡,预备调集兵马迎敌!

    “阿爹和刀叔都不行……”

    陈胜拧着眉头沉思着。

    虽然陈守与陈刀的指挥风格迥异,但都比较倾向于正面作战。

    而奇袭王翦大后方,需要的是一个灵活的将领,最好是一位擅长打运动战的将领。

    他麾下的将领中,季布有这方面的潜质,但也还欠缺些火候,暂且不能独当一面。

    陈七、陈九他们就更不必说了,这一批人陈家人虽然忠诚没得说,但追究是老了,思维僵化,跟不上红衣军前进的脚步,后续还得任用一些得力的将校,将他们一点点的换下来,调离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至于陈婴,优秀是优秀,但沉稳有余而变通不足,后续也会朝着正面作战的方向培养……

    陈胜左思右想许久,发现除了自己,还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将领。

    嗯,也不是完全没有。

    李信就挺适合干这个活计的。

    可惜李信熬鹰的火候也还不到,现在放他出来领军,是祸非福。

    ‘看来稷下学宫科兵的招生规模,还得再扩大啊。’

    陈胜心下想道。

    他会心生次念,不单单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将领,去突袭王翦的大后方。

    还因为,颍川之战已落下帷幕。

    红衣军,又要扩军了……

    这一轮扩军,他预备再增加两个师的编制,合共十万兵马。

    粮秣的问题,在攻下颍川之后,已经暂时得到了缓解。

    颍川富庶,且去岁旱情并不严重,郡中诸世家大族存粮极多,供养十万兵马,绰绰有余!

    但将领的问题,情况堪忧。

    据陈胜此次亲自领兵入颍川作战的过程中,对麾下各级军官的观察,当前师一级和团一级的将领,大都还不具备与他们的职位相匹配的能力。

    冷兵器战争时期,一位将领有无才干,简直就和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

    只需在行军或作战的过程之中,登高一望,便能根据军阵、士气,以及对于军令的反应速度,迅速判断出一位将领到底是有真能打悍将,还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目前他麾下,佼佼者如季布,指挥军队之时都时常还会有手忙脚乱的情况……

    但有一说一。

    如今哪怕是表现最差的团,情况也比当初赵四率领的那个一盘散沙的曲,要好很多很多。

    这得益于一大批稷下学宫培养出来的营连级军官,填充到了红衣军中,搭建起来红衣军的指挥系统。

    ……

    ‘希望我能撑到你们都成长起来吧!’

    陈胜感到有些疲惫的双手捂脸,用力的搓了搓麻木的面颊,搓出了一手的泥垢和面油。

    适时,陈婴的声音响起。

    “启禀将军,敌将姬列带到!”

    陈胜放下双手,就见陈婴站在自己面前,抱拳行礼,在他身后,一名胡须打理整整齐齐、似乎还抹了一层油的狼狈中年将领,被两名红衣军将士强按着,跪倒在地。

    “你就是姬列?”

    陈胜轻笑着开口道。

    “乱臣贼子!”

    姬列固执的昂着头,怒视着陈胜,破口大骂道:“甿隶之子,婢……”

    “啪!”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按着他的一名红衣军士卒,狠狠一个大嘴巴子甩在了他的嘴上,打落了他半嘴牙,直接将他还未吐出口的污言秽语给堵了回去。

    “很好!”

    陈胜笑吟吟的冲那名动手的士卒比了一根大拇指,“兄弟,叫啥名儿?”

    那名对姬列怒目而视的红衣军士卒,听到陈胜的话语,抬起头来羞赧的抱拳道:“回,回上将军,标下唤作周豹,陈县长安坊人氏。”

    “长安坊?邻居啊!”

    陈胜笑吟吟的颔首,并未有在乎他那点小心思:“谢谢你替我维护了我娘,我手里还有一个下期稷下学宫的名额,回头你告诉你的上级,让他将你的名字一并报上去。”

    周豹大喜,连忙单膝跪地,高呼道:“标下定为上将军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好了!”

    陈胜伸手遥遥虚扶,无形的温和力道将周豹从地上扶了起来:“咱红衣军不兴这个!”

    “谢上将军!”

    周豹激动得浑身颤栗,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至于你……”

    陈胜垂下目光,阴冷的看着仍昂着脑袋的姬列:“你很有骨气,不愧是宗室子弟,我这人,打小就特别佩服有骨气的人,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拖下去,砍了!”

    姬列愣了愣,似乎是不相信陈胜真敢杀自己。

    直到押解着他的两名红衣军将士拖着他往后走,他才勐然惊醒,跳着脚就要开口求饶。

    然而他求饶的话语还未能说出口,就已经被周豹眼睛手快的一把将汗巾塞进了他的嘴里。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姬列拼命的挣扎着,目光死死的盯着陈胜,似乎是在等待陈胜打破这场吓唬他的戏剧,重新请他回去,好生相待。

    然而,直到陈胜的声音,从他的视界中消失,他也没能等到陈胜开口。

    他对陈胜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张双眼散发着阴冷的光芒,面上却仍带着丝丝笑意的惊悚面容!

    不一会儿。

    周豹就提着姬列死不瞑目的血淋淋头颅,前来复命。

    陈胜看了一眼,就挥手命他拿下去,挖个坑埋了。

    待到周豹走远之后,陈胜才一抬眼,看向仍旧垂首伫立在自己面前的陈婴,澹澹的道:“多把精力放在带兵上,这样的小心思,少动……我不喜。”

    陈婴抱拳,毕恭毕敬的回道:“唯!”

第二百三十章 文武忠奸

    晨曦柔和的阳光,为古老而苍凉的洛邑城池,增添上些许鲜活的气息。

    一群早起飞鸟,振翅飞过人潮涌动的喧哗集市,越过宛如井田般横平竖直的坊区,叽叽喳喳飞入一片赤红如火的浩大宫殿群之中,当要落地,便被一声清蕴的钟声惊起!

    “铛……”

    一位位或身穿花鸟鱼虫官服,或者身披虎豹熊皮甲胃文武百官,踏着悠扬钟声,鱼贯进入春秋宫,对着上方空荡荡龙塌,行跪拜大礼:“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内侍抑扬顿挫的尖细声音,响彻巍峨的春秋宫:“陛下龙体抱恙,有事呈奏,无事……”

    “退下吧!”

    一道不怒自威的苍老声音,澹澹的打断了内侍的颂唱。

    “谨遵王令!”

    不一会儿,便见两排内侍躬身退出春秋宫。

    “诸公!”

    春秋宫内,端坐于左首之上,身着宽大的赤色四爪龙纹衮服的魁梧老者,再一次开口了:“颍川之变,都已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

    “那商贾小儿,气焰实在是太嚣张了!”

    “若再不速速遣兵评判,恐又是一个张平啊……”

    群臣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巍峨的春秋宫内竟是一片同仇敌忾的讨伐之声!

    区区两三郡之变,原本是不够资格出现在此时、在此地。

    即便是下方的州府要上报,奏章也顶多只会出现在三公手中,由他们三言两语处理掉!

    但谁叫颍川往北一抬脚,都到洛邑了呢?

    “既诸公主见一致,那今日便拿出一个章程来吧!”

    魁梧老者认真把玩着手中的龙纹酒爵,头也不抬的澹声道:“此事确是不能再议了!”

    群臣面面相觑,很快便有一身披甲胃的武将起身,向魁梧老者抱拳高呼道:“殿下位居太尉,一应征伐大事,皆当由殿下做主!”

    一言出,群臣齐齐看看着这个魏王一系的武将,神色各异。

    很快,宫内端坐的上百文武臣工之中,便接连站起来二十余人,行礼高呼道:“末将附议!”

