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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人道永昌txt下载     人道永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来之笔

    还未进入厅堂。

    陈胜便见到了坐在堂内的陈丘和吴广。

    看着多日未见、越发黝黑的吴广,他脸上浮起了丝丝笑意。

    “大郎。”

    “大哥!”

    堂内二人见他进来,齐齐起身道。

    陈胜先向陈丘抱了抱拳,喊了一声“十二叔”。

    然后才回过头打量多日未见的吴广。

    “又黑了,不过人也精神了。”

    他微微点头道:“大营里的日子,很苦吧?”

    吴广使劲儿的摇头:“还好,刀叔很照顾俺,教了俺很多,就是有些想家里的鸡子面。”

    他龇着一口大白牙,“嘿嘿”的笑道,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几分军人的爽朗、豪迈之气。

    陈胜笑道:“稍后自个儿去央求你嫂嫂给你擀面。”

    他走上厅堂落座,转过身对二人虚按了按。

    “十二叔,先前交代您的事儿,做得怎么样了?”

    陈丘面露苦色:“大郎你说得倒是容易,可老叔回去琢磨了两宿,越琢磨越觉一团乱麻、无处着手,还有如今堂口里的人手,个个都是张牙舞爪惯了的粗人,要他们来做这种细致话儿,他们一时半会哪里转变得过来。”

    “慢慢来嘛!”

    陈胜笑道:“一件大事,您将他拆分开,就变成了一堆的小事!”

    “比如,您可以先带着人出城去转转,在进城的各交通要道上,挑选合适的位置弄上几个食肆、驿馆,然后再去北市弄一个酒坊啥的,食肆、驿馆都得沽酒吧?沽酒的档口,你布置的那些个食肆和驿馆,不就将消息送回城了?”

    “这不就布置好一条线了?”

    他笑吟吟的说道:“至于下边人,也慢慢分,教得会的、就转入地下做事,教不会的、就继续让他在明面儿上待着,实在是没用的、就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去,你手里又有钱又有粮,还怕招不到人?”

    陈丘苦笑着点头:“也只能慢慢来了。”

    陈胜沉吟了几息,又问道:“收归白虎队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陈丘回道:“再给老叔几日,老叔能办妥当。”

    陈胜“嗯”了一声。

    从他的话语中,陈胜听出了他在这件事上遇到了阻力。

    不过这也正常,任谁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过惯了,再让他去军营过那种苦日子,谁都不肯!

    不过既然他觉得这件事他能摆平。

    陈胜总得给他这个机会。

    “想走的就让他走、愿留的就让他留,要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您吱个声,我来想办法!”

    陈胜淡淡的说道,末了,他又想起了什么来,说道:“对了十二岁,李氏送了我十来个鹰奴,晚点我派人送一个堂口那边,您挑一批信得过的人去跟随那个鹰奴,学习他们驯养飞禽的手段,飞禽传信可要比快马传讯便捷太多了,要能形成规模,咱们要做的事,就做成一大半了!”

    见陈胜说得郑重,陈丘也认真的道:“行,老叔回头就去挑人,一定捡伶俐精细又可靠的堂众挑,包管把你说的那个什么‘鹰奴’的本事,都给他掏干净喽!”

    陈胜:“那好,我们再来说说今天请你们过来的目的。”

    “先说说十二叔你这边!”

    “第一、我需要发动青龙帮所有人手,在陈郡境内替我寻找一种黑色的石头。”

    “那种黑色石头长啥样,我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我只能说,那玩意是黑色的,生在地底下、山体里,通常都是山洪或地龙翻身冲刷出来的,而且通常都是密集出现,大有磨盘,小有鹅卵石,对了,摸一摸,还会一手黑渣。”

    “总之,发动青龙帮十一堂口所有帮众,漫山遍野的去给我找,找到标注好来源,一并送到我手里,我会甄别。”

    “第二、我需要青龙帮十一堂,都在各自的地盘上帮我找一找各行各业的贤人。”

    “比如种地种得最好的农户、打铁打得最好的铁匠、木工活儿做得最好的木匠、画画得最好的画师……总之,但凡是将某一件事做到了他所在行业极致的人,都可以礼送其到陈县,您可听清楚了,是‘礼送’,不是强押,这中间的分寸,您着各堂叔伯们,都好好把握一下。”

    他看向陈丘:“十二叔,您听明白了吗?”

    陈丘皱着眉头思忖了好一会儿,说道:“大郎,你说的那种黑色石头,老叔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是哪里见到的……你莫急,让老叔再想想、再想想。”

    陈胜怔了怔,眼神中陡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他张了张嘴,又强行把嘴闭上了,回过头看向吴广:“石头啊,青龙帮改制之事,十二叔给你说过吗?”

    吴广:“昨日听十二叔说起过。”

    在陈家攻下陈郡郡衙后不久,他就应征入南大营为郡兵。

    表面上,他只是陈刀身边平平无奇的一名短兵,每日跟随陈刀进出。

    但实际上,却是陈刀在手把手的教他,如何练兵、如何带兵。

    不过他白日里在南大营操练,夜里还是会回到黑虎堂处,继续跟随陈丘学习处理堂务。

    毕竟,在外人的眼中,他依然是陈丘的子侄。

    青龙帮与陈家之间的关系,也依然是个秘密。

    陈胜:“你有什么看法?”

    吴广想也不想的道:“大哥说得对!”

    陈胜忍不住笑了笑:“你崽子,好的不学,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

    吴广“嘿嘿”的笑。

    顿了顿后,陈胜开门见山道:“我欲意遣你入陈留,效仿当初的赵四叔,于陈留设立我青龙帮之堂口。”

    吴广懵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大哥,您说的是以前的堂口,还是以后的堂口?”

    陈胜很是欣慰的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以前的堂口!”

    吴广听言,沉吟了几息后,努力挺起胸膛道:“大哥,俺能行!”

    “这么有信心?”

    陈胜玩味的看着他,笑道:“当初赵四叔是怎么做的,你还记得么?”

    吴广重重的一点头:“俺记得!”

    陈胜:“狠得下心?”

    吴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便坚定下来:“狠得下!”

    陈胜一拍座椅扶手:“那好,你需要什么?”

    吴广:“两名红棍,二十草鞋,一应配兵,百石粮秣!”

    陈胜:“够?”

    吴广:“够!”

    陈胜慢慢的点了点头:“黑虎堂的红棍,随你挑,准备三日,三日后出出发!”

    吴广听言,起身面朝陈胜长揖到底:“唯!”

    陈胜正要说话,那厢的陈丘突然跳起来:“想起来了……大郎你等等,老叔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阵风的往厅堂外冲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盘炕

    “哒哒哒……”

    一头溜光水滑的老牛,溜溜达达的拉着一架板车,行走在仿佛嫩绿地毯一般的一望无际宿麦田间。

    驾车的,是个两个生得唇红齿白的青衣小童儿。

    他们坐在车辕上,像是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一样不安分起起坐坐,咕溜溜的眼珠子四下乱瞟,就像是见了什么都感兴趣。

    “童儿,往东走。”

    板车后,盘坐着一位花发老者。

    而今还未至寒露,天气正当清爽,不冷也不热,寻常人穿一件单衣便觉得通体舒泰。

    而这花发老者身处于一堆厚实的皮毛之中,面色灰白、嘴唇乌青。

    偶有清风拂过,他包裹在厚实皮毛下的身躯都会随之颤抖。

    他闭着双眼,似是在小憩。

    但牛车经过一个岔路口之时,他却像是能看得见一样,开口命驾车的童子转向。

    “是,老爷!”

    两名童子也不觉得惊异,习以为常的异口同声道。

    而后一人牵牛绳、一人挥舞鞭子,驾驭着牛车转向,往东边行去。

    牛车再前进一段路程过后。

    田地间劳作的农户,慢慢的多了起来。

    两个青衣小童好奇的打量那些农户。

    农户也在好奇的打量他们。

    但无论是驾车的青衣小童。

    还是田地里的农户。

    都只是看了看对方后,就移开了目光,牛车在阡陌之间行走了很久,都无一人与他们打招呼。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挡在他们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

    板车后闭目小憩的花发老者忽然开口:“停。”

    “吁……”

    两名童子缓慢拉住老牛。

    花发老者睁开双眼,径直看向田地间劳作的鲁菽,隐藏在厚厚皮毛下的宽厚手掌,慢慢开始掐动。

    但他的眉头,却随着手掌掐动慢慢皱起了眉头。

    农家门人。

    碌碌无为之相。

    何以命数却似黄河之水天上来,延绵不绝?

    难不成,是天机又乱了么?

    ……

    鲁菽也在打量牛车上那老者,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然后就弯下腰,提起锄头继续清理麦田里的杂草。

    有意思的人。

    哪有这几百顷宿麦重要啊!

    不想牛车上老者,却忽然高声道:“农家高足,可否上来一叙?”

    鲁菽听言,轻轻的“咦”了一声。

    他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人。

    但却无一有这老头有意思。

    一眼就能看穿他的传承……

    他直起腰身,一手扶着锄头,一手对着田地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阁下有何话,不妨下田一叙。”

    牛车上那老者看了看他大脚下湿漉漉的土地,眉宇间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但旋即,他便揭开身上覆盖的层层皮毛,露出皮毛下魁梧如牛犊的强壮身躯。

    鲁菽见状,一言不发的支着锄头慢慢走上田垄。

    花发老者从牛车上走下来,率先捏掌施礼:“玄门散人……”

    一揖未毕,被便鲁菽一手给扶住了。

    鲁菽淡淡的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阁下有话,不妨直言!”

    花发老者见状,淡淡的笑了笑,“那便请高足恕余冒昧,可否为余引荐一番行云布雨之人?”

    鲁菽平淡的面容一肃,浑浊的目光瞬间便得锐利,沉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花发老者摇头:“高足莫要误会,余无他意,只是想见识见识这位敢为一方百姓福祉逆天而行、改天换地的大仁之士!”

    鲁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花发老者也笑吟吟的任由他看。

    好一会儿。

    鲁菽才面不改色的道:“恐令阁下失望了,您口中的那位大仁之士日理万机,无暇与阁下这等不学无术之士坐而论道。”

    花发老者失笑,看着他的面容缓缓开口道:“请高足再恕余冒犯……你今岁五十有四,家中父母早逝、幼弟早夭,漂泊半生……”

    “好了!”

    鲁菽恼怒的打断了他的言语,拔高了声音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话音落。

    田地间劳作的数名农户,无声无息的放下手里的锄头,从田地里摸出刀剑,一言不发的围了上来。

    鲁菽作为宿麦项目的项目经理,陈胜的开山大弟子,未来的农家亚圣。

    陈胜怎么可能不派人护他周全?

    虽然有事发生时,到底是谁护卫谁,还不好说。

    但鲁菽能不能打,那是鲁菽的事。

    陈胜派不派人,那是陈胜的事。

    花发老者看了一眼围上来的众执锐之人,面上非但没有惊恐、惧怕之色,反倒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看来,不必麻烦高足了!”

    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衫,面朝着围上来的诸多执锐之人,缓缓下拜:“玄门散人范增,请见诸位之主君!”

    ……

    “咚。”

    一条清澈的小溪旁,卷着裤腿坐在溪边泡脚的陈胜,随手将一块巴掌大的煤炭扔进火盆里,看着火盆中燃烧得红彤彤的炭火,心头说不出的高兴。

    他会这般高兴,却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连山之中的煤矿。

    而且还是半露天矿,开采难度极小不说,而且占地面积还广!

    单单地面上的煤矿储量,都够陈郡使上一二十年!

    更别提地下的煤矿储量了!

    总而言之……发了!

    不多时。

    季布按剑快步穿过周围林立的甲士,行至陈胜身畔,抱拳拱手道:“启禀大人,连山村内尚余人家三十五户,多为老迈妇孺。”

    陈胜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连山村里正、里属何在?”

    季布:“回大人,具已逃荒。”

    陈胜沉默了几息,叹了口气说道:“村中房屋几何?”

    季布想了想,回道:“砖瓦房两间,茅屋百十来间。”

    陈胜沉吟了片刻,轻声道:“也好……留下二十人,进驻连山村,照看那片煤矿,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煤矿,有违者,斩!”

    季布高声应喏:“唯!”

    顿了顿后,陈胜又说道:“将弟兄们带来的口粮,留下一半,让进驻连山村的弟兄们留下三日口粮,其余的尽数分给村中村民,后续粮秣供给,会在两日之内送到!”

    季布:“唯!”

    陈胜挥手:“抓紧时间办,完事了早些回城,天要黑了!”

    季布匆匆告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线

    霜降。

    万物毕成、毕入于戌。

    上将王翦,统二十五万大军入冀,陈兵广平郡以北,隔漳河与巨鹿太平道大本营三十万黄巾主力对峙。

    冀州黄巾渠帅司马卬,数次引兵攻打王翦本部,俱被王翦击退。

    中途司马卬数次诈败,引诱王翦渡河。

    王翦皆视若无睹,似已打定主意,要与太平道本部打一场消耗战。

    适时。

    吕政统帅五万兖州府兵,于兖州东北部诈败引诱五万青州黄巾前锋深入,围而歼之,大胜!

    青州黄巾渠帅宋义怯,陈兵泰山郡,裹足不前。

    砀山战场,蒙恬统帅三万兖州郡兵,借砀山五十里山水,抵挡二十万徐州黄巾军兵锋,战况焦灼,数易其营。

    徐州黄军渠帅任嚣,不断分兵,借蒙恬之手打磨麾下大军。

    十月二十八日。

    陈守领兵抵达砀山,八千红衣军正式归入蒙恬麾下。

    ……

    前线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

    陈胜在后方搞建设,也搞得如火如荼。

    在他一力推动下,火炕抗寒计划很快就落到了实处。

    大批经过短暂施工培训的流民,组建成一支支施工队,在一个个小吏的带领下奔赴各辖县。

    李斯居中总揽全局,一面协调各县县衙的人力、物力,一面掌握各县的火炕修建进度,可以说是忙得脚不沾地。

    而连山煤矿,也在陈胜不计成本的投入下,很快就投入了生产阶段。

    此事由王雄统筹,一面组织人手拓宽陈县通往连山村的道理,一面抓紧生产,每日通过独轮车运输、骡马队运输的方式,将大批煤炭运进陈县储藏。

    另一头。

    青龙帮的改制工作,也进入尾声。

    在各县分堂堂主极力配合陈胜一手甜枣、一手大棒的威慑下,包括黑虎堂在内的十一支白虎队合共两千余人,分批抵达蟠龙寨,和平的从帮派武力过渡为红衣军第三曲。

    陈胜将赵四调回,出任红衣军军侯,统领红衣军第三曲。

    与此同时。

    梅花山庄先稷下学宫一步落成。

    陈胜初步将其“民生、天工、搬山、格物”四殿,收录了来自陈郡各行各业顶尖人才八十六人。

    他自领梅花山庄庄主,令鲁菽入民生殿领殿主,其余三殿殿主,暂未寻得合适之人,暂且空悬。

    开庄之日,陈胜亲自写下门联,送入位于陈县东城的梅花山庄。

    上联:破万卷书。

    下联:行万里路。

    横批:知行合一。

    也就是在门联挂上梅花山庄大门上的一瞬间,陈胜的系统面板【地位】一栏后,上出现了“大周陈郡梅花山庄庄主”,气运点加成:300。

    至于稷下学宫这张王炸牌,暂且还处于筹备当中。

    在陈胜的计划中,梅花山庄与稷下学宫的关系,应当是类似于“中科院”和“顶尖高校”之间那样的关系。

    “中科院”负责研究最前沿的技术,而稷下学宫则负责将这些前沿技术推广出去。

    二者相辅相成。

    前者招揽学有所成的贤者高士。

    后者培养选拔下一代贤者高士。

    前者是后者的基础。

    后者是前者的招牌。

    ……

    事情很多,也很杂。

    好在陈胜将这些事务都分包了出去。

    他只管每日看看各方面的汇总过来的报告……诸如各县的火炕铺设进度,入库的煤炭储量、入庄的人才履历等等。

    这点工作量,每天下班前花个一二十分钟,也就摆平了。

    他这阵子的工作重心,一部分在砀山之战中,一部分在提升自己的武道修行和练兵之上。

    自打陈守领兵归入砀山大营之后,他就保持着一日两封书信的高频率通讯,巨细无遗的给陈胜直播着砀山之战的经过。

    上到蒙恬的行军宿营、排兵布阵,敌我态势、厮杀胜负,以及辎重消耗、士气变化。

    下到砀山大营内各郡兵马的数量,以及从该郡兵马作战过程中的行事风格反推该郡郡守的实力与脾性。

    甚至连某日大帐议事的过程中,某郡郡尉多看了他几眼,他觉着那人对他不坏好心,得找个机会弄死那人这种“小事”。

    都会出现在他写给陈胜的帛书当中。

    可怜的传信鹰隼,最开始从砀山飞回陈县的时候,还高高的扬着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气模样。

    没过几日,就焉了吧唧的,羽毛都不发亮了,一副随时都可能当场去世的模样……任谁见天往返一千多里路,都神气不起来!

    陈胜当然能看得出,自家老爹这是紧张了。

    毕竟他这也是头一回上战场,自己都是个菜鸟,还肩负着八千儿郎的生死。

    压力大是正常的。

    不过他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事。

    他按照陈守的描述,命人在郡守衙内复刻出一个粗糙的沙盘。

    每日收到陈守的飞鹰传书之后,他都会根据帛书记载的内容,在沙盘上插旗、取旗。

    然后再分析沙盘上的敌我态势,回信给陈守,替他出主意。

    这种跳出局部厮杀胜负,着眼于整个战局,去分析、去学习双方统帅的战术指挥和战略意图。

    对他们父子二人都是一次绝佳的大型实践机会!

    这相当于是蒙恬和任嚣二人,在手把手的教他父子二人如何领军作战。

    这也的确很有用。

    陈胜就非常敏锐的发现,老父亲给他的信件上,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越来越少了。

    对于战局的分析,以及对自己战术上出现的错漏之处的反省,越来越多了!

    再后来,他父子二人对蒙恬和任嚣二人的作战意图预测,十次已经可以猜中四五次!

    这简直是飞跃式的进步!

    在陪老父亲打仗的过程中。

    陈胜也没有放下提升自身武道的修行,和练兵这两件事。

    在降雨次数腰斩,空出大半气运点的前提前。

    他先将《百战穿甲劲》提升到了炉火纯青级,并且借助其对劲力细致入微的掌控特性,配合满级的服食炼养术,顺利的在进入十一月初,晋升开脉三重!

    这个晋升速度,快得都让陈胜不由的联想到了“走火入魔”、“根基不稳”等等不好的词汇。

    甚至都有些不太敢去见陈刀、陈虎他们这些清楚他武道进度的自家人……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解释!

    但后来,他下细的捋了捋自己的武道修行后,却又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晋升速度是快。

    但那得看看他练的是什么武功!

    《百战穿甲劲》在幽州军中,都是一等一难练的开脉境武功。

    他大伯陈骜,世代幽州军将门出生,名师、资源、环境,一概不差!

    可连他大伯当初修行这门武功的时候,都是九死一生才将这门武功练至大成!

    陈胜估摸着,他们口中的“大成”,也就是炉火纯青了……登峰造极太难了,而且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放着正经的武道境界不去提升,死磕这门武功的境界,那也太蠢了!

    这样一等一的武功,有推动境界晋升的特异之处……很稀奇吗?

    更何况,开脉境的修行,本身修的就是对于自身劲力的掌控,又不似锻骨境,必须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去积累,悟了就是悟了!

    除了《百战穿甲劲》之外,《万千疾雨剑》、《大河剑歌》这两门他已经学习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多余的气运点去提升的剑术,也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大河剑歌》自不消说,以气养剑之法,陈胜在将这门技法入门之后,就从单人独剑,变成了单人双剑,一口作战一口养剑。

    真正令他感到惊喜的,是《万千疾雨剑》这门剑术。

    须知《万千疾雨剑》,乃是一门分化剑光、剑气如意的剑术。

    而《百战穿甲劲》,是一门分化劲力、单人成阵的功法。

    单独使用之时。

    《万千疾雨剑》是割草利器,屠杀杂兵之时,一剑当百剑。

    但若是对上强于自己的高手,那么这门剑术就成了“幻术”,剑出千百气,却仅有一气可杀敌。

    当然,这种剑术也不可谓不强。

    但是破绽太大了!

