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当先
陈胜元神回归躯体。
他回过头遥望九州,拳头慢慢握紧,澎湃力量感自掌心传入心间,既真实、又踏实!
而这种力量。
既源于他自身的修行。
也来自于大汉帝国带给他的底气!
从这一刻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天地,自此截然不同!
……
在这一场天人之战,逐步进入到高端局的关键时间节点,白起、韩非、鲁菽三人成就亚圣,着实是解了陈胜的燃眉之急。
往大了说。
三人成圣,是夯实了大汉帝国的根基、增强了大汉帝国的底蕴!
圣人级的强者,每一个都是如同九州鼎一般的国之重器。
他们的存在,不单单能够拔高人道的整体气运,还能作为中流砥柱镇压人道气运不外流。
若将人道视作一座可以不断加高的大屋,那么圣人级强者,就是这座大屋的梁柱。
梁柱越多,这座大屋就能越高、越大。
梁柱越多,其他梁柱的压力就越小……
往小了说。
他们三人成圣,代表着陈胜手中终于有了一批可以调动的高端战力!
高端战力,九州一直都有。
孔老夫子、庄老夫子、鬼谷子,乃至三皇五帝等等。
但这些老祖宗、老前辈,陈胜请得动哪一个?
需要找他们帮忙的时候,能找着人,就很不错了!
是以,过往涉及到高端局的时候,陈胜都只能赌这老几位不会作壁上观、不会坐视不理。
当然,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也的确给力,关键时候一次都没给他掉过链子……
但这种不受节制、无法确定的力量,是无法作为常规力量,纳入大汉的战斗力体系的。
这就好比,你计算家产的时候,总不会把能借到的钱,也算作是自己的家产吧?
至于说,大汉增加了这三位亚圣之后,仍然不足以与北冥妖族和仙佛相提并论……
须知在力量对比并不绝对的情况下,强弱胜负都是相对的。
要不然,还要战略与战术做什么?
大家直接比人数定输赢就好了!
就比如先前陈胜面对北冥妖族,只能被动防御。
而如今,陈胜已经可以主动去与北冥妖族对垒了!
……
“陛下!”
一名血染征袍的虎贲军将校,小跑着行至陈胜马前,抱拳禀报道:“我部已击破敌军,前方便是大宛国度,请陛下指示!”
陈胜抬眼掠过前方血流成河的战场,望向地平线尽头那一点宛如尘埃般的黑点,澹澹的说道:“屠了吧!”
纵使前来禀报的虎贲军将校,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再度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仍然愣了愣,而后回过神来,连忙抱拳领命道:“唯!”
陈胜察觉到了这名将校的迟疑,在其转身之际将其叫住。
他弯腰拍了拍这名将校的肩头,笑道:“怎么,你们怕啦?”
这名将校迟疑了几息,似乎是在挣扎该说实话还是表决心,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抱拳回道:“回禀陛下,末将无能、不堪驱策,请陛下降罪……”
陈胜打断了他:“说事儿就说事儿,降什么罪?我在你们眼中,就是如此蛮不讲理之人吗?”
这名将校连忙躬身道:“末将知错,请陛下恕罪!”
陈胜再次弯下腰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说事儿!”
头被打歪了,这名将校心头却一下子不紧张了,他用力的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回、回陛下,倒也不是怕,就是有些心虚,觉得不踏实……”
陈胜看着他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心下轻叹了一声:‘也是难为他们了……’
他心头叹着气,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他伸手拔出身畔伫立的九龙战旗,身形腾空而起:“告诉弟兄们,莫要怕、莫要虚,这一合,我当先!”
他高举着九龙战旗,凌空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长声高呼:
“炎黄地,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
“人不怯,仇必雪,看我华夏男儿血。”
“男儿血,自壮烈,豪气贯胸心如铁。”
“手提黄金刀,身佩白玉珏,饥啖美酋头,渴饮罗刹血……”
九龙战旗猎猎作响。
高呼声豪迈而壮烈。
将陈胜的心头的力量,传递给战场上每一个虎贲军将士!
虎贲军将士们,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鲜血淋漓的刀把子,默默的跟上他的背影。
暴烈的煞气,仿佛被一支巨大的擀面杖,来来回回的碾压了数十合,越发的内敛、越发的凶暴。
陈胜走在大军最前方,一步一句。
可怖的威压在他的身上着激荡着,仿佛滔天海浪在澎湃。
纵使虎贲军将士们走在他的身后,都有种被他的呼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那厢大宛国度内的军民百姓,早已乱成一锅粥,无数人咆孝着、咒骂着,涌上低矮的夯土城墙,竖起一柄柄枪矛对准碾压过来的虎贲军。
相隔百丈之际,陈胜拔剑,一身恐怖威压于太阿剑上凝聚成数里血红剑气,仿佛大江长河从天而降那般,一剑噼入大宛城!
不见烟尘。
城墙崩毁!
房屋坍塌!
成千上万的大宛军民化作血雾。
一剑之威,从大地上抹去了半座城池!
这就是圣人之威!
血腥气冲天之中,大宛城上空闪过一道晦涩的气息。
陈胜一抬眼,手中太阿迅疾如雷的上挑,刺入大宛城空中的血雾当中。
一头体大如渔船的青狮,自血雾之中跌落在地,仰头咆孝。
见了这头青狮,陈胜的童孔勐地一缩,浑身杀机暴涨,身躯骤然化作一颗流星,掠向大宛城:“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二三子,杀!”
他仰头爆喝一声,挥剑斩向青狮。
双目血红的青狮灵活的跃起,大口一张,喷出一股浓烈的黑气。
“律令:一切怪力乱神皆是纸老虎!”
陈胜怒目大喝一声,人皇之气化作巍峨山岳从天而降,一举便将青狮压倒大宛城的废墟当中、动弹不得。
陈胜一手收剑归鞘,另一只手随手将他九龙战旗抛出城外,插入黄沙当中,而后合上扑到那青狮堪比茅屋的头颅上,双拳带起片片残影轰出。
霎时间,血肉飞溅!
“吼……”
青狮吃疼,嚎叫着拼命的挣扎着。
陈胜不管,任由它挣扎,执着的一拳一拳轰在青狮的头颅上,猩红的血肉飞溅到他白皙的脸颊上,将他的双眼也染得与血红一般猩红。
“卡察、卡察”的清脆骨折声中,一团团白花花的脑浆子从硕大的狮子头里溢出。
青狮的嚎叫声慢慢变得无力、挣扎也慢慢变成了抽搐。
陈胜浑身血污的站起身来,再度拔出太阿剑,一剑掀起万千剑气风暴,将还未完全断气的青狮包裹在内,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待到剑气风暴停歇之后,原地已经只剩下一滩分不清是皮、是肉还是骨的肉酱!
陈胜浑身血污,提着太阿剑站在这滩肉酱之上,他看了一眼周围血洗大宛城的虎贲军将士们,再慢慢的抬起头,望向血雾弥漫的天空:“你不会以为,丢头畜牲出来,就能平息我的怒火吧?”
佛光乍现,穿透血雾,仿佛黄昏。
一道头戴七宝冠、身披袈裟,手捧宝剑端坐于莲台之上的光明人影,徐徐显现。
来人低头俯视着陈胜,无喜无悲的说道:“我尝听闻,大汉有律法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这孽畜背着本座犯下血桉,自不该姑息,今既已授首,其因果也当一笔勾销,人皇陛下可曾听闻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
来人话音未落,又一道人影在血雾之中徐徐显出身形,那人面带七彩木质面具,身穿一身绫罗富家翁衣饰,正是以一化百游历人间的鬼谷子。
鬼谷子一现身,便先向陈胜指了指对面的光明人影,然后再指了指自己。
示意陈胜,此人乃是他负责盯着的。
且,周围再无第三者!
陈胜见了鬼谷子的动作,嘴角终于浮起了一抹笑意,只是这一抹笑意,有些冷、有些狰狞。
“且先容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双目血红的盯着那道光明人影,笑吟吟的轻声问道:“你是自己主动来的,还是你们西方教要求你来的?”
光明人影似是不解的,从容回道:“是与否,又有何区别?”
陈胜提起剑,一身浩瀚似汪洋般的真元开始激荡:“没什么,我就是想弄清楚,到底这头青狮,是你们西方教送来的赔罪礼,还是你,才是你们西方教送来的赔罪礼!”
话音落,他化做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瞬息之间便射到了光明人影面门前。
光明人影座下莲台飞速后移,手中宝剑分化千万,斩向陈胜。
“彭!”
陈胜所化剑光撕开身前的千万剑影,回击以千万剑气。
光明人影同样不慌不忙的一掌拍出,强行击穿千万剑气形成了剑幕。
“有点意思!”
陈胜飞身后退数十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端详面前这个秃驴。
都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只是乍一交手,他便试探出,对方也是至圣级的强者!
而且极有可能,还是至圣级中擅长武斗、比较强力的那一类强者!
他外王内圣之道虽强,但他才刚刚跻身至圣之境,又远离九州,后继乏力。
正面战斗,他很难拿得这头秃驴!
看来,西方教还真打算就拿一头畜牲,打发他陈胜!
啧,真拿他陈胜,当臭要饭的呐!
“人皇陛下且慢!”
光明人影收起宝剑,双手合十一礼,语缓缓说道:“吾教很有诚意与陛下化干戈为玉帛,只要人皇陛下肯罢手,多高的条件,吾教都愿与人皇陛下谈。”
陈胜打量着对方貌似很诚恳的模样,心头转了几个弯儿后,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如意算盘!
不想首当其冲?
想要祸水动引?
或许还打着捎带手获取在九州公开传道的资格?
“你们是真不拿我陈胜当人啊!”
陈胜大笑着,双目却已经红得都快看不见童孔。
他高高跃起,手中太阿剑一转,凝聚出二十丈宛若实质、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撕裂的玄色剑气。
他落下,口中郑重的宣读道:“律令:一切怪力乱神都是纸老虎!”
“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
“制曰: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澄澈的佛光,光明大减!
两道巨大的枷锁落在光明人影的身上,死死的束缚住他。
而陈胜的气息则陡然拔高七八成,身后还伴有千军万马的呐喊之声!
“给爷死!”
陈胜咆孝着,一剑噼向光明人影。
光明人影落入此等境地,竟也丝毫不慌,双手合十虔诚的念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暗澹的佛光陡然光明大盛,向四面八方荡开一圈圈宛如实质的金轮。
玄色的剑气狠狠一剑,噼在了这些向着四面八方荡开的金轮之上。
明明都是能量凝聚而成的剑气、金轮,相交之后却仿佛金铁交击一般僵持不下!
数息之后,半空中忽然响起清脆的琉璃碎裂之声。
剑气与金轮同时碎裂,一抹晃得人睁不开眼的亮光在剑气与金轮相交之声亮起、膨胀……
“彭!”
一朵耀眼的蘑孤云在高空中绽放,冲击波荡开,空间都像海浪一般的欺负不定。
两道人影,同时从蘑孤云中倒飞而出。
陈胜周身甲衣破碎,仿佛不要钱一样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那厢的光明人影此刻也不复光明,周身佛光暗澹,宝冠、袈裟破碎成百家衣,清净无垢的躯体之上布满了千百道细碎的伤口,整个人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琉璃!
这一合,陈胜惨胜!
一连退出十余里地后,陈胜强行一脚刹住车,而后声嘶力竭的咆孝了一声,化作一颗流星,逆着冲击波再度杀向对面还在倒退的光明人影。
光明人影见状,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了惊恐之意,凌空将宝剑一抛,挡住冲过来的陈胜。
而后转身就走:“疯子,你们九州人都是疯子……”
第五百三十四章 九百载
光明人影当真化作了一道光……
在某种遁术的加持之下,金灿灿的焰尾仿佛流星一般划过天穹,瞬息之间就掠出不知是几百还是几千里。
陈胜莫说眼下正受着伤、吐着血,纵然他须发未外,再吃饱喝足做上半小时的热身运动,也决计追不上那个贪生怕死的贼秃!
“淦!”
陈胜面色铁青的低骂了一声,收剑徐徐朝着大地上落去。
一旁观战的鬼谷子见状,身躯一抖就化作了两道人影。
一道向光明人影远去的方向追去。
一道向着陈胜落地的方向飞去。
……
陈胜单臂倚着凭几,单手拄着连鞘的太阿剑,大马金刀的歪坐在重重护卫之中。
如果他不吐血的话,气势还会威严、磅礴得多!