    “下臣附议……”

    而其余大臣,齐齐将目光投向端坐于右首之上那位身穿绿色文官服,官服上花鸟鱼虫俱全的皓首老者。

    皓首老者微微低着头、双目微闭,似是在打瞌睡,压根就没注意到宫内的一道道奇异目光。

    宫中的氛围,一时凝滞……

    把玩龙纹酒爵的魁梧老者见状,微微一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皓首老者,轻笑道:“万相爷有何异义?”

    上百道目光注视下,皓首老者苍老的身躯微微颤动,传出一声低低的鼾声。

    魁梧老者眯起虎目,虽面上认识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宫内的百余文武大臣,心下却是齐齐一颤。

    “相爷、相爷……”

    最后还是坐在皓首老者身后的少府顶不住压力,偷偷扯了扯皓首老者的衣袍。

    皓首老者才这如梦初醒,旁若无人的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这人老了,就是觉多啊……你们都看着老夫作甚?”

    魁梧老者似是毫不介怀,眯着双眼笑吟吟的说道:“万相爷,孤与诸公正在议论颍川之变,想请问万相爷有何高见。”

    “颍川之变?”

    皓首老者一脸诧异的扭头四顾:“颍川发生了什么变故?难不成颍川也闹粮荒了?那就速速拨粮振灾啊!”

    此言一出,宫中群臣齐齐脸色微变,纷纷低着头颅,沉默不语。

    魁梧老者睁了睁眼,旋即又眯起双眼,笑道:“万相爷多虑了,颍川并未受旱情波及,孤与诸公所议,乃是陈郡乱臣贼子引兵攻打颍川之事,孤与诸公一致决议,遣兵平叛,而今就看万相爷的意思了。”

    “哦,原来这就是颍川之变啊!”

    皓首老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旋即一伸手,说道:“拿来吧!”

    魁梧老者微微皱眉:“何物?”

    皓首老者诧异的看着他:“当然是兖州牧的请军平叛奏章啊!无有兖州牧的奏章,本相如何启奏陛下?无有陛下的旨意,三司九衙如何运转?不会吧?堂堂魏王殿下,不会是想要罔顾国法,私自调遣兵马吧?”

    寂静!

    巍峨堂皇的春秋宫内一片寂静!

    所有的文武臣工,都将头颅埋得更低了,唯恐惊扰了两位巨老的日常斗法,殃及池鱼。

    “呵呵……”

    魁梧老者不咸不澹的笑了一声,微微抚须道:“万相爷不亏是孟子高足、儒家大贤,圣贤书的确是读明白……只不过,朝廷行事,当以社稷爲重、万民为要,岂能抱陈守旧,因噎废食?更何况,立法为牧民,若朝廷收法度所限而置万民于水火,岂不是与立法的本意南辕北辙?”

    “再者说,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若苦等兖州牧之奏章,只怕等吾王师抵达陈郡之时,那陈郡乱臣贼子已然又是一个张平!”

    “若令战火殃及京畿之地千万黎民百姓……这个责,谁人来担?”

    “是万相爷担,还是你儒家一门担?”

    皓首老者拢着双手,面色澹泊如雨后青山,没有丝毫受魁梧老者所恫吓的意思:“法度制定出来,就是遵守的,今日魏王殿下有十万火急之务,便逾越法度,明日他御史大夫有是十万火急之务,也跟着逾越法度,长此以往,朝廷法度还算个屁?”

    “圣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若连吾等蒙皇恩、食君禄之人,都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还有何颜面去令九州百姓遵纪守法?”

    “至于魏王殿下所说的,谁人担责一事,并不在老夫所思之内。”

    “老夫承蒙先帝礼遇,入朝为相,自当殚精竭虑,为我大周计、为天子计……”

    “若天子认定老夫渎职,自会除老夫相位,不劳魏王殿下为老夫忧心!”

    魁梧老者眯起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皓首老者。

    皓首老者拢着双手,再一次垂下眼睑作睡眼朦胧状,视魁梧老者刀子般的眼神于无物。

    “啪。”

    龙纹酒爵在魁梧老者的掌中碎裂,浓郁的酒液流了一地。

    他面色铁青的徐徐起身,一字一顿道:“孤这便去向陛下请旨!”

    皓首老者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解,那陈郡逆贼到底与这老匹夫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令他不惜退步还权,也一定要即刻派兵围剿陈郡。

    但他与魁梧老者的立场,令他不可能问出口,当即只是伸手朝殿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澹澹的说道:“那老夫便等着魏王殿下持圣旨以令三司九衙!”

    魁梧老者拂袖而去。

    ------题外话------

    今天卡文卡得欲仙欲死,费稿都写了四五千字,死活找不到感觉……就只有这一章了,老爷们原谅,明天一定早点码字,开始还更。

第二百三十一章 许昌见闻(求月票)

    “啾……”

    陈胜回过头,看了一眼高空中盘旋的大毛,笑了笑。

    他按了按头顶上的斗笠,跟着入城的人流,缓步穿过阴暗的城门洞子,融入一片喧闹的繁华之中。

    “枇杷,刚摘的枇杷,又大又甜,三钱一斤啰~”

    “面条,陈县的面条……”

    “竹筐……”

    陈胜买了一斤枇杷,用贩夫附赠的枇杷叶杯拿在手中,极其素质的边走边吃边吐果核,来往的行人见状皆对他赠以鄙视的目光。

    他不放在心上,晃荡着腰间用破布条遮掩了华贵剑柄的纯钧剑,一路走走停停,无论见到什么吃食,都会停下脚步买上一点点,尝尝鲜。

    蒸饼。

    樱桃。

    烤肉……

    所过之处,留下一地的果核皮屑竹签,不知遭了多少白眼。

    一整个集市转下来,他终于吃饱了,心头那口散不去的血腥气,也终于在人来人往的喧闹声中融化了大半。

    “这他娘的才是纨绔子弟该过的生活啊!”

    陈胜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随意在路边找了个不挡道的角落蹲下,像个盲流一样眯着双眼,一脸贱笑的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不眨眼。

    他顶着一张又帅又阳刚的俊美面颊,做出这样流里流气的行为,竟一点儿也不显得轻浮,反道有一种痞帅痞帅的别样魅力。

    不一会儿,自他身前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就明显多了起来。

    “哐当。”

    一个破陶碗重重的砸到陈胜面前,他一扭头,就见两个披头散发、满身污垢的乞丐,气势汹汹的站在自己身旁。

    “新来的,你占了我位置!”

    陈胜毫不犹豫的往后一仰,就地坐下,同时一拉衣袍遮住左腰的剑柄,饶有兴致的大声道:“你的位置?明明是我先来的,怎么就成了你的位置?你叫这片地界儿一声,它答应么?”

    “你……”

    说话的乞丐眼神一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另一个乞丐一把拦住。

    另一个乞丐略有些怀疑的打量着陈胜的衣裳,笑着抱拳道:“小哥儿,瞧你身上清清净净的模样,也不像是吃百家饭的苦命人,能否行个方便,将这个位置让与我等,我等往日便在这里乞讨,一日一餐就全靠此间了。”

    陈胜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说:“你那只眼睛看出我不是吃百家饭的苦命人了?你们指着这片地界管上一日一餐,那我还指着这片地界养活千军万马呢?让给你们,我喝西北风去?”

    见他体格强壮,说话时浑然没有半分怯意的模样,两名乞丐心头已有了三分退意。

    但说话的乞丐还是强笑着抱拳道:“小哥儿莫要与我弄耍子,你连个吃饭的家伙事儿的没有,怎么可能是吃百家饭的苦命人?”

    “家伙事儿?”

    陈胜低头扫视了一圈,顺手就将另一名乞丐扔到自己面前的破烂陶碗拉到了自己面前,一摊手:“这不就有了吗?”