    而《百战穿甲劲》的分化劲力之法,本身是要配合军阵合击之术使用的。

    这就好比你一手练阴,一手练阳,双拳对敌,就能阴阳相济,发挥1+1>2的战斗力吗?

    不是的,你还得会左右互搏术。

    这样两只手才能当成两个人使,双拳出击,才有望发挥1+1>2的战斗力!

    很明显,陈胜不会军阵合击之法。

    短时间内想学,也很困难。

    《万千疾雨剑》恰好弥补了他这个短板!

    陈胜试过。

    以《万千疾雨剑》御使《百战穿甲劲》,威力暴增、声光影特效极佳……以他如今开脉境的实力使出,就已经有点阉割版《万剑归宗》那味儿!

    气海境呢?

    后天境呢?

    先天境呢?

    陈胜有一种预感,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门武功都会成为他的主战武功!

    明确这一点后,他一口气就将《万千疾雨剑》提升到登堂入室级,真正达成一剑百剑的境界……倒不是他不想直接将这门技法提升到炉火纯青,而是这门技法炉火纯青级需要4800点,他得屯着气运点优先提升《百战穿甲劲》,以期早日开气海!

    包括《大河剑歌》只入门,而为提升到登堂入室,也是因为他要屯着气运点,优先提升《百战穿甲劲》,加快练劲速度……《大河剑歌》单单入门都要2000气运点,登堂入室就4000,炉火纯青就8000了!

    七杀剑后续都还有“前无古人”级,等着他花9600点去提升呢!

    气运点这玩意,真是挣再多都不够花!

    ……

    这阵子,陈胜花心思花得最多的,就是练兵这件事。

    说起来,他早就想要试试,新式的练兵之法,能不能训练出一支冷兵器强军。

    之所以以前没有将这个想法落实。

    一是因为没时间、没精力。

    二是失败的代价太大……

    毕竟他对新式练兵之法的了解,仅仅来自于自己高中、大学时所经历过的军训,和一些类似于《士兵突击》之类的影视作品,无法确定自己这点浅薄的军事知识所训练出的军队,能否胜任冷兵器时代的作战任务。

    但鉴于长安坊被袭那日,季布所率领的三百甲士的糟糕表现。

    陈胜最终还是决定,拿自己这五百亲兵当做试验品,试一试。

    于是乎。

    自他从连山村回归陈县之后,他就大刀阔斧的对自己这五百亲兵进行了重组。

    首先,撤销大周现有的伍长什长军制。

    改为班排连营军制。

    十人一班。

    三班一排。

    三排一连。

    四连一营。

    连为基本作战单位,除作战人员之外,外加炊事班、通信员、参赞、内务长等等人员,合共一百二十人。

    营作为连的上属单位,配置在连的基础上外加两个侦查班。

    一营刚好五百人。

    改军制之后,陈胜就将所有的班排连长集中起来,让他们结结实实的感受了一遍被军训支配的恐惧!

    于是乎。

    好长一段时间里,每日进出郡守衙的人,都会看见这样一个奇观:穿着一身儿赤色士卒常服的郡守大人,在郡守衙的空地上,领着一大帮五大三粗的彪汉,扯着喉咙“鸭儿鸭”、“鸭儿鸭”的领着他们走来走去。

    要不然,就是五六十号彪汉子按着腰刀挺胸抬头、纹丝不动的站在空地上,一站就是两三刻钟。

    有时候还会传出一阵毫无美感但听着总觉得十分带劲儿的呼喊声,好像喊的是什么“团结就是力量”……

    有那胆大的小吏和谒者,偷偷躲在远处张望的时候,还会看到一出同手同脚的戏剧。

    整整十日里。

    陈胜都领着这些中下级军官军训。

    白日里训练队列,晚上坐在一起开座谈会。

    终于将这些个一开始时连左右都难以分辨的文盲汉子,调教成了一声令下,五六十人就能整齐划一的随着他的口令做出反应的新兵。

    而众多受训的中下级军官,也从一开始时满心“训练这些有什么用”、“练这个能砍死敌人吗”的抵触感,渐渐明白了这种队列训练的用意,也切身的感受到了自己和袍泽的变化。

第一百四十九章 工业

    乌沉沉的锐取剑,凌空而悬。

    数百道寸长的银亮剑气,如同鱼群一样围绕着锐取剑,徐徐旋转。

    陈胜立于地面,仰望着悬于空中的锐取剑,双手如同游鱼一般运转,强撑着空中这数百道剑气凝而不散,随他心意慢慢转圈,额头已有丝丝汗迹。

    开脉境原本只能勉强做到劲力外放,无法维持劲力脱体凝而不散。

    但《百战穿甲劲》配合《万千疾雨剑》,却能做到。

    以此法做为日常修行,不但能深化对自身劲力的掌控,还能加深对剑术的领悟,可谓一举多得!

    当然,最主要的……当然还是帅啊!

    那个男人能抵挡万剑归宗的诱惑呢?

    没有!

    剑气游曳之间,陈胜眼角的余光瞥见季布轻手轻脚的过来。

    知他前来必然有事,陈胜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周身劲力仿佛不要钱一般倾泻而出。

    “合!”

    他面红耳赤的怒喝道。

    游曳的数百道剑气随着他意念,缓缓的朝着凌空悬浮的锐取剑涌入!

    银亮的剑光越来越刺眼。

    一个长条状的物体缓缓形成。

    突然。

    陈胜紧紧合在头顶上的双手猛地弹开,脚下一个不稳,“蹭蹭蹭”的一连向后退出十余步。

    “嘭。”

    一声巨响,长条状剑气化作一团刺目的银光。

    乌沉沉的锐取剑坠地,稳稳当当的插入青石条当中。

    “呼……”

    陈胜稳住身形,引气归元,面上的赤红之色飞速消散,露出一抹不太正常的灰白之色。

    他看了一眼锐取剑,眼神之中没有半分失望之色。

    虽然依然没能成功,但是比起前两日连长条形的剑气都没形成就直接炸成一团。

    也算是有很大进步了。

    不过看起来,要想在战斗之中用这一招对敌,至少得气海境。

    开脉境强行使用,蓄力时间太长,有那时间,都够敌人杀他十次了……

    季布上前,拔起锐取剑捧在手心,双手奉还给陈胜:“大人,今日该前往陈家庄行雨了。”

    他作为陈胜的亲兵统领,除了保护陈胜的安全之外,还肩负着照料陈胜在外时的饮食起居,包括行程安排、谒见者审查等等工作,有点类似于保镖投头子和行政秘书的集合体。

    “又该去陈家庄行雨了吗?”

    陈胜问了一句,心头呼唤出系统面板,瞥了一眼。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气运点+100000)(已冻结)

    【身份:大周陈郡假郡守兼骑都尉、大周陈郡陈家少当家、大周陈郡青龙帮帮主、大周陈郡红衣军军团长、大周陈郡梅花山庄庄主】(大周陈郡假郡守兼骑都尉:气运点+10000;大周陈郡陈家少当家:气运点+3200;大周陈郡青龙帮帮主:气运点+3000;大周陈郡红衣军军团长:气运点+6000;大周陈郡梅花山庄庄主:气运点+300)

    【武道境界:开脉三重】(气运点+900)

    【武道功法:百战穿甲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6400点))】

    【武道技法:七杀剑·登峰造极(前无古人:9600点)、万千疾雨剑·登堂入室(炉火纯青:4800点)、大河剑歌·初学乍练(登堂入室:4000点)】

    【杂技:小云雨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8000),服食炼养术·登峰造极】

    【气运点:3480/23400】(2340/24h)

    【天赋:威服】(3480/100)(削减对手武力并且令其陷入恐慌,效果视对手的武力与地位而定,最长三秒、最短一秒)

    “三千四百多点……”

    陈胜只瞥了一眼就收起系统面板,问道:“后边这半个月,还有几处需要行雨?”

    季布也不想的答道:“回大人,七处。”

    陈胜心头大致算了算,除去行雨的气运点,后边半个月还能够屯下三万多气运点。

    就按照百战穿甲劲←小云雨术←万千疾雨剑←七杀剑←大河剑歌这个顺序,提升武道修行吧。

    陈胜心头盘算了几息,收剑入鞘道:“祭台安排好了吗?”

    季布:“清晨已遣人前去督办。”

    陈胜颔首:“那就出发吧,快去快回,老大人今日的信件还未抵达。”

    季布抱拳拱手:“唯!”

    ……

    陈家庄。

    宽敞的草棚内,鲁菽站在一排排栽种在陶罐里的韭菜前,细心的查看着每一株韭菜苗的长势,有没有生黄叶,有没有生杂草……

    一边查看,一边将不同肥料配比下栽种的韭菜的长势区别,详细的用木炭记录在一块木板上。

    这是他每日都要做的工作。

    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倒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他越来越觉得夫子的话有道理,天下人多田少,非人人有其田。

    无土栽培技术,可以让那些无田可种的农户也能有谋生之法。

    冬种夏禾技术,可以让百姓在冬天也能吃上一口鲜嫩的蔬菜。

    两法相加,就是既然令劳作者受益,又能令购买者受益的奇术!

    鲁菽退了两步,看着面前还散发着木质清香的一排排木架上,层层叠叠摆放的一排排陶罐,面露希冀之色!

    他看到的……是农家的出路,是农家的未来!

    只可惜,如此美妙的时刻,却被一只令人生厌的蚊蝇,给搅和了。

    “鲁兄,都快到日中了,郡守大人怎还未至?”

    范增站在一旁,笑呵呵的对鲁菽揖手道。

    鲁菽不耐的道:“急什么?你当大人也似你这般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吗?他老人家若得空,自然会来,他若不得空,你便是再缠着老夫,他也不回来!”

    范增被他劈头盖脸的怼了一顿,也只是笑,丝毫不恼!

    他至此已有半月。

    每日都在向鲁菽他们寻求面见陈胜的机会。

    却一直未能得他们应允。

    他知道鲁菽他们是怎么想的。

    他也不着急。

    虽然这半个月里,他走遍了陈县四市十二坊,看遍了四百倾宿麦田,还去蟠龙寨和连山村煤矿看过,想与陈胜座谈一番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但他依然不着急。

    时候到了,自能相见……

    不多时。

    一名佩剑壮汉快步入内,对鲁菽揖手道:“先生,大人已至祭台!”

    鲁菽听言,放下手中炭笔和木板,瞥了一眼身畔的范增,不冷不热的道:“跟上罢!”

    范增至此已有半月,他也已经观察了这厮半月。

    虽至今也无法确定这厮是好是坏。

    但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厮的确是个有才能的人……

    非是如此,范增便是再在此磨上一年半载,他也不会松这个口。

    夫子是何等人物?岂是常人想见便能见的?

    范增笑吟吟的揖手道谢。

    ……

    “轰隆。”

    耀眼的雷霆照耀天地,带着丝丝寒意的雨滴洒满大地。

    陈胜起身,熟练的穿戴好蓑衣和斗笠,缓步拾阶而下。

    鲁菽领着范增穿过层层甲士,迎至祭台之下,揖手道:“弟子拜见夫子。”

    “鲁菽啊!”

    陈胜正待伸手去扶,便见鲁菽身旁一鬓角花白的魁梧老者,突然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捂着胸膛“蹭蹭蹭”的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才踉踉跄跄的稳住了身形。

    陈胜纳闷的顶了顶头上的斗笠,扭头对鲁菽道:“你朋友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鲁菽:……

    他正欲开口为陈胜介绍,便听到范增惊呼道:“你是谁?你怎能御使人道气运?”

    周遭的甲士听闻他的惊呼声,齐齐拔剑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

    陈胜:……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鲁菽。

    鲁菽慌忙道:“夫子,此人自言叫范增,半月前至此,请求弟子领他面见夫子,弟子观其似有才能……”

    陈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解释。

    “范增。”

    他轻轻的念叨着这个名字,轻轻的笑道:“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他一挥手,转身往农田之中的避雨草棚行去:“带他来见我!”

    众甲士齐声回应道:“唯!”

    ……

    两名甲士架着范增走进草棚之中。

    坐在草垛之上的陈胜看了看面色灰白,连站都站不稳的范增,挥手命架着他的两名甲士退下。

    两名甲士抱拳拱手,退出草棚,草棚内就只得陈胜与范增二人。

    范增看着面前的陈胜。

    虽然他这半月中,已从很多途径听闻过一些关于陈胜的描述。

    但而今得见之后才发现,陈胜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年轻,更加具有大家气度,也更加的深不可测……

    他抓起衣袖胡乱拭了拭嘴角的血迹,然而站直了身躯,取下斗笠,理了理湿润的衣冠,一丝不苟的向陈胜一揖到底:“九江野鹤、玄门散人范增,拜见大人!”

    陈胜面无表情,径直开门见山道:“虚礼就罢了,你且说说,你方才所言‘人道气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范增直起身身躯,直视着陈胜锐利的目光,努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后,徐徐说道:“回大人,人道气运,顾名思义,乃我人族之气运……”

    陈胜不耐的拧起眉头,加重了语气喝道:“说重点!”

    范增一时语塞,接连吞咽了好几口唾沫之后,才艰难的说道:“吾九州人族,自三皇治世、五帝分伦始,屹立于众生之巅,无族能于之齐肩,适时,我人族人皇,乃九九至尊、周天之极,镇压人道气运,言出法随,众生莫不遵从!”

    “传至商纣,人皇失其位,武王举‘代天伐纣’大旗,讨伐商纣,功成,自降尊位为九五之尊,号天子,天之子,执掌天子气!”

    “至此,人皇所镇人道气运,散落于九州人族,人族之未来,再不由我人族掌握!”

    “而是由……”

    他指了指天穹,声音低不可闻的轻声道:“它掌握!”

    “咔嚓。”

    适时,一道狰狞的闪电划过阴沉沉的天际。

    妖异的紫色电光,为简陋的草棚增添了些许惊悚之意。

    陈胜面无表情的直视着范增。

    许久,他才忽而轻轻笑道:“好一张妖言惑众的嘴,好一块鲜美硕大的饼!”

    范增直视着陈胜,也笑道:“我玄门一派,始于天皇伏羲氏,盛于文王姬昌,不敬天、不奉道,只愿为吾人族万世昌盛计……九江野鹤、玄门散人范增,请奉大人为主君!”

    他再一次正了正衣冠,撩起衣袍下摆,缓缓跪倒在地,向陈胜行叩首大礼。

    陈胜巍然不动。

    范增跪地不起。

    好一会儿,陈胜才清清淡淡的笑道:“你到底是在请我收入你门下,还是在请我饶你一命?”

    范增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敢欺瞒大人……皆是!”

    陈胜沉思了片刻后,直言道:“你的命,不在我手,而在你手!”

    范增:“草民愿奉妻儿于大人为质,以证草民报效大人之拳拳之心。”

    陈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的断然道:“不够!”

    范增:“草民愿以寿数为祭,为大人遮蔽天机!”

    陈胜张了张口,“不用”两个字到了嘴边后,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你何以在此?”

    他忽然意识到,若是系统能为自己遮蔽天机的话,那么范增是如何找上门来的?

    贤名吗?

    他流传在外的,恐怕只有恶名吧!

    毕竟他斩杀了熊完,抢夺了陈郡郡守之位,坏了大周承袭五百年的世官制,威胁到了各地郡守之族的郡守之位传承。

    范增答曰:“回大人,九月初十,草民夜观星象,见帝车崩毁、七杀冲廉贞,应在兖州西南部,草民自九江一路行来,只见哀鸿遍野、白骨盈野,唯余此地,阴阳调和、人心思安,有圣者治世之兆,终寻得明主、得见主君之颜。”

    “九月初十……”

    陈胜念叨着这个时间,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九月初十正是他起兵攻入郡衙,斩杀熊完,夺取郡守之位那日!

    “好一个帝车崩毁!”

    “好一个七杀冲廉贞!”

    陈胜感叹道。

    九月初十这个时间可以打听。

    但“七杀冲廉贞”这个星象,却是不能胡诌。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确是七杀坐命的命格。

    前番那个死和尚也验证了,算命算不出他的命格。

    “起来吧!”

    陈胜伸手虚扶。

    范增叩首:“谢主君!”

    他起身,垂首毕恭毕敬的立于陈胜面前。

    陈胜看着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之后才轻轻的开口道:“即日起,你便为我陈郡参军,专司为我出谋划策……但丑话我得说在前头,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又知道太多我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我没法儿现在就无所顾虑的相信你,所以,我会防着你,在我确认你可信之前,一旦你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范增捏掌作揖道:“下臣谨记主君教诲,往后必定谨言慎行,不令主君误解下臣。”

    陈胜微微笑道:“很好!”

第一百五十章 玄门散人

    “叮铃铃……”

    马车徐徐驶进陈县。

    车厢内闭门小憩的陈胜忽然感觉到周遭似是有异,不由的睁开双眼,透过车厢窗口的竹帘往外看了一眼。

    就见车厢外影影绰绰的,似乎都是人影。

    他伸手将竹帘挑起一条缝隙,便见无数百姓站在在长街旁,静静的注视着他所在的马车,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似乎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陈胜看了好一回儿,才轻轻放下竹帘,重新合上双目。

    只是心绪再难平静……

    马车后方。

    范增倚坐在牛车的护栏上,紧紧裹着身上的皮毛。

    他注视着伫立在长街两旁,静静的目送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的千百百姓。

    他也看到了他们眼神中的光……

    那种光。

    他似在古籍堆中追寻三皇五帝治世之盛景时,有过惊鸿一瞥。

    似是无数先贤穷尽毕生之力去探究、去追寻的那一点希冀之光。

    他忽然有些明白,陈胜为何能御使人道气运……

    人群之中。

    一名头戴斗笠,身形硕长,双臂过膝的魁梧人影,也在打量着周围百姓眼中的光。

    那种光。

    他看不大懂。

    但他大受震撼。

    ……

    陈胜大步迈入郡守衙,一手解下身上的大氅,扔给随行的季布。

    季布捧着大氅,躬身退下。

    跨过郡守衙的门槛,早有谒者手托漆盘等候在内,见陈胜进门来,慌忙快步行至陈胜面前,手托漆盘高举过顶,一揖到底:“大人,砀山急信。”

    精美的彩绘漆盘之中,盛放的是一枚捆绑着赤红羽毛的鹅蛋粗竹筒!

    在大周的通讯体系之中,信件附羽,称羽书,示意需要加速传输。

    附红羽,则急报,既示意需要加快传输,又示意事情紧急。

    最高三红羽,为十万火急,示意最高通讯优先级。

    陈胜见了竹筒之上的红羽,心下便不由的一沉。

    他抓起竹筒,检查了一遍封口处的封泥和盖印之后,快速将其拆开,从中抽出帛书,打开快速一览而过。

    而后,他便皱起了眉头,轻喝道:“取十二州舆图来!”

    “唯!”

    谒者高声应喏,躬身快步退出大殿。

    陈胜随手将手头帛书塞入身后垂手恭立的范增手中,自己皱起眉头在在大殿之中缓缓踱步。

    范增拿起帛书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面上也随之浮起凝重之色,但却未急着开口,而是捋着胡须凝眉沉思。

    不一会儿,一队谒者就抱着一卷卷比他们人还高的厚实布匹,快步行入郡守衙,七手八脚的拼装起十二州舆图。

    很快,一副辽阔的九州十二州舆图,就在范增震惊的注视之中出现在了大殿之内。

    陈胜脱了靴子,只穿洁白的足袋,缓步走到砀山所在的兖州梁郡之处站定,转身四顾。

    陈守从砀山传回来的急信上,只有一句话:蒙恬退军五十里,纵徐州黄巾军入兖州,兖州之局恐有大变故!

    站在梁郡旋转了几圈之后,陈胜将目光投向吕政迎击青州黄巾军的泰山郡战场。

    砀山之战,陈胜一直都在关注。

    从陈守传回来的信件之中,砀山大营的陈郡兵马虽远不及徐州黄巾军人多势众,但蒙恬凭借着稳压任嚣一头的战术指挥以及陈郡兵马的精良兵甲,一直和任嚣打得难分难解、不分上下!

