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举重若轻、大巧不工(求订阅,求月票)
日上三竿之时。
行商陈家诸多主事之人,陆续抵达陈家大院。
陈三爷、刘三爷,陈守、陈虎、陈七、陈丘、陈刀、李仲……
满满当当的二三十人。
陈胜立在堂上,陈三爷的身边,三言两语的将当朝天下驾崩,太平道即将起事之事,告知于堂内的诸位叔伯大爷。
末了说道:“太平道传道不知几岁,但只看前番徐福能带着八千黄金贼自青州入兖州,便知声势定然不小,再加上这场囊括了冀州、兖州的大饥荒,造就了大批失地流年,我忧心,他们一旦起事,恐会纵横数州、席卷百万,动摇大周的国本……”
他很严肃的给他们讲解着事情的严重性。
但厅堂内的气氛却说不出的诡异。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面面相觑,不动声色的询问对方,这崽子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说用脑过度,把脑子用坏了?
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胡话了呢?
还纵横数州?
席卷百万之众?
大周开国七百多年,都从未有此旷世之乱!
怎么到了这崽子的嘴里,张开就来呢?
不止是他们怀疑陈胜是脑子出问题了。
见多识广如陈三爷,此刻都觉得陈胜是在说什么天书。
一介外道布衣,盗匪之流,怎会有那般的祸国殃民之能?
难不成朝廷那么多的大人,个个脖子上顶着的都是粪瓢吗?
他们若是能预见此事,自然会将其碾灭于萌芽之中。
若连他们都未能预见此事,你一介行商之子又怎会有这般的远见?
人对于自己未曾见过,亦未曾听闻过的人和事,总会本能的去质疑其真实性和合理性。
若非陈胜是他们最疼爱的孙儿、子侄。
若非陈胜最近这数月以来的所作所为,皆表现出了极高的才能。
只怕早就有人站起来,呵斥他小崽子家家的,莫要胡言乱语,耽搁他们做正事……
陈胜看出了他们眼神中的异样与疼惜,有些不耐的拧起眉头,大喝道:“都打起精神来,我没与你们做耍子,此次危机若不小心应对,咱家立时便有倾覆之灾!”
他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
这次却罕见的发了脾气。
最终到底还是陈守给自家儿子解了围,“这事儿吧,咱觉得大郎还真不是在胡说八道!”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上左侧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是没见过那些黄巾贼,不晓得那些黄巾贼的痴愣,‘哗’的一声,几千人就乌泱泱往上扑,任你如何砍杀,都砍不退……若真如大郎所说的那般,各州各郡都有他们的人,再加上今岁的饥荒,那官府还真不一定撑得住!”
他一开口,堂内的众多陈家伙计登时恍然大悟。
哦,那的确是狠角色……
小崽子早这么说,老子不就听明白了?
连陈三爷都惊愕的扭过头看身旁的陈胜:“大郎,当真如此?”
陈胜心头顿时有一万只羊驼撒着欢的奔驰而过。
合着我说了这么大半天,口水都快说干了,还抵不过大傻子老父亲一句话?
他心累的点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三爷皱了皱稀疏的眉毛,沉声道:“纵如你所说,那伙贼道当真有动摇大周国本之力,那也该州府、郡衙,各地世家豪族出面募集人马、粮草,合力击之。”
“咱家只在陈郡一地还算有几分声势,出了陈郡,几人知我行商陈家之名?何必主动登台,与之唱对台戏,那不是招祸吗?”
厅堂下的众多大爷叔伯闻言,皆点头称是。
陈胜也点了点头,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三爷,你说得不错,但有几个问题。”
“第一!”
他竖起一根手指:“咱家与太平道结仇在先,太平道渠帅李园,便是死于以咱家为首的五家联盟之首,渠帅在太平道内并非无名之辈,先前率领三千黄巾贼围杀州府典农长史吕大人的徐福,也只是太平道渠帅之一!”
“有此仇怨在先,一旦太平道攻陷陈郡,必拿咱家祭旗!”
陈三爷思忖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说法。
“第二!”
陈胜竖起两根手指:“根据孙儿目前掌握的信息,州府或许是与太平道非同路人,不然,徐福也不可能率三千人马围杀州牧之子,但咱们陈郡郡衙嘛……先前县内的太平道作乱之事,您也清楚,就郡衙那时与太平道眉来眼去的态度,您觉得若是有朝一日黄巾贼杀至陈郡,郡衙会派遣郡兵前往击之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咱家不能赌!”
“还有,兖州八郡,是不是唯有陈郡一郡之首在与太平道眉来眼去,咱们也不知!”
“同样也不能赌!”
陈三爷稀疏的眉头慢慢皱了川字,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三点!”
陈胜竖起三根手指:“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您以为,太平道作乱就单单只是太平道作乱吗?”
“一旦太平道做大,朝廷对州郡的控制力定然会受到严重的冲击,到时候,流民会化作盗匪,各世家大族也可能会化作盗匪,连他熊氏、李氏,都可能会起别样的心思!”
“到时候,您觉得咱家还能置身事外吗?”
“欲成此等大事,必然要解决两个先决条件。”
“一是兵!”
“二是粮!”
“咱家……都有!”
“孙儿昔日曾对二伯说过一句话,孙儿做这么多事,只是不愿某一日,咱这一大家子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按在地上,问我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堂内的二三十人闻言悚然一惊,似乎真看到了陈胜描绘的那个画面!
陈三爷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沉声道:“你欲如何应对?”
“分两步走。”
陈胜徐徐说道:“第一步,先将陈郡彻底掌控在咱家手中!”
“第一,阿爹带着蟠龙寨那六百人马,兵出陈县,我会给您介绍些不那么良善的大户人家,您挨家挨家的找上门去,问他们‘借’点粮食。”
“第二,收拢流民青壮,扩充红衣军,最少也要有五千之数……您放心,若是事情未往孙儿所预料的那个方向发展,这五千人孙儿后边会想办法,送到大伯手上,不会给咱家留下什么隐患。”
“第三,青龙帮大会之后,孙儿会尽起青龙帮之力,严密监控陈郡内所有交通要道,一旦黄巾军有攻打陈郡的势,咱家立时便能作出反应,加以应对!”
说到这里,他咽了一口唾沫,总结道:“先走稳这第一步,至于第二步,就看太平道怎么走、朝廷怎么走!”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将目光齐齐投向陈三爷。
连陈守都不例外。
陈三爷拧着眉头目光闪烁的思忖了许久,抬眼在厅堂内扫视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陈守身上。
他舒展眉头,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和蔼可亲的说:“小四啊,三伯有个事要与你商议。”
陈守一见他那慈祥的笑容,心头便直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三伯,您什么吩咐尽管说,侄儿绝无二话!”
陈三爷听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了,他轻轻的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着今儿是个好日子,正好大家伙儿也都在,不如你就趁着今儿人齐,把咱家家主的位置,传给大郎吧。”
陈守愣了愣:嗯!嗯?嗯嗯嗯???
第一百零三章 七月下(求订阅、求月票)
陈三爷笑呵呵的话音落下,厅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表情古怪的在陈守和陈胜父子俩之间来回移动目光。
父慈子孝!
父慈子孝啊家人们!
陈守的表情也说不出的古怪。
我为陈家流过血!
我为陈家立过功!
我是陈家的功臣!
你们不能这么早就抛弃我啊喂!
陈胜都被自家老父亲脸上那堪比戏精的丰富表情给整乐了。
“三爷,事情还没到必须要用这种权宜之计的地步。”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爹正值当打之年,正是为咱家出力做贡献的最好年纪,后边又大都是与人动刀兵的武事,咱家也唯有我爹能挑这个大梁。”
“当然孙儿也知道,您提这个,是为了让孙儿能更好的统筹咱家的所有力量,应对此次大。”
“不过孙儿还是个孩子,还想再玩耍几年,能多陪陪您,能多陪陪我爹,多陪陪家里的爷奶叔伯婶娘,多陪陪我家大姐。”
“再者说,就算孙儿还不是咱家的家主,我要做什么事,诸位大爷叔伯,也会全力配合我的……吧?”
说到这里,他笑吟吟的一扫厅堂内的众多陈家主事之人。
众人见状,连连大点其头。
“这还需得说?”
“大郎你放心,就算你不是家主,你在我们心里也和家主没什么两样,你说话,绝对比你爹好使!”
“对对对,你爹那个夯货,就会抄刀子砍人,活儿干得太糙了,还是你仔细!”
一般中老年糙汉子七嘴八舌的起哄架秧子,纯属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还想再看父慈子孝的大戏。
当然,事实上这也的确只是一场热闹,而非是什么逼宫夺位之类的争斗。
行商陈家在陈郡之内也属大族之列,但其性质更接近于商帮。
与那些正儿八经的血亲大族,行商陈家没有血脉为纽带,也没有森严的族规管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全靠四世积累的感情和利益捆绑维系。
如果说,正儿八经的血亲大族的家主之位,代表的是权力和财富。
那么,行商陈家的家主之位,代表的就是一种责任!
领着这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的责任。
就像年初之时,哪怕明知小陈胜的身子骨不好,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陈守还不得咬着牙,带着陈家商队北上!
行商陈家的家主,其实真不算什么好差事……
只是四世积累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家人再苦再难,也还得硬着头皮领着这一大家子一起走下去……陈家并不止陈虎一人拿一条手臂救过陈守一条性命,也不止是陈守这一代出过这种事。
陈家人和陈家商队的付出,是相互的。
陈家人拿陈家商队的这些伙计,当自家人对待。
陈家商队的这些伙计,也拿陈家人当主家对待。
陈守和陈胜父子带着他们出去砍了这么多次人,有谁有过二话吗?
难不成他们不知道,去砍人,也有可能被别人砍死吗?
他们知道的。
但他们依然没有二话。
……
“滚犊子滚犊子!”
陈守听到陈胜的话,心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当下没好气儿的呵斥那些个起哄的伙计:“说老子活儿干得糙,那回砍人不是你们这群夯货撺掇的?”
陈胜在一旁“嘿嘿嘿”的笑。
他其实是挺需要行商陈家的家主之位的,若能现在就坐上家主之位,他的气运点上限绝对可以突破三千点!
七杀剑登峰造极的气运点有了。
食服炼养术登峰造极的气运点也有了。
小云雨术登峰造极的气运点即便还差点,再加上青龙帮帮主之位,应当也够了。
但这事儿,不能这么干!
陈守毕竟还年轻,心气还在,哪怕行商陈家的家主之位不是什么好差事,也不能这么早就让他传位,更不能用外力去逼迫他传位。
即使他当时不反对这件事,但只要这件事在他心头留下一丁点的刺儿,未来都可能会无限放大,最终走到父子决裂的地步。
那绝不是陈胜想要看到的。
事业需要经营。
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
“好了!”
陈三爷开口,堂下的哄闹顿是一收。
他正色道:“既然大郎觉得不妥,那此事就作罢,但方才大郎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他要做甚,你们便全力助他将事做成喽,若是让咱听见,谁行事不力,坏了他的谋划,可别怨咱不给你们留脸面!”
堂上众多大爷叔伯听言,面色一肃,正色的应声道:“喏!”
……
很快,厅堂的众多大爷叔伯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只留下陈三爷,陈守、陈胜父子,与陈丘和陈七等人。
“大孙,你明日就要前往固陵了吗?”
陈三爷询问道。
坐到下方座椅上的陈胜点头道:“是的三爷,赵四叔那边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早日敲定了此事后,也好回来主持全局。”
当着这几个人的面儿,他也就不再谦虚了。
就这次他准备铺开的局面,除了他,陈家还真没人玩得转!
“三爷方才一直在思虑一件事。”
陈三爷低声道:“你的谋划虽十分委托,但操纵起来,却是没那么容易,旁的不说,单单郡衙那一关,便不好过,熊氏执掌陈郡近五百年,方方面面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任咱家行事再密,要想完全瞒过熊氏的耳目,却也不可能!”
“是这个理儿!”
陈守沉声道:“前日刘大人还曾亲自到咱们庄子里巡查,还曾提及‘借粮’一事,当时咱觉得,他是盯上咱家庄子里收上来的那些粮食了,后来寻思了许久,才琢磨出一点味儿来……怕是咱家劫粮之事,走漏风声了,他那是在敲打咱家呢!”
陈郡三首之中,郡丞刘业与行商陈家多有联系,交情不浅。
“这是自然。”
陈胜也点头道:“从一开始,孩儿就没想过能完全瞒过郡衙的耳目,但郡衙也顶多也就是察觉到咱们有嫌疑,绝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当时孩儿之所以不肯动用咱家的叔伯前去劫粮,也是为了令郡衙摸不清咱家的深浅,投鼠忌器!”
世家大族之间有世家大族的游戏法则。
任是他郡衙三首,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行商陈家这样扎根陈郡两百多年,麾下人员过千的大族下刀子!
郡中其他世家大族也不可能答应!
再者说,行商陈家真不是他熊氏想动,就能轻轻松松拿下的软柿子!
陈三爷见陈胜心头有数,心下也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那郡衙那边,你欲意如何应对?”
陈胜想了想,回道:“从槐安堂那边下手,想办法给咱家在郡衙弄个紧要官职吧,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陈三爷与陈守对视了一眼,摇头道:“此事怕没有你说的这般容易……”
“孩儿知道!”
陈胜不待他说完,就笑着说道:“世官制,官位世袭,轮不到咱们这种商贾之家嘛!”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往常大周国力鼎盛、天下太平,他们不肯给,咱家自是不敢去触他们的霉头。”
“但眼下,他们要还不肯给……希望他们不要不识抬举吧!”
郡守?
他有几个师?
第一百零四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二日一早,陈胜奔赴固陵。
陈刀率十四幽州军老卒沿途护卫。
陈守亲自送他出城。
在他离开陈县之后,陈守也率领蟠龙寨那六百红衣军,兵出陈县,去问陈郡的那些个为富不仁的大户们“借”粮了。
他们父子二人,又不知要过多久再能相聚。
“这是清娘今早抹黑起来做的蒸饼,你路上吃一些,给你赵四叔留一口!”
陈守将粮食捆到陈胜的马匹上,使劲儿的紧了紧绳索,口头碎碎念的嘱咐道:“到地方了,有事多与你诸位叔伯商议,能以德服人的,就不要用动刀子,要实在只能用刀子讲道理,就让你赵四叔来动手,你打小气数就弱,担不起太多煞气……”
“阿爹,孩儿心头有数。”
陈胜无奈的说道:“倒是您,出去后,尽量只借粮食,不要杀人,就算一定要杀人,也绝对不能灭人满门,虽说都不是什么好人,杀了也不打紧,但做得多了,会令郡里的诸世家大族人人自危,以后再想问他们借点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您要记住,您出去只为借粮食,不是为了杀人……”
这回轮到陈守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你是老子还是老子是老子?老子走南闯北十几载,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须得用你来教老子如何做事?赶紧滚吧,看见你就来气!”
他一把拎起陈胜,将其送到马背上,转身重重的拍了拍陈刀的肩头。
陈刀会意,笑道:“二爷放心,我有在,无人能伤大郎一根寒毛!”
陈守板着张脸,也不吭声,就像是陈刀会错了意一样。
“上马!”
陈刀回过身,对着身后的十四名手足一挥手。
“哗。”
十四人齐齐翻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的如同一人。
陈胜抓起见马匹的缰绳,看着唯一站在地面上的陈守又有些不舍,低声道:“阿爹,还要什么要嘱咐的么?”
陈守:“没有,滚吧!”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了陈胜坐下健马的马臀上。
健马吃疼,甩开马蹄小跑着冲了出去。
陈刀等人驱马跟上。
一行奔出老远之后,陈胜回过头,便望见老父亲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似乎未曾挪过步。
……
一行人沿着马道,纵马一路北上。
一路行来,马道两旁的农田,尽皆一片荒芜,连杂草都少之又少。
每走一截路,都会马道周围看到一具或者几具正被鸦雀啄食的腐烂尸体。
他知道,这些尸体都是想要去陈县奔条活路的流民。
只是最终却倒在了路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和他们相比,那些在陈县内活得生不如死的流民,似乎一下子就成为了幸运儿。
果然,世间上从来就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起先,陈胜还会勒住马匹,强忍着恶心下马收敛这些高度腐败的尸体,将其入土为安。
他觉得,这些人活着的时候活的猪狗不如,死了总得有个人样儿。
但见的多了。
他那颗敏感的心脏,似乎也开始渐渐麻木了。
他开始刻意的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那些倒了路旁的尸体。
只要假装没看到。
或许就能不难受。
也不用再去浪费这个时间和体力。
但人只能骗别人。
骗不了自己……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些人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艰难?
是他们不够努力吗?
是老天爷在刻意为难他们吗?
还是这片土地的统治阶层出了问题?
想着想着,他就不敢再继续深入的思考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越来越危险了……
有多大碗,吃多少饭。
如今他自顾且不暇,没有那个能力,去帮助所有被这场旱灾波及到的流民!
对,我没有那个能力!
他这样对自己说。
“大郎,那厢有个村庄,咱们进去歇歇脚,讨点水吧!”
行走之中,陈刀忽然大声开口道。
陈胜回过神来,勒住胯下的马匹,拎起挂在马鞍上一串水囊,才发现水囊已经空了大半。
天气,太热了。
不止人要喝水,马也要喝水。
陈胜远远的看了看那座飘散着淡淡炊烟的村庄,心头回忆了一下昨日陈守对他讲述的路线图,摇头道:“就不进去了,前方一二十里内,应该就有一处活水,到那里去歇脚饮马吧!”
他有些恐惧去面对那些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饥民。
他们实在是太惨了。
而他又实在是帮不了他们。
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陈刀没有问为什么,径直点了点头,打马继续往前奔驰……
……
日暮时分。
陈胜一行人顺利的抵达固陵。
赵四早已遣人在固陵城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们,接到人之后,径直领着他们入城。
“哈哈哈……”
还未进门,闻讯迎出来的赵四就大笑着快步从大门走了出来,激动的张开双臂迎向陈胜:“大郎,你可算是来了,想死你四叔了!”
陈胜瞧着他红光满面的模样,心知他在固陵这边发展的还不赖,也笑道:“您是想侄儿,还是想家里的蒸饼?”
说着,他从马背上解下粮食包袱,扔进赵四的怀里:“清娘今早起来蒸的蒸饼,我爹特地吩咐我,给您带过来!”
赵四接住包袱,隔着粗布一捏,惊喜的道:“还是咱四哥想着咱,知晓咱就好这一口儿!”
陈胜笑着侧过身,将立在他身后的陈刀拉到身前,给他介绍道:“前番您回去的急,走得也急,未来得及给您介绍,这位是我刀叔,陈刀,自幼与我大伯同进同出的手足!”
说话的时候,他指了指北边。
赵四会意,热络的上前,大力的拍了拍陈刀的胳膊,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叫赵山,排行老四,家中的兄弟姊妹都唤咱赵四,看年纪,刀哥应长小弟几岁,往后有什么小弟帮得上忙的,刀哥尽管言语!”
陈刀笑吟吟的点头:“一直听大郎提起你,今日得见,老四果如大郎所说的这般豪气干云!”
“真的吗?大郎这般说我?”
赵四乐不可支的使劲拍了拍陈胜的肩膀:“算四叔没白疼你!”
陈胜看里边看了看:“赵四叔,叔伯们呢?都到了吗?”
赵四一拍额头:“你瞧四叔,都快老糊涂了,快快快,里边说话,兄弟们都到了,就等你了!”
第一百零五章 需要经营(求订阅,求月票)
八月初一,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十万头裹黄巾的太平道徒,齐聚冀州巨鹿大陆泽畔。
一座高达九丈九、占地四十九丈,通体土黄色的宏伟法坛伫立于干裂的湖畔之上,一位身披羽衣,头戴雉尾,手持法剑的仙风道骨之士,正在开坛做法!
“……天子失德、周丧其气,天道降罚、大旱连州,民失其所、饿殍遍地!”
仙风道骨之士,脚踏天罡步,长声念诵着祷词,浩浩荡荡之音,宛如晨钟暮鼓,席卷十万黄巾道徒,声传数十里!
“拜!”
有人高呼。
十万头裹黄巾的太平道徒齐齐跪倒在地,三叩首,齐声高呼:“天怜之!”
浩瀚之声,直冲斗牛!
法祭之上,仙风道骨之士在踏天罡步,纵声高呼:“天下落苦周久矣,万民待甘霖久矣,今吾太平道,愿高举天道大旗,代天伐周,解万民之苦、化苍生之怨,天道若允,请风来、请云来、请雨来!”
“再拜!”
十万太平道徒再次三叩首,齐声高呼:“请风来、请云来、请雨来!”
“轰隆!”