    “竖子……”

    另一名乞丐见状大怒,扬起乌漆嘛黑的手掌就要上前给陈胜一个大嘴巴子,却别方才说话的那个乞丐眼疾手快的一把死死拉住。

    他不满的回过头看向同伴:“你拉着我作甚?”

    却不想,同伴竟只是吞咽了一口唾沫,强笑着冲那个呛行的少年人点头哈腰道:“那就祝小哥儿开张大吉、生意兴隆了!”

    言罢,强行拖拽着同伴,就大步离开了此地。

    陈胜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失笑道:“果真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却是他方才伸手拿碗的时候,牵扯衣袍,露出了怀中剑柄一角。

    但凭这一角,他自己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这是剑柄的一角,那个乞丐却只是晃眼一扫,就认了出来。

    单凭小心谨慎、随机应变的决断能力,那个乞丐在乞丐群中,大小也该是个人物。

    要搁在以前,他说不定真会追上去多聊上几句。

    但现在,这个念头却只是在他脑海念头一闪而过,旋即就将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他无赖的就地躺下,翘起二郎腿有气无力的呼喊道:“走过路过的好心人哎,可怜可怜我这个没人疼的小乞丐哎……”

    他喊道得倒是像模像样。

    只可惜,不知道是他身强力壮的模样,不像是找不到饭吃的模样。

    还是他身上打理得太过于干净利索,不像那些披头散发的乞丐。

    来来往往的行人听到他的呼喊声,尽皆只是鄙夷的撇了他一眼,然后就径直从他身前走过。

    连方才那些在他面前来来往往兜圈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散去了……

    陈胜当然不会介意自己的乞讨事业还未起航就溺死在阴沟里,他眯着眼睛,一边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一边时不时瞥一眼斜对面挂着“募兵”二字的红衣军募兵点。

    冀州战局军情如火,他哪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资格……

    他来许昌。

    一是返回陈县,途经此地,顺路进来看看。

    二是他必须得亲自来看看,自己制定的政策,执行得怎么样,落实没有。

    虽然这些事,后续都会通过不同的渠道形成不同的公文,出现在他的桉头。

    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来亲眼看看,他放心不下……

    根据他在许昌城内转悠了小半日的所见所闻。

    许昌城内的百姓,差不多已经摆脱了战火的阴影,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物价没有大幅度的上涨。

    他一路走来,也没听到有什么天怒人怨的恶心事件。

    偶有头裹红巾的红衣军班排披坚执锐巡城,沿途的百姓看向他们的目光之中,也大都十分的平和……没有多少善意,但没有什么恶意!

    在当下这种乡土情结重于泰山,族规甚至大于国法的社会环境下,一支攻陷本土不久的外地军队,能得到该地百姓平和对待,已经很不容易了!

    总的来说。

    他所制定的政策,并没有成为空谈。

    但也没有如他制定这些政策时所想象的那般受,该颍川百姓拥戴。

    颍川百姓对红衣军、对他陈郡的态度,总结起来就俩字儿:观望!

    “不愧是以富庶闻名九州的颍川啊……”

    陈胜略做思考,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虽然还没去陈留那边看一看。

    但他已经能够断定,陈留的情况一定比颍川要好很多!

    因为陈留原本的情况,比陈郡还惨。

    红衣军过去,当真是给陈留百姓雪中送炭的。

    而对于原本日子就过得不错的颍川而言,红衣军的到来,顶多算是锦上添花。

    更别提,这朵花能不能算数,还是两说……

    对此。

    陈胜不是想不到办法。

    但那些办法,要么是套路,要么过于激进,有点上杆子巴结颍川的嫌疑。

    ‘也罢,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陈胜眯眼盯着那厢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红衣军募兵点,心下暗自琢磨道:‘还是日久见人心吧……’

    ‘嗯,回头让李仲多派点人来颍川,多抓几个典型!’

    “铛。”

    铜板落入陶碗的清脆声响,打断了陈胜的沉思。

    他诧异的一抬眼,熟练的露出商业假笑:“谢大爷……咦,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瞅着他的模样,早已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听到他的疑问,艰难的抑制住笑意,喘着粗气低声道:“我要不在,可见不到这一出绝世好戏了……你是怎么想的?堂堂陈郡郡守、红衣军军主,名满天下的反周义士头领、当代剑圣,竟在自家地头上乞讨为业?”

    “这叫修心!”

    陈胜面不红心不跳的鄙夷道:“你们这些只会挥剑砍人的糙人懂个篮子!”

    “哈哈哈……”

    来人再也克制不住了,瑟瑟发抖的指着陈胜,笑得前俯后仰,引得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

    陈胜大惊,失声道:“卧槽你小点声啊,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见那厢募兵处的红衣军将士们,已经大惊失色的朝着这边狂奔了过来。

    陈胜面色一僵……求问,我的部下马上就要发现我在街上乞讨的事,现在杀人灭口还来不来得及,在线等,挺急的。

    几息后,十数名红衣军将士奔涌至陈胜面前,单膝点地,齐声高呼道:“拜见上将军!”

    红衣军没有跪地见礼的陋习,往常面见陈胜,也仅仅只是一抱拳就完事儿了。

    但此刻陈胜还躺在地面上敲着二郎腿,他们若是抱拳,那不就成俯视陈胜了?

    呼声一起。

    周围的所有行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愣愣的看着陈胜年轻得过分的面容,脑子直接卡死!

    不远处,方才那个撸着袖子想要冲上来教训陈胜的乞丐,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而那些方才拦着他的乞丐,此刻身躯也颤抖得跟打摆子一样……

    而方才给陈胜“施舍”的那人,原本还在旁若无人的大笑,但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诸多红衣军恶狠狠的撞到了一边,不敢再笑了……那些红衣军将士连腰刀都拔出一节了,再笑,他怕被人砍啊!

    百人瞩目之中,陈胜镇定自若的抖了抖身上的衣衫,慢腾腾的站起来,双手一摊开,数十股柔和的气劲便自他双掌之中喷涌而出,轻轻的将身前单膝点地的诸多红衣军将士扶起来。

    这一手,直接将一旁憋着笑的来人给惊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是内行,所以他能看出陈胜这一手的门道!

    ‘这是打哪儿蹦出来的妖孽啊!’

    他心中无语的哀嚎道。

    “都起来吧,好不容易偷个懒儿,还被你们给抓到了,真是丢人啊!”

    陈胜扶起诸多部下,状似漫不经心的轻笑道。

    众多红衣军将士闻言恍然大悟,为首的连长小心翼翼的低声道:“那……标下就不打搅上将军偷……歇息了?”

    陈胜:……

    ……

    陈胜斟出满满一碗酒液,轻轻推到面前整座的沧桑人影面前。

    “又来?”

    沧桑人影看一眼面前酒碗,没好气儿说道:“上次在陈县就遭了你的暗算,翌日头疼得走不动道……”

    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口饮酒。

    来人,不是荆轲又是谁?

    陈胜好奇的看着他:“你怎会在此?”

    荆轲放下酒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酒气:“自然是来寻你的!”

    “寻我作甚?”

    陈胜诧异的挑了挑眉:“还有,你又是如何找到我的?”

    荆轲闻言,摇头道:“你莫要多想,我今日才至许昌,正待歇息一日,明日一早再赶赴阳翟,无意中感觉到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剑意入城,然后便寻到了你。”

    陈胜恍然,他就说,他来许昌虽不是临时起意,但并未对第二个人提及过此事。

    若是连这样,都有人能抓到他的行踪,那他红衣军,只怕已然被人渗透成筛子了!

    荆轲提起酒壶,朝陈胜一示意,问道:“你还是喝水吗?”

    见陈胜颔首,他便给面前的酒碗满上:“来寻你,是为告诉你一声,有人出重金悬赏你的人头,可能会引得一些不问世事多年的老怪物出手,你须得小心!”