    根据先前陈胜和陈守对砀山之战后续走向的推断,只要后续的粮秣供给和兵马支援能跟上,蒙恬完全有能力将任嚣的兵锋阻挡在沛郡,若是能抓住机会,甚至有望击溃任嚣那二十多万黄巾乌合之众……单从后勤压力这一块而言,任嚣的后勤压力比蒙恬更大!

    陈胜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再往砀山调四千兵马支援蒙恬的心理准备!

    偏偏一夕之间,砀山战局走势大变,蒙恬在略占上风的局势下,主动退兵五十里,纵徐州二十万黄巾军入兖州。

    这令陈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泰山郡战局,发生了什么变故!

    毕竟泰山郡战场与砀山战场,皆是为阻挡太平道入兖州。

    两处战场之中任何一处失利,另一处的作战也都失去了意义。

    可泰山郡战场,陈胜知之甚少。

    他的触须,还没能伸出那么远……

    不过先前泰山郡传出的捷报,不还说吕政诱歼青州黄巾军前锋,打得青州黄巾渠帅宋义丧胆,裹足不前么?

    那宋义这么快就硬起来了?

    陈胜沉吟了片刻,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吕政在陈留之战与诱歼青州黄巾军前锋两战之中表现出来的战术指挥水准,再家上他手下那五万远胜于黄军乌合之众的府兵,他纵然是失利,也当不至于一溃千里才是!

    那么……冀州战场?

    陈胜看了看冀州舆图,再一次摇了摇头。

    王翦提二十五万禁军在冀州和黄巾军主力对峙,若真是大败,他早该收到消息了!

    不是冀州。

    不是青州。

    不是徐州。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总不能是蒙恬与任嚣擦枪走火、勾搭成奸吧?

    陈胜皱着眉头,站在梁郡慢慢的转圈,脑海中无数的思绪在闪烁、湮灭。

    在他不知道旋转了多圈,目光不知在梁郡周围扫视了多少遍后,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陈郡与梁郡之间的谯郡上!

    陈郡、梁郡、谯郡三郡乃兖州南部三郡。

    三郡呈倒“品”形排列,陈郡与两郡乃“品”字形下边那两个口,两郡接壤之地极窄。

    而谯郡,则是“品”字上边那个“口”,西北与陈郡接壤,东北与梁郡接壤。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谯郡西南与豫州接壤,东南与徐州接壤,南与扬州接壤!

    单只地利一点,谯郡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兵家必争之地!

    陈胜要没记错,曹老板好像就是谯郡人……

    陈胜一步跨越到谯郡的地图之上,以谯郡为中心,目光横扫四野。

    心头同时闪过豫州牧与扬州牧的身份。

    豫州牧,姬盛,姬氏宗室。

    扬州牧,屈眀,芈姓后裔。

    对了,还有与豫、扬二州接壤的荆州牧,姬表,也是姬氏宗室。

    陈胜虚了虚双眼,忽然开口道:“范公,我记得您是扬州九江郡人氏,可知搏浪军今在何处?”

    大周两大长备兵团。

    北方幽州军,抵御犬戎人,常备兵力五十万。

    南方博浪军,征战百越人,常备兵力三十万。

    两大军团合称“南征北战军”,既是大周常备兵力最多的两大常备兵团,也是大周战斗力最强的两大兵团。

    陈胜要记得没错的话,博浪军常驻扬州庐陵郡,庐陵郡紧邻荆州桂阳郡,既可抽取二州人力物力供养己身三十万大军,又肩负着为二州抵御南方百越蛮族入侵之责。

    “回君上!”

    范增揖手道:“搏浪军今在荆州南阳郡。”

    陈胜听言,目光看向荆州南阳郡所在的位置,便见该地处司州、豫州、荆州三州汇聚之地,却是一处绝佳的守卫司州东南方门户之所!

    他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登时就清晰了大半。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范公,扬州黄巾渠帅是何人?聚兵几何?与扬州牧屈眀可曾暗通款曲?”

    陈胜站在谯郡地图上,打量着谯郡东南方的徐、扬二州,神态自若的轻声问道。

    范增听言,毫不犹豫的揖手道:“回君上,扬州黄巾渠帅名曰‘屠睢’,此人于扬州之地传道多年,乃多郡郡守座上宾,他若起事,七八万兵马当易如反掌……他与明公之间的联系,下臣倒是未有所闻,不过此人在扬州传道多年,却也未曾听闻明公有过驱逐之举。”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吗?”

    陈胜嗤笑了一声,联想到先前熊完积极配合太平道的种种舔狗行为,不屑的道:“天下间的世家,果真都乃一丘之貉!”

    言罢,他看向范增,笑吟吟的问道:“似范公这等经天纬地之才,难不成那屠睢未曾遣人招揽过范公?”

    范增神态自若的揖手:“回君上,屠睢确曾多番遣人招揽过下臣,下臣被逼无奈之下,只得诈死逃离故地,游荡九江郡,以待明主!”

    “哦?”

    陈胜大感兴趣的笑着追问道:“我看那太平道繁如烈火烹油,九州世家权贵争相投效、予取予求,范公何以如此?”

    范增笑吟吟的回道:“君上太高看他们太平道了,区区旁门左道之术,也敢谋我人族万世基业?须知万世之业、当有万世之基,不立德、单修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陈胜抿了抿唇角,心悦诚服的揖手道:“范公高见,受教了!”

    范增连忙回礼:“君上胸有沟壑、高屋建瓴,不嫌下臣卖弄才好。”

    顿了顿,他又笑着道:“依君上所询,砀山之围,君上想必已有定论了!”

    陈胜再揖手:“范公有何教我?”

    范增连连摇头:“下臣一介乡野村夫,鼠目寸光,岂敢教君上?些许浅薄之言,君上听听便是,如何处置,还须君上自信定夺!”

    陈胜笑吟吟的侧身向十二州舆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范增弯腰摘取鞋袜,赤足缓步走上十二州舆图,开口道:“上将军王翦,世受君恩,少时曾入幽州军为副将,多有胜绩,而立之年回都,统领禁军,积功至上卿,此人用兵,用正不用奇,最长于用浩浩大势,一寸寸碾灭敌手,今虽老迈,却正是老而弥坚之时!”

    “而今他陈兵二十五万于广平,与太平道本部兵马隔江对峙,虽未发一兵一卒,却已先下一城!”

    他走到冀州舆图巨鹿郡附近,跺了跺脚,长声道:“太平道积攒多年的三十万精锐,而今已如笼中囚虎,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陈胜以冀州战场之上传回的消息加以印证,认同的点了点头。

    范增缓步走到幽州舆图之上,从幽州径直南下,穿越冀州、兖州、徐州、青州,至扬州:“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平,颍川郡人,多年以来奔走于幽、扬一线,欲借六州物华天宝、远离京畿之地,积蓄力量,改天换地。”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此人借天之力,谋我人族万世基业,终归是功亏一篑,他计划之中最重要的兖州之地,未能随他太平道起事而起事,以至于,他所席卷之地,无一可近京畿之地!”

    “不入京畿,自然成不了大业!”

    陈胜看着他在十二州舆图之上走过的路线,沉吟了几息后开口问道:“为何一定是兖州?为何不能是豫州?”

    范增摇头道:“豫州乃九州中心,中央大鼎所镇之地,天机难近,且易招来朝廷注目,提前败露所谋,是以只能是兖州、不能是豫州!”

    陈胜对照着十二州州牧出身,慢慢的点了点头。

    十二州之中,北方的凉州、并州苦寒,非是龙兴之地。

    益州、荆州、豫州,州牧皆是姬氏宗室,朝廷的控制力极强。

    而幽、扬一线的六州,情况复杂、物产丰富,且州牧郡守多为诸侯之后,造反条件很是齐全。

    “而今太平道席卷五州之地、聚众百万,看似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实则若坐火盆之上,每日里消耗掉的粮秣,都是千石计!”

    “若不尽早打通直抵司州的通道,逼各地兵马回援京畿,不消举兵去攻,他们自会分崩离析!”

    “然而,中有王翦屯兵,抵挡幽州、冀州、青州三州黄巾兵马!”

    “南有搏浪军紧守荆豫门户,抵住徐州、扬州两州黄巾兵马。”

    “太平道若想破局……”

    范增慢悠悠的走到陈郡上方站定,挥袖道:“唯余攻破陈留这一条路!”

    陈胜在幽扬一线的诸州扫视了一遍后,慢慢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先前的眼光未能拔高到这个层次,但这个结论倒是与他得出的相差无几!

    扬州黄巾军,欲借道谯郡,穿插陈郡、陈留郡,入司州!

    蒙恬退兵五十里,纵徐州黄巾入兖州,实则是为了保全实力,以备南下入谯郡,截击扬州黄巾军。

    此乃弃车保帅之策!

第一百五十一章 齐头并进

    “范公,依你之意,自谯郡入兖州的这支黄巾兵马,必然是扬州屠睢的兵马啰?”

    陈胜抱着两条膀子,在谯郡舆图周围慢慢踱步。

    先前他其实也看出了,太平道会借谯郡入兖州,破兖州胶着之局。

    他只是不确定,来的会是徐州任嚣的一支偏师,还是扬州屠睢的主力。

    而在范增点出兖州通往司州的这条路线对于太平道的重要战略意义之后,他已经能够确定,来得多半会是扬州屠睢的主力。

    这就是战术层次和战略层次的差别。

    果不其然,范增听到他的提问,略一沉吟之后便颔首道:“十之八九!”

    “屠睢……”

    陈胜喃喃自语的念叨这个名字,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印象。

    “屠睢其人,是何履历?”

    范增回道:“回君上,此人祖上以屠狗为业,少时有勇名,尝投身博浪军,征战百越,多有功勋,积功至二五百主,不得升迁,卸甲归田开设酒肆食坊为生,后于会稽得见大贤良师张平,得入太平道,于扬州诸郡奔走数年,仗义疏财、重义轻利,多得江东豪杰推崇……”

    陈胜认真听他说完之后,才道:“他拥兵几何?”

    范增面带愧色的揖手:“下臣北上在前,博浪军入荆州在后,适时,屠睢还未起兵,下臣……”

    陈胜随意摆了摆手:“无须多虑,你今日才入我门下,岂知有此一遭?”

    顿了顿后,他注视着谯郡南部广袤的扬州地域,轻叹道:“这一关,不好过啊!”

    从谯郡入陈留。

    要么穿梁郡。

    要么穿陈郡。

    梁郡有蒙恬统领的五万郡兵。

    太平道若真急于打通进攻司州的通道,屠睢当不会在眼下再去梁郡与蒙恬纠缠,大概率会由任嚣继续拖住蒙恬。

    所以,只能是陈郡!

    而为了保证后勤供给以及退路,哪怕屠睢军不经陈县,屠睢也大概率会派出一支偏师来陈县,砍死他陈胜,占据陈郡。

    后勤补给和退路太重要了!

    任何一名统帅,都不可能任由一名与自家有仇的敌人,待在自己的大后方!

    只有砍死他陈胜,换上心腹坐镇此地,才能安心继续北上。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陈胜心烦的凝视着扬州广袤的疆域。

    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家老父亲麾下那八千红衣军。

    那是陈郡的大部分兵马,也是他们父子俩手里唯一能战的兵马。

    但即刻调老父亲领军回援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给否决了。

    从砀山赶回陈郡,至少也要七八日!

    而看蒙恬的反应,屠睢当已经攻入谯郡才是……总不能屠睢人还在扬州,就将砀山的蒙恬吓得退兵五十里吧?

    算时间,现在急调陈守回援,会正好撞到屠睢的刀锋前!

    但除去陈守麾下那八千兵马。

    而今他手中只有不到七千兵马。

    其中赵四统领的那四千红衣军,还是前不久才以青龙帮的帮派武力为骨架搭建起来的新军,操练还不足十日。

    这样的兵马,打打捡人头的顺风仗还成,若是让他们去打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硬仗,他要敢派,他们就敢分崩离析给他看!

    陈胜面沉如水的思虑许久,忽然高声呼唤道:“季布!”

    “标下在!”

    季布长声应喏着快步冲入大殿内,抱拳拱手。

    陈胜:“即刻挑选两个精锐排,携带鹰奴,快马星夜赶往新阳、汝阴两地,查探谯郡方向黄巾逆贼的动向,若有得,即刻回报!”

    季布:“唯!”

    他抱拳,转身快步退出大殿。

    陈胜抱着双手,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徘徊了几圈,再次高声呼喊道:“来人!”

    有谒者躬身入内,长揖到底:“大人。”

    陈胜:“即刻去请仓吏掾陈虎,来见我!”

    “唯!”

    谒者再揖手,躬身退下。

    陈胜:“来人!”

    又一名谒者躬身入内,长揖到底:“大人。”

    陈胜:“拟书!”

    谒者慌忙登上殿上,从案头取出锦帛魔石,研磨提笔。

    陈胜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开口道:“拜父亲大人,孩儿已知悉砀山战局之变故,推测许是泰山郡战场有所变故,预厉兵秣马、以策万全,望父亲大人安心与敌作战,无须记挂家中,后续若再有变故,再行商议。”

    谒者拟好信件,双手奉于陈胜。

    陈胜接过来检查了一遍后,从怀中取出私印交给谒者。

    谒者拿着陈胜的私印回到殿上,麻利的将帛书放入竹筒,密封盖印。

    完事之后,双手将陈胜的私印交还给他,拿着竹筒快步出门去。

    范增伫立在一侧,静静的看着殿内人来人往,待到殿中再无第三人之后,他才开口道:“君上已决意要与屠睢所率扬州黄巾军一战?”

    “若有他法,我自不愿战。”

    陈胜面沉如水的微微摇头:“但别无选择,我也不畏战!”

    范增缓缓踱步到陈郡舆图之上,轻声问道:“君上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陈胜略一沉吟,张口道:“不到八千,半数新卒。”

    范增听言,稀疏的眉梢剧烈的抖了抖,旋即叹着气摇头道:“胜算太小。”

    陈胜面色不变,轻声道:“事在人为!”

    范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高明的谋士献计献策,乃是建立在知己知彼的前提之下。

    什么都不清楚就瞎几把出谋划策的,那不是谋士,而是棒槌!

    一刻钟后。

    陈虎气喘吁吁的快步走进郡守衙,本欲调侃陈胜几句,但见大殿之内还有外人在,便老老实实的躬身行礼道:“下吏拜见大人。”

    还未等他的腰杆弯下去,陈胜已经一个箭步行至他身前扶住了他,笑道:“您的礼,孩儿可担不起,会折寿的。”

    陈虎顺势直起身,习惯性的张嘴欲怼回去,但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大人唤下吏前来,所为何事?”

    陈胜“嘁”了一声,“您这话,就不对。”

    他把着陈虎的手臂,请他到十二州舆图前:“上官不开口,哪有下吏询问上官叫自个儿来做啥的份儿?”

    这欠揍的味道。

    正了……

    “你崽子差不多得了啊!”

    陈虎到底还是没绷得住一本正经的模样,没好气儿的骂道:“咱给你留着脸,你就兜着呗,非得让咱骂你几句,你心头才舒坦?”

    陈胜“啧”了一声,心头也道了一句,有那味儿了……

    “旁人给孩儿见礼也就罢了。”

    他笑吟吟的说道:“您也跟着见礼?那不是打孩儿的脸吗?您忘了,咱们当初为啥要出来搞这么多事情?”

    陈虎愣了愣,忽然想起来,当初乃是因为他护清娘上街,撞见老十九在极乐园给人倒尿壶谋生,陈胜才决定出来挑头,领着家里人混口不用低三下四的饱饭吃……

    他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但旋即,他就警醒的看向陈胜,沉声道:“平白无故的,你提这个作甚?出什么事了?”

    陈胜冲他指着舆图上谯郡的位置:“谯郡您应该熟吧?”

    “还算熟!”

    陈虎点头:“以前走货去扬州,要途经谯郡。”

    “哦,您熟悉就好!”

    陈胜笑着说道:“眼下孩儿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扬州黄巾军要穿谯郡北上入陈留,经陈留往司州,大概率要经过咱陈郡,也大概率会派兵顺手灭了咱家,抢夺陈郡的控制权。”

    陈虎听言,将铃铛大的双眼一瞪,就要炸毛,却又听到陈胜接着说道:“孩儿请您来,一是想问问您,大队人马走谯郡北上,要走那条路,路上有何险要之地!”

    “二是想请您走一趟项县,请项梁项世伯出山相助!”

    陈虎凝视着舆图上谯郡的位置,紧紧的拧着两条杂乱浓密的眉毛,反问道:“扬州黄巾军有多少兵马?你手里还有多少兵马?”

    “您先回答孩儿的问题。”

    陈胜替他顺了顺背心,不紧不慢的说道:“孩儿再回答您的问题。”

    陈虎沉吟了几息,再度开口道:“你想找的,是如同先前拓县以西的那种壕沟路吧?”

    陈胜:“对!”

    陈虎挠头,不确定的道:“应该是没有,谯郡一马平川,少山少林,路最是好走,当年咱家走谯郡,弟兄们都是轮番躺车上睡大觉,都不带硌背的……对了,有一处!”

    他鞋也不脱,“咚咚咚”的走上十二州舆图,在谯郡西北部一地站定,冲着陈胜跺脚道:“谯县以南,有一段路,叫,叫…双锁山,对,就这名儿,那段路紧邻涡河,乃是南来北往补充水源的必经之地,而且这段路中部低平,两侧山峰齐举,地势比拓县以西那段壕沟路还要险要!”

    陈胜快步走入舆图上,目测了一下此处与陈县以及扬州之间的距离……谯郡紧邻陈郡,又是以前行商陈家南来北往走得最多的商路之一,地理资料很是齐全,绘制而成的地图虽依然算不上精确,但大致上的大小、形状与距离,与实际情况出入不大。

    很好!

    陈郡到此地的距离,比从扬州入谯郡后到此处的距离,至少要近二分之一的路程。

    再加上大军行军,人越多行军速度越慢,他们轻装简行,完全能赶在屠睢的兵马抵达该地之前,先一步赶到设伏!

    “孩儿知道了!”

    陈胜按下心头涌起的种种杂念,抬头冲着陈虎笑道:“您快去准备吧,孩儿即刻拟书一封,稍后交给您带去项县,交给项世伯。”

    他轻轻推了陈虎一把。

    陈虎“哎”了一声,举步快速往大门外行去。

    但还没等陈胜心头松一口气,就又见陈虎气势汹汹的快步回来了,面色不善的瞅着他道:“小崽子,你是不是当你二伯老糊涂了?”

    陈胜“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道:“哦,差点忘了……算上赵四叔刚刚组建的红衣军第三曲,孩儿手里拢共还有近八千兵马,若是项世伯肯倾力相助,凑出一万卒应当不难,至于这伙扬州黄巾贼嘛,来的应只是贼军前锋,人数当在两三万左右,且都是被太平道裹挟的乌合之众……您就放心吧,你几时见过孩儿打过没有把握的仗?”

    陈虎面露忧色,不过却也未在多言,转过身就快步出门去。

    他一走,陈胜的脸色也渐渐阴冷了下来。

    两三万?

    以太平道这些草莽渠帅动不动就喜欢搞点大场面的脾性,屠睢肩负着为太平道破局的重任,不带个一二十万兵马北上,他好意思和其他渠帅打招呼?

    就算他需要一路分兵驻扎沿途郡县,确保后勤与退路,行至谯县,至少也还有十万到十五万兵马!

    此战胜负,关键不在他!

    而在于蒙恬!

    只要蒙恬能摆脱任嚣的纠缠,南下配合他给屠睢军来一下狠的,就算是弄不死屠睢军,能将其弄残了!

    “君上!”

    陈虎离去之后,伫立一旁许久未曾开口的范增,才再度开口道:“以不到万的羸弱之军,迎击十万贼军,固志气可嘉,但实非智者所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志在四方、胸怀四海,岂能囿于一城一池之地?”

    陈胜诧异的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该逃跑?”

    范增神态自若,揖手道:“君上,势不如人,暂且转移以待天时,并不可耻!”

    陈胜看着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心下忆起此人的一些事迹,顿时涌起一股子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既在我门下做事。”

    他收回目光,继续望着脚下的谯郡地图,似乎是想从中看出一朵花儿来:“以后这样的话,就尽量少说,或者说,不说!”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在其位,就该谋其政。”

    “今我为陈郡郡守,数十万百姓视我为父母官,尊我、敬我,与我同仇敌忾。”

    “风平浪静之时,我享万人敬仰!”

