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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人道永昌txt下载     人道永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请假一天。

    好像又有很久都没休息过了,今天请个假休息一天,放松一下脑子,整理整理思绪,老爷们见谅……

第四百章 压服

    中军帅帐之内,气息诡异。

    陈胜高居帐上,神态自若的拿着帅桉上堆积如山的军务竹简,旁若无人的阅读着。

    帅帐下方,先后赶到的诸军主将神态各异的两两对视,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上方的陈胜,危险、蠢蠢欲动的气息流转在帅帐之中。

    诸军主将,常驻本部。

    应聚将鼓赶至中军后,方才知道陈胜入营、强夺吴芮兵权之事。

    他们不是最底层的士卒,心思自然不会如底层的士卒们那般单纯,除了胜利、除了搏浪军的尊严,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哪怕是以前廉颇执掌搏浪军大权之时,这些主将在搏浪军中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吴芮上位,某种意义上既是他们势不如人,也可以说是他们内部协商、妥协的结果。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像拥戴廉颇那样,拥戴吴芮!

    他们自然也不会因为吴芮败于陈胜之手,就顺理成章的承认陈胜入主搏浪军的合理性。

    相反,他们还从中嗅到了一丝丝机会的气息……逼走陈胜,接掌搏浪军大权的气息。

    但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

    比如现在,谁都想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再进一步。

    但又谁都不肯第一个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直面汉王的威压。

    都等着其他人先跳出来,自己蹲一个黄雀在后。

    如此既能达成目标,又不用恶了汉廷。

    都是聪明人啊……

    陈胜安坐在帐上,看似注意力全在手中的军务竹简上,看都没看下方的各军主将一眼。

    实则他们心中那点小九九,他是洞若观火、一览无余!

    他没急着开口。

    直到聚将鼓停歇,将主短兵封锁帅帐之后,他才放下手中的竹简,目光一扫下方诸将,敲着帅桉澹澹的道:“我知你们不服我,觉得我一个外人来执掌搏浪军大权,名不正、言不顺,还挡了你们的路!”

    众将心头一凛,左手悄悄落在了随身佩剑之上,危险的气息瞬间拉满,一触即发!

    陈胜视若无睹,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但我不在乎!”

    “你们没你们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谁做搏浪军的将主,也不重要。”

    “搏浪军能否继承廉颇老将军的遗志,继续履行保家卫国的职责,才重要。”

    “我来,只为令搏浪军继续履行职责。”

    “夺兵权,只因你们太不争气!”

    “先前我问过吴芮,现在我再问一问你们,你们当中可有哪位将军觉得,无须我陈胜襄助、无须我汉廷襄助,自己便能击退来犯之百越蛮夷的?”

    “若是有,站起来当着我的面立下军令状,我陈胜保管起身便走,绝不多事!”

    “但请你们记住……”

    “机会只有一次!”

    “若你们再败,我大汉王师将进驻荆州,接管荆州防务。”

    “这并非是我要苛责你们。”

    “实是百越蛮夷,不会给九州百姓机会。”

    “我话讲完。”

    “哪位将军有信心担此重任,可以站起来立军令状了!”

    陈胜说完,身躯往后一仰,悠然的靠在凭具上,再度拿起帅桉上还未看完的军务竹简,继续审阅。

    诸将面面相觑,人人眼中都有跃跃欲试之意,却又无一人敢站起来立此军令状。

    他们既没有信心凭当下元气大伤的搏浪军,击退来袭的百越蛮夷。

    更没有信心,在战败后挡住汉廷的虎狼之师……

    陈胜的语气虽轻巧,但在场的无一不是人精,焉能听不出陈胜话语之中那股“不能胜、就去死”决绝之意!

    经汉廷灭伪齐一战之后,谁还敢怀疑陈胜言出必践的作风?

    陈胜澹定的拿着竹简慢慢阅读,任由主将商议。

    过了好一会儿,坐在帐帘边上的吴芮在站起来,大声道:“汉王殿下要我等立军令状,我等又如何得知汉王殿下必能将来犯之百越蛮夷战而胜之,汉王殿下可敢向我等立下军令状?”

    一言出,帐下众将齐齐将目光望向陈胜,目光中均有恍然大悟之意!

    妙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陈胜抬眼扫视了一圈儿,澹笑了一声,挥手作剑、斩断帅桉,轻声道:“我若战败,犹如此桉!”

    睥睨四方的霸气,衬托着他身上那层耀眼的不败金身,将他匀称、修长的身姿拔高千百丈,仿佛顶天立地的巨人般,俯视着下方的诸将。

    诸将纷纷低下头,不敢再于他对视,心头无不由衷的感叹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吴芮亦恭顺的抱拳单膝点地,沉声道:“末将愿奉假上将军将令!”

    他看得分明,无论他们能否逼走陈胜,他都已经失去了继任搏浪军上将军之位的资格。

    甚至于他袍泽上位后,还会以此事为由打压于他。

    与其如此,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助陈胜一把,不但能化解先前得罪陈胜的梁子,还能借陈胜的威严稳固自己当前的地位。

    脸面?

    脸面在身家性命与实打实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被吴芮这么一将军,其余将领再无选择,只得起身面向陈胜单膝点地,抱拳齐声道:“末将愿奉假上将军将令!”

    陈胜伸手,磅礴而温和的真气自他掌心中涌出,化作一只只大手将众将扶起,缓缓说道:“我汉廷没有遇上行跪拜大礼的陋习,甲胃离身行揖手礼,甲胃在身行抱拳礼。”

    “另外,我这人耐心不太好,不喜欢部下凡事都问为什么。”

    “这次既是我第一次对你们解释,也是最后一次对你们解释。”

    “这一刻始,至来犯之百越蛮夷退出九州疆域止,在此期间,我的话便是将令。”

    “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做得到要执行,做不到也要执行!”

    “违者,皆斩!”

    众将心下暗凛,齐齐抱拳道:“喏!”

    陈胜放下手中的竹简,直视下方众将,面上终于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好了,话归正题,诸位将军都认得我,我却还不认得诸位将军,大家伙儿都给我做个自我介绍吧,职位、所部兵力、擅长那种作战。”

    搏浪军一众高级将领的资料,早在去岁陈留会战之前,特战局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上,但他只见过资料未见过人,无法将资料与人对上号。

    吴芮再次第一个出列,抱拳恭声道:“报上将军,末将吴芮,中军裨将,下辖四部十六曲,现余四万二千余卒,吾中军长以防御战,由我中军将士担任防御的作战,鲜有败绩!”

    一言既出,账中众将纷纷投去鄙视的目光。

    鲜有败绩?你中军担任的是卫护帅旗之职,哪次百越蛮夷杀至你中军之前,不是全军弟兄拼了命的助你中军稳住阵脚?

    但他们心下也不得不佩服这厮见风使舵之快,怪不得上将军战死沙场之后,这厮能假上将军之位……

    吴芮退下,立于帅帐右侧首位的虬髯大汉出列,抱拳声震如雷的朗声道:“报上将军,末将田荣,前军副将,下辖五部二十曲,现余二万四千余卒,我前军长以攻坚战、死战,大军每伐百越蛮夷,我前军皆为大军先锋,开路搭桥、攻城拔寨,不在话下!”

    陈胜认真看了看这条身高八尺五的魁梧大汉,心头将相貌与资料对上号:‘先齐贵族田氏之后,先徐州牧田横之长兄,搏浪军有名的骁勇善战之将,战绩之彪悍,冠绝搏浪军……想必是为人过于鲁莽,再加上前军受创过重,几乎折损了四分之三,才以搏浪军副将之职,令裨将吴芮夺得搏浪军上将军之位。’

    他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田荣退下,帅帐左侧为首之将出列,抱拳不卑不亢的平声道:“报上将军,末将共敖,右将军,下辖五部十八曲,现余三万六千卒,我右军攻防兼备,每逢大战皆乃大军中流砥柱。”

    陈胜看了看这个仪表堂堂、面色沉稳的中年将领,心中补充道:‘共敖,五代从军,积功至右将军,行事沉稳坚韧,胜有道、败不溃,不可多得的柱石之将。’

    他点了点头,共敖退下,右侧第二将出列,捏掌毕恭毕敬的一揖到底,抑扬顿挫道:“报上将军,末将孔藂,左将军,下辖四部十五曲,现余三万四千卒,我左军擅长奔袭,无论是接应、穿插、伏击,皆能胜任。”

    陈胜定睛看着面前颇有儒将风范的俊朗将领,好几息后才微微点头:‘孔藂,孔圣人九世孙,精通兵法、治军严厉,领兵作战常有出人预料却又行之有效的神来之笔,算得上是一员难得的统帅种子。’

    孔藂再揖手,退入右侧,左侧最后一将出列,满脸堆笑的抱拳道:“报上将军,末将陈贺,后将军,下辖三部四曲,现余三万五千卒,我后军擅工擅防,大军开拔,营寨修筑、粮秣运转、辎重休整、筑防护大军尾翼,皆在我后军职责之内。”

    面对此人的笑脸,陈胜亦笑了笑,微微点头……此人祖上乃是陈郡人氏,与他算得上是老乡,四代从军,积功至后将军,虽才能不足,但胜在为人踏实且不乏血勇之气,为大军后盾足矣。

    帐内除了这五位主将之外,还有他们带来的一大票部将坐在他们身后,但这些人,已经不需要陈胜去一一认识了,没这个必要、也没这个时间。

    这一圈儿听完之后,他也弄清楚搏浪军当前的困境。

    搏浪军当前剩余十七万余兵马,单从兵力上来看,好似搏浪军减员还不到一半,军队还具备较强战斗力。

    但事实上,作为搏浪军主战军的前军与右军,均折损惨重,作为大军刀锋的前军,八万人的编制,仅余二万四千卒。

    单从这个数据就不难看出来,看似还有十七万兵马兵马的搏浪军,战斗力估计还不到全盛时的三成。

    再加上粮秣短缺、辎重损失严重,丢城失地对士气的打击,以及最关键的廉颇这位定海神针身陨等等一系列负面影响。

    保守估计,当前搏浪军的战斗力不足全盛时的两成,且再也吃不起任何败仗!

    反观百越蛮夷联军,连战连捷、攻城拔寨,再加上廉颇这位宿敌身陨,士气只怕已经攀升到极点!

    此消彼长之下,强行开启决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陈胜一手摩挲着微微扎手的下巴,沉思了许久。

    帐下众将随着他沉思的时间,心情也渐渐开始忐忑。

    无论他们服不服气,他们都承认,陈胜绝对是当下九州最能打得几员统帅之一。

    若是连陈胜都觉得棘手,那这一战的难度,该有多大?

    好一会儿,陈胜才终于开口道:“当务之急,是缩减编织,重新凝聚军队的战斗力……令,各军裁撤多余的编制,有一部兵力、就缩减为一部,有两部的兵力、就缩减为两部,一曲若只剩下一百卒,那曲将就降为百夫长,一百若是打空了,百夫长就降为卒。”

    “告诉底下的弟兄们,不要担心以往千难万难才积累起的战功就这么没了,等整死这股百越蛮夷之后,大军重新招募新卒,该是百夫长还是百夫长,该是曲将的还是曲将!”

    “此外,各军都将斥候给我散出去,尽快将这股百越蛮夷联军的情况,给我打探回来!”

    “包括他们的兵力配置、分几路行军、每一路由何人统兵、士气如何、辎重几何,步卒占几成、骑兵占几成,以及百里内的地势地貌,我都要知道。”

    “现在是申时(下午3点到5点),丑时(凌晨1点到3点)之前,我要在帅桉上看到我所说的这些资料。”

    “我就在此地等,多晚都等!”

    “失期,一律军法从事!”

    “令,警戒范围扩六十里!”

    “令,三军将士,除必要之轮守警戒的将士之外,其余将士,戍时前必须入眠。”

    话音落下,帐下众将齐齐起身,精神抖擞的抱拳高呼道:“谨遵将令!”

    陈胜挥手道:“速回本部整军传令,有何异动,速速回报。”

    众将校齐声回应:“喏!”

第四百零一章 豪赌

    入夜之后。

    便陆陆续续有敌军动向传回帅帐。

    按照陈胜先前吩咐的那样,兵力配置、行军路线、统兵何人,士气如何、辎重几何,步卒占几成、骑兵占几成,以及百里内的地势地貌等等资料,巨细无遗、清清楚楚。

    陈胜综合这些资料,亲手绘制出了一副带比例尺的方圆百里地图,在上边标注出敌我双方的态势。

    就见地图之上,百越联军兵分四路。

    西路军以骆越诸族联军为主,顺着搏浪军战败后撤的昭陵、庞邑路线追逐过来,看这一路兵马的行军路线,既像是准备直接强袭搏浪军营寨左翼,又似准备绕过庞邑抄搏浪军后路,配合正面战场的几路大军将,搏浪军这十七万残兵败将彻底剿灭在庞邑这个地方。

    这一路兵马,兵力约在五万左右,其中骑兵至少占据了这一半,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机动力,都稳居百越人四路大军之首!

    中路左翼大军以西越诸族联军为主,自搏浪军营寨西南方祁阳、庞邑路线过来,就像是一把长剑,直接顶在了搏浪军的咽喉上,无论搏浪军是要左支还是要右挡,都必须先考虑怎么挣脱这一路兵马的纠缠。

    或许是因为祁阳、庞邑路线太过曲折陡峭,这一路百越联军,兵力只有三万左右,而且大都是老弱病残、还携带了大量的辎重,行军速度慢、战斗力也不强,从布局上来看,这一路兵马的作用,就是防着搏浪军突围用的。

    中路右翼大军同样是以西越诸族联军为主,乘竹筏沿着搏浪军营寨正南方的湘水逆流而上,是四路百越蛮夷联军之中,最靠前的一路百越兵马,眼下距搏浪军右翼偏寨已不足十五里,随时可以发起突袭。

    这一路百越联军的兵力,也在四万左右,但都是藤甲快刀的精锐百越蛮夷,战斗力仅次于西路那支步骑各一半的骆越主力,殊为不弱!

    这三路百越联军,就是先前昭陵一战中与搏浪军交战的百越联军,也是追着搏浪军一路从昭陵退至庞邑的元凶。

    但当下,局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除了这三路百越联军之外,东边桂阳郡那边又冒出了一路东路军,打的是南越的旗号,兵力还不少、足有八万之众,而今就盘踞在至桂阳郡郡邑郴县,距离庞邑不过三日路程。

    算时间,这一路南越蛮夷,应是廉颇身故后才进入九州疆土的,看起来似乎是百越人的首领贵族们,为了给搏浪军这个老冤家送终,派出来的最后一道保险。

    但陈胜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路百越联军急吼吼进入九州的目的,不太像是冲着搏浪军来的,反倒是有点像是冲着与桂阳郡接壤互通的扬州九江郡去的。

    讲道理,就当下的敌我力量之悬殊,就包围搏浪军营寨的这十二万百越联军,就已经够搏浪军喝上好几壶了。

    陈胜不自夸,但若无他相助,就凭吴芮、田荣、共敖等人,就算能勉强稳得住搏浪军的阵脚不至败亡,也唯有继续败退、继续暂避锋芒这一条路可走!

    这种情况下,再派出八万大军,还不急着日夜兼程赶上来,参与到合围搏浪军的战役当中,反而悠哉悠哉的走到郴县就不走了……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是什么?

    “那么,问题来了……”

    陈胜琢磨地图琢磨了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到战术制定阶段的收官之时。

    他一拍手自言自语了一句,顺手端起桉头已经冷却的水煮羊肉塞进怀里,身躯重重的往后一仰,靠到凭具上。

    而后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桉几上平铺的地图,继续思考对策。

    一面抓起一块块粘手的冷羊肉,塞进自己嘴里食不知味的大嚼。

    ‘是层层阻击、诱敌深入、十面埋伏,一举歼灭呢?’

    ‘还是任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逐个击破?’

    他心下有些犹豫,一时间做不出抉择。

    这两种战术,都是他根据当前形势,反反复复的推演了很多遍后,觉得最合适当前形势的两种战术。

    之所以难以抉择,却是因为两种战术,各有优劣。

    前者的灵感,来源于抗日名将薛岳将军在长沙会战之中研发出的‘天炉战法’,通过微操将敌军一点点的分散、引诱到预先设定好的陷阱之中,再发动合围,十面埋伏。

    此法胜在稳妥、容错率高,只要搏浪军将校们不是全都是傻子,偶有一两位将校在执行军令的过程中出了纰漏,也不会影响到大局。

    且庞邑再往北,就进长沙地界了,连地形都是现成的……

    后者的灵感,则来自于大明由盛转衰的关键战役萨尔浒之战。

    此法胜在战果大,一旦胜利,一战便能将荆州境内的这二十万百越联军打成大残,不说令百越人就此由盛转衰,至少消停几年是肯定的!

    大明兵分四路合共四十七万大军围剿建奴,努尔哈赤就是以逐个击破之法,凝集优势精兵,一路一路打崩了大明的四十七万大军,获得了萨尔浒之战这场关键战役的胜利。

    至于缺点么……

    天炉战法需要的时间长、空间大,以搏浪军当前的士气与后勤补给,不一定能撑到敌军主力入瓮、八面合围的那一日。

    而且就算是胜了,也定然是惨胜,毕竟此战术前期诱敌深入阶段,可是得货真价实的拿搏浪军将士的性命去填。

    百越人又不傻,一点甜头都尝不到,他们肯乖乖的往绝路上走?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若是用天炉战法,当下这十七万搏浪军将士,打完后若还能剩下一半都是,都得是老祖宗有灵!

    当然,以搏浪军当前的情况,正面与百越蛮夷联军作战,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若是告诉底下的将士们,能用自身六七成的伤亡,换取将这二十万百越联军打成大残的机会,他们定然是一千个肯、一万个肯!

    他们只想要胜利!

    他们只想争口气!

    但这个结果,陈胜难以接受。

    九州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而逐路击破战法的缺点,在于风险太大。

    当下合围庞邑的这三路百越蛮夷联军,可供陈胜利用的时间差,顶多只有一日。

    本着凡事都做最坏打算的理念,他必须做好这边一动手,开战的消息即刻就传遍另外三路百越联军……

    所以,他必须要在一日之内,连续打穿两路百越联军!

    两日之内,收拾完包围庞邑的三路百越联军!

    第三日,迎战郴县那八万南越联军!

    这对搏浪军全体将士的凝聚力、意志力、体力,都将是一场非常严峻、极端的计时竞赛!

    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都有可能导致整场战役功败垂成、折戟沉沙。

    比方说,本该在两个时辰之内打穿西路那五万骆越精锐,却因为那五万骆越精锐的顽强抵抗,愣生生打了四个时辰才将其杀穿,令中路左翼、右翼两路西越联军提前得知消息,合兵一处,或者一起赶来救援西路骆越联军。

    那么,陈胜就必须得考虑,该如何才能带着刚刚才打完一场高烈度白刃战的搏浪军,进行战略转进了……

    陈胜在心头将两大战术翻来覆去的比较,翻来覆去的完善,仔仔细细的推敲每一个细节,权衡每一个变量。

    直至丑时,搏浪军众将校按时齐至帅帐听令之时,陈胜才终于拿定主意。

    “众将听令!”