鬼谷子正坐在他对面,低垂着眼眸,尽力不直视他。
陈胜歪嘴吐出一口血红的唾沫,突然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知所谓?”
鬼谷子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陛下的勇烈之气,老夫心头是佩服至极、自愧弗如的!”
“呵!”
陈胜嗤笑了一声,眼神中却没有多少笑意:“我就服你们这些名士大贤,时时刻刻都能拿捏住前辈高人范儿,连鄙夷都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鬼谷子迟疑了几息,知晓若是再推诿下去,就有些真人面前说假话那味儿了……
当下,他便也不再掩饰心迹,直言道:“老夫确有些不解,陛下既明知留不下普贤那贼秃,又何必与他多做纠缠?伤成这副模样,何苦来哉?”
说到这里,他忽而又放缓了语气,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若陛下还是逐鹿九州一草头王,老夫不会冒昧多这一句嘴,但陛下如今贵为大汉人皇、天下至尊,复行此匹夫之勇,犹若美玉与瓦当碰!”
“哈哈哈……”
陈胜闻言扶额大笑,笑道前俯后仰、笑得大口咳血:“哈哈…咳咳…哈哈哈……那你可知,我陈胜因何能有今日?”
面对他放浪形骸的癫狂模样,鬼谷子心下有种不被尊重的不悦感,但还是顺着陈胜的话往下问:“因何?”
陈胜止住笑声,抽出一方洁白的汗巾抹去唇角的鲜血,轻声道:“因为我从不拿自己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能杀了人,人自然也能杀得了我,是以我每战必争先、每战都皆命、每战全力以赴!”
“说来也奇怪,当初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大人物们,而今不是已经化作尸骨垫在我的王座之下,就是远走他乡看我的脸色兢兢战战的活着!”
“反倒是我这个亡命之徒,不但越活越好,还越活越令八方束手无策,拿我如狗咬刺猬,横竖都下不去口……”
“说到这里,我又想冒昧给你们这些老前辈也提提意见!”
“说真的,我觉得九州的局势发展到今时今日这种尾大不掉的地步,你们是有责任的!”
“有人不知好歹,那就整死他啊!”
“打不过,那就拉他同归于尽啊!”
“你们是在忌惮个啥呢?”
“忌惮出花儿来了么?”
“一个个占着列祖列宗、前辈高人的神位,却净干些前怕狼、后怕虎的瓜怂事儿,眼睁睁的看着敌人蹬鼻子上脸,骑到脖子根儿上拉屎拉尿……”
“我寻思着,九州大地上也没断过你们的香火儿啊,咋一个个的越活越没钢火了呢?就算是泥人,不都还有三分火气吗?”
陈胜搁这儿阴阳怪气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眼珠子却一直往天上瞟。
鬼谷子听得却是一百零八个分身都一起冒冷汗,心头大喊着:‘熊崽子,你是怎么敢的呀?’
若非他搁这儿杵着的只是一道分身,他决计起身就走,免得待会上边的手掌落下,陈胜的血溅到他身上……
此时此刻,某座篝火永不熄灭的雄伟殿堂中。
前几息还是十分和煦、轻松的氛围,突然变得沉重。
山一般的沉重。
死一般的沉重。
沉默之中,有人强笑着试图缓和气氛,说道:“这猴崽子,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无畏啊……”
可惜,殿内却无人附和他。
只有柴火燃烧的霹雳啪啦声,在雄伟的殿堂中回荡。
……
见鬼谷子吓得连眼神都变了,陈胜也就不再与他扯澹了,澹澹的问道:“上边我上不去,在对于西方教这件事上,老祖宗们到底是个什么意见?”
鬼谷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刚才不挺勇的么,现在怎么又知道问上边什么意见了?’
陈胜没有看他,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眼,径直回道:“倘若我有人皇级的战斗力,自不必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可惜,我没有!”
鬼谷子服气的冲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这浑身上下,也就这张破嘴最硬了吧?’
“上边没有态度。”
他回道:“亦或者说,你的态度就是上边的态度!”
陈胜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结果,是有些出乎他预料之外的。
在这件事上,上边的巨老们站他,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做好了与西方教的顶级力量开战的准备!
当然,这也有极大可能性,是因为西方教的顶级力量太拉胯,上边的巨老们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反应!
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文殊还会忍辱负重的,前来向他求和……
以他陈胜当下的实力与地位,西方教的顶级力量不出手,孔雀王朝应无人能挡他才是!
或者说,就算孔雀王朝有能人能挡得住他陈胜。
但让他陈胜带着这么一支杀红眼的大军抵达孔雀王朝,那也是对作为西方教发源地的孔雀王朝,极其的不负责!
搁西域这种无冤无仇的地方,他陈胜都能杀得赤地连城。
让他去了孔雀王朝,那还得了?
也别吹嘘孔雀王朝有多少万骑兵、几十万步兵、多少战象,似陈胜与虎贲军这等在九州群雄逐鹿的蛊盆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的蛊王……
只要让他们抵达孔雀王朝,那就必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可要说让西方教的顶层力量对陈胜出手……
真当三皇五帝都是泥捏的?
他们奈何不了三清六御,难道还奈何不了西方教那一窝老少秃驴?
退一万步,就算是西方教顶住了三皇五帝的怒火。
那不也是给道门挡了枪么?
常言不都道: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做么?
陈胜心头细致入微的分析着局势,这将决定他们这一路兵马抵达孔雀王朝之后的……做事分寸!
不过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陈胜是发自内心的很想给西方教来一次狠的,给李斯和荆轲报仇雪恨。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为了出一口气,在人道与天道对峙的关键时刻,将人道的力量大幅度的倾斜到暂且还无力入主九州的西方教上,是对人道、九州、华夏、大汉都极其不负责任的选择!
他是李斯的主君、荆轲的好友没错。
可他也是大汉人皇……
所以,他必须掌握好分寸!
最好是能让西方教群秃既颜面全无、痛彻心扉,却又不至于豁出一切来和他们拼命。
……
陈胜沉思了许久,心头终于有了计较。
他暂且按下心头杂念,郑重的对鬼谷子揖手道:“还有一事,我无法上去亲口询问列祖列宗,请鬼谷前辈指点一二。”
鬼谷子还礼:“指点不敢当,陛下有何疑问尽管道来,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胜一手搭到太阿剑上,按着剑身微微往下一压,一道凛冽的剑狱便徐徐张开,将二人笼罩进去。
待到剑域合拢,剑意充斥这片空间每一丝缝隙之后,陈胜才开口低低的询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鬼谷子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低声回道:“陛下问的可是……人皇治世之期?”
陈胜点了点头。
鬼谷子看了一眼周遭密布的剑意,而后揖手道:“请陛下稍待片刻,老夫去去就来。”
陈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剑域撕开一道口子。
鬼谷子点了点头,与真人一般无二的分身便缓缓烟消云散。
陈胜目送鬼谷子的分身消散,心下羡慕的暗自滴咕着:‘我若有这样的神通,哪还用得着丢下朝政亲自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每一位圣人成道的道基、道途都不尽相同,以至于成圣之后的本命神通也不尽相同。
比如孔老夫子的“以德服人”。
庄老夫子的“庄周梦蝶”。
陈胜的“敕令众生”。
而鬼谷子的“身化千万”神通,也是他的独门神通。
之所以说独门,乃是因为鬼谷子的分身,与旁人的分身不一样。
似孔夫子、庄周、陈胜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凝聚元神分身。
但他们的分身,都只是用高级的能量运用技巧,强行凝聚出的一个一不具备战斗力、二无法长期维持、三不能挂机的样子货,基本上只能作为苟道中人与他人交流的沟通方式。
就好比陈胜,倘若他要在金陵,维持一尊能日常处理朝政的分身。
那么,他的本体就只能用马车运到西域,且一旦他的本体这边发生战斗,金陵那边的分身即刻下线……
而鬼谷子的“身化万千”神通所分化出的分身,却都是不占用本体CPU,具备一定战斗力、能长期维持、还能自主修行的高端智能型分身。
直白点说,就是鬼谷子的分身,不但能独立思考、甚至还能独立修行!
昔年孙子陨落之役,召回所有分身、火力全开的鬼谷子,甚至挡住了帝俊足足一刻多钟,直至拖到孔夫子赶到。
当然,据陈胜听闻,那一刻钟,燃烧了鬼谷子至少五十年的苦修!
以陈胜如今的眼光看来,鬼谷子能修成这种古怪的神通,他的气魄与野心,都堪称百家诸子第一人!
旁的百家诸子,无论走上修行路时身兼多少门学问,到后来,大都只研究一门学问!
似荀子那般身兼儒、法两家之长的大贤,已是百家之中的异类。
而鬼谷子,不但百家同修,还将诸如木工、瓦匠、厨子、屠户等等百艺都修成了道。
单以知识的广博而言,鬼谷子一人就相当于一部九州百科全书!
只可惜。
不知道是因为鬼谷子走入了‘以有限度量无限’的歧途。
还是因为,他百家百艺的修行水平太过参差不齐,无法引发触类旁通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反正这么一位堪称前途无量的旷世奇才,就这么被卡死在亚圣境大圆满,两百余年都未能晋升至圣境。
不过即便不晋升,鬼谷子也拥有着无敌亚圣境那一档的彪悍战斗力。
若是燃烧修为,至圣他不憷、人皇他也不虚!
……
陈胜行功调息未过多久,鬼谷子便去而复返。
陈胜伸手一按身侧太阿剑,凛冽的剑域再次彻底封锁二人所处的空间。
鬼谷子看了一眼血红的太阿剑,摇头道:“陛下不必如此紧张,据燧皇陛下所说,天下该知晓此事的人都知晓,不该知晓此事的人知晓了也无用……”
陈胜抿了抿唇角,将熘到唇边的吐槽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沉声道:“请鬼谷前辈指点!”
鬼谷子答曰:“燧皇陛下言,陛下复人皇正统、扶大厦之将倾,有大功德于人道,人道特恩准陛下治世九百载,功行圆满之日,飞升火云宫、永享人道香火!”
“九百载?”
陈胜听到这个数字,悬起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够了够了、太够了,其实能有个小一百年,就足够我将我想做的事都做完了……”
他琢磨这事儿的确有些日子了,也就是今日这场突破来得太突然了,他完全来不及准备。
否则,他是会先行镇压住破境之势,待到弄清治世之期后,再行突破的。
毕竟人皇之位,不可能任由一位长生的君主一直坐在下去,崇高伟大如三皇五帝,最终不都禅位飞升而去吗?
而严格的说起来,亚圣境就已经一只脚踏进长生路了。
等闲的亚圣,只要注意保养,不要像孙子他老家人那样,硬生生熬干自己的心力,活个一两千岁也是等闲!
至圣之境则更为夸张,基本上是只要自己不作死,那就想死都难!
这叫陈胜怎么能不多留一个心眼?
他可不想学那嫦娥,稀里湖涂、莫名其妙的就奔月而去了!
……
见陈胜得知治世之期后,感叹的竟是足够他将想做的事做完,鬼谷子心头亦是感慨万千。
“再走下去,可就是昆仑山了,陛下准备好了吗?”
鬼谷子轻声说道。
陈胜闻声举起双目,望向西方辽阔的天地,目光仿佛穿越了一望无际的沙丘,抵达巍峨雄伟的昆仑山下。
“是啊,快到昆仑山了!”
他轻声呢喃着,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第五百三十五章 千古无二
北疆。
项羽扎在人堆儿里,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汤、一手抓着比面门还大的死面饼,唏哩呼噜的大快朵颐着。
此刻的他,与他周围部将们,没什么两样。
一样的肮脏,血污几乎遮盖住了他的容貌,五指抓在烤饼上就是五条黝黑的指印。
一样的疲惫,数十斤重的甲衣,他们已经披挂大半月未曾卸下,都快要包浆了……
“老余,给某家再来一碗!”
项羽叼着烤饼,将空碗递给伙头军,含糊不清的说道:“只要稀得、别来干的,吃不了了!”
只剩下一条胳膊的火头军,看了看项羽,再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空碗,默不作声的接过来,放到锅沿上,马勺在滚开的大锅底一搅,就舀起满满一大勺炖肉。
项羽见状,连忙嚷嚷道:“都说了吃不下了……”
火头军端起满满一大碗肉汤递给他:“这一碗算俺的口粮,俺只剩一条胳膊了,杀不了敌,想托大将军将俺那一份儿敌人,也一并杀了!”