高呼声未消,晴空霹雳。
霎时间,狂风大作,阴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明亮的天地迅速暗如日暮。
所有的太平道徒都抬起头颅,满脸期盼的望着天空。
不多时,一丝丝清凉的雨点拍打在他们幽黑、粗粝、悲苦的面容上。
“哗……”
“轰隆。”
雨势渐大,迅速便由毛毛细雨扩大为瓢泼大雨。
“三拜!”
歇斯底里的高呼声,穿透雨幕。
十万太平道徒狂喜的再叩首,重重的将自己的脑袋砸在了泥泞中:“愿以身为薪,铸吾地上道国!”
呼声落,祭台之上的仙风道骨之士高举法剑,威仪万千的长声道:“苍天当死,黄天当立,王死地覆,天下大吉……始于今朝!”
十万太平道徒一跃而起,齐声狂呼:“苍天当死,黄天当立!”
“轰轰轰……”
“呼呼呼……”
风声逾急。
雷声大作。
一道道狰狞的连环闪电,将阴暗的天地照耀得纤毫毕现。
亦将十万张狂热的面容,照耀得狰狞似凶神恶鬼!
连天……
似乎都在为他们擂鼓助威!
……
同一时间。
固陵县外一处披红挂绿的山坳之内。
十几口大锅散发着滚滚热气,飘荡在安置着三十余张大圆桌的宴席之间。
三百多条身着一水儿青色精壮的魁梧壮汉,挺胸抬头坐姿端正的落座于这些大圆桌旁,神色肃穆的仰望着前方的高台。
一身胜雪白袍,面带黑铁面具的陈胜,手持龙头棍安坐于高台中心。
左右是身穿黑色劲装,面带十二十二生肖兽纹面具,按刀一字排开的幽州军十二名老卒。
一系大红色喜庆长衫,红光满面得宛如新郎官一般的赵四,立于台前,双手拿着一卷青色的龙纹锦帛,抑扬顿挫的高声诵读着。
“凡入我青龙帮者,尔父母即我之父母,尔兄弟姊妹即我之兄弟姊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三刀六洞!”
“各郡外州兄弟,如闻有其有官府缉拿,立时通知,俾早脱逃,如有诈作不知,死在万刀之下!“
“倘自己被官捉获,身做身当,不得以私仇攀害兄弟,如有违背,死于万刃之下!”
“青龙兄弟,虽不相识,遇有挂外牌号,说起投机,而不相认,三刀六洞……”
一口一句三刀六洞、一口一句死于万刃之下。
台下三百余人的眼皮子,跟着不断的乱跳。
此时此刻,若是再问他们一句,有没有想要退出的,现在退出还可既往不咎。
定然会有半数以上的人麻利的蹦起来,逃也似的离开这贼窝。
这些人,大半原本都是吃街面饭的地痞闲汉。
他们加入各县的堂口,原本也只是本着打不过就加入,跟着混吃混喝、仗势欺人的鬼主意!
而今才知道,自家堂口上方,竟然还有帮派!
帮派的帮规,竟然还这般森严!
都特么快赶上大周律令了!
他们当初若是肯守这么多规矩,还当什么地痞闲汉啊?
回乡种田不好吗?
只可惜,没有人问他们愿不愿意退出青龙帮。
他们现在才后悔,显然也已经晚得不能再晚了。
他们现在若是私逃的话,就方才台上那位山河堂堂主念诵的诸多帮规,得死于好多个三刀六洞,好多个万刃之下了。
惹不起、惹不起!
在按灭了提桶跑路的念头之后。
他们再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加入青龙帮也挺好的!
旁的不说,就在场的这二三百号来自各县的好汉,就已经证明了,咱青龙帮已经遍布整个陈郡了啊!
要是各县堂口都有自家堂口在自家县里的威势。
那咱青龙帮在陈郡这一亩三分地,岂不是比郡衙还威风?
再说。
眼下这时节,多少人饿的都快易子而食了。
他们身为各分舵的香主、红棍,不但不愁吃喝,每月还有一定的银钱入手,手底下还有一大帮草鞋使唤。
这是多好的差事啊!
给个亭长都不换啊!
许久之后,赵四终于念诵完青龙帮入门三十六誓,郑重其事的合上手里的青龙锦书,双手托着转身快步呈至陈胜面前。
陈胜将龙头棍插入腰带之中,左手接过青龙锦书,高托于首齐平,大步行至高台之前,一挥右手道:“上酒!”
话音落下,一旁的那十余口大锅之后,立刻涌出一大群草鞋,手托着盛满酒碗的木托盘,快步行至宴席中心,挨个挨个将酒碗奋发给宴席中的每一位香主、红棍。
面带鼠纹面具的陈刀,也取出一碗酒,送至陈胜面前。
陈胜右手接过酒碗,平举于胸前,等待下方分发酒碗。
原本这个环节,应该还有歃血为盟这一强化成员之间感情的入会仪式的。
但陈胜考虑到参会的人太多了,鬼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那得传染病的。
要是因为某一人,搞得他刚搞起来的青龙帮中高层全军覆没,那可就成天大笑话了!
于是乎,他就直接省略这个环节。
不多时,下方的三百余人人手皆端起了一碗酒。
陈胜端着酒碗,压着嗓子高声道:“尔等与我,往日素不相识,但今日,我们同饮这一碗酒,往后便是同门兄弟,请诸位紧守我青龙帮入门三十六誓,好生做事,我许你们有钱有屋又有田,许你们见富不怂见贵不怕见官不拜,陈郡,只是我青龙帮的起点,我们的征途,是整个兖州,乃至……日月照耀之地!”
“敬兄弟们!”
他高高的举起手中酒碗,下方给他做托的十余位陈家叔伯齐齐高举酒碗,高呼道:“敬大龙头!”
其余香主、红棍听见自家堂主的声音,顿时如梦初醒,连忙高举酒碗,齐声高呼:“敬大龙头!”
“干!”
“干!”
陈胜仰头喝酒,心底呼唤出系统面板,就见面板上身份栏的“大周陈郡陈县猛虎堂堂主”头衔,已经变更为“大周陈郡青龙帮帮主”!
而原本猛虎堂堂主的700气运点加成,也一下子翻了四倍多,直接推至3000点!
整体气运点上限,也随之提升到了4205点!
当初筹备青龙帮这一步棋……
果然走对了!
第一百零六章 奔赴固陵(感谢法总监、大帅帅两位老朋友的盟主打赏)
青龙帮开山大会结束之后。
三百多红棍、香主将在固陵再盘桓一日,明日启程返回各县本部。
是夜,陈胜趁着难得人齐,在此将包括陈丘、赵四在内的十一位各堂堂主招至山河堂驻地,召开青龙帮高层大会。
“兄弟们,你们和你们县里县衙的关系处得咋样?是不是只有我一人和那贼鸟厮县太爷互相看不顺眼?”
“刘老六,你要聊这个,哥哥可就不困了啊!那拓县的县令,找我的茬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娘的老子一个月累死累活整俩糟钱,小半都落入他腹中了,他娘的还不知足一天天净给我整事儿……迟早砍死他!”
“对对对,我寝县的县令也是喂不饱的狗,还只拿钱,不干事儿,上月征徭役,都征到老子手下的香主头上了,他娘的要不是看他是刘郡丞的堂亲,老子早就刨个坑把他一家老小全埋了……”
“哥哥们,你们是不是没搞清楚时候?这时节还紧着那俩糟钱?那玩意儿现在能当饭吃?如今小弟手底下连那些个红棍都快要吃不饱饭了,再这样下去,我那飞鹰堂迟早得完犊子,那个哥哥行行好,赏小弟仨瓜俩枣,回头祭祖,咱一定在祖宗面前给哥哥多美言几句!”
“十九,你寒碜哥哥们不是?粮食哥哥手里还略有富余,回头我送家去,你自己派人回家取,上蔡那地儿啥都少,就萝卜多,那玩意抗旱绝了……不过你们谁手里有那有脑子的手下啊,匀哥哥几个,哥哥手下那群死剩种没一个有那玩意,他娘的让他们出去办事,他们出了抽刀子砍人就再想不到第二个办法,哥哥见天跟在他们身后给他们擦屁股,头发都快愁白了。”
堂下,十一位堂主七嘴八舌的述说着各自的难题。
安安稳稳的跪坐在堂上的陈胜,目光不断在自己眼前的系统面板,与堂下的这些个叔伯之间徘徊。
一个陈县猛虎堂,就给他加了700气运点。
而十一堂合建青龙帮,却只给了他3000气运点。
青龙帮的问题,很大啊……
“诸位堂主,静一静。”
陈胜缓缓开口道。
堂下内讨论得唾沫星子乱飞的十一位陈家伙计,齐齐收声,将目光投向陈胜。
陈胜把玩着龙头棍,不紧不慢的说:“你们刚才提出的问题,我都已经听到了,我们一个一个解决!”
“第一点,各分堂与官府的紧张关系,暂且维持原状,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些个官儿,很快就蹦跶不起来了。”
“到时候,他们从你们手里拿走多少,你们都可以加倍从他们手里拿回来,实在人不下去,到时候要打要杀也全凭你们自己高兴!”
“第二点,粮食的问题,各堂口先将你各自的粮秣储备情况,统一上报至陈县总舵,由陈县总舵统一调度,若有缺口,我会想办法补上。”
“但我的意见是,能自己勒紧裤腰带捱过去的堂口,最好就咬着牙忍一忍,今岁兖州的饥荒情况,我相信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儿,咱们必须得屯粮北荒。”
“第三点,人员的情况,我的想法,由陈县总舵出面开办学堂,各分堂列出持续表,所有红棍级以上的堂众,必须分批前往陈县总舵,进行为期一月的培训。”
“往后所有扎职……嗯,也就是升任红棍级以上的帮众,在升职之前都必须先前往总舵接受培训,完成培训之后,才能正式升职。”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一名草鞋要升任香主,须得接受两次培训,草鞋升红棍要接受一次,红棍升香主还要接受一次,再往后若是还有人能自开一堂任堂主,也要先接受培训,才能得授堂主之位!”
“找不到人才,咱们就自己培养人才!”
“诸位堂主,意下如何?”
说到最后,他笑吟吟的慢慢扫视堂下的十一位堂主,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众人见状,陡然反应过来,齐齐作揖道:“谨遵帮主号令。”
他们这会儿反应过来了,此刻在堂上坐着的,不是他们的子侄。
而是他们的帮主!
他放下那根龙头棍,他们看他不顺眼,甩他两巴掌都行。
但他拿起那支龙头棍,那么青龙帮内,就只能有他一人的声音!
就和他们当年跟着陈家商队在外走货是一样的。
在家的时候,他们高兴了,喊陈守一声四哥。
不高兴了,喊他一声老四、瘪犊子、夯货都没问题!
但只要出了陈县。
陈守就是行商陈家的家主!
他的命令,不容任何人质疑……即使是错的!
“很好!”
陈胜满意的微微颔首,缓缓道:“除了这三个问题之外,还有其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吗?趁着今日人齐,提出来大家一起想法子。”
众堂主你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齐摇头。
目前只有这三个问题比较棘手,其他问题,他们都能自己去摆平。
“那么好,你们说完了,轮到我说了!”
陈胜起身,背起双手缓步走下堂中,有条不紊的说:“我青龙帮已经落成,帮众遍及整个陈郡,论实力,陈郡之内除了郡衙之外,便当以我青龙帮为首!”
他一句一顿,毫不掩饰自己的张狂与豪气。
但这句张狂而又豪气的话语落下之后,他又话锋一转道:“但就和开荒种地一样!”
“前期开荒,可以使蛮力,这样才能将板结的土地,挖深、挖透!”
“而后续种庄稼,就不能再使蛮力了,得小心的呵护着秧苗子,精心浇水、施肥、除草,这样才秧苗子才能长大、才能结穗、才能丰收!”
“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就有话直说!”
“当初我创建猛虎堂的初衷,是为了给咱家搞钱、为了拉外人来给咱家挡刀,发展到眼下这个规模,说实话,即是我意料之中,又是我预料之外!”
“若是太平时节,只想搞点银钱的话,眼下青龙帮的规模,肯定是够用了!”
“咱家人再也不用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推着板车走南闯北、风吹日晒!”
“但眼下这时节,它不太平!”
“以我对当前局势的判断,不出一月,大周必将有大乱……这一点,已经是多方证实,诸位不必质疑!”
“我想问诸位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数万、数十万叛军,杀至陈县,要拿咱家人开刀!”
“诸位能拉出多少敢打敢杀、能打能杀的人马回陈县,护着咱家的老弱妇孺突出重围?”
“能拉得出一千么?”
他伸出手,瑶瑶指了指晌午时召开开山大会的那个方向:“就这些个货色,济得起什么事?”
堂内众人面色肃穆,谁都没有吭声。
答案已不言而喻……什么事都济不起!
就好比当初赵四在陈县抢地盘时,若北市和东市有那么几个又有手段、又有胆气的刺头儿,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顺顺利利的拿下半个陈县,立下堂口吗?
当然不可能!
哪怕有行商陈家在背后相助,也不可能!
陈县又不是行商陈家的陈县。
换个角度想,能被赵四轻轻松松就打服的货色,难道投入了他麾下之后,就能迅速改头换面,变得坚毅果敢、足智多谋吗?
怎么可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至始至终,陈胜都没太将青龙帮当前的这些个红棍和香主,太放在眼里。
他们在陈胜眼中唯一的作用……就是榜样!
用三百个榜样,刺激三千人去竞争、去拼杀,争夺出头的机会。
培养人才的机制,或许有很多。
但只有养蛊模式下培养出来的人才,才当得起“狠角色”这三个字!
“现在咱们青龙帮的开荒阶段,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往陈郡之外扩张。”
陈胜在堂内徘徊了两圈之后,一甩大袖走回堂上落座:“是时候静下心,好好打理打理现有的地盘,精耕细作了!”
“是秧苗子的人,咱们得给他浇水施肥,让他能够更好的成长,给咱们做事!”
“是杂草的人,咱们得将他们从咱家的地里清理出去,莫要让他们浪费咱们家的水和粪肥,还影响了那些秧苗成长!”
“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让你们自己去打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我希望我花费了大力气制定出来的入门三十六誓,到了你们那一亩三分地里,不要成为一篇笑话!”
“半个月后,十二使会秘密前往各县,私下监察各堂口。”
“到时候,你们舍不得三刀六洞的,他们会帮你们三刀六洞!”
“你们舍不得乱刀砍死的,他们会帮你们乱刀砍死!”
“若是谁的堂口问题实在太大,我还会考虑给那个堂口换个堂主!”
“另……”
他再一次站起来,挺直了腰杆。
堂内的众人见状,也连忙站起来,垂手而立。
“即日起,各分堂口增设执法队,队长为副堂主。”
“执法队,肩负监察帮众、维护帮规之责,香主以下,执法队皆有执行帮规之权,香主之上,呈陈县总舵复议之后,明正典刑、示之以众!”
“即日起,各分堂增设白虎队,队长为副堂主。”
“白虎队不掌堂务、人数不限,每日皆以操练武艺为务,主各堂口对外征伐之事,必要之时,总舵也会召集各堂白虎队,组建白虎军,迎战大敌……从今往后,所有堂口的红棍,皆从白虎队中选拔,非白虎队的成员,不可为红棍、更不可为香主!”
“即日起,各分堂增设白纸扇、文书二职。”
“白纸扇辅佐堂主处理堂口事务,位同香主;文书辅佐香主处理香堂事务,位同红棍。各堂白纸扇,直辖堂口所有文书。”
“即日起,总舵增设三路元帅。”
“左路元帅由陈刀出任,直辖全郡白虎队,有不经堂主直接调令各分堂白虎队之权。”
“中路元帅将由我暂代,每月月末,各堂白纸扇将堂务汇集成册,送至陈县我手。”
“右路元帅将由陈虎出任,直辖全群执法堂,有不经过堂主直接处置香堂香主之权。”
“总之,我就一个目的……”
陈胜竖起一个手指,肃穆道:“我要的青龙帮,是一个既守规矩,又能做事的青龙帮!”
“不是一群只会欺行霸市、***女、巧取豪夺的流地痞恶霸!”
“更不是一群只会欺负平民百姓,对上硬茬子就站都站不稳的无胆匪类!”
他讲述得激情四射,搭配着丰富的肢体动作,极富有感染力!
然而堂下的十一位堂主,却人人面带难舍。
他们私底下面面相觑。
谁都想开口。
可又谁都不好开口。
最终还是陈丘小声道:“帮主,你能将龙头棍放下,咱聊几句吗?”
陈胜笑了笑,随手将代表着青龙帮帮主之权的龙头棍,扔到身后的软塌上。
堂下的十一人见状,瞬间挺起胸膛、抬起头颅。
“大郎,你的意思咱哥几个都懂!”
赵四连连摇头道:“但你是没下来过,你不知道叔伯们的难啊!”
“是啊是啊!”
有人连胜应和道:“手底下这些人,个个都是些没脑子、又不愿受约束的夯货,你让他们去砍人没问题,就算有那怂的,拿话激他两句,他也就壮着胆子去了,可你要他们守你说的这些规矩,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
“是啊是啊,下午开山大会,赵老四在上边宣读入门三十六誓之时,咱就注意着好些人脸色不对,估摸着要不是被今日的阵势给吓住了,早就炸窝了!”
“是啊是啊,要真严格执行帮规,我估摸着手下人得跑一大半,别咱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的架子,一扭头就垮了!”
“还有你说的白纸扇、文书,你要叔伯们上哪儿去找啊?你别说这些地痞闲汉,就是咱家里,想找出几个脑子灵光的兄弟,也难吧?”
“刘老六,你他娘的骂谁呢?”
“狗操的玩儿,揍他!”
“对,揍他个灾舅子!”
面对没拿龙头棍的陈胜,他们是啥都敢说、也啥都敢闹。
陈胜也不以为意,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叔伯们的意见,侄儿也都听明白了,老规矩,咱一件一件的说。”
“帮众宁可死也不肯守规矩?那就叫他去死好了!”
“你们得弄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时候!”
他指了指地面:“咱们抓着粮食,还怕招不到人吗?”
“与其拿这么金贵的粮食,去养一群不听话的狗,还不如把活命的机会,给那些愿意听话的流民!”
“我相信,给那些挨过饿的人一口吃的,他们一定会比那些没挨过饿的人,更尽心尽力的去做事!”
众叔伯听言,眼睛一亮,心头齐呼道“是啊”!
为什么就盯着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地痞闲汉呢?
地盘都已经打下来了,这些人本身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再说说白纸扇、文书的事!”
陈胜见他们脸上的恍然大悟之色,便知道他们听明白了,笑道:“咱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些地痞闲汉里找呢?难道一个县都找不出几个穷苦出身或家境没落的读书人吗?”
“就算这些读书人看不上咱们的营生,你们就不会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再问他们肯不肯吗?”
“就不能把他栽进土里,等到黄土埋到脖子根了,再问他们肯不肯吗?”
“他们有脑子!”
陈胜笑眯眯的竖起一根手指指了一圈:“你们有刀子!”
“脑子硬还是刀子硬?”
堂下的十一人惊愕的看着他,将一双双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
第一百零七章 大会(三更求订阅、求月票)
八月初三。
陈胜回到陈县。
他抵家之时,陈守已于前一日率领家中过半青壮,以及六百红衣军兵出陈县。
他们会从上蔡开始动手,向南过平舆,抵达新蔡,转道向东,奔汝阴。
再转道向北,经寝县、新阳、苦县、拓县。
最后取道阳夏、固陵,回陈县。
落入地图之上,就是以陈县为中心,围绕着整个陈郡耕一圈……除项县不去动之外,其余十辖县皆在计划之内。
他们每到一地,都会有当地的青龙帮分舵,给他们提供目标信息、后勤保障,以及人力运输,和可能的人员补充。
可以说,除了上门“借粮”这一道程序,需要陈守他们亲自动手,其余的一概不用他们操心。
就是不携带任何的辎重,只随身携带两三天的口粮上路,问题也不大!
陈守离开家了。
行商陈家的大权,就再一次落到了陈胜的手里。
城外农庄的粮食已经完成了收割,不用再浪费人力守卫那个空荡荡的农庄。
所以陈胜回到家的第一事,就是将农庄内的佃户全部迁往蟠龙寨,他们将在那里,担负起伐木建房,继续扩大蟠龙寨规模的重任。
而原本守卫农庄的众多青壮,则全数撤回陈县,负担起保卫家中老幼妇孺的职责。
做完这件事后,他就开始真正推进他奔赴固陵之前就计划好的两件事。
第一件,招兵!