    “大敌来犯之时,我便逃之夭夭!”

    “那我陈胜岂不是与这些为一己私利,挟万民同往的猪狗不如之辈无异?”

    他指着身前的扬州舆图,淡淡的问道。

    范增沉默的垂手而立。

    许久之后,才心悦诚服的向陈胜一揖到底,感叹道:“君上大仁!”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道气运

    一下午的时间。

    郡守衙走马观花的进进出出各色人物。

    连远在连山煤矿的王雄,都赶在日暮前赶回陈县,面见陈胜。

    范增一直静坐在郡守衙下,看着陈胜笑吟吟的或勉励、或敲打的发动各级官吏,一点一点的将陈郡这匹温吞的老马抽动起来,追随着他的意志所向,发足狂奔!

    兵甲。

    粮秣。

    辎重。

    后勤……

    一桩桩的敲定!

    一件件的摆平!

    整整一下午,陈胜都未在郡守衙内出过一声大声气,与谁说话都带着笑意。

    但应召前来的各级官吏,却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阴鸷如那李氏族长,低眉顺眼如妾。

    豪迈如那王家家主,老实巴交似牛。

    范增忽然觉得,他先前所看到的陈胜的一切。

    都只是假象!

    他的宽仁、他的温和、他的睿智、他的沉静……

    都只是表象。

    表象之下隐藏的,是如同百兽之王高卧山巅,眯眼俯览千山万林的……骄狂!

    是的,骄狂!

    虽然并不是一个好的词语!

    与狂妄之间,只有毫厘之差。

    但范增思来想去,却觉得只有这个词儿,最贴近陈胜笑脸下所隐藏的无所畏惧本质!

    偏偏……

    一个拥有如此骄狂意志的人,手段竟还能恩威并施、滴水不漏!

    如此南辕北辙的气质和手段,他单单只是想想,都觉得矛盾无比。

    但在陈胜的身上,却是如此的融洽自如。

    没有半分的别扭……

    应召前来的官吏如此之多,只怕都无一人看穿了他的本质!

    这是……打哪蹦出来的妖孽?

    范增定定的望着高坐郡守衙上泰然处之的陈胜,望着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俊美面容,心头五味杂陈,似是有一种前浪眼瞅着后浪将自己拍在沙滩上的悲哀之感……

    “范公……”

    待传召名单上最后一名主吏躬身退出郡守衙大门之后,陈胜终于舒了一口气。

    范增猛地回过神来,起身揖手道:“下臣在。”

    陈胜起身步下台阶,亲手扶起他,笑道:“郡中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了,如今就只剩下你了,你是愿留守郡中,还是愿随我奔赴谯郡?”

    范增想也不想的道:“下臣不才,愿追随君上赴战。”

    陈胜微微颔首:“甚好!”

    他想的也是让范增随军出谋划策。

    毕竟他记忆中那位“亚父”范增,就是通过追随项羽南征北战、出谋划策而名留青史的,他当然想让范增发挥他的长处。

    只不过范增新近投效,又是未来的谋主,怎么着也得走个过场,询问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我已命人给你安排好了住处,你今晚便好生安歇,明日一早随我出征,此事宜早不宜迟……对了,不知你家小如今身在何处?”

    说道此处,陈胜忽然发现自己的话里又歧义,便接着笑道:“范公莫要误会,我只是思及范公出身九江郡,而今我们又要与屠睢军作战,忧心你家小无辜受牵连……”

    范增一摆手:“君上不必记挂此等微末之事,下臣既欲追随君上建功立业,心中便再无私情,他们若能为君上大业而死,那也算他们死得其所!”

    这样的言语,若是换个说,陈胜定会嗤之以鼻。

    但从范增口中说出,陈胜却是有些无言以对。

    他抿着嘴“啧”了一声,淡淡的说道:“范公此言,恕我不能苟同,建功立业与私情,有何冲突?”

    “我少时听过这样一个典故,一位郡守在友人的带领下,拜访一位山野遗贤,进屋之后,便见庭宇芜秽!”

    “郡守友人问道:‘孺子何不洒扫庭院以待宾客?’”

    “山野遗贤答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郡守闻其言,反问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那郡守之言,我深以为然!”

    “何谓建功立业?”

    “大不过‘安天下’!”

    “妻儿家小,不是天下人吗?”

    “换言之,一个连妻儿家小都不怜爱的人,还能指望他怜爱天下人吗?”

    “私以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方能顶天立地!”

    “只为一己之私,便随心所欲、百无禁忌之人,连禽兽都不如!”

    “可知,虎毒尚不食子乎?”

    范增呆立许久,才惶然一惊,满面懊悔的对陈胜一揖到底,哀声道:“君上之言,字字句句皆如洪钟大吕、震耳发聩,下臣……迷途知返!”

    他少时得遇贤师,习得屠龙技,只盼一展抱负、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不负毕生所学。

    然而这一盼就盼了几十年。

    从意气风发的飞扬少年。

    盼到须发花白的知天命之年。

    盼得都魔症了……

    陈胜扶起他,轻声道:“你既入我门下,为我谋划、随我奔走,我自当庇护你之妻儿家小,饱其食、华其服、光耀你之门楣,方不负你我君臣一场。”

    范增执意再拜:“君上以国士待臣下,臣下必以国士报之!”

    陈胜微笑道:“天下很大,日子还长,我邀范公同行,一起去看看……”

    ……

    陈胜面沉如水的从马车中走出,看了一眼自家大门,偏过头对侍立在一侧的季布说道:“到家了别乱说话,莫让我家大姐知晓我等出征之事。”

    季布“嘿嘿”的笑了笑,抱拳拱手:“标下明白!”

    他追随陈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知晓什么时候该一本正经,什么时候该放松一些。

    陈胜没好气儿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力量之大,拍得他一阵阵龇牙咧嘴。

    陈胜走进自家门前,低头检查了一遍的衣裳,下一秒,面上阴沉之意便如阳春化雪,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清朗的笑意。

    他径直入门去,季布转过身一挥手,随行的三百甲士即刻分散,将陈家大院团团围住。

    “大姐……”

    陈胜站在庭院中高声呼喊。

    赵清的脑袋从伙房内探出,见了他,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登时就弯成了好看月牙:“我在这儿!”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她胸前鼓动着,又探出一颗秀气的小脑袋,扬着一张沾满面粉,花猫一样的小脸儿,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这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儿,就像是两道明媚的春光,瞬间就洞穿了他心中积郁的阴云。

    他扯下身上的大氅,扔给跟着进来的季布,撸起袖子往伙房那边走去:“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呢?”

    “去去去,走远些!”

    还未等他靠近,赵清就连连冲他摆手道:“没听过‘君子远庖厨’吗?”

    陈胜笑嘻嘻的道:“可我是小人呀,再说了,你做的饭菜能有我做的好吃吗?”

    赵清恼了,将脑袋收回伙房,大声道:“不好吃那你晚上别吃了!”

    陈胜:“就要吃!”

    ……

    晚饭时,陈刀来了。

    “我去过蟠龙寨了。”

    陈刀说道。

    陈胜冲正在收拾碗碟的阿鱼微微扬了扬下巴,神态自若的问道:“哦,三爷咋样了?”

    陈刀微微皱眉,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不怎么好,看起来,应当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陈胜抿了抿唇角,眼神有些暗淡。

    以后他爹再要揍他,再也没人能护着他了……

    待到阿鱼端着碗碟走出厅堂后,陈刀才道:“我去看过赵四哥统率的那一曲人马了。”

    陈胜颔首:“我心里有数。”

    陈刀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三千对十万,数从何来?”

    陈胜淡淡道:“本来就没想着明刀明枪的去与屠睢军干,三千和七千又有何区别?”

    “不行!”

    陈刀不容置疑的用力一摇头:“老陈家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你不能去冒这个险,要去我去,你搁家带着,等我消息!”

    陈胜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论行军打仗,我远不如您,论脑子,您远不如我!”

    陈刀被他的话气笑了:“你的脑子能抵十万军?”

    “少了!”

    陈胜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微微笑道:“就我这颗脑袋,至少也能顶一百万大军!”

    “嘭。”

    陈刀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碎了四方桌的桌沿,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正巧赵清拿着抹布进门来,陈胜见状,毫不犹豫的起身指着陈刀说道:“桌子是刀叔拍碎的,与我无关!”

    陈刀:……

    赵清看了看桌沿上那个豁口,再看了看陈刀,开口道:“你瞅瞅,你都把刀叔气成啥样了?你说你也不是三两岁的稚子了,咋还这么不着调呢?刀叔您消消气儿,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

    陈胜:……

    ……

    目送赵清出门去。

    厅堂内的叔侄俩齐齐松了一口气。

    陈刀此时也冷静下来了,轻声道:“大郎,你听刀叔一句劝,战阵厮杀真不是你想的那般轻巧,七千兵马与十几万兵马之间的差距,也委实太大太大了,任你脑子如何好使用,都补不上这个差距,而今咱家生计尽皆系于你一身,家里没了谁都可以,独独不能没了你,你真的不能去冒这个险!”

    陈胜曲指扣了扣桌面,正色道:“刀叔,您觉得我能指挥多少兵马?”

    “就你?”

    陈刀嗤笑了一声:“要搁我们幽州军,做个五百主都够呛!”

    陈胜直视他:“那您呢?”

    “我……”

    陈刀迟疑了几息,不确定道:“而今做个军侯,当不会出何大纰漏。”

    陈胜:“那您凭什么会觉得,他屠睢就能玩得转十几万兵马呢?”

    不待陈刀答话,他便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屠睢,祖上以屠狗为业,少时有勇名,尝从博浪军,积功至二五百主,后升迁无望,卸甲还乡,开设酒肆食坊为业……您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您告诉侄儿,哪个二五百主能一步登天,如臂指使十几万兵马?还是十几万未经编练的乌合之众!”

    陈刀:“这……”

    陈胜又道:“您知道如今正在攻打兖州的黄巾军,一共有多少兵马吗?”

    陈刀:“这……”

    陈胜:“青州黄巾军号称四十万,徐州黄巾军号称三十万,刨掉吹嘘的水分和不能作战的民夫,三十万战兵怎么都是有的!”

    “那您知道兖州出了多少兵马抵挡这三十万战兵吗?”

    陈刀:“这……”

    陈胜:“不到十万,五万府兵、四万多郡兵!”

    “就这点兵马,还压着两州几十万黄巾军打,打到如今都已经打了大半个月了,要不是扬州黄巾军北上参战,他们至今都还被吕政和蒙恬挡在兖州之外!”

    陈刀:“这……”

    陈胜:“太平道如今盘子扯得倒是大,动轴就是几十万大军,听着的确是很唬人,但实际上,除了巨鹿那三十万太平道积攒多年的本部精锐之外,其他黄巾军都是纸糊的老虎,看着唬人,一推就倒!”

    “而且咱家也不是孤军作战,除了陈县本部这七千人马,我还请了二伯去项县,请项梁项世伯出山相助,项梁您认得吧?他原先在幽州军便是军侯,他项氏经营项城数百年,树大根深,拉扯出一两千训练有素的子弟兵,当轻而易举!”

    “还有砀山大营那四万多郡兵,蒙恬退兵五十里,纵徐州黄巾军入境,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抽身迎击扬州这一路黄巾军!”

    “这个账不难算!”

    “纵徐州黄巾军入兖州,只是让本就糜烂的局势更加糜烂一点。”

    “可若是坐视扬州黄巾军北上入司州,逼近京畿之地,那可就真捅破天了!”

    “这个责谁担得起?是他蒙恬担得起?还是他吕政、吕不韦担得起?”

    “退一万步,就算他蒙恬被任嚣给缠得寸步难行,愣是来不了!”

    “咱家不还有八千人马在砀山吗?”

    “您觉得,我爹是听我的,还是听他蒙恬的?”

    “您真当我一点逼数儿都没有,就敢傻乎乎的领着七千兵马硬往别人十几万人马身上撞?”

    他笑吟吟的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您现在觉得,侄儿这颗脑袋,当不当得百万大军?”

    陈刀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冲他比了一根大拇指:“你这颗脑袋,刀叔服了!心服口服!”

    陈胜笑了会儿,末了又轻轻的叹了一口:“当然,说一千道一万,此战也还是冒险!”

    “可咱家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局面,陈郡这几十万百姓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这一丁点活下去希望,要我就这么闻风而逃……”

    “我做不到!”

    “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

    “就算我陈胜真干不赢他们,老子也要崩他一脸血!”

    他咬牙切齿的一句一顿道,眼神说不出的阴戾!

    “对!”

    陈刀无条件赞同他的观点:“就算打不赢,也要崩这群狗操的逆贼一脸血,他娘的,老子跟犬戎人干了那么多年,都没受过这种腌臜气!”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弃车保帅

    翌日清晨。

    陈胜整理着衣裳从耳房至前院,就见赵清在庭院中心,团团转的清点着大包小包,远处季布正拎着两个大包袱往大门走。

    他笑着凑上去:“大姐,你是要把整个家都给我带上么?”

    赵清认真的清点着一地包袱,不无忧虑的说:“十几日啊,你长这么大,还未离家这么久呢,这些都是你常用的,都带上,有备无患嘛!”

    昨夜陈胜已经告诉过她,他今日要下辖县去视察,估摸着要去十几日才回。

    陈胜在一地包袱中扫视了一圈儿,忽然在包袱之中看到一条黄色的小尾巴。

    他好奇的弯腰将那个包袱解开,露出一只丑萌的老虎布偶。

    他面容一僵,哭笑不得的说:“大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赵清诧异的看着她:“你以前每晚都要抱着这只小老虎才肯入睡的。”

    陈胜张了张嘴,一句“那是以前”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改口道:“那就带上吧。”

    如今,恐怕也就只有她,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吧……

    生在陈家这样的家族。

    他有他的担任要去承担。

    她也有她的担子要去承担。

    作为她的丈夫,陈胜无法让她一直都像现在这么傻乎乎的,但至少能让她晚一点变得聪明。

    世人常叹美人迟暮。

    但陈胜却觉得,自然老去其实没什么好哀叹的。

    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世故刻薄的主妇,才令人难过。

    季布麻利的亲手将众多包袱尽数转到马车上,末了低声对陈胜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

    陈胜向他挥了挥手,季布抱拳拱手,转身退出陈家大院。

    待他出门去后,陈胜才张开双臂轻轻拥了拥赵清,垫着脚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大姐,我走啦!”

    赵清也紧紧的搂着他,“嗯,早去早回!”

    陈胜“嗯”了一声,松开双手。

    却发现赵清搂着自己腰部的手,还紧紧的禁着自己……

    可恶的身高差!

    陈胜仰着头:“大姐,我真要走了!”

    赵清双眼微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嗯,大姐等你回来。”

    陈胜:“大姐,你不松手,我没法儿走呀!”

    赵清沮丧的收回双手:“走吧,大姐送你出门。”

    陈胜张了张嘴,想要告诉她,男人出远门,女人是不能送的。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他伸出手,笑道:“那就走吧!”

    赵清牵起他的手,依依不舍的跟在他的身后。

    伙房那边,一可萌萌的小脑袋偷偷的注视着庭院中走过的那双眷侣,清冷的眸子之中似乎多了一点光。

    ……

    七千兵马,东出陈县,直奔拓县!

    出了陈县之后,陈胜便将七千兵马的指挥权,尽皆交于陈刀之手,他自己骑马跟随在陈刀身旁,向他学习如何统兵。

    陈刀这也是第一次统领如此多的兵马,其中还有半数新军。

    陈胜能看得出,他也有点如临大敌的战战兢兢感。

    兵出陈县的第一日。

    陈刀不断的变幻旗号,时而令扎营,时而令取水,时而令加快速度行军。

    这时就能够看出陈刀一手调教的三千郡兵,与赵山所统领的红衣军第三曲之间的差距。

    起先,陈刀的旗号变幻之时。

    他所调教出来的那三千郡兵,也有极其短暂的不知所措。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去执行旗号,而且随着旗号的变动数次增加,他们的反应速度也越来越快,执行过程也越来越有条不紊。

    显然平日里就有操练过旗号。

    而赵四所统领的红衣军第三曲,却是全程都处于一种梦游的状态,既看不懂旗号,也不懂该如何执行他的旗号。

    那种集体手足无措,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学都不知道跟着那三千郡兵学习的呆头鹅模样。

    陈胜见后,只想拿鞭子上抽他们!

    陈刀显然比他更清楚第三曲的状况,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未露丝毫气馁之意。

    每每红衣军第三曲出现认不出旗号、不知该如何执行旗号等等问题的时候。

    他都会将停下来,将第三曲屯长以上的所有军官都集结到一起,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教导他们认旗号、如何执行旗号。

    如此走走停停。

    第一日,竟只前行了不到五十里。

    这个速度,令陈胜很是焦虑。

    但他很明确,他带着这七千人马,是去打胜仗的,而不是去送人头的。

    现在还不调教,难道要等到上在了战场,再调教吗?

    是以,任他再焦虑,都他没有催促过陈刀一句。

    到了第二日。

    陈胜就明显的感觉到,红衣军第三曲的反应速度快了许多。

    虽然依然还会手忙脚乱,乱成一团。

    但至少再也没有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第二日,行军八十里。

    到了第了三日。

    陈刀指挥起七千兵马之时,已经十分顺畅了。

    陈胜驻马道旁,观察红衣军第三曲执行旗号,就发现如果不仔细去看,已经很难分辨出哪一部分是郡兵,哪一部分是红衣军第三曲。

    不论战斗力,只论如臂指挥、令行禁止,这七千兵马已经初步合格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他明白,为什么前世那么多军事题材的影视剧里,都有“拉练”的戏份。

    不拉出遛一遛。

    还真不知道自己麾下的兵马有多垃圾!

    第三日晌午时分。

    他們抵达拓县附近,驻扎于一处山坳之中。

    适时,陈守与陈虎的书信,自陈县郡衙中转,传入陈胜之手。

    陈守的书信有两封。

    第一封是两日前,传回陈县的。

    上书:蒙恬于前日凌晨,领五千精兵入任嚣军砀县西营劫营,斩首三千,击溃任嚣军西营!

    第二封是从昨日传回陈县的。

    上书:府军校尉赵佗入营,持州牧令,将砀山大营拆分两路,一路由赵佗率领,继续于砀山阻击任嚣军主力,一路由蒙恬率领,南下入谯郡,目标未知……陈守已率八千红衣军随蒙恬南下。

    而陈虎的书信只有一封,乃是昨日传回陈县的:项梁率千五子弟兵自项县出发,赶往拓县,三日可抵。

    ……

    拓县大营中军大帐之上。

    身着赤色军伍常服的陈胜,起身将盖印密封好的竹筒递给身旁的甲士,命其交给鹰奴即刻传回陈县。

    而后招来季布,询问道:“派往新阳和汝阴的探子,有回报了吗?”

    新阳与汝阴两县皆在陈郡南方,皆有通往谯郡的小路。

    并且从这两地入谯郡,可直抵谯郡北上的大路,正是查探谯郡内动向的最佳位置。

    季布抱拳拱手:“回大人,还未有!”

    陈胜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季布拱手告退。

    陈胜转而看向一侧的范增:“范公,有何教我?”

    他做事,惯以谋定而后动。

    而眼下,却是两眼一抹黑。

    敌人有多少兵马?

    不知!

    敌人兵分几路?

    不知!

    敌人已至何处?

    不知!

    这令他有一种无从着手的麻爪感。

    范增捋了捋三寸清须,镇定的道:“无他,唯‘等’而已!”

    陈胜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如何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项氏援兵赶到。

    等老父亲传回蒙恬那边的最新讯息。

    等派去新阳与汝阴的两支探子传回谯郡内的讯息。

    可如今不知敌军已至何处。

    而预定设伏之地,又唯有双锁山一地!

    一旦坐失良机,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屠睢军入陈郡……总不能真带着七千兵马,去正面硬刚十几万扬州黄巾军吧。

    范增看出了他心头的焦虑,不疾不徐的说道:“君上不必忧心,无论是否是屠睢领兵北上,黄巾乱军经由之地,都必将取其城池,以绝后患,谯郡民风剽悍、豪雄甚众,任他屠睢提兵十数万,也绝难在数日之内平定谯郡,君上以逸待劳,何忧之有?”