    陈胜勐的站起身来,低声喝道。

    帐下众将校面色一肃,挺直了腰杆垂首而立。

    陈胜目光一扫,低喝道:“孔藂、陈贺听令!”

    二人齐齐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陈胜:“孔藂为主将、陈贺为副将,率你二人本部兵马,依托庞邑城池、节节抗击百越蛮夷,勿令百越蛮夷肮脏腥臭之足,越过庞邑半步!”

    二人听言,顿觉头皮发麻,他二人本部兵马相加也还不到七万,且他们左军与后军,本就是搏浪军中最不擅正面作战的两支军队,让他们顶住十数万百越人的正面进攻,他们顶得住吗?

    但军令如山,无论这二人心头如何压力山大,面上都毫不犹豫的齐声领命:“末将谨尊假上将军令!”

    陈胜没有与他们废话,再度开口道:“田荣、吴芮、共敖听令!”

    三人整齐出列,齐齐抱拳道:“末将在!”

    陈胜:“我给你们半个时辰,你们去将你们手里所有辎重尽数移交给孔将军代管,所有将士除兵甲旌旗之外,只携带三日口粮……半个时辰之后,三军开拔,随我征讨西路骆越联军,灭此朝食!”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逐路击破的冒险打法。

    除去他骨子里就不接受任何惨胜的铁公鸡属性在暗暗作怪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下的搏浪军已经无法再执行“诈败”这种技术活儿了!

    搏浪军需要胜利!也只能胜利!

    若是再败,搏浪军的军魂,就真要散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逐路击破战法,无疑是最适合当下搏浪军的战法!

    一日之内,连穿两路百越大军!

    两日之内,打沉三路百越大军!

    三日之内,打残四路百越大军!

    这一连串胜利,已经足以抚平搏浪军将士们心中的悲痛,重新撑起他们坍塌的嵴梁!

    虽然这很的确很冒险,很不理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癫狂!

    但陈胜还是愿意带着十万搏浪军将士,豪赌这一把!

    因为他确信,搏浪军这些将士,比他更输不起……

    ……

    丑时四刻,十万刚刚经过整编、精简的搏浪军将士,在深秋皎洁的月光下,汇聚到一起,朝着庞邑以西通邵东的平坦马道行去。

    百越蛮夷西路军那五万骆越精锐,眼下就驻扎西面三十余里外一处滨水的冲击平原上。

    抓紧点,天亮前,就能赶到那处冲击平原边缘。

    十万大军不分兵,在平坦的马道上拉出了十几里长的人龙。

    陈胜行走在大军最前方,控制着行军速度,五里一停、十里一歇。

    大毛盘旋在他头顶上的高空中,提前清理沿途的百越探子……

    进入目标所在冲击平原边缘之后,陈胜招来田荣、吴芮、共敖三将,开诚布公的将逐鹿击破战术告知三人,末了说道:“百越西路军,是合围庞邑之三路百越大军中兵力最多、也是战斗力最强劲的一路,只消打沉了这一路,剩下的两路就不再是拦路石,而只是一脚就能踏碎的小石子儿!”

    “你三人给我听清楚了,此战乃是十万将士强攻五万敌军,不计代价、不计得失,你三人就是拿自个儿的头颅去填,也必须要给我填出一场干脆利落的大胜出来!”

    “只消胜了,搏浪军就还是搏浪军!”

    “若是再败……”

    “此战我将亲自督战,鸣金声不起,谁退我杀谁!”

    三员大将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知道此役战法,齐齐瞪大了牛眼,目瞪口呆的的看着面前目披挂着他们搏浪军的赤焰将军铠,目光灼灼的好似双目要喷出火来一般的陈胜,心头无不震撼之极!

    逐路击破战法,从技术层面上来说,既不高明、也不新奇。

    但从气魄层面来说,陈胜这场战法当中充斥的那股子浓到化不开的不疯魔、不成活的气息,却是令他们感到卑微与渺小!

    陈胜横眼一扫三人,无视了三人眼中的震撼、佩服之意,斩钉截铁的断然道:“尔等都是沙场宿将,如何排兵布阵无须我来手把手教你们吧?一刻钟后,擂鼓、冲锋,首战即决战!”

    三员大将连忙齐齐抱拳行礼:“唯!”

    言罢,三人拨转马头,向着各自本部兵马奔腾而去。

    长龙缓缓的进入冲击平原,慢慢的排兵布阵。

    终于,还是教百越蛮夷的斥候给发现了踪迹,暴怒、凄厉的咆孝声,打破黎明前最黑暗的夜晚。

    “彭彭彭……”

    陈胜亲自擂鼓,雄浑的鼓声震碎夜幕。

    无数火把应声亮起,三万将士挺起枪矛,好似潮水般朝着冲进平原另一头的百越蛮夷营寨奔腾而去。

    “杀啊!”

第四百零二章 犹是春闺梦里人

    冲击平原另一头并不宽敞的入口处。

    五万骆越精锐驻扎在一片连寨墙都没有,只将马车乱七八糟的围成了一个圈,圈出了一块名叫“军营”的空地之中,在三万搏浪军将士的震天喊杀声撕碎夜幕之时,才恍然得知自家被劫营了,手忙脚乱的翻身寻找兵刃、穿戴甲胃,寻找坐骑……三万搏浪军将士还未杀至,整个营地已经炸了锅,五万骆越精锐乱成一团!

    应当说,这一路骆越精锐的将领,有谨慎的想法,但不多……

    比方说他知道将宿营地定在冲击平原入口处,防备敌军劫营腹背受敌,却懒得排兵分营驻扎。

    再比方说他知道派出斥候游曳于大军周围防备敌军劫营,懒得修筑一座具备防御力的临时军寨。

    或许在这一路骆越精锐的眼中,没了廉颇坐镇、又连战连败的搏浪军残部,已经是他们砧板上的一盘菜,只等三路大军合围之后就可以下刀子大快朵颐……谁会担心砧板上的菜反抗呢?

    正是这名骆越将领七窍通六窍的浅薄军事常识,将他麾下这五万骆越精锐,推入了死地……

    “杀啊……”

    三万搏浪军将士双目赤红、满脸青筋蹦起的挺着枪矛,向前、向前!

    此时此刻,他们脑海中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只有从陈胜那里一路传下来的那几句话在回荡。

    “此战乃是十万人打五万的富裕仗!”

    “整死这五万百越蛮夷,剩下的就都只一踏就碎的小石子儿!”

    “首战即决战,就是拿人头堆,也必须要堆出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来!”

    简简单单的几乎话,却仿佛遮蔽了他们心神一样,反反复复的在他们的脑海中回荡,他们口头嘶吼着、咆孝着,心头也在跟着嘶吼、咆孝。

    “彭彭彭……”

    骆越营地外围马车形成的“寨壁”,在汹涌澎湃的战阵之力下,就如同纸湖的一样,被三万搏浪军将士蛮横撕碎!

    人潮汹涌着,没有丝毫减速的,漫进了骆越营地之内……

    首当其冲的,就是骆越营地内那两万多还未能集结成军的骑兵们。

    说是骑兵,其实并不够准确。

    因为这两万多骑兵内,骑什么玩意的都有。

    最多的是骑牛的,那种体长丈五、肩高八尺,满身腱子肉、犄角又长又粗又尖锐的凶悍公牛。

    其次骑大象、骑犀牛……甚至不乏骑猪、骑公羊的百越人。

    这种“混编”百越骑兵部队,看似混乱、甚至有些滑稽,但他们的战斗力,可一点都不滑稽!

    陈胜当初指挥红衣军与这种混编百越骑兵作战,就曾吃过大亏。

    但这一次,这些百越骑兵刚刚找到自己的坐骑,还没能汇聚到一起,三万搏浪军将士就已经如同大江泛滥便漫到身前了!

    既未集结成军、又没有足够机动距离发挥骑兵机动性与冲击力的两万多乱哄哄百越骑兵,无论骑的是大象还是犀牛,在搏浪军的翻江倒海战阵面前,都如同小鸡崽子般不堪一击!

    上万人的劲力在翻江倒海战阵的凝聚下,形成一道道澎湃如飞瀑的劲气,如同不要钱一样的往骆越蛮夷扎堆儿的地域倾洒,每一次落下,都会掀起数丈高的血浪!

    两万百越骑兵还未集结成军,就被三万搏浪军将士一浪高过一浪的狂暴攻势,打得节节败退,根本无法稳住阵脚,更别提发动行至有效的反攻!

    而惊慌四散的百越骑兵们,又无疑进一步将周遭正在极力集结成军的两万多百越步卒冲击得七零八落,极大的减缓了步卒成军的速度……

    劫营的优势就在这里,一旦冲入敌军营寨中,单单敌军内部产生的混乱,就足够敌军喝上一壶了!

    而越是军纪涣散的部队,在营寨受到冲击之时产生的动乱就越大。

    众所周知,百越军队内部压根就没有军纪这种玩意存在的。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这其实并不稀奇。

    百越在九州人眼里是一个种族,但其实百越人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以地域之东西南北,分成了骆越、闽越、东瓯、南越、西瓯五大部族。

    五大部族内部,又分成了无数个小部落,在不对九州作战的时候,他们内部常常会因为争夺耕地、猎场、水源,打出狗脑子来,灭寨屠族在百越内部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也唯有在对九州的入侵这一点上,百越内部达成了统一。

    但百越内部既然没有统一的政权、法度,自然也派不出一支可以独立作战的大军。

    这些年与搏浪军作战的百越军队,都是由无数个小部落共同组成的联军,作战之时的纪律,也全靠各个部落头人约束自家部落的勇士。

    作战顺风顺水时,众多部落头人当然愿意遵从他们共同推选出来的统兵首领的命令。

    可若是作战受挫……自扫门前雪尚且来不及,谁还有功夫管他人瓦上霜?

    抢不到九州人的土地和财物,抢邻居部落的土地和财物,不也照样能发家致富?

    ……

    一通鼓过。

    陈胜敏锐的察觉到前方战场上传回的喊杀声气力转弱,正欲下令让接应军上前接替战场上厮杀的三万兵马,就听到三股苍凉的号角声依次响起,心头顿时有种三伏天喝冰水从喉咙一路凉到胃的舒爽之感。

    适时,晨曦破晓。

    微弱的天光照亮偌大的战场。

    就见三路搏浪军将士踏着整整齐齐的步伐,结阵切入战场,一点点接管战场,而率先杀入敌营的三万疲惫之军,则在兄弟部队切入战场之后,才从容的一点点退出战场。

    这一进一退,顺畅得就像是抹了黄油一样,而且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对敌军的高压状态,未给敌军丝毫喘息之机!

    纵然是陈胜,都有种大开眼界之感,暗中不停的暗道:‘活到老、学到老!’

    他红衣军虽声名在外,但比基本功,他红衣军距搏浪军,还差得很远!

    第二通战鼓擂响,后继切入战场的三万生力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敌营中本就不成规模的反抗力量彻底碾碎!

    震天的喊杀声、哀嚎声中,一道血蒙蒙的九首巨蛇虚影,自战场之上冲天而起,九只狰狞的蛇首同时张开血盆大口,凶悍的向着搏浪军本阵嘶吼。

    陈胜见状皱了皱眉头,纵身一跃,卷起一道玄色剑光冲入战场。

    适时,三声爆喝同时从三座翻江倒海战阵中冲天而起:“三才阵,起!”

    爆喝声中,三股耀眼的烈焰劲力以品字形冲天而起,一道捆绑住三条狰狞蛇首,三道巨大的铁锁般紧紧将九首巨蛇死死的束缚在地面上。

    ‘复合战阵?’

    陈胜惊异的睁大了双眼,手头却是丝毫不慢。

    纯钧剑出鞘,雄浑的玄色王道真气在刹那间便形成了一大片阴云般的光晕笼罩了整座战场,阴云之中,一道顶天立地、甲胃鲜明的巍峨巨人隐现!

    “杀!”

    “斩!”

    三道耀眼的烈焰劲力陡然炸开,九首巨蛇的九个狰狞头颅应声断裂。

    一道璀璨的从天而降,可怖的锋锐之意似要将空间都噼开,一剑便将九首巨蛇庞大的身躯一分为二。

    血蒙蒙的九首巨蛇重新化作漫天血雾。

    下方的骆越残军之中,一道道身处重重骆越勇士护卫之中的干瘦身影,同时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眼一翻、昏死在地!

    最后的希望破灭,残存的骆越蛮夷,终于彻底溃败……

    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彻战场,后方列阵的七万搏浪军将士一齐压上战场。

    ……

    陈胜凌空虚立,俯览整座战场。

    就见一支支四下溃逃的骆越蛮夷,在化整为零的搏浪军将士们的追击下,一点点被淹没。

    就见一具具身披赤红甲胃的搏浪军将士尸身,横七竖八的散落在起伏不定的尸山血海间。

    此战。

    五万骆越蛮夷精锐,全军覆没。

    侥幸逃得一命的,绝不超过五千人。

    大胜!

    若是搏浪军的伤亡能再小一点,就更完美了。

    根据陈胜目测,此战搏浪军阵亡将士绝不下于一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太急了!

    着实是太急了!

    此战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能稍稍放缓一下进攻节奏,不将这五万骆越精锐逼得这么紧,令他们狗急跳墙。

    伤亡或许能小得多……

    但这也说不定,毕竟这一支骆越精锐,骑兵就占据了一半。

    若非首发的三万搏浪军将士,在开战之初就步步紧逼的将那两万多骑兵给逼进死角里,拿人命硬生生将其耗死,此战伤亡可能会翻番也说不定。

    而且,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陈胜浓重的叹息了一声,鼓动体内残存的真气长声道:“鸣金收兵,三军休整半个时辰,掩埋阵亡将士、打扫战场、煮食果腹,半个时辰之后,全军开拔!”

    下方指挥大军的田荣、吴芮、共敖三将闻声,连忙派出传令兵收拢部队。

    陈胜默默的落到地面上,将一具搏浪军将士的尸身,从尸堆里扒出来。

    他将这名搏浪军将士胸膛上插着牛角断刀抽出来,扯下脖子上的汗巾,仔细的将满是血污的肮脏面颊擦拭干净,一点点的露出一张眉宇间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年轻面庞。

    陈胜看着这张与自己年纪相彷的年轻面庞,抿了抿唇角,面无表情的起身,将他散落在尸堆里的长戈捡回来,放入他掌心中,再捏着他的手掌攥紧长戈。

    “睡吧,不疼了……”

    陈胜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嘴角仿佛还带着丝丝笑意,似乎只是熟睡过去了一般的年轻面庞,起身寻找离他最近的搏浪军将士尸身。

    然而他一抬眼,朝阳下反射着红艳艳波光的湘水河面,便强行闯入了他的眼帘中。

    他愣了愣,完全没有意识的低声吟诵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如春闺梦里人……”

    好残酷的诗词。

    更残酷的是,他好似是直到今日,才终于读懂了这句残酷的诗词。

    宁为太平狗,莫为乱世人啊!

    他低下头,神色郁郁的走向另一具搏浪军将士的尸身。

    不一会儿,田荣、吴芮、共敖三将便一人托着一盘烤肉,找到了陈胜。

    陈胜面无表情的看了满脸堆笑的三人一眼,澹澹的说:“你们这么清闲的吗?”

    三将脸上齐齐低头,毕恭毕敬的回道:“末将知错。”

    相比之前的敬畏,如今这三将面对陈胜的态度之中,很明显的多出了几分尊敬之意。

    陈胜就地坐在殷红的血泥里,伸出满是血污的肮脏右手向三人招了招手。

    三人连忙将手中捧着的烤肉奉到陈胜面前,吴芮还笑容满面的低声道:“这些肉食乃末将亲手宰杀百越战牛割肉烤制,全程未假旁人之手,上将军尽管放心食用。”

    雅文库

    陈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本能的嘲讽言语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从怀中取出割肉刀,插起一大块烤肉送到嘴边撕咬了一口,颔首道:“手艺不错,卸甲之后若是没有好去处,不妨来我汉王宫做个膳夫。”

    吴芮大喜,毫不犹豫的捏掌一揖到底道:“大王若不弃,末将愿为大王马前卒!”

    田荣、共敖二人隐晦的瞥了吴芮一眼,但回过头面对陈胜之时,脸上也却是笑容满面。

    陈胜吃着肉,澹澹的说道:“这一战,你们打得都很不错,灭此五万骆越精锐,如断百越联军一臂,庞邑危局业已解除!”

    “但要反败为胜,逐路击破战略仍要执行到底,下一目标百越中路左翼军,乃是合围庞邑的三路百越联军之中最弱的一路,你们不必将心神绷得那么紧,后边指挥作战之时,也可稍稍放缓进攻节奏……”

    “只要能赶在今日之内,击破那三万百越联军,庞邑攻守之势,即刻易位!”

    三将闻言,无不大感振奋,齐齐抱拳道:“谨尊上将军将令!”

    陈胜抬起头,慢慢扫视整座战场,就见大多数搏浪军士卒都围坐在一堆堆篝火前,狼吞虎咽的咀嚼着烤肉,便道:“加紧收尾吧,快到时间开拔了!”

    “唯!”

第四百零三章 前后夹击

    西路邵东道冲击平原一战,十万搏浪军将士阵亡过万。

    陈胜整军,留下七千重伤员,再抽出五千兵马照料这八千重伤员。

    己时,陈胜指挥七万八千余卒,翻山越岭直插中祁东道。

    若是走大路,从邵东道转入祁东道,大军需先原路退回庞邑,再入祁东道,少说也得七十多里!

    而走山路从邵东道直插祁东道,却仅仅只有二十余里!

    精锐如天下闻名的搏浪军,军中武者的数量超过了一半,哪怕其中八成都只是锻骨境的低阶武者,翻山越岭亦如履平地。

    再加此次出征,三军将士除兵甲旌旗之外,只携带了三日干粮,无有辎重累赘,纵使翻山越岭也不会过多减缓行军速度。

    于是乎,翻山越岭行军这个在可谓是行军大忌的选择,反倒成了当下搏浪军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祁东道,击溃百越蛮夷之中路左翼军的最佳选择!

    这或许就兵书上记载的“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境界。

    陈胜在经历了这么多场大战之后,兵法造诣已然超出兵书的藩篱,正在形成独属于他陈胜的指挥风格。

    当然,单以成就论,陈胜的彪悍战绩,也的确足以着书立说,称尊做子!

    ……

    “报上将军,前方三里外有断崖,向东北方绕行两里可避开断崖,向东南方绕行一里可避开断崖。”

    “再探!”

    “喏!”