他将此事,交给与他前后脚回到陈县的陈丘,通过猛虎堂的力量,从陈县周边的所有流民之中,挑选青壮,秘密送至蟠龙寨,交给陈三爷操练。
这件事难度不大,陈县之内聚集的流民就已超过三万之数,四面八方不知还有多少流民正在赶往陈县的路上。
只要将时间拉长一点,挑选出五千青壮问题不大。
交由猛虎堂这个触须遍布整个陈县的地头蛇来操纵此事,也正好合适。
陈胜也叮嘱了陈丘,此事要以他猛虎堂扩充人手的名义秘密进行,并且要将任务拆分,越过各坊市的香主,直接下达到具体的红棍头上。
而且在划分任务的时候,还要划分责任地盘,严令其只能在所在地盘之内挑选青壮,以及不能对外张扬此事,哪怕同门弟兄之间也不得私下提及此事。
此举虽依然不能完全保证,猛虎堂那边不会走漏风声,但只要陈丘盯得紧一点,也能大大的减小走漏风声的可能,以及延缓风声走漏的时间!
只要能将风声走漏的时间,推迟到黄巾军攻破兖州之后,就算是走漏,他也不怕了!
第二件,求官!
此事行商陈家内无人能够操作,陈胜只能自己亲自操刀。
穿上官衣的好处有很多。
一来可以避免郡衙的打击。
二来能够名正言顺的执掌一批武力。
三来还可以赶在大周王朝大厦将倾之前,薅一波大周的羊毛。
陈胜瞄准的职位,是郡尉的二大佐官贼曹掾、兵曹掾中贼曹掾之职。
郡尉这两大佐官,都是秩五百石的大吏,再上一级,就是正儿八经的“官”了!
两大佐官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执掌全郡郡兵,一个是主管全郡侦缉盗贼。
要是按照陈胜的想法,他肯定是更想要执掌郡兵的兵曹掾之职,三千郡兵以及配套的弓弩兵甲,可是好大一块肥肉!
奈何现任兵曹掾李由乃是李氏少族长,正当壮年。
想挤走他,且不说办不办得到,就算是办到了,代价也太大了!
反观贼曹掾王盛,乃是前任郡尉王雄的胞弟,垂垂老矣不说,还与现任郡尉周章不是一条心。
虽然王家庄坐拥良田千倾、庄户过千,财雄势大可称陈郡第一!
但相比屹立陈郡六百年,人脉关系盘根错节、软实力深不可测的李氏,陈胜还真不怵他王家庄。
再者说,这种抢夺官位的事,是诸世家大族之间常有之事,输赢各凭本事,大概率不会上升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
起初,面对他的再三请求,槐安堂陈家家主很是为难,可又碍不过情面,只能答应试试看,结果如何他作任何保证。
其后一连数日内,槐安堂陈家都会召开小型宴会,分别宴请郡内各个官宦世家的继承人,介绍给陈胜认识。
这些人,大多数陈胜都曾在前番吕政在郡衙设宴那晚见过,彼此之间不说熟络,也算是认识。
再加上前番,以行商陈家为首五家联盟部曲,在壕沟路以西那一战中的出色表现,陈郡内的诸多世家大族都有与行商陈家攀一攀交情的心思。
以致这些个官宦二代,见了陈胜之后态度也都十分热络。
是一这一场场小型宴会下来,陈胜与这些个官宦二代的关系,当真好得如同蜜里调油一般。
你一句世兄。
我一句世弟。
时而聚而演武。
时而坐而论书。
没有半分官宦世家与商贾之家的隔阂。
陈胜知道,槐安堂这是在通过这些官宦二代,在向他们背后的家族传递他陈胜想要出仕的意向。
而诸多官宦二代热络的态度,其实也是在代表他们背后的家族,对陈胜说:没事儿,你尽管站出去选,我们都撑着!
这是在为他造势!
大周的选官制度,乃是世官制与察举制并行。
世官制就不说了,陈胜他爹又不是当官的,根本就没有官位给陈胜继承。
是以陈胜想要出仕,就只能走察举制。
而察举制,原本也是这些个官宦之家为了把持官场而想出来的一种脱裤子放屁的制度。
因为大多数会用察举制的场合,说话的人都会先说上一句“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然后再顺势说出自己堂亲子侄的名字。
而且大多数时候,真正的利益交易,都早已在说出那个名字之前,完成交割了!
于是乎,到了那个名字被说出来时,自然是一片“德高望重、俊杰之才、品性高洁”的称赞之声。
哪怕那个名字的主人,其实是一个五毒俱全的玩意!
而那些真正具有能力和品德却出身贫寒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出现在那样的场合。
……
一连大半个月,陈胜都泡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之中。
每日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
每日喝着些难以下咽的酒。
奔走在山珍海味、鲜花美人、称赞吹捧,与饿殍遍地、水深火热、悲泣哀号之间。
就像是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来回的穿梭。
强烈的撕扯感,令他心头常常涌起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于盛世之巅,还是乱世之前……
终于,在处暑前夕,槐安堂陈家的家主,觉得火候到了,联系了几个相熟的官宦世家家主,联名向郡衙举荐陈胜为假贼曹掾。
所谓的假贼曹掾,就暂代、占领、替补贼曹掾的意思。
这既是出于陈胜以商贾之子的身份,破格出任一郡高官的折中之法。
也是给王家庄一个台阶下。
陈胜根据连日来诸多官宦二代对自己越老越真挚的热络态度,觉着这事儿问题应该不大了。
就安心的返回家中,等候通知。
结果等来的,却是郡守熊完,请他去郡衙赴宴的请帖。
……
“大郎,这会不会有诈?”
陈刀立在陈胜身旁,瞅着他手里的请帖,表情有些凝重:“会不会是二爷他们那边,走漏风声了?”
大半个月过去了,陈守一行人“借粮”已经借过上蔡、平舆、新蔡、汝阴、寝县五辖县,陆陆续续送回蟠龙寨的粮秣已超过一万石。
而今就连陈县内都流传着“一伙流寇在陈郡内四下烧杀抢掠,专挑大户人家下手”的流言。
陈胜沉吟了几息,合上手里的锦帛请柬,笑道:“刀叔,若是郡衙派遣三千郡兵上门拿我,您和诸位叔伯,能护着我顺利突围吗?”
陈刀愣了愣,旋即摇头道:“我若晋升后天,凭借合击之法,或能于三千郡兵之中护你突围,而今……八百进退有道的郡兵,就够了!”
“这不就得了?”
陈胜笑吟吟的说道:“左右他郡衙要想拿我,咱们去不去都逃不掉,那还怕个什么?”
实话说,他也琢磨不透,熊完请他去赴宴是何意。
按理说,贼曹掾虽是大吏,但毕竟只是郡尉的佐官,郡尉便能一言决之。
而且前几日他已经与周章之子喝过酒了,从他的语气中,周章应该是不反对这件事才对……五百石细粮买一个不反对,陈胜可是肉疼了好久!
即便是郡衙要走走程序,当面考察于他,也该是由周章出面召他去郡衙才是。
熊完亲自出面算怎么一回事呢?
郡守这么清闲的吗?
屁大点事儿也要管?
可陈胜将自己手底下正在进行的事复盘了一边后,又的确是找不到熊完要对他下手的理由!
就他正在干的那些事,无论是哪一件事发了,都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郡衙立刻调集三千郡兵,直接冲进长宁坊来拿人。
要么,郡衙详装不知,私底下动手将行商陈家所有人控制住,再等待陈守回陈县自投罗网。
请他去吃饭算怎么一回事?
总不至于是找他摊牌吧?
“咱就去看看,他熊完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狗皮膏药!”
陈胜随手将手里的请帖和锐取剑一并塞进陈刀的怀里,转身大步向着耳房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喊道:“大姐,你前几日给我做的那件青色的衣裳呢?”
赵清从伙房那边探出头来,有些苦恼的看向他:“又要出去吗?锅里给你炖着鸡汤呢!”
陈胜:“要去一趟郡衙,鸡汤你给我留着,等我回来再喝!”
赵清一听,眉开眼笑的擦着双手从伙房里走出来:“衣裳在我房里呢,我去给你取来!”
……
傍晚,郡衙。
在前番吕政举行燕回的那片莲池湖畔,陈胜见到了闻名已久的陈郡郡守熊完。
一个年逾古稀、慈眉善目的清瘦老人。
只看外表,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清瘦老人,会是包庇太平道拿人饲妖、勾结太平道围杀吕政的奸角色。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清瘦老人的底细,整场宴会陈胜都吃得如履薄冰,每说一句话,都要先在脑子里过上三遍,确认无误之中才敢说出口。
宴会之上列席之人极少。
除去陈胜之外,便只有熊完,以及熊完之子熊启。
熊完话极少,除了开宴之前,陈胜向他见礼之时,他微笑着点头说了一句“青年俊彦”之后,就再没开过口。
到是熊启,很是亲和的坐在陈胜身旁,一直找他饮酒,聊着一些陈郡之内的风景美食,各世家豪族之间的八卦趣事,极是爽朗,浑然没有半分公子哥的架子。
这样的作派,令陈胜心头更是惊疑不定,心头嘀咕着,这莫是鸿门宴……
观看歌舞的过程之中。
熊启忽然凑到陈胜的耳边低声道:“胜弟,前番你行商陈家在拓县以北那一场,干得可真利落啊,听闻吕政那数典忘宗的不肖子,当时看着你留下的字迹,脸儿都绿了!”
陈胜闻言,惊愕的放下筷子对熊启拱手道:“大兄,高堂行事粗陋,可是有何事开罪了吕大人耶?若是有,万请大兄告知小弟,小弟好回家请家父托人前往昌邑,寻吕大人请罪。”
熊启定定的看着陈胜,忽而笑道:“为兄以堂亲之礼待胜弟,胜弟何以表亲之心待为兄耶?”
陈胜一头雾水的连连摇头:“小弟岂敢岂敢,却是大兄之言,小弟全然不知,如何与大兄议论?”
熊启放下筷子,提起酒樽,连连摇头:“胜弟不爽利、不爽利也!”
适时,一曲毕,会场中心处的舞姬躬身退下。
上方裹着大氅的熊完忽而开口道:“陈家儿~”
陈胜慌忙起身作揖:“小民在。”
熊完遥遥招手:“都与你说了,此乃家宴,不必多礼……看年纪,你还未及冠罢?可曾婚配?”
陈胜心头一凝,装傻道:“启禀大人,小民幼时体弱,高堂唯恐小民不长,便为小民娶妻冲喜,拙荆入我家门多年,操持家务、赡养长者,甚是贤惠。”
话音落下,宴会之中沉寂许久。
好半响,陈胜才听到上方的熊完轻轻笑道:“果真是童言无忌啊……”
第一百零八章 精耕细作(感谢胡浪奇大佬的盟主打赏)
“大郎。”
提灯的仆役领着陈胜从郡衙内走出来,等候在大门外的陈刀迎上来,给他递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陈胜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郡衙的铸铁牌匾,心下略略有几分失望,还有几分苦涩。
任谁费劲心力、抱有极大期待的谋划大半个月,一朝成空,心头都总会有几分失落的。
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以前他听陈三爷和陈虎他们说到,大周阶级壁垒坚固,非官宦世家很难觅得官位之时。
他口头也表示认同、惊讶。
但实则心头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总觉得,是他们的运作手法有问题,没能真正打通一些关节。
这或许就是聪明人的通病,尊重客观事实,但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直到这次他自己一头撞在大周的阶级壁垒上,撞了一个大青包之后!
他才终于明白,大周朝的阶级壁垒到底有多坚固!
熊完那句话,并不是因为忌惮行商陈家,或是因为看重他陈胜的能力,才会有那一问。
相反,正是行商陈家在这一连串事件之中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够支撑陈胜走到这个阶级壁垒的门槛前,熊完才会有此一问。
意思就是,你们家的实力已经够格了,现在只要你肯接受联姻,那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官位自然也就不再是问题。
呵呵……
联姻?
“tui~”
陈胜不屑的一口唾沫吐在了郡衙的大门外。
他可以用很多代价去换取贼曹掾的职位。
但绝对不包括他的婚姻!
他的老婆,只能是赵清、也只会是赵清!
每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或许都曾想过什么三妻四妾、什么家中红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爱好什么这丝那丝、什么大长腿,什么童颜什么。
但当青年时期的躁动渐渐消退,人生的阅历、修养慢慢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些曾经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东西,都会一点一点的平淡,直至完全变成浮云。
就会慢慢懂得,多好喝的美酒,也不如清晨的一碗温热白昼。
就会慢慢懂得,多好看的皮囊,也敌不过一盏深夜等你回家的橘黄灯光。
就会慢慢懂得,多温柔的言语和神态,也换不回一颗贴近你、理解你的心。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从来都不是失败者的无奈之举,而是成功者的明智之选!
大周很烂。
赵清是他在大周收获的最大惊喜!
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锦上添花的官位,去让她伤心?
不过也好……
老子规规矩矩的按照你们的规矩来敲门!
你们不给开!
下次再来……
老子就拆了你们的高墙大院!
吃屎去吧,扑街!
陈胜调整好心态,带着陈刀往北城行去……赵清还等着他回家喝鸡汤呢!
然而他二人还未走远,就听到一阵暴烈的马蹄声打破夜幕,自东边迅速由远及近,径直奔向郡衙大门。
“是战马!”
陈刀听了一耳朵后,便笃定的对陈胜说道:“怎么晚进城,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东城门……拓县、昌邑方向?”
陈胜迅速脑海中过了一遍陈郡的地图后,便毫不在意的摇头道:“和咱家无关,回家吧。”
陈守而今在陈县以南的新阳附近,若是和陈守他们有关,报信的人应该打南城门入城。
郡衙就在南城,根本就不需要从东边绕过来。
陈刀点点头,跟上陈胜的步伐。
……
半夜。
沉睡中的陈胜忽然惊醒。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内轻纱似的月光,感觉离寅时还早,就翻个身继续睡。
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许久,却又睁开了。
“熊完老贼,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他郁闷的低骂了一句,翻身而起,摘下墙上的锐取剑推门而出。
处暑前后,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夜里明月皎洁、星河璀璨,不借灯火,也能清楚的看到脚下的路。
他穿过后院耳房,进入前院。
刚刚迈入院坝里之中,就有一道人影从厅堂的房顶上跃下,落至他面前。
陈胜也不觉得害怕,定睛看了一眼,就笑道:“陈六叔,今晚是你执夜啊!”
显然易见,从房顶上跳下的这位便是跟随陈刀从幽州军中卸甲归陈县,加入行商陈家的十四名幽州老卒之一。
他们总是沉默寡言,平日里即便与陈刀之间的对话也极少,而且他们十四人除了面容,平日里的打扮、气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胜最开始就老是把他们的人和名字对错号,索性就以他们十四人的长幼排序称呼他们。
又因他们都如陈刀一般,不是他伯父家中的家臣、家将之子,便是他伯父家中收养的战争孤儿,皆以陈为姓,陈胜便在他们的排序面前前边加上姓氏,用以与行商陈家的陈姓叔伯们区分开来,
称呼的时间长,更记不清他们的名字了……
来人点了点头,诧异的问道:“你今日怎起得这般早?这可刚过丑时!”
陈胜无奈道:“被晚上的事儿给气到了,醒了就睡不着了……六叔,陪侄儿过两手?”
来人看了看他手里的锐取剑,摇头道:“还是算了,俺学的是战阵搏杀之艺,你学的也是战阵搏杀之艺,都收不住手。”
陈胜想了想,便认同的点了点头,与他挥了挥手,提剑走入院中。
“铿。”
锐取剑出鞘,雄浑的破空声似乎狂风呼啸,响彻庭院。
陈胜挥剑翻转,招式时而迅疾毒辣如毒蛇吐信,时而沉凝磅礴似大江奔涌浩浩不可挡。
锐取剑在手,举轻若重、举重若轻两种截然不同的剑势,随剑招变幻不停,剑路也随之飘忽不定、波谲云诡
一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青铜战剑,配合一套刚猛霸烈,杀伐无双的七杀剑。
愣是被他使出了刚柔并济、明暗兼并的效果!
但这种改变,却并未削减七杀剑内里的杀意,只是将原本如同山洪暴发一般疯狂、暴烈、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的决绝杀意。
按耐成千百暗流涌动的大江大河一般,外表之上看似平静、淡泊、不争不抢,但吞进去千百人也不见水花!
相比原版的决绝杀意,这种绵里藏针的打法,跟更符合陈胜对于自己的定位。
他是打心眼里的敬佩始皇与霸王,一个有气吞六合的气魄,一个有气吞六合的豪情!
但他更清楚,自己既做不成始皇,也做不成霸王。
学不会。
也不想学……
一套七杀剑毕,陈胜忽感周身气血似有勃发之意。
他心下一喜,随手一抛,锐取剑便如同刀切豆腐一般插入了坚固的青石条之中,拉开架势打起杀生拳。
先前这半个月内,他除了运作官职之事之外,倒也不是什么正事就没干。
他先后消耗了4200点,将服食炼养术从初学乍练级,一口气提升到了登峰造极!
他提升这门杂技的本意,原是为了应付那些大大小小的宴会,毕竟场场都是他一个挑一群,没点酒量食量,他还真顶不住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同龄人轮流灌酒。
但这门杂技带给他的收获,却是令他极为惊喜的……一食三斗、一饮三坛,三五日才入厕一次,哪怕坐着不动,他的血气也处于增长之中!
黑熊掏心!
双龙抢珠……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之中突然炸开一溜儿清脆、强劲的骨鸣声。
声音连贯得就像是放鞭炮一样。
“咚。”
厅堂房顶之上的人影,再一次落入了庭院之中,惊讶的上下打量高举着拳,全身僵直的陈胜:“大公子,你这就锻骨七重了?”
此刻陈胜全身的血气都像是失控了一样,在他体内疯狂的乱窜,带动肌肉剧烈的舒展、痉挛,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热气儿,自他周身的毛孔之中喷出来,几个弹指间,他全身皮肤就红得像是煮熟的大虾一样。
他想笑,结果脸上的肌肉却不怎么听他使唤,眼斜嘴歪的像个智障儿一样。
想说话,舌头和声带也不听他使唤,只能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但这点小问题,完全不能影响他心头的兴奋。
七重了!
从三月初接触武道开始,已经半年了!
终于七重了!
太不……呃,容易倒是挺容易的,就是有点抓心挠肝。
毕竟,哪个男人不想像陈刀那样,一跃两三丈高,一刀劈出丈余长的刀气呢?
来人乐不可支的瞅着陈胜眼斜嘴歪的模样,呵呵的笑道:“挺着吧,俺去给你唤军侯。”
都是从锻骨期走过的习武之人,他们太明白陈胜现在这个状态的难受了。
不过没大碍,也就只是一个由外向内的转变过程。
他转身快步向着西厢房奔去。
不一会儿,只穿着一件里衣、还睡眼惺忪的陈刀,就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到了陈胜的身前。
他上前一打量陈胜现在的模样,而后就一掌轻轻落在了陈胜的肩头。
陈胜只觉得自己的肩头微微一沉,然而后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流缓缓自肩头融入他的体内。
他起先还心头一松,觉着有陈刀相助,很快就能收束好体内这些跟脱了缰的二哈一样的血气。
没陈向,热流的融入他体内之后,他体内的血气非但没有规规矩矩的老吃下来,反而像是脱缰了的二哈吃了一大把枸杞一样,折腾得越发的兴奋了。
霎时间就像是周身的麻筋都被触碰了一样,一下从脚指头尖尖,麻到了头皮尖尖。
陈守不敢置信的看着陈刀:刀叔,你玩儿我?
“挺住喽!”
陈刀见了他的眼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低喝道:“煅骨七重乃是一个由外而内的关键时候,机会只此一次,你眼下挺得越久,后边开脉期的路便越好走!”
陈胜闻言,只得默默的一发狠,拼命的叉开两条腿,拉出站桩的姿势。合上双眼……摆烂!
来吧,生活那就想那啥,不能反抗就只能试着去享受!
触电似的酥痒麻意,越来越重。
中间还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由内而外的针扎疼痛。
而从外看上去,就只见陈胜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不一会就彻底打湿了他单薄的里衣,顺着衣角落在地面上……
他的脸色,先是由白转慢慢的变红,再一点点变成酱紫色,面容肿胀得就像是被人逮着脸胖揍了一顿。
再从酱紫色,一点点的变白,一点点的缩小,直至白得就像是大病初愈的那种连透过皮肤都能看到毛细血管的苍白,连原本因为近段时间胡吃海喝略略变得圆润了几分的下颚线,都再度清晰了。
就好像他整个人都在这短短的一炷香内,瘦了一大圈儿!
但至始至终,陈胜都逼着双眼,紧咬牙关,一声都没吭!
连陈刀见了,都不禁连连点头……陈胜的心性和韧劲儿,他是打心眼里佩服的!
眼瞅着陈胜的身子骨即将要撑不住了,他就徐徐收回内气,罢了手。
这个取巧之法,并不罕见。
军中的锻骨老卒在突破七重之时,只要人缘没有差到猪不叨、狗不啃的地步,都会有气海境的军侯校尉出手,以自身内气助其扫平开脉关隘。
这个法子也不存在说什么越短越好、越长越好之类的说法,纯粹是因人而异。
有的人体质纯净,稍稍借助,便能轻易扫平开脉关隘,后续修行一日千里,短短一两载便能跨入气海境。
有的人体质沉浊,即便是坚持一个时辰也依然无法在这个节骨眼就完成由外入内,只得勤能补拙,稳扎稳打的去攀爬开脉七重。
以陈刀帮助过数十人在这个关头由外入内的经验来看,陈胜的天资……中人之资吧!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平平无奇!