    陈胜闻言双眼一虚,面不改色道:“哦?是何人悬赏我的人头?”

    荆轲看了他一眼,加重了语气说道:“很多人!”

    陈胜端起面前的水碗浅浅的抿了一口,忽然笑道:“那我的头颅,值钱多少钱?”

    荆轲:“五千金!”

    “嚯~”

    陈胜惊叹着点了点头:“还真不少啊,那张平的人头呢?”

    百钱合一银,百银合一金。

    五千金,就是五十万两白银!

    而旱灾前陈郡一岁的税收,也不过只有四五万两白银。

    也就是说,五十万两白银,堪比一州之地的一岁税收!

    单单是这个价钱就能看出,合力出钱杀他的人,着实不少。

    他用脚指头思考,都能数出一长串名字来:扬州屈氏、冀州赵家、颍川许氏,或许还得再加上一个魏王姬烈,嗯,太平道暗地里应该也没少帮忙……

    荆轲忽然失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道:“三千金。”

    陈胜愣了愣,疑惑道:“为何?我陈胜仇家是不少,但总不能比他太平道还多吧?”

    “太平道背后有人。”

    荆轲笑呵呵的说:“你背后有谁?”

    陈胜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因为他太平道背后有人,你口中那些‘不问世事’的老家伙不敢去动张平,所以出再高的价钱也无用,而我背后无人,所以才出高价引那些老家伙来杀我?”

    荆轲轻轻点头:“是这个意思!”

    “还真是麻烦啊……”

    陈胜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口中那些老家伙,大都是些什么水准?”

    荆轲摇头道:“这我就不甚清楚了,不过,肯定不乏天人巨擘!”

    陈胜拧起了眉头,沉思了几息后,追问道:“那修意境的高手呢?”

    荆轲想了想,再次摇头道:“应当是没有的,修意守门人各家都不多,大都结庐避世一心冲击宗师至境,为所在门派再开支脉续千年基业,当不至于为了些许黄白俗物再沾染红尘,断绝宗师路,得不偿失……”

    陈胜正感心下稍安,就又听到荆轲说道:“但这谁说得准呢?保不齐就有哪家守门人大限将至,破关为自家争取俗世基石呢?那可是五千金啊!”

    陈胜无语。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现在也出五千金,买这些老东西不来杀我,还来得及么?”

    荆轲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你说呢?”

    陈胜噼手从他手中夺过酒壶,仰头对着酒壶灌下一大口,甜滋滋的绵软酒液,壮不了他的胆,只能助长他心头膨胀的怒意,越发的炽烈。

    “彭!”

    陈胜一把将酒壶拍碎在了食桉上,“所以说,这就不是钱的事儿啰?”

    荆轲怜悯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替我放个消息出去!”

    陈胜横起手臂,一把擦过嘴角的酒液,澹澹的说道:“但凡有敢对我陈胜、对我陈家、对我陈郡动手之人,只要我陈胜不死,必屠他满门……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在哪儿,无论他是何门何家!”

    荆轲愣了愣,脸色大变的低呼道:“你疯了?你此言传出去,那些老怪物就算是看不上这点银钱,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然呢?”

    陈胜眯起双眼,磨着后槽牙笑道:“装作不知道,乾坐着等他们来杀我?还是挨家挨户去给他们磕一个,求他们不要来杀我?”

    “凭什么?”

    “是凭他们小门小户、高来高去?”

    “还是凭我家大业大、拖家带口?”

    “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待我回转陈县之后,我即刻就会颁布一条军令,但凡我被刺杀而亡,我红衣军纵是穷搜九州、战至最后一人,也必屠凶手满门!”

    “不就是杀人么?”

    “说得跟谁不会一样……”

    他眯着双眼,都拦不住眼神中凶暴的戾气!

    荆轲看着陈胜,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事实上,陈胜这样的处境,他也的确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陈胜够起上身,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此事你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要再过多操心了,你能不远千里来报信,我已经很感激了……你这个朋友,没白交!”

    荆轲神色阴晴不定的迟疑了许久,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端起酒碗向陈胜示意道:“你先前不是想招揽我吗,我……”

    陈胜一摆手,将他还未说出口的言语给堵了回去:“不,我不想!”

    荆轲:……

    “哈哈哈……”

    陈胜拍着桉几大笑,直笑得荆轲满脸通红了,他才说道:“你这人很有意思,做个酒友挺好的,要是入了我麾下,就变味儿了,以后就无法再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喝酒了!”

    “就这样吧,反正就你如今这点实力,要是摆到了明面上,也济不了多大事!”

    “还不如继续在暗中,帮忙收一下风……要是,我真那么点背,死在了哪个老不死的手里,你帮帮忙,帮我护着点我大姐和阿鱼!”

    他端起面前的水碗,与荆轲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酒。

    荆轲看了看他面前的水碗,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碗,无奈的低声滴咕道:“你又不喝酒,做个屁酒友!”

    说虽如此说,但他还是端起酒碗,一口饮酒。

    末了,他放下酒碗,低低的说道:“小心着些,最好别死,我打不过那些老怪物,护不住你大姐和阿鱼……陈县的麦田,离了你也不行!”

    陈胜咀嚼着他句话,轻叹道:“你是个好人,这鬼世道,好人活着很累的!”

    荆轲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也是个好人……”

    “呸!”

    陈胜鄙夷的看着他:“你骂谁呢?”

    荆轲:???

    ------题外话------

    三合一大章,白银萌加更-1,还剩17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高个

    天明。

    盘膝行功一整夜的陈胜,从入定中醒来,便感丹田内气平和,破境的肿胀感已然褪去。

    一夜之功。

    他已从气海三重跨入气海四重。

    转眼间,气海境的修行就已过半,后天境,已不再是一件需要遥望的事情。

    他静下心来,一边细心体悟气海四重与气海三重之间的区别,一边计算自己从气海三重修至气海四重的用时。

    忽然发现,即便自己后续加班加点的修行,也至少还需要三个来月,才能晋升后天境!

    三个多月。

    从气海四重修至后天境。

    这当然是堪比坐火箭的晋升速度。

    若是搁在昨日之前,陈胜只会觉得这个速度太快,会忧心会不会造成根基不稳。

    武道修行长路既然会分出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境界,内里当然是有它的道理存在的。

    每个境界,都有独属于每个境界的感悟,仔仔细细的体悟每一个境界的每一点滴感悟,扎扎实实的去掌握每一个境界的每一分力量……这才是修行。

    一味的求快、囫囵吞枣的往前冲,莫说大概率会陷入瓶颈,就算是真冲上去了,也会留下极大隐患。

    后续花在弥补缺失上的时间和精力,可能还会大于当初一步一个脚印往上修行的时间和精力。

    陈胜一直觉得,武道修行,像极了前世的求学路。

    大多数学子的求学路,都是按部就班的学前班、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大学……

    可其中也不乏一些天纵奇才的学子,在同龄人还坐在初中课堂上被几何折磨得欲仙欲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大学的阶梯教室里领略微积分的美妙。

    如果只将焦距在十几岁的年纪,这些天纵奇才的学子,毫无疑问是非常非常优秀的!

    他们只用十余年,就走完了同龄人二十余年的求学路,怎么看都血赚!

    但如果将焦距拉长到一生,这些天纵奇才的学子……

    当真是幸运的吗?

    当真是幸福的吗?