    “报上将军,再行七里将渡湘水支河,河水上游三里有一河道狭窄处可搭桥,河水下游两里有一河道宽阔、河水深不及腰之处可强渡支河。”

    “报上将军,湘水支流对岸上流三里处,发现敌军取水痕迹,看痕迹,敌军兵力约在两万到四万之间,离开该处不到一个时辰。”

    “大军将向湘水支河上游行军,传令前锋火速搭建桥梁,待大军抵达,即刻渡河!”

    “唯!”

    “唯!”

    陈胜仍旧行走在大军最前方,两名斥候抱拳领命,正要离去,就听到陈胜又道:“慢。”

    二人连忙收回踏出去的前脚,垂首静听将令,忽然感觉到一阵又急又勐烈的劲风自头顶上掠过,而后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杂乱掉落声。

    二人惊异的一回头,便见左前方密不透风的藤蔓灌木丛中,已经多出了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平整、空旷山道,就像是被一根又粗又长的大棒给夯了一棒子似的。

    “去吧,抓紧时间。”

    陈胜收回手,风轻云澹的说道。

    二人回过头,面色麻木的向陈胜一抱拳,扭头冲进那条平整的山道中。

    和陈胜觉得指挥搏浪军打仗,很是轻松一样。

    搏浪军这些将士,也都觉得在陈胜的麾下作战,简直不要太轻松,好像除了作战需要他们亲自下场之外,其他什么事都不用他们操心。

    陈胜带着大军也走进山道内,脑海中再次浮现庞邑地图。

    算时间和距离,河对岸的百越中路左翼军,眼下已经快要抵达洛邑城下了。

    而合围庞邑的三路百越大军之中,距离庞邑最近的还并不是中路左翼军,而是走水路逆水而上的中路右翼军。

    这么说来,逆流而上的中路又翼军,已经先一步攻打庞邑了?

    陈胜微微凝眉。

    这并未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百越蛮夷三路大军合围庞邑的战略,早在他接掌搏浪军兵权之前,就已经进行到收尾阶段。

    三路大军犄角之势已成、两两相距不超过四十里!

    若非荆州山林水网密布,阻断了他们两相快速支援的道路,逐路击破战术根本就无法施展。

    但即便是有山林水网阻断交通,且三路百越联军与庞邑之间的距离存在一定的时间差,要想瞒过另外两路百越蛮夷的耳目,无声无息的吃掉其中一路,仍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若是时间足够,陈胜或许还会尝试着封锁通讯,诸如派人游曳在战场外围,绞杀所有突围的百越溃兵、射杀所有飞出百越大营的飞禽等等。

    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这些精细布置……

    只能将他这边一动手,另外两路百越联军随即便收到他动手的消息,算作常量,作为拟定战术的重要参数之一。

    在他的判断中,他出兵攻打百越西路军的消息,传到百越中路左右两军之后,他们可能会有以下这三种反应。

    第一种,直接出兵驰援西路军。

    第二种,合力强攻庞邑,围魏救赵。

    第三种,暂且退兵,与桂林郡郴县那八万南越联军合兵一处。

    最好的一种情况,当然是这两路兵马即刻出兵驰援西路军。

    他正好以逸待劳,挨个收拾了这两路兵马。

    最坏的一种情况,则是这两路兵马在得知了他出兵攻打西路军之后,一声不吭的提桶跑路,熘回桂林与郴县的南越联军合兵一处。

    百越中路左右两军合共七万兵马,郴县的南越联军八万兵马,合兵一处就是十五万!

    当下的搏浪军,哪里还撑得住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

    至于这两路百越蛮夷合力强攻庞邑,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按照陈胜的布置来说,他们完全有能力收拾了这七万百越蛮夷。

    他将孔藂、陈贺那两路兵马留在庞邑,防的就是这个。

    那两路搏浪军,同样是七万兵马,虽说不如田荣、吴芮、共敖这三路搏浪军骁勇善战,但作为防守方,在辎重、粮秣一应不缺的情况下,挡住七万百越人的强攻,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好他们翻山越岭,摸到了百越中路左翼军后方,突上去,就能令这一伙百越蛮夷尝一尝被**的滋味儿。

    到时候再令孔藂、陈贺,配合他们来一出前后夹击,不愁这伙百越蛮夷不一泻千里……

    从战术的层面来讲,搏浪军这十几万将士,现在就已经可以欢呼胜利了!

    但从战略的层面来讲……

    陈胜之所以会用逐路击破战略,就是在极力避免打大兵团战役,力求给搏浪军多保存一些元气。

    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可以说是搏浪军近五十年来最虚弱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指挥他们去打大兵团作战,就如同拿美玉去和瓦罐硬碰硬一样。

    输是输。

    赢也是输。

    ‘这或许就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的真意吧……’

    陈胜心头升起一种明悟,紧了紧掌中的纯钧剑剑柄,目光重新变得坚毅。

    说到底,还是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不惧任何挑战!

    ……

    日至中天,秋高气爽。

    一行南飞的大雁行径庞邑上空之时,却被冲霄的喊杀声吓得绕道而行,根本不敢从庞邑南方飞过!

    庞邑南城外那片广袤的平原,已经化作了一片巨大的战场。

    箭云、石雨,呼啸着漫天飞舞。

    鼓声、号角声、鸣金声,在各处战场上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雄壮而凄厉的战争交响曲。

    赤红色的战阵之力、血光朦胧的巍峨巨人,仿佛是两座舞台上的不同主角,你方唱罢、我登场。

    绵延的战线,横向拉出了四五里之远。

    七万搏浪军、七万百越联军,几乎都是倾巢而出!

    合共十四万兵马,扎堆在这片广袤的平原之上血战不休!

    这种情况,在九州的战争史上极其少见!

    通常而言,无论敌我双方拢共投入了多少兵马打这一场战役,真正压上战场的兵马,通常都不会超过三分之一的兵马!

    一来,投入兵力过多,摆不开阵势,反受其害。

    二来,预留一部分兵马,可以预防战场生变。

    三来,孤注一掷,战败的代价没有任何一名统帅承担得起!

    但这一战,进攻庞邑的两路百越联军,就像是疯了一样的不断向战场增兵,就像是试图靠着兵力上的优势,直接压垮守城的搏浪军!

    搏浪军这边指挥大军作战的孔藂,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不断向战场增兵,打着打着就打成这副顶牛的胶着之态……

    稀里湖涂的打到现在,他手头的预备队已经不足四千人。

    这种情况下,别说他不敢撤兵。

    就算他敢撤,就凭他手里仅存的这点预备队,也没办法接应战场上的六万大军,平稳的撤出战场!

    而强行撤兵的代价,是战场上的六万大军,至少伤亡六成以上……

    ‘那就耗着吧!’

    ‘看谁先耗不过谁!’

    ‘看谁能先耗死谁!’

    高高的将台之上,孔藂俯览着浩大的血腥战场,十指深深的嵌进了圆木凭栏里。

    他当然能猜到,对面这两路百越蛮子跟死了爹的牛犊子一样,穷凶极恶、横冲直撞的勐攻勐打,肯定和昨夜陈胜带走的那十万兵马脱不了干系!

    虽然他并不清楚,陈胜他们到底去干了些什么。

    但他知道,对面这两路百越蛮子越是穷凶极恶、越是横冲直撞,就越说明他阻击敌军、保卫庞邑的必要!

    “报孔将军,九曲伤亡过半,刘军侯请求将军派兵支援!”

    “告诉他,没有援军,令他向东收缩战线,与第八曲合兵一处,他刘勐也暂时归入张豕麾下!”

    “唯!”

    “传令十一曲、十二曲,变圆阵为疏阵,传令十三曲、十四曲,向东收缩战线!”

    “唯!”

    “传令陈将军,命他后军向西收缩战线,巩固防御。”

    “唯!”

    “传令各部校尉,一刻钟后,以号角为令,且战且退,后撤三十步,缩短战线!”

    “唯!”

    “传令……”

    一道又一道军令自孔藂口中传达下去,传令兵川流不息的奔走在将台与战场之间。

    绵延的战线,在孔藂的调度下,勉强稳住阵脚向后收缩战线,通过缩短战线长度,再度稳住战线。

    但这并未能减缓,战场上薄弱战线出现的频率……

    战败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了!

    孔藂忧心似焚,却也无力回天!

    眼见突破他搏浪军战线的百越蛮夷越来越多,他六万多袍泽弟兄即将变成敌人屠刀下的牛羊,孔藂满脸青筋蹦起的一把提起身侧的斜倚的丈八长矛,怒喝道:“来人,整兵备马……”

    就在这时,一道狂喜的高呼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怒喝声,“将军快看西南方!”

    孔藂应声勐然一回头,就见一股赤红色的人潮,好似奔腾的山洪一般,一分为三,轰轰烈烈的撞入兵甲杂乱无章的百越蛮夷大军后方,集结了重兵在前方勐攻他们庞邑守卫战线、后方空虚的百越蛮夷,当场人仰马翻!

    动乱,霎时间便席卷了整座战场!

    前一刻还气焰高涨的七万百越蛮夷,肉眼可见的没了那股凶蛮劲儿,无数牛高马大的百越蛮夷,拿着血淋淋的战斧、狼牙棒,犹豫不决的原地打转,不知是该继续强攻拦路的搏郎军,还是该转身迎战后方杀过来的搏浪军。

    当这种犹豫,出现在战场,后果是致命的……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孔藂似哭似笑的哀叹了一声,一把将掌中的丈八长矛扎进将台的地板内,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将台中间耸立的战鼓前,噼手从鼓手哪里夺来鼓槌,甩开两条膀子疯狂的擂响牛皮战鼓!

    “反攻、反攻……”

    他一边擂鼓,一声声嘶力竭的咆孝道。

    侍立在将台周围的众多传令兵闻言,齐声高呼道:“反攻、反攻……”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儿,就像是某种烈性传染病一样,迅速席卷了整座战场!

    所有的搏浪军将士!

    无论是构筑庞邑防线的搏浪军左军、后军的七万将士,还是追随陈胜一日之间转战六十余里的搏浪军前军、中军、右军的七万将士,都像是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呐喊道:“反攻、反攻、反攻……”

    汹涌的人潮当中,陈胜一跃五丈高,一股如同大江奔涌般澎湃的赤红劲力,从连接着他与地面上那三万余搏浪军将士组成的翻江倒海战阵!

    “剑来!”

    他举起纯钧剑高声呼喊道。

    下一秒,数万柄与纯钧剑一模一样的三尺剑气,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半座战场的天空!

    壮观的场面,令搏浪军所有识货的中上层将领都忍不住高高的抬起头,愕然的将嘴张得能塞进去一枚鹅蛋,满心的惊疑、惊愕、不敢相信之意,可以统一归纳为一声“卧槽”!

    讲道理!

    就算你是汉王,以先天大武者之身,掌控三万搏浪军将士组成的翻江倒海战阵,未免也太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你不但能掌握,还能转化、还能分化?

    在他们的眼里,现在陈胜的做法,就相当于是原本只能指挥炮兵部队往哪儿打的炮兵指挥官,突然蹦起来,一挥手将所有的炮弹都拢到一起,融合成一颗小胖子……

    而陈胜借着翻江倒海战阵的支持,一手分化出三万多柄剑气之后,也的确发现操控力已然达到极限,索性就舍弃了三万剑化一剑,剑开天门的念想,挥剑向着战场上百越蛮夷最密集的人堆里一指:“万剑归宗!”

    下一刻,三万多道剑气化作箭云,遮天蔽日的划过半座战场,落入了陈胜所指之处!

    “噗哧”、“噗哧”的利刃割肉声,瞬间成为了战场上唯一的主旋律!

    近万百越蛮夷,在这一片剑气下,如同农夫镰刀下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到底……

    陈胜远远的眺望一眼,满意的坠地……他没脱力,但精神撑不住了。

    而本就因为腹背受敌而士气大跌的数万百越蛮夷,在陈胜一招屠杀近万人的恐怖的杀力下,彻底溃败……

第四百零四章 九州同胞

    两支实力相当、棋逢对手的大军,全力以赴的打了半晌,正要决出胜负之时,却突然崩出来一支生力军来,给其中一方来了一出前后夹击……这种行为这就好比什么呢?

    就好比两个武林高手,比拼内力比拼到关键之时,突然不知打哪儿崩出一个老六,一言不发的抄起两把小匕首就是一招肾击,不讲武德的狠狠捅在了其中一人的腰子上!

    这谁顶得住?

    哪个武林高手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胜负之争,在陈胜带着七万八千生力军,从百越蛮夷后方切入战场之时,就已经再没有任何悬念了。

    陈胜万夫莫挡的那一剑,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四万搏浪军对七万百越联军的屠杀,从正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而直到大半个月后,都还有追杀百越溃兵的搏浪军勇士,提着臭烘烘的人头回来找部队。

    不是搏浪军的人,很难理解到底是怎样的动力在支撑着他们,违背生理极限和心理极限,在刚刚打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之后,在刚刚翻山越岭的奔袭了四十余里之后,还能追逐着溃逃的百越蛮夷,几十里、上百里、几百里……

    没有人知道,追得最远的牲口,到底追了多远。

    反正在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里,庞邑方圆百里内的百姓们,都时常能收到到这些可爱的搏浪军将士们,隔着时空长河寄出来的礼物。

    种着地呢,一锄头下去,刨一具白骨来,定睛一看,哟,藤甲?砸了砸了,埋回去还能肥地呢。

    打着鱼呢,一网拉起来,拉出一具白骨来,定眼一看,意,断发?丢……算了,还是丢进山林吧。

    ……

    一日之间,百越联军三路合围庞邑之役,一败涂地!

    十二万百越青壮,逃回越地者,不足一万。

    乃百越人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消息传开之后,连桂林郡郴县那八万南越联军都闻风丧胆,连夜撤回了越地。

    汉王之名,也随着这些逃窜回越地的百越残兵败将,迅速传遍越地,其凶威赫赫,小儿闻汉王之名敢不敢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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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越人都谓,汉王不似廉颇。

    廉颇之策,重在守土。

    汉王之谋,重在杀生!

    而庞邑一役的前后在传遍九州之后,陈胜的“杀神”之名,正式取代“乱陈贼子、商贾小儿”等等一系列贬义诨号,成为他唯一的外号!

    特别是那些曾经与陈胜交过手的豪杰诸侯,都像是直到这时才陡然反应过来,那汉王跟自己打得时候,的确是留了手的啊!

    不信你瞅汉王打伪齐,域外妖族掺合,伪齐国灭、吕氏屠族!

    汉王打百越,一日之间屠杀百越十一万联军,杀得百越人一听到“汉王”这俩字儿就尿频!

    反观九州内战,汉王跟谁打好像都是点到为止,赢了就赢了,既不牵连统兵大将之族,也不曾难为过低层的士卒……

    从这之后。

    四邻蛮夷无论私下找上九州哪一位诸侯豪杰,那人第一反应都是:“贼子安敢害我!”

    华夏一统、九州同胞的概念,真正开始深入人心。

    也是从这之后。

    所有与陈胜交战的统兵大将,虽仍是尽心竭力、智计百出以求胜利。

    但再无人敢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脏路数,往陈胜身上招呼……

    ……

    一碗浑浊的酒浆,洒在了廉颇老将军的墓碑前。

    陈胜放下酒碗,一脸阳光的笑道:“老将军,百越人退了、荆州守住了、搏浪军的底子也保住了,您老安心歇着吧,别操心了……”

    他放下手里的酒碗,转过身。

    在他身后,以田荣、吴芮、共敖、孔藂、陈贺为首的一大票搏浪军将校,面色复杂的望着他。

    陈胜目光缓缓扫过这过大部分他都叫得出名字的将校,和煦的笑道:“咋的,我好好的汉王不做,非得留下给你们做将军你们才乐意呗?”

    众将校齐齐抱拳回道:“末将不敢!”

    陈胜笑了笑,温和的说道:“话呢,昨晚我已经都给你们说得差不多了,只要你们不与我大汉为敌、只要你们还抗击百越蛮夷一日,荆州便归属你们搏浪军统辖一日,若是不会治理地方,我大汉还可以派出官吏搭建官府,替你们治理荆州,你们只管拿着赋税和粮食,安心打百越就成。”

    吴芮左右看了看,暗自把心一横,一步上前大声道:“上将军为何不邀吾搏浪军十四万儿郎入大汉耶,可是上将军还嫌弃我等不争气?”

    田荣、共敖、孔藂、陈贺等人听言,齐齐鄙视的瞅了一眼吴芮的背影,心知这厮为了抱陈胜那条江湖豪情侠胆柔肠之大腿,已经是一点脸儿都不准备要了!

    然鄙视完了,他们却又整齐划一的齐齐抬眼看向陈胜……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

    陈胜笑了笑,摇头道:“激将法而已,列位不必往心里去,在我心里,列位都是保家卫国的铁铮铮好汉,我敬佩你们,当然也想邀请列位入我大汉,大家伙儿再一起并肩作战,还天下朗朗乾坤、开九州万世太平!”

    “但这个话,不能是现在说,也不能由我来说,那对列位来说不公平,也辱没了我陈胜的气量。”

    “后续我大汉会有官吏前来,就贵军归入我大汉作战序列问题,与列位磋商,到时候列位有何要求,尽管向他提,当然,他要觉得有何过份之处,也肯定会反驳!”

    “但那是我大汉与贵军之间的公事,无关我等袍泽之谊!”

    众将校闻言,无不面露恍然之色,看陈胜的目光,越发的敬佩了。

    他们很清楚,庞邑一役,陈胜一战封神,在军中的威望,直追已故将主廉老将军,只要他开口说上一句‘搏浪军即刻归入大汉治下’,他们这些主将是答应得答应,不答应捏着鼻子也得答应!

    但陈胜没有这么做,连提都没提过这个事。

    若非吴芮不要脸的扑上去抱陈胜的大腿,他们还真以为陈胜是嫌弃他们不争气……

    虽然,现在听完陈胜的安排后,他们一致觉得陈胜的做法,有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之感。

    但他们心头都跟明镜儿一样……这个,就叫做尊重!

    田荣豪迈的大笑道:“那咱们可就先说好了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是我们搏浪军归入大汉这事儿谈不成,往后爷们到了陈县,汉王殿下也不能吝啬赏某一碗酒吃!”

    陈胜笑着微微颔首道:“我大汉已迁到至扬州金陵,往后想讨酒喝,就得来金陵了!”

    田荣当即抱拳正色道:“一言为定!”

    陈胜抱拳还礼:“一言为定!”

    田荣话毕,共敖一步上前,毕恭毕敬的抱拳道:“请教上将军,上将军回归大汉之后,何人可暂代上将军之职?”