不过天资这玩意,通常只能决定武道修行成就的下限,而无法决定武道修行成就的上限。
反正就陈刀所见,那些少时便名动一方的天才人物,后来大都寂寂无名。
反倒是许多中年之时都还寂寂无名的人,却是越到后期越厉害,老而弥坚!
这玩意儿,玄得很……
直至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之时,陈胜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完成了这一次突破。
他慢慢的握紧拳头,静静的感受着体内那股澎湃而顺畅的气力,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是寒冬腊月里,习惯了穿着臃肿的大棉袄、二棉裤活动,冻手冻脚,连呼吸都觉得喇嗓子,
突然去到一个温暖的环境里,换上短袖和沙滩裤,尽情的奔跑在柔软的沙滩上!
这种感觉……棒极了!
一直守候在一旁的陈刀见他清醒了,笑着走上来问道:“开脉境的驳接功法,有着落了吗?”
陈胜:“您有什么建议?”
陈刀回道:“你的杀生拳练得不赖,若是驳接其他平和功法,未免有些浪费了杀生拳打下的底子。”
陈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是如此,咱们家传的开脉境驳接功法《春萌劲》,稳则稳矣,但与我的武道不合!”
他的武道修行,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体系,虽说更改这个体系也不麻烦,但他觉得眼下这个体系使起来挺顺手的,也就没有更换这个体系的念头了。
“春萌劲?”
陈刀惊讶的说:“我观二爷练的,也是《伏虎劲》啊!”
陈胜:???
合着行商陈家的家传武学,代代当家人都嫌弃?
那整这么一套家传武学干嘛?
指着用这套武学,磨一磨老陈家血脉根儿上的戾气么?
老祖宗们,你们是真不了解你们的儿孙啊!
陈胜当即从善如流的询问道:“那刀叔,您看我适合学什么?”
“那要看你自己想学什么!”
陈刀想也不想的回道:“有难的、有简单的、有磅礴的、有迅疾的,但威力如何不在于武功优劣,而在于修行功法的人,天下间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武者!”
陈胜点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我总得知道各门武功的忧缺点,才好做出选择吧?刀叔,您会几门?”
陈刀:“我自然只会一门,我开脉之时所练的武功名曰《玄甲劲》,乃我幽州军短兵一路的武功,重守不重攻,练至大成,如批重甲,刀剑难伤!”
短兵武功?
那不就是保镖路数的武功?
陈胜毫不犹豫的道:“还有其他武功们?”
陈刀轻轻的“嘁”,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瞧不上这门武功”,“你陈二叔练的武功名曰《寸草劲》,是斥候路数的武功,迅疾、短程之力极其刚猛,但极吃肉身天赋,且对敌之时顶多只有三击之力。”
三击之力?
那不就是三秒钟真男人?
陈胜:“下一门!”
陈刀面色不变:“二爷练得《伏虎劲》,是前锋路数的武功,重攻不重守,练至大成,招招皆有伏虎之力,但这门武功吧……分人,非心志坚定、勇猛刚毅之人,绝难发挥这门武功的威力!”
陈胜皮笑肉不笑的挑起嘴角:“呵呵,我爹不在这儿,您大可不必说得这么委婉!”
好家伙!
我必须得收回前边的话!
老祖宗们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儿孙,而是太了解自己的儿孙了!
不愧是您啊,我的大傻子老爹!
陈刀也是此刻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顿时也有些无语……
“刀叔,我听明白了,合着你们幽州军的武功,是分兵种的是吧?不同的兵种练不同的路数的武功,好发挥那个兵种的特长。”
陈胜向陈刀靠近了一步,低声问道:“那我问一句,我大伯练的武功叫啥名儿,你知道练法儿么?”
陈刀听言,本能的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而后又沉默了好几息后,才低声道:“大爷开脉时练得武功名曰《百战穿甲劲》,乃是我幽州军开脉四柱武功之一,我,我倒是知道练法儿……”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有下牙酸的“啧啧”了好几声,才道:“但这门武功吧,比你爹的《伏虎劲》还要苛刻,不但的分人,还得不断身临战阵厮杀,锻杀意、凝煞气,才能有望练至大成。”
“军中敢练成这门武功的胆大包天之辈不少,练成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人,都练没了!”
“便是大爷,也是数次险死还生之后,才将这门武功练至大成!”
陈胜听言,不由的看了一眼身畔插在青石条中的锐取剑,双眼有些发亮:“难练?那练成之后,有何异效?”
陈刀战术后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仿佛他有什么大病!
陈胜纳闷道:“您干哈?”
陈刀比他还纳闷:“你干哈?没听明白我的话?大部分练门武功的人,都把自己给练没了,你大伯能练成,那是因为他每临战阵,身周至少有两千身披重甲的本部短兵生死相随,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练成?你比那些练死的人,多生了几颗脑袋?”
陈胜笑了笑:“咋的?在您眼里,我像是那种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大傻逼?”
陈刀很严肃的思忖了几息后,才认真的摇头道:“不像……”
陈胜:我怀疑您是在侮辱我的智慧,但我并没有证据!
“说真的,我问您什么,您尽管如是给侄儿作答就行了,我多惜命,您还不知道吗?那次跟人干仗,我冲最前边了?”
陈刀看着他,脑海中飞速的闪过了他抡着两条小短腿,高高的挥舞着锐取剑,杀啊杀啊的冲向敌人的凶猛背影。
再闪过陈守骑着高头大马,用长矛挑着盗匪的尸体,狂笑着一马当先的冲进百十盗匪流寇之中的剽悍背影。
接着闪过陈骜拿着锐取剑,卷起大江长河一般澎湃的庚金剑气,冲在数万大军最前方,狠狠砸进无边无垠的犬戎大军之中的伟岸背影。
竟,竟是如此的相似!
果真是娘疯疯一个,爷疯疯一窝啊!
他不挣扎了,干净利落的回道:“练至大成,周身劲气可化白重巨浪,既可分而攻之、也可合而击之,一人便可成阵,凭此技法,宗师之下,同境难觅敌手,乃古来斗将的的最强技法之……”
“大郎!”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虎匆匆跨门而入,远远的见了庭院中心的陈胜,便急促的高呼道:“出大事了!”
陈胜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问道:“二伯,出什么事了?”
哪知陈虎凑到他眼前后,却没急着说事儿,反而大感惊讶的“咦”了一声,吃惊道:“你崽子又精进了?
咱大概是打不过这崽子了吧?
哎,好没尊严的二伯啊……
陈胜莫名其妙:“您不说出大事了吗?到底出什么事了,您说啊!”
“啊,哦……”
陈虎登时回过神来,不急不缓的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兖州破了,太平道大军,杀入兖州了。”
和自己失去二伯的尊严相比,这哪里还算得上是什么大事!
陈守愣了愣,忽然回过头看向陈刀。
陈刀也是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愣,旋即就反应过来,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就听到陈胜不容置疑的说道:“刀叔,我要学你刚刚说的那个……叫啥来着?哦,百战穿甲劲!”
他的话音刚落。
陈虎便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道:“什么?你崽子要学什么?《百战穿甲劲》?当年你爹要学这个,都被你大伯给训斥了!你敢学?你有几条命够死的?”
陈胜:……
陈刀:……
第一百零九章 童言无忌
不出陈胜所料。
天亮后不久,郡衙就派遣了一名小吏来陈家大院,对着陈胜宣读郡衙出具的,因陈胜年少尚不能胜任贼曹掾,转而任命他为北市亭的亭长,命其即刻前往北市亭交接的公文。
陈胜听完小吏的宣读,连文书都没有伸手去接,直接就以身体不适无法胜任北市亭亭长为由,将其打发回去。
这不是什么退而求其次!
而是熊完逼他陈胜低头的下马威。
要做官?
可以,跪着。
想站着?
可以,回市井。
想站着把官做了?
那就不可以!
无论多少人说可以。
只我说不可以,那就不可以!
这种说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态度之中,表露出来的那股子仿佛是这世间所有规则的定制者,山川河流、黎民众生皆要服从其意的上位者作态。
令陈胜只觉得自己为了这个贼曹掾之职付出的诸多努力和诸多谋划,都像是一个滑稽的、可笑的、不值一哂的小丑的拙劣表演!
他可笑吗!
或许是吧……
但下次在见着他,他会这些人再也笑不出来的!
他赌上自己的尊严发誓!
……
“气力相合为劲、手足相合为兵,劲吞六合、兵扫八荒,百炼成铁、千锻成钢!”
晌午时分,陈刀在庭院中心借杀生拳之形,给陈胜演示《百战穿甲劲》的练法,同时口里不断的给他念诵着百战穿甲劲的纲要。
陈胜站在一旁,一边认真的观看陈刀演练,一边时不时的唤出系统面板,查看功法栏。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门武功,的确有一定难度的原因。
还是因为演示这门武功的陈刀,本身就对这门武功一知半解的缘故。
反正这一次,系统并没有在陈刀演练完第一遍后,就直接将这门武功收纳到系统之内。
直到陈刀演示完第三遍的时候,陈胜终于看到了系统面板的功法栏上,出现了变化——百战穿甲劲·未入门(初学乍练:800气运点)(+)。
他当时就是一愣。
嗯?
百战穿甲劲入门只要800点?
登堂入室1600点?
炉火纯青3200点?
登峰造极6400点?
是因为我太富裕了,导致眼光变高了吗?
还是这门武功其实并不像陈刀所说的那样厉害?
怎么感觉,这门的武功气运点消耗,比预料中的低多了?
他认真的想了想,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是他的眼光太高了!
他如今的气运点上限是很高,已经足足有4250点。
等到青龙帮内部整顿完毕,向心力提起来后,这个数字还会更高!
但仔细理一理他的气运点的来源,就会发现他的气运点主要来源于两个板块。
一个是青龙帮帮主之位。
一个是行商陈家少当家的身份。
这两个位置,哪个是区区一个开脉境的武者,就能打来的?
单单既是青龙帮十二使之首的鼠使,又是行商陈家一员的陈刀,就能一人一刀砍翻一大票开脉境的好手!
而他武道境界所带来的气运点,直到他突破锻骨七重后,才提升到了230点……连入门都不够!
不过系统面板上的气运点构成也恰恰说明了,就这门武功,没点家世背景做后盾,还真练不成!
嗯,自己的系统面板,还是很科学的!
“刀叔,您歇息歇息吧,我已经学会了!”
陈胜开口道。
陈刀闻言,挥拳的动作一滞,眼角直跳的回过头看向他:“学会了?”
陈胜笑了笑,抱着双臂慢慢闭上了双眼。
两刻钟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缓缓拉开手脚,打起杀生拳。
霎时间,庭院之内气爆声整整,拳风却凝而不散的围绕于他周身,看起来,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气劲笼罩着他。
“破!”
最后一招玉石俱焚,他怒吼着隔空一拳轰向地面。
拳未触地,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却如遭重击,咔嚓的一声,裂开海碗大的一片细密裂纹。
一套杀生拳打完,陈胜面红似煮熟的大虾,周身汗出如浆、气喘如牛,中间还伴随着整整剧烈的咳嗽声,一连吐出好几口发黑的浓痰。
他缓缓的站直身躯,平复沸腾的血气,轻声笑道:“刀叔,您的教学有误,这门武功的关隘不在一个‘锻’字,而在于一个‘回’字去,劲去有回,才可纳征战煞气入体,锻百战穿甲之劲!”
说话时,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
发现功法栏后,初学乍练级百战穿甲劲,与登峰造极级的杀生拳处于并列状态。
而不是他预料中的,百战穿甲劲覆盖杀生拳。
再看境界栏,依旧是锻骨七重。
并没有因为他提前练出劲力,就直接从锻骨七重晋升为开脉一重。
看来,就算是提前补了课,小学就学会了初中的一些知识。
也还得先把小学的课程学完,才能顺理的小学毕业,成为一名光荣的初中生。
不过不要紧。
都提前补了初中的知识了,剩下的那点小学课程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这这这这……”
陈刀无语伦次的在地上那一片细密裂纹与那一口发黑的浓痰之间移动目光。
他不相信陈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这门武功!
但那一片细密裂纹,分明是劲力离体才能达成的效果!
但那几口浓痰,分明是气力合一,内炼五脏六腑的效果!
这崽子,哪是什么中人资质!
这分明就是不世出的绝世天才啊!
适时。
陈虎去而复返,远远见了庭院中的叔侄俩便道:“大郎,事情打探清楚了!”
陈胜感兴趣的“哦”了一声,朝着厅堂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里边说。”
……
“大郎,真叫你说准了!”
“太平乱贼月初之时自冀州巨鹿大陆泽畔起兵,各州各郡均皆有太平乱贼响应,尤其是青州太平道乱贼,听说已连下六郡,聚兵四十万!”
“咱兖州情况还算好的,各郡虽都有太平乱贼响应,但都不成气候,听说是不韦宫早有防范,才教那太平乱贼在咱兖州内成事……”
陈虎一走进厅堂之内,便再难按耐心头惊骇与激动,连坐都没坐就噼里啪啦的如同放鞭炮的轰炸一通。
直将跟着进来的陈刀都炸得的表情管理失败,嘴长得能塞进一枚鸭蛋。
他怀疑自己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四十万大军?
你们知道四十万人搁一块,要连出多少里地么?
你们知道四十万人搁一块,要多少民夫操持辎重才能维持其运转么?
你们知道四十万人搁一块,要多少久经战阵的将校军侯才能指挥得起来么?
你们不知道。
我知道啊!
整个大周朝,兵力超过四十万的军团,唯有他们幽州军!
洛邑的天子军与南边的博浪军,都只有三十万!
其余的杂号军团,满十万人的都少之又少!
怎么到了你们这里,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整出四十万兵马来了呢?
陈胜听言,脸色却是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有些不耐的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陈虎:“二伯,我不是让您去打听攻入兖州的这一支黄巾军有多少人吗?你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此言一出,陈虎与陈刀齐齐无语。
你管这些叫有的没的?
我看你崽子是老太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陈虎凌乱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思绪,竭力放缓了语速说道:“攻入咱们兖州的是冀州太平乱贼的一支偏师,听说是号称十万人马。”
“他们自东平郡入兖州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往东,听说是想要里应外合,迎青州太平乱贼入兖州,一路往西,打如了东郡,听说距离陈留郡已经不远了,过了陈留郡,就是咱陈郡了!”
陈胜拧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您稍等,我去取地图来!”
陈虎一摆手道:“你哪里知道兖州地图在哪里?你等着,咱去取来!”
说完,拔腿就快步往厅堂外跑去。
陈胜背起手在厅堂内徘徊了两圈,问道:“刀叔,我要记得没错的话,昌邑应该就在东平郡南方,距离也不远,只要打下昌邑,兖州八郡就成一团散沙了,黄巾贼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难道是昌邑也有驻军吗?”
陈刀想了想,点头道:“按大周武备,各州州府常备五万府兵,皆军户、属太尉,非战时州牧不可动!”
“每州皆有五万?”
陈胜有些吃紧,“一府五万,一郡三千,一州之地便有八万兵,再加上边军,大周岂不是有两百多万兵?大周一共才多少人口?”
“九州有多少大军我知晓。”
陈刀想也不想的回道:“先帝继位之初,九州武德充沛,共计兵卒三百余万,但如今纵是我幽州军,也已多年未曾满员,九州共计,嗯…两百余万吧。”
“至于九州人丁几何,这我就不知道。”
“你问这个作甚?这甚问题吗?”
陈胜面容僵硬的“呵呵”一笑,“没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
他不知道大周的准确人口数量。
但能通过陈郡一地的人口,他能推算出一个大致的数字。
陈县乃陈郡郡治之地,拥有人口二十万……县城里的,以及县城周围的所有农户、猎户加起来,拢共二十万。
十一辖县,多则十余万,少则三万,粗略的取一个平均值五万,也就是五十五万!
整个陈郡也就是近八十万人口。
而陈郡作为兖州内少有的水陆交通要道,人口、经济皆处于兖州八郡前列……再取一个粗略的平均值,六十万!
整个兖州也就是近五百万人口。
这样粗略的算下来,整个大周朝的人口应该在五千万上下……最多不会超过六千万!
五千万人口,常备两百多万脱产兵?
陈胜除了说一句大周人真特么扛造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
“来了来了!”
陈虎拿着兽皮地图,快步走入厅堂。
陈胜与陈刀迎上去,取来堂案,七手八脚的将地图铺开。
地图乃是家中先辈根据商路手绘的粗略地图,别说精准的比例尺,连各城邑的位置可能有大的偏差。
但三人根据这张粗略的地图,仍然能看出一些东西。
“阳夏?”
陈胜看着陈留郡进陈郡的唯一一条马道,心头瞬间就想了仍在外借粮的老父亲他们。
按照他们出发前制定好的计划,他们最终会从阳夏经固陵回陈县。
而眼下他们还在新阳附近,算时间的话,差不多还得十多天,才会抵达阳夏县。
“太平道乱贼而今都还未攻入陈留,没什么快就到咱陈郡吧?”
陈虎打量着地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陈胜微微摇头,说道:“二伯,稍后您去寻十三叔一趟,让他即刻派人传讯苦县刘六叔,请他告知我爹,后边的几个县都不要去了,直接从苦县回陈县!”
陈虎哭笑不得的低声道:“你爹他们这会儿只怕正在兴头儿上,怕不会听你的!”
陈胜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叹气道:“那待会我手书一封,您带过去,让传讯的人交到我爹手上!”
“其实你没必要操心他们。”
陈虎不是很笃定的小声说道:“你爹他又不傻,瞅着势头不对,他还能不知道跑?你该想想咱家该怎么办!照你先前所说,那些太平乱贼进了陈郡,可是不会放过咱家!”
“我倒是知道他老人家不傻啊,我就怕他蒙头蒙脑的一头扎进了人家怀里,想跑时早就迟了!”
陈胜无奈的说,顿了顿后接着道:“至于咱家,我还得再看看!”
陈虎:“看啥?总不能是看熊完、周章他们吧?”
陈胜嗤笑着说了一声“怎么可能”,“当然是看不韦公会作如何应对了!”
他点了点堂案上的地图,说道:“这一伙黄巾贼,是忌惮州府那五万府兵,所以才放着近在咫尺的昌邑没去,选择分兵绕道进兖州,看起来,他们是想先将兖州连成一片后再对昌邑下手。”
“但不韦公又不傻,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贼人包围自己?”
“算算时间,这伙黄巾贼进入兖州也有小半个月了,无论是战是降,不韦公都该拿出一个态度出来了!”
“他若战,咱家就跟着举旗与这伙黄巾贼干,这样咱家也不算是出头鸟!”
“若连他都降了,兖州就真没什么希望了,咱家趁早拖家带口奔扬州求条活路去!”
“不过,我估摸着不韦公应该会与黄巾贼战,毕竟他若是早与黄巾贼有勾连,太平道渠帅徐福,也不会带着三千青州马仔去砍吕政!”
“嗯……就以黄巾贼进入陈郡为界吧!”
“若那时,还没有州府出兵讨伐黄巾贼的消息传来,咱家就出城去扬州!”
说道这儿,他又看向陈虎:“稍后您去十三叔那里之时,让他派人给这条线上的赵四叔和十九叔也知会一声,一是他们自己机灵点,见势不对,立马带着人马撤回陈县;二是时刻与陈县总舵保持联络,有情况先派人回来报信儿!”
陈虎点头应下了。
陈胜站直了身躯,对陈刀道:“刀叔,稍后咱们叔侄俩走一趟蟠龙寨吧,瞧瞧三爷操练的那三千人马,成什么样儿了!”
他原本计划的是从流民之中招募五千青壮,但猛虎堂为了不引起郡衙的注意,做得极是小心,进度自然也极慢,这都快一个月了,也才招齐三千。
陈刀皱眉道:“你别抱太大希望,时间太仓促了,难有什么精锐之卒。”
陈胜不在意的点头:“我心里有数儿。”
第一百一十章 爷疯疯一窝(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华灯初上,昌邑。
一身朴素士卒甲上覆满尘土的吕政,在一众甲士的簇拥下走进方正、肃穆而威严的州府官寺。
远远的,他便望见中轴大殿之内泄出的通明灯火,如同一道道金色的巨剑一样穿入夜幕之中。
他脚下的步伐一顿,定定的眺望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大殿,目光明灭不定的沉思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叹了一口气,展开健壮的双臂,轻声道:“卸甲。”
按刀侍卫在他身畔的赵佗当前躬身上前,毕恭毕敬的双手摘下他头顶上的兜鍪。
周围的众多甲士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卸下他身上的士卒甲。
甲胄离身之后,他屈膝往后一坐,早有人躬身匍匐于他的身后,以身做凳。
无须他说话,便有两名甲士躬身上前,脱下他双腿上的靴子与足袋。
吕政赤脚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赤色里衣,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一众甲士。
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向中轴大殿,赵佗随手将手里的兜鍪交给一名甲士,快步追了上去。
行至大殿前,正巧一队窈窕侍女手捧着一鼎鼎美食,垂首鱼贯自大殿内退出。
“大公子!”