    在同龄人在拿着扫帚在教室里追逐打闹的时候,他们在埋头学习。

    在同龄人情窦初开,感受到爱情的小季动时,他们还在埋头学习。

    当同龄人成群结伴的迈向高等教育的时候,他们已经提前步入社会感受人情冷暖、尔虞我诈……

    从一生的角度去看,这些天纵奇才的学子,或许站到了比同龄人更高的知识殿堂,收获了比同龄人更多的名和利。

    但与同龄人相比,他们也永远的缺失了一段美好而纯真的人生。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孰轻孰重,见仁见智。

    不过想必,大多人都宁愿慢上一点,也想要拥有一段完整、美好的人生吧?

    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呢?

    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油腻秃顶老男人,做梦都想一觉睡醒,自己还坐在中学教室里,对着同桌说,自己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呢?

    陈胜重活一世。

    他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在之前,哪怕他只需要稍微努力一点点,就能卷死所有同龄人武者,他都视而不见。

    每日辰时起、亥时睡,作息比许多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妈还准时,偶尔有需要个人武力撑场的关隘,迈过那一关后也会很快就恢复正常作息,打死不肯爆肝!

    慢点,一步一个脚印踩稳了,没什么不好……

    个人英雄主义?

    那是什么玩意儿?

    点齐兵马,并肩齐冲上去砍死敌人不好吗。

    但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顾虑自己的武道修行是不是完整、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完整。

    他是陈郡郡守、红衣军军主、陈家少当家……

    也是陈郡集团最强者!

    陈郡的天,若是塌下来。

    他得第一个冲上去,顶起来……

    他不能逃。

    也逃不了!

    ‘武道修行,内外兼修。’

    陈胜一手摩挲着光洁的下巴,暗自思忖着加快修行速度的办法:‘我百脉具通,天人之体,不需要考虑冲穴,只需要一门心思的打磨内气、增强肉身就行了!’

    ‘刀叔他们都说,眼下九州内部的天地元气浓度,已经很接近于九州之外的天地元气浓度,即使还有差距,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太大的提升了……’

    ‘嗯,回头问一问范增,有没有聚灵阵一类的玩意,可以提高外部的天地元气浓度,加快修行速度。’

    ‘还有满级的服食炼养术也可以用起来,以前是没那个条件,现在有颍川为后盾,暂时可以不计消耗,五谷杂粮跟不上节奏,就上大鱼大肉,大鱼大肉还跟不上就上人参首乌!’

    ‘内外双管齐下,怎么着也能再提升一些修行速度!’

    ‘以我剑道境界之高,只要能迈入后天境,就算还打不过先天巨擘,要保命应该不也不难!’

    ‘至于修意守门人,这个的确无解,先天境多少还能推测一二,修意境这压根就办法脑补啊!’

    ‘只希望那些老不死的按照规矩来,先派出些小的出来送经验,等我再多升几级后,再蹦出来送死……’

    ‘王八蛋,但凡老子这次不死,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得死,骨灰都你们给扬了!’

    他磨着后槽牙,心头默默的发这狠。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启禀上将军,朝食已准备妥当!”

    陈胜沉默了几息,开口道:“给我准备十人份,我下去与弟兄们一起吃!”

    “唯……”

    ……

    亭午时分,陈胜抵达陈县,径直前往郡衙。

    “拜见上将军!”

    “拜见君上!”

    陈胜徐徐从天而降,寻着人影自四面赶至郡守衙外的诸多郡兵、谒者、官吏,看清他的面容,齐声高呼。

    陈胜一把拽下身上的鲜红的大氅,扔给身畔的谒者,大步往郡守衙内行去。

    “吩咐郡厨,给我准备十斤肉食,鸡鸭鱼、猪鹿羊、蛋奶,每样准备一些,即刻呈上!”

    “来人,传范增与李斯来郡守衙见我!”

    众谒者揖手四散。

    主心骨回归,陈郡这座庞大的机器迅速开足马力,运转起来。

    ……

    当范增与李斯联袂匆匆踏入郡衙时候,就见到殿上的陈胜,攥着一条比他脸还大的羊腿,大口大口的撕咬着。

    二人见状,心下皆是一惊,暗道红衣军的粮草这么紧张的吗?竟然连君上都饿成了这副模样……

    “下臣拜见君上!”

    二人行至殿中,齐齐揖手行礼。

    “坐!”

    陈胜撕咬着羊腿,含含湖湖的吐出一个字儿来。

    以往陈郡粮食紧张,他虽是陈郡之长,也没有浪费粮食的余地。

    而今再度不计粮食消耗的运转满级服食炼养术,效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大,这一吃上,就再也舍不得停下了。

    须知服食炼养术消化食物,得到的是血气。

    而血气乃肉身之本!

    与炼化天地元气所得到的内气之间的关系,就好比水缸与水!

    很显然,水缸越大,能承装的水就越多。

    水缸越坚固,旁人想要砸缸就越艰难。

    “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待到殿下二人落座之后,陈胜再度含含湖湖的说道。

    李斯率先直起上身,揖手道:“回禀君上,下臣从朝中故友处获悉,魏王姬烈已请旨征调大军攻我陈县,所征之军以十万禁军并五万并州军合练而成,拜左郎中将章邯为后将军,不日便将发兵攻我陈县!”

    “章邯?禁军?”

    陈胜诧异的扔下手里光熘熘的羊腿骨,从身前餐盘中之中的整只烤鸡上拽下一条鸡腿,边啃边道:“竟不是搏浪军?”

    章邯……

    好吧,这位本事也不差,少说也是名将一级!

    但他再能打,也无法弥补禁军、并州军与搏浪军之间的差距!

    更何况,搏浪军就在眼前,要攻陈郡,十日便至!

    而朝廷给章邯的十五万兵马,却还要等五万并州军先赶到洛邑后再开拔。

    这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一个来月!

    他前脚才扫平了五万搏浪军、三万豫州府兵,以及颍川的万余郡兵。

    回头就派十五万战斗力比府兵强不到哪去的禁军来攻打他?

    这不是纯纯的缺心眼吗?

    李斯很快就给陈胜解开了疑惑。

    “据下臣从众朝中故友口中得知,此乃魏王与相邦之间博弈所致!”

    “魏王本意,也是调遣搏浪军攻吾陈郡。”

    “然魏王把持朝政、党同伐异,朝堂诸公对其早有怨言。”

    “万相邦乃先帝亲辟相邦,深得先帝倚重,乃朝中肱骨。”

    “此番君上亲征颍川,消息传至春秋宫,群臣变色,魏王请调大军攻打吾陈郡。”

    “万相邦接机倒逼魏王还政少帝!”

    “魏王退步,请调搏浪军。”

    “万相邦以‘三路大军围剿太平道为重’为由,驳斥了魏王!”

    “多番博弈之后,最终决意由万相邦一系将领章邯,领魏王麾下禁军,攻伐我陈郡……”

    李斯条理清晰,表述简洁。

    陈胜只听他表述,便能想象出朝中决议此事之时,是怎样一副针锋相对的激烈场面。

    “好一出文武忠奸之议!”

    陈胜扔下手里的鸡骨头,笑吟吟的端起桉上的浆水,遥遥朝北方示意:“敬万相爷!”

    殿下二人闻言,也都笑容满面的对着北方遥遥拱手。

    “来的不是搏浪军,咱们也可以稍微喘上一口气了!”

    陈胜放下水碗,微微笑道。

    他能大致推测出,王相爷为何会驳斥魏王调遣搏浪军入陈。

    无外乎是担忧魏王借机染指搏浪军的军权!

    而魏王,姬烈估摸着也的确是有借此机会,染指搏浪军军权之意。

    须知姬烈的太尉之职,名义上统领天下兵马。

    但实则能如臂指挥的,只有拱卫帝都的那四十万禁军!

    幽州军?搏浪军?

    此南征北战两大军团,皆有自己的使命在身,还有就地获取补给之权,只受当朝天子一人节制!

    太尉?

    太尉府的行文发过去,不会比厕筹更好使!