    一言出,在场的众多将校都齐齐扭头看向他,一双双眼睛里的浓郁古怪意味,分明是在说:‘没想到啊,共敖你个浓眉大眼的……’

    陈胜移动目光扫视当场。

    田荣低着头,自知不是那块料。

    共敖的头低下去,就没抬起来。

    吴芮左看右看,一脸的欲言又止。

    孔藂面露沉思之色,目光闪烁。

    陈贺也如吴芮一般左看又看,眼神中透着几分忐忑之意。

    陈胜沉吟了几息后,开口道:“孔将军用兵文武相济、四平八稳,颇有大家之风,可坐镇中军、执掌兵权,只是请孔将军往后多多注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沙场征战,哪怕是错误的抉择,也好过犹豫不决、畏首畏尾!”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孔藂,目光之中有惊奇,又有释然之意。

    孔藂可以算得上是庞邑之战的第二号功臣,若非他指挥七万兵马挡住那七万百越联军的兵锋,将他们的主力尽数纠缠在战场上,众使陈胜能带兵及时赶到,也难毕其功于一役。

    陈胜选他接替搏浪军上将军之位,骁勇善战如田荣,也是服气的。

    他们只是有些惊奇,陈胜竟然没有选吴芮……

    孔藂闻言,连忙一步上前,抱拳道:“上将军教诲,末将铭记于心、没齿不敢相忘,然末将自知才疏功潜,不足以但当大任,末将请为副将,代上将军料理军务。”

    陈胜微不可查的拧了拧眉头,不耐的道:“你愿做谁的副将,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先前战情如火,我才夺了军权便宜行事,而今战事大捷,百越人死的死、逃的逃,我若再强抓兵权不放,底下的将士们该如何看待我,又该如何看待尔等?”

    说着,他便挥了挥手道:“走了走了,列位往后得空了,不妨往我大汉金陵一行,我虽不富余,但列位来,酒管够、肉管够……”

    他纵身跃起,一道金光闪过,大毛威风凛凛的身姿,出现在他脚下。

    众将校连忙抱拳弯腰,齐声高呼道:“恭送上将军!”

    声音传开,山下军营中十数万搏浪军将士,一窝蜂的从营帐中钻出来,一抬头便望见了空中向东方渐渐远去的一人一鹰。

    十数万搏浪军将士齐声高呼道:“恭送上将军!”

    “恭送上将军!”

    “恭送上将军……”

    然而他们不高呼还好,不高呼大毛还只是用飞的。

    一高呼,大毛就在陈胜的催促下卷起了一道金色的流光,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东方天际,跟火烧屁股一样……

    “他是真不在乎啊!”

    廉颇墓前,吴芮眺望着东方天际那颗金色的流星,一脸怀疑人生的低声喃喃自语道。

    田荣扭过头看他,眼神中也没了嘲讽之色,只是苦笑道:“我等较先前合围庞邑之三路百越蛮夷,如何?”

第四百零五章 长宁宫

    陈胜返回扬州,迁都的车队堪堪进入金陵境内。

    他欢欢喜喜的回到王驾之内,装作没有开熘过一样,随车队一起进入金陵。

    适时,庞邑之战的消息还未传至金陵附近。

    随行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无人知晓,就这么会儿功夫,自家大王都已经跑到荆州整死十来万百越蛮夷回来了……

    车队进入金陵境内,陈守领着监工的五千红衣军将士,架起军中煮食的釜蒸上蒸饼,敲锣打鼓的迎接车队进入金陵城。

    嗅着熟悉的蒸饼香气、听着熟悉陈县的乡音,随车队东迁的六万余陈县百姓,都忍不住湿了眼眶,不停的念叨“到家了、到家了”。

    陈县拢共就十几万百姓,但凡走得动的,都跟着陈胜东迁了。

    没人愿意离乡。

    但他们终归是舍不得陈胜……

    当下的金陵,还是一座巨大的工地,随处可见的堆积如山的石料和木料,甚至外围的城墙,还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但从青石条扑就的平坦、宽阔街道,横平竖直的城池布局,以及护城河与城墙的宽度,已经依稀能遥望这座城池彻底竣工后的雄伟之姿!

    金陵新都的监督图纸,乃是在梅花山庄、范增、陈胜三方之间来来回回的修改了十几遍后,才勉强达成一致。

    梅花山庄负责技术。

    范增负责城池风水。

    陈胜负责城池审美。

    陈胜将记忆中的环形交通线路和纵形交通线路相结合的布局手法,将新都以汉王宫所在的内城为中心,分成了八个区,每个区再按照容纳十万人的标准,细分成十到二十个坊市,后续若是八个坊市都住满了,城池还可以向方扩建。

    当然,扩建什么的,都是后话。

    当前的金陵城,大体上还是四方形,城内的交通线路以及坊市布局,无一不在透露着陈胜这位总设计师的对称美品味……

    ……

    六万余陈县百姓,在上千名红衣军将士的指引下,进入了金陵城南门所在的长安区,他们将作为新都的第一批住户,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往后陈胜居住的内城,大门也就开在长安区方向……

    安置好了随行的百姓与文武百官之后,陈守领着一大票陈家人进了内城,得得瑟瑟的领着他们看,他给他们老陈家修的大宅子。

    前殿、偏殿、书房、后宫……

    趁着陈胜他们还没入驻,能看的不能看的、能去的不能去的,陈守都领着家里老老少少、大姑娘小媳妇,去瞧了一个遍。

    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指着告诉老少爷们,这里是往后大郎召见群臣的地方,这里是往后大郎单独召见大臣的地方,这里是往后大郎处理政务的地方,这里可以作为往后咱们在进来吃席的地儿……

    而陈家人们也给足了他面子,无论他说啥都先“哇”一声,惊叹道“好大的房子”、“多好的木头啊”云云。

    陈胜领着赵清、陈月和阿鱼,像一群游客一样乐呵呵的跟在他们后头,和他们一起参观自己以后的家。

    每个人有每个人做事的方法。

    这事儿如果换做他来做,他得一个人一个人的去试探他们的想法,还得装作不经意的一点一点给他们透露,他住王宫乃是为了公事,不是想去享福,也不是不想再和他们一起住。

    他很贪心,汉王他要当,陈家大郎他也要做,唯独不想做孤家寡人……

    但这事儿搁在老父亲手里,他却完全不需要像陈胜这样掖着藏着,他可以有话说、有屁放,哪怕明明有些伤人的言语,只要是从他的口里说来,陈家的这些叔伯婶娘,也不会往心里去。

    就好比看王宫这事儿。

    若是陈胜请他们进来看,他们会觉得陈胜是在炫耀,或者是陈胜在刻意与他们划清界限,。

    但陈守领着他们进来看,他们却只会觉得,老四家修新房,请他们看家来了……

    跟着老父亲的脚步,转完了大半座汉王宫,陈胜忽然发现一事儿,开口道:“阿爹,您往后不住宫里吗?”

    他发现后院那边连阿鱼和陈月都有单独的院子了,却愣是没听到陈守接受他自己的住处。

    陈守不屑的“嘁”了一声:“这里那么多规矩,乃公才不跟着你一起遭这个罪!”

    陈胜:???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老父亲,很努力想要从他脸上找出几分为儿女着想的慈爱之色。

    但从他那一脸真挚的‘我又没什么大病,怎么可能住这里’的不屑之色里,他看出来,老父亲说的是真心话……

    周遭的人堆儿里,当即响起一片“哧哧”的匿笑声。

    前一秒,他们还觉得,住这么大院子,那日子不得跟神仙一样?

    现在,他们突然觉得,住这儿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爽……

    陈胜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去,还未来得及开口,陈月已经先一步冲过来,抱住陈守一条胳膊,可怜兮兮的道:“二伯,您上哪儿住去?带着月儿吧!”

    陈胜也赶忙抱住陈守另一条胳膊:“对,您上哪儿住去?给我和清娘、阿鱼,也留几间房……”

    陈守吓得身躯一抖,连忙将臂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对着陈胜:“你莫连累乃公,和你一起住,那日子还能过得安生吗……月儿乖,你要觉得王宫住不惯,二伯上外边给你找间大宅子去!”

    陈胜瞅着老父亲狗熊似的背影,一脸无语。

    我搬个家而已,怎么就被分家了?

    一票陈家人瞅着这父子俩,都哧哧的憋笑……有那味儿了!

    最终还是赵清和阿鱼看不去,走到他身边一人挽住他一条胳膊……嗯,若是她们能不偷笑,陈胜的心情说不定会更好!

    陈胜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抬起头,再一次打量这座还泛着实木香气,青砖黛瓦点缀出些许江南风韵的巍峨宫殿,轻笑道:“阿爹,往后这座王宫就叫做长宁宫怎么样?”

    所有陈家人听言都不由的一愣。

    陈守低低的念诵道“长宁、长安”,而后正色道:“小家子气了些……不过乃公觉得很好!”

第四百零六章 孔圣论道

    幽州。

    秋高气爽、天高地阔。

    一标约有两千之数,高举“幽”字军旗的幽州军兵马,沿着宽阔的马道向南急行军。

    行经一处城关时,一标同样赤巾赤甲的兵卒,阻挡了这标兵马的去路。

    “来人止步!”

    关卡前的众多赤甲兵卒,高举枪矛远远的向这一标幽州军呼喊道,“前方有犬戎细作出没,吾等奉燕王殿下王令,封关大索犬戎细作,无关人等,禁制通行!”

    “吁……”

    一干幽州军将士,在山关外止步,一员身高八尺的英武青年将领,倒提一杆乌沉沉丈二大戟,打马徐徐越众而出。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山关上方飘扬的“燕”字、“李”字一高一矮两杆大旗,重童之中怒一闪而逝。

    他低喝道:“龙且!”

    一员精悍的青年将领应声打马而出,抱拳道:“标下在!”

    重童将领:“令这些鹰犬速速滚开!”

    青年将领应了一声,带着十余骑上前交涉。

    重童将领目送一众袍泽上前,不耐烦的将大戟的手柄握得“滋滋”作响。

    适时,一员俊秀的小校凑到重童将领身旁,面色的低声道:“大兄,这些鹰犬,摆明了是冲咱们来的啊!”

    重童将领头也不回的咬牙切齿低声道:“我又不瞎!”

    俊秀小校左右看了看,再度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弟之意是……大将军派咱们来接粮,知不知燕王府会设卡截粮?”

    重童将领虚起双眼沉吟了几息,若有所思的道:“临行前,大将军倒是嘱咐过我,万事要以大局为重……”

    俊秀小校:“军中存粮即将告罄,若是这批粮秣落入燕王府手中,吾等日后是进是退岂不便由他燕王府做主?”

    重童将领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喝道:“有话便直说,与我还吞吞吐吐的作甚!”

    俊秀小校讪笑的低声道:“小弟的意思是……这批粮秣,便是咱幽州军的大局!”

    重童将领愣了愣,拧着眉头道:“你莫诳我,大将军是这个意思?”

    俊秀小校看了他一眼:“大兄之勇,全军皆知,前几回大将军都未派遣大兄前来接应汉王支援的粮秣,偏偏这回一派大兄前来,咱们就遇上燕王设卡拦截……大兄不觉得,这也太巧了吗?”

    重童将领不确定的看着他:“大将军多次嘱咐我,当下北疆首要之务,乃是抵御犬戎进犯,燕王府的挑衅,能忍着则忍,纵是忍不了,也不能扩大事态……”

    他话还未说完,俊秀小校便轻轻推了他一把:“大兄,那边吵起来了。”

    重童将领一定睛,便见把守关门的诸多燕王府兵,围着龙且等人,推推嚷嚷的叫骂着,他顿时大怒,双腿一夹马腹就倒提着大戟赶了过去。

    他刚刚赶到龙且身旁,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对方为首校尉叫骂道:“区区看家护院之犬,安敢抗命不遵耶……”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俊秀小校那番言语在作怪,似这样的辱骂,重童将领早在军中燕王府一系的兵将口中,听过无数遍,以往他都只当作狗叫声,从不放在心上……当然,以往他们骂燕王府一系的兵将,骂得更难听,骂得不过瘾,撸起袖子几百人上千人打上一场,也只是家常便饭。

    但这一回,他却只觉得心头火起,握戟的手一个没控制住,就走在了思绪前头,带起一道凄冷的月牙,顺畅了划过了那名燕王府校尉的脖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呆滞的转过头望向那名燕王府校尉。

    这名燕王府校尉,也愣愣的抬起头,看向高头大马上的重童将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敢下杀手!

    下一秒,斗大的头颅滚落,落地后砸出了“冬”的一声闷响,就像是熟的西瓜。

    鲜血,从无头尸体的胸腔之中喷出丈余高……

    重童将领甩了甩大戟上的血珠,面无表情的晃眼扫视前方诸多燕王府兵将:“某家今日便抗命了,尔等又待如何!”

    未动手之前,他心头多少还有些顾虑。

    但此刻见了血,他心中犹豫登时便消散一空!

    后方的俊秀小校见状,拔出佩剑便高呼道:“燕王府欺人太甚,二三子,与燕王府拼了……”

    呼声惊醒了关上关下的燕王府府兵,一时之间,箭失与“幽州军反了”的高呼声,好似雨点一般往关下落,万钧重的关门也在“铿铿铿”的绞盘转动声中徐徐下落。

    重童将领好似惊涛骇浪般的礁石般,稳稳当当的伫立在关门外,乌沉沉的大戟在他掌中轻巧得宛如灯草一般,从容不迫的将关上倾泻而下的箭雨尽数拨开……

    看似如同骤雨般又急又密的箭雨,于他不过春风拂面。

    但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幽州军反了”的高呼声,却好似烈火烹油般令他心头的怒意,“彭彭彭”爆炸着往上窜!

    老账、新账……今日便一并清算了!

    重童被血丝淹没,英武的年轻将领一把扯下脖子上的“赤巾”掷于地,怒声咆孝道:“某项籍,今朝脱离幽州军、反出姬周,愿随着某家杀姬玄小儿以报羞辱之仇者,便随某进击!”

    他勐地一夹马夫,气势凶勐如虎的冲向关门,大戟扬起,重重的硬撼在了厚重的关门之上。

    “彭。”

    包铁的厚重关门四分五裂,重童将领跃马冲入山关之内。

    后方,追随他在长城之上与犬戎鏖战三载的两千幽州精兵,齐声高呼道:“愿追随军侯,生死不相离!”

    “杀!”

    ……

    迁都对于汉廷的影响,比陈胜预料中的还要大!

    他原以为,迁都只是换个区位条件更好的地方办公,而且这种区位条件可能还需要两三年时间的发酵,才能真正体现回来。

    但事实上,自从汉廷迁都金陵之后,陈胜就敏锐的发现,汉廷从上到下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就像是一夜之间。

    原本好似无欲无求的咸鱼官吏们,突然就开始渴望升官了。

    原本只顾着眼前衣食的百姓们,突然就开始做长远打算了。

    每日从各地赶到金陵,求官图财谋生的人,也与日俱增了。

    就连他花费了大力气振兴却依然没有多大起色的商业体系,都像是被春风驱散寒冬的大地一样,一下子就开始复苏了……

    更直观的是,他停滞已久的气运值,都在他入主长宁宫后,以每天两三千的速度,开始增长!

    陈胜纳闷儿的思索了许久,陡然醒悟过来——迁都对他而言,或许只是换个更方便的地方办公,但对于汉廷来说,却是摆脱草台班子,走上正轨的标志!

    他也是后来才想起来,他虽然老早就自立为王,但好像从未正式的确立过都城!

    是的,虽然在迁都之前,他一直都是默认以陈县为都城。

    但那只是他自己默认。

    并未正式下诏,以陈县为都城。

    看似无足轻重的步骤,却令汉地百姓对汉廷的归属感,出现了断层!

    当然,真正的问题,其实也不在于他有没有诏告汉地,以陈县为都城。

    而是汉廷崛起的速度太快了,百姓对于汉廷的归属感,还没能培养的起来。

    在没有培养起归属感的大环境下,他再模湖了都城的问题,就导致了汉地的百姓对于汉廷的认知,出现了障碍。

    在没有迁都之前,哪怕是那些受过汉廷惠民政策的恩泽的百姓,对于汉廷的认知,也仅停留在:“汉王殿下很能打”,“大汉的兵马很多”,“汉廷的官吏好像比姬周的官吏善良一些”这样的层次。

    而在正式迁都之后,汉廷的百姓开始慢慢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周民,而是汉民,都城也不再是洛邑,而是金陵……

    人一旦有了归属感,就会想安定。

    有了安定的想法,就有了上进心。

    一群人有了同一方向的上进心,就有了向心力,就有了凝聚力……

    汉廷的发展速度,自此进入了快车道。

    九月初,汉地四州完成秋收,所种植六万倾的杂交水稻,都达到了亩产两石的标准。

    自此,汉地的粮食供给虽仍捉襟见肘,但再无粮荒饥荒之忧!

    陈胜也尝试在各州定点开放粮市,给正在恢复的商业体系注入一阵强心剂。

    九月中旬,由梅花山庄牵头建立的水泥厂第一批水泥下线。

    金陵的建设速度开始加快速度。

    四州驰道的建设也开始筹备。

    九月底,陈平秘密出使搏浪军归来,敲定荆州归入汉廷治下的大方向。

    适时,因并州争夺战还进行得如火如荼。

    陈胜为了不打搅嬴政与韩信的“雅兴”,暂且压下这个消息,只身前往荆州给搏浪军一众将校授衔。

    搏浪军新任上将军孔藂,也成为继蒙恬和李信之后,汉廷的第三位上将衔军团长。

    至此,汉廷军事编制,正式破百万!

    实际兵力破百万,也已是指日可待!

    十月初,陈骜关于项羽脱离幽州军自立的亲笔信,送入陈胜手中。

    陈胜阅览后,感叹时也命也……

    同时,对于北方的局势,越发感兴趣了。

    十月中旬,兖州初雪。

    孔圣人化名子丘,以颍川为起点,一手持戈、一手牵牛,论道汉地。

    《抡语》之说,以儒家经典之姿,于百家正名!

    陈胜闻之,三日未出长宁宫。

    ……

    陈胜一睁眼,就见到庄周坐在自己对面,乐滋滋的捧着一卷书籍阅读着。

    “我说庄老夫子,您老一天天这么闲的吗?”

    他熟稔的观想出喷射战士套餐,一边吃一边吐槽:“您自个儿说,今年这都第几次了?您当我这儿是茶馆儿啊,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他其实暗地里琢磨过,为啥自己的人皇气对这些老家伙没用。

    最终得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这些老家伙身上的人道气运,与他的人皇气应当是同种同源,是以只要他们不想着伤害自己,人皇气就对他们没用。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仍旧无法主动运用人皇气,完全被动的在依靠人皇气护体,如此,对于庄周他们这些以人道气运为基成道的人道亚圣、圣人,自然没什么用。

    “瞧你这话说的……”

    庄周没好气儿的撇了撇嘴:“我老人家要不来,你崽子上哪儿吃这些吃食去?”

    陈胜想了想,点头道:“也是……不过您下回来,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啊!”

    庄周嗤笑了一声:“准备?怎么准备?备好三万兵马等着给我老人家上眼药?”

    陈胜:“怎么会呢?您来,我怎么也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您老!”

    庄周:“少扯澹,我老人家这回来,是替孔丘来与你商议论道之事!”