见了这些吕政,这些窈窕侍女慌忙捧着食器跪地见礼。
吕政扫了一眼她们高举过顶的一鼎鼎美食佳肴,见具数未动,皱眉低道:“大人今日可曾用食?”
“回大公子!”
一名窈窕侍女怯怯的小声道:“大人今早用了一碗子鹿肉糜,而后便不曾用食。”
吕政再次扫视了一眼各食鼎内盛放的美食,展开眉头轻声道:“吩咐伙房,煮一碗粟米粥,务要精细。”
言罢,他举步走入大殿之内。
就见巍峨、空旷的大殿上方,一道高冠博带、体形干瘦如早产孩童、面容纤长似脚掌的白发老者,埋首于数百竹简堆积而成的山峦中间,专注地处理着政务。
吕政收了收小肚腩,拱手作揖:“下臣典农长吏吕政,拜见州牧大人。”
殿上老者听到他的声音,终于从山峦一般的竹简之中抬起了头颅,眉眼慈祥的向往殿下又高又壮的中年男子,微笑道:“我儿今日又去大营了?”
吕政再揖手,恭恭敬敬的道:“大战在即,下臣不敢松懈,愿为大人敬献微末之力!”
殿上老者听言,不该笑颜的轻声问道:“营中将兵士气如何?”
吕政答曰:“回大人,营中将士日夜操练,盼战久矣,只等大人一声令下,便可兵出昌邑,逐尽太平乱贼!”
殿上老者轻轻放下手中竹简,忽而笑问道:“我儿可是还在怪为父弹压尔等求战之心,坐视太平道乱我兖州耶?”
吕政面无表情的一揖到底:“下臣岂敢揣摩大人之意。”
殿上老者笑呵呵的轻声问道:“我儿可知,朝廷催你入洛邑为典农中郎将的文书,已来了几次了?”
吕政豁然一惊,但旋即便又拧着两条浓眉,怒声道:“群群上不能匡主、下未能益民之尸位素餐鼠辈,安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耶!”
殿上老者欣赏的轻捋清须,颔首道:“我儿生有大志向,自是不屑与那碌碌无为之辈一般见识,然为父却不可不为我儿计!”
吕政厚实的嘴唇蠕动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许久才再次揖手道:“下臣谢大人庇护。”
殿上老者见此时他还不肯唤自己一声父亲,依然不以为意,只是低下头看向案上的竹简,挥手道:“行了,你也奔波了一整日,早些下去歇着吧。”
殿下的吕政踌躇了片刻,最终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转身往殿外行去。
就在他即将迈过大殿的门槛时,苍老的声音忽然再次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响起:“若天倾不可挽,我儿可带汝幼妹,往雍州咸阳。”
吕政脚步一顿,眉宇之间涌起深切的恼怒之意,而后一步踏出大殿,头也不回的走入黑暗之中。
殿上老者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
当秋日清晨第一抹温暖而明净的晨曦光芒,照亮已经有几分集镇气象的蟠龙寨时,蟠龙寨内早已是车水马龙一片。
三千红衣军的操练声。
浆洗衣裳的捶打声。
休整木料的敲打声。
带着点上扬尾音的交谈声。
交织成一首名之为“世外桃源”的盛大交响曲。
难得放松一次的陈胜,瘫坐在校场上方的大厅前的台阶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怀里跟个零食铺似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货零嘴。
有那加了盐巴和山间香料煮熟晾晒而陈的又干又香的整块野味肉干,有那刚出锅还有些烫手的鸟蛋,有那清洗得干干净净后用树叶包裹起来的一个个手指头大小的山间野果……这些,都是他坐到台阶上后,一个个从他面前“路过”的婶婶姨姨大爷奶奶,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硬塞进他怀里的。
他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亮,美滋滋的一口肉干,一口野果。
一旁的陈刀,则是不断的在陈胜怀里那一堆五颜六色、荤素搭配的吃食,和自己手里这两个又冷又硬又干巴的蒸饼之间,不断的移动目光!
孤单感,往往就来自于对比……
“刀叔,尝尝不?可甜了!”
吃了好半天的陈胜,好似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拿起那一包野果,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递给陈刀。
陈刀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道:“不了,我不喜欢吃天甜食!”
说完,拿起手里的蒸饼,像是和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的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突如其来的浓郁的酸味儿,刺激得他的眼泪儿都快冒出来……竟然是馊的!
他气得当场就想将手里这俩蒸饼扔出去,但目光扫视了一圈后才发现,周围的寨民们手里拿着的,是比他手里这俩蒸饼更奇形怪状的、连原料都认不出,估计扔出去连狗都砸得死的干巴玩意,却还都吃得很是香甜。
他只得在心头轻叹一声,面无表情的将手里这俩蒸饼喂到嘴边继续啃食。
这两个蒸饼,是伙房昨晚就蒸制的,为的就是不耽搁今早寨子里的人们干活儿。
只是秋老虎天气太过炎热,再加上过夜的蒸饼太多,这才捂馊的……
其实蟠龙寨内的屯粮,已经很多了!
加上陈守这段时间内从各辖县借回来的粮食,蟠龙寨内的囤粮已经快要突破一万五千石!
整整堆满了三排仓库!
但这时节,谁会嫌弃粮食多呢?
尤其对是蟠龙寨内这些挨过饿,体验过那种肚子里直往外冒酸水,看见什么都想往嘴里赛的流民而言!
只要有的吃,哪怕只能吃个五分饱,那就是非常幸福且美好的一天!
难吃?
不存在的!
再难吃还能有土难吃?
是以,在陈胜制定了蟠龙寨内不分发粮食,责专人每日烹饪全寨食物,按人头分发口粮的大锅饭制度之后。
他们执行的力度,比陈胜所安排的还要苛刻十倍!
陈胜会去尊重他们作为人的尊严。
他们自己却没压根就没拿自己当人!
一斗麦子混半斗麦麸?
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敢吃得比大牲口还好呢?
一石麦麸混一斗麦子。
爱吃吃,不吃滚!
米糠加野草喂猪?
这都什么年月了,就算是大牲口也不能吃得这么好啊!
米糠混油桐叶蒸饼。
爱吃吃,不吃滚!
起先连陈胜都被他们这股子狠劲给吓住了,担忧把口粮卡得太死,会引起一部分人的不满情绪,还特意跑来蟠龙寨看过。
毕竟,他还指着这三千从流民之中收拢来的青壮,在后边的黄巾之乱中派上大用场。
结果他来之后才发现。
明明是猪食一样的食物,寨子里这些人却拿在手里,蹲在那三排粮仓前边,大口大口吞咽的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不!
他前世吃那些山珍海味时,都远不及他们胃口好。
从那一日起,他就又明白了两个道理。
第一,这些粮食存放在蟠龙寨内,很安全……非常非常安全!
第二,自己果然也只是个食肉糜者……
……
“刀叔,您是老卒,您觉得战场厮杀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塞着零嘴。
一边瞅着下方操练的三千红衣军,头也不回的问道。
来之前,陈刀提醒过他,别对这三千人马抱太大的希望。
他自己也明白,这么短的时间内,陈三爷练兵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练出精兵。
但潜意识里,他总觉得,就算练不成精兵,也应当与陈守带出去的那六百人马相差不大才是!
直到眼下眼前看到下方那些因为他的到来,努力挺胸抬头想要将自己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却还是形同一盘散沙的三千人马。
他才感觉脑仁隐隐作痛……
虽然黄巾军应该也都是些乌合之众。
可自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这三千人培养成这个样子,要是一战就报销得七七八八了,那未免也太划不来了!
“沙场征战,自然是首重胆气!”
陈刀想也不想的答道:“就这些个流民军,瞧着人是挺多的,但人心不齐、胆气不壮,给我一百老卒,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杀散!”
陈胜听言忍不住一撇嘴:“我问您练兵之法呢,没问您征战之法……嗯,就说一个合格的、优秀的老卒,最重要的基本条件是什么?是胆气、武艺?还是令行禁止?”
陈刀仍是张口便回道:“依然是首重胆气,其次令行禁止,最后才是武艺!”
陈胜惊讶的睁开了双眼,问道:“我还以为,在遍地都是习武之人的局势下,最重要的单兵素质应当是武艺!”
“大郎,你不懂沙场征战。”
陈刀停顿了几秒,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沙场战争,通常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后天之上的大高手参战的大战役,一种是没有后天之上的大高手参战的小冲突!”
“小冲突也就罢了,像我这样的,看似能以一敌百,但在行伍之中敌我双方都知克制之法,你敢冒头逞一时豪雄,三两轮箭雨下来就能将你射成刺猬,是以胜负生死,其实还得凭将士用命,谁扛得住消耗,谁就能撑到最后!”
“若是大战役,那拼的就是战阵之力了,似大爷那等天人之姿,凭借军势甚至可以直面返祖巨妖……何为战阵之力,不还是依靠底层士卒拿命硬撑么?若是在自家主将和敌寇大妖厮杀期间,战阵就崩了,那可不就是坑死了自家主将么?”
陈胜挠头:“战阵之力?是道家阵法吗?”
陈刀摇头:“大谬大谬,军阵之法是我人族仗以征战四方的杀伐之术,依凭的是同出一脉的武艺与精气神相聚,集万人之力于一人之身……具体如何凝聚战阵之力,我也不知,你若想知,可以自己去幽州询问大爷。”
“幽州?”
陈胜使劲挠头:“好远啊!”
陈刀微笑着摇头道:“也不是很远,一个来月也就到了……”
陈胜:……
“您依您看来,我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这三千人马的胆气,该如何施为?”
他将目光投向下方那三千人马。
陈刀回应道:“最直接的法子,自然是杀人……我幽州军历来便有杀妖开胆的惯例,所有新卒入伍之后都会在一曲之内操练,待凑够百人之后,便会有军侯押去一头妖兽,命他们用自己的刀枪,合力将其杀死,开胆之后才会正式补入各位将军麾下为卒。”
“且每岁都还会有一次针对新卒的突袭战役,至开战前,上将军会将军中所有新卒聚为一军,跟在各军主力后方深入草原,屠杀犬戎一部,割首而回……”
陈胜:……
幽州军牛皮!
幽州军尿性!
难怪行商陈家戾气这么重!
老子终于找到源头了!
“那怎么办?”
他无奈的道:“我总不能现在就带着这三千人马去陈留郡,找黄巾贼的小股人马给他们开胆……”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来,他爹好像说过,如今盘踞在陈郡各条交通要道上的山贼土匪,都是些心狠手辣、不讲规矩的“后起之秀”。
第一百一十一章 烽烟起
想法是陈胜清晨拍脑袋想出来的。
陈虎人是晌午时赶到蟠龙寨的。
“你崽子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后再说,非要把咱叫到这里说!”
他见了陈胜后,叫苦连连:“咱都一把岁数了……”
然而他的抱怨还未说完,便把一旁路过的陈三爷给粗暴的打断了,“你说啥,大点声儿,老子听不见!”
陈虎听到他的声音,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脖子,登时闭上嘴,连蚊蝇大的声音都不敢出。
陈三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挺直了腰板,虎虎生风的去招呼那些吃饭的红衣军操练去了。
陈胜抱着两条胳膊,站在一旁“哧哧”的偷笑,直到陈虎没好气儿的看过来,他才连忙把连一板,正色道:“侄儿这么着急请您过来,当然是要有事要请教您!”
他把着陈虎的手臂,带着他与陈刀一起走入蟠龙寨大堂。
蟠龙寨的大堂,一如陈家大院厅堂的布局:上方堂案,两旁主座,两侧依次排列的着二十来把太师椅一直到门口。
只是不同于陈家厅堂里的那些个精细打磨、雕刻,涂抹大漆的木工太师椅,蟠龙寨大堂内的这些摆设与蟠龙寨整体的粗糙、坚实、原始的装修风格一脉相承……只要将上方那两把椅子换成一把,再铺上一张虎皮,立马就是现成的土匪题材影视剧取景地!
事实上,随着以行商陈家的伙计们为种子的青龙帮分舵在陈郡各辖县内身份发芽,在这个世界属于陈胜首创的这种用座椅桌凳代替席子和矮几的生活方式,也在慢慢的以陈县为中心向着周边的所有县城扩散。
反正就陈胜所知,括猛虎堂在内的青龙帮十一分舵大堂,都是按照这个格局布置的……那用些在各县做分堂主的陈家叔伯们的话说:舒服、威武、霸气,压得住人!
……
陈胜三言两语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虎,而后询问陈虎的意思。
陈虎皱起两条浓眉,独臂不断的摩挲着粗糙的座椅扶手:“这个,那个,倒也不是不行……”
他边思索边道:“原先陈郡内的那些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这几年死得七七八八了,而今与咱家还在走动的,唯余平舆县的二狼山与汝阴县铁龙寨,这两家儿与咱家都是好几代的交情。”
“其余山大王,都是些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青皮,也不甚守路上的规矩……”
“不过大郎你可得思虑周全了!”
他神色肃穆的看向陈胜,加重了语气缓声道:“咱家坏了路上规矩,往后就再难吃行商这碗饭了,这世上可没有哪家儿是靠打杀过日子的……”
陈胜拧着眉头歪坐在大椅上,一手捏拳托着下颚,一手无意识的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
他听得懂陈虎说的道理。
也明白陈虎的顾虑。
但寻思了片刻,还是笃定的点头道:“世间上能活人的行当有的是,吃不了行商这碗饭咱家还可以吃其他的饭,正好这也不是什么好行当……二伯,劳烦您,将陈郡内您知道的所有与咱家没交情的山寨,落一份草图给我!”
陈虎犹犹豫豫的张了张嘴,还想要劝一劝陈胜,不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总得给这一大家子留一条后路……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陈胜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他知晓陈胜为了保护这一大家子,已经好长好长时间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这种节骨眼上,他们这些老家伙就算是帮不上什么忙,也绝不能扯陈胜的后退!
“交给二伯!”
他咬着牙说了一句,而后起身,步履匆匆的走出大堂,寻炭笔和麻布画地图去了。
陈胜目送他出去之后,看向一旁的陈刀:“刀叔,我的意思是,将这三千人分成三路,同时兵出蟠龙寨!争取赶在黄巾军前锋进入陈郡之前,让这三千人马都见见血,感受感受战场厮杀的气氛。”
陈刀思忖着回道:“那还是多了,大多数山贼土匪,多则二三百人,少则数十人,千人一路推过去,只怕连点血腥味儿都闻不明白,跟别提见血厮杀了。”
陈胜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五百人一路……不过这就得看看,陈郡之内有没有这么多山贼土匪窝儿了!”
这个问题陈刀也不知道,只能等陈虎回来之后才弄明白了。
陈刀沉吟了片刻后,问道:“大郎,此事你待如何做?”
“我的意思……”
陈胜略一思忖,便回道:“敢反抗的人,就地斩尽杀绝,弃兵投降者,编为死囚营,为红衣军前锋,三战不死者,可为十夫之长!”
陈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那些匪寨里的老弱妇孺怎么办?”
“啊?”
陈胜愣了愣,旋即有些头疼的站起来,背着手在大堂内徘徊了几圈,忍不住问道:“刀叔,以往您带兵剿匪,匪寨里的老弱妇孺是如何处置的?”
陈刀笑了笑:“我幽州军乃边军,与之战者不是犬戎杂种,便是妖族的杂碎,尽皆该死,无有老弱妇孺之别。”
“好像是这个道理……”
陈胜头疼的挠了挠头,而后便决绝的道:“放肯定是不能放的,放了他们,是对我们自己的不负责!”
“这样吧,咱将匪寨里的老弱妇孺分为两类,一类是是被那些山贼土匪劫掠上山的平民百姓,就如同蟠龙寨里的那些妇孺。”
“这些人,一律按照咱们先前的处置办法处置,就地取钱取粮,愿还家的给钱给粮,令其自行还家,无家可归的,都好生带回蟠龙寨……我估摸着,只要咱能挺过这一劫,明年开春会到处都是需要人力的地方。”
“第二类,就是那些山贼土匪的亲属家眷,除弃兵投降者的亲属家眷,其余人一律就地处死,咱们总不能拿自家人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口粮,去养一群仇人不是?”
说到这里,他略略有些不安和忐忑的看向陈刀,小声问道:“刀叔,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慈不掌兵这句话,好像是个人就能轻轻巧巧的说出口。
但一句话就决定几十、几百人的生死这种压力,却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陈刀看了看他,轻轻的点头笑道:“不过分,很得当。”
即便是陈胜选择全放了,他也不会去劝陈胜改变主意。
但他会在执行的过程中,一并全杀了……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大郎,这些事就不必你亲自出马了罢,就让我率几名弟兄去做吧,我们从军多年,独自领兵也不是一次两次,定给你做得稳稳妥妥,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陈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而笑道:“您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啊?我还是个孩子啊,这种事,您怎么会觉得我会想去凑热闹呢?”
不一会儿,陈虎就挥舞着一张破布快步进门来:“来了来了……”
……
翌日清晨。
三千红衣军,每人携带三天口粮,兵分六路,奔出陈县。
每一路,皆有一名幽州军老卒为统领,和一名行商陈家伙计为向导。
按照陈胜的规划。
最远的一路,将在六日之内,来回行军三百里,剿灭位于新蔡附近的一伙大山贼之后,携带着战利品归回蟠龙寨。
而最近的一路,则会围绕着陈县穿插一圈,剿灭盘踞在陈县周边的几条主要商路上的几股土匪之后,回归蟠龙寨。
陈郡内的山贼土匪,远比陈胜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哪怕忽略掉那些组上三两个人就敢号称此路是我开、拉起十来个人的杆子就敢占山为王的没脑子蠢货,整个陈郡内也至少还有三十四股大大小小的山贼土匪!
用陈虎的说法,往常太平时节,各条商路上的山贼土匪,其实就不少。
这些山贼土匪只要没胆大到攻占县城、杀官造反,各地官府通常都是不管的……这也不全是不官府不作为,只因大周乡野之间通讯滞后,很多时候官府接到土匪打家劫舍的消息派兵赶到时,劫村的土匪早就出几百里地了,而官府甚至连是哪一伙土匪做的都查不清楚,这怎么管?
这也是为何连太平时节,寻常人家出趟远门都会和家眷生离死别,确是寻常人出远门就是九死一生的大冒险,回不来是正常的,回来了才是例外!
自从这世道开始乱了之后,路上的山贼土匪就更多如牛毛了!
许多的山贼土匪,其实原先都是走街串巷、耕田种地的良家子,或是得罪了权贵、或是缴纳不起沉重的苛捐杂税,无奈舍家弃业遁入山林,求一条活路。
这样的人,太平时节就为数不少,官府称这些人为山鬼,顾名思义,就是生活在大山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到了世道乱起来后,这样的人就更多了,而山林间果腹本就艰难,人一多自然就更活不下去了,只能抱团铤而走险……
之所以陈胜多次进出陈县未曾碰到任何山贼土匪。
却是因为他从来都只走马道,并且出入骑马、随身佩剑,且身周通常都带有人随行护持。
在大周,刀剑可不是什么人手皆有的大路货,能随身携带刀剑,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更别说还是骑马!
人山贼土匪也不傻的好嘛!
他们劫道是为了糊口!
而不是为了送命!
谁会傻到对他们这种一看就不好热的目标下手啊!
陈胜觉得,用这三十四股大大小小的山贼土匪给红衣军开锋,怎么都够了,而且一举多得!
但有位伟人曾说过,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红衣军到底能不能成器,还得等到与黄巾军对上之后才能见分晓!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
红衣军倾巢而出之后。
陈胜手中的力量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真空期。
陈守至今未归。
陈刀领兵外出。
除了留守陈家大院的那六名幽州军老卒之外,陈县内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猛虎堂那几百号人马了。
于是乎,陈胜也很从心的回家苟了起来,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搁家里打熬武艺,决心在陈守归来之前绝对不出门去惹是生非的同时,也希望能早日踏足开脉境。
……
转眼间。
八月就过去了。
陈胜渡过了在大周的第一个生日,年满十五,离他与赵清定下的“十八之约”,还有三年。
白露临近。
秋日的余温快速的消退,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而陈县内聚集的数万流民构成,也在一日复一日的筛选之中慢慢变得单调。
生存能力较差的老弱妇孺们,渐渐凋零……殆尽。
一个又一个眼珠子泛着绿光的流民青壮……脱颖而出!