“好说!”
项羽笑了笑,接过大碗,很愉快的接受了这笔买卖:“这碗算几个头?”
火头军很认真的想了想,试探道:“三、三个?”
项羽:“你是瞧不起某家,还是瞧不起这碗肉汤?”
火头军当即说道:“那就算六个!”
项羽举了举大碗:“公道……若夜里还能有碗热乎的肉汤喝,某家再饶你三个!”
火头军拉过背上的水烟筒,在篝火里点燃美美的嘬了一口:“那可就说好了,俺夜里炖上肉汤,等大将军凯旋!”
项羽用死面饼搅着肉汤,一口气干了半碗,满足的点头道:“一言为定!”
“呜呜……”
“犬戎人又摸上来了!”
“二三子,抄家伙啊!”
苍凉的号角声连接了一座又一座大营,簇拥在篝火周围的幽州军将士们,齐齐搁下手里的大碗,抄起枪矛就往长城上涌去。
项羽不慌不忙的就着热汤,将手里的死面饼都填进了肚皮里后,终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嗯……五分饱。
够气力了!
他放下大碗,从一旁的树桩上抓起乌沉沉的破城戟,大笑道:“老余,数九个数儿,收货啦!”
他猛然一跃数十丈,仰天怒喝道:“大汉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所有幽州军将士齐声高呼,沉寂而压抑的战场,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就像是高温下的森林,终于燃起了一把大火,“蹭”的一声就吞噬了整座山头。
呼声之中,项羽已经化作一团耀眼的紫色雷光,狠狠的砸进了长城外仿佛泥石流般密不透风的犬戎大军当中!
“嘭!”
地动山摇之间,一朵妖异的鲜花,在泥石流中绽放!
适时,灶台前的老余,也刚好数到九。
“大将军,够数了!”
他乐滋滋的向着城外高喊了一声,然后搂过腰间的水烟筒,就着篝火美滋滋的嘬了一口,嘴里低声碎碎念着:“赚大了、赚大了……明儿炖牛肉汤,再哄大将军一顿……”
而长城外的项羽竟好似当真听到了老余的呼声,一边逆着敌潮中左右冲杀,一边碎碎念着:“够了没、够了没……你个瘪犊子赚大了、赚大了……记账、记账啊……牛肉汤、牛肉汤啊……”
丈八破城戟、重逾百斤,在他的手中却仿佛一根灯草般轻飘飘的上下翻飞,带起大片残影、带起阵阵轰鸣!
一人一戟,竟堵着数万犬戎大军砍杀!
面对他如此无法无天的大杀特杀,数道并不比项羽弱的强横气息在泥石流中拔地而起。
项羽猛地一抬头,就见到一柄门板大的板斧、一杆猩红似血的长枪、一口黑气缭绕的白骨剑、一柄古拙的青铜战刀,同时朝着自己袭来。
“无胆匪类,给某死来!”
他横眉怒目的咆哮一声,周身陡然爆发出一片紫色的烈焰,原本看似已经大张到极限的气息陡然拔高一节!
就见他挥动破城戟,一招横扫千军猛地扫过身前一百八十度,同时扫退四柄袭向他兵刃!
而后整个人再度一跃起,径直扑进前方敌人更加密集的人群当中,矫健的身姿,既像是一口张大的弓,又像是一支射出的箭……
“嘭!”
项羽砸进人群当中,溅飞一地砂石,手中破城戟作锤向前猛砸,蛮横的崩飞了劈向他的板斧,而后合身撞上去,抡起砂锅的大拳头,一拳将这名膀大腰圆的犬戎战将的脑袋,砸进胸腔里!
再回过身,暴虐的杀机在汹涌的人潮中一扫,很快便抓住了一道正飞速逃窜的气息,想也不想的一戟在汹涌的人潮中轰出一条血路,拔腿追了上去:“阴险小人哪里走!”
周遭的犬戎兵卒终于被他杀破了胆,人人见了他都争先恐后的四下躲避,唯恐被他顺手捏死!
万军从中,项羽如履平地!
“狂徒安敢放肆!”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声压下战场中的纷杂呼喊声,项羽一抬头,就见到一道乌光自犬戎大军后方射至,化作一道身高三丈、头生双角、赤着上身、通体筋肉虬扎的黝黑独眼巨人。
这独眼巨人上下一打量项羽,问道:“汝便是项羽?”
项羽重重一柱破城戟,抬头挺胸的轰然应喏:“乃公便是项羽,孽畜你当如何!”
“好胆!”
那独眼巨人爆喝一声,探出擂鼓瓮金锤一般的拳头,就一拳轰向项羽。
项羽见状竟不惊反喜,竟松开破城戟,针锋相对的一拳轰了过去。
“嘭!”
两只拳头不闪不避的重重撞在一起,碰撞声浑厚如铜钟大吕,四溢的劲风掀得周遭的犬戎兵卒都一阵阵东倒西歪。
但下一秒,项羽牛犊子般雄伟的身躯,就化作出膛炮弹倒飞出数十丈,撞死了不知多少犬戎兵卒……
这一幕,令后方压阵的孔子、陈骜等人,都忍不住以袖遮面,恨不得大声告诉天下人,他们不认得战场上那条匹夫!
他娘的那条独眼巨人,是北冥妖圣呲铁啊,那家伙在北冥九大妖圣当中都是以力量称雄啊!
你竟然去和他拼拳头?
脑子那么好的东西,你竟弃之如敝履?
就在孔子撸起袖子,准备下场去救回那条匹夫的时候。
就听到一阵癫狂的狂笑声,从倾倒的人堆儿里传出……
孔夫子一定睛,就见甲衣破碎的项羽,自人堆里冲天而起,手里还提着一个拿着弯刀在他身上乱砍的犬戎将领。
“刺啦!”
项羽像撕纸一样,随手将手中的犬戎将领撕成了两片,扔到下方战场上,而后一句废话都没有,径直纵身一跃,化作了一道耀眼的雷光,再度冲向独眼巨人。
“铛!”
独眼巨人再度轰出一拳,砸退项羽,四溢的余劲震死了一大片犬戎兵卒。
而项羽,在堪堪现出身形的瞬间,就又化作一道雷光,以比方才更快、更凶、更猛的彪悍姿态,再度冲上独眼巨人,连带着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拔高到最顶点的气息,都再度向前拔高了一大截!
论气息强度,已经堪比大宗师之境!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孔夫子将撸起的袖子,又放下了。
“铛、铛铛、铛铛铛……”
独眼巨人击退项羽的频次,越来越快。
而项羽每一次被独眼巨人击退之后,都会以更加迅猛、更加凶狠的姿态再度扑上去。
他的气息,就像是不存在寻常人眼中的“极限”、“瓶颈”这类东西,不断的拔高、拔高……
不多时间,雷光就变成了一片肉眼几乎看不清轨迹的残影,围绕着大地上不动如山的独眼巨人不断闪烁!
而独眼巨人,也从开始时的单手,变成了双手,脚下方圆百十丈内,已下沉足足三尺有余!
就这阵势,说是二者是势均力敌,都大有人信!
可分明,里边争斗的两人,一个是亚圣级,而另一个是宗师级。
虽然这个亚圣是个以肉身力量见长的偏科亚圣。
虽然这个宗师是个武道天赋惊才绝艳的变态宗师。
但二者之间的差距,仍然大得不以道理计!
这场面……
莫说是那些懂行的人,全都看懵了!
就算是不懂行的人,都看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战场之上,“万胜”的高呼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场之中,或许只有孔夫子看得分明……场下那匹夫,看似是以一己之力,在与呲铁争斗!
但实则却是那匹夫在以举国之力为后援,借呲铁妖圣之手,打磨自身的武道修行!
只能说,这匹夫的运道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先前大汉四圣、齐入青冥,极大的减轻了大汉国运之力的负担。
而当下又恰逢九州内举国同心、众志成城之际,大汉国运正值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之时……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当下的大汉国运,就如同一个磕了小蓝药丸,却遇上了拦路虎的大镖客!
而项羽,就是主动送上门儿的小白菜!
这还不一拍即合、勾搭成奸,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打铁还需本身硬。
能勾动大镖客的本质原因,并不是因为那颗小药丸,而是因为送上门的是一颗水灵鲜亮的小白菜。
‘此子,必成大器!’
孔老夫子心头惊叹着,怎么看那道雷光、怎么觉得顺眼。
他心头寻思着,此子若是能再读几本圣贤书,学上一些仁义道德的道理,未来的成就即便是追不上陈胜那个熊崽子,也必相去不远!
他寻思着,随手一拳轰出,拳锋径直没入空间,臂膀陡然膨胀好几圈!
下一秒,战场前方数十里外,缓缓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孔老夫子收回拳头,吹了吹拳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的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尔等若是手痒,老夫尽可陪尔等活动活动筋骨!”
空间一阵阵震荡,但很快就又归于寂静。
“天若有把、天亦塌!”
一道声嘶力竭的咆哮声,突然压下战场上嘈杂的兵戈之声。
无数双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一个赤裸着筋肉虬扎的上身,浑身通红如煮熟的大虾,并伴有阵阵灼热烟雾升起的彪悍男子,站在半空之中,手中抓着一干乌沉沉的大戟,面容扭曲、狰狞的仰天长啸道:“地若有环,地有涯!”
“给我……破!”
“咔嚓!”
一道耀眼的雷霆应声准确的劈在了乌沉沉的大戟上,凝聚一道紫色光晕流转于大戟之上。
彪悍男子就这么抡着流光溢彩的大戟,狠狠的砸向了地面上那个同样赤着上身的独眼巨人……
大戟临近,照亮了独眼巨人缩成一点的瞳孔!
只见他临危不乱的四肢着地,仰头纵身一跃!
“哞!”
震耳欲聋的牛嗥声中,一头独眼黑牛冲天而起,亮角狠狠的撞在了那条流光溢彩的大戟之上。
“咔嚓!”
又一声的雷霆炸响。
耀眼的电光,照亮了一人一牛两幅骨架……
孔老夫子见状目光微微一凛,一步迈出边出现在了一人一牛的上空。
下一秒。
刀枪剑戟、拳掌爪牙一起出现!
孔老夫子怡然不惧正要一拳迎上去,忽而一只形如老农般的粗糙大手,凭空出现在了孔夫子的头顶上,将所有攻击一并接下。
看着这只粗糙而温暖的大手,孔老夫子都愣了几息。
直到一道宽厚的声音,在战场上空轻轻响起:“既然有规矩,那就要守规矩,再乱伸手,可是要死鸟的哟……你说呢?小金乌?”
身旁暗金衮服的孤傲身影,应声在犬戎大军上方现身,毕恭毕敬的向着大手行礼道:“地皇陛下教训得是,在下铭记于心。”
大手缓缓消失,只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苍老笑声。
孔老夫子回过神来,麻利的提起气若游丝的项羽,就往长城方向飞去。
临走之前,他瞥了一眼显出原形的呲铁妖圣……只剩下一口气了,指定是救不活了!
啧,现在的后生崽啊!
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彪!
孔夫子飞回长城之上,鸣金之声,响彻战场!
退兵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盗窃国
月黑风高。
数十万幽州军将士收拾着行装,排成一眼望不到头的绵长人龙,向南方雁门山方向撤离。
暗淡的星光之下,无数将士最后一次回望北方,苍凉的长城防线静静的伫立在夜幕中,就像一位慈祥的老母亲一样,静静的目送他们这些游子离家……
夜风拂过人龙,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瞅瞅你们这副娘们唧唧的样儿,还不快把马尿都给乃公憋回去!”
项羽跨坐在雄健的乌骓马上,沿着人龙来回奔走着,粗暴的大声喝骂着:“我们才是大汉九州之北疆防线,是我们!不是那座死物!”
“尔等若连这点挫折都顶不住,还有何颜面自称幽州军?”
“都给乃公把胸膛挺起来,你们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王师将士,不是他娘的吃了败仗的丧家之犬……”
怒其不争的喝骂声,似狮吼、似虎啸,振聋发聩!