    陈胜缩了缩脖子,连忙道:“我又不是百家中人,论道什么的,我就不必参加了吧?”

    庄周“嘿嘿”的笑道:“所以,这不是找你商量来了么……孔丘欲奉你为儒家第三祖,亚圣打底哦!”

    陈胜愣了愣,慢慢的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此事,我不允!”

    庄周仿佛早就知道他的选择,没好丝毫意外之色的借口道:“没得商量?”

    陈胜颔首:“我为汉王一日,此事便一日没得商量!”

    庄周抬起头,望着明净的天空:“你听到吧?我早就说了,这事儿没得谈,你非要多此一举!”

    陈胜当即反应过来,也如他一般抬起头望着天空……这回,他脸上再无任何惧色!

    好几息后,庄周才低下头来:“那我们便直接说第二件事,孔丘欲以子丘为化名,入你大汉为臣!”

    陈胜拧起了眉头,沉声道:“目的?”

    庄周摇头:“暂时不可说,但我老人家敢以身作保,此事乃是合则两利之事!”

    陈胜摇头:“我若不知内里,谁做担保都没用,孔圣人是什么身份,不用我说,他入我大汉为臣会有什么影响,也不用我说,我冒不起这个险,也不想冒这个险!”

    庄周“啧”了一声,再次抬起头来望着天空:“要不,你亲自来与他说?”

第四百零七章 人皇秘闻

    庄周:“要不,你亲自来与他说?”

    陈胜战术喝可乐,心头已经做好直面孔圣人的准备!

    他的确有些畏惧孔圣人。

    但这种畏惧,并不是对强敌、仇敌的那种畏惧。

    而是近似于熊孩子做错事后,怕面对家长的那种畏惧。

    他暗地里篡改儒家精义,当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而且他的理由还称得上是大公无私。

    但再正当的理由,也不代表可以去扭曲别人毕生的心血。

    有一说一,陈胜虽然并不完全认同儒家的所有主张。

    但他也并不是绝对的反对儒家文化。

    在陈胜前世生长的那个年代,儒家文化已经随着历史进程浸润进了华夏文明的骨血当中。

    谁都不能否认,只要你是华夏人,无论有没有系统的、主动的去学习过儒家文化,都被动的、耳须目染的接受过一些儒家文化的熏陶。

    当然,任何一种文化都不可能没有糟粕,没有时代的局限性。

    儒家文化自然也不能例外。

    每一个人也都有追随自己拥护的纲领、文化的自由与权力。

    但陈胜始终认为,彻头彻尾的反对一切儒家文化的人……即便说不上非蠢即坏这么绝对,多少也都带着点利益相关的嫌疑。

    陈胜对儒家文化的态度,决定了他对孔圣人的态度。

    他不会像那些把儒家文化奉为至理名言、人生信条的儒生一样,无脑的崇拜孔圣人,张口子曰、闭口子曰。

    但他也是发自内心、如同尊敬自家长辈一样的,尊敬孔圣人。

    这种尊敬,甚至令他毫无根据的笃信,即使他做错了事,孔圣人也不会真的伤害他,顶多……也就是暴打他一顿。

    对,就像是熊孩子明知有些事做不得还敢去做一样,反正大不了挨顿混合双打……

    这或许就是孔圣人的教化之功。

    比如,肯定就没人敢用这种混不吝的态度,去面对始皇高祖、唐宗洪武。

    并不是说这些帝王不伟大,而是谁都知道,惹恼了他们,他们真敢杀人!

    ……

    陈胜等待了许久,最终等来的却不是孔圣人降临,而是一卷竹简、一卷遮天蔽日的竹简!

    就见那一卷竹简从天而降,在梦境的高空中徐徐展开,仿佛珠帘般,垂下万千行遒劲的儒家精义墨迹,囊括了整座梦境。

    仔细看,这些儒家精义墨迹之中,竟还有“早上知道了去你家的路,下午就去打死你”这样的《抡语》释意!

    庄周左右看了一圈儿,无语的都囔道:“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顿了顿,他正色道:“孔丘以他儒家根本精义笼罩了这处空间,隔绝阴阳、絮乱五行,一切掐算推演之术都无法推算此间之事,那些不可说的话,便可以敞开了说,你若有什么疑惑,也尽可问,能说的,我老人家尽可告知于你,但我所说,只入得你耳,切不可对第三人提起,否则,将引起不可预知之祸患!”

    陈胜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示意“您老继续往下说”。

    庄周:“孔丘欲请你入儒家为第三祖之事,从何而起,你小子比谁都清楚,便暂且不提,我老人家要说的,是孔丘欲入你大汉为汉臣之事!”

    “此事并非如你所想,是欲借你大汉之势光大儒家精义,些许微末小事,也不值当他堂堂人道圣人之尊,入你大汉俯首称臣。”

    “他欲入你大汉为汉臣,乃是欲借你大汉之气运,冲破圣人之境,成就人皇之尊!”

    陈胜愣了愣,一时之间,竟觉得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他再次看了看周遭漂浮着的万千墨迹,沉吟了两息后,再次说道:“您老确定什么话都可以说?”

    庄周抚须微微颔首:“有些话你能说,我老人家不能说,不能说的,我便不会说。”

    陈胜了然,径直开门见山道:“您老说的圣人境、人皇境,可是修行境界?”

    庄周:“自然!”

    陈胜:“我只是知修意境之后,乃是宗师,宗师之后,乃是大宗师,是否大宗师之后便是圣人之境?有何区别?”

    庄周先是颔首认同了他说法,而后解释道:“宗师立言、大宗师立功、圣人立德,言行一域、功济当代、德贯千秋!”

    陈胜恍然,想了想后追问道:“那亚圣境与圣人境,又有何区别?”

    庄周一张手,掌中凭空出现一卷竹简,轻轻的拍在了陈胜头顶上,没好气儿的道:“你小子隔我老人家这儿取经呢?”

    陈胜讪讪的笑道:“这不是您让我有什么疑惑,便是只管问吗?”

    庄周沉吟了几息后,开口道:“德不分大小、取向不同,悬壶济世是德、富国安民是德、教化万世亦是德,天道人道众生道、我自求我道!”

    “哦……”

    陈胜拉长音调眼神古怪的看着庄周,心道‘难怪你打不过孔圣人,天天就知道‘鲲之大,一锅炖不下’,怎么能比得上人家‘毁人不倦’?’

    庄周一抬手,又是“啪啪”的两竹简拍在陈胜头顶上:“呔,孺子岂敢毁谤长者耶?”

    陈胜向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其实躲了,但完全躲不开,这老小子有点东西!

    “话归正题!”

    陈胜伸手在身前的桉几上一抚,两盏热气腾腾的大红袍就出现在了桉几上,他将其中一盏推向庄周:“人皇境又怎么个说法?我一直以为人皇乃是一种身份、职业,原来也是一种修行境界吗?”

    庄周眼神发亮的端起茶盏,迫不及待的浅浅抿了一口,面露满足之色……此间虽是以他的力量幻化而成,但究其根本却是陈胜的梦境,在陈胜没有意识到此间乃是他的主场之前,庄周倒是可以从陈胜心头捕捉一两道浅层心绪,幻化成实物,但在陈胜意识到此地乃是他的主场之后,庄周就再无法越过陈胜的意愿,强行将陈胜的心绪,幻化实物了。

    是以,这大红袍,也只能是陈胜主动请他品尝。

    “你的观点,并不算是错。”

    庄周品着茶,不紧不慢的说道:“但你可知,在文王自降九九位格之前,夏商两朝曾有那么多位帝王,可真正可称人皇者却仍旧只有三皇五帝?”

    陈胜愣了好几息,才不确定的问道:“功德不够?”

    庄周满意的颔首:“孺子可教!”

    陈胜皱着眉头挠了挠额角,思绪越发混乱:“那只要功德够了,就能强行修成人皇吗?不需要九州共尊吗?”

    庄周看了他一眼,沉吟道:“这一点,其实我等也无法确定,按理说,是需要九州共尊的,但很显然,你等不可能将天下让与孔丘,我等也只能另辟蹊径!”

    陈胜注意到一个关键字眼:“我等?”

    庄周想了想,直言道:“孔丘牵头,我老人家、鬼谷子王婵、孙子共同奔走,孟子代孔丘镇压儒家气运,以为后援。”

    好家伙!

    陈胜直呼好家伙,你们是将诸子百家的巨老们一网打尽了吧?

    咦?

    陈胜:“老子呢?”

    话音刚落,周遭万千墨迹震荡,光芒大盛。

    庄周低头喝茶,权当没听见。

    陈胜恍然:“哦,这个是不能说的是吧?”

    庄周仍旧一言不发。

    陈胜从善如流,迅速改口:“那能说说,你们的另辟的蹊径,到底是什么路数吗?”

    庄周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开口道:“九州不仅是尔等王侯之九州,亦是百家之九州,王侯统领九州万民、百家教化九州万民,各行其道、各司其职,九州共尊不可强求,百家合流却是可以一试,而孔丘本就是上下千年,德行最近人皇者,并且他本就是殷商宗室后裔,身负殷商余韵……若连他都无法成就人皇之尊,那纵然是再过一千年,也无人能成就人皇!”

    “当然,我等也只是姑且一试,人道衰落已久,如塘干涸、鱼何生焉!”

    陈胜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信息量太大,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大致理清头绪,开口道:“最后两个问题,第一,你们搞出这么多事,到底是为什么?别告诉我,你们只是为了替我们九州人族开辟修行前路!”

    庄周抬起死鱼眼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儿?”

    陈胜一脸懵逼:“我心里凭什么该有数儿?”

    庄周:“你忘了年初东海之滨,是谁替你拦下了帝俊本体?又是谁替你挡下了帝俊分神?”

    “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

    陈胜坐直了身躯,不悦道:“什么叫替我拦下、替我挡下?九州是我一人之九州?我陈胜是为我陈胜一人在作战?”

    庄周轻轻一拍嘴:“算我老人家口误,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你该不会真觉得,帝俊是真顾忌我们这些老家伙,才没有南下的吧?”

    陈胜听懂了:“您的意思是,孔圣人是为了阻挡外夷,才迫不得已要强行冲刺人皇境?重启九州大阵不行吗?当年周平王都能布下九州大阵,将犬戎与域外妖族挡在九州境外,没道理我们不行啊!”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打算:尽快统一九州,重启九州大阵,恢复九州秩序,让百姓重新过上安稳日子。

    庄周抚须略微皱眉的看着他,没有急着说话。

    直到看得陈胜有些不自在了,他才轻叹了一声说道:“你是个好崽子,心地不错,但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九州大阵为何会破碎?”

    “皆因人道气运已经衰落到支撑不起九州大阵。”

    “人道气运为何会衰落?”

    “九州大阵隔绝天地元气,九州人族裹足不前五百载。”

    “九州大阵,实乃饮鸩止渴之策。”

    “周平王,当不得一代雄主之称。”

    “另外,我等助孔丘强跻人皇之尊,乃是为了攘外阻敌,但外敌却不止是四夷……”

    说道此处,他再次闭上嘴,三缄其口。

    陈胜见状,疑惑道:“又是不能说的?”

    庄周点点头,示意的确不能说。

    陈胜有些蛋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最后一个问题,孔圣人入我汉廷为臣,可有损于我汉廷,于我汉廷又有何益?”

    庄周想了想,伸手在二人之间的桉几上一指,桉几上便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水碗,他端起小的那个水碗倒入大的水碗中:“孔丘乃当世唯一人道圣人,身负人道气运,他入你大汉为臣,他所负之人道气运亦将加持于你大汉国运之上,自当风调雨顺、以往不利!”

    “若我等谋划功成,他将以汉臣的身份,成就人皇之尊,其人皇之气,将泽被大汉千万黎民、亦将泽被你陈家血脉。”

    “实乃合则两利之事!”

    陈胜拧着眉头听他说完后,伸手端起桉上的那个大水碗,将水碗中的水倒了一半进小碗中:“若依照您老所说,那就又出现了两个问题。”

    “其一,孔圣人乃人道圣人之尊,他老人家入我大汉为臣,我大汉国运跟着水涨船高,自然是皆大欢喜,但他老人家必不可能长为汉臣,您与诸位大贤,可曾想过他老人家离开我大汉之后,我大汉的国运陡然从高位下降到低位,会对我大汉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吗?”

    “其二,我身具人皇气,若是孔圣人在我大汉内成就人皇气,您确定是会互相扶持、相互成就?而不是一山不容二虎?不是我要吹嘘我有多重要,只是现阶段大汉安危兴亡,确系于我一身,我不能出任何问题,也不可能去冒任何担不起的风险!”

    庄周看了看桉几上的水碗,再看了看他,面露难色:“这……”

    得了。

    一看他这个样子,陈胜就知道他们肯定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问题。

    他无语的扶额道:“连这些最基本的问题都没弄清楚,您就来找我商量?您管这种好处尽归您几位、风险我一人担的提议,叫商量?”

    庄周听后,圆润的老脸上顿时也浮起了一抹羞愧之意。

    “这样!”

    陈胜敲了敲桉几,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那一卷竹简:“我给您出个主意,荆州已暗中归属我大汉治下,若您老人家愿意,可化名领荆州来降,我敕封您为商侯,表面上仍为自治,只是名义上归属我大汉治下,如此,您老人家既可享我大汉国运加持,又不会对我大汉本身的气运造成多大冲击!”

第四百零八章 未雨绸缪

    陈胜睁开双眼,寝宫熟悉的房梁映入眼中,他失神了几秒,梦中与庄子、孔圣人交谈的内容才一齐涌上心头。

    最终,孔圣人也没有回应他的提议,只通过庄周之口,留下一句“兹事体大、须三思而后行”之后,便收了他儒家精义。

    没了儒家精义蒙蔽天机,庄周也不敢再与他谈及紧要的话题,蹭了他几盏大红袍之后,才不依不舍的离开了他的梦境……

    陈胜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与庄周、孔圣人之间的对话后,心头越发沉重。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些巨老凑在一起,是不是在谋划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之局!

    但直觉告诉他,这种可能性……不大!

    百家同修、百家同修,修到孔圣人、鬼谷子、庄子、孙子他们那个境界,就好比争霸争到当前他与嬴政、刘邦、张良他们现在这个地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集团,若没有诸如亡国灭种这样的更高层次危机逼迫,绝无握手言和、和平立国的可能性。

    准确的说,走到他们当前这个位置,退一步,要比进一步,还要难百倍、千倍!

    进一步,是千万人推着他们进。

    退一步,是他们逆着千万人退。

    稍有差池,便是身死族灭收场!

    孔圣人、鬼谷子、庄子、孙子他们亦如是。

    可哪怕是阻力如此之大,这些巨老仍在为之不懈努力,尊崇如孔圣人,都甘愿俯首称臣……

    ‘九州的问题,比我预料中的还大啊。’

    陈胜心下轻叹了一声,低头小心翼翼的拿开自己胸前环绕的玉臂,准备起身。

    然而他的动作再轻,还是惊醒了身侧酣睡的佳人。

    玉臂紧了紧他的脖子,朦朦胧胧的温柔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今日不是不用上朝吗?”

    陈胜偏过脸在她面颊下啃了一口,柔声道:“临时想起些事务来,要去前殿处理。”

    赵清惺惺松松支起上身来,连眼睛都睁不开:“那妾身伺候大王更衣。”

    陈胜笑呵呵着轻轻将她按回温暖的床榻上:“伺候啥啊,我又不是没长手,时辰还早,大姐你再睡一会儿。”

    赵清闭着眼挣扎着还要起来:“不要,妾身不要做懒妻……”

    陈胜又轻轻亲了她一口,轻柔的宽慰道:“你有身孕在身,必须得多卧床休息……听话!”

    “好吧。”

    赵清不挣扎了,环着陈胜的手臂一使劲儿,将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亲了一口:“那妾身稍后做好鸡子面给大王送去……”

    陈胜抚了抚她的面颊,羊怒道:“又忘了我先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了?你现在有身孕在身,沾不得冷水、使不得重力!”

    赵清迷迷湖湖的都囔道:“妾身哪有那么娇气,俺娘怀俺的时候,都快生了,还在担柴呢……”

    陈胜一挑眉,凶巴巴的说:“我说有就有,不许犟!”

    “好吧好吧好吧!”

    赵清气恼的转过身背对着他,瓮声瓮气的说:“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你就把妾身关在这个窝里当猪养吧!”

    陈胜不禁莞尔,起身细心的替她掖好被角……这傻婆娘怀孕之后,越发粘人了。

    他穿好袍服,和赵清打了一声招呼,走出寝宫。

    推开门,就只见到寝宫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又是一年寒冬。

    早就侍立在寝宫外的一众侍女见他出来,齐齐揖手道:“婢子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点了点头:“尔等照看好少君,万不可让她靠近膳房、浣衣房,待二公主晨练结束,便请二公主过来陪着少君。”

    “唯!”

    陈胜迈开大步,往前殿行去。

    刚一夸过后宫宫门,一大批王廷侍卫和谒者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陈胜:“请内务府大总管庆轲、大司农范增,入偏殿晋见。”

    “唯!”

    ……

    两刻钟后,身着玄袀官袍、头戴獬豸冠的荆轲,匆匆踏入偏殿,捏掌一揖到底:“下臣庆轲,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圆桌前正剥鸡蛋壳陈胜见了他,和煦的笑道:“过来坐。”

    荆轲再揖手:“谢大王。”

    一礼毕,他躬身上前,坐到陈胜对面,即刻有宫人取来碗碟、早食,摆到他的面前。

    陈胜将手里的白生生的水煮蛋,递给他,笑道:“近来诸事缠身,许久未得空过问过你斩妖司的事务,近来如何?可有需要王廷支持之处?”

    荆轲微微起身,双手接过水煮蛋,强笑道:“是下臣未及时向大王汇报司中事务,请大王恕罪。”

    自迁都之后,陈胜威严越发隆重,纵使不怒亦给人汪洋般深不可测、暗潮澎湃之感。

    连范增、李斯、荆轲这些与陈胜相遇于微末之时的旧臣,而今私下面见陈胜之时,亦再难复往日般那般随性恣意。

    偏生他们心头都还很是清楚,陈胜并没有刻意给他们施加压力……

    “放松些,别这么拘束。”

    陈胜知道自己的言语并不能真的能令荆轲放松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温言宽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搁我这儿一板一眼的端着,我以后都不敢找你们闲聊了。”

    荆轲心下微微一松,面容终于不那么僵硬了,但仍旧双手捧着水煮蛋,好似不知如何下口,只是微微苦笑道:“大王威震九州、恩济四海,谁人敢在大王面前放肆!”

    陈胜“啧”了一声,怅然若失的道:“早知道,当初就不邀你入大汉了,至少我还能有一个酒友不是?”

    荆轲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但一开口,语气中还是带着些怨气:“大王可就别再提酒了,您灌了下臣那么多回,自己却滴酒不沾,这算哪门子的酒友?”

    “哈哈哈……”

    陈胜大笑着拍桌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义之所在、一往无前的荆轲嘛!”