各种抢劫、杀人事件,也随之直线升高。
官府的役卒们每日里疲于奔命,各坊市却依旧是一片风声鹤唳之象。
连带着,陈县的原住民们对于驱逐这些流民青壮的呼声,也一日高过一日!
但陈郡郡衙内的官吏们依然像是死光了一样!
不……
他们没有死光!
至少他们还没忘了,一轮又一轮的往陈县的这些个原住民头上摊派赋税!
连行商陈家这阵子都已经按人头像郡衙上交了三轮人头税。
反正就是和人沾边的事儿,他们是一件都没干!
和人不沾边的事儿,他们却是一件都没忘了干!
大有一种企业快要完蛋了,从上到下的各级管理层都在趁着最后的光景,奋力往自己怀里划拉一票的不要脸不要命之感。
陈胜没功夫搭理郡衙。
自打进入九月一来,他脑子里那根弦就绷得紧紧的,一刻都未曾松懈。
他在等!
等北方黄巾军的消息!
等东北方州府的消息!
这两个消息,将直接决定行商陈家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趁早割肉!
还是趁机重仓!
就看哪一个消息先来!
至于陈郡郡衙的一系列举动……都不过只是开市前小道消息!
只要去关注,就落入大庄家的节奏了!
况且如今分散投资的资金还未回笼,没必要拿着手里这几个钢镚,去大庄家面前秀操作。
没意义。
也不理智。
然而,他懒得去搭理郡衙。
郡衙却没想放过他。
九月初二下午,郡衙遣一队衙役上门,“请”行商陈家家主即刻前往郡衙。
第一百一十二章 首重胆气(求订阅、求月票)
陈家大门内。
十名皂衣衙役按着刀,目光凶狠的与八名一脸木讷的幽州军老卒对峙。
所有人的左手,都按在了腰刀的刀柄上。
浓郁的火药味儿,弥漫在大门内。
“大公子就莫要为难下吏了,还是随下吏走一趟郡衙罢。”
领队的绿袍小吏站在众皂衣衙役后方的台阶上,满脸堆笑的冲着陈胜揖手道。
“现在不是我在为难你们,而是你们在为难我,我都与你们说了,家父外出访友未归,家中无家主,你们非要带我去郡衙……咋的,我行商陈家犯王法了?还兴连坐的?”
陈胜站在一众幽州军老卒身后,看了看说话的绿袍小吏,看着他口头说着莫要难为他,眼神里却是半分波澜都没有,甚至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意。
再看了看面前这些最强也不过只是锻骨五重的衙役们,看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抓着刀、梗着脖子与一众幽州军老卒叔伯对峙的衙役们,寸步不让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只竖着羽毛的公鸡。
他很想笑。
绿袍小吏侧:“临行前,刘大人特异交代了,若是贵家家主不在,务要请大公子前往……大公子就莫要耽搁了,郡中诸位大人还侯着大公子呢!”
说完,他侧身对着大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不容置疑的模样,就像是吃定了陈胜一样。
也是,他们毕竟是代表着郡衙的诸位大人来了!
你行商陈家是横,但你能横得过一郡郡衙吗?
陈胜抱着两条胳膊站在原地,微微偏着头看那绿袍小吏,惊异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大煞笔!
他不出声,立在他身前的诸多幽州军老卒自也纹丝不动的挡在他身前。
“起开!”
一众衙役等待了几息之后,见他们还是不动弹,终于有人不耐的松开了腰刀,伸手去推挡在他面前的幽州军老卒。
似乎是想推开他,强行带陈胜走。
“铿。”
刺耳的长刀出鞘声中,一手臂混在一蓬殷红的鲜血之中高高飞起。
绿袍小吏与诸多衙役蓦地睁大了双眼,俱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他他他他他他……他怎么敢啊!
我们可是郡衙的人啊!
“啊……”
那衙役被自己的热血溅了一脸,才陡然清醒过来,一嗓子就嚎了出来,声音之高亢,似乎要掀翻陈家大院的房顶。
而挥刀的幽州军老卒,却只是随手挥了挥刀上的血珠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其余的幽州军老卒也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木讷表情,似乎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众多衙役见状,怒不可遏的齐齐拔刀一步上前。
霎时间,所有幽州军老卒齐齐一抬眼皮,用一种仿佛看死人的目光,看向这八九个衙役。
只一眼!
前一秒还怒不可遏的诸多衙役就胆气尽丧!
抽出一半的腰刀,也不敢再拔出来了。
“住,住手!”
绿袍小吏头皮发麻的惊叫了一声,众多正进退两难的衙役齐齐松了一口气,顺势将抽出一半腰刀按回了刀鞘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再次冲陈胜一揖到底,谦卑的说道:“大公子,请您去郡衙,乃是郡中诸位大人的决意,下吏不过是个跑腿的苦命人,您便是杀了下吏亦于事无补……”
“让他闭上嘴!”
陈胜不耐的掏着耳朵,粗暴的打断了绿袍小吏。
还未收刀的幽州军老卒当即一步上前,精准的一刀扎进这名衙役的咽喉处,刀锋透体而出。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绿袍小吏与众多衙役见状,身躯猛地一颤,齐齐僵在了原地。
再不敢说话。
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们……真敢!
陈胜放下堵着耳朵的手指,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的长出了一口气,而后爽朗的笑道:“杀了你们,对我自然是于事无补,但对你们,也是于事无补吗?你们的命,就这么无关紧要吗?”
“人家让你们来送死,你们就真傻傻的来送死?旁人长脑子是为了思考,你们长脑子是为了显高吗?”
绿袍小吏恍然大悟,连忙周周正正的再次一揖到底:“是下吏无状,冒犯了大公子,谢大公子高抬贵手之恩,待下吏回转郡衙之后,便回禀诸位大人,大公子身体抱恙,无法前往郡衙议事,此人取死有道,下吏也会将其推到流民作乱之上,绝不会累及大公子……下吏告退,大公子留步。”
说完,他朝着地上那具尸首一挥手,转身就要走。
“现在倒是不蠢了……”
陈胜忽而笑道:“但你不觉得,现在才看清楚形式,已经很迟了吗?”
适时,闻讯赶来的诸多陈家商队的伙计,拿着刀枪剑戟拥挤到了陈家大院的大门外,碰巧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见着血,人群一下子就炸了锅!
“怎么有血?”
“狗贼,怎敢来行商陈家放肆!”
“大郎,无事罢?”
“废什么话,砍死他们再说!”
人群沸腾着、汹涌着,举着刀枪剑戟朝站在大门内的绿袍小吏和众多衙役涌来。
绿袍小吏大惊,慌忙退回诸多衙役之中,声嘶力竭的高呼道:“大公子明鉴,下吏对大公子未敢有半分不利之心啊!”
陈胜举起手,示意自己无事。
涌进来的陈家叔伯大爷们见状,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陈胜再笑着冲躲在众衙役之中瑟瑟发抖的绿袍小吏招了招手。
惶恐之极的绿袍小吏见状,脸色顿时更白了。
但眼下的情况,他也唯有装着胆子,强挤出一脸笑容,躬着腰从一众紧紧抓着腰刀背对背站立,却谁都不敢将刀拔出来的衙役之中挤出来,走到陈胜身前。
陈胜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身前,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绿袍小吏不时点不时摇头,不时小声的回应。
好半响,陈胜才松开身躯僵硬的绿袍小吏,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回去之后该怎么禀报,不用我再教你了吧?不用怀疑,与郡中诸位大人为敌的胆子,我行商陈家肯定是没有,但杀你全家的胆子,我行商陈家不但有,还很大!”
“给上边儿人跑腿,却把自个儿全家跑死……这,不合适吧?”
绿袍小吏连忙摇头如拨浪鼓:“不合适、不合适,万分不合适!”
陈胜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老话都说多条朋友多条路,大人不妨与我行商陈家交个朋友,郡中有什么动向,偷偷知会我行商陈家一声,你放心,郡中的大人们能给你的,我行商陈家能加倍给你!”
绿袍小吏笑容僵硬的连连点头:“下吏微末之人,当不得大公子敬称……大公子安心,下吏知轻重!”
陈胜再次拍了拍肩头,借着推他的档口,熟练的悄悄将自己的钱袋塞入他的袖中:“那大人就回郡衙去复命吧,恕不远送了!”
绿袍小吏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挚和热络了,“大公子留步、留步……还愣着做甚?还不带上这个不开眼的东西回衙门!”
一众满头大汗的衙役听言,依旧无人敢动弹。
众多依旧举着刀枪剑戟包围着这些衙役的陈家大爷叔伯们,齐齐望向陈胜。
陈胜点了点头。
一众大爷叔伯这才放下手里的刀枪剑戟,面色阴沉的让开一条道路,目送一群两股战战的衙役抬着尸体逃也似的快步离开陈家大院!
陈胜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陈家大门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点点消失。
……
半个时辰之后。
陈虎快步走入陈家厅堂,就见陈胜歪坐在堂上,右手托着下巴,食指慢悠悠的敲击的面颊。
见陈虎进门来,陈胜才正了正坐姿,轻笑道:“回来了,十三叔那边安排妥当了么?”
陈虎面色凝重的点头:“妥了,入夜后,他就会调集两百猛虎堂众进入长宁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然呢?”
陈胜笑着撇了撇嘴,“总不能哭一鼻子吧?”
陈虎焦虑的在厅堂他内徘徊了两圈,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说道:“要不然,今晚咱家就杀出城去吧,咱刚才去各家都看了,城里还有一百六十号老爷们,外加老十三那两百人,对付守城门的那帮废柴,够使了!”
陈胜一听就乐了,站起来笑道:“您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陈虎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叹气道:“咱这样的人家,郡衙通常都不会来硬的,这次他们来了,那就说明这事儿就不是三两句话、使点银钱就能解决的……你崽子这是什么眼神?”
陈胜正诧异的看着他,听言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您说得很在理。”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轻视家里的这些叔伯了。
他们或许智慧不够,但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们作为土生土长的陈县人,对郡衙的态度变化自然会比他这个穿越者更加敏感!
起先他的确是感到很疑惑,想不通郡衙此举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要说是试探吧。
那个绿袍小吏起初的态度,又分明是今日一定要带他去郡衙。
可要说不是试探吧。
陈胜又不相信郡衙里的那些个大人们,会蠢到真以为仅凭十来个衙役,就能强行将他陈胜从长宁坊带出去!
后来他想明白了,郡衙此举分明是在表明一个态度——此事没得商量的态度!
再后来,他从那个绿袍小吏的口中得到的信息,也佐证了他这个猜测——郡衙并不是单独请他行商陈家一家的主事之人,前往郡衙的。
除了他们行商陈家之外,还有另外几家陈郡内有名有姓的大族。
这些大族与行商陈家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他们都是以武立家!
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点令陈胜十分感兴趣。
那就是在郡衙“请”去郡衙开会的大族名单之中,没有王家庄的名字!
这一点就很有意思!
陈郡诸世家大族之中。
论文当以郡望李氏为首,李氏男子,上有在洛邑朝中为官的“县官”,下有在州府、郡衙为官的“现管”,称一句“树大根深”决计没有半分夸张!
论武则当以王家庄为首,王家庄人丁兴旺、弓马传家、财雄势大,并且有好几任庄主都曾辟郡尉执掌三千郡兵,武力稳居于陈郡诸世家大族的鳌首!
“请”了他们。
却没“请”王家庄?
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王家庄早就和郡衙站到同一阵营。
第二种,柿子挑软的捏。
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着一种极其不利的信号:郡衙要动真格的了!
……
陈虎一听陈胜竟然没有反驳他的观点,兴奋的一拍大腿站起来,说道:“是吧?你也觉得咱说的有道理对吧?那咱这就去安排,天一黑,咱家就杀出城去!”
“您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陈胜连忙走过去将他按回椅子上。
陈虎不情不愿的做回椅子上,拧着眉头:“还慢?再慢天就要黑了!”
陈胜拉过来一把椅子挨着他坐下,摇头道:“这事没您想的那么简单,现在咱家周围,一定有郡衙的人在盯着咱们,一旦咱家轻举妄动,郡衙就极有可能对咱家下死手……侄儿敢跟您打赌,郡兵定然大半都在城内!”
陈虎一听,登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到了椅子上:“那你说,咱家该怎么办?”
“两个字儿!”
陈胜竖起两根手指:“看、等!”
不待陈虎发问,他接着说道:“第一,咱家有不去郡衙的本钱,另外几家可没有,咱们可以先看看,他们去了郡衙后,是个什么结果!”
“第二,算时间,我爹他们也该回来了……只要他手下那六百精锐回来了,无论郡衙想干什么,咱家都不虚他半分!”
陈虎略一思索,便认可的点头道:“还是你崽子的法子更稳妥!”
陈胜将后背靠到椅子上,轻声道:“眼下最关键的,就是保护好咱家的老弱妇孺们,谨防郡衙狗急跳墙……”
他综合手头掌握的所有信息,通盘考虑,最终得出的结论,有些不太妙。
熊完,只怕是准备清场……迎接黄巾军入主陈郡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等风来
亥时。
临睡前,赵清照例挑着灯笼检查家中的烛火、门房。
至前院,她忽见厅堂内还有火光。
走近一看,便见陈胜还衣冠周正的坐在堂上。
“大郎。”
她步履轻盈的走进厅堂,微微笑道:“又在等人吗?”
堂上,陈胜正盯着陈郡地图出神,闻声回过神来,起身迎上去:“是啊大姐,怎么还未睡下?”
“不来看一圈,睡不着。”
夫妻二人肩并肩坐到厅堂下,陈胜握起她的手:“白日里,吓到了吧?”
赵清面颊微红,却没有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回来,任他这么握着:“没,妾身可是咱老陈家的儿媳妇,怎会被这点小事吓到?”
陈胜瞥了一眼她左手食指上的那个小伤口,笑了笑,没有拆穿她晚上做饭时魂不守舍,切菜切到手指的事情。
“快了,等过了这一阵儿,县里边就安生了。”
他言不由衷的安慰赵清道。
赵清搂过他的胳膊,将面颊轻轻靠到他的肩头:“休要哄骗妾身,外边是什么日子,妾身都知道,妾身呀,也就是运道好,嫁与大郎为妻,否则也会与小狗儿他们一样……”
她口中的小狗儿,便是陈胜从南城领回来的那群小乞丐。
自那夜陈胜还家,他们拿着削尖的木棒冲出来保护等他回家的赵清之事后,就让赵清每日都与他们一些食物。
而那群小乞丐也机灵,知晓长宁坊这一片安全,就只在这一片活动,从不出长宁坊。
周边的住户们知晓老陈家在接济他们,也就不驱赶他们,任由他们在自家的房檐下、柴房后搭窝棚,还时不时与他们半碗冷饭、半拉蒸饼啥的……
于是乎,在陈县内大多数老弱妇孺流民都凋零殆尽的大环境下,这一伙小乞儿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得有滋有味儿、溜光水滑。
陈胜抚着她乌黑油亮的长发,轻笑道:“说的是什么傻话,能与你一起渡过此生,我才是走了大运……对了大姐,好像从未听你提起过你家的情况人,不知岳丈……”
“你只有岳母,没有岳丈。”
赵清依然贴着他的肩头,只是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语:“可我娘已经不在了,妾身就只是咱老陈家的儿媳妇,生是咱家的人,死是咱家的鬼,与他们再没有瓜葛。”
陈胜愣了愣,蓦地想到了那一支她宝贝得不得了的发簪,原来那不只是她唯一的嫁妆,还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他紧了紧她的手臂,轻声说:“好好好,与他们没瓜葛,你就是我的婆娘,咱老陈家的儿媳妇。”
话音轻柔的就像是在哄小孩。
赵清“嗯”了一声,很认真的接着他的话说:“等咱们百年之后呀,埋也要埋在一起,到了下边,妾身还伺候你,伺候爹娘……”
陈胜捂住她的嘴:“说什么傻话呢,咱们都还年轻,先好好的把这辈子给过好喽!”
赵清没搭腔,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头。
夫妻二人温存了一会儿,厅堂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似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这声儿赵清熟,往常赵四和陈十三来的时候,都是这种声音。
她不舍的从陈胜的肩头上抬起脑袋,起身提起灯笼说道:“妾身且退下,大郎你也早些就寝。”
陈胜笑着起身,送她出去。
夫妻二人走到门口,碰巧陈虎领着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下的矮小人影,迎面进门来。
来人见了赵清,连忙摘下斗篷,一板一眼的捏手作揖道:“小弟见过嫂嫂。”
赵清见了来人,温婉的笑道:“原来是喜弟,快快请起,宵夜了吗?想不想吃面条?嫂嫂去给你做。”
来人,正是槐安堂陈家的少族长陈喜。
陈喜听言大为意动,可一想到现在的时辰,又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小声道:“这,这,会不会太劳烦嫂嫂了……”
自陈胜将面条用吃食摊子推广开来之后,面条这种煮食简便、丰俭由人的食物就在陈县流传开了。
但各种各样“自学成才”的千奇百怪玩意,哪里有陈家大院的面条地道?
陈喜比陈胜还要年少两岁,正是最好口腹之欲的年纪,回回来陈家大院,都要缠着赵清央求她给他做一碗面条。
赵清笑了笑,轻声道:“这能费什么事……你们先说正事,面条很快就好!”
说完,她就提着灯笼径直出门去。
陈喜看向陈胜,撇嘴道:“胜兄,这次要不是看在我嫂嫂的面子上,小弟可真不会来冒这个险!”
行商陈家公然违抗郡衙政令的消息,已经在陈县的诸多世家大族之内传开了。
这个时候来行商陈家,一旦被发现,势必被郡衙敌视。
陈胜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不然他也不会等到天黑后才让陈虎去槐安堂请人,而且还是跳墙进来。
而这个档口,陈喜还肯来,自然也是槐安堂真将行商陈家视为盟友。
“少扯淡!”
陈胜哈哈一笑,熟络的捏住这小萝卜头的发髻轻轻摇晃:“我看你分明就是想你嫂嫂做的面条了吧!”
“去去去!”
陈喜努力将自己的脑袋从他的魔掌下挣脱出来,而后义正言辞的说:“那必须是我嫂嫂的面子更大!”
陈胜还待调侃这小萝卜头几句,一旁的陈虎已经小声提醒道:“大郎,有话快说,咱答应了槐安堂家主,丑时前将公子喜送回槐安堂!”
“不着急!”
陈胜摆了摆手,揶揄道:“怎么也得让咱公子喜吃完面条再回去,不让他又得念叨好几日!”
陈喜看了一眼伙房那边亮起的灯光,哼了一声,没搭理陈胜。
……
三人进入厅堂,分主次落座。
陈喜小大人似的板着张小脸,正色道:“胜兄,来时高堂命小弟转告于你,言此次郡衙召集你等,乃是为强按徭役,赴周口开挖河渠。”
“徭役?”
陈胜“呵”了一声,冷笑道:“一帮蠢材,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好借口!”
徭役自然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但似行商陈家这样在地方上有较大影响力的大族,通常花点银钱,就能够免除或者找人替自己执徭役。
如李氏和槐安堂陈家这样的官宦之家,大周更有明文律例,一律免除徭役!
至于眼下……
徭役更是一个笑话!
县里到处都是无家可归、嗷嗷待哺的流民!
真要征徭役,随便拿点粮食出去嚎一嗓子,就有大把的流民踊跃报名!
什么?
没粮食?
这压根就不是粮食的事!
若真是正经的徭役,郡衙随意派个人来与陈胜商议一番,陈胜为了免除自家的徭役,会吝啬掏点粮食请那些流民代劳吗?
可人家压根提都没提粮食的事,而是直接就要将徭役强行摊派到他们的头上!
“这件事,王家庄是个什么态度?你们官宦世家这一系又是个什么态度?”
陈胜接着问道。
“王家庄那边,郡衙似是未曾摊派徭役,自然也就无甚反应。”
陈喜边想边回道:“至于各世家……李氏的意思是,咱们不掺合郡衙的脏事,静观其变。”
陈胜拧起眉头:“李氏挑头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氏少族长李由,现任郡衙兵曹掾吧?”
陈喜听懂了他的意思,补充道:“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陈胜紧锁着眉头寻思了片刻,忽然一拍座椅扶手,冷笑道:“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两头下注……不愧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他挑起刀锋似的眉梢,紧紧的盯着陈喜,道:“喜弟,你老实告诉为兄,你们官宦之家这一系,是不是都早与太平道有联系?”
“这,这……”
陈喜被他紧紧的盯着,只觉得压力暴增,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这时候,赵清用托盘端着三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走进厅堂,连声道:“快接一接,接一接,要洒了……”
三人连忙起身迎上去,各自从托盘里接过一大碗面条……却是这个傻婆娘心眼太实诚,面碗装得太满了。
厅堂内紧张、压抑的气氛,随之一松。
陈喜接过面碗搁到座椅间的茶案上,拿着筷子却没下筷,而是不住的看向陈胜,似乎是在问:我要是不说,这面条还能不能吃啊?