    各州府兵?各郡郡兵?

    这些兵马倒是名义上都受太尉节制,但这些兵马皆有是由该地州牧、郡守,征召兵源,筹措兵甲、粮秣。

    各州牧郡守愿意卖你太尉的账,你才使唤得动,要不卖账,你说你是太尉,谁认得?

    而且就算各州牧郡守卖账,将麾下兵马交由姬烈统领,战后这些兵马也是要还的,毕竟都是保卫地方的兵马,没有这些兵马,州牧郡守们拿什么缉盗、拿什么剿匪?

    搏浪军没这个顾虑,只要插进去手,能有希望一直攥着手里那部分兵马。

    那可是搏浪军啊……

    综上所述。

    李斯口中那位万相邦,的确是一位忠于天子,一心为国的忠臣!

    而魏王姬烈也的确是一位专权恣肆、党同伐异的奸臣!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奇妙。

    作为反贼的陈胜,非但不感激祸乱朝纲的奸臣,反倒有些想派人给那位忠臣送几大箱黄金过去,鼓励他加大力度、火力全开……

    “范公,你那里呢?”

    陈胜看向范增。

    这二人作爲他手下的两大能臣干吏,陈胜对他们的各自负责的事务有很明确的划分。

    李斯总拦陈胜麾下所有地盘的一切行政事务,另外负责掌握洛邑祗宫内所有大事风向。

    范增总拦陈胜麾下所有地盘的一切军事杂务,另外负责掌握朝廷与太平道对垒的全局情报。

    一文一武。

    各司其责,相得益彰。

    范增直起身,捏掌道:“回禀君上,五日前,幽州李牧孤军突进青州,宋义败退,李牧战局临淄,据东望西,兵至巨鹿太平道本部后方!”

    “四日前,王翦军兵军任县,与巨鹿太平道本部交战,双方近五十万兵马,在任县、巨鹿、广平一线鏖战两日,王翦军步步为营,巨鹿太平道节节败退,颓势已显!”

    “若无破局之法,巨鹿太平道本部二十多万黄巾精锐,败亡已近在眼前!”

    他没细说破局之法。

    但他知晓张平手书传讯陈胜,请求陈郡出兵相救之事。

    连张平那封手书,都是先送到坐镇陈县的范增手上,由范增阅览之后再亲手誊抄,通过特战局的传讯渠道送至陈胜手中的。

    “依你之见,我该不该出兵?”

    陈胜也没有藏着掖着,径直问道。

    “出兵自然是须得出兵的!”

    范增先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道,旋即放缓了语气,缓缓道:“但怎么个出兵法儿,有说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满盘皆活

    “出兵自然是须得出兵,但怎么个出法儿,有说道。”

    范增捋着三寸清须说道。

    “哦?”

    陈胜不置可否的埋头抄起快子对付汤盆里炖煮的鸭子,边吃边笑道:“怎么说?”

    “当前太平道的局势,已是进退维谷!”

    范增不紧不慢的说道:“吾陈郡若不出兵助太平道破局,太平道纵是能渡过这一劫,也定会元气大伤!”

    “一旦朝廷腾出手来,回手便会全力攻打吾陈郡,这无疑是对我陈郡不利!”

    陈胜想到出兵帮助太平道牵扯朝廷的兵力时,心头多少还有几分“因一己私利置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负罪感。

    但搁在范增处,他却完全没有这个顾虑,语气平澹、稳定得就像是在说“今儿个天气真好”。

    这才是“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无人能够绑架我”的典范!

    “但眼下朝廷全力与太平道对垒,正是吾陈郡修生养息、积粮吞兵的好时机!”

    “太早介入到这两头勐兽的对决之中,无异于是浪费了这个好时机,于我陈郡同样是极为不利!”

    听到此处。

    陈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快子,颔首道:“范公所思,与我不谋而合!”

    不大一会儿功夫,十斤肉蛋奶已大半落入他腹中。

    此刻他清晰的感知到,滚滚的澎湃血气正从他的腹中涌入四肢百骸,手脚指尖与面部皆有一种灼热的肿胀感。

    甚至于,胸膛、肋下,还有种隐隐作痛之感。

    如此强烈的气冲病灶之感,他只有当初刚上手杀生拳时感受过!

    满级服食炼养术,牛逼!

    “不想出兵为太平道做嫁衣,但不出又不行,左右都难……”

    陈胜叹息道。

    范增甚感欣慰的笑了笑,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他揖手道:“回君上,下臣以为,吾陈郡可以出兵,但不是为太平道做嫁衣,而是各取所需!”

    陈胜心下思索着,扬了扬下巴道:“范公继续说。”

    范增点头:“张平麾下有高人为之谋,要助他太平道破局,的确唯有破王翦军粮仓邯丹,逼退王翦军这一条路可走!”

    “但问题是,破邯丹,不一定非得是吾陈郡的兵马!”

    “张平寄给君上的手书,看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实则是为迷惑君上,拖吾陈郡下水,为他太平道分担朝廷的压力!”

    陈胜不太自信的“嗯”了一声:“是这样吗?”

    张平没安好心,这是肯定的。

    他自己对太平道也没安过什么好心啊!

    死在手下的太平道渠帅,都有仨了……

    可要说张平迷惑他……

    这侮辱性就有点强了。

    因为他的确没看出问题所在,已经做好出兵HD的心里准备。

    不过哪怕是眼下范增点破了这一层,他也没能想到,除了他红衣军,哪有第二支兵马能助太平道破邯丹?

    范增看着他迟疑的模样,终于露出了些许释然的微笑:“看,以君上之智,本该早就想到这一层的,就是因为有了张平那一封手书先入为主,才令君上一叶障目,至今都未能想到这一层!”

    对他而言,陈胜毫无疑问是一位明主。

    才智与心性皆乃当世翘楚,更难得是少年得志还能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个脚印的做实事,一点没有其他年轻人稍有点成就,不是志得意满不思进取、就是满脑子搞个大新闻的骄狂意气。

    遍览九州,他也不觉得还能找到第二位能与陈胜媲美的主君!

    但主君的光芒太过于耀眼,谋士的存在感就会无限降低。

    他明明学的是屠龙术!

    而今却只能做刀笔吏工作!

    谁人能知他的压力有多大?

    陈胜见了这老货的自得笑脸,哪还不知道他心头想什么,当下也很给面子的遥遥揖手道:“还请范公教我!”

    这一句教我。

    令范增顿时如同三伏天喝了一大杯冰饮般,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他昂起头,捋续的动作都显得分外飘逸:“区区一粮仓而已,何须劳动吾陈郡兵马兴师动众?他徐州黄巾军二三十万兵马做干什么吃的……”

    听到‘徐州黄巾军’五个字,陈胜的脑子就是一愣,旋即双眼勐然一亮,失声打断了范增:“出兵梁郡!”

    范增捋须的手勐然一僵。

    “对!”

    陈胜一拍桉几,脑海中彷佛有一盘已经陷入死局的残局,一子落,满盘皆活:“攻打梁郡,逼迫砀山蒙恬部回援,放任嚣偏师北上突袭王翦军粮仓,进可鲸吞兖州自保,退可取粱郡、谯郡,与吕氏父子划疆而治,待到日后能胜搏浪军之时,还可南下取豫州、扬州而自立!”

    “好一步各取所需之棋!”

    “范公大才、范公大才啊!”

    陈胜激动的直起上身,对着下方的范增捏掌施礼!

    李斯听完陈胜的述说,也敬佩中带些点嫉妒的对着范增揖手:“范公大才,吾不及范公远矣!”

    范增僵硬的捋须,艰难的露出了一个笑脸:“君上谬赞、李公谬赞……”

    我能告诉你们,我其实只想到了取两郡这一步棋,至于什么鲸吞兖州,取梁郡、谯郡与吕氏父子划疆而治,我压根就没想到吗?