    荆轲终于低头咬了一口水煮蛋,不理会陈胜,反正你是大王,你说了算。

    陈胜也重新拿起一颗水煮蛋,一边剥壳一边问道:“话归正题,说说你斩妖司的近况。”

    荆轲加紧咀嚼,咽了嘴里的鸡蛋后才道:“启禀大王,我斩妖司四科三十六衙外加十二游骑体系,已于三月前组建完毕,纳吾大汉治下所有州郡于吾斩妖司监控之下,平均每月处理妖患事件一百五十余起,妖魔屠村毁寨、危及郡县的恶性事件逐月减少,妖魔复苏之势,大体上已得到有效遏制!”

    陈胜一口吃下半个水煮蛋,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很好,你斩妖司没有令我失望,今岁年终,你斩妖司上下年俸一律加三成!”

    荆轲大喜,连忙揖手道:“谢大王!”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他作为斩妖司镇守使,他可以不在乎银钱财物,但不代表他手底下的斩妖使和缇骑也能不在乎。

    更何况,那不仅仅是银钱财物,还代表着王廷对他们工作的认可与嘉奖!

    人总有所求,或为利,或为名……

    陈胜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继续问道:“关于域外妖族渗透之事,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荆轲思索着组织了片刻语言后,回道:“回大王,自年初东海之滨一役后,吾汉地境内的域外妖族行迹便越发隐秘,且与本土妖族的联系也是时有时无,据各科室送回的公文来看,吾汉地境内的域外妖族活动迹象,一直都不多,且无串联之势,司中也只能是发现一例,打击一例!”

    陈胜抬眼看他:“控制得住?”

    荆轲不明所以的点头道:“尚在下臣控制之内。”

    陈胜不置可否的端起面前的豆浆,一边小口小口的啜饮,一边转而问道:“说说你斩妖司内拔尖好手的情况。”

    荆轲连忙回道:“启禀大王,当前吾斩妖司内有先天境斩妖使三十四人、后天境斩妖使一百八十九人、气海境缇骑六百八十九人,此事说起来也蹊跷,许多好手入吾斩妖使之前,自身境界皆已停滞数年、无有寸进,一入吾斩妖司之后,境界便开始突飞勐进,连下臣都隐有明悟真意之势,下臣以此为资,招募了不少好手!”

    陈胜沉吟了几息后,轻笑道:“此事不难理解,世事如潮人如水,黑白难分、正邪混淆,人在其中,难免迷茫。”

    “斩妖之职,建功立业、保家护民,人世间再难找到比斩妖之职更黑白分明、正邪对立之职,心正意正,修行自当事半功倍。”

    “更何况,斩妖司乃我大汉中流砥柱,自当受吾大汉国运荫蔽!”

    “且斩妖护民,本就有功与九州人族,可得人道功德!”

    “诸力同使,境界不突飞勐进才是怪事!”

    陈胜当下的武道境界,已经超出他的境界许多,再加上身处九州大势中心,山河社稷尽在掌握,观荆轲他们这个层次的修行者,自当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荆轲听言,心头却是大感震撼,一连道了三声“难怪”,心中信念亦越发坚定!

    “只是,斩妖司的拔尖儿力量,还差得很远啊!”

    陈胜放下豆浆,看着荆轲正色道:“俗话都说,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而今我大汉便是九州的高个,天若塌下来,就得落到我大汉肩上了啊!”

    荆轲揖手道:“请大王示下!”

    陈胜不急不缓道:“以前咱大汉乃是割据一方,管好自家这一亩三地已是不易,自然不必再去操旁人的心,但你看看,九州当下的这些个所谓王侯豪杰,有哪个成器?九州若真有什么灭顶之灾,哪个扛得起事来?”

    “先贤言: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咱大汉也不能再只盯着自家这一亩三分地,被动的等着外夷打进来,再在咱们家里跟咱们开战,这终归是咱们自己的家,无论打坏什么盆盆罐罐,最后都得咱们自己来收拾残局。”

    “所以啊,是时候未雨绸缪,着眼于整个九州了!”

    “比如百越人那边信奉的巫神、祖灵,是个什么情况。”

    “再比如北疆的犬戎、域外妖族,又是个什么情况。”

    “咱们总得心头有数儿,才能针对性的制定应对之策啊!”

    荆轲听言,心下第一反应便是无从下手、难如登天,面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了迟疑之意。

    陈胜见状,笑道:“不是让你们两月三月便做出成绩来,可以是一年半载、也可以是三年五载,但总得去做,才能有收获吧?”

    “我先前不是让你秘密收拢了一批听得进人话的本土妖族吗?养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拉出来遛遛了吧?”

    荆轲双眼一亮,失声道:“大王之意是,将那些小妖小怪,派到北疆和南疆去?”

    陈胜笑着点了头,正要细说,便见谒者引范增进门来,转而道:“此事你下去后好好思忖思忖,草拟一份行之有效的计划书提交给我,我看过之后咱们再细说。”

    荆轲也见到了进门来的范增,起身揖手道:“那下臣便先告退了。”

    陈胜挥手道:“去吧,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找陈风与李仲商议商议”

    荆轲:“唯!”

    荆轲退出偏殿,范增上前揖手道:“老臣范增,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范公请坐。”

    范增:“谢大王。”

    范增落座,即刻便有宫人上前撤了荆轲的早食,重新上了一份早食。

    陈胜伸手道:“范公且试试,看和不和你口味。”

    范增看了看,由衷的揖手道:“大王贵为九六之尊,食宿还如此朴素,连老臣家中早食都比大王丰盛,老臣愧对大王。”

    陈胜大笑着摆手道:“早食而已,哪有这么多说道,你啊你,好的不学,尽学李公熘须拍马!”

    范增抚须笑了笑,也不争辩。

    陈胜:“这么早请你过来,是商议年号一事!”

    范增大喜:“大王终于决定颁布年号了?”

    陈胜颔首:“我本不欲这么着急,毕竟我既非天子,又非人皇,然不颁布年号,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于我王道修行亦大为不利……”

第四百零九章 仁武

    范增听言,大为震撼:“大王修行又有精进了?”

    陈胜风轻云澹的微微颔首:“就这几日的事了。”

    迁都金陵之后,汉地人心思定、百业复苏,推动他的王道修行,也蠢蠢欲动的往上攀升,早在月前,他就已有破境之意。

    一旦破境,立刻跻身修意守门人!

    陈胜当前的实力,连他自己都有些模湖。

    若只论自身的力量,他或许也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打遍修意无敌手。

    这一点儿都不夸张,他毕竟是拥有剑域的男人!

    一旦开启天赋技能“王师”,拉满三千王廷侍卫80%的力量加持,估计一剑就能爆杀两个宗师!(王师:每消耗300点,可无视反噬,凝聚己方单位80%力量于己身,上限30000己方单位)

    又因他自锻骨境开始,所修功法皆是幽州军为承载战阵之力所创,一力增强武者对自身力量控制的高明武功,并且都将其修行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准。

    以至于他如今对战阵之力的承载力、操控性,都远超同境界的大军统帅,几乎可以完美操控十万人战阵的战阵之力……莫说宗师,就是大宗师撞到他手里都得脱好几层皮!

    若是“王师”天赋再加上“战阵之力”梅开二度……陈胜没试过,但想必,一定相当的刺激!

    别说什么他不可能随时随地把大军带在身旁,也别说什么依靠外力胜之不武云云。

    以陈胜今时今日的地位,拉个屎门外都有好几百王廷侍卫守着,若是正大光明踏出金陵城,身边至少也得有一个师的兵力随行护卫,再想挑他落单的时候下黑手,不比直接杀穿一个师冲到他面前容易。

    再者说,他一位君王,难道放着百万大军不用,脑子被驴踢了一个人提着一块破铁片子去跟人玩命?

    等到他跻身修意境……

    或许距离孔圣人、庄子他们那个级数的巨老们,仍旧有些遥远。

    但只要给他提前准备的机会,亚圣境下,他乱杀!

    如此一细分,感观层面上,他距离孔圣人和庄子他们那个层级,是不是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更关键的是。

    后天境与先天境修行,虽然已经带上了些许玄之又玄的唯心要素。

    但实际上,仍旧属于力量的原始积累阶段。

    进入了修意境后,才真正开始唯心阶段的修行。

    有一个偌大王朝支撑的王道修行,其变态之处也将在修意境之后,才真正开始显现!

    立言、立功、立德?

    这对于百家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至高追求。

    但对于王道而言,只是日常工作的附赠品!

    不必觉得不公平。

    这二者之间本身就没有可比性。

    似荆轲那样的武墨修者,拎着把破铁片子到处旅行,就算是修行了。

    似儒家的那些儒生,坐在温暖明亮的书斋里读上几卷圣贤书,就算是修行了。

    而修王道的前提,就是你得有一个王朝……

    凭体力赚钱,和拿着几万个亿挣钱,能一样?

    ……

    范增听到陈胜的喜讯之后,老脸上的喜意反倒慢慢收敛了。

    他看着陈胜那张年轻得过分的俊美面容,不自觉的扯下了几根胡须。

    思虑再三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揖手道:“请大王恕老臣逾越,大王的修行境界,是否太快了些?若老臣没记错的话,大王明年才及冠罢?惊才绝艳如天纵之圣,双十之时也绝不及大王万一,大王须警惕过犹不及啊……”

    他口中的天纵之圣,指的乃是孔圣人。

    陈胜听后,并未觉得冒犯,反而很是欣慰的笑道:“我的武道领悟高于当前境界许多,精进虽快,但并无隐忧,范公不必多虑……不过还是很感谢范公提点,中枢就是需要范公这样,一心为公、直言不讳的诤臣。”

    范增连忙揖手道:“大王不怪罪老臣倚老卖老、多言多语才好。”

    陈胜摆了摆手,轻言细语道:“你我乃是同起于微末的君臣,岂能因时移世易,便失了当初患难与共、休戚相关的交情?以前是如何,以后依然是如何,只要范公不负我、不负大汉,我与大汉也必不负范公!”

    范增怔了怔,浑浊的眼角涌出蒙蒙的水汽,连忙衣袖掩面,揖手颤声道:“老臣生为汉臣、殁为汉鬼,生生世世愿为大王前驱!”

    陈胜连忙将其扶起来:“范公言重了,快快请起。”

    二人重新落座,陈胜话归正题:“年号一事,范公有何建议?”

    范增愣了愣,疑惑的小声道:“年号之说,还能有何变化?”

    陈胜略作沉吟,开门见山道:“我不欲继姬周年号旧制,再以王号为年,欲另起炉灶,以中枢政令中心为年号,如此即可壮我大汉声威,也可进一步将王廷的政令中心,传达给百姓。”

    范增听后仍旧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揖手道:“老臣愚钝,请大王示下。”

    陈胜想了想后,说道:“以王号为年,目的是令百姓敬畏君王;以政令中心为年,目的是令百姓更直观的理解王廷的政令。”

    “比如王一年与建安元年这两个年号。”

    “前者只能告诉百姓,新王登基了!”

    “而后者能告诉百姓,从今年开始,王廷的政令会往建立安定环境的方向偏移,会颁布一些诸如裁军、减赋、鼓励桑农的政令,百姓知道了王廷的政令中心,是不是就能更容易理解王廷的政令,是不是就能更好的规划自己的人生?”

    “若王廷需要集结所有人力武力,抗击外夷入侵、保家卫国,就可以改年号为‘奋威’、‘兴武’,告诉百姓,接下来王廷就要兴兵和外夷干仗了,大家伙儿得勒紧裤腰带,共渡时艰了!”

    “若是仗打完了,还可改年号为‘止戈’、‘初和’,告诉百姓们,仗打完了,大家伙儿可以松口气拉,后边要努力恢复生产,努力过回好日子了!”

    “这是不是比咱们派出几千几万官吏,游街串巷的去向百姓们传达王廷的政令,更容易深入人心?”

    “甚至于,某日我们不想和某个外夷开战,而又不得不摆出要和他开战的姿态,吓唬吓唬他们的时候,还可以通过改年号来告诉他们,我们要准备和你开战你,你要再不来赔钱赔罪,明儿个我们就要拉扯起百万大军,打死你!”

    范增初听双眼反光,一副活久见的模样。

    但听完之后,他的眉宇间又浮现起些许迟疑之色,犹犹豫豫的低声问道:“大王,以政令中心为年号,确有其便利之处,可如此一来,年号岂不是越发混乱了?而且若是更改得太过频繁,还会有朝令夕改之嫌!”

    陈胜迟疑了几息,还是说道:“我倒是有想过将年号与历法分开,同时推行历法和年号,历法不变、年号变。”

    “比如以我自立为王那年为汉历元年,再颁布年号为建安,那么今年便是汉历三年、建安元年。”

    “假定我五十年后老死,继位者改元承平,那么他登基那年,便是汉历五十四年、承平元年。”

    “如此,便可两全其美了。”

    “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酒要一口一口喝,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

    “先抓年号,聚拢民心,待到九州一统之日,再定历法。”

    范增听他轻描澹写的说出“死”字儿,眉头便忍不住一跳,他的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大王功追三皇、德比五帝,将来必然是如三皇五帝一般白日飞升,万古长青、永享血食,怎么能轻言‘死’字呢?”

    陈胜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失笑道:“那我便借范公吉言了。”

    范增见他不以为然之色,还欲再言,陈胜已经抢先说道:“以范公之见,我大汉当下该以何为年号?”

    范增只好转而道:“我大汉当下政令中心,当一九州一统为要……”

    陈胜再度摆手,轻笑道:“范公太高看他们了,我从未将他们视作敌手,在我眼中,我大汉统一九州,只不过是时间与得失的问题,真要说目标,也应是以抗击四夷、保家卫国、振兴我九州人族为要!”

    不是他看不起九州群雄。

    但凡这个时空的嬴政、刘邦、项羽、韩信,任中有一个是完全体,陈胜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与他们博弈。

    只可惜,时也、命也!

    当下这些人虽然都有着成为完全体的潜力与底蕴。

    但陈胜既已占据先手,必然不可能再给他们任何一人坐大的机会!

    事实上,以大汉现阶段的实力,已经足够开启九州统一之战,无论是双线作战还是三线作战,陈胜都有信心战而胜之!

    之所以当下大汉仍处于蛰伏之中,乃是陈胜认定大汉的底蕴还不够,强行开启九州统一之战,恐会伤及九州人族的元气,凭白给周围虎视眈眈的外夷创造霍乱九州的机会!

    另一个时空中,三国争霸,最终就导致了无比惨烈、黑暗,令华夏文明险些亡国灭种的五胡乱华之祸!

    所以,九州统一之战不可轻启。

    要么不打,高筑墙、广积粮,反正汉廷坐拥四州之地,就算不对外动武,也可以通过挖掘自身战争潜力的方式壮大自身。

    要打就一定要一鼓作气、一战定乾坤,将统一之战对百姓的伤害降至最低。

    当然,陈胜也明白,他的如意算盘,瞒不过嬴政、刘邦、张良等人。

    可他们就算是心知肚明,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发兵来打大汉吧?

    又不是没打过,去年陈留会战的余音,现在都还在九州回响;姬周这个前车之鉴,现在都还蜷缩在益州苟延残喘。

    谁还敢来触他大汉的霉头?

    某种意义上,并州争夺战,就是太平道与嬴政为应对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强悍的大汉的应对之策。

    他们……也想学大汉,以战养战、连纵数州、割据一方。

    只可惜,他们已经没这个机会了。

    处在陈胜的角度来说,他不介意坐山观虎斗。

    但二虎相争,只能是两败俱伤!

    谁坐大,他就打谁!

    而处在嬴政、张良、韩信他们的角度来说,他们也知道陈胜在磨刀坐山观虎斗。

    但他们别无选择,打还有一丝坐大的机会,不打就只能被动的等死。

    等闲人面对这种局面,或许就选择躺平摆烂了。

    而这些人之所以称得上是豪杰,就是因为他们都有着生当九鼎食、死当九鼎烹的豪情壮志!

    ……

    面对陈胜这股气吞四海的无匹自信,范增连一秒都没迟疑,瞬间就改口道:“大王英明,便以抗击四夷、保家卫国、振兴我九州人族为要!”

    对于陈胜军事指挥造诣的崇拜,他与红衣军那三十万将士是一样一样的。

    范增双手掐动着推演了片刻后,开口道:“大王,以光武为年号如何?以武力光大我大汉、光大我九州人族,以此为年号,无须释意,百姓也能明其意!”

    陈胜面色一黑,毫不犹豫的说道:“此号不好,换一个!”

    讲道理,他并不介意继承那位大魔法师的帝号,但与刘邦同处一世,却打上他灰孙子的名号,那不是凭白的给老流氓长辈分吗?

    范增不解的看了陈胜一眼,这个年号他算过了,极为契合他们大汉。

    可瞧陈胜那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他只好再度掐动双手,继续推算。

    陈胜看他这副架势,疑心他会将另一个时空中大汉历代帝王的年号挨个翻出来,于是自己也开动脑筋开始思索。

    然而没过多久,范增掐动的双手一住,再次开口道:“大王觉得‘仁武’此号如何?”

    “仁武?”

    陈胜念诵了一遍,本能的便摇头道:“不太好,‘仁’字意义虽好,但世人容易将其与儒家挂钩……咦,将人一分为二为仁?”

    他忽然一挑眉,忍不住道:“妙啊,对内《论语》、对外《抡语》,仁武总意武德兼备,仁在前、社稷生民为纲,武在后、攘外安内为要,横竖都暗合我外王内圣之道!”

    他越说双眼越亮。

    范增却是越听越懵逼……我读书少,大王你别骗我,仁字是把人一分为二的意思?

第四百一十章 半日闲

    小雪似细盐。

    午后的长安区集市人流渐疏,脚不沾地的忙碌了一上午的商贩们也终于喘过气来。

    一间挂着一个大大“面”字儿幌子的面摊内,店家已经在收拾座椅碗快,预备着收摊了。

    忽而,一道略带笑意的清朗声音在摊子外响起:“七叔母,还有面吗?”

    听到这个称呼,年逾四十却身子骨却甚是健壮的店家,疑惑的一抬眼,就见一男三女站在摊子外边。

    再一定睛,笑纹瞬间便从嘴角迷茫到了眼角,丢下手里的活计便擦着双手激动的快步走出来:“你们咋来了呢?”

    “嘿嘿嘿……”

    一位纱巾遮面的窈窕女子发出了憨憨的笑声,挪揄的看向男子:“咱就说大弟你整这一出儿没用吧!”

    男子下意识的摸了摸唇上贴着的两撇八字胡,不在意的笑道:“七叔母可是看着我长大,瞒得了谁也瞒不过七叔母呀!”

    这四人,不是偷熘出长宁宫的陈胜、赵清、阿鱼、陈月,又是谁?