陈胜被他又是忐忑又是不舍的表情给逗乐了,凶狠的说道:“吃,吃完再说!”
陈喜小脸一垮,想要有骨气一点,说上一句“那我不吃了”。
可拿着筷子踌躇了好几息,实在是舍不得这碗鲜香扑鼻的面条,只得含泪低头挑上一大筷子送进嘴里。
真香!!!
陈胜也埋头吃面,心里头却在不断补充着整个大盘缺失的资料。
他冒险深夜请陈喜过来,就是为了解陈郡文官一系的态度。
在陈喜来之前,他就已经确定了一点。
那就是熊完对他们这些以武立世的大族下手,是准备提前清场,好迎接黄巾军入主陈郡!
为什么要清场?
因为他们这些以武立世的人家,可能会成为接下来陈郡权力交替的变数!
大周统治九州七八百年,正统地位根深蒂固。
即便近些年朝纲崩坏、王室与大臣貌合神离,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姬家人的忠实簇拥依然遍布九州!
这种情况下,谁能分得清,哪家是大周忠臣?哪家是大周叛逆?
要是在他熊完大开城门,率众高呼“天下苦周久矣,天下盼太平王师久矣”之际,突然不知打哪儿蹦出一家子大周忠臣来,宁可满门死绝也要砍下他熊完的头颅,并且真的砍下了……他熊完上哪儿说理去?
最稳妥的方式,当然是论力不论心,将所有有能力影响到陈郡权力交替的变数,都提前铲平!
行商陈家与郡衙并非一条心,陈胜前番还拒绝了熊完的联姻要求,被划拉进清理名单,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这个论点是基与熊完早已与太平道勾搭成奸的前提下。
可很不巧,陈胜就是陈郡内为数不多知晓熊完早与太平道勾搭成奸的人之一。
以熊完的权力与家世,他会与太平道勾搭成奸,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信仰。
只能是他继续保持现有的权力和家世……无论太平道成与败都继续保持!
以及,权力和家世更进一步!
而现在,从陈喜口中得到的资料,无疑进一步补全了陈胜东拼西凑出来的大盘。
与太平道眉来眼去的官宦之家,并不止熊氏一家!
准确的说,是已经在为太平道与大周朝争夺九州正统之战两头下注的官宦之家,并不止熊氏一家!
至少占据陈郡官场半壁江山的李氏,已经表现出了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男态度……
其他世家大族,就算是有那忠于大周的,只怕也只能徒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勉为其难的“饲身从贼”了。
熊完将他们这些以武立世的大族划拉进清理名单,却对这些个官宦之家不管不顾,还真有他的道理的!
果然还是文人才最了解文人啊。
眼下的问题……就剩下如何破局了!
陈胜有与陈郡所有世家大族为敌的勇气和底气。
但真那么干……未免也太蠢了!
“嗝……”
陈喜搁下筷子,满足的长长打了一个嗝。
陈胜与陈虎同时看过去。
陈喜连忙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上的油污,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胜兄,有些事,请恕弟实在无法宣之于口……小弟只能告诉你,太平道大贤良师张平,出身颍川名门。”
陈胜挑了挑眉梢,心下了然了。
他是该说一句,你们还真他娘的不忘本呢?
还是该说一句,你们可真他娘的是一丘之貉!
“那你们槐安堂,当初为何会与太平道渠帅李园,闹到刀兵相向的地步?”
陈胜不解的问道。
陈喜:“当初李园要咱家助他将手下人安插到各县县衙,咱家觉得他的胃口太大了,就没同意……嗯,咱家其实也挺纳闷的,当初不肯与他们走得太近的,又不止咱一家,据小弟所知,李氏、王家,还有好几家都没与他们行方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发了疯,对咱家下了那等毒手!”
两头下注的关键在于是两头!
而不是彻底偏向一方……
陈胜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些微妙了。
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
他放下筷子,也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抹了抹嘴,而后说道:“喜弟,你与李氏少族长李由可有交情?可能替为兄引荐一番?”
“公子由?”
陈喜摇头如拨浪鼓:“他长了我不止一轮,能有何交情,倒是李公之幼子李期,我与他曾在一位夫子门下进学,算是熟络。”
“李期?”
陈胜立马就想到了那夜在郡衙莲池畔宴会上,被吕政三两句话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个大傻子,顿时摇头如拨浪鼓:“不足与谋!”
“大郎,时候不早了,咱得送公子喜回槐安堂了。”
一旁的陈虎忽然插言道。
陈胜还想再从陈喜的肚子里掏出点什么,可一时之间又抓不住重点,只得点头道:“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嗯,我请陈六叔陪同吧!”
三人起身,往厅堂外行去。
行至厅堂门前,陈喜似是觉得自己吃了赵清一碗面,却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未能给陈胜提供,有些过意不去的低声道:“郡衙那边的动向,小弟会请高堂代为关注,若有变动,小弟会设法告知胜兄。”
陈胜笑着薅了一把他的发髻:“算为兄没白疼你……郡衙知晓咱们几家的交情,万事先以保存自身为要,我行商陈家没你想的那么弱不禁风,就算是他郡衙,想搬到我行商陈家,不崩他几颗大牙也别想功成!”
陈喜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
陈胜助他戴好斗篷,让值夜的幽州军老卒请来陈六,与陈虎一道送他出陈家大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来硬的(求订阅,求月票)
送走陈喜后。
陈胜独自返回厅堂,再度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事情的始末。
可最终得出的结论,依然与下午一样。
还得再等等。
再看看!
眼下兖州的大势的不明朗。
陈郡内部诸世家大族的态度又不清晰。
在这种时候,做任何决定,都是不够全面、不够理智的!
一个不慎,便为他人做了嫁衣……
“不着急……抓紧筹码,最差也还能混个不亏不赚!”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他觉得,眼前风云变幻的局势,像极了一场赌局!
他要做的,并不是每一局都去下注。
而是赢!
他回到堂上,静坐片刻,长长呼出一口气。
心中的杂念,已经消散大半。
“系统!”
他在心头低呼了一声。
华丽的系统面板应声弹出,漂浮于他视界中心。
就见: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气运点+100000)(已冻结)
【身份:大周陈郡陈县行商陈家少当家、大周陈郡陈县猛虎堂堂主】(大周陈郡陈县行商陈家少当家:气运点+1100;大周陈郡青龙帮帮主:气运点+3000)
【武道境界:锻骨七重】(气运点+230)
【武道功法:杀生拳·登峰造极、百战穿甲劲·初学乍练(登堂入室:1600点)(+))】
【武道技法:杀生拳法·初学乍练(登堂入室:500点)(+)、七杀剑·炉火纯青(登峰造极:2400点)(+)】
【杂技:小云雨术·登堂入室(炉火纯青:4000点),服食炼养术·登峰造极】
【气运点:2740/4330】(433/24h)
【天赋:威服】(2700/100)(削减对手武力并且令其陷入恐慌,效果视对手的武力与地位而定,最长三秒、最短一秒)
他略作思考,便将心神集中到了七杀剑后的那个“+”号上。
流光溢彩的“+”沉下。
囤积的2740气运点,瞬间只剩下340点。
下一秒,陈胜眼前的画面一转,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一片碧海万里的汪洋之上。
汪洋之中伫立着一道身着素净白衣、赤着双足,长发散落于肩的平平无奇人影。
那人影。
身畔立着一剑!
脚下踩着一石!
再无旁物!
忽而,天地变色,阴云低矮、电闪雷鸣。
滔天骇浪,须臾而至!
陈胜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一圈,忽而笑道:“特效又升级了吗?还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从波谲云诡、变幻莫测的现实之中,转入这样单调却清晰的天地之中,他心中竟有几分欢喜之感。
他越来越喜欢练武了。
练武纯粹。
只要肯付出、肯坚持,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眨眼间,狂暴的滔天骇浪席卷而至。
白衣人拔剑,斩破海浪!
……
陈胜闭眼双眼,端端正正的坐于堂上,背脊挺直得就像是一柄长枪。
一点橘豆般的灯火,静静的驱散着如墨的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
闭目的陈胜忽然拧起眉头。
一股无形的气劲透体而出,化作一股强风,掠过厅堂。
灯火摇曳不止,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但摇曳了片刻之后,这一点看似微弱的灯火,却顽强的挺住了风吹。
陈胜紧皱的眉头徐徐松开。
厅堂内呼啸的风声,也渐渐停歇。
但没过多久。
他就又再一次紧紧的皱起眉头。
这一次,还伴随着磨牙,握拳!
俊秀的面容就像是坠落梦魇般剧烈的扭曲着!
时而忿怒!
时而惊悸!
时而挣扎!
他未曾握剑,身前却喷涌出千百道无形的细碎剑气!
落于坚硬、平整的青石条地板之上,便是一道道交错纵横的剑痕。
风声……愈来愈急!
巅峰之时,他突然扬起手臂,以手做剑,向前劈出。
不见剑光闪烁。
十数步开外的厅堂大门门楣,却突然从内往外炸开,细碎的木屑喷涌而出。
厅堂顶上值夜的幽州军老卒,应声自瓦檐之上跃下,躬身一个箭步冲入厅堂。
但下一秒,他便被潮水般迎面扑来的无数细密剑气逼着,飞身退出厅堂。
犹是他退得够快,身上的衣衫依然被这些无形的细密剑气,切割出了无处寸长的口子!
不过也仅仅只是划烂了他的衣衫。
这点剑气,还破不开他们的玄甲劲防御。
“咚!”
他飞身跳入厅堂外的台阶下,终于脱离了那一股无形剑气的笼罩范围。
他低下头,抖了抖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
再抬起头,看了一眼厅堂门楣上,那道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后留下来的豁口。
再看向端坐在厅堂上方、双目紧闭的陈胜时,目光之中已满是惊悸!
这是锻骨七重?
就刚刚那股子令他后脑勺汗毛直立、心头鸣金之声狂响的刀刃及体感,说是开脉七重,他都不信啊!
可他偏偏又非常笃定,里边端坐的那个崽子,的的确确只是锻骨七重!
这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厅堂上方,抬臂劈出一剑后的陈胜,面上的扭曲之色渐渐散去。
厅堂内“噼里啪啦”作响的剑气切割桌椅声,也渐渐归于平静。
台阶下,紧紧按着腰刀的幽州军老卒见状,紧绷的神经也一点点松弛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厅堂上方那一点橘红色的灯光,陡然熄灭。
昏黄的厅堂内部一下子便彻底陷入黑暗!
黑洞洞的大门,似是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台阶下的幽州军老卒心头突然鸣金之声大作,想也不想的重重一跺脚,身躯借力向后飞跃。
“嘭。”
下一秒,厅堂大门炸裂。
皎洁的月光下,似有一柄巨大的青铜战剑自厅堂内刺出!
就像是千年妖蛇,自洞府之中探出巨大而狰狞的头颅!
但那道巨大的剑影,转瞬即逝。
连庭院内的幽州军老卒,都有一种自己方才所见景象只是错觉的恍惚感。
厅堂内。
陈胜睁开双眼,满脸惊叹的喃喃自语道:“好一个‘众生平等’!”
他呼唤出系统面板,就见武道技法栏后,七杀剑后边的境界已经变成了【登峰造极】!
但登峰造极后边,竟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境界——【前无古人:9600点】。
他错愕的张大了嘴。
怎么?
登峰造极竟然不是系统的极限吗?
前无古人?
后边是不是还会有一个后无来者?
还有,为什么登峰造极之后的等级,不再按照先前的加点等级来了?
炉火纯青1200点,登峰造极2400点,下一个等级不应该是4800点吗?
怎么会直接涨到9600点了?
系统你是在玩百家乐,压中豹子吗?
另外,七杀剑的潜力这么大的吗?
一时之间。
陈胜满脑子都是问号。
不过他认真思考了片刻后,又觉得,系统出现的新变化,其实是有道理的。
七杀剑这门剑法,从一开始走的就是重意不重技的路子。
论招式,就七杀剑那破绽百出的七式,根本就不入流!
随便两招庄稼把式耍出来,都比七杀剑更像模像样。
但七杀剑的立意,却是打一开始就体现出了极高的水准。
经过系统推演后,更是完全超脱招式的藩篱,只存剑意。
简而言之。
就是只要能领悟七杀剑的剑意,那么无论是用什么剑招,那都是七杀剑!
反之,若是未能领悟七杀剑的剑意,那么无论将七杀剑耍得多精熟,那也都不是七杀剑!
既是如此。
那么,只以剑意来看待七杀剑的话,“众生平等”剑意的确不是这一路剑意的极致。
这样一来,前无古人级的加点,为什么会气运点加倍,也说得通了!
毕竟推演招式和推演剑意的难度,压根就不在一个维度上啊!
“9600点?”
陈胜看着这个数字,觉得很有难度!
抛开冻结的“七杀坐命”命格的那十万点气运值加成不谈。
现有的“行商陈家少当家”和“青龙帮帮主”这两大气运点来源,都已经发展到瓶颈状态。
瓶颈不是说这两个身份,不能再给他带来额外的气运点加成。
而是短时间内,很难再有类似于先前青龙帮成立大会时那样,直接从700点暴涨到3000点飞跃式增长!
需要再花很多时间去谋划、去布局、去经营,才能再次收割一波。
除了这两大气运点来源之外。
陈胜倒是还预备了一个能为他带来大量气运点的“粮仓”。
那就是“张楚”这个身份。
红衣军已经接近四千人,只要他召开红衣军建军大会,正式制衔、授旗,颁布纲领,立马就能再收割一大波气运点!
之所以先前一直没做这个事情。
却是因为时机未到。
彼时兖州的局势未明。
他下一步的方向未定。
红衣军自身的条件也还未达标。
为了收割气运点而提前建军,就像是炒菜抄到半生不熟就提前出锅,平白浪费了一锅好食材不说,吃完还拉肚子!
有点饮鸩止渴那意思……
再者,先前他手头的气运点上限,完全够使。
提前收割红衣军的气运点,除了让他的气运点回复再快一些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作用。
于是乎,他便一直压着这件事没去做。
现在倒是差不多是时候了。
但他估摸着,红衣军那四千人,能带给他的气运点加成,可能也就与青龙帮相当,甚至还可能不如青龙帮!
根据陈胜对自家智障系统的观察,身份栏的气运点加成,并没有与身份所属势力的战斗力的强弱,直接挂钩。
而是更接近于影响力……
就好比金银!
金银本身并不具备价值。
它不当吃,也不当穿。
它的价值,来源于它的货币属性。
而货币某种意义上代表的,是劳动力交换。
比如用一个铜板去买两个蒸饼,买的其实是农夫种这两个蒸饼的粮食时所付出的劳动,以及店家将粮食做成蒸饼的劳动。
这就是它的影响力。
很显然,现阶段像八爪鱼一样深入了大半个陈郡的青龙帮,对陈郡的影响力是红衣军的很多倍!
当然,这只是现阶段,再过一阵子,红衣军和青龙帮的影响力强弱,可能就会易位了……
现有的4300气运点,再加上红衣军的3000左右。
离七杀剑前无古人级的9600点,仍差着一大截!
而且那一截。
是陈胜短时间内真想不到任何办法去填补的空缺。
嗯……除非他能在陈郡内弄到一个足够高的官位。
……
天亮后。
一大群幽州军老卒拥挤在破破烂烂的厅堂大门内外,目光惊异的大门与陈胜之间,来回移动。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惊疑!
一旁的伙房外,腰间围着围裙的赵清,也是满脸无奈的不住在陈胜与厅堂大门之间移动目光。
她倒是没那么多疑惑,她只是在为该怎样向陈守交代而发愁。
那可是传了好几辈人的雕花栅栏门呀,被大郎造成这样,等公爹回来,那还不得气昏过去……
陈胜被他们瞧得也有些不好意思。
实话说。
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挥出过这一剑。
也不相信,自己徒手就能挥出如此强悍的一剑。
可看厅堂大门上的那些剑痕,又分明是七杀剑的剑痕……
就在他准备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尴尬的局面时,门房匆匆入内,将一份拜帖交给陈胜:“大郎,王家庄来人了,要见你!”
陈胜接过拜帖,打看一看,就见拜帖后落着“王擒”两个字。
他盯着这个名字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此人乃是王家庄庄主王雄的次子。
“他怎么来的?”
陈胜慢慢皱起眉头:“就他一人吗?可有乔装掩饰?”
门房愣了愣,连连摇头:“不是,带着好些仆役,未曾掩饰行迹。”
陈胜猛地一挑刀锋似的眉梢,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当即就将拜帖交还给门房,阴冷的说道:“别开门,交还给来人,告诉他,主家不在!”
门房不疑有他,接过拜帖就点头道:“得嘞,咱这就去打发他们!”
陈胜砸着手,在庭院内徘徊了两圈,最终还是气不过的一跺脚,怒声道:“草泥马的王家庄,老子都没算计你,你们倒算计起老子来了!”
退一步越想越气!
忍一时越想越亏!
自负智者,却平白无故的被旁人摆了一道的愤懑感,愣是在仓促之间逼出一计。
他细细一想,忽而大笑道:“诸位叔伯!”
一众还拥挤在厅堂大门内外的幽州军老卒们闻声,齐齐望向他。
陈胜行至梨树下,抓起锐取剑:“请随小侄杀人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丘之貉(求订阅、求月票)
十几条庞大腰圆的王家庄仆役还堵在陈家大院的大门,未曾离开。
“不在?”
一名满脸横肉的褐衣仆役,拧着陈家门房的衣领,唾沫星子四溅的怒喝道:“主家不在你敢接我王家的拜帖?你是吃雷的胆子吗?”
在他身后,一名身着紫色劲装、腰悬宝剑的英气青年,抱着双臂神态悠然的处于众多剽悍仆役的簇拥之中,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房屋。
陈家门房虽碍于王家庄的名声,不敢与这褐衣仆役来横的,但也硬气的梗着脖子,毫不示弱的道:“咱弄错了不行吗?咋的?主家不在,你们还想强闯咱行商陈家不成?”
“闯?”
褐衣仆役似乎是被陈家门房给气笑了,大笑道:“我家少公子要进你们这破院子,还需得闯?你知道,他是谁吗?”
适时。
门房背后的大门向内打开,陈胜面无表情的提着剑一步踏出,身后两排幽州军老卒,按着腰刀自他左右两侧冲出。
大门外所有人齐齐一抬眼,目光瞬间就集中到了陈胜的目光。
拧着门房衣领的那个王家褐衣仆役,也不由得松开了门房的衣领,讪笑着从怀中取出拜帖,双手拿在手中快步到陈胜面前,作揖道:“可是行商陈家少当家公子胜当面,我家……”
“他是谁,我倒是知道。”
陈胜淡淡的打断了这褐衣仆役的话语。
他耷拉着眼皮,看都没有正眼看此人一样眼,“可我是谁,你知道吗?”
话音落,他突然撩起眼皮,眸中凶光暴涨。
“铿。”
刺耳的长剑出鞘声中,一道快得仿佛是一道闪电的弧形雪亮剑光,掠过人高马大的褐衣奴仆的咽喉。
台阶下众多王家庄仆役齐齐一愣,定睛一看,便发现陈胜他手中那柄青铜战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
乌沉沉的青铜战剑下垂,一丝丝殷红似墨的血丝顺着剑锋,缓缓在剑尖前凝聚出一滴鲜血。
他们的脑子一下就卡住了。
似乎没反应过来。
陈胜怎么就突然动了手?
陈胜怎么就敢突然动手!
他们在发愣,紧随着陈胜出来的众多幽州军老卒可没愣!
刹那间,拔刀声四起。
一道道猎豹般的迅猛人影自陈胜左右撞进那一群彪悍的王家仆役当中。
就如同一颗颗黑色的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溅起一朵朵血色的浪花!
呼啸的劲风自紫衣青年的耳边掠过,掀起他耳边垂肩的鬓发激烈的飘荡。
他身形猛然一颤,陡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的就去要拔剑。
但装饰精美的宝剑才拔出三寸,就又被他给按回了剑鞘里。
他颤抖着,满脸的苦笑的看向陈胜,嘴唇抖动着说:“胜弟,何至于此?”
却是一道道迅猛的人影自他身旁两侧撞入他身后的众多王家仆役当中,杀得血肉四溅。
独独漏了他!
陈胜眯着眼,拖着剑一步步上前:“怎么,允许你王家出招,就不允许我陈家反击?”
紫衣青年慌忙说道:“胜弟莫要误会,为兄此来只是为连络你我两家的交情……胜弟万万莫要冲动,些许仆役而已,不打紧,只要不伤为兄此事便还有回转的余地,况且你之目业已经达到,再留下为兄的性命,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却是他说话之时,陈胜已经拖着剑行至他面前,他很是明智的将剩下的狡辩言语给吞了回去,改而给陈胜分析眼下的局势。
真人面前,说真话比说假话有用。
陈胜笑了。
这是聪明人。
很有眼力劲儿的聪明人!