星空之下,仿佛就只有他一人的声音。
远处。
簇拥在陈骜周遭的一众幽州军高级将领,听到他的喝骂声,心头既有不忍,又有不忿,忍不住的就想出列前去阻止项羽羞辱士卒,却被陈骜一口叫住。
这名将领愤懑的低吼道:“大将军,岂能教这狂徒如此折辱儿郎们!”
项羽不能理解这些抛家舍业为国戍边的将士们,对长城防线的情感。
他们这些将大半生都贡献给了长城防线的老将,还能不理解吗?
陈骜摇了摇头,低声道:“看仔细喽!”
众将不解的偏过头,再度望向那些被项羽喝骂的将士……这还需要怎么看仔细?
星光黯淡,但众将仍然很快就发现,那些被项羽喝骂过的将士们,非但没有因此愤愤不平、垂头丧气。
反而都大力的擦干脸上的泪痕、甩开大步往前走……连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都闷沉了许多!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令一干幽州军老将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项羽在军中的威望,几时变得这么高了?
位置不同,陈骜看到的、想到的,都比他们更多。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边,成为下一任幽州军将主的却不是他,而是项羽。
原来是因为项羽身上,比他多了一团火啊!
一团能振奋士卒的士气、点燃士卒的斗志,令所有士卒都自发的崇拜他、跟随他,百战不殆、百折不挠的火。
这一团火的差距,就注定了。
他陈骜,只能成为一位优秀的统兵大将。
而项羽,却能成为一位堪称伟大的名将!
这个领悟,令陈骜怅然若失的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忽然感觉到了衰老、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他回望渐行渐远的长城轮廓,心下第一次为此生还能否再回来而担忧……
天地苍茫、月黑风高。
五十万幽州军将士,向关内转进。
长城自建成以来,第一次易手。
四十多万犬戎大军,越过长城防线,追逐幽州军数十万将士,一路向太行山脉西麓的千沟万壑中进军。
……
星空之下。
元神分身降临北疆的陈胜,与孔子的真身并肩而立。
二人俯览着下方转进的幽州军,闲聊着时局。
陈胜:“先前我这边晋升至圣境,您老这边,有好处吗?”
他与孔子交流的姿态,很放松、也很自然,言语中对于前辈高人的尊敬仍然有,却已经没有以前面对孔子时那股子莫名心虚的畏缩之意。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好处!
孔子熟悉陈胜的性子,倒也没觉得他这是得志便猖狂,心平气和的回道:“自然是有的,可惜你人皇之位太过霸道,你不肯认下‘陈子’的名分,老夫纵是强加于你,也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否则,此次定可乘你晋升至圣之东风,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哈哈哈……”
陈胜大笑,笑声当中颇有几分扬眉吐气那味儿。
听到他的笑声,孔子也忍俊不禁的捋了捋长须。
以往陈胜不着调的时候,这一老一少之间还颇有几分长辈与小辈斗气、怄气的那味儿。
到如今,二人同阶而立,复忆起陈年旧事,心头却都已经没了当初那股子斗鸡一样,谁都不肯先服软的意气。
反倒有种忘年交之间互揭黑历史的乐子感。
某种意义上,他二人作为屹立于当世庙堂、江湖之巅的两大绝顶人物,双方无论是立场、利益上的联系,还是在时间与空间上的位置,都注定了,他二人的关系会比与其他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这并不难理解。
就好比孔子,在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他肯定也有着无数的亲友、师长、门人弟子。
但那些人,早已尽数凋零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反倒是鬼谷子、庄子、孙子这些,原本与他并不是同一时代的人物,却与他在更加长久的相处当中,慢慢结成了相互信任、相互尊重的挚友!
玩笑过后,陈胜继续说道:“话说回来,您老的人皇路,有没有续上的办法?”
孔子抚着长须迟疑了片刻,摇头道:“先前确是老夫将人皇之境,想得太简单了些……”
陈胜略一沉吟,抬手指向北斗星空之下:“您老先前曾说,人皇境非治世之功不可,那厮的妖皇境,又是如何来的?”
孔子思索了片刻,意味深长的说:“或是内外兼修来的吧!”
陈胜秒懂。
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脸上又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暧昧、揶揄的笑意。
“他都有路,没道理您老没路!”
陈胜敛了笑容,正色道:“咱爷俩好好合计合计,如果需要,我也可以下旨意敕封您老为皇,就算是一定需要实封的封地,我也可以先将百越之地分封给您老,白起在那边已经打出灭国开疆的大势,只要镇住百越人那些死而不僵的祖神,此战便稳操胜券了!”
听到陈胜的话,孔子抚须的手一顿,非但没有感到喜悦,反而皱起了雪白的长眉。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他盯着陈胜说道。
他们是看着陈胜一步一步崛起的,陈胜将疆土与主权看得有多重,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陈胜面色如常的微微摇头:“有备无患罢了!”
孔子显然不信,凝神端详着陈胜思忖了几息,突然问道:“可是老子寻你说了些什么?”
陈胜讶异的一挑眉梢:“何出此言?”
孔子继续抚须道:“以你的脾性与你现在的实力,能压得你行此步步为营之举,必然是道祖一级的大能。”
“西方教无道祖,释迦牟尼成就人皇不过二三百年,指定是压不住你。”
“道教那三位,灵宝天尊不是个会讲理的性子,原始天尊又不是个愿意讲理的性子。”
“唯有道德天尊……”
话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但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陈胜沉吟了片刻,叹息道:“也不只是因为这个,主要还是因为以往不涉及到这个层面的博弈,坐井观天、自看自大,如今跳出井沿了,才惊觉世界之大、身单力薄。”
“正所谓:知耻而后勇,既然已经感觉到了自身力量的薄弱,自当想尽一切办法增强自身的力量!”
“但我方才晋升至圣之境,人皇之境遥遥无期,短时间内肯定是无计可施的。”
“而您老就不一样了,您老距人皇境本就只有一步之遥,又曾试过冲击人皇境,纵然功败垂成,也比旁人多积累了几分经验……”
“倘若能扶您老一程,不但人道窘迫之势立解,连我大汉四面漏风的危机,都能得到有效的缓解!”
“何乐而不为?”
孔子拧着眉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怀疑的问道:“当真?”
陈胜面不改色的颔首:“句句是真!”
孔子松开了雪白的长眉,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蓦地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又何尝没有思虑过此事,可此事非是无路,而是不能有路!”
陈胜讶异的一条眉道:“此言何解?”
孔子看向他,平静的低声道:“你可知,老夫若想成就人皇,就只有一条路!”
陈胜看着孔子。
孔子盯着陈胜。
陈胜无奈的开口:“什么路?”
孔子神色变得郑重,不见他开口,苍老的声音却在陈胜耳边响起:“大盗窃国!”
陈胜愣了愣,思维如同八爪鱼一样张开,瞬间便将拥有人皇级力量的所有势力,包括人道、道教、西方教、北冥妖族都并列一排,对比出他们的相同之处。
很快就发现,事情或许真如孔子所说的那般,想要成就人皇,就唯有一条路,以自身之道凌驾众生之道。
人道就不必多说了,人皇作为九州之主,人皇之道本就凌驾于众生之上。
道教也不必说,根据现有的资料,天道早在上古年间,就已借华夏人族蒙昧的原始信仰凝型,其起点就是凌驾于众生之上!
而西方教群秃,窃取孔雀王朝之统治权,孔雀王朝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皆以信奉西方教为荣、以不信西方教为耻!
至于帝俊,不但是北冥妖族的皇者,还奴役犬戎人长达五六百年之久……
儒家窃国?
陈胜麻利儿的一拱手:“打搅了,算我多嘴!”
不可能,分封西域或南越给孔子,助其冲击人皇境,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
窃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孔子哭笑不得的看着陈胜,心头嘀咕着这厮当真是属狗脸的,说翻就翻!
不过他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当即就叉开话题:“说起来,你如今到哪儿了?”
陈胜:“快到昆仑山了,等这边尘埃落定了,我那边儿就接着动手。”
北疆这边打着国运之战,不亲眼见到这边分出胜负,他哪里安得下心去翻昆仑山?
有他在,纵是李牧、项羽战败,也还有他托底。
倘若他不在,李牧、项羽再败,那大汉可就真败了!
届时,就算白起能一手指挥搏浪军弹压百越人,一手接管红衣军团抵御犬戎人南下的兵锋,稳住九州的大局,北方的五州之地,也将落入犬戎人之手!
那可是半壁江山,四五百万黎民百姓!
听到昆仑山三个字,孔子心头恍然。
他很想说几句,提点提点陈胜。
可思及那位曾与他有过半师之谊的老子,他愣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总有种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不恰当的欲言又止感。
过了好一会,他才左顾言它道:“李牧的破敌之策,如此明目张胆,能达到预期吗?帝俊可不是个有勇无谋之辈!”
从他自身的认知出发,北冥妖族只需派一大妖潜入,居高临下一扫,便能看穿数十万幽州军后撤,乃是掩人耳目的疑兵之计。
确定了疑兵之计,再从中推导出诱敌深入之策,很难吗?
他一个兵法外行都能看明白的事,偌大的北冥妖族就无一妖能看穿李牧的破敌之策吗?
他不信!
陈胜听后,却只是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行军作战,哪有您老说得这么简单,莫说我不知那帝俊到底懂不懂兵法、知不知兵事,单只一点,我便能笃定,无论他能否看穿李牧的破敌之策,都只能进军,而不能裹足不前、徐徐图之!”
孔子俯览着下方的人龙,苦思冥想道:“为何不能?”
陈胜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星汉:“您老当真觉得,帝俊拥有自主决定进不进兵的权力吗?”
孔子愣了足足十几息后,恍然大悟道:“帝俊没得选,他只能进兵!”
陈胜纠正道:“准确的说,应该是我与白起那两头,打得越凶、打得越狠,可供他选择的余地就越小……它一条看家护院之犬,主人都急了,它还能坐得住?它的主人还能允许它坐得住?”
他一拍手掌,笃定的说道:“所以,就算他们能看出此战有猫腻,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军,以缓解南疆与西线的压力!”
“而犬戎大军只要踏进我九州,还能不能活着回去,可就轮不到他们说了算了!”
“我大汉说了才算!”
第五百三十七章 做就做绝
白起成就兵家亚圣之后,用兵越发的细致入微、返璞归真了。
虽然他原本的兵法路数,就是又阴又狠,但在战术指挥上,终归还稍微欠缺了一些火候。
这是每一个空降高位的统兵大将,都必然会有的毛病。
白起的整体水准摆在这里,这点毛病,压根就算不上短板!
但他成就亚圣之后,无师自通的又领悟了许多的东西,不但向上拔高了他的整体水准,还将他基础战术不够扎实的毛病,也一并给补上了!
一位既把握得住整体战局,又拿捏得住局部战役的统帅,有多可怕……看陈胜,就知道了!
于是乎。
先前还多少能依仗着主场优势,与白起周旋一二的百越盟主桀骏。
在白起成就亚圣之后,很快便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跑,跑不赢!
打,打不过!
连他们百越人最擅长的山地战,都一次又一次的被白起按在地上,不断的摩擦!
那种每一次冲锋都冲到铁板上、每一次埋伏都埋伏进阴沟里的霉运当头、诸事不顺之感,就好像这片养育了他们几千年的土地,突然之间移情别恋,臣服在了大汉的玄甲玄旗之下。
那种面对白起时,就仿佛面对千丈绝壁,滴水不漏、无计可施、望而生畏、闻风丧胆的无力感、绝望感,每一日都在无情践踏着每一个百越贵族的自尊与意志……
就这样。
朱雀军区五十万将士,纵横百越之地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似蝗虫过境、又似万马奔腾般的,漫过一座座山、趟过一条条河,不知疲倦的将大汉玄旗,插遍他们经过的每一个山头、每一条路口!
那股子莫名亢奋、争前恐后的兴奋劲儿,就好像是某种原始的征服欲在驱动着他们,用手里的玄旗,一遍又一遍的给这片蛮荒的土地,注入他们大汉的光辉……
而这种看似散马无缰的乱兵过境场面,若能从更高的层面往下俯览,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十分严整、十分紧密的作战体系。
大军前方,有刘邦麾下那十五万汉越混编的混成旅军队,在给朱雀军区做带路党、白手套。
大军后方,有南疆四五十万父老乡亲,用一辆辆手推独轮车,在南疆与百越之地之间硬生生趟出一条条又宽又阔的大路来,一边将朱雀军区的各项物资运送给王师将士们,一边将王师将士们从百越人哪里劫掠来的种种物资运送回国,持续性的给百越之地放血!