    “下臣眼下更忧心的,乃是砀山之局!”

    “蒙恬其人虽声名不显,但观其用兵,稳中求胜,颇具大家之风,他统兵坐镇砀山,任嚣难开兖州门户。”

    “而接任蒙恬的府兵校尉赵佗,弱冠之姿,用兵难及蒙恬,又只得砀山大营半数兵马,何以抵挡任嚣军兵锋?”

    “任嚣军、屠睢军,乃是一正一奇。”

    “兵圣言:‘兵者,诡也!’”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正可为奇,奇亦可为正!”

    “一旦砀山之局失利,任嚣军长驱直入,届时君上便是一战击溃屠睢军,于大局也无补!”

    陈胜目光闪烁。

    这个角度,是他先前未能想到的。

    他先前只觉得砀山战局既已无药可救,那蒙恬肯分兵来战屠睢军,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经范增这么一提醒,他才恍然醒悟……好像,确是如此!

    屠睢军北上,本身就是因为青州宋义军和徐州任嚣军迟迟攻不破兖州,而太平道又急需一条直逼京畿之地的通道,这才急调扬州屠睢军北上。

    可若是任嚣军打进了兖州,接通连往司州的通道。

    那屠睢军能不进兖州,还重要吗?

    或许是重要的,毕竟十几万兵马逼近京畿之地,与三四十万兵马逼近京畿之地,还是有区别的。

    可对于他陈郡,却是没有任何差别。

    谯郡能进陈郡。

    梁郡同样也能进陈郡。

    屠睢军摆开阵势,他打不赢。

    任嚣军摆开阵势,他同样打不赢……

    这就很难受了!

    “赵佗……”

    陈胜念叨着这个名字,眉头越皱越紧,“吕政既然派了赵佗来与任嚣对垒,应该会有后手吧?”

    但转念一想,吕政手下也只得五万府兵,还得对付一个比任嚣兵马更多的青州宋义。

    他还能有什么后手呢?

    莫说他还只是吕政。

    就算他是嬴政,面对这样的局面,只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怪只怪,兖州的位置太紧要,又太尴尬,四面环敌,双拳难敌四手!

    思及此处,陈胜不由的想起,当初自己还曾为兖州位居九州腹地,无有外夷入侵之忧而庆幸过。

    如今想来,边关有边关的难,腹地也有腹地的苦啊!

    这狗操的世道!

    “管不到的事,想得再多也无益处!”

    陈胜深吸了一口气后,徐徐说道:“我们先做好我们能做的事……局势再败坏,也不过只是收拾了屠睢,再调转枪头去收拾任嚣罢了!”

    范增仰头看着陈胜,仍有几分苍白的硬朗面容上,缓缓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点头,称赞道:“此等鸿鹄之志,下臣难及万一!”

    ……

    是夜。

    陈胜刚刚睡下,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速由远及近。

    “大人睡下了么?”

    陈胜听出来了,是陈刀的声音。

    陈胜心下一沉,翻身而起:“陈兵曹,进来吧!”

    陈刀挑帘入内,抱拳揖手道:“启禀大人,探马得报,一彪人马自谯郡方向而来,人数约在五千左右,无有旗号,不知是敌是友!”

    陈胜猛地一拧眉头:“来军距拓县还有多远?”

    陈刀:“不到五十里!”

    陈胜:“眼下还在行军吗?”

    陈刀:“正是。”

    陈胜赤足在帐内徘徊了两圈,询问道:“你乃宿将,依你之见,来军星夜行军,所为何事?”

    陈刀略一沉吟,便拱手道:“大军行军在外,惯遣先锋前行三五百里,一为中军开山搭桥、寻找水源行营之地,二为探查敌军虚实……此一彪人马,当为趁夜取拓县而来!”

    陈胜听言,轻轻的“呵”了一声,不无自嘲的说道:“也是,眼下我们哪有五千援军……传我军令,即刻造饭,饱食一餐后出击!”

    陈刀面色一正,抱拳拱手道:“唯!”

    他转身快步出帐去。

    陈胜在帐中徘徊了两圈之后,高声呼喊道:“来人啊!”

    一名甲士挑帘而入:“标下在!”

    陈胜:“着甲!”

    “唯!”

    甲士上前,取下悬挂一旁的甲胄,为陈胜穿戴。

    待陈胜穿戴好皮甲,将两柄战剑悬挂于腰侧步入大帐之时,兵甲撞击之声,已经响彻大营。

    他抬起头,就见天际黑如幕布,无有半分星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别无选择

    丑时。

    陈胜领麾下三千兵马,蛰伏于拓县以南五六里处的一片山林之中。

    山林间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微不可闻。

    陈胜端坐在一把马扎上,回头一看,便见陈刀还在与他麾下的诸多百将强调作战任务,不由轻轻的笑了笑。

    他原本是有些紧张的。

    可见陈刀比他还紧张。

    他反倒不怎么紧张了。

    自大营出发之前,陈胜召开了一场短暂的作战会议,经商议后决意,此战兵分三路。

    陈刀率两千红衣军士卒,在左。

    他亲率三千郡兵,居中。

    赵四率两千红衣军士卒,在右。

    稍后,将先由陈刀,冒充拓县县兵,截住这一支人马,盘问他们的身份。

    一旦确定这人马非是朝廷的兵马,陈刀立刻就会动手,打响战斗。

    届时,陈胜将率军突袭,将这支人马从中截为两段。

    待战事陷入焦作之时,赵四再领军冲出,彻底击溃这支人马。

    单从排兵布阵上看,似乎是陈胜的作战任务最为艰巨。

    但实际上,此战却是陈刀和赵四的作战任务更为艰巨。

    须知来军趁夜奔袭数十里,五千人马在马道上拉出了十余里地。

    等到战斗打响之后,他们首先会试图击溃敌人。

    毕竟在今日之前,拓县只有不到五百武备废弛的县兵,怎么看都不堪一击!

    等到他们发现,敌人的数量不比自己少,甚至比自己还要多,而且己方似已陷入敌方的包围之后。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兵马,都大概率会溃散。

    不顾一切的向突围。

    以求活命……

    那时候,在马道两头截住这一路兵马的赵四和陈刀,将承担巨大的压力。

    反倒是看似身处敌军之中的陈胜这一路人马,反而会很安全,没有多少敌军会愿意与他们继续纠缠。

    更何况,陈胜所统领的,还是陈刀调教已久的三千郡兵。

    当然,他们这般排兵布阵,也并不全是为了照顾陈胜。

    陈胜这一路兵马的作战压力,或许是三路之中最轻的。

    但他們的作战任务却是三路之中最重的。

    能否击溃这来军的关键,在于陈胜这一路兵马!

    能否尽数留下来军的关键,也在于陈胜这一路兵马!

    他们必须胜得足够快、胜得足够狠,此战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摘得最大的胜利果实!

    “范公,这一路兵马来得如此迅疾,谯郡之内是否有变?”

    陈胜询问道一旁裹着大氅闭目养神的范增。

    这其实才是他最担心的。

    按照先前他与范增的推测,借道谯郡的这一路黄巾军,至少还得四五日,才能进入陈郡范围内。

    这一支兵马,来得太早了。

    这令他不得不怀疑,谯郡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

    比如谯郡郡守,举郡投向太平道,借道谯郡的这一路黄巾军未花费丝毫的力气,就接管了谯郡,径直挥军北上。

    范增睁开双眼,沉吟了几息后,摇头道:“或是有变故,但应非如君上所思。”

    陈胜:“哦?此话怎讲?”

    范增不疾不徐的轻声道:“下臣虽不统兵,却也知星夜行军,乃是行伍大忌,非十万火急不可用……君上觉得,拓县那百十老弱之兵,值当五千兵马趁夜奔袭数十里吗?”

    陈胜想了想,心悦诚服的拱手道:“范公高见,一针见血!”

    确是如此。

    无论拓县的位置有多重要,拓县那三四百武备松弛的县兵,都不足以让五千人马,火急火燎的摸着黑奔袭数十里来攻城。

    五千打三四百。

    什么时候都可以打。

    早上可以打。

    中午可以打。

    尿急了都能先憋着,等打下拓县后进城再撒!

    根本不需要看黄历。

    可偏偏,这一支人马愣就摸着黑行军数十里,直扑拓县而来!

    这只能说明,拓县对他们来说,还有陈胜所不知道的意义。

    或者说,这一支人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拓县!

    恭维了范增一句之后,陈胜又接着问道:“那谯郡之变故,范公可有猜测?”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做主公的,遇到事都会习惯性的先询问幕僚的意见。

    不是他们自己没脑子。

    而是不用自己动脑子就能得到答案,真的很爽啊!

    有多少人能拒绝抄作业的诱惑呢?

    范增捋着清须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有所猜测,难以分辨。”

    陈胜追问道:“是好是坏?”

    范增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这位君上的掌控欲,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他回应道:“应是好事!”

    陈胜沉吟了几息,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资料太少,光凭推断得出的结论,知道得再多也毫无意义。

    适时,有斥候前来汇报,来军已进入伏击路段。

    后方还在与诸多将官强调作战任务的陈刀,当即向陈胜告辞,领着数十短兵,匆匆回归本阵。

    不多时,山林下方的马道上,就传来了一阵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

    陈胜抓起倚在身侧的锐取剑缓缓起身,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十余丈下方的马道。

    “君上!”

    范增也跟着站起来,向他靠了两步,揖手低声道:“我玄门有一术,可作开路之用,君上领军突袭之前,请允下臣先为君上施术击敌。”

    陈胜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击敌?可以!”

    范增起身,似乎是觉得自己没表述清楚,又道:“君上,我玄门弟子不奉道,只研术、不修法,无有改天换地之力,是以施术乃是借君上之人道气运为凭,需要君上首肯才能得行。”

    人道气运?

    说的是气运点吧?

    陈胜呼唤出系统面板扫了一眼气运栏:8330点。

    “行!”

    陈胜点头道:“我允许你借用我的人道气运!”

    范增揖手:“定不教君上失望。”

    在陈胜好奇的注视之中,范增缓步行至他身前四五步外的一处空地之中站定,张开双臂凌空往上一抬。

    下一刻,一片虚幻的玄黄光影,在他身周一闪而过。

    速度极快!

    若非是陈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几乎都未能看清那片光影……那似乎是一座浑圆太极八卦图!

    还未等他感到惊讶,刚刚收起的系统面板,就主动从他眼底跳出。

    气运栏上“8330”的数字后边,闪过一行数字“-500”。

    他惊了。

    说借就借?

    还是实时转账,都不带延迟的?

    一时之间,陈胜的脑子里满是问号,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从他的身上抽取气运点……

    没过多久。

    左侧拓县方向,就传来了一阵震颤山林的密集喊杀声。

    这使陈胜知道,来军的确是黄巾军!

    “全军听令!”

    陈胜举起手臂,高声呼喊道。

    听到他的呼喊声,闭目伫立的范增突然怒目圆睁,仰天高呼道:“阵起!”

    随着他的话音,一阵刺目的玄黄光芒自挺拔的身躯之上冲天而起,于山林高空凝结成一座覆压数百丈的磅礴太极八卦图!

    陈胜仰头看着那座浩瀚的大阵,懵了。

    连再一次弹出的系统面板上闪过了“-5000”的字样,他都没有在意。

    范增自己仰头看着这座似乎覆盖了整座山林的玄黄太极八卦图,竟也愣了几秒。

    直到下方的马道上传来阵阵狂热中透着惊慌“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高喊声,无数敌军如同潮水一般朝着被玄黄色的八卦图照亮的山林涌来之时,范增才猛然惊醒。

    就见他曲指为剑,对准下方马道,怒喝道:“坤六,龙战于野!”

    话音落。

    覆盖数百丈的磅礴太极八卦图之中,突然落下千百道密如剑雨的玄黄光芒,化作一道道长剑虚影,落入人头攒动的马道之中。

    霎时间。

    哀嚎之声震四野!

    只此一击,死伤者千百之众!

    范增横扫一眼,苍老的面容竟越发凶厉:“震九四,震遂泥!”

    陈胜:【气运点:2830-2830】

    玄黄光芒再度大盛,下方马道突然卷起层层尺高泥浪,站立其上的所有黄巾士卒竟然跌倒在地,甚至不乏被泥浪卷入地下。

    前一秒还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瞬间就像是被掐出了脖子的打鸣公鸡。

    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哀嚎声,立时就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呜咽声。

    连陈胜这个敌人见了,都觉得……好残忍!好喜欢!

    范增似乎犹感不满,继续怒喝道:“离上九……”

    陈胜听言,身躯一颤,慌忙一个箭步冲上拉住范增即将会出去的手臂,连声道:“范公,冷静、冷静,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剩下的交给我们……”

    还来?

    他的气运点都清零了!

    范增向他借气运点,他向谁借?

    陈胜一把拔出腰间的锐取剑,扯着喉咙高声呼喊道:“弃兵跪地者,不杀!”

    簇拥在他周围、呆若木鸡的季布等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抄起家伙事儿,跟在他的身后往下方马道上冲去。

    一边冲,一边齐声高呼道:“弃兵跪地者,不杀!”

    马道两头的赵四与陈刀虽然不知这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动静儿,是从何而来。

    但他们有眼睛。

    能看到那座浩瀚的玄黄太极八卦图乃是自陈胜他们藏身的山林之上冲起。

    能看到受灾的,都是拥挤在马道上的黄巾军。

    再一听陈胜这边传出的高呼声,如何能不知陈胜的用意?

    于是乎,本该最后切入战场的陈刀,也提前率领麾下人马杀出,齐声高呼“弃兵跪地者,不杀”。

    那一头本该领军极力向陈胜这边靠近的赵四,也稳住阵脚,齐声高呼“弃兵跪地者,不杀”。

    一众被范增两卦给干懵了的黄巾军,刚刚回过神来,就只觉得漫山遍野都是敌军的呼喊声,无不肝胆俱丧!

    本就处于溃败边缘的众多黄巾军,彻底丧失斗志!

    汹涌而来的恐惧之感,将突围逃窜的念头,都击散了!

    苍天已死?

    苍天死不死他们不知道,但他们是快死了!

    黄天当立?

    黄天要是能立,天上怎么会下刀子?地上怎么会翻地龙?

    作孽啊!

    悔不当初啊!

    一时之间。

    马道上到处都是兵器落地的“叮叮当当”声。

    陈胜他们三支兵马所过之处,几乎全是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的黄巾士卒。

    偶有胆气残存的悍卒,也是宁可挥剑抹了自己脖子,也不敢向他们伸出剑刃。

    战斗……

    刚刚打响,就结束了!

    气势汹汹奔袭而来的五千黄巾军,带给陈胜他们最大的麻烦,竟然是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的绳索,来捆住这些降兵。

    别说陈刀和赵四跟活在梦里一样。

    连付出了8330点气运值的陈胜,走在坑坑洼洼的马道上时,都觉得份外的不真实。

    他第一次发现,自家系统,或许还能解锁别的姿势……

    ……

    “大,大,大郎!”

    赵四见到陈胜,一脸的惊恐,舌头都捋不直了:“这是怎么回事?”

    相比于陈胜他们这些旁观者。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刀子从天上落到自己眼巴前儿的。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尺高的土浪卷到自己面前消散的。

    心狠手辣如他,此时此刻都还觉得两条腿有些发软。

    陈胜的目光也有些发直:“我也不清楚,这是范公使的大招……对了,范公呢?季布,快快去请范公!”

    “下臣在此。”

    范增的声音从他身后的人群中传来。

    陈胜回过头,簇拥在他身后的诸多亲兵甲士也纷纷如同躲瘟神一样的让开一条道路。

    范增面色如常的大步穿过数百道敬畏中参杂着恐惧的目光,行至陈胜面前,揖手道:“君上。”

    陈胜扶起他,张了张嘴,竟也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他倒是不发怵。

    因为他很清楚,范增的力量,是从他这里借去的。

    他要不借,范增也就是个相当于锻骨四五重的健壮老汉。

    他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范增却是看出了他想要问什么,主动解释:“君上,我玄门之术古来便有,只是以往九州大阵绝天地通,难以施为,今日下臣也是首次施此改天换地之术……实话说,能建此功,远出下臣所料,君上气运之隆,实属人主之姿!”

    他话没说明白。

    但陈胜听明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纸老虎(感谢J丶MN大佬的盟主)

    战场打扫完毕之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陈刀找到陈胜时,陈胜正蹲在一口沸腾的大锅旁,专注的给一名伤兵清理伤口。

    他抱拳道:“将军,清算完毕了!”

    陈胜专注的帮着身前的部下清理伤口,听言头也不回的道:“讲,大点声!”

    陈刀会意,运足内气,用满怀喜悦的强调高声呼喊道:“启禀将军,此战我部斩首千五级,俘虏敌寇三千五人,缴获良马五十匹,兵甲千副、粮草辎重无数,我部伤亡不到二百……大胜!”

    周遭打扫战场的众多士卒、伤兵,听到他的声音,尽皆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默默的看向陈胜。

    陈胜没有回头。

    但他能感知到他们目光中的忐忑和希冀。

    此战乃是他们出陈县后的第一战。

    虽然胜得有些取巧。

    或者说……与他们关系不大!

    但他们依然渴望能受到自家将军的肯定!

    这很重要!

    陈胜将手中的粗布条交给身畔的季布,让他接替自己给这名士卒包扎伤口。

    这可能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自以为,自己经准备得很充足了。

    可等到自己带兵出来之后,才发现还有很多细节,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比方说军医这一块儿。

    他就完全没有想到。

    直到他发现很多伤兵处理伤口时,只是随手扯下自己脖子上反射着油光的汗巾,草草给伤口止住血就算是完事儿了,并且连陈刀这样的军中宿将都对习以为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这些伤兵,可都是宝贝啊!

    ……

    陈胜起身,慢慢的扫视了一圈周围众多神情紧张的士卒们,忽而笑道:“你们这帮夯货还愣着作甚?没听到陈兵曹的话吗?大胜!今日杀猪宰羊,犒赏全军!”

    众多士卒愣了愣,回过神来狂喜的齐声高呼道:“大胜!大胜!”

    无论此战是否取巧。

    将军说是大胜就是大胜!

    陈胜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们狂喜,看着他们高呼。

    心头却很是有些震惊!

    范增两招,斩首千五百级?

    我是不是报错志愿了?

    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陈胜摇了摇头,按下心头杂念,向陈刀走一步,低声问道:“刀叔,降卒安置妥当了吗?”

    陈刀点点头:“赵山领两千卒押送降士回大营,另建降卒营,分开关押!”

    “两千?”

    陈胜皱起了眉头:“要这么多兵马看守?”

    陈刀答曰:“这些降卒乃是新败,将士尚全、血性未褪,看守的兵马少了,恐有啸营之忧!”

    陈胜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他们一共只得七千兵马,眼下大战在即,还分出三分之一的兵马去看守降卒,显然极为不智。

    他略作思忖,断然道:“季布!”

    不远的季布听言,即刻快步前来,抱拳拱手道:“标下在!”

    陈胜:“你领你本部兵马先行一步,归营接手新降之三千五百卒,由你暂领军侯一职,以我操练你等的方法,操练降卒,若能见成效,你麾下所属便为我红衣军第四曲!”

    季布狂喜,单膝点地低吼道:“标下定不让将军失望!”

    陈胜不由的笑了笑,弯腰将他扶起来,拍着他的肩头,温言道:“多用点心,我很看好你!”

    季布重重的一点头,旋即又有些犹豫的低声道:“将军,标下只领百人回营即可,您身边不可无人护卫!”

    “咋的?”

    陈胜笑吟吟的调侃道:“你还怕有人能万军从中取我首级?去吧,亲卫之事,我自会安排!”

    季布迟疑的看了陈刀一眼,见他点头,才抱拳拱手道:“唯!”

    言罢,他转身按剑走向麾下的袍泽,高呼道:“亲卫营,集合!”

    话音一落,迅疾的脚步声立刻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不过数十息,一个方方正正、人人的身姿都挺拔得如同刀枪一般的整齐方阵,就出现在了马道之上。

    陈刀大感兴趣的打量着那个方阵,笑道:“将军,红衣军是您亲生的没错,可咱郡兵那也不是婢养的啊!”

    他是老行伍,他当然比普通人更懂得“令行禁止”这四个字的份量!

    陈胜也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套班排连营军制和大周目前所施行的军制相比,到底有那些详细的优缺点,他其实也说不好!