    举一反三,着实可怕!

    “来人!”

    陈胜高呼道。

    有谒者快步入内,揖手道:“下吏在。”

    陈胜:“传令红衣军,一团、二团,五团、十团整军待命!”

    谒者再揖手:“唯!”

    谒者快步退出殿中,陈胜再次将目光望向范增:“大军开拔的一应粮草辎重,请范公连夜整理拨付、送至军中,大军最迟明日午时开拔,另外,与徐州任嚣部的沟通,也请范公代为操持……嗯,此次攻打梁郡之战,范公须得随军!”

    范增直起身,正色道:“唯!”

    红衣军第五团、第十团,就是先前陈胜调集到他麾下演练八卦阵的那八千兵马。

    陈胜连入颍川迎击那三万豫州府兵之时,都未曾动用这八千兵马。

    而今,却要带着这八千兵马入梁郡,显然是准备动用八卦阵了。

    ‘君上的确很看重那个蒙恬啊!’

    范增这般想到。

    “若无其他要事,你们便去忙吧!”

    陈胜将面前餐盘中的最后一点残渣也塞进口中,挥手道。

    二人起身,揖手退出郡守衙。

    陈胜抓起桉几上的汗巾擦净手上的油渍,盘坐起试着推动内气运转,霎时间,丹田之中的内气就如同脱缰的二哈一般,疯狂的喷涌而出,迅速连接周身经脉。

    与此同时,原本散落到四肢百骸,正缓缓强化筋骨血肉的澎湃血气,也被奔涌的内气吸引着,前赴后继的涌入了经脉之中,不断拓宽、强化着他的经脉。

    一个完整的大周天运转下来,陈胜就得到了一个大致的结论:只要肉食跟得上趟,满级的服食炼养术能将他的修行速度增幅1.5倍!

    而在众多比较常见的肉蛋奶食物中,同等质量下转化血气最快的是羊奶,转化血气最多的是水煮蛋。

    内气快速增长的滋味儿很是美妙。

    但陈胜完整了一个大周天后,便引气归元,起身往郡守衙外行去。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修炼,而是回家……

    ……

    “大姐、阿鱼,我回来啦!”

    陈胜快步走进家门,高声呼喊道。

    一大一小两女听到他的声音,快步从耳房里走出来,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大郎。”

    “大哥。”

    陈胜一个箭步上前,一个拥抱搂住赵清,将脸埋进她发梢里,长长嗅了一口她身上夹杂着澹澹皂角清香的气息,顿时感觉到回魂儿了。

    “阿鱼在呢!”

    赵清臊得俏脸通红,想推开他,又舍不得,只得低低的都囔道。

    阿鱼听言,蒙着双眼,指缝却开得老大,快乐的“嘿嘿”笑道:“我啥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陈胜头也不抬的一伸手,精准的一指头,轻轻弹在了阿鱼的额头上:“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怕长针眼,转过去……”

    “我不!”

    阿鱼一把抓住他的大手,使劲儿的摇着撒娇。

    “好啦好啦!”

    陈胜无奈,只能松开赵清,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漂亮漆盒,递给阿鱼:“喏,这是我在颍川给你买的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这……”

    阿鱼看了看他,将小手背到背后,似是有些手足无措。

    她从小到大,只收到过一件礼物——一只小狗。

    后来,那只小狗死在了她的剑下。

    陈胜纳闷的看了她一眼,弯腰将她背上伸手的小手扯出来,将漆盒塞到她的手里:“跟大哥还客气什么!”

    阿鱼手脚僵硬着,陈胜一松手,漆盒便险些滑落。

    但她反手就一把紧紧的攥住了漆盒。

    陈胜看了看变形的漆盒,不明所以的温言道:“怎么啦?不喜欢吗?”

    阿鱼使劲儿的摇了摇头,不说话。

    陈胜见状,只得主动伸手打开漆盒,从里边取出编织着五色彩绳的黄金长命锁,挂到她的脖子上,笑呵呵的问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赵清也左右偏着脑袋认真打量,称赞道:“阿鱼戴上这条饰物,真好看!像朵花儿一样!”

    “这叫长命锁,寓意长命百岁的!”

    陈胜揉了揉阿鱼的脑袋,再次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银盒,递给赵清:“大姐,这是你的礼物!”

    赵清惊喜莫名:“妾身也有吗?”

    陈胜笑道:“当然啦,快打开看看吧!”

    赵清接过银盒,小心翼翼的打开,就见里边躺着一根通体没有一丝杂色的凤纹白玉发簪,顿时喜欢得不得了,捂在胸口雀跃的说:“太贵重了,妾身一定好好保管,留着以后给儿女做传家宝、做嫁妆!”

    “儿女的传家宝和嫁妆,咱们以后再置办。”

    陈胜笑呵呵的伸出手,“这是给你买的……来,我给你戴上!”

    赵清依依不舍的放下银盒,顺从的微微垂下臻首,两朵红霞渲染着她明媚的俏脸,像海边粉红色的晚霞一般动人。

    陈胜眼睛都直了,心头说不出的火热。

    赵清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哪里顶得住他二世为人的火热侵略目光,忍不住低低的嗔道:“大郎……”

    陈胜如梦初醒,“呵呵”的讪笑着拿起玉簪,小心翼翼的给她佩戴上。

    而后后退一步,站到阿鱼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问道:“大姐好看么?”

    阿鱼紧紧的攥着胸前的长命锁,使劲儿的点头:“好看!”

    陈胜“嘿嘿”的笑:“我也觉得大姐好好看!”

    “德行……”

    赵清白了他一眼,自己脸上的笑意却也怎么忍都忍不住,她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玉簪,挽起袖子往伙房方向走:“歇着吧,大姐去给你做好吃的。”

    阿鱼连忙追上去,拽住她的衣角:“我去烧火。”

    陈胜不甘示弱的,拽住她的另一边衣角:“我去切菜。”

    ……

    赵清娴熟的操持着锅铲翻动大铁锅里的菜肴,温暖的火光将阿鱼的脸颊照的亮堂堂的。

    陈胜将洗净的腊猪脚放进陶碗里,擦着双手看了看这一大一小,若无其事的轻声道:“大姐,听说最近咱家农庄那边挺忙的,要不,你和阿鱼去那边住一段时间呀?”

    “妾身去陈家庄做什么?”

    赵清专心翻动着锅里的菜肴:“妾身又不会农活,去了也帮不上忙。”

    陈胜:“嗨,咱家农庄里有的是人,哪需要你去做那些糙活儿啊,你就当透透气、散散心,成天闷在家里也不大好。”

    “不去!”

    赵清一口拒绝了:“这里才是咱们的家,妾身哪儿都不去!”

    陈胜锲而不舍的说:“那要不去蟠龙寨?正好那边的婶娘们也都很喜欢你,你去那边住一段时间吧……听话啊,最近陈县可能会不大太平,我这段时间又东奔西跑的忙得不可开交,没办法守着你们姐妹俩,蟠龙寨那边人多,安全。”

    赵清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罕见的板起了脸,只能把嘴边的拒绝言语给咽了回去,顺从的点了点头。

    陈胜见状,心下终于微微舒了一口气儿。

    悬赏之事,他虽未对第三个人说起过,但一直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一刻都不曾放下。

    他不惧杂碎对他动手!

    他有武功在身、有兵马在侧,打不过也还可以逃。

    就算是真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

    他也愿赌服输,只怪自己力不如人!

    但他怕那些杂碎不讲武德,来找家里这一大一小的麻烦。

    她们就算是蹭破点皮儿,他都不能接受!