居中的五十多朱雀军区将士,只负责杀光敌人、抢光敌人,临走前再放上一把火……就收工了!
近百万华夏血脉在百越之地来来回回的奔走,这还是百越之地几千年以来的头一遭!
……
又一次合围当中。
白起不知第多少次抓住桀骏的踪迹!
说起来也是异数,自打朱雀军区挥师南下之后,前前后后已经不下于坑杀了七八十万百越军民!
中间至少有六七次,他都抓住了桀骏的踪迹。
可每一次,他都在距离留下这厮只有一步之遥时,功败垂成,令其从容遁去,再度卷土重来!
这厮就像是荆襄之地流传的山鬼,来去如风、如履平地的游走于千山万水之间,任他将陷阱布置得如何巧妙,他都总能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法子,逃出生天!
比如什么大火遇雨、桥梁崩断,惊现野牛群、大火遇骤雨……
一次两次或许还能说是意外。
可六次七次这么多……这厮若不是受百越之地气运所钟的宠儿,白起自戳双目!
但越是如此,他杀这厮的心,就越发的坚定!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高岗之上,白起身披猩红大氅,双手拄着佩剑,目光古井无波的俯视着山脚下百越的城池。
就见那百越城池当中,一道跨坐于一头黑白熊罴的矫健身影,带着千余杂骑兵在密不透风的玄甲人潮当中,左突右冲……
明明攻城的王师将士数十倍于那矫健人影,却始终无法缩小包围圈,反倒叫那矫健身影将包围圈越撕越大。
白起面无表情,但按剑的手悄无声息的握紧了剑柄!
正当剑格前泄出一丝剑芒之际,忽然一道雷鸣般的爆喝声从山坳口那边传来:“贼酋休狂,某家王贲,前来斩你!”
白起移动目光定睛一看,就见到一道身披重甲,奔腾之时宛如一座移动堡垒的彪悍人影,一手持矛、一手驾战车轰轰隆隆的冲向山坳中心的百越城池。
在他后方,一杆“王”字将旗迎风猎猎飘荡,数千精锐铁骑纵马奔入山坳当中。
见了来人,白起条件反射般的在脑海中过了一半战场舆图,在王贲军部所在的位置,与下方这无名小城之间划上一条弯弯曲曲的行军线,大致的测算了一下子距离与时间……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之中既有鄙夷,又有怒其不争。
瞬息间,王贲架战车冲入百越城池中,与人潮中大杀四方的矫健人影厮杀在一起,虽未能取得立竿见影式的优势,但却一下子就拖住了那千余“杂骑兵”冲锋的势头。
待到王贲带来的数千精锐铁骑杀入城中,将那千余“杂骑兵”团团包围起来,矫健人影先前拼上老命才撕开的口子,眼瞅着就合上了……
上岗上的白起见状,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这次,总不能还叫这贼酋给逃脱了罢?’
他心头这样嘀咕着。
也不知是不是惺惺相惜、心有所感,他心下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山下那百越城池当中就陡然传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白起,你们如此滥杀无辜,就不怕触怒我们百越祖神、大山之灵吗?”
‘咦,九州话竟然说得还不错!’
白起鄙夷的虚了虚双眼,风轻云淡的开口道:“尔等往昔霍乱吾大汉南疆、屠杀掳掠吾南疆父老之时,可曾思及过尔等罄竹难书之暴行,会触怒吾大汉人皇陛下、会触怒我九州三皇五帝、列祖列宗?”
顿了顿,他陡然厉声咆哮出声,破口大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军区花那么多的银钱给你们铸的甲衣、兵刃,都是摆设吗?你们怎么能允许一个屠戮了我们无数父老乡亲的贼酋,在此大放厥词……三军听令,杀酋、破敌、屠城,寸草不留!”
话音落,山坳中涌动的玄甲人潮,就像是突然晒着太阳突然下身被踢了一脚的恶犬,瞬间就炸毛了,不顾一切的向前推进、推进。
前边的负责给眼前所能看到的每一个百越人都砍上一刀,后边的负责一刀将地上躺着的百越人的头颅剁下来……
不大的山坳小城,很快便染上了一层殷红似墨的刺目颜色。
“白起!”
方才那道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再次冲天而起,声音之中的愤恨与怨毒之意,就如同黏稠肮脏的沼泽泥泞,单单只是用耳朵听,都能引起生理不适:“吾纵是做鬼也决不会放过你……吾誓杀汝!”
白起轻蔑的挑了挑唇角,喃喃自语道:“不放过乃公的鬼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他直视着百越城池中蔓延的银红色,苍老而清澈的双眸,宛如两口幽深的古井,没有丝毫的涟漪。
要么不做。
做就做绝!
若有千古骂名……
他白起担着就是!
陛下说得对……罪在当代、功在千秋!
鼎沸的喊杀声与哀嚎声当中,王贲欣喜若狂的大喝声冲天而起:“某家王贲,斩杀西瓯王桀骏于此,诸君见证!”
白起纵然是有些不满这厮太过喜欢表现,闻声也忍不住欣喜的笑开了花!
百越人的反抗,当然不会随着桀骏的阵亡而停止!
但百越人内部本就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完全是因为个别出彩的英雄式人物,才将分裂的百越人拢在一起,组建了诸族联军!
而今阵斩了桀骏,等于是砍断了百越人的帅旗……往后百越人要再想拢在一起,齐心协力抗击大汉,恐怕是难如登天了!
换个说法,南疆大局已定!
剩下的活计虽然仍然还很多,但已经都只是些洒扫、休整的收尾工作了!
白起脑子里,都已经开始思忖着,要如何才能说服支援百越会战的南疆父老乡亲们,举家南疆,开发这片秀丽而蛮荒的土地,彻底将其并入大汉疆域之中!
‘大汉十三州,岂不比十二州顺耳得多?’
他紧紧的攥着佩剑,心潮澎湃、难以自己:‘陛下,老臣不负陛下所托……’
正当他想要说点什么激励士气之时,下方山坳当中突然窜起一股源源不绝的猩红雾气。
雾气一窜起,便见风就长,几个弹指之间就宛如天幕一般,笼罩了整座山坳。
且昏天暗地之中,四面八方都有各种各样非人怒吼声、哀嚎声传来。
有狮吼声、虎啸声、猿鸣声、狼嚎声……
还有婴孩的啼哭声,女子的哀嚎声,老人的呜咽声……
林林总总的、混为一团,令人心烦意乱又莫名胆寒!
“不要乱!”
白起镇定的大喝了一声,镇压住山下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接着左右端详了一番这片遮天蔽日的猩红天幕后,按剑一步跃出,身形缓缓腾空而起:“何方妖邪外道,敢犯吾大汉王师……破!”
他怒喝了一声,陡然拔剑一剑劈向天空中的猩红天幕。
剑出,澎湃的兵家之力,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银亮剑光,在刹那之间,割开了天空中的猩红天幕!
在澄澈的天光,顺着裂口溢进猩红天幕内的那惊鸿一瞥之间,白起在猩红的天幕之内,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望无际的无头身影。
那些无头人影,将自己的头颅提在手里,头颅分明还睁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而站在这些人最前方的,赫然就是刚刚才死于王贲之手的桀骏!
面对如此恐怖的一幕,白起非但没有惧怕,反倒越发狂怒,当即须发喷张的怒喝道:“尔等活着的时候,老夫都未曾惧过尔等半分,如今尔等尸首都分离,还想来吓唬老夫?痴人说梦!”
说话间,他尽起兵家之力,举起长剑悍然往天空一挥,兵家之力借战场煞气化作千军万马,擂鼓扬旗杀向合拢的猩红天幕!
就见那战场煞气所化的千军万马冲入猩红天幕之中,激起一大片涟漪,然而猩红天幕却宛若实质一般,纹丝不动。
这差距……
有点大啊!
“参谋长!”
王贲紧紧的攥着桀骏的死人头,飞上高空:“集结军马,往一个方向冲吧,还有机会……”
白起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收剑回鞘,而后长呼了一口浊气后,郑重的理了理身上的甲衣,紧接着右手在腰间一抹、一翻……
王贲双眼发直的望着白起手里飘起轻烟的三柱清香,脑子都死机了:‘俺真的是太年轻了,真的……’
“咳咳!”
白起没理会他的少见多怪,郑重的清了清喉咙过后,毕恭毕敬的持香一揖到底:“老臣白起,恭请大汉人皇陈胜陛下降下神威,破一切魑魅魍魉,救吾王师将士于水火!”
话音落下,一道似泰山压顶般的巍峨、厚重威压从天而降,陈胜淡淡的声音从中传出:“何事?”
白起没抬头:“陛下请看周遭!”
“嗯……”
陈胜拉长了鼻音沉吟着,似在端详周围的环境,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怎么搞的,怎将此间山川地气都激怒了?”
一旁的王贲终于回过神来,正要提着手里的死人头上前表功,就听到白起说道:“回陛下,乃是王将军阵斩敌酋桀骏,这才引发如此异象。”
“哦,护犊子么?”
陈胜似有所悟,而后便淡淡的回道:“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给了……让你们带来的神武大炮呢?”
白起怔了怔,连忙回道:“回陛下,都在山上布置着!”
陈胜:“开炮,轰十个基数儿!”
白起与王贲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懵逼。
白起:“敢问陛下,向谁开炮?”
陈胜:“自然是谁挡你们,你们就向谁开炮……”
第五百三十八章 杀鸡儆猴
“目标:对面山坡!”
“距离:两里半!”
“角度:仰四十五度角!”
“炮弹:开花弹!”
“一排一班调试完毕!”
“一排二班调试完毕……”
山岗上的炮兵阵地中,二十个炮兵班操持着二十门身长巨腹的大口径前膛神武大炮,对准对面山坡。
炮兵营上校营长发足狂奔的沿着炮兵阵地检查了一圈儿后,亲自拿起指挥令旗,对准对面山坡狠狠的挥下:“开炮!”
一声令下,蹲在一门门火炮后的发射手同时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火炮引信。
“砰砰砰砰……”
二十门神武大炮齐声怒吼,炮口喷出一阵浓郁的白烟。
两三个呼吸之后,只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对面混混沌沌的血光突然就被一片灿烂的火光撕碎!
地震山摇、泥砂纷飞,强劲的冲击炮在茂密的森林里撕出一个又个既难看又狰狞的黄土窟窿,一朵朵好看的黑色蘑菇云徐徐升空……
风雷之声、呼啸群山!
隐隐的,似还有成千上万道推行科学的高呼声,混杂在风雷声中,浩浩然的向着四面八方荡开。
‘鸣大钟一次,推动杠杆,启动活塞和泵;鸣大钟两次,按下按钮,发动引擎,点燃涡轮,注入生命;鸣大钟三次,齐声歌唱,赞美科学……’
遮天蔽日之猩红天幕,于风雷之中,颤栗不止!
而山岗上的炮兵阵地中,二十个火炮班在完成了发射之后,就起身麻利的推动神武大炮退居二线。
后方早已完成装填,列队等候的二十个火炮班,兴冲冲的推着自家的心肝宝贝上前,麻利的调试发射角度。
“七排二班调试完毕!”
“七排三班调试完毕!”
“八排一班调试完毕……”
待到二十个火炮班刚刚汇报完本,那厢面容亢奋得跟就打了鸡血一样的上校火炮营长,就迫不及待的挥下了发射令旗:“开炮!”
“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震耳欲聋的怒吼,二十颗包裹着十几斤烈性黑火药的开花弹,再次落在了硝烟还未散去的山炮上!
“轰、轰轰轰……”
火药在肆虐,冲击波在欢呼!
混杂在风雷之中的科学高呼声,都越来越明显了,血光蒙蒙的天穹之中,浮现了无数大汉百姓手持科学标语集会的光影!
火药只能伤害实物,要想将一座山峰轰平,得需要多少当量的火药才能办到?
真正能对这种具有朦朦胧胧意识的山川地气产生伤害的,还得是这些火药所牵引的人道气运!
当千万人都认为世间一切魑魅魍魉、怪力乱神,都不过只是虚妄之世……
那这世间上的一切魑魅魍魉、怪力乱神,便是虚妄!