    但他能明确的一点是,大周现前所施行的军制,乃是以将领为中心的军队。

    而新式军制,乃是以组织为中心的军队。

    最直观的一点,是大周目前所施行的这种军制,战争基本上都是围绕着主帅打的,主帅挂了,指挥瘫痪,下面士卒全部懵逼,不战自溃!

    而新式军队,战争是围绕着战略和战术打的,大到集团军、小到一个班,都可以是独立的作战单位,都有自己的作战任务,少了谁,战争都能继续下去。

    什么样的军队最有力量?

    答:有信仰的军队最有力量!

    “您这话可就纯属不讲道理了啊?”

    陈胜也笑吟吟的答道:“真要论亲疏,季布能论得赢您?”

    他二人在聊天,周围的士卒都主动离得远远的,不怕被外人听了去,自然也就不用将上下级那一套讲究得那么严格。

    “那我可不管!”

    陈刀蛮横的摇头:“反正你将这一套本事教了红衣军,不教我们郡兵,那就是没拿我们郡兵当自己人!”

    “成成成。”

    陈胜无奈的道:“等事儿办完了,回头我就让季布派人去南大营教你们还不成吗?”

    “对了大郎。”

    陈刀压低了声音说道:“方才汇报的时候,我没能说……这支兵马,未曾携带多少辎重,粮秣仅够三日所需!”

    陈胜皱眉:“什么意思?”

    陈刀回道:“先锋行军不带辎重,通常只有两种可能!”

    “一者,先锋与中军相距不远,能够随时得到中军的支援!”

    “二者,缺粮!”

    陈胜沉吟了几息,问道:“您更倾向于那一种?”

    陈刀摇头:“我不知,无法妄下论断。”

    陈胜拧着眉头:“这支兵马的将领呢?”

    陈刀:“死了,被范公的第一招捅了好几个大窟窿,问过几个二五百主,全是一问三不知的夯货。”

    陈胜还待再问,就见一队甲士护卫着的骑马的范增,往这边来了。

    还真是说范增,范增道。

    陈胜迎上去,揖手笑道:“范公,辛苦了!”

    范增连忙翻身下马,还揖道:“为人臣者本份尔,何来辛苦之有。”

    陈胜扶起他:“拓县内如何?”

    丑时作战结束之后,陈胜就命范增持他郡守印,面见拓县令。

    范增:“先是受到了些许惊吓,得知乃是君上亲自领军在此抵挡黄巾乱贼之后,县内父老无不感激涕零、多番委托下臣拜谢君上解决满城百姓于水火之大恩。”

    陈胜轻轻的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为官一任,自当守土一方,何来恩情一说……好了,先行归营!”

    顿了顿,他扭头对陈刀说道:“陈兵曹,多遣斥候入谯郡,探查敌军动向。”

    陈刀抱拳拱手:“唯!”

    ……

    归营途中。

    陈胜与范增骑马并行。

    陈胜再也忍不住心中好奇,询问道:“范公,你‘玄门’之术,可还有他法?”

    范增看了他一眼,一眼便看穿了他眼神中的渴望。

    不过他并不觉得冒犯,反倒觉得,这样的陈胜,才真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

    他微微笑道:“大人可是对吾玄门之术感兴趣?”

    陈胜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范公今日之姿,犹如天人,余甚心向之。”

    范增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不答反问道:“君上可知,下臣今岁几何?”

    陈胜认真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样,试探着问道:“依范公容貌,当过知命之年矣。”

    范增笑道:“君上慧眼……那君上可知下臣研习玄门之术,已有几度春秋?”

    陈胜隐约间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试探着回道:“三十载?”

    范增笑着摇了摇头,“已近四十载矣!”

    “四十载春秋,四十载风风雨雨……”

    他回过头眺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神色唏嘘的喃喃自语道:“累土已成山、植木已成林,若是习武破万卷,也当开宗立派、称宗道祖矣,再破此乌合之众,也不过只是挥一挥手之事!”

    “然下臣自负智慧,参星卜卦四十载,战战兢兢,一日未敢松懈,到如今却还一事无成,上为能匡朝,下未等济民,破此乌合之众,还得借君上之气运为凭。”

    “君上还觉得,我玄门之术可当大用吗?”

    他微笑着看向陈胜。

    陈胜愣了愣,悚然惊醒……自己的心念,是好像越来越杂了!

    他还未开口,便又听到范增说道:“纵观上下五百年,群闲并起、百家同修、各领风骚,当属我人族一大盛事!”

    “然五百年过去了,诸家学说大都昙花一现,余者寥寥,能超凡入圣,功行九州、名传万世者,无不是百折不挠开其前路之人!”

    “须知人力终有尽时,大道三千,唯取一瓢,方为大智者!”

    陈胜沉默许久,才揖手轻笑道:“范公教诲,余谨记于心,不过范公切不可妄自菲薄,常言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能行非常事者,定非常人,范公在知天命之年,还能为寻一明主一展心中抱负而游历千里,岂能是庸碌世俗之辈?”

    范增听言,也笑着揖手道:“好一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好一个非常人,行非常事!君上年岁虽轻,但此番智慧,足以开宗立学矣!”

    二人一吹一捧,倒是好一副君臣相宜!

    顿了顿后,范增又道:“说起来,下臣观君上麾下儿郎,似是未曾操练过军阵合击之术?”

    陈胜点了点头,无奈道:“此乃军中绝密,我家中虽有叔伯久经战阵,却也不便私相授受……范公此问,可是懂得军阵合击之术?”

    范增连忙摇头:“下臣不习武、未投军,如何能懂军阵合击之术。”

    陈胜听言,眼神中刚刚亮起的希冀光芒,顿时就熄灭了下去。

    但紧接着,就又听到范增说道:“不过,下臣虽不懂的军阵合击之术,但军阵合击之术本就出自我玄门阵法之术,乃是兵圣孙子据我玄门阵法之术结合兵法之道、武道技击之法加以演化,君上若不嫌弃,下臣愿将我玄门之术献于君上,或能解一时之虞。”

    “阵法之术?”

    陈胜一听,心头首先想到的就是诸葛亮名传千古的武侯八阵图,双眼猛然的一亮,忙问道:“可是范公今日所施展的那八卦阵?”

    范增抚须颔首:“不止是八卦阵,下臣今日所施,乃是以周天星斗并天地元气成源,君上一身人道气运为引而成阵!”

    “若是能以八千兵马为源,再以君上一身昌盛人道气运为引,力可强十!”

    陈胜听到又要氪他的气运点,就感觉到有些牙疼。

    您到是痛快,一挥手五千,一挥手三千,好像一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可我一天天算计来算计去,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点气运值,他容易么?

    但一想到今日范增挥手掀翻五千人马的架势,陈胜又觉得有些心痒痒,忍不住问道:“强十成?”

    范增笑呵呵的抚须:“十倍!”

    陈胜蓦地睁大了双眼:“十倍?”

    那岂不是一个技能,就能掀翻五万大军?

    “那消耗呢?是不是也会翻十倍?”

    范增摇头:“非也,以人成阵,所耗会有半数以上均摊到阵基……落到他们头上,消耗的便是精气神。”

    陈胜:“意思是,剩下的那一小半还得我出?”

    范增理所当然的点头。

    陈胜忍不住砸了砸嘴……小半,按照四倍消耗计算,那也是两万气运点啊!

    十天换三秒?

    不对。

    应该是十天换五万敌军!

    “容我再考虑考虑!”

    陈胜目光闪烁的说道:“布阵的八千士卒,精气神不会一下子就被抽干吧?后续还能继续作战吗?”

    范增沉吟了几息,不确定的说道:“应当能。”

    陈胜:“应当?”

    范增:“下臣未曾布过此等大阵,究竟如何,下臣也不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兵者,诡也

    晌午过后,项梁率子弟兵抵达拓县。

    陈胜率麾下将官十里相迎。

    当项氏大旗远远的出现在马道尽头之时,就见一骑纵马奔腾而来,老远就大笑道:“某家项梁,吾陈胜世侄可在?”

    马上的骑士,身姿雄壮;笑声如滚雷,酣畅豪迈。

    立于“陈”字帅旗之下的陈胜,听到来人的声音,面露笑意的打马出阵相迎:“世叔能来,小侄不甚欢喜!”

    二马交错,齐齐勒马。

    “哈哈哈!”

    项梁拍了拍陈胜的肩头,大笑道:“说的什么胡话!有外人想欺辱你,世叔能不来么?”

    陈胜笑着揖手道:“世叔援手之情,小侄铭记于心!”

    “嗨,你这崽子,就是多礼……不错,身子骨壮实了,人也精神了!”

    项梁见状,大感不爽的再次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力量之大,陈胜连人带马都跟着他的手掌颤抖。

    后方陈字帅旗下。

    陈刀与赵四等人,眉头随着项梁的手掌起伏一抖一抖。

    赵四:“霸气外露!”

    陈刀:“主次不分!”

    二人的神色,都略微有些阴沉。

    就好像项梁的手掌,拍得不是陈胜的肩膀。

    而是他们的脸。

    范增拢着双手,笑呵呵的望着前方还在寒暄的陈胜与项梁,轻轻的开口道:“看待问题,不能只看表现。”

    陈刀与赵四侧目望向他。

    范增笑容不改的不紧不慢道:“你们都能想到的问题,君上与这位项将军,自然也能想到。”

    “项将军作此姿态,乃是在向君上表示,他项氏军乃是冲着世交的情谊而来,非是奉君上郡守之令。”

    “而君上态度,则是在告知这位项将军,他领了项氏的情谊,并且承认项氏军乃客军,与我军并无从属。”

    “这些话,老夫本不该说,有冒犯君上之嫌。”

    “然二位将军皆乃君上肱股之臣、心腹大将,若老夫此言能令二位跳出藩篱、增长眼界,便是君上怪罪,老夫也甘之如饴。”

    陈刀与赵四慢慢睁大了双眼,默不作声的看了看前方还如同亲叔侄俩一样谈笑风生的陈胜与项梁。

    再齐齐回头看了一眼身畔笑容可掬的范增。

    好一会儿,二人才齐齐向范增抱拳拱手,感叹道:“多谢范公教诲。”

    范增随意的摆了摆手,轻笑道:“二位将军客气了,往后我等俱在君上麾下为臣,君上之基业又正处草创之期,还应同心勠力,一齐助君上建功立业才是!”

    二人齐齐拱手:“敢不从命!”

    ……

    入夜后。

    陈胜终于收到由新阳、汝阴两地入谯郡的探马回报,言黄巾军已经攻克谯郡蒙城,举旗号曰“屠”,所部兵马十五万。

    再经查实,从蒙城距谯县约四百里,急行军下,五日可至。

    陈胜连夜升帐,召集军中诸将商议对策。

    最后决意,整军两日,两日后,举兵南下。

    ……

    半夜。

    蒙城屠睢军中军大帐之内,仍旧灯火通明。

    数十员面容粗犷、放浪形骸的黄巾将校,分作大帐两侧,怀抱着从蒙城内掳来的良家女,高声饮酒作乐。

    一浪高过一浪的祝酒声,与帐外此起彼伏的女子哀嚎声、狂笑声,交织成一副群魔乱舞的残酷乱世之景。

    帐上,年逾四十、一脸浓密络腮胡,体形壮硕如人立之虎的屠睢,在两名腰身还不及他胳膊粗的美貌少女服侍下,大口饮酒、大口吃肉,一条烤制得金黄的羊羔腿,送到他的血盆大口之中一撕扯,就没了大半肉。

    在他的身前,还跪着一名容貌秀丽、衣饰华贵的二八少女,少女解着衣襟,捧着他臭气熏天的毛绒绒赤足在怀中,啪嗒啪嗒的往下垂着泪。

    “哭、哭、哭,哭你娘老子个死人头!”

    屠睢被少女哭的烦了,抄起一只碗碟砸在少女的头上,神色暴戾的怒骂道:“区区县令之女,伺候某家哪里辱没了你?”

    少女头破血流,栽倒在地哀声痛呼,呼爹唤娘。

    屠睢越发不耐,一把抓起人头大的酒埕,掷于少女头上。

    酒埕碎裂、鲜血四溅。

    前一秒还在哀嚎痛呼的少女,登时就没了生息,秀丽的面容也被酒埕的碎片划得形同厉鬼。

    帐中诸将见状,竟嘻嘻哈哈的齐齐举起酒樽高呼道:“大帅威武!”

    “大帅雄壮!”

    “大帅真豪杰!”

    屠睢随手在身畔的侍女怀中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和水迹,提起酒樽,笑道:“二三子,且满饮此杯!”

    “敬大帅!”

    “敬大帅!”

    适时。

    一名传令兵躬身入内,单膝跪地道:“启禀大帅,前军回报,先锋军于陈郡拓县遇伏,全军尽殁。”

    “嘭。”

    屠睢一把掀了身前食案,豁然而起,大怒道:“竖子无能,累我儿郎!”

    帐中诸将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直到屠睢的话音落下,才一把丢开怀中美人儿,齐齐起身单膝跪地,长呼道:“大帅息怒!”

    屠睢双目赤红的重重喘了几口气后,怒声道:“何方鼠辈,杀我儿郎?”

    传令兵回道:“回大帅,据先锋残军回报,伏击之人旗号曰‘陈’,应是陈郡郡守麾下兵马!”

    屠睢拧起两条杂乱如荒草的浓眉:“陈郡郡守,熊完么?”

    帐下一将校闻声回应道:“大帅,陈郡郡守已经非熊氏,末将与屈氏子有交,曾听其言说,而今陈郡郡守名叫陈胜,年未及冠,本乃陈郡贩夫走卒之子,上不得席面的人物,却不知以何卑鄙手段谋夺了熊氏陈郡郡守之位,屈氏先前还曾邀武墨一支入陈刺杀此獠,可惜行事不密,功败垂成。”

    “贩夫走卒之子?年未及冠?”

    屠睢越发怒不可遏,咆哮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孺子,传本帅命令,三军……”

    “大帅息怒!”

    适时,又一员将校闻声而出,低声道:“那黄口孺子不过一插标卖首之徒,只待大帅引军一至,自献首级于大帅案前,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那兖州典军长史蒙恬啊!”

    “那蒙恬能以五万兵马与徐州任帅三十万大军相抗半月,绝非易于之辈,而今他引军入谯郡,定是为截击吾扬州天军而来,大帅切不可因小失大,给那蒙恬可乘之机啊!”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大为不满,七嘴八舌的怒斥道:“陈婴,你此言何意?莫非在你眼中,大帅难不成还不及那蒙恬小儿吗?”

    “岂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理?”

    “你也姓陈,那黄口孺子也姓陈,莫非他是失散多年的胞弟?”

    “就是……”

    陈婴听言,连忙辩解道:“大帅,我族世居东海郡,从未踏足过兖州,这您是知道的,切不可听小人挑唆啊……”

    屠睢拧着眉头左右扫视了一圈,心中大为犹豫。

    他与陈婴相交多年,如何不知陈婴家族世居东海郡,与那陈郡的陈姓,八竿子都打不到?

    他也知道,陈婴所言有理。

    那蒙恬的确不是易于之辈,而且他仓促领军北上,所携粮草本就不多,若是放任蒙恬在后方,一旦断了他的粮草补给线,大军危矣!

    可麾下将校群情激奋至此,他若是就此听从了陈婴之谏,那岂不就等于是他承认怕了那蒙恬,弱了自己的名头?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屠睢一挥手,制止了帐中诸将的七嘴八舌,而后徐徐说道:“尔等所言,甚合本帅心意,吾扬州天军带甲之士二十万,区区蒙恬,量万兵马,何足道哉?”

    “不过陈婴所说,也确是老成持重之言!”

    “本帅与二三子,北上为吾太平道开辟前路,一应粮秣辎重,皆由我扬州父老豪杰供给,此乃生死线,岂能交与他人之手?”

    “然那黄口孺子,伏杀我儿郎之仇,又不可不报!”

    “本帅欲分兵五万,北上攻打陈郡,一面开我天军北上之前路,一面捉拿那陈胜小儿挫骨扬灰报此一箭之仇,二三子,谁愿领军前往?”

    帐中将校听言大为兴奋,争前恐后抢夺此进身之机。

    “末将愿往!”

    “末将若能往,十日之内定献陈胜小儿之首级与大帅当夜壶!”

    “末将只要八日!”

    “末将只要五日!”

    “混账,此地至拓县,昼夜行军也需四日,尔等岂能虚言诓骗大帅耶?大帅,末将只要七日,四日行军,三日传首……”

    陈婴见状,也连忙大声道:“大帅,末将也愿领军前往,十日之内,必扫平陈郡,献上那小儿与大帅解恨!”

    屠睢满意的举目缓缓扫过帐下,目光在陈婴身上略作停留之后,便径直看完另一人:“秦奢!”

    名叫秦奢的精悍将校听言,欣喜若狂的一步上前,单膝点地道:“末将在!”

    屠睢打开案头的漆盒,从中取出一枚虎符,缓步走到帐下亲手放入此人手中:“你言七日之内传首本帅,本帅便予你七日,逾期军法论处!”

    秦奢双手捧住虎符,欣喜若狂的垂首高呼道:“末将定不教大帅失望!”

    说话之时,他还不忘得意的看向身侧的陈婴。

    陈婴一见此人得令,心下顿时凉了半截……此人,正是先前构陷他与陈胜乃是同胞兄弟之人。

    帐中如此多的将校争相请命,大帅却独独将此重任交与此人……是何意?

    ……

    半夜。

    谯郡铚县以南,蒙恬大营。

    陈守正按剑巡营。

    得益于蒙恬这位卓越的统帅身体力行的教授,与陈胜凡事考虑周全一点、多做几手准备的思维方式影响。

    他在领兵转战数百里之后,已经飞速从一名商贾之家的家主,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校尉!”

    两名执卫的红衣军士卒见了陈守,齐齐向他抱拳拱手,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满是出自内心的崇敬与亲近与之意。

    陈守从怀里掏出两块鸡子大的肉干,塞入二人手中,笑道:“打起精神来,莫要打瞌睡!”

    “嗯!”

    两名红衣军士卒抓着肉干大力的啃了一口,满足的笑着重重一点头,眉宇之间满是坚定之色。

    陈守点了点头,领着随行的亲卫继续巡营。

    没走几步,就见一名传令兵快步而来,行至他身前抱拳道:“陈校尉,蒙将军请您即刻入大帐议事!”

    陈守一听,本能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皎月。

    这都快子时了,还要议事?议哪门子事?

    难不成又要劫营?

    可铚县周围,也没有黄巾军大营啊!

    还是要移营?

    也不对啊……

    他心头思虑着,面不改色的挥手打发了传令兵。

    而后对身旁的一名亲卫说道:“老十一,带几名弟兄去叫你七哥和李仲起身,坐镇营中。”

    陈十一惊讶的回道:“四哥,出什么事了吗?”

    陈守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无事,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快去吧!”

    “唯!”

    陈十一领命,带着几名亲卫步出队列,步履匆匆的往陈七的军帐奔去。

    陈守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陈十一已经将陈七叫起来后,才在诸多亲卫的簇拥之下往中军大帐行去。

    不一会儿。

    陈守便行至中军大帐外,还未等他开口禀报,便见一道身穿士卒常服,身高八尺、身形纤长,面容方正,英武之中略带几分儒雅之气的精悍人影,挑帘迎了出来。

    陈守见了来人,连忙抱拳拱手道:“标下拜见将军!”

    这道精悍人影,正是蒙恬。

    他话音未落,蒙恬已经上前把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大帐内走:“哈哈哈,可把陈兄弟等来了,快快入帐说话!”

    这令陈守心中越发的惊疑不定,默默的给随行的亲卫们使了一个眼神儿……以前蒙恬待他,虽然也客气,大多数需要他领兵出战之时,都是好言好语的与他商量。

    但从未这般亲近、热切。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

    两张摆满肉菜的食案相对而置。

    蒙恬亲自请陈守落座,而后举起案几上的蜂蜜水笑道:“军中无酒,且以浆水代酒,陈兄弟,请!”

    陈守举盏,送到唇边后却一口都未饮。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

    陈守终于笑着主动开口道:“将军半夜唤标下前来,定然不是为了请标下品饮浆水吧?将军有何事务,不妨直说,但凡不是九死一生之务,标下断无推辞之理!”