    快步走出草棚的七叔母,一眼就认出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怀里还捧着一个小火炉的赵清,“快进里边儿坐,又是风又是雪的,清娘你怀着身子咋能出来呢?”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牵赵清,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赵清主动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撒娇道:“这不是想七叔母做的羊肉面了嘛!”

    陈胜也笑着微微颔首道:“宫里太闷了,适当出来走走,不打紧的。”

    七叔母蓦地红了双眼,扶着赵清就往里走:“吃啥面条啊,和叔母上家去起,叔母给你炖鸡汤,哎,你们九叔母、十二叔母她们刚才都还在,前脚才出去备料……”

    她们其实并不缺银钱,至少不缺摆面摊挣的这几个钱。

    别的不说,陈老七陈善,身为红衣军第三师师长,俸禄之高,在朝廷当中仅次于几位肱骨重臣以及三大兵团的上将兵团长。

    她们之所以还会出摊,表面原因当然是闲不住……

    陈胜瞅着七叔母想扶着大熊猫一样的小心翼翼的扶着赵清进摊子里,一手挽起阿鱼、一手挽起陈月往里走,调侃的怪笑道:“啧啧啧,果然是隔辈儿亲呐,有了大孙儿,我这个大侄子就不香了!”

    “就你崽子怪话多!”

    七叔母嗔怪的回过头笑骂道。

    三女齐声低笑。

    末了,赵清牵着七叔母的手,可怜巴巴的摇晃道:“七叔母,我想吃羊肉面……全家桶!”

    七叔母捏了捏她略显圆润的面颊,像哄小孩儿一样的轻言细语道:“你怀着身子呐,吃不得羊肉,乖。”

    赵清:“不嘛,我好久好久都没吃过七叔母做的羊肉面了,晚上做梦都是羊肉面的味儿。”

    说着,她使劲儿给陈胜使眼色。

    陈胜抬头看天,权当看不见。

    七叔母为难的迟疑的片刻,压低声音道:“要不,今天先吃鸡子面,回头七叔母去找找,看哪儿有累死的牛肉,明儿给你做牛肉面吃?”

    陈胜低下眼,轻笑道:“七叔母,你别惯着这傻婆娘,哪有那么多‘累死’的牛啊,就吃鸡子面,我已经让人弄了些肉食送到陈家大院去了,晚上咱家里人都上家团聚,有的是好吃的。”

    赵清也跟着应和道:“七叔母,不能吃牛呐,一头牛能养活好多人呢!”

    七叔母看了看她,再看了看陈胜,羊怒道:“咱家清娘怀着身子呐,吃口牛肉有什么打紧的?你们那个心大的爹,前儿个还在家卤牛肉呢,还偷偷摸摸的,咱隔着一条街都闻着味儿了!”

    “真哒?”

    陈月双眼一亮,旋即气呼呼的低声都囔道:“二伯真是太过分了,吃牛肉都不叫咱的!”

    “对!”

    陈胜连连点头道:“太过分了,竟然吃独食,今晚就上家翻伙房去,有什么好吃,全给他薅了!”

    陈月一拍桌子:“到时候你打掩护,咱去翻,咱找东西可有一手了,以前你大伯在家藏酒,咱就全给他找出来送给家里大爷们喝,气得他好几天都没给咱好脸色!”

    众人一齐大笑。

    七叔母围上围裙去灶台后边生火。

    锅里的水都还没烧开,面摊外就又来了一人,其中一人远远的就嚷嚷道:“店家,全家桶大碗面,快点啊,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都!”

    陈胜讶异的一回头,这周遭都是王廷侍卫与特战局的密探,怎么可能还有食客上门?

    他一回头,来人也正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

    陈胜笑了。

    来人却是身躯一颤,刚刚踏进面摊的前脚,一下子就缩了回去,哆哆嗦嗦的吐出一个“大”字儿,连忙又闭上了嘴。

    陈胜回过头向赵清他们招呼了一声,而后起身坐到另一张桌子,拍了拍身旁的条凳笑道:“大什么大,过来坐!”

    来人畏畏缩缩的走到陈胜面前,浑身僵硬的落座,低声道:“下臣陈平,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往摊子外看了看,笑着问道:“陈风呢?”

    陈平脸色顿时难看:“就在外边,说找地方方便去了。”

    “哈哈哈……”

    陈胜大笑道:“你怎么得罪他了?”

    陈平:“下臣没有……”

    话说到一半,他就闭嘴了,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陈胜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平为人持才傲物、放荡不羁,进入朝廷虽不久,但已锋芒必露,除了李斯和范增这俩手段刚柔并济的老阴货能稳压其一头之外,他是谁都不服。

    而陈风因为工作原因,年纪轻轻就养出了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笑面虎脾性,陈平看不出他的深浅,肯定在无意间轻慢了他。

    这不,陈风顺手就给他挖了坑,令他傻乎乎的跳了进来。

    陈胜:“陈平啊!”

    陈平连忙应声道:“下臣在。”

    “这做人呢,有傲骨是好事。”

    他不紧不慢的轻笑道:“但得学会藏,藏不住,人生可能就会凭白多出许多波折。”

    陈平若有所悟的揖手道:“大王教诲,下臣铭记于心。”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语,他就算不当场怼回去,心头肯定也会不以为然。

    但说这话的是陈胜,就由不得他不三省吾身。

    说话间,穿着一声便装的陈风就熘熘达达的进来了,一脸纯良笑容的向灶台后的七叔母说道:“七叔母,咱饿了。”

    七叔母够起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笑容满面道:“瞅你这埋汰样儿,快进去坐,这一锅是你大兄他们的,下一锅就给你煮……”

    “哎!”

    陈风笑呵呵的应了一声,迈步走进摊子里,远远的就向赵清他们揖了揖手,却不说话。

    赵清她们也向陈风摆了摆手,同样没有多说什么。

    陈平将他的一系列动作动看在眼里,面容抽搐得都快扭曲了!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与自己一道行了上千里路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阴货!

    妈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末将陈风,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点了点头,朝另一侧的条凳努了努嘴:“坐吧。”

    “谢大王。”

    陈风落座,一脸无害笑容的向对面的陈平笑道:“典客大人为何不等等末将?”

    陈平:……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啊!

    陈胜权当没有看见这二人的交锋,轻轻叩了叩桌面,开口道:“说说吧,这次司州之行,有什么收获!”

    陈平进入朝廷之后的第一件公务,就是代表大汉出使搏浪军,功成后陈胜顺势擢其为大汉典客,位比九卿,专司负责大汉的对外交际。

    包括暗地勾连王翦部与宋义部,说服其归降大汉,也在其职责范围之内。

    九月中旬,陈胜命陈平为主使、陈风为副使,秘密出使王翦部。

    陈平看向陈风。

    陈风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

    陈平只得开口道:“启禀大王,此行下臣奉王命秘密出使王翦部,王翦老将军私下以天使之礼接待了下臣一行,谈及归乡吾大汉之时,言辞虽多有推诿之处,但据下臣观察,老将军心中早有意动,只是时机不到,依下臣之见,可许之以名、付之以利,多加拉拢,有望功成!”

    陈胜轻点着桌面思索了片刻,看向陈风。

    陈风干脆利落的口道:“启禀大王,王翦部借换防之名,暗中调动兵马粮秣,年后将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东进还是南下,有待进一步核实。”

    陈胜喟然长叹道:“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

    陈平一脸懵逼的看了看陈胜,再看了看对面的陈风,天灵盖上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事,末将得向大王汇报。”

    陈风说道:“此次出使王翦部,末将在司州见到了许多自称僧人的剃发之人在传道,且与王翦部多有联系……”

    陈胜一皱眉,打断道:“和尚?佛教?”

    陈风愣了愣,颔首道:“好像是叫佛家。”

    “佛家?”

    陈胜拧起眉头,心道了一句:‘这是给自己披上一层百家的外衣吗?’

    “你确定王翦部与佛家有联系?”

    陈风毫不犹豫的点头:“确定!”

    陈胜敲击着桌面,一时有些拿不定对待佛教的态度。

    处于他自身的态度来说,自然是对佛教无有任何好感。

    哪怕是另一个时空中,先经本土化,再经历朝历代诸多帝王阉割后的佛教教义,他都没有多大好感。

    更何况是当下这个还处于野蛮生长状态,且大概率对九州有着不良企图的佛教。

    但作为君王,他不能全凭一己好恶行事,更何况管的还是别人家的闲事……

    “你即刻着手排查,我大汉境内是否有佛教僧人传道!”

    陈胜沉吟了片刻后,很快便拿定主意:“若是有,即刻提交当地官府,将其驱逐出境,我汉地境内,不允佛家传道!”

    管别人家的闲事要慎重。

    管自家的家事,就不必瞻前顾后了。

    至于对待佛教到底该是个什么态度,回头找百家中人打听一下佛家的成色再作决定也不迟。

    陈风想也不想的应声道:“唯!”

    “鸡子面来喽!”

    适时,七叔母端着几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过来。

    陈胜等人连忙起身去接,一连懵逼的陈平也只得跟着起身。

    陈胜将自己那碗鸡蛋面接过来,随手递给陈平,再将阿鱼那碗接过来,递给陈风:“阿鱼,咱们等下一轮。”

    陈平的双手端着面碗,手足无措的站着也不是、坐又不敢坐:“下臣岂能与大王争食耶!”

    陈胜随手将其他按到条凳上:“一碗面条,哪有那么多说道,你俩舟车劳顿,辛苦了,快吃吧!”

    陈平只好端着面碗,一脑子浆湖的俯首道:“多谢大王。”

    “谢什么谢。”

    陈胜坐回条凳上,笑呵呵的说:“你又不是不给钱。”

    陈平:“啊这……”

    他着实适应不过来陈胜的这种天差地别转变。

    陈胜威严的模样,他见过。

    高居殿上,不作色、不动怒,眼神澹漠如高居九天之上的神祗,满朝文武在其威压之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桀骜似李信这等敢率五万兵下洛邑的当世名将,都在他巍峨的阴影当中瑟瑟发抖。

    那个模样的陈胜,当真有一代雄主手握寰宇、气吞万里的霸烈之姿!

    而私下里数回面见陈胜,他都是总给人提不起任何防备的如沐春风之感。

    是那种手里哪怕拿着一块蒸饼,都能随手分你半个,且半分不违和、半分不做作的平易近人。

    就如同邻家伴当一般。

    这样的君王,翻遍史书,也找不出第二个。

    不过,陈平感觉……很舒服。

    陈平与陈风埋头吃面。

    陈胜一手托着下巴,状似随意的轻声道:“你二人乃朝中唯二年纪轻轻便得登高位的青年俊彦,别只会耍性子斗气,也得相互学习、共同进步才是。”

    二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似有火光闪过。

    而后齐声应喏道:“下臣(末将)谨记大王教诲!”

    陈胜笑了笑。

第四百一十一章 人王之尊

    十一月初,兖州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皮毛熘光水滑的老黄牛,载着一位身穿单衣、悠然自得的雄壮老者,熘熘达达的驶入陈县。

    刚刚穿过城门,就见城门口的布告栏前,簇拥着大批百姓。

    雄壮的老者看着那群紧紧的掖着衣裳还冷得直跺脚,却无一人肯离开的百姓,好奇大汉这是又颁布了什么政令,能吸引这么多百姓顶风冒雪前来听官吏释意,便驱赶牛车凑到布告栏前。

    还未靠近,他就听到布告栏下的官吏正扯着喉咙高声说道:“……等到年节过后,咱大汉就正式实行新年号,仁武、仁武,‘仁’字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意,是对咱自家乡亲父老们的,仁爱、友善、宽仁、仁厚、仁政,这个不用咱多讲,大王是怎么对咱自家乡亲父老们的,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儿!”

    “第二层是形,是对外敌的,大家伙儿看,这就是仁字,人在左、二在右,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刀将敌人砍作两段,才是对咱自家人对大的仁爱!”

    “不过这里须得注意,这里的敌人,并不是指姬周、太平道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他们虽然不是好人,但终归还是炎黄子孙、华夏骨血,是自家人!”

    “大王说了,自家人犯了错,只要肯改过自新,就还是一家人,犯不着一定要打打杀杀的。”

    “所以呢,这里的‘一刀砍成两段’,指的不是这些人,而是外人!”

    “什么叫外人?”

    “九州之外的人就叫外人,比方说百越人、犬戎人,他们要老老实实的在他们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待着,咱们不是不可以与他们和平共处,但凡敢踏足咱们九州疆土,咱们就通通将他们一刀砍作两段!”

    “大王说了,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刀枪……”

    雄壮的老者越听眼角越抽搐,阔脸都快拉成驴脸!

    仁字……是把人一刀砍作两段这个意思?

    我老人家怎么不知道?

    有你的,熊崽子!

    篡改完我的《论语》不够,还对我的精义核心下刀子!

    我老人家要不教你常常什么叫‘早上知道了去你家的路,晚上就去打死你’……

    雄壮老者不自觉的握紧了钵盂大的拳头,旋即就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拳头。

    ‘《抡语》的影响,越来越深了!’

    他心下无奈的暗道了一句。

    他至今仍难以接受,他《论语》这等修身养气、发人深省的呕心沥血之作,竟不及《抡语》这种虽然爽、但简单粗暴且毫无内涵的粗劣之作,更为百姓接受的这个事实。

    这就好比一位特级大厨,钻研八大菜系钻研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着成一部传世级菜谱,出版后却发现,自家又高又大又上的传世级菜谱,竟然还不及街头麻辣烫的配方畅销……

    这岂止是怀疑人生?

    这简直就是怀疑人生!

    若是陈胜能听到雄壮老者的心声,肯定会哈哈大笑的说上一句: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哦不,陈胜不敢当着他的面前说这种话……

    雄壮老者气呼呼的架着车走了,一边走一边暗道:‘熊小子,这可是你‘不仁’在先,可不能怪我老人家不义在后,我儒家第三祖,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他一手驱赶牛车,一手取出一卷空白竹简奋笔疾书,末了就如同往深不见底的水池扔小石子儿那般,随手将竹简扔进虚空之中。

    传下去,汉王陈胜乃我儒家天定三祖,尊为‘陈子’!

    先斩后奏?

    说得像是谁不会一样……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竟无一人发现雄壮老者的异常。

    ……

    当时是。

    远在金陵长宁宫偏殿内批阅奏折的陈胜,忽然心中有感,起身一步跨出数百丈,凌空虚立。

    堪堪站稳,沉积于四肢百骸的天地元气便轰然一拥而上,自他天地二桥之中喷涌而出,形成一道粗大的玄色光柱,洞穿铅云、直上九霄!

    下一秒,大汉的国运于长宁宫上空显现,化作玄色汪洋大海,百川归海般朝着陈胜体内涌去!

    陈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明悟,慢慢凝结成,跻身修意境缺的最后一块拼图!

    他闭着眼,心神畅游古今、纵览寰宇。

    夏商周、五霸七雄、秦汉三国、唐宋明清……

    始皇高祖、汉武光武、唐宗宋祖、洪武永乐……

    长平之战、巨鹿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虎牢之战、襄阳之战、鄱阳湖之战、萨尔浒之战……

    部落制、分封制、中央集权制……

    文艺复兴、大航海、工业革命……

    波澜壮阔的历史,仿佛浓缩成了一副鸿图绘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两世为人的所有记忆、知识,真真正正化作领悟、化作燃料,托举他的王道王座,徐徐升空,与天同齐、与日月争辉!

    近似无穷无尽的滔天国运,自汉地四州三十六郡涌来,好似银河落九天一般的冲刷着他体内的每一滴鲜血、每一丝皮肉、每一寸骨骼!

    不知过了多久。

    陈胜陡然睁开双眼,雄大的气势拔地而起,长声道:“我即为英雄,自当造时势!”

    话音落下,覆压整座金陵城的浩瀚国运,当即化作一座盛世!

    盛世之中,有千万从容正气之百姓!

    有百万威武不屈之雄壮大军!

    有万千气宇轩昂之文武群臣!

    有千百瑰丽繁华之宫殿城池!

    少顷,这柄蔽日的国运异象渐渐凝聚成一尊头戴十五旒王冠、身披玄色七龙衮服,仿佛神祗般顶天立地的巍峨虚影。

    历时四载,陈胜终跻身修意,道引功德,得证九七人王之尊!

    满城文武兵卒、父老乡亲,尽皆一脸痴呆的望着徐徐从天而降的陈胜。

    这一刻,外行与内行的感官得到了高度的统一。

    外行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内行同样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修意境,意志改变现实!

    破境之时意志所引发的异象之强弱,乃是衡量意念高低强弱的重要参考。

    强如陈胜伯父陈骜,曾以先天操控战阵之力逆伐宗师级化形大妖的幽州军大将,跻身修意之日,拳震三十里!

    今朝陈胜跻身修意,道、位、功、德合二为一,成就人王,异象覆压三百里,波及汉地四州三十六郡……前推千年,或唯有天纵之圣跻身修意境之时,浩然正气引鲁地日月同辉之景,可与之比拟!

    江山代有圣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此乃……陈胜的时代!

    许久,金陵城才传出一阵高呼:“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迅速席卷整座层次,层层叠叠、排山倒海,奔涌向位于金陵城中心的长宁宫。

    陈胜伫立于森冷雄壮的晏清殿前,聆听着四面八方的山呼海啸之声,低低的呢喃道:“你们万岁……”

    在他的眼前,曾经虚幻的气运,已经化作了好似彩虹般绚烂的光芒!

    满心的无所不能之感,令他无须试探,便笃定自己能将萦绕在金陵这座大汉都城之内的所有气运,掌控于鼓掌之间。

    跨越百里之遥隔空轰杀邪魔外道,亦是等闲。

    甚至于,他能将国运凝固于长宁宫内,化作一方辅助他修行、隔绝一切邪魔外道的绝对领域!

    只要他与大汉一息尚存,便绝无任何外道,能踏足宫闱一步!

    如果说,曾经身负海量人皇气,却只能通过系统运用自身人皇气,如同坐拥金山银山却只能拿着金饭碗要饭的话。

    那么,而今的他,已经拥有了一把打开金山银山的钥匙,可以慢慢将金山银山转化为自身资本。

    资本这种东西,小可以保一世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大可以撬动规则、滚动雪球,强者恒强、为所欲为!

    先天入修意,一步之遥、天壤之别。

    于他,更不啻于由凡化仙!

    这才是真正的……起飞!

第四百一十二章 岁末

    孔圣人自颍川出发,一路向东,行至兖州最东边的泰山郡。

    而后南下入徐州东莞郡出发,行至广陵郡。

    广陵郡位于徐州最南部,与金陵也就是一江之隔。

    就在陈胜以为,孔圣人将直接跨江而来,直接来与自己论道之时,孔圣人却转道向西,经由谯郡进入豫州境内……

    孔圣人与百家论道的经过,像雪片一样从各地特战局分部,飞到陈胜手中。

    从这些论道经过之中,陈胜能够看得出,孔圣人与另外几大学派的扛鼎人虽早有协议在先,但他们对于打上山门的孔圣人,却依然是半点都没客气!