当千万人都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度量,都可以征服……
那这世间上的一切,就都可以度量、可以征服!
世间上,哪有比人还可怕的生物?
……
四十门火炮分成两队轮流不息的开火。
才开到第五轮,连两个基数的炮弹都还没轰完,将所有汉军将士笼罩在山坳中的猩红天幕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非但猩红天幕散去了,还有无数的野兔雉鸡、獐鹿野猪,从山林间涌到山坳处那座百越小城周围,瑟瑟发抖的对着城内的汉军将士们屈下前肢,贿赂与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眼见到这一幕,上岗上的火炮营将士们,装填炮弹的速度渐渐放缓了,拿着令旗的火炮营少校营长,也犹犹豫豫的对一众下属摆了摆手,示意等候命令……炮弹多金贵啊,得省着点打!
凌空蓄立的白起与王贲见状,也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浊气,心头都在嘀咕着:‘陛下庇佑,这一关总算是挺过去了!’
这样的灵异事件,在九州的军旅史上并不罕见。
特别是在幽州军与搏浪军这两大边军,都不止一次遇到这种灵异事件,回回遇到,就算不全军覆没,也得脱好几层皮!
这也是为何先前王贲会说‘集结所有兵马,往一个方向突围,还有机会’这样的话……
这回,应当是九州有记录以来,应对得最轻松的一次军旅灵异事件了!
就在二人都大感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陈胜的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炮击为何停了?是我的命令下达的不够清晰,还是朝廷短了你们的物资给养?”
二人都被陈胜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显然是都没有想到陈胜的元神竟然还未离去。
白起当即就朝下方炮兵营地下令道:“炮兵营,执行军令,打完十个基数!”
然而哪里还需要他下令,去过稷下学宫的炮兵营长,在陈胜开口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的声音,刚刚因为先前亢奋过渡而痿下去的状态,瞬间就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支棱起来了,在指挥车上暴跳如雷的大声下令道:“装弹、装弹、装弹,炸死这些敢与我王师做对的逆徒!”
因为太过用力,他的声音都尖锐成了鸭嗓!
而他还唯恐麾下的弟兄们不知是谁在观战,动作不够麻利丢了他们朱雀军区的脸,跳下指挥车,狂奔着给每个装填手的屁股上都来了一脚:“快装弹、快调试,快装弹、快调试,快装弹、快调试……”
等他回到指挥车上时,二十门神武大炮已经再度装弹、调试完毕!
他再一次挥下了令旗,声嘶力竭的咆哮道:“开炮!”
“砰砰砰砰砰……”
炮弹怒吼着,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在所有汉军将士的注目中,狠狠轰击在了对面的山坡上。
“轰轰轰轰轰……”
已经在先前那一百发炮弹中被炸秃了一大片森林的山峦,震荡着,崩塌了一个山头,泥土与岩石滚滚而下,将剩下的植被又撸秃了一大片。
这一次,所有人的耳边,都清晰的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哀鸣声。
那种仿佛老婆婆、老爷爷痛呼声,令大部分汉军将士的心中,都油然而生了一股怜悯、不忍的情绪。
他们不由的抬起头,望向半空中的白起,似乎是在期盼白起停止炮击。
白起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阵情绪,但他心头非但没有动容,反倒越发的冷厉。
而炮兵阵地中,内心被无限狂热填满的上校营长,也没有被那一声叹息影响分毫,在轮候的二十门神武大炮就位的准建,他就毫不犹豫的挥动令旗:“开炮!”
在军令的驱使下,一干射击手纵然是心有不忍,也仍然点燃了炮弹引信!
“开炮!”
“开炮!”
“开炮……”
亢奋的上校营长不知疲倦的挥动着手里的令旗,指挥着自己的手下的弟兄们,一轮接一轮的将炮弹倾泻到对面那匹大山上。
所有汉军将士,眼睁睁的看着那座山从秃,到凹,再到崩……
眼睁睁的听着那道哀鸣声,越来越凄惨。
眼睁睁的听着群山间,越来越大声的科学颂唱声。
直到某一刻。
那道哀鸣声突然戛然而止!
而他们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怜悯、不忍之意,也随之消散一空。
他们才陡然醒悟。
‘哦,我们又被敌人迷惑了么?’
‘哦,敌人已经被我们打死了么?’
可即便是这样。
炮击依然没有停止,依然在继续。
上岗上的炮兵营,仍然在不知疲倦的将炮弹,一轮又一轮的倾泻在对面那座已经被他们削矮了一截、并且还在持续削矮的山峦上。
炮管子都打废了七八根了,都没有打消他们炮击的热情……
那种莫名凶残、莫名悲惨的画面,令许多汉军将士的心头都蹦出了俩字:‘鞭尸!’
半空中,王贲的眼睛也在乱瞟。
他一会儿看看地面上那个跟嗑错了药一样张牙舞爪的小营长。
一会儿看看身旁这个面无表情,双眸却倒映着火炮光芒的老家伙。
一会儿偷偷抬眼往上瞄,看不知道走没走的陈胜。
他从他们三者身上,找到了一种共同点:悍勇、狂热、激进、要么不做、做就做绝……
他心头思忖着,这或许就是往后王师将领晋升的决定性条件!
他自己,指定是没戏了。
数十载戎马倥偬,早就耗光了他心头的热情与愤怒。
即便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要怎样做才更像一名汉军将领,他也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变成那个模样了。
嗯,他都没戏,他爹当然更没戏了!
但他们爷俩没戏,他家王离应该还有戏啊……
转眼间,十个基础,整整六百发炮弹,尽数砸到了对面那座山上。
原本就不甚高大的山峦,这会儿不但山头矮了好大一截,连山体都没了先前那种刚进、厚重的凝实感,给人一种蓬松、虚浮,仿佛一推就倒的轻柔感。
王贲惊叹着扭头四顾,发现不只是这座山,周围所有的山峦,都再没了先前那股子瘴气密布的阴险劲儿,变得青翠又温婉、眉清又目秀……
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何这片山川地气都已经认怂了,自家陛下还要执意将炮弹都倾泻到对方头顶上。
原来是杀鸡儆猴啊!
‘啧,原来所谓的山川之灵,这么欺软怕硬、欺善怕恶的么?’
‘he~tui!’
适时,陈胜风轻云淡的声音再次在他们耳边响起:“往后每攻略一地,小山炮十、大岳炮百,若有冥顽不灵者,炮决至死,一应物资给养,我会命朝中给你们补齐,不要吝惜……”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说道最后,弥漫在天空中的那股淡淡肃穆、威严之感,也终于消散一空。
王贲与白起知晓这回陛下是真的已经离去了,齐齐松了一口气。
王贲吐着好几口浊气后,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下方清理炮膛的炮兵营,说道:“参谋长,既然有这种好东西,为何不早些不拿出来,还让弟兄们拿着粗傻笨重的枪矛大刀去冲锋陷阵?”
军区配兵炮兵团这事儿,他当然早就知道。
但炮兵团乃是作为军区直属作战单位,是交由军区同一调动的,并未配备给军一级,所以王贲手下既没有炮兵部队,他也未曾见过火炮试射,压根就不知道火炮部队的真正威力。
他一直都当火炮部队,乃是主攻火攻的部队。
白起略一沉吟,低声道:“还不到时候!”
王贲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等着这一天!”
白起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并非如你所想,老夫并非是为了区区桀骏隐藏此杀手锏,他还不配!”
王贲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若这老货当真是存着心思阴桀骏的话,早先几回这老货就能轰死桀骏了,哪里还轮得到他来抢人头?
他疑惑的拧起了眉头:“那你为了百越祖神吗?”
白起沉思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也不是!”
不待王贲继续发问,他便指着下方的炮兵营阵地说道:“火炮的威力,很惊人吧?老夫当初第一次见到火炮试射,也被火炮的威力惊得说不出话来,你说若是将这种大杀器,装备到营连一级,那会怎么样?”
王贲想也不想的说道:“还能怎么样?大杀四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呗?你还想怎样?”
白起摇头:“你看到的,都是火炮带来的好处,而老夫所看到的,却是武备松弛、武道落没,将兵再不以武艺高低论英雄……可我大汉真正的敌人,并不是火炮所能战胜的!”
‘真正的敌人?’
王贲思索着,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失声道:“参谋长所说,可是北冥妖族?”
他卫戍北疆多年,北冥妖族的强大与凶残,在他心头早就根深蒂固了。
白起沉默了几息后,才回道:“是,也不是……”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直接就把王贲给整不会了,他当即便还想再追问,可白起已经按着剑,落到下方炮兵阵地中去,指挥大军打扫战场了。
王贲拧着眉头跟上他的脚步,苦思冥想许久,忽然茅塞顿开,看向白起背影的目光中,说不出的震撼与钦佩!
‘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个儿!’
‘你这一把岁数,不是活到狗身上,是什么?’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别急
陈胜睁开双眼,炽烈的阳光映入视界。阑
沙漠热情的黄与绿洲青翠的绿交相辉映,美得就像是精修过的4K风景壁纸。
西域虽然荒凉,但一寸都不多余!
陈胜起身,缓步走下高台。
就见高台四面八方,两三万虎贲军将士零零散散的盘坐在一片片绿荫之中,顶着炎炎烈日,专注的打坐练气。
不远处,一支出征清剿周遭西域小国的虎贲军将士,正纵马如飞的轰隆隆归建。
陈胜摆手制止了跟上来的短兵们,轻手轻脚的穿行在一片片绿荫之中,仔细的观察众多虎贲军将士的修行进度。
他一个一个的仔细端详,经过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这些五万虎贲军将士,至少有三分之一他都叫得出名字,剩下的三分之二,他也都十分面熟。阑
相较于昨日,陈胜能很清晰的感知道,将士们身上这一路沉积的戾气、煞气又消散了一些,已经淡的几乎嗅不到血腥味儿了。
而他们的武道境界,也在戾气、煞气的磨砺之下,又精进了许多,今日破境的将士,比昨日还要多出一半……
他心头盘算,这一批虎贲军将士现在的实力境界,相较于当初从敦煌出发时,至少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佼佼者,不乏连破三个大境界的武道天才!
而且因为这种突飞猛进,既然是从磨砺中出,又是对先前那一连串血腥杀戮的沉淀、厚积薄发,是以他们的根基一个打得比一个扎实!
即便是那些接连破开两个、三个大境界的武道天才,也并未因为短时间内连续突破,而伤到他们的天资与潜力。
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阑
往后再想找这么多砍起来没多大心理障碍的刀桩子,可就难了。
这一批虎贲军将士,更加难得!
自打仁武二年四大军区落成之后,各路主力兵团就按照陈胜所规划的那样,开启了分批次发还老弱兵卒,并持续性招募青壮给部队补充新鲜血液,维持部队活力、战斗力的新朝兵制!
而白虎军区这六年来,因为嬴政的存在,又一直在持续对西域发动小规模、高烈度的局部战役,整体的战斗力水准相较于开国之时,不但没有下降,反倒还有些许提升。
此次跟随他西征的五万虎贲军将士,乃是王翦、陈刀、吴广三人从虎贲军团三十万将士当中,精挑细选出的一批精锐,实打实的巨人国里选高个儿!
对的人抓住对的机会,想不一飞冲天都难!
这五万虎贲军精锐……已可堪大用!阑
照例巡视完了一遍后,陈胜习惯性的探出一只手,对着天空一抓。
霎时间,千丝万缕五彩缤纷的雾气,自四面八方滚滚汇聚而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这片绿洲上空,凝聚成了一片大有二三十亩左右,将整个绿洲都覆盖在下的,花花绿绿的仿佛一片五彩棉花糖一样的云层!
陈胜惊异的看了看那一大坨五彩棉花糖,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似乎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平平无奇的右手君,竟然能抓出如此花里胡哨的五彩棉花糖!
‘明明手感与昨日也没什么两样啊!’
他疑惑的探出手再次对准天空一抓、一拽,五彩棉花糖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他摊平手掌,接住几粒雨滴,凝神仔细体悟…雨水中的天地元气浓度,的确比昨日增长了三到五成!阑
适时,刚刚归建的这一支出征兵马的将领,解剑飞奔至陈胜身侧,抱拳道:“启禀陛下,我部已经清扫完天山南脉之诸西域小国,灭国六、望风而降者四,曾有斥候与雍王麾下之将兵相遇,言雍王部已清扫完天山余脉及北部沙漠,西域一统,尽归吾大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陈胜怔了怔,右手下意识的捏了捏拳头。
‘难怪会大力出奇迹,原来已经是在自家地盘上动用人皇技了啊!’