他也没有为难这紫衣青年的意思,径直道:“擒兄既然清楚自己的处境,那就莫要再作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举动了!”
紫衣青年听他这般说道,紧绷着的身躯登时一松,他松开剑柄,苦笑着微微摇头道:“似胜弟这等俊杰之才,纵使年少,也当如锥置囊中,何以为兄从未听闻胜弟贤名?”
陈胜轻笑道:“擒兄可闻‘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弈者通盘无妙手’?”
紫衣青年似有所悟,思忖了几息后,竟捏掌对陈胜作了一揖,羞愧道:“胜弟大才,是为兄献丑了!”
陈胜拄着剑,神色坦然的生受了他一礼。
一揖毕,紫衣青年起身看了看左右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家中仆役,忽而又苦笑道:“稍后还得劳烦胜弟遣人,护送为兄前往丰盈粮庄,不然为兄怕是走不出这长宁坊,丢了性命事小,累及父老与胜弟家小事大。”
陈胜轻轻的“呵”了一声,说道:“我就喜欢你们这股一本正经不要脸的劲儿!”
紫衣青年似乎没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神态自若的笑道:“见笑见笑……”
二人旁若无人的立于一片殷红的鲜血之中闲谈着,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
行商陈家与王家庄结仇的消息,晌午传遍陈县。
陈守晌午后,秘密赶到陈家大院。
……
“嘭。”
陈守重重的将斗篷扔到堂案上,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四下打量着破破烂烂的厅堂。
每看到一道剑痕,他额头的青筋便跳一次。
他额头的青筋每跳一次。
堂下的陈胜就往后退一步。
等到陈守站在堂上旋转了一圈后。
陈胜差不多已经快退到厅堂门口了。
“你上哪儿去?”
陈守瞪了陈胜一眼:“滚过来!”
陈胜隔着十几步战术后仰:“呐呐呐,先说好啊,可不能动手啊!那我也不想将堂屋造成这样啊,那不是剑法突然有所领悟,没控制住么?”
陈守没好气的“嗤”了一声,骂道:“谁要跟你算堂屋的账?老子问你,王家庄是怎么一回事?你二伯不说郡衙想对咱家下手么?这个档口,你怎么还与王家庄结仇呢?是嫌一个郡衙应付起来还不够劲儿?”
“您说这儿啊?”
陈胜心头一松,大刺刺的走进门来:“你早说嘛……此事您不必多虑,与王家庄动手之前,此时孩儿只有五成把握完美的摆平此事!”
陈守愣了愣:“怎么才五成?”
他是知道陈胜手里的那一大把筹码的。
这阵子他虽然又是东奔西跑、又是打家劫舍的,日子过得比以前走货还要辛苦。
可他这阵子却是连做梦都是笑醒的!
醒来之后,常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心头满是唯恐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的惶恐感……病秧子的独子一下子就壮得一拳能打死牛了,中落的家境一下子兴旺得大把钱粮大把人丁,连以前总觉得深不可测的郡衙如今横看竖看也不过尔尔了。
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直到身边的弟兄叫他出发去打劫……不,去借粮了。
直到他看到手下那六七百号雄赳赳气昂昂、只属于他行商陈家的精壮汉子之后。
他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五成都已经是高估了!”
陈胜如是说道:“那毕竟是郡衙!”
“郡衙怎么了?”
陈守不服气的回道,“他郡衙也不过只有三千……”
话只说到一班,他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往日里郡衙是拿那三千郡兵震慑诸家。
但郡衙当真只有那三千郡兵吗?
显然不是的……
别的不说,各方各市的亭役、坊卒撂一块,也得有好几百人。
更何况。
陈郡郡衙是熊氏的。
熊氏却不是只有郡衙。
陈胜见他神色凝重的面露思索之色,便知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咱们家单靠经商,就能养活这么多叔伯,熊氏祖上曾为诸侯,家大业大,又执掌陈郡四五百年,没道理手头没积攒下一点实力!”
他不紧不慢的说:“就算咱们尽起所有底牌,也顶多只是能与熊氏拼一个五五开!”
“咱们前边拼得血肉横飞,却让旁人跟在咱们屁股后边吃得满嘴流油!”
“那肯定是咱家想要的!”
陈守寻思了片刻,点头道:“老子听明白了,你与王家庄开战,是在做戏给郡衙看对吧?”
陈胜点头:“同时也是就对付郡衙这件事,与他王家达成一个共识!”
陈守纳闷的抓了抓额顶:“杀了他王家那么多人,还达成共识了?”
陈胜笑了笑:“聪明人站到一起抽袋韭云叶,就能把事谈成了……”
陈守看了他一眼:老子怀疑你个瘪犊子是在内涵老子,但老子没有证据!
他沉思了片刻后,沉声问道:“那这件事,你准备如何解决?”
陈胜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再等等、再等等,很快就到见分晓的时候了……”
陈守拧起眉头:“你二伯与老子说,你与他也是说的再等等、再等等,你到底是在等什么?”
陈胜:“等一个与他熊氏开战的理由。”
陈守又使劲抓了抓头皮。
他自诩不算蠢人!
往事也证明了,他的确不是蠢人!
但和自家这个瘪犊子一起聊天,他总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时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开不开战,不取决与熊完么?”
他忍不住问道。
陈胜点头:“开不开战是取决与熊完,但应不应战却是取决与咱们,他熊完是有利可图才与咱家开战,咱家却不能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去应战……”
话还没说完,他就注意到陈守脸上的迷惑之色,话锋一转道:“简而言之,就是咱家总得为点什么才跟他熊完干吧?就像我刚才说的,总不能咱们在前边跟他熊完干得血肉横飞,让其他世家大族跟在咱屁股后边吃得满嘴流油吧?”
若是实力相差太大,行商陈家自然是没有拒绝应战的本钱的。
可行商陈家的本钱也不差,真要掀开底牌,他熊完决计不敢与行商陈家来硬的!
陈守恍然大悟,郑重的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亏本的买卖咱不做!”
陈胜:“对了阿爹,孩儿还未问您,这次出去收获几何?带出去的那六百人,折损不大吧?”
陈守:“前边的收获,不早就运回蟠龙寨了吗?最后那一批和前边的出入也不大,两千石左右。”
“红衣军的折损也不大,拢共只有八个运道不好的丢了性命,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子带着人马一到,那些个狗大户就直接开门送粮了,都知晓老子只取粮、不杀人,有那要粮不要命的主儿,也大都是些无胆匪类,稍稍一诈唬就自动送粮出来了!”
两千石?
加上先前那一万五千石,不就有一万七千石了?
陈郡这些个土财主,还真个个都是属王八的啊……
“待天黑后,您趁夜返回蟠龙寨。”
他边寻思便说道:“算时间,刀叔他们也该回来了,您坐镇蟠龙寨,将您带出去那六百人和刀叔他们统领的那三千多人,合兵一处、枕戈待旦!”
“只等我这边的消息一到,您就立刻带着所有人马,自南城门进县城,直取郡衙!”
“届时,孩儿会安排十三叔他们,给您开城门!”
陈守看了他一眼,迟疑道:“就家里这点人手,若是郡衙对你下手,你可撑不到我们赶回来!”
他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
蟠龙寨距离陈县足足有五十多里路,徒步的话,单程至少也要一个半时辰。
而行商陈家的大半青壮,都在蟠龙寨。
一旦郡衙突然对行商陈家下手,就凭家里剩下的这不到五十名青壮和一大帮老弱病残,一刻钟都撑不住!
即便是再加上陈十三手下的五百猛虎堂帮众,也决计撑不了一个半时辰……和郡衙开战,那帮地痞闲汉敢不敢上都还是个未知数!
然而陈胜听言,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自信满满的说:“您放心,有今儿早上孩儿与王家联手演的那一出大戏,怎么也能糊弄郡衙两日!”
“两日,再怎么也够孩子等到等待的消息了……”
陈守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是在等什么消息。
但还是追问道:“若是两日之后,你还是没等到你等待的消息,又该如何?”
陈胜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那咱家就该割肉,拖家带口南下了……”
不到万不得已。
他是不会选择割肉的!
行商陈家在陈郡的基本盘极好,明里暗里的实力加到一块,绝对能稳入陈郡前三甲!
而根据历史规律的修正力,太平道作乱大概率还是会失败。
这个时候举家南下。
不但得舍弃所有带不走的人和产业,令行商陈家元气大伤。
并且还会完美的错过太平道作乱的这个大风口。
这中间的差距,就像是玩斗地主,明明稳赢的牌面,却被你给稀里糊涂的打输了。
你输的,只有你拿出去的那一部分吗?
不!
其实还有你本该赢的那一部分!
这一进一出的差距,可就太大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众生平等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陈县的所有世家大族,都在一夜之间按下了静默键!
街面儿上。
往日招摇过市的豪奴们,消失了!
往日牵黄擒苍的公子们,隐匿了!
连先前令各坊市的亭役坊卒们疲于奔命却还是屡禁不止的各类恶性事件,一时间竟大为好转!
可这种“好转”,却令陈县的所有人,都感到更加压抑了!
这就像是暴风雨前夕的那片刻宁静。
现在越是风平浪静!
后边的风雨就越是狂暴!
但在明眼人的眼中,陈县的局势,却好像是阴差阳错的达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平衡点。
郡衙整合了以李氏为首的陈郡官宦一系世家!
却很忌惮以王家庄为首的陈郡武家一系大族!
以王家庄为首的陈郡武家一袭的大族,在被郡衙劈头盖脸的打压了一顿后。
自然也都紧绷着神经,谁都不敢再露出破绽,给郡衙机会……
而以郡衙和李氏为首的陈郡官宦一系,虽然在表面上形成了统一意见。
但暗地里,却也在互相提防着。
旁的不说。
熊氏和李氏这两个陈郡暗地里和明面上的第一世家,暗地里的博弈,就从未停止过!
毕竟。
熊氏摆明是已经毫保留的押注太平道,就等着黄巾军入主陈郡,借太平道之势乘风而起,光复先祖荣光!
而李氏虽未与熊氏唱反调,可有先前吕政借粮秣分化郡衙与陈郡诸世家大族的事情在先,熊氏敢毫无保留的相信李氏?
此等关乎满门生死的大事。
就算熊氏向李氏保证绝不秋后算账,李氏敢相信熊氏?
就算李氏向熊氏忏悔,保证绝无二心,熊氏敢相信李氏?
更何况,而今态势不明。
李氏的态度本身就摇摆不定,不可能、也不敢就站队之事,去向熊氏做任何保证!
当然,以大世家传承了五六百年的处世之道。
自然不会不明白,眼下这个档口乃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之事!
这也是为何明明两家都心有芥蒂,表面上却还能维持和气一团,力往一处使。
但表面上和气归表面上和气,暗地里该防备的、牵制的,却是谁都没拉下!
在双方都投入了大量的力量牵制对方的情况下,自然也就再没有多的力量,去彻底清扫其他摇摆不定的世家大族。
例如王家庄。
再例如行商陈家。
王家庄庄主王雄不傻,他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很微妙!
熊氏和李氏没有余力对他王家庄下手,他知道。
但他更知道,熊氏和李氏不可能容他王家庄继续留在陈县。
谁叫他王家庄,和熊氏、李氏尿不到一个壶里呢?
现在不动手,不过只是因为县里便的其他武家人还没打扫干净,怕他们抱团而已!
等何时,陈县内的武家人都打扫干净了,也就是熊氏和李氏联手对他王家庄下手的时候了……无论太平道和大周谁胜谁负,大战既已掀起,对于熊氏和李氏这样的大世家、大贵族而言,都无异于是一块只要吃下去就能立马再长高一大截的大蛋糕,谁不想独享这块蛋糕呢?就算不能独享,也不让杂鱼分走一大勺子吧?
先前王擒正大光明、大摇大摆的带着仆役前往行商陈家,其实就是为了将郡衙聚焦在他王家庄身上的目光,转移到行商陈家身上。
以行商陈家为首的五家联盟,武力在陈郡之内仅次于熊氏、李氏和王家庄这三大世家豪族,稳居陈郡二线世家大族鳌首!
更重要是,行商陈家是陈郡除王家庄之外的众多武家人当中,唯一一家强行拒绝了郡衙摊牌徭役的大族!
本就是郡衙的眼中钉!
之所以郡衙还没收拾行商陈家,不过只是还未腾出手罢了!
那个时候,只要陈家人见了王擒。
无论他们聊了什么!
哪怕陈胜与王擒只是在一起聊了几句陈县那家妓院的妓女更漂亮呢!
郡衙也绝对不会再容忍行商陈家!
即便磕掉两颗门牙,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内收拾了行商陈家!
毕竟,一旦王家庄再和行商陈家大成联盟,陈郡现有的二强明面统一、暗地勾心斗角格局,立时就会便成三足鼎立!
局势登时就会复杂上无数倍!
那绝不会是熊氏和李氏想要看到的!
好在。
王雄聪明。
可陈胜也不傻!
在面对王家庄强行将黄泥巴塞进他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的恶心阳谋。
陈胜当场就选择了用最刚最很的方式,强行破局……直接杀了王擒带去的所有仆役!
这无异于是当着陈县所有世家大族的面,将王家庄的脸面扔到地上狠狠的踩上了一脚,末了还吐了一口浓痰!
他用这种方式,告诉了陈县所有世家大族……我行商陈家与他王家庄,不是一路人!
若是换个时间!
王家庄立刻就得和行商陈家不死不休!
可这个时间。
王家庄还真不敢!
这个时候来和行商陈家死磕,那不是不死不休。
那是同归于尽!
所以这口气,王家庄咽得下去得咽,咽不下去还得咽!
而陈胜放王擒回去,也就是为了避免激化矛盾,将矛盾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这一点。
陈胜心知肚明。
王擒也心知肚明。
是以才有了当时在行商陈家大门外的那一番对话。
但他这一番作态,落入熊氏和李氏的眼里,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正所谓污眼看人基。
在当前的局势下,同为武家人的王家庄和行商陈家,乃是天然的盟友!
大周或许没有唇亡齿寒这个成语,但这其中的道理,却是大多数世家大族都明白的。
陈胜的作态,固然已经挑明了行商陈家不愿与王家庄穿同一条裤子的态度。
可他们的立场也决定了,他们两家绝对不可能真正翻脸!
明面儿上喊打喊杀,暗地里勾搭成奸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种情况下。
再清理行商陈家,就既有可能是给自己提前扫清了障碍,也有可能是白白消耗自己的力量给对手与王家庄做嫁衣。
正常人面对这种局面,自然是……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这个空隙,就是陈胜给自己争取的时间!
于是乎,陈县之内就形成了这副诡异的平衡。
谁都想先下手为强。
可谁都不敢乱下手。
也分不清该先对谁下手!
于是乎,大家就都这么挺着!
看谁先挺不住!
同时,他们心头也都很清楚。
当下的这个平衡,非常非常的脆弱。
一丁点风吹草动,可有可能引发一场乱战!
……
陈胜还算淡定。
时间站在他这边!
每过一日,外出的红衣军就多归建一支,他手头的力量自然也就更强一分!
每过一日,他手头的信息就更充沛一些,对陈郡局势的把握就更精准一分!
每过一日,他作出的布置就再严密一些,可供他选择的道路也就再多一条!
与熊氏、李氏和王家庄他们那种自上而下的信息渠道不一样。
行商陈家的所有信息渠道,都在陈郡金字塔社会的中下层。
缺点是,他所能收集到的信息会有一定的滞后性,特别是关于陈郡高层的信息。
比方说,郡衙强行分摊徭役的消息,他事先就没收到任何风声。
郡衙的人都找上门了,他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凭感觉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最后还得冒险请陈喜过来,才从他口中得知这个信息。
优点是,一旦他展开对某一件事情的调查后,他能收集到的信息会严密到远远超出熊氏和李氏他们所能想象的地步。
比如说,郡衙慢着李氏将三千郡兵尽数调入了陈县之内,分别囤于四城区的事。
陈胜不但知道,还清楚那三千郡兵分别囤积那几个坊市之内,由何人统领,每日的吃食又是用什么方式瞒着李氏送过去。
再比如说,王家庄玩了一手灯下黑,将长房男丁尽数隐藏在陈县内,却没料到熊氏秘密在他们隐藏长房男丁的那些宅子周围都安插了家将加以控制。
陈胜不但知道,还清楚熊氏派出去的那些家将之中,哪几个与李氏有着不荤不素的关系,甚至还知道李氏正在密谋暗杀王雄长子王骁嫁祸熊氏!
他虽然每日足不出户,在他的隔空调教下,猛虎堂这只八爪鱼,正在发挥它本应发挥的作用!
所有人都在暗地里打磨着爪牙,耐心的等待着。
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日!
但他们等待的消息,却迟迟都未到。
好消息、坏消息,一个都没有!
就像是陈留郡那支黄巾军和昌邑州府,同时犯了拖延症!
……
九月初九。
数十骑自拓县方向入陈郡,秘密进入陈县北城外之李氏族地,一夜未出。
翌日清晨。
郡衙悍然调集三千郡兵,包围李氏族地。
李氏不得已之下,交出少族长李由与熊完为质。
郡衙撤回千五郡兵返陈县,仍留千五郡兵封锁李氏族地!
脆弱的平衡,终于打破了……
……
初十晌午,三千郡兵仍旧包围着李氏族地之时。
陈胜在陈刀的护持下,出现在长安坊内的一座不起眼的二进院之内。
略作粗略乔装坐于院中饮酒的王擒,眼见陈胜到来,脸色大变的一骨碌爬起来,失声道:“胜、胜弟,你为何在此?”
他秘密藏身于此三日,从未踏出过大门半步,身边唯余两个近身老仆伺候,自是不知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更令他惊恐的是,他不知陈胜此刻出现在此,是何意思……他是秘密藏身于此,若是死在这里,自也无人知晓!
面对他的质问,陈胜笑着吹了一声口哨。
当即就有一物应声自院墙之外飞入,“咚”的一声砸在庭院之中,落地之后还弹起来咕溜溜的滚了几步,滚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却是一颗血糊糊的人头。
王擒定睛一看,脸色霎时间变失了血色,颤声道:“胜、胜、胜弟,莫要失智,有话咱兄弟之间,好好说、好好说!”
他说话间,院中伺候他的两名老仆,已从柴火垛中摸出两柄长剑,如临大敌的挡到王擒身前。
陈刀见状,握刀的手拇指一挑刀格就要拔刀,却被陈胜轻轻的一把按了回去。
他笑着微微摇头道:“擒兄,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你怎么能到我家隔壁作客,却连招呼都不给我打一个呢?”
听着他和气的话语,王擒苍白的脸色微微好看了几分,他勉强的笑道:“是为兄见外了,改日一定请胜弟好好饮宴一场,赔个不是……胜弟,此人是谁?”
他指着地上那股血糊糊的死人头问道。
显然不弄清楚这个事,他没法儿与陈胜好好说话!
“他啊……”
陈胜不咸不淡的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擒兄来此地那日,他便跟着来了,就住在此间对面……哦,对了,他好像姓熊来着!”
王擒听言,看了一眼那颗死人头,脸色再度大变。
陈胜却是懒得再看他表演变脸,反客为主的径直走到他方才坐而饮酒的矮几旁,在两把明晃晃的长剑对准之下悠然席地而坐,自矮几上取过一个未干净的酒樽,提起酒壶倒酒:“想必熊完调集三千郡兵,包围李氏族地的消息,擒兄已经知晓了吧?”
王擒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旋即面露疑惑之色道:“胜弟何出此言?郡守大人为何要调集郡兵包围李氏族地?”
陈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端起面前的酒樽一饮而尽:“擒兄何必欺我?我若不知今早丑时,李氏曾派人前往王家庄,而你王家庄辰时又曾派人来见过擒兄,何以至此?”
“哦,对了!”
顿了顿,他忽然又伸手一指那厢的死人头,笑眯眯的轻声说道:“这人虽姓熊,却是李氏的死间,先前还曾谋划过毒死擒兄,嫁祸熊氏来着……喏,这玩意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小陶瓶,轻轻放到了矮几上。
王擒看了看那颗死人头,又看了看矮几上的小陶瓶,最后再看了看陈胜,身躯忽然抖如糠筛。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陈胜对面,双手颤抖着撩起衣袍下摆,屈膝跪坐,“胜弟想知道什么,尽管道来,为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胜定定的看了他几息,忽而笑道:“现在,我倒是真不能理解,令堂何以会遣擒兄去我行商陈家了……相比贵兄,擒兄才是王家庄下任庄主的最好人选!”
王擒皮笑肉不笑的裂开嘴唇“呵呵”一笑。
陈胜见状,正色道:“我想知道的很简单,州府传递给李氏的,到底是什么消息,李氏又是以何条件,请令堂倾族相助的!”
王擒目不转睛的看着陈胜,双目越睁越大,脸色越来越惊骇。
仿佛在看什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