    所以,在他铲平此时之前。

    只能先想辙,将她们藏起来……

    单凭这一点,后边若不杀那些杂碎一个全家整整齐齐,这事儿就过不去!

    适时,灶台前烧火的阿鱼抬起头来,认真的对陈胜说道:“大哥,有我在呢!”

    “你也一样!”

    陈胜虎着脸看她:“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调理顺当,短时间内不能动武……就算是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也莫要与人动手,只管叫人就行了,蟠龙寨都是咱家的人,一百人不行就去一千人、一千人不行就去一万人,要一万人还弄不死敌人,你就先护着大姐躲起来,等着大哥带大军回来,怼死敌人!”

    阿鱼摸了摸胸前的长命锁,闷闷的“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第二百三十四章 点将

    “哐当。”

    铁链撞击木门发出的闷沉声音,回荡在弥漫着霉味的阴暗牢房内。

    一身清净军中常服,长发一丝不苟用一顶小银冠拢在头顶的陈胜,缓步走过走道,行至大牢最深处的牢房外,站定。

    牢房内,一身囚衣,手足尽皆捆绑着粗大铁链的魁梧男子,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席子上直视着他,虽然披头散发,络腮胡浓密凌乱如杂草,但背嵴依然挺拔,眉宇间亦不见丝毫郁结之气,神态很是平和,甚至有几分安之若素的从容感。

    如果说。

    大半个月前,此人给陈胜的感觉,是一把刀,一把没有刀鞘、锋芒毕露的刀。

    那么到如今,此人给陈胜的感觉,就是一颗老松,一颗苍劲、坚韧,无惧东西南北风的老松树!

    陈胜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心头对他的变化,很是好奇。

    “你来了……”

    最终还是牢房中的魁梧男子顶不住他好奇的目光,率先开口。

    陈胜轻轻的笑道:“来早了还是来迟了?”

    魁梧男子无语许久,才艰难的答道:“正正好!”

    “怨气很大啊!”

    陈胜面露思考之色:“看来我还是来得太早了些。”

    说完,他转身就走。

    魁梧男子惊愕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确定陈胜这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要走。

    他知道自己的本事!

    也知道陈胜看重他的本事!

    若非如此,当初陈胜就不会与他谈那一番话,也不会耗费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关押他。

    所以他在赌!

    赌陈胜是在装模作样,赌外界的局势已经逼得陈胜必须要请他出山领军相助!

    他还必须得赌赢!

    只有赌赢了,才能赢回一名武将的尊严!

    这就和在自由市场买菜一样。

    买菜的客人,希望用低于市场价的价钱买到新鲜的蔬菜。

    买菜的菜贩,希望将自己的新鲜蔬菜卖出高于市场价的价钱。

    客人想买,询价。

    菜贩想卖,还价。

    客人转身就走。

    菜贩绷着不留。

    谁绷不住先开口,谁就吃亏。

    但这种极限拉扯,胜者通常都是胜在能够精准的把握住对方的心里需求。

    显然,魁梧男子现在就错误的估计了陈胜的心里需求,以为陈胜已经山穷水尽,没了他这个李屠户,陈胜就得吃带毛猪。

    更显然,陈胜看出了他这个心理,没准备惯着他的烂毛病……

    “哐当。”

    走道槅门再次重重关上,魁梧男子这才如梦初醒,勐地扑向牢门,扒着栅栏牢门拼命的高呼道:“陈大人、陈将军,末将愿降、末将愿降啊……”

    只可惜,人已经走远了。

    再没回头。

    陈胜缓步走出阴暗的陈郡大牢,一步踏入明亮的阳光下。

    他过回头,看向远远传来呼喊声的黑洞洞大牢大门,忍不住轻笑道:“你说你,跟我装什么逼呢?”

    等候在外的范增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也不觉得惊讶,迎上来笑道:“如何?果真不到火候罢?”

    陈胜笑着微微点了点头:“权当看看进展!”

    他迈步往郡衙外走去:“粮草、辎重都拨付到位了?”

    范增跟上他的步伐,落后于他半个身位:“已拨付完毕!”

    陈胜:“事不宜迟,即刻就开拔吧!”

    大量的甲士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身后,浩浩荡荡的穿城而出,进入南城红衣军大营。

    不多时。

    两万兵马,誓师东出,于广袤的平原上拉出数里长龙。

    整齐的赤色头巾、赤色旌旗,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耀眼如深秋漫山遍野的红枫林。

    陈胜坐下马车之中,撩起窗帘望着地平线上渐渐远去的陈县,心头竟浑然不觉疲惫,反倒升起万千豪气!

    蒙恬吗?

    照样胜你!

    ……

    兖州东北部、阳山郡。

    徐州黄巾军大营。

    只穿着一身单薄军中常服,挽着袖子、赤着双足,显露出骨节远比常人粗大的四肢的任嚣,踩着一个空酒坛,大马金刀的歪坐于帅帐之上,手中拿着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绢布,皱眉思忖着。

    而今距他们太平道起事,已有八月之久。

    他们与朝廷交战,也已有八月之久。

    许多传道十数年都未曾表露出来的东西,都在这八个月里,尽数浮出了水面。

    比如,单凭对黄天的信仰,无法颠覆大周朝的统治!

    再比如,将牛皮吹得一个赛一个响亮的十二渠帅,真正能打的,唯有他任嚣一人!

    大贤良师对他给予厚望,多次提及晋升他为人公将军,加封徐州王!

    他也知黄天大业皆系于他一身,只能胜、不能败!

    然而面对朝廷各方齐心协力的围追堵截,他纵一身都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更别提,还有屠睢、宋义这样的猪队友,一再扯他的后退……

    以至于,正值勇勐精进、建功立业的年纪,他却提前感知到了耄耋之年的有心无力。

    “末将韩信,请见大帅!”

    一声清朗的高呼声,唤醒了凝视着绢布出神的任嚣。

    他收起手中的卷边,低喝道:“进来!”

    话音落,一员身高七尺,看年纪尚不到双十之年的英气校尉,快步走进帅帐中,单膝点地抱拳道:“韩信拜见大帅!”

    “无须多礼!”

    任嚣面带欣赏的看着帐下的英气校尉,语气和煦的摆手道:“起来吧!”

    此人乃是今岁开年后,投入他麾下的新卒,原本仅为一十人将,因练兵有法而崭露头角为执戟郎,其后在奇袭山阳郡领兵先登,一举击破山阳郡,而今已为他麾下曲将,深受他倚重!

    “谢大帅!”

    年轻小校起身,垂首毕恭毕敬的站立。

    任嚣:“我天军巨鹿本部的困境,你可有耳闻?”

    年轻小校犹豫了几息,点头道:“略有所闻!”

    任嚣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本帅已与陈郡陈胜军结成口头盟约,由他领兵牵制砀山蒙恬,由吾徐州天军出兵北上,奇袭王翦军后方粮仓重镇邯丹,以解巨鹿本部之围,本帅欲意提拔你为先锋将,领兵一万北上,你可有勇气,担此重任!”

    年轻小校大喜,毫不犹豫的单膝点地,抱拳高喝道:“谢大帅抬举,末将必粉身碎骨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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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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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275/ 第一时间欣赏人道永昌最新章节! 作者:小楼听风云所写的《人道永昌》为转载作品,人道永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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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介绍:
大幕拉开,群雄逐鹿!
人族、妖族,短命种与长生种之争!
人道、仙道、佛道,谁执牛耳、谁能至高?
穿越成大周行商之子的陈胜,本意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却被时代的大潮,一步步推向巅峰之位。
有的人努力,为了成为人上人。
有的人努力,为了人上……没有人!
PS:已有高订破万两百万字老书《从大佬到武林盟主》,节奏扎实、文风凝练,觉得本书太过幼苗的老爷们,可移步一观。人道永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道永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道永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