“很好,你们此行,彻底扫清了西域的顽抗势力,将西域真正并入我们大汉的疆域之下,这在我们华夏千古以来的历史当中,还是头一回!”
他欣然的拍了拍身侧这名将领的肩头:“吕臣啊,你与你们麾下的弟兄们,必将因此役单独做传、名列青史……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健硕的将领受宠若惊的再次一抱拳:“本份尔,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这算不得夸赞,我只是在述说了一个事实!”阑
陈胜笑吟吟的轻声道了一句,末了面色一正,低喝道:“吕臣听封!”
吕臣本能的绷紧了身躯,大声应喏道:“末将在!”
陈胜神色郑重的一句一顿道:“虎贲军独立师师长吕臣,领兵清扫西域之不臣、开我西域之疆土,精忠报国、勇武无双,特晋为中将军长,调任青龙军区,封忠武侯,所部一律连升三级,嘉耕地三十亩、免赋三十年,钦此!”
吕臣听闻言,整个人瞬间就跟打了好几管子鸡血一样,激动得眼珠子都泛红了,不顾甲胄在身强一揖到底:“末将代麾下袍泽,谢吾皇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胜亲手将他扶起,拍着他敦实的肩膀,笑道:“你自己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战功,要谢也该谢你自己才对,谢我做什么。”
吕臣连连摇头:“若非陛下指挥有方,末将岂能有此大捷,若非陛下鸿恩庇佑,弟兄们岂能轻易取此功勋?依末将说,陛下才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陈胜一巴掌将他的头盔打歪,笑骂道:“好的不学,尽跟着你们大将军学溜须拍马,下回再跟我扯这些淡,小心我真取消你们的战功……滚吧,去告诉弟兄们,你们此战,大功!”阑
吕臣“嘿嘿”直笑的扶正自己的头盔,而后再次抱拳道:“末将斗胆,请陛下移步,亲自前去给弟兄们表功!”
这其实有些逾越。
但每一个曾在陈胜麾下统过兵、作过战的将领,潜意识里都笃定,他们的上将军、他们的陛下,不会在乎这些小节!
陈胜看了看那厢翘首以待的万余虎贲军将士,沉吟了几息后,摇头道:“这是独属于你们的光荣时刻,我就不过去抢你们的风头了,待到返回军区之后,我再请二三子共饮……快去吧!”
他拍着吕臣的肩膀,轻轻推了他一把。
吕臣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但出于对他的崇拜与信任,他纵是不解也只归结于自己的智慧不够,而未往什么不好的方向去想。
在陈胜的坚持之下,吕臣独自一人回到阵前,大声的宣告了他们此行的功绩、宣告陛下对他们的嘉奖,沸腾的欢呼声、谢恩声,简直要见绿洲的翻过来!阑
欢呼声惊醒了打坐中的一个个虎贲军将士,他们羡慕的看了看那厢欢呼的袍泽弟兄们,再将幽怨的目光投向陈胜。
这清扫西域残余的任务,本就是他们两个师轮番出马按区域一一打扫的,只是碰巧这最后一击,落到吕臣他们师手里而已!
他们委屈,但他们不说!
陈胜抱着两条臂膀,迎着他们可怜兮兮的眼神,轻笑道:“你们急什么,后边还有个难搞的大家伙在等着咱们呢,只要你们自己争气,还怕捞不到战功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的飘入所有目光幽怨的虎贲军将士们耳中。
他们怔了怔,目光陡然就变得危险而又迫不及待起来!
对啊,后边不还有个孔雀王朝吗?阑
只要草翻了孔雀王朝,还怕会没有战功吗?
修炼修炼,赶明儿就去整死孔雀王朝!
练武练武,赶明儿就去砍死孔雀王朝!
陈胜满意的看着他们斗志昂扬的重新闭上双眼,努力打坐练气。
许久,他才转过头望向西方,目光似乎穿越空间,落到了那一片白雪覆盖的巍峨山脉之上……
快了!
他们摆平西域!阑
白起也快要搞定南越!
只等到李牧与项羽搞定犬戎……
他们就可以裹挟滔滔人道大势,去与昆仑山上那几位碰一碰!
陈胜一点也不狂妄。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也很清楚,昆仑山上那三位代表着什么!
但……但他已经拼尽全力,压榨出他所能压榨出的所有实力,来赌上这一局了!阑
倘若还是逃不过失败的结局,那他陈胜也愿赌服输、无怨无悔了!
“你们别着急啊!”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像狼一样的凶光,面色却十分的平静:“再等等我,我搞定了周围这几个蠢货,就去整死你们!”
……
“希律律……”
“杀啊!”
项羽双目血红,一手抓着破城戟、一手抓着一杆不知从哪里夺来的长矛,一人硬堵着千军万马浴血奋战。阑
这并不容易!
因为他必须得一边与敌人血战,一边压制住心头疯长的反击欲望。
他必须要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别着急’、‘火候还不到’、‘现在动手就前功尽弃了’、‘拳头收回来才能更好的打出去’……
才能勉强克制住两条向前迈出的冲动!
该说不说。
现在李牧这个人,在他心头,就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他已经打定主意,这是他与李牧合作的第一次,绝对也是最后一次!阑
他项羽,这辈子都不会再打这种窝囊仗!
“大将军,该撤了!”
龙且的大吼声从后方远远传来,项羽抖手便将手中滑腻腻的长矛给射了出去,粘满了鲜血的殷红长矛化作一道肉眼不可捕捉的乌黑光芒,一连洞穿了十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才终于无力的插到了一人的胸膛上。
“吾乃陈郡项羽,谁敢战我!”
他怒目圆睁的怒吼一声,手中破城戟一举,便喷出一股又粗又大、形同擂鼓瓮金锤的狂暴气劲。
“嘭!”
气劲狠狠的砸进山道中,澎湃的冲击波在瞬间便将数百犬戎人撕成了一地的残肢碎片,连夯实的山道都被下陷五尺!阑
身前压力一空,项羽趁机拨马就走。
然而乌骓马才刚刚撒开马蹄狂奔出二三十丈的距离,身后便传来一阵密集而尖锐的气爆声。
久经沙场的项羽都不需要回头看,便知道肯定又是敌人的箭雨,当即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催促乌骓马继续狂奔,而后一手拽住缰绳、侧身将破城戟挥舞得如同的密不透风的风车一般,轻而易举的便将所有射向他的箭矢挑落!
几支不值钱的破羽箭,就像取我项某人的性命?
痴人说梦!
他自信的收戟回头,却未注意到一道旋转的乌光,贴着地飞进了狂奔的乌骓马四蹄之间。
就见乌骓马的四蹄同时喷出了一股血花,雄健的乌骓马犹自继续向前奔出十余丈丈后,才猛地痛呼一声,身躯一歪,歇着飞了去,连人带马重重的撞在了土坡上……骨鸣声,清楚的传进了项羽的耳中。阑
项羽攥着破城戟将土坡撞了一个大缺口,满身泥土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后才稳住身形。
而他稳住身形单膝立起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而是看向瘫软在土坡上的乌骓马。
他看向乌骓马的时候,乌骓马也正看着他,乌黑的骨碌碌大眼睛里,写满了眷念与不舍……
“乌骓!”
项羽心痛如绞的扑到土坡前,捧起坐骑无力的大脑袋,努力想要将它扶起来。
只要能站起来、只要能站起来……
他就能杀出重围!阑
它就有再次载着他纵横疆场的那一日!
然而乌骓马却只是努力伸出大脑袋,拱了拱他,就再也不动了。
至死都没有惨叫一声。
像极它的主人。
“起来啊乌骓!”
项羽双目圆睁的扶了扶爱马的大脑袋,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它载着自己纵横疆场,他高呼、它长嘶的酣畅淋漓画面,丝毫没有在意涌上来即将包围他的犬戎大军。
乌骓马沉甸甸的大脑袋再一次从他的手中滑落,咕噜噜的大黑眼还睁着,却已经没有了一丝光彩……阑
项羽蓦地的红了双眼,五指将破城戟捏得滋滋作响,恐怖的威压自他身上冲天而起~
第五百四十章 用脚投票
“你们,竟敢杀我的马!”
项羽仰着头,双目血红的直视迎面奔涌而来的滔滔犬戎大军,身上披挂的厚实墨玉麒麟铠无火自燃,跳起一片然若实质的紫色气焰,迎风九涨,几个弹指间就窜起两三丈之高,衬托着他本就有异于常人的伟岸身量,气场如大岳镇山河!
“大将军!”
“别他娘的撤了……”
“二三子,听我命令,向大将军靠拢!”
周遭的的将兵,都是追随项羽多年的老部下,远远的一望见那股标志性的紫色气焰战旗,就知道这个时候讲什么都没用了!
正好,这一路的腌臜气,他们早就快忍不住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干他娘!
在犬戎人的枪矛即将捅在项羽身上之时,他终于扬起了破城戟,面向前方沿着狭窄的山道仿佛雪崩般倾泻而下、一望无际的犬戎大军,砸下了暴怒一击。
“嘭。”
一声巨响,大地龟裂,山体颤栗,一道耀眼、凛冽的狼牙月形气劲横着激射而出,顺着狭窄的山道、顺着密不透风的人潮,逆流而上。
所过之处,所有的犬戎兵将,任他是穿戴的皮甲、还是披挂的铁甲,任他是步兵、还是骑兵,任他是锻骨开脉、还是气海先天,但凡是避之不及的,都被这股恐怖的气劲给切割成了一堆人畜难分的碎肉。
一击之力,清空了里许山道,地后狠狠的撞塌一处弯道,才终于消散……放眼望去,地面铺鲜红碎肉似红地毯,灌木挂肠如炮仗,乔木挂屁股如灯笼!
这哪里是人间的山道!
这分明就是十八层地狱的过道!
而一击屠戮上千犬戎兵将的项羽,非但没有消气,周身熊熊燃烧的紫色气焰竟还陡然再度拔高了一大截!
他高举着沉重的破城戟,怒吼了一声“杀”,而后就轮动两条粗壮的大长腿,一马当先、一骑绝尘的眨眼间冲入这段地狱过道对面的犬戎大军当中大杀特杀。
明明只有他一人冲了敌阵当中,但敌阵之中轰隆隆的动静儿,就像是失控的泥头车在羊群中狂飙……
他一动。
后方的龙且、项庄等人,毫不犹豫的就指挥着麾下兵马反杀了回来!
他们都动了,灌婴与钟离昧哪怕知晓这与战前的作战部署不符,也只能硬着头皮的带着麾下部将反杀回来……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种行为乃是违背军区战略、违抗军令,但他们总不能在这种时候,去装什么理中客吧?后边可是有接近四个师、近十万袍泽弟兄,难道就这样扔下他们,任由他们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当后方杀声大作之时。
前方按计划撤退的、左右两边埋伏的,都相继进入了犹豫状态,并在极短的犹豫之后,直接就跳过了层层向上请示的流程,自发的组织起部队,寻找到可供自己利用的位置与优势,相继投入战斗!
他们也都早就撤够了,也憋屈够了,在与长城背道而驰的每一步、每一息,他们都背负着沉重的耻辱感与愧疚感,都觉得自己这是在给前辈们脸上抹黑,是在举着他们幽州军的金字招牌往粪坑里捅!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懂什么叫战略性转进。
但他们朴素的情感与认知都告诉他们,他们应该在长城防线上,而不是在这里!
当群体意志达成高度统一的时候……就是大势!
下边一动手。
上边压阵的孔子、庄子,以及近日才赶到北疆的鲁菽三圣,也都稀里糊涂的投入到了战场中。
‘不说要一路退到夏屋山与洪寿山一带,再动手吗?’
‘这也不像是佯攻啊……’
百里山道,就这么乱成一锅粥!
山道两侧埋伏的弩兵、弓箭手,自发的选择优势地形,阻敌增援、阻敌撤退。
山林里的战车兵,自发的驾驭着战车堵住山道,将原本畅通无阻、浑然一体的百里山道战场,分割成一节节小战场。
山道外围的骑兵,也自发的灵活运动着,不断调整打击对象,辅助山道内的主力部队完成对敌人的击破、合围、绞杀……
可以说,李牧与陈骜开战前定下的大兵团八方合围战略,除了“合围”二字中道崩阻之外,其余的所有手段,都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
而且各个兵种之间,第一次在失去统一调度的情况下,自发性的完成了合作与互补,达成了多兵种合作1+1>2的理想效果!