    蒙恬笑着起身,从帐上的案几上取下一方帛书,笑吟吟的递给陈守:“陈兄弟不妨先看看这个。”

    陈守疑惑的接过来,快速浏览了一遍,忽而失声道:“这崽子何时到了拓县?还伏击了扬州黄巾军的先锋?”

    飞禽传书,是需要固定地点的,至少不能相隔太远,否则飞禽回转之时,很难寻找到鹰奴。

    而他们这几日每日都在行军,每日相聚数十里,他已有三四日不曾与陈县通信,确是不知陈胜领军出征之事。

    蒙恬笑吟吟的道:“一门两良将,共抗黄巾逆贼,当传为佳话!”

    陈守面色放下手中的帛书。

    他最后一次与陈胜通信,乃是四日前。

    而陈胜在拓县伏击扬州黄巾军先锋,乃是三日前。

    陈胜不可能一日之内就带着几千人马从陈县飞到拓县。

    是以,那崽子在是故意瞒着自己!

    原因么,无外乎是怕他担忧……

    可他怕自己担忧,自己就能不担忧了么?

    事实上,陈守现在心头就后怕不已。

    战场是什么地方?

    那崽子可是他们老陈家的独苗啊!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老陈家可不就绝后了么?

    不行!

    这事儿回去不结结实实的揍瘪犊子玩意三……一顿,过不去!

    “将军何意?”

    他面无表情的看蒙恬。

    蒙恬未能看出他眼神中阴沉之意,笑道:“令郎高瞻远瞩,能赶在扬州黄巾逆贼入陈郡之前迎头痛击,这委实是我未能料到的。”

    “而今我军与令郎所部一东一西,呈掎角之势迎战贼首屠睢军,自当联手、东西呼应,破此敌寇!”

    陈守恍然,心道了一句“难怪瘪犊子要主动领军出征,原来屠睢是要借道陈郡入司州,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他也忧心过扬州黄巾军北上,会不会兵指陈郡。

    但那仅仅只是怀疑。

    而听蒙恬的言语,以及陈胜主动领军出征的行为。

    他们显然是已经确定了,扬州黄巾军北上的目的和路线。

    陈守再看向蒙恬时,目光说不出古怪。

    难怪瘪犊子先前再三强调,一旦有机会,绑也要将这厮绑回陈郡……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借气运

    “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向右转,王二狗,又是你!右啊、右转啊,拿筷子的手才是右啊!”

    “报,报告连长,这就是我拿筷子的手……”

    谯郡、苦县。

    陈家军第四营校场,队列训练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热火朝天!

    在本着“我苦点累点无所谓,但一定要让新兵们也好好接受接受军训锻炼”的奉献精神,以及集体升官的诱惑下。

    由亲卫营三百甲士转变而来的红衣军第四曲教官团成员们,集体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热血沸腾的投入了轰轰烈烈的练兵事业当中!

    而且训练量一个比一个狠。

    什么?

    你们连卯时五更就起床出操?

    那我们连就四更天出操!

    什么?

    你们连每天要二百俯卧撑要做五组?

    那我们连就做六组!

    什么?

    你们连每天都要负重越野二十里?

    那我们就负重越野二十五里!

    那股子“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狠劲,连陈胜见了都觉得残忍。

    忍不住心想,当初老子亲自操练你们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更令他无语的是。

    这群牲口不但下手狠,手段还一个赛一个的花!

    当初他亲自训练亲卫营的士官们时,将自己记得的思想教育训练手法,也轮番在他们身上使了一遍。

    包括但不限于:忆苦思甜大会、拉歌、茶话会,以及诸如拔河之类的团体运动等等项目。

    不过这些项目,他大都只是浅尝辄止。

    但以他的身份,哪怕只是无意之间的一句话,落入了季布他们的耳中,那也会是如同圣旨一样的金口玉言。

    更何况是陈胜郑重其事的带着他们开展训练项目?

    于是乎,他们将这些训练项目带了回去,变着法儿的给自己麾下的士卒使上了。

    而今这些士卒,又变着法儿的给这三千五百降卒使上了!

    最直观的效果,就是这些降卒白天的时候,被这些牲口操练的欲仙欲死,恨不得抄起尖刀在这些牲口身上捅出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可到了晚上。

    这些个降卒,不是哭天抹泪的搂着白天折磨得他们欲仙欲死的牲口们,一口一个“排长(连长),我错嘞,我不该加入那烂怂太平道,祸祸同胞……”。

    就是嘻嘻哈哈的撺掇着他们的排长连长“你这么牛,咋不敢跟连长(营长)干一架呢?咱们排(连)吃不着肉吃,就是你这个排长(连长)太怂!”

    然后第二天就又满血复活,继续被昨晚还亲如手足的排长(连长)折磨得嗷嗷叫。

    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这招套路。

    属实是让这群牲口给整明白了,都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此时此刻,一身戎装的陈胜,就伫立在校场正北方的点将台上,锐取剑悬于他身前的空中,密密麻麻的银亮剑气围绕着锐取剑缓缓游曳。

    他正一面控制着周身的劲力,进行日常的武道修行。

    一面俯览着下方的三十正在操练的方阵,检阅着季布他们的操练成果。

    他日日都会抽出时间,来此检阅。

    是以,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支降军的精气神,一日一个样。

    就令行禁止这一块,这支降军已经全面超越赵四麾下的红衣军第三曲,十分接近于出征前的红衣军第一曲。

    要知道,季布他们接手这支降军,才短短六七日的光景。

    而红衣军第一曲,建军已三月有余,中途还多次出战,也算是见过血的军队。

    就令行禁止而言。

    季布他们所用的队列操练法,与陈三爷操练红衣军第一曲的幽州军新兵操练法,虽各有优缺,但其实相差不大。

    队列操练法,优点在于精细化、科目化,能够系统性的培养士卒对于命令的服从性和反应速度。

    而陈三爷所用的幽州军新兵训练法,优点在于包了强化令行禁止观念的协同作战配合……新式练兵法肯定有协同作战配合的操练内容,可惜陈胜只知道一个著名的“三三制战术”,其他的,大学军训也不教啊!

    两种练兵发既既个有长处,那么即便在成军速度上,队列操练法能略胜于幽州军新兵操练法。

    红衣军第一曲的数倍操练时间,也足以彻底抹消掉队列操练法。

    可现在摆在陈胜面前的结果,却是同等练兵时间下,队列操练法的成军速度,数倍于幽州军新兵操练法!

    那么,问题显然就不出在操练法的优劣之上了。

    而是出在思想教育这一块儿了!

    再准确点说,应该是“我要做”与“上司要我做”之间的区别了。

    这个结论,令陈胜有些沉默。

    思想教育的重要性,他非常清楚。

    他改军制的目的,也就是在为了能将思想教育深入到底层士卒之中。

    他知道这很困难。

    但他不会觉得,自己抄作业,还会比当初做作业的那群先烈更难!

    那群可爱的人,摸着石头过河,都能打造出一支凭借着落后的武器装备都能问鼎世界最强陆军的钢铁洪流!

    他这个不成器的后生晚辈,哪怕只能抄到他们一两成的高度呢?

    那也足够他在当前这个时空纵横捭阖了。

    而他之所以没有在改军制的第一时间,就将思想教育作为重点工作去开展。

    却是因为,他缺一个东西!

    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纲领!

    何谓纲领?

    在陈胜的理解中,应该是一种能引领一部人去为之奋斗、并且能长期坚持的某种诉求!

    太平道那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王死地覆,天下大吉”,就是指引太平道百万之众与大周朝廷作战的纲领。

    独属于陈胜这个名字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是指引所有受到权贵欺压的贫苦百姓,去争取阶层跃迁的纲领。

    而陈胜没有这个东西。

    在没有纲领作中心思想的前提下,所有的思想教育,都只是变相的忠诚驯化教育,其最终受益人,只有他一人,而非跟随他的所有人。

    他是最终受益人,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因为这种模式不可能长久,力度小了达不到效果,力度大了极易引发反弹,时间长了,还会产生类似于“耐药性”的东西!

    吃独食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当所有人都没脑子么?

    死士?

    死士那是从小抓起,与世隔绝、扭曲三观,而且还只能是小范围的培养,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与练兵之法,没有任何共通之处。

    嗯,实话说。

    挑选一个合适的纲领,这件事对于脑子里装着华夏五千年文明缩影的陈胜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

    哪怕不喊大泽乡那一嗓子,他也能随随便便想出十个八个足以碾压当前九州这些枭雄豪杰好几个时代的政治纲领……教员语录上任何一个核心观点,都足以胜任!

    他只是犹豫。

    他是教员的忠实信徒,笃信这世间上的确曾经有那么一群可爱的人,战胜了人性的本能,穷尽毕生之力,前赴后继的去实现那个伟大的理想。

    但也正是因为他笃信不疑。

    他才更加清晰的认知到,自己不是那块料。

    他物欲重,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他从来就不肯委屈了自己:大房能住多大住多大,衣裳能穿多好穿多好、食物能吃多好吃多好,出了门就跟没长腿一样,不是乘车就是骑马……

    他私心重,有好事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人,以前身为行商陈家少当家时,他多次鄙视大周的世官制,可他自己上位之后,手底下紧要的位置安插的,不是陈家人就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心腹,似李斯和王雄等人,在他的麾下就是个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工具人,活儿没少做、权力却是半分都没有……老双标狗了。

    他还懒,懒得去操心不该自己操心的事,懒得去做不用自己做的事,懒得去应付不值当应付的人情世故……要不是眼下这世道不好,他绝对会安安心心的躺在家中望父成龙。

    似他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担起那些伟大的政治纲领呢?

    连大泽乡那一嗓子,如今的他,都不配去喊!

    当然。

    为了一己之私,他的确也可以随便拉出一个接地气的政治纲领,忽悠手底下这群大头兵去给他卖命。

    但这个道理,说不通啊!

    当下这个世道,忽悠人去卖命。

    是真会死人的!

    骗人去死?

    还是骗那些信赖着他、敬爱着他的自己人去死?

    那种心肠,都烂得长毛了吧?

    喂狗,狗都不吃吧?

    他只是做不了一个伟大的人而已。

    没道理做不了一个伟大的人,就去做一个阴险毒辣、无恶不作的烂人啊!

    是以。

    陈胜宁可做个满脑子都是怎么用阴谋诡计去算计敌人的真小人。

    也不肯做一个满口都是主义,心里头想的却全是生意的伪君子。

    虽然他很清楚,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乃是万世皆宜、四海皆准的至理名言。

    但他依然愿意求一个问心无愧。

    “铿。”

    锐取剑下坠,精准的回鞘。

    陈胜看了一眼,

    九州大阵告破已近一月,九州之内的天地元气日渐走高。

    陈胜明显感觉到,不但自身的劲力增长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劲力的威力也越来越大!

    就他自己感知,同样一招,而今的威力比之九州告破之前,至少增长了七成有余!

    这个数据,就很恐怖了!

    劲气威力暴增七成,只是如今的自己,能打过去的1.7个自己吗?

    哪有那么简单!

    须知武道技艺,本就是毫厘之争。

    七成的劲气威力差距,已足在力竭之前,无伤实施一场屠杀!

    但是这样的实力增强,却并未能带给陈胜多少喜悦。

    因为昨日陈刀说过,而今九州内的天地元气,距草原上的天地元气浓度,还有近一倍之差。

    也就是说。

    当九州内的天地元气,拔高到与外域之地齐平之时,而今所有人族修行者的实力,哪怕寸步不进,也还将提升一倍!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九州大阵告破,反而对人族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是好事。

    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人族先贤,拼了命的也要保住九州大阵。

    而那么多的外域蛮夷,却拼了命的也要攻破九州大阵?

    反正,眼前这种变化,给陈胜的即视感,像极了股票暴增。

    小散户们都在为自己的股票增值而笑得合不拢腿。

    却不知,大庄家收割韭菜的屠刀,早已磨得雪亮……

    适时,一名传令兵快步登上点将台,双手将一个竹筒呈给陈胜:“将军,陈县回信。”

    陈胜接过来看了一眼,就见封泥上加盖着陈守的印鉴,当即捏碎竹筒,从中取出帛书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陈守的传书上,写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痛斥他私自领军出征,成心想断他们老陈家的香火,待回转陈县之后,定要教他知道知道陈家家法的滋味云云,被陈胜径直掠过了。

    第二件事,他们探查到,昨日清晨,蒙城屠睢军分兵五万,星夜北上,直扑拓县,应是寻他报拓县外伏杀屠睢军先锋之仇,

    第三件事,蒙恬邀他联手共破屠睢军,是否应承,令他自行拿主意。

    而书信的落款日期表明。

    这份书信已是昨日送抵陈县的了。

    他们三日前自拓县南下入谯郡,一边走一边向谯郡派遣大量探马,查探谯郡内的动向。

    因行军途中,地点不定、无法通讯。

    直至今日,才放飞禽回陈县,重新与陈县本部取得联系。

    “前日清晨……”

    陈胜拧着两条刀裁似的剑眉,在心头计算了一下从蒙城到谯县之间的脚程:“明日便可抵谯县?”

    “传我命令,中军升帐!”

    陈胜当即下令道。

    分立点将台周围的几名传令兵出列,抱拳应喏:“唯!”

    陈胜最后看了一眼下方仍在热火朝天操练的四千兵马,心道这一战,他们是赶不上了。

    这几日,范增一直在项梁与陈刀的协调下,指挥由陈家军和项家军构成的八千兵马,操练“大太极八卦图”阵。

    值得一提的是。

    军阵合击之法,他已从项梁之手得到。

    项梁原乃陈骜裨将,统兵一部,也就是四曲一万六千卒!

    他对军阵合计之法,自然比陈刀这位原先的短兵二五百主,更为熟悉。

    并且还没有陈刀对幽州军那么深的归属感,传此术于陈胜,毫无忌讳!

    用项梁自己的话说:“军阵合击之法,本就是保家卫国之利器,而今黄巾之乱,席卷九州,正值此法大放光彩之时,岂能墨守成规、因噎废食?”

    陈胜深以为然。

    但在项梁详细的与他叙说军阵合击之法,他才发现,即便是知道这军阵合计之法,短时间内也用不上。

    先前,陈刀只对他提过一嘴,幽州军的军阵合计之法,乃是以军中袍泽同出一源的气血、劲力成阵。

    比如九成九的幽州军将士,皆是以杀生拳铸武道之基。

    战时,五十万幽州军便能凭同出一源的血气为引,布下翻天覆地大阵,席卷天地,其军势之烈,妖圣入内会被直冲霄汉的战阵煞气,绞成飞灰!

    而在杀生拳之上,又有主战的《伏虎劲》,主御的《玄甲劲》,还有陈胜修行的战将路数武功《百战穿甲劲》!

    凭借这些源于杀生拳的开脉境武功,又能引导底层的锻骨境士卒,分列攻防之阵。

    《百战穿甲劲》分化劲力叠百重浪的特效,最大的用处,便是凝一军之劲气为一身,分化叠加千百重劲气巨浪,越阶而战!

    但根据项梁所说,军阵合击之术,实则是以同出一源的劲气为皮,同仇敌忾之心为血肉,百战不灭之军魂为骨。

    九州之大,唯有成军三百年、鏖战三百年的幽州军,能凝聚出真正的军势。

    连博浪军都止步于同仇敌忾之心,难立不灭军魂之骨!

    陈胜若想以军阵对敌,单单“同出一源的气劲”这一关,就能卡得他要死要活的!

    这可也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大工程啊!

    当然,眼下九州天气元气直线拔高,少时未曾打熬筋骨的中年男子都能轻松跨过凝聚血气这一道锻骨境的门槛,或许是一次绝好的推广军阵合击之法的机会!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眼前,陈胜要想取巧破屠睢军,只能依靠范增的玄门阵法。

    一想到先前范增所说的大太极八卦图,十倍威力,他将承担四成消耗,陈胜又有些牙酸:“抠抠索索的攒了六七日,还不够那老货一挥手……嘶,合着我才是那老货的外挂对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阵法

    大军开拔,急行军一日,与翌日清晨抵达位于谯县以南的双锁山。

    这段路,确如陈虎所说,中部地平,两侧山峰齐举,山势陡峭、难以翻越,很有像陕甘地区的黄土高原。

    在项梁的建议下,陈胜没有将设伏地点定在最适合设伏的取水路段,而是将设伏地点定在双锁山北方路段的尽头处。

    用项梁的话说,双锁山这段路,太适合设伏了,只消在将山路两侧一边埋伏五千大军,再以石木将道路两头儿一堵,任你是五万大军还是十万大军,都是煮熟的鸭子!

    可也正是太适合设伏了,哪怕是不谙兵事的庸将领兵至此,都会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反倒难以成事。

    须知伏击之战,出其不意为上,天时地利人和次之。

    一旦敌军有了防备,任你是何惊天地泣鬼神之计,效果都将大打折扣!

    将设伏地点放在将出双锁山路段的尽头。

    一来,方便清扫敌方斥候,减小败露的可能性。

    二来,将出双锁山路段的时候,正是敌军最为放松之时,此时突然发起进攻,能最大程度上的打敌军一个出其不意。

    他说得有道理,陈胜自然从善如流。

    选定设伏地之后,陈胜放出探马,查探敌军动向。

    晌午时分。

    探马回报,敌军距此已不足三十里。

    且敌军不知是急于赶路,还是根本未曾料想到陈郡几千兵马还有胆量入谯郡。。

    五万大军,以一字长蛇阵急行军,在马道上拉出了五六里地,且兵甲分离,士卒只持戈矛,甲胄皆置于大军最后方的骡马辎重队之中。

    更离谱的是,五万大军行军在外,竟然连斥候都没放!

    这何止是外行!

    这简直就是外行!

    收到斥候的回报之后,陈胜即刻升帐,招来各部统兵之人:郡兵兵曹陈刀、红衣军第三曲军侯赵四、红衣军第四曲军侯季布、项家军统领项梁。

    外加幕僚长范增。

    ……

    中军大帐。

    陈胜站在平铺着双锁山路段地图的长案上方,将收到的斥候回报讲述了一边后,笑着调侃道:“看来这支黄巾军的统兵之人,很看不起我们啊!”

    立于两侧的众将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哄笑声,眼神中的凝重之意稍缓。

    “都说说吧,这一战怎么打。”

    陈胜笑着问道。

    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开口。

    赵四与季布,都是领军的菜鸟,让他们带着麾下的兵马去砍翻敌人的兵马,他们谁都不怂,可要问他们战该怎么打,着实就太为难他们了。

    陈刀凝视着地图,觉得陈胜的计划已经很完善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补充的地方。

    至于项梁,则是因为帐内诸将皆是陈胜的人,就他一个外人,他不好来出这个风头。

    说起来。

    他会领兵来此襄助陈胜退敌,并非是陈胜对他许诺什么重利、高位。

    当然也肯定不是看在陈项两家的世交情谊上。

    真正的原因,大抵是与陈守领兵奔赴砀山襄助蒙恬与任嚣军作战的原因,是相差无几的。

    项县是陈郡治下的辖县。

    哪怕平日项县不听调、也不听宣,陈胜也从不过问项县的事务,在陈郡十二辖县之内,几乎等同于独立城邦。

    但地理位置上的从属关系,项县是摆脱不了的。

    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陈胜现在就是陈郡里的那个高個!

    要是陈胜顶不住,倒了!

    下一个,必然就轮到他们项县项氏!

    要知道,他项氏乃是姬姓分支。

    其他的地方强豪,在黄巾军打上门的时候,还有投靠太平道换取阖族平安的机会。

    他项氏,没有这个机会!

    他们身体之中流淌着的姬姓血脉,不允许他们投靠太平道。

    太平道也不会信任一个身体里流淌着姬姓人血脉的家族!

    所以助陈胜。

    就等于助项县!

    助他项氏!

    这一点,他明白。

    陈胜也明白。

    正是因为这个,项梁在率领千五子弟兵抵达陈家军大营之后,就做足了客军的姿态:不负责作战,不参与陈家军内部的任何事务。

    虽然他项梁,才是眼下这一万二千大军之中,领兵作战经验最为全面、也最为丰富的那一个!

    最后还是范增开口,接过了陈胜的话茬:“项将军,依你之见,敌军今日会穿过双锁山吗?”