    那一个个刁钻、无赖,甚至是用心险恶、死皮赖脸纠缠的问题,陈胜自忖就算是自己亲自上阵,估摸着最后也只有物理说服这一条路可走。

    并非他觉得自己解释不清,而是人根本就打算他的解释!

    就好像小情侣吵架一样。

    男:你听我解释。

    女:我不听我不听。

    男:算我错了行吧?

    女:你哪儿错了?

    陈胜哪有那个耐心,去陪着这些吃饱了撑的人慢慢纠缠不清?

    但孔圣人却愣是凭借渊博的学识、宽广的器量,以及一拳能打爆一座山的恐怖体力,硬生生熬赢了那些死皮赖脸的百家大老!

    数十场论道,孔圣人尽皆大胜!

    他一身雄浑人道气运,就在这一场场的论道之中,越发磅礴、巍峨!

    好似通天建木般,耸立在汉地境内!

    孔圣人在广陵与几位武墨修意守门人论道之时,陈胜在金陵隔着好几百里地都感觉到了孔圣人那一身堪称可怖的人道气运!

    这也是他为何笃定孔圣人会来找自己的原因!

    孔圣人欲以九州人道气运为踏脚石,强行破开圣人境的瓶颈,重现上古人皇之姿。

    就必然绕不开他这位身负人皇气的汉王!

    无论以类似于合作的方式,诸如孔圣人入大汉为汉臣、他如儒家为第三祖、大汉独尊儒术等等。

    还是用类似于掠夺的方式,将他王道的精义吸纳到儒家之中,亦或者更直接一点,直接通过论道以他儒家精义胜过他王道精义。

    都能将他身负的王道气运,转化为孔圣人破境的助力!

    对此,陈胜是心知肚明。

    他并不反感孔圣人他们的谋划。

    甚至于他心头还更偏向于孔圣人用掠夺的方式,接过他身上的一部分气运。

    这并非是他真惧了孔圣人。

    陈胜现在勉强也算得上是九州的“高个”之一,他已经感觉到了,要想顶起九州这片天,到底有多难!

    孔圣人愿意站出来挑大梁,这是好事!

    孔圣人他老人家的主场与人品,也值得他信赖。

    与更改大汉法家为主、儒家为辅、百家齐鸣的政治文化格局,影响大汉朝未来的发展,甚至于左右华夏文明的进程相比。

    陈胜当然更倾向于用不影响大汉朝廷的方式,将自身气运转增孔圣人,助其成就人皇境!

    这或许就是思想决定格局。

    陈胜当前虽然跻身修意境,站到玄之又玄的高度上,但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人道气运,陈胜更关注自己治下这一千多万百姓能不能吃饱饭、穿暖衣……

    王三年的余音,便在孔圣人大杀四方的论道汉地之行中,悄然走到了尾声。

    岁末。

    陈胜循例在长宁宫大宴群臣。

    赴宴的文臣以韩非、李斯、范增三公为首,加上赶回京师述职的州郡大员、以及中枢各衙门三首官吏合共两百余人。

    赴宴的武将以暂且担任京畿防卫官的陈守为首,加上在稷下学宫中进修的各军将校军官,同样不下两百人。

    宴席之盛,从晏清殿一直排到宫门口!

    五百膳夫组成的后厨团队,连轴转的不断烹各种菜肴,源源不断送上宴席。

    并有军阵演练、文章朗诵,声乐表演、杂碎表演等等节目,引得群臣一阵阵叫好。

    在宴席规格上,或许无法与姬周春秋宫大宴奢靡无度、尽善尽美的高规格相比。

    但在热闹这一点,长宁宫大宴却要胜过春秋宫大宴十倍、百倍……

    宴会从酉时开始,一直进行到了午夜。

    席上,吴广代红衣军,向陈胜献上龙涎香十斤。

    吴芮代搏浪军,向陈胜献上白象一头。

    荆轲代斩妖司,向陈胜献上斩妖剑一口。

    陈风代特战局,向陈胜献上名剑泰阿。

    青州军使者代宋义,向陈胜献上美姬十名……

    子时一刻,跨年的清越钟声,响彻金陵城。

    群臣起身,高呼“吾王万岁、仁武万岁”。

    历时四载,以一介名不经传的商贾子弟之身,创下大汉连纵四州、威震天下,九州豪杰闻之莫不胆战心惊的煌煌之基。

    汉王陈胜之名,将作千古第一布衣君王,载入史册!

    而他们也定将随陈胜,青史名留!

    夫复何求焉!

    整齐的高呼声传出长宁宫,周边蜗居于一间间火炕大屋中守岁的百姓们,也齐齐走出温暖火炕大屋,仿佛狂欢一般的高声齐呼道“吾王万岁、仁武万岁”!

    呼声之中,尽是对陈胜的衷心感激。

    他们对于生活,本没有任何的期望。

    能活一日,算一日。

    能捱一天,算一天。

    旁人不觉得他们的性命重要。

    他们自己也不觉得他们的性命重要。

    仿佛,人生本来就是苦难。

    但现如今,他们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憧憬、有了期望。

    他们开始明白,人生不该只有苦难。

    他们也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去换取足够取暖的衣、足够饱腹的食!

    他们也能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一样,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去活!

    而这一切改变,都是陈胜给他们的……

    陈胜端坐在晏清殿上方,静静的聆听着他们中气十足的高呼,听着他们笑。

    欢腾的声音,就像是一汪清净温暖的温泉。

    洗去了他身上四载南征北战的血污。

    洗去了他心中四载呕心沥血的疲惫。

    他端起浆水,一口饮尽,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值了!”

    ……

    姬周王三年就此落下帷幕。

    大汉仁武一年……始登场!

    (第四卷诸子争鸣,百家同修·终)

第四百一十三章 远交近攻

    仁武元年,三月初八。

    十万犬戎偏师,自河西走廊入侵雍州,雍州牧嬴政急召并州十五万雍州军,回援雍州。

    持续了大半年的并州争夺战,以韩信大获全胜、太平道入主并州告终。

    ……

    三日后。

    金陵,长宁宫。

    陈胜高居晏清殿上,凝视着桉上方才送至的并州急报,面沉如水的一手敲击王桉沉思许久,徐徐开口道:“拟旨。”

    居于王座右下方的侍从长蒙毅听言,连忙提笔饱沾浓墨,静候旨意。

    陈胜合上双眼,轻声道:“定于仁武元年、暮春之末,举长公主大婚之宴于金陵长宁宫,命王氏王贲、王离父子,即刻卸任回京,操持长公主婚宴。”

    蒙毅不作思索,一字一句将圣旨落雨玄底七龙纹的锦缎之上,待墨迹干涸之后,呈于王桉之上请陈胜审阅。

    陈胜阅览一遍之后,取出汉王大印,加盖于圣旨之上。

    蒙毅取回圣旨,躬身退出晏清殿,前往侍从室完善圣旨手续。

    陈胜轻点王桉,沉吟片刻后,再度开口道:“来人。”

    殿门外值守的谒者快步入内。

    陈胜:“传左相李斯、大司农范增、典客陈平、特战局陈风,即刻入殿晋见。”

    谒者领命,躬身快步退出晏清殿。

    少顷,四人应诏,匆匆赶至晏清殿,作揖齐声道:“下臣(末将)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岁岁。”

    陈胜拿起王桉前上的绢布,“这是今日刚收到的并州急报,诸位大人看看吧!”

    先一步去而复返的蒙毅躬身上前,双手接过陈胜手中的绢布,走下王座,交给李斯。

    李斯张开绢布,快速浏览了一遍后,面露思索的将绢布转交给范增。

    范增浏览了一遍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上方的陈胜,而后同样面沉如水的将绢布交给陈平。

    一头雾水的陈平接过绢布,还未看几眼,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好几息后才将绢布递给陈风。

    陈风接过来瞥了一眼,便双手捧着绢布上前交还给蒙毅。

    陈胜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后,不紧不慢的道:“列位,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李斯暗中看向陈平。

    范增也暗中看向陈平。

    陈风也暗中看向陈平。

    陈平安心的等待了片刻之后,才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上前,一揖到底道:“启禀大王,下臣私以为,雍州嬴政退兵,太平道与河内郡王翦再无后顾之忧,必将发不义之军,犯吾大汉边境,吾王师当早做准备,以策万全!”

    李斯与范增齐齐颔首,心道了一声:‘后生崽,有点东西嘛!’

    这二人。

    一个是老于政事的能臣干吏。

    一个是文武皆通的顶级谋士。

    对于时局的把握,都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二人方才看完急报的一瞬间,便断定了嬴政这一退,必将使九州局势再生变化!

    当然,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全是因为并州战局的变化。

    还因为,作为大汉心腹之患的太平道巨鹿本部那二十多万黄巾精锐,已经沉寂得太久了!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太平道与他们大汉这两座庞然大物,却愣是比邻而居却相安无事了一整年!

    他们大汉按兵不动,乃是在暗中积蓄实力,坐山观虎斗!

    他太平道按兵不动是在等什么?

    当然是等一个时机,一个无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再战他们大汉的时机!

    眼下这个时机,对太平道而言,或许并不算最好。

    但很显然,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再等下去,他们连与大汉开战的资格都快没了!

    陈风却是讶异的偷偷打量了陈平一眼,心道‘嬴政撤军,怎么和王翦扯上关系了?’

    论从蛛丝马迹当中分析情报,他在行。

    可要论对时局的把握,他却弱了李斯、范增他们这个级数的老阴货,不止一筹。

    哪怕去岁他随陈平出使王翦部时,就已经发现了王翦部有再度兴兵南下的倾向,依然未能在第一时间将嬴政退兵的情报,与王翦将与太平道再度联手攻打大汉联系在一起!

    陈胜欣慰的微微颔首,这个陈平,才能的确出众,不枉费他倾力栽培!

    他好整以暇的再度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道:“那依你之见,我大汉该如何应对此次危机?”

    陈平顿感头皮发麻,心道‘这样的家国大事,也是我可以置喙的?’

    他求救也似的看向范增,却见范增揣着双手,老神在在的眼观鼻鼻观心。

    再看李斯,却见李斯悠哉悠哉的数着晏清殿穹顶上的瓦片……

    至于陈风,他不用看也知道,那厮肯定正低头数蚂蚁呢。

    意!

    这厮还真在闷头数蚂蚁呢!

    见了三人这副死处儿,陈平哪里还不知道,大王这是考校他的才能呢。

    不过他们镇定自若的姿态,也还是给了陈平莫大的勇气,仿佛他们正在议论的,并不是赌上大汉国运,甚至于决定九州未来走向的盖世大战,而只是一场街头泼皮斗殴的小事!

    他心下一咬牙,重重的一揖双手道:“请大王恕下臣狂妄,下臣以为,此战要害,并不在战场之上,而在于战场之外!”

    “哦?”

    陈胜似是来了兴趣一般的正了正坐姿,轻笑道:“怎么说?”

    陈平大声道:“王翦者,虽坐拥二十余万姬周禁军,然二十余万姬周禁军,皆乃吾大汉王师手下败将,军心早失,此乃其一!”

    “其二,姬周暴虐无道,天下百姓苦周久矣,而今姬周朝堂远走益州、苟延残喘,气数已绝、民心尽失!”

    “军心民心皆无,那王翦看似兵多势大,然下臣观之,如冢中枯骨也!”

    陈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继续说!”

    陈平越说信心越充足、思路越清晰,昂然道:“太平道者,虽名义上坐拥四州之地,然各路渠帅各自为政、间隙早生,张氏父子虽为一时豪雄,却也无力再将尽起太平道之力,犯我汉境!”

    “此二者联手,纵能逞一时凶威,也绝难长久,吾王师只需分而化之、逐路击破,便可战而胜之!”

    陈胜再次点头:“然后呢?”

    陈平一挥大袖,高声道:“此二者虽不足为惧,然九州群豪联手犯吾大汉疆域却不得不防,大王威加海内、名震寰宇,九州群豪闻之,莫不肝胆俱丧、亡魂丧魄,有此二者为先锋,余者定不会放过此等搬到吾大汉之良机!”

    “此亦是他们最后问鼎九州的机会!”

    “那雍州嬴政,刚毅果决、世之英雄也,河西走廊易守难攻,五万精锐之军便可拒十万犬戎于九州之外,此番嬴政退兵,很难说其中有没有以退为进、坐收渔利的算计!”

    “倘若吾王师与王翦部、太平道交战遇阻,嬴政必定挥师东进,进可与王翦、太平道一道瓜分吾大汉疆土,退可取河洛之地以自立,实乃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那益州刘邦,奸猾狡诈、世之枭雄也,此人名为周臣、实为周贼,一岁光阴,此獠几已掏空姬周残余底蕴,加之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有君王基业之气象,此獠长居益州,定有鲸吞九州成就霸业的野望!”

    “且大王两度威慑此獠弃城遁逃,此獠心头定深恨大王,倘若吾王师与王翦部、太平道交战受挫,于公于私,此獠都决不会放过落井下石之机!”

    “俗语都言:‘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吾王师虽强,却也难四面迎地,纵使能胜,也定是惨胜,与大王一贯用兵之法相悖!”

    “是以,臣以为,此战要害不在战场,而在于如何分化太平道诸渠帅,如何拉拢嬴政、刘邦二人。”

    “只要能稳住嬴政、刘邦二人,此战吾王师便已先胜三成!”

    “若能再离间太平道诸渠帅,分而化之,此战吾王师便稳操胜券!”

    “此役若胜,大王一统九州之霸业将成,吾大汉万世不移之基将成!”

    说完,陈平再次捏掌,向陈胜一揖到底!

    陈胜看向李斯与范增,笑道:“李公、范公以为何?”

    李斯笑眯眯的抚须道:“后生可畏啊!”

    范增亦笑容满面的揖手道:“恭喜大王,得遇大才!”

    陈平愣了愣,诧异的看了看上方的陈胜,再看了看身侧的李斯、范增二人。

    好一会儿,他才陡然反应过来,陈胜以及自个儿身侧这俩老阴货,分明是老早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连应对之策都与他想到的一般无二!

    否则,他们绝不会听完自己的应对之策后,是这副平平澹澹、半死不活的模样!

    ‘我真是服了你们这群老狐狸……’

    他心下哀叹了一声,刚刚翘起来的尾巴,一下子又垂回两腿之间,老老实实夹紧。

    殿内或许只有陈风全程处于梦游状态。

    他那一脸懵逼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嬴政退兵的情报不是我亲手写的么?那上边有这么多字吗?这厮是打哪儿看出来的?

    连蒙毅听完陈平的应对之策后,面上都多是赞叹、敬佩之色,惊讶之意只有极少极少的一丁点……

    陈胜笑吟吟的顺势道:“那劳烦李公代我走一趟雍州如何?”

    李斯毫不意外的捏掌一揖到底道:“敢不从命!”

    陈胜亦是无有丝毫意外之色的微微颔首,再度看向好似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陈平:“陈卿便代我走一趟益州如何?”

    陈平略一迟疑,便干脆利落的揖手道:“下臣谨遵王命!”

    陈胜点了点头,长身道:“请二位代我转告嬴政与刘邦,我大汉不曾与他们为敌,而今外夷兵锋当前,我愿与他们为友、携手共御外敌,二位若愿入我大汉,我大汉愿以彻侯之礼迎他们入朝为官。”

    “若是铁了心要与我大汉一决雌雄,也请堂堂正正来战,不要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我陈胜气量不大,谁若敢算计我、趁火打劫,但凡我能挺过来,必为报此仇、至死方休!”

    这样不留余地的凶狠话语,很不政治。

    正经的政治,应当是低下人都打出脑浆子了,上边儿人还一团和气,舞照跳、歌照唱。

    似陈胜这样一言不合就放狠话的行为,粗俗得就像地痞流氓约架一样。

    但在陈胜想来,反正自己已经凶名在外了,若不利用起来,未免也太浪费了……

    有这个威胁在前,陈胜相信,纵然不能真的令嬴政与刘邦心生怯意,也能令他们在想到出兵趁火打劫之时,多犹豫几天。

    有时候几天的时间,就足够扭转一场战役的胜负之势!

    面子?

    那值几个钱?

    正好,若是有人不信邪,完事儿了就去他的脑袋砍下来,高挂艳阳楼顶。

    如此,下回他再放狠话,说服力一定会强很多……

    李斯与陈平齐齐揖手应声:“唯!”

    陈胜隔空扶起二人,再度看向范增:“范公,朝中还有多少粮食储备?”

    范增略微回想了片刻,便回道:“在不影响各郡粮秣保障的情况下,可供三十万大军在外征战半载。”

    陈胜皱了皱眉头。

    这个数字,比他预料中的,要少……

    一年的时间,到底还是太短了些,还不足以支撑他打富裕仗。

    若是能再多给他三五年时间,单凭装备与后勤之利,他就能轻而易举平推九州。

    ‘也罢,三十万就三十万吧!’

    陈胜心道了一声,一拍王桉断然道:“拟旨。”

    蒙毅连忙提起毛笔,饱沾浓墨,静侯旨意。

    陈胜略一沉吟,张口便道:“拜李信为北征将军、陈刀为镇北将军,统辖虎贲一军、龙骧师,即刻北上冀州,讨伐太平道冀州本部,不得有误!”

    “拜蒙恬为西征将军、季布为镇西将军,统辖红衣一军、忠义师,即刻西进司州,讨伐王翦部,不得有误!”

    “请范公尽快安排粮秣调度,将粮秣在两军兵马出我汉境之前,交付给两军!”

    以前被动的等着敌人打上门,那是兵力不够,没办法。

    而今强弱易位,攻守自然也该易形!

    王翦、太平道可以联手打进他大汉境内。

    他大汉王师当然也可以打上他王翦、太平道的大门!

    什么?

    他们还未对大汉宣战?也不一定会对大汉宣战?

    那不重要。

    只要他陈胜认定,这二者对他大汉图谋不轨,就够了!

    范增揖手领命。

    陈胜伸手遥遥将其扶起,目光看向殿中做了许久小透明的陈风,笑道:“陈风啊!”

    陈风连忙一步上前,一揖到底:“末将在!”

    陈胜:“此次你特战局需要同时兼顾两处战场的情报打探、传输,有信心吗?”

    陈风毫不犹豫的应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

    陈胜一拍王桉:“很好,那就开打吧,用这些不知所谓之人的鲜血,来给我大汉仁武元年开锋!”

    殿内群众齐齐一揖到底:“大王万胜、王师万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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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介绍:
大幕拉开,群雄逐鹿!
人族、妖族,短命种与长生种之争!
人道、仙道、佛道,谁执牛耳、谁能至高?
穿越成大周行商之子的陈胜,本意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却被时代的大潮,一步步推向巅峰之位。
有的人努力,为了成为人上人。
有的人努力,为了人上……没有人!
PS:已有高订破万两百万字老书《从大佬到武林盟主》,节奏扎实、文风凝练,觉得本书太过幼苗的老爷们,可移步一观。人道永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人道永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人道永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