    项梁愣了愣,似乎是未曾料到范增会第一个询问自己。

    他凝视着地图沉思了几息后,摇头道:“不好说,一得看军令,二得看军中所携清水是否充足。”

    “某家观此舆图,方圆五十里之内,唯双锁山近涡河路段这一处可供大军取水。”

    “眼下已至日中,再行三十里至此,已近夜。”

    “夜晚行军,已是大忌!”

    “再越此险路,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是以只要军中所携清水充足、军令又非是十万火急,某家会于双锁山外安营扎寨,明日清晨再整军越此险路。”

    “但若二缺其一……”

    “某家也会试着今日之内越此险路!”

    陈胜听言,忍不住笑着敲了敲身前的案几,对陈刀、赵四、季布等人笑道:“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认真听、认真学!”

    三人皆笑着点头称是。

    项梁也笑着抱拳:“浅薄之见,贻笑大方。”

    陈胜徐徐摇头道:“项将军太过自谦了……项将军既言,方圆五十里内皆无可供大军取水之地,那么敌军会不会夜宿涡河之畔呢?那处我去看过,那处我去看过,地势宽广、平坦,足够五万兵马行营!”

    “应是不会!”

    项梁沉凝了几息后,摇头道:“随说趁夜穿越双锁山是冒险,夜宿涡河畔也是冒险,但终归不是同,背靠涡河畔行营,兵马根本摆不开,只消将两头一堵,变成笼中之鳖,来将应当不至于如此不智才是!”

    陈胜曲指敲了敲摆在桌上的探马帛书,温言道:“那可说不准!”

    诸将一看他手指所指之处,又笑出了声。

    也是!

    但凡是个有点脑子、又懂点行的将领,都不至于干出集一字长蛇、兵甲分离、斥候全无这行军三大忌于一体的蠢事!

    陈胜看向正捋着三寸清须凝视地图出神的范增说道:“范公,你如何看?”

    范增徐徐颔首道:“君上所言,正是下臣想问的。”

    “敌军无论是今夜穿越双锁山、还是明日清晨穿越双锁山,于我军而言,都无甚差别,只需隐藏好自身行迹,守株待兔即可!”

    “可若是敌军夜宿涡河畔,那就是一种战法了……”

    陈胜听他如此说道,脑海中不由的就浮起了魔法师用“漫天火雨”割草清小怪的画面。

    他不由笑了笑。

    范增所说,也正是他想说的!

    果然,学霸的答案往往都是雷同的,学渣的答案才会花样百出!

    “既然如此,那便预备两套方案!”

    陈胜敛去笑意,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面前的案几,正色道。

    两侧众将见状,齐齐挺直腰身,肃穆而立!

    “敌军夜宿涡河畔方案。”

    “兵分三路,中路由我统领,所部除近日演练‘太极八卦图阵’的所有兵马之外,再从红衣军第四曲抽调一千兵马护卫,赵山、季布各领五百。”

    “余下两路,一路由项梁统领,一路由陈刀统领,各率千五红衣军第四曲兵马,一南一北堵住敌军去路!”

    “敌军穿越双锁山方案。”

    “同样兵分三路,中路由我统领,所部红衣军第三曲!”

    “北路由赵山为主,季布为辅,所部红衣军第四曲。”

    “南路由项梁为主,陈刀为辅,所部项家军及郡兵曲。”

    “仍是居中设伏,两头围堵。”

    “诸位,听明白没有?”

    众将抱拳,齐声道:“明白!”

    陈胜挥手道:“那就抓紧时间下去准备吧,时间不多了!”

    众将:“唯!”

    待到众将鱼贯离开大帐之后,陈胜才扭头对一侧的范增说道:“范公,依我之意,第二套方案,只用八百人布‘太极八卦图’阵即可!”

    “一来八千人之阵,你也未曾使用过,阵后士卒是否还有一战之力,仍是未知数!”

    “而双锁山道路狭窄蜿蜒,敌军绵延出七八里地,八千人之阵再威力磅礴,也难建大功,最终还是得士卒下场杀敌。”

    “八百人之阵,击溃敌军肝胆,已足以!”

    “二者,我军乃是新军,此等优势之战都还不练兵,更待何时?”

    “三者,红衣军第四曲练兵有成,可适当多抓一些降卒为己用。”

    范增先前听他说第二套方案中军所部四千卒的时候,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此时听到他的解释,心下更觉得茅塞顿开。

    当即心悦诚服的揖手道:“君上高瞻远瞩、思虑周全,下臣远不及矣!”

    陈胜扶起他,笑道:“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来细致的商议商议,用太极八卦图阵的哪些招式,去对敌了!”

    ……

    傍晚时分。

    五万扬州黄巾军急行至双锁山外。

    适时。

    一条顶盔掼甲,作裨将打扮壮汉,打马行至一架位于中军的华丽马车前,拱手道:“启禀将军,我部已至双锁山,是否进山?”

    马车抖动着,不断传出女子微弱的哀嚎声。

    不见人影自马车中走出,只听到一阵不耐的怒斥声:“不进山,儿郎们喝西北风解渴吗?”

    裨将踌躇的望了一眼前方夹道的两座巍峨高山,有些不安的低声道:“将军,此地太过险要,您可否出車一观,再下军令?”

    不多时,就见一披头散发,光着两条膀子的精悍人影,一把掀开马车车帘往双锁山方向望了一眼,旋即便不耐的怒斥道:“谯郡的兵马,早就被我天军击溃,你怕个鸟啊?这么贪生怕死,还领什么军,回家寻你阿母吃奶去吧!废物!”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心急火燎的放下车帘,转身扑回了马车之中。

    只听到一声高亢的女子哀嚎声,马车又开始抖动。

    裨将看着抖动的车帘,脑海中还闪耀着过方才惊鸿一瞥时见到的那一幕雪白之色。

    他恋恋不舍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而后顶着一脸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憋屈面色,转身纵马朝着大军前方奔去。

    “进山!”

    “预备行营!”

第一百五十九章 犄角之势(求订阅)

    皎月高悬,星河璀璨。

    数骑立于高耸的平原山崖边,俯览着下方那片灯火通明、饮酒作乐之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女子高亢哀嚎声的松散大营,久久无语。

    “竟然,竟然真有如此愚蠢的统兵之人……”

    赵四近乎呓语的喃喃自语道。

    声音很轻。

    但周围的几人,都听见了。

    事实上。

    此刻项梁、陈刀、季布等人,也在怀疑人生。

    陈胜没有怀疑人生。

    并不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支兵马有可能会在这里安营扎寨。

    事实上。

    他会做两手准备,只是出于“遇到问题不多做几手准备不舒服斯基”的强迫症。

    他其实也不大相信,真会有统兵将领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更不相信这名将领都已经愚蠢到这个地步了,屠睢还能放心的将五万大军交与他!

    但事实就摆在他面前,已经尤不得他再去怀疑。。

    他此刻看到的,是——农民起义的局限性!

    出于某种无法对人言的隐秘心思,他此刻看下方这支兵马,就如同在看一本错题集。

    一本写满了鲜红“死”字儿的错题集!

    “你们看到了吗?”

    好半响,陈胜才指着下方的大营,对身后的众将说道:“看清楚他们有多瞧不起我们了吗?”

    众将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陈胜淡淡的说:“估摸着在他们的心里,现在我们应该正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抱着头瑟瑟发抖,只等他们一到,就能轻而易举的砍下我们的头颅,带回去领赏!”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不能忍!”

    “下去准备吧!”

    “这五万人,我只要一万活口!”

    众将抱拳:“唯!”

    礼毕,他们拨转马头,各奔东西。

    不多时。

    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就从后方传来,范增拨转马头,入阵主阵。

    而下方大营之中,饮酒作乐之声依旧此起彼伏。

    浑不知……死期将至!

    片刻后。

    太极八卦阵成型。

    项梁与陈刀也各遣传令兵前来,向陈胜回报两路伏笔就位。

    在陈胜的示意之起,范增起阵!

    与先前在山林之中抬手挥手成阵不同。

    这一次,范增起阵的仪式隆重了许多。

    他头戴玄冠、宽袍广袖,双手托陈郡郡守印置于法坛之上,以三拜九叩大礼祭拜三皇五帝、天地阴阳、四时八方、周天星斗。

    仪轨冗长而精密,似乎每一个环节都有其特定的意义,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陈胜的感知,随着他的仪轨慢慢的拔高、放广。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巍峨巨人。

    月华似冠,束他的发。

    星辉如纱,罩他的体。

    山川草木,在他耳边萦绕。

    天地众生,在他心中流淌……

    他清晰的看见,如同清水一样充斥在天地之间的五颜六色天地元气,就像是水缸底部破了一個大洞后顺着洞口涌出来的水流一样,迅速而不剧烈的快速涌入后方的太极八卦阵……

    这种近乎全知全能的感觉。

    简直是太美妙了!

    朦朦胧胧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沉浸在那种全知全能状态之中的陈胜,忽然像是被权限狗提出群聊的龙王一样,猛地从那种美妙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

    一抬头,便见满目厚重的玄黄光芒,将黑夜照亮得形容黄昏!

    那是那是一座覆压四五里之广,几乎囊括了小半个双锁山的磅礴太极八卦阵盘!

    一座纤毫毕现,仿佛是用最好的玄黄色绸缎剪裁而成的太极八卦阵盘!

    一座徐徐转动,爻位散发着种种异光,仿佛有魔力一般的太极八卦阵盘!

    而下方河畔大营之中饮酒作乐声,也早已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乃是满营乱窜的人影。

    铺天盖地的惊呼声、怒吼声、吹角声。

    兵荒马乱之中,一道身披羽衣、头裹黄巾,鼻下两条胡须又细又长的阴鸷道人,腾空而起,挥手挥洒出千百张明黄色的符箓,凌空构筑成一座形同倒扣之碗的法阵,怒喝道:“何方旁门左道,也敢逆天而行?不怕黄天发怒,将尔灰灰了去吗?”

    逆天而行?

    陈胜猛地一拧眉头。

    这阵子,他已经听过很多句逆天而行了!

    他听得……都烦了!

    “击!”

    陈胜向前一挥马鞭,怒喝道。

    立于他身后的一排雄壮传令兵,齐声高呼道:“击!”

    凌空而立的范增听言,毫不犹豫的一挥手中玄黄令旗,爆喝道:“坤六,龙战于野!”

    令旗落下,磅礴的玄黄太极八卦图光芒大作。

    下一秒,天地之间忽然响起滚雷般的擂鼓之声。

    刺目的玄黄光芒之中,冲出千百辆青铜战车,卷起遮天蔽日的玄黄战旗,轰隆隆的凌空虚度,奔涌向河畔大营……那一杆杆似在烈烈飘荡的玄黄战旗之上,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个古朴苍劲的“人”字儿!

    看似气势不凡的符箓法阵,在弹指间告破。

    遮天蔽日的玄黄战旗,遮挡住了翻滚的血浪。

    轰隆隆的激昂擂鼓声,覆盖了万千悲惨哀嚎。

    在陈胜的视线当中,满目玄黄光芒之中,唯有一点鲜红色。

    那是系统扣除气运点的鲜红色……

    当他收起系统面板时,气运栏后的数值已经再度归零。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管那个了。

    他回过头,又是惊骇又是狂喜的看向后方徐徐从天空中落下的范增……上回这招还只是射出来千百尺长的刀气、剑气呢,怎么这回就变成了千百辆车兵了呢?

    怎么,你的阵法还带自动进化的么?

    然而,他看向范增,却只见却见范增那张沧桑的老脸上,竟也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

    陈胜深吸了一口,强行按下心头欢快的配乐,定睛看向下方的河畔大营。

    就见遮天蔽日的战旗,逐渐暗淡、逐渐消散。

    渐渐显露出,一座大型灾难现场!

    辕门倾倒。

    篝火四散。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歇斯底里的呼唤声。

    疯了一样横冲直撞的骡马……

    这五万大军。

    已经完了……

    倒不是说,五万人已经死光光了。

    事实上,从下方的声音嘈杂程度,以及不断从各个角落里蹦出来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大营里乱撞的人影,陈胜大致还能判断出,营中应还有一两万人。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死了的死得干脆利落。

    活着的也活得肝胆俱丧……

    别说继续作战。

    只怕他们余生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真残忍啊……

    不过再残忍。

    有句话他依然不吐不快!

    陈胜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高呼道:“弃兵跪地者,不杀!”

    听到他的声音,立于他身后的众多庞大腰圆的传令兵听这才如梦初醒,齐齐扯着喉咙高呼道:“弃兵跪地者,不杀!”

    他们喊的是不杀!

    但下一秒,震耳发聩的喊杀声,却响彻双锁山!

第一百六十章 问心无愧

    泰山郡。

    府兵大营,中军大帐。

    吕政正坐在帐上,拿着一方帛书出神的凝视了许久,才缓缓起身,轻笑道:“夫子,此有谯郡急信一封,请您过目!”

    他很是尊敬的双手将帛书呈给稳坐于帐下左手边,埋首于一堆竹简之中的灰衣中年男子手中。

    这灰衣中年男子头裹葛布褐巾,身穿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袍,一身朴素衣物,端坐于锦衣华服的吕政身前,却神色泰然,没有半分局促。

    且看其须发密度颜色,似是不惑之年上下,然双目之中透露出的那股子饱经沧桑的宁静、淡泊之意,却又唯有耄耋老者身上才能得见。

    这灰衣中年人乃半月之前,自荐入吕政门下,自言名魏僚,陈留郡大梁人。

    吕政如获珍宝般的接待了他,将他请进帅帐,奉为东席,以半师的礼仪待之。

    也正是因为得魏僚入门下,吕政才会将倚以为左膀右臂的赵佗,打发到砀山,接替蒙恬的位置……

    他会如此尊敬信赖魏僚,却是因为按照当世的惯例,此人姓名之后,还须得加一个“子”字敬称。

    魏僚子,著有兵法《魏僚子》,乃是当是仅次于兵圣孙武所箸《孙子兵法》的一流兵家经典。

    值得一提的是,此人师承“谋圣”鬼谷子。

    在当下这个时代,一个看年纪不过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自言出自鬼谷门下。

    其含义,不亚于陈胜穿越前的那个时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自言曾在前苏联留学。

    可偏偏,魏僚还真是出自鬼谷门下。。

    魏僚一字一句的看完手中帛书之后,轻轻放下帛书,点头赞叹道:“此子心智坚韧,行事刚柔并济,稳中求胜又不乏孤注一掷的豪勇之气,若不早夭,当世豪杰,当有他一席。”

    很显然,他已经看过陈胜的资料。

    吕政闻言,讶异的睁了睁眼,旋即便若无其事的笑道:“夫子是否过誉了?一万破五万,还胜得这般轻松,定是取了巧,非他才能至此,何德何能得您一句‘当世豪杰’的结语?您先前品评黄巾四大渠帅,最有才能的任嚣,也不过得了您一句‘可为开疆扩土之将’的结语。”

    魏僚未经思虑,便笑着轻轻点头称“是”,“你之见也有你的道理,此子尚且年少,心性未定,而今便下论断,为时尚早。”

    吕政这才志得意满的拍手。

    顿了顿后,他又揖手道:“请夫子教我,我部与宋义军已对峙半月有余,何日才是破敌之时?”

    魏僚凝视着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旋即便神态自若的轻声道:“还不到时候,宋义此人,谨慎有余而进取不足,虽非将才,但二十多万战兵紧守不出,已足以弥补才能上的差距,此时强攻,殊为不智。”

    吕政面露不甘之色,“可如此拖下去,也非是长久之计!”

    魏僚如何能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还是温和的徐徐说道:“拖字诀,于我军确是深根固本之道,于宋义军,才非是长久之久,拖下去,拖到宋义军粮秣耗尽,拖到朝廷三路大军齐聚,宋义军自当不战而溃!”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吕政还张口欲语,却见魏僚已复俯首于案牍之中,心下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他如何能不知,只要拖下去,宋义军自当不战自溃?

    可无论宋义军是分崩离析于粮秣耗尽,还是分崩离析于朝廷三路大军合围。

    与他吕政,又有何干系?

    届时,朝廷三路大军击溃黄巾军百万乱兵的泼天大功在前。

    谁会还记得他吕政率五万孤军,阻四十万青州黄巾军与兖州之外的功劳?

    更何况。

    连陈胜那弱冠小儿,而今都有一万破五万的大功在手。

    他执掌五万精锐府兵,却迟迟没有大建树。

    岂不是更显出他的无能与平庸?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寂寂无名郁郁长存!

    吕政心下挣扎着,一個又一个激进的念头在他脑海之中百花齐放。

    ……

    “唔……为何陈兄弟闻此捷报会是这般神情?”

    蒙恬疑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陈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不成,令郎建功立业,名传九州,陈兄弟不为他自豪吗?”

    “呵呵……”

    陈守艰难裂开血盆大口露出了一个笑脸,难看的就像是便秘了一样:“蒙将军,末将今岁三十有六。”

    蒙恬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我知啊,你比我年轻三岁,这和令郎立此大功有何关系?”

    陈守神情古怪的看着他:“请问,将军膝下是公子还是淑女?”

    蒙恬不假思索的答道:“一子一女。”

    “哦,有淑女啊……”

    陈守忽然笑道:“若是将军不嫌我陈家出身商贾,你我结个儿女亲家如何?”

    蒙恬先是一愣,旋即面容一僵,结结巴巴道:“这个,那个,令…陈大人之才,可为当世青年俊彦之翘楚,小女骄纵,怕高攀不上陈大人!”

    “呵呵……”

    陈守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连陈胜已有内室之言都不必言说,“将军现在知道,末将的苦恼了吧?”

    当下这个时代,上古年纪尚未作古,娥皇、女英仍是古老传颂的佳话,公卿权贵阶层皆以三妻四妾为标配,反倒是只娶一人为异类。

    以陈胜今时今日的地位,在已有妻室的情况下,再向另一位官宦之女提亲,并不算冒犯。

    蒙恬同情的看着他。

    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短暂的体会到了被儿子支配的恐惧!

    十五岁的一郡郡守!

    十五岁拉扯起两三万大军的一郡郡守!

    十五岁带着一万兵马去干五万兵马还干赢了的一郡郡守!

    这种不世出的妖孽人物。

    若是生在别人家,当然会惊羡、会赞叹,会忍不住道一声“生子当如陈家子”!

    可若是生在,真是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噩梦!

    “陈兄弟,我们暂且不聊儿子的事,先聊一聊联手破屠睢军的事。”

    蒙恬说道:“而今谯郡的形式也已经明朗了,我军与令郎所部,乃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之势……”

    还未等他说完,陈守已经摆了摆手:“将军莫要与我说这些弯弯绕,我就一走货的商贾,听不懂,一听就头疼。”

    “往常这些事,都是我儿拿主意,我全听他的,他要肯与将军联手,无须我说;他要不肯与将军联手,我说也无用!”

    “所以,我们还是来聊一聊儿女亲家的事吧,这件事,我能拿主意!”

    他一脸老实巴交的说道。

    瘪犊子啊,蒙家军太厉害了,绑肯定是没办法将蒙恬绑回去的了,现在就看你的男色管不管用了,要不管用,老子也没办法了。

    蒙恬:……

    适时,帐外执卫的甲士躬身入内,抱拳道:“启禀将军,沛郡假兵曹缘刘季,在外求见!”

    沛郡?

    陈守一听到这个地名,不由的往帐外望了一眼,就见一头戴滑稽的皮质高冠,身形纤长,气度颇为不凡的中年男子,垂手恭恭敬敬的立于大帐之外。

    临走前瘪犊子还交代了要绑沛郡的谁来着?

    是不是姓萧?

    回头找这厮打听打听,蒙恬肯定是绑不回去了,把那个姓萧的绑回去,勉强也能交差。

    免得那崽子埋怨他这个当爹的,不把他的话放心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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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介绍:
大幕拉开,群雄逐鹿!
人族、妖族,短命种与长生种之争!
人道、仙道、佛道,谁执牛耳、谁能至高?
穿越成大周行商之子的陈胜,本意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却被时代的大潮,一步步推向巅峰之位。
有的人努力,为了成为人上人。
有的人努力,为了人上……没有人!
PS:已有高订破万两百万字老书《从大佬到武林盟主》,节奏扎实、文风凝练,觉得本书太过幼苗的老爷们,可移步一观。人道永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道永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道永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