除了帅帐中的李牧与陈骜有些懵逼之外……
“项羽小儿,误我大事!”
当李牧终于从传令兵的口中得知了这场混战的起因之后,怒不可遏的掀了身前的案几,破口大骂道:“竖子不足与谋!”
陈骜端坐在他对面的,面色铁青的按着佩剑,却未发一语。
他当然也十分的恼怒,毕竟这个战略计划从制定到部署、再到执行,他都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甚至不惜放弃了对战局的主导权,自愿退居次席,将项羽推到了战役核心、军区核心的位置上。
如今眼看着就快完美的达成战略目标,却被项羽的小不忍毁了通盘部署,他能不怒就见鬼了!
好在他戎马半生、见惯了大风大浪,又兼身份特殊、习惯了谨言慎行,纵使心中已经出离愤怒,却还能绷住面不改色,不至于似李牧那般失态破口大骂……
但他稳住了,李牧却更稳不住了。
他李牧一人发怒,能用什么用?
当然得拉上陈骜这位皇伯一起发怒,他们才能给项羽那竖子一点颜色瞧瞧!
当下他没有藏着掖着,径直开门见山的问道:“大将军,此事你如何看?”
他问得够直白,丝毫没掩饰要拉陈骜同进退的意图。
陈骜没好气儿的白眼,也翻得很直白:“某家看你是在作死!”
李牧愣了愣:“大将军此言何意?”
陈骜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敢当众骂项羽那犊子‘竖子’,就不怕他一戟拍死你吗?”
李牧眼神闪烁了一下,心头莫名发虚,但面上却还色厉内茬的一拍大腿怒声道:“他敢!某家乃是陛下亲封的玄武军区参谋长,纵使再借他项羽两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对乃公不敬!”
“呵呵!”
陈骜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了一声:“希望如此吧!”
李牧见他不接招,心头越发焦灼。
既焦灼战场上的形势。
也焦灼自己的处境。
他再次开口,将话挑得更明白了一些:“以大将军看来,当下战局,你我该如何自处?”
陈骜沉吟了许久,才稳如泰山的吐出一个字儿:“等!”
李牧没能跟上他的思维:“如何个等法儿?”
陈骜:“当下各军各师的兵马,都已经自发的投入到了作战中,并且在战场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我们当下已经失去了对战场形势与变化的把控,贸然收束兵马,恐会对战局产生不利影响,令亲者痛、仇者快……我以为,就让箭,再飞一会儿吧!”
作为将领,最渴望的当然是建功立业、升官发财、荫妻庇子、封侯称公。
而这些,都需要从战场摄取,需要一场场胜利来打底,而这些,无疑都需要兵马的支持。
但作为当朝人皇他伯父,他盼望的就只剩下“大汉得利”这一条了。
至于是谁主导战场,又是谁大出风头、谁建功立业……他真不太在乎。
反正无论他们混得多好,也不可能比他这个人皇伯父更好了。
这样微妙的心态与身份。
令他能够一边牢牢的把握住统兵大将的职责,一边抽离统兵大将本身的利益关系,站到更高层面、也更加公允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李牧也觉得陈骜说得在理。
但身处漩涡中心,他没办法和陈骜一般,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沉稳的去看待占据战局的走向。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失去了对战局和部队的掌控力。
统兵大将一切的一切,包括自信心、威慑力、魄力、谋略,都可以说是军队和战局给的。
一个失去了对军队和战局把控的统兵大将,并不会比普通人优秀多少……
“可若不早做准备。”
他心事重重的迟疑了许久,还是低声说道:“万一战局往不利的方向陷落,你我可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没有万一!”
陈骜沉稳的答道,末了又笃定的说道:“你信不信,现在不单单是我们两眼一抹黑,敌人的统兵大将,肯定比我们还懵。”
李牧微微拧眉沉吟了片刻,展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苦笑不得的说:“也是,连你我都没能料到这一出儿,他们如何料得到?估计这会儿,都已经被项羽这一套没有章法的王八拳给干得找不着北了。”
陈骜点了点头,莫名感慨的轻笑道:“孙武上将军用三百年神仙打架,给这只横冲直撞的牛犊子做局,他若还不能大胜,往后还有何颜面屹立于长城之上,还有何颜面再自称‘幽州军’这三个字?”
李牧心头一寻思,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他的兵法造诣再高,还能高过孙子他老人家吗?
犬戎人再不开花,被孙子他老人家毒打了两三百年,也该比猴儿还精了。
就算是他们从未踏足过九州之内,也从未见识过他这种诱敌深入、八方合围之策,心头定然也存着戒备的心思的!
从这个角度来推测,或许哪怕诱敌深入、八方合围的战略计划能完美达成,最终的战果,恐怕也难符预期。
反倒是项羽这种半道儿上激情决战,极有可能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但愿如此吧!”
李牧起身将帐中四脚朝天的矮几捡回来,板板正正的在自己面前摆好:“反正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望那竖子能争气一些,莫要辜负了陛下对他的期望……”
他还未说完,陈骜忽然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声:“你听!”
李牧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听什么?”
陈骜:“当然是听儿郎们的呼声!”
李牧怔了怔,陡然发现,震天的喊杀声已经与山间的回应融为一体,仿佛这片天地之间,唯此山呼海啸之声!
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光听喊杀声的节奏、方位、音调,就能判断出士气与局势!
李牧顿感欣喜,欣喜于战局的一帆风顺,以及他顺利的远离了‘千古罪人’的头衔。
以他对自家陛下的了解,若是因为他的计策而造成外夷入侵、边疆糜烂,陛下能给他一个痛快,都得是看在君臣一场的情面上网开一面。
而陈骜却是在追忆,追忆自己上一回听到这样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争先恐后、前赴后继的喊杀声,是在什么时候。
他回想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还是上将军战死疆场的那一役,听过这样的喊杀声。
他主导幽州军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这样的喊杀声。
而项羽这才是初次主导全军,就打出了这样的士气……
这个对比,比一切的明争暗斗、利益比拼,都更具有说服力!
陈骜终于明悟。
底层的将士们,虽然无法对高级将领们的谋略、品德、争斗发表意见,也无法拒绝高级将领们那些打着为了他们好的口号做作的种种决策,甚至都无法影响自家军团的发展方向。
但终有一日,他们会用脚投票,选出他们想要追随的将领,选出他们想要信奉的作战理念。
很显然。
幽州军选择了项羽。
而不是他这个四代戍边,大半生都扔在了长城上的老上级、老将军。
‘或许就和九州选择了自家大侄子,而不是统领九州七百多年的姬周一样!’
陈骜心下释然,又感觉有些堵。
他由衷的感觉到了衰老,心头第一次计划着,此役过后就解甲归田,入京含饴弄孙……
‘宁在直中取、不在弯中求,寸土必争、寸疆不让!’
他扭头看向北方,心头喃喃自语着:‘吾不及也!’
他看开了。
九州是他们的,也是子孙们的。
但终究,是那些孙子们的……
就将未来,交还给未来吧!
第五百四十一章 北疆大定
百里山道之中。阑
项羽的气势所形成的紫焰,越窜越烈、越窜越高,仿佛一杆摩天大纛耸立天地之间,熊熊燃烧之姿二三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五十万幽州军将士,追逐着那杆紫焰战旗,一路向北狂飙,人挡杀人、妖挡杀妖,可怖的兵戈之气,给惨淡的天光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血光。
双方的指挥系统,相继崩溃,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听不见战鼓吹角,也看不见帅旗将旗……
任谁都没有办法再叫停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了,哪怕项羽这个始作俑者。
当然,此时项羽的脑子里,也没有任何“停”以及“退”这样的字眼。
他冲在大军的最前方,如同一面战旗,给全体幽州军将士以勇气与力量。
而全体幽州军的呼声,又反过来将他们的勇气与力量,注入到项羽的体内!阑
三人可成虎、众口可铄金。
五十万之口,可平山海、可破世间一切敌!
而项羽,本就有盖世霸王之姿,举世皆敌尚有万夫莫当之勇、破釜沉舟之志!
如今全世界都在支持着他向前、杀敌,都在告诉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只觉念头通达!
觉得时来天地皆同力!
觉得世间再无他不可战胜之敌!阑
战戟越抡越轻。
气势越打越强。
威压越打越高。
仿佛,过往的一切积累、一切阅历,都只为了这一瞬间的绽放!
纵然他没有陈骜那么高瞻远瞩的见识,他也这一刻领悟:‘这他娘的才是我的道!’
他项羽之道,不在阴险诡谲、不在神机妙算,而在遇强则强、在一往无前!
他应像一支离弦之箭,在崩断之前,破一切阵、杀一切敌,用最灿烂的姿态,告诉全世界,这天地,他项羽曾来过!阑
所有的加持、所有的领悟,最终在他的心头汇聚成了一股一根筋的信念:今日,我项羽只想打死在座的各位,或者被在座的各位打死!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他高高的跃起,手中的破城戟爆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芒,在刹那间照亮了惨淡的天地,被强光照亮的伟岸身姿,深深的烙印在了这片天地,无数年后仍凝固在传说之中。
……
高空之上。
孔子须发膨胀、肌肉虬扎,作怒目而视状,双手一手驾驭牛车,一手挥舞青铜长戈,人车合一如流星般,与巍然不动的帝俊不断碰撞。
不闻碰撞声。阑
亦不见力量华光。
唯有千丝万缕死寂的黑线,不断在二人碰撞之地弥漫。
“陈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
一声长诵,同样浑身筋肉虬扎的老黄牛,再度顶角奋蹄,化作一道闪耀的青色流星撞向帝俊。
流星尚未抵达,乌沉沉的青铜长戈便已经率先破开空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劈向帝俊!
帝俊孤身长立于虚空之中,一身仿佛烈焰般流光四溢的衮服不断向周围反射光与热,如同一轮小太阳一样,将阴暗的天穹照亮。
他没有抬头,头顶上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风轻云淡的平移丈许,青铜长戈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袂一戈劈了个空,紧接着一拳头轰出,雄浑的拳劲如同山岳般横亘在了狂奔的牛车前方。阑
“嘭!”
老黄牛“哞”了一声,悍然撞碎拳劲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个灵活的漂移后,再次重整旗鼓杀向敌军。
而孔子也极其默契的怒喝一声,周身气势暴涨:“陈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他再次劈出青铜长戈,长戈见风就长,弹指间便暴涨了数十倍,如泰山压顶般,裹挟着浩浩儒家正气,狠狠砸向帝俊。
帝俊则是面无表情的再度一拳轰出,不闪不避的迎向比他庞大十几倍的青铜长戈。
“铛。”
拳戈相接,发出洪钟般低沉的金铁交际声,一点耀眼的火光,在拳戈相接处亮起。阑
帝俊与牛车同时后撤。
帝俊后撤了三步。
而牛车倒飞出了三十丈。
老黄牛张开四蹄,在虚空摩擦出火光,刚刚稳住身躯,就又一个饿虎扑食,凶悍的冲上来。
然而帝俊却是一甩大袖,荡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将狂奔的老黄牛带偏:“腻味,打来打去都是陈胜的东西,你儒家浩然正气之道,就这般见不得人吗?”
孔子竟然也真勒住了奋蹄的老黄牛,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帝俊沉声问道:“余倒想问问陛下,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为何?”
他与帝俊对峙两百余年,交手厮杀不下五十回,岂能看不出这回交手,这厮一直战意不高、态度敷衍?阑
他所修浩然正气对外道虽有克制之力,但他与帝俊的境界差摆在这里。
正常情况下,他要想缠住帝俊,至少需要一到两位亚圣从旁协助……这都还必须得是帝俊爱惜羽毛,不愿与他们生死相搏的前提下!
倘若帝俊当真不及消耗的全力以赴,那么至少得需要他与鬼谷子同时出战,外加两到三名亚圣从旁协助,才能勉强挡住这厮!
而这一回,他一人竟然就挡住了帝俊,负责战场支援的鬼谷子,一次都没来这边打过下手,一直搁下边与庄子、孟子、鲁菽一起,迎战九大妖圣……
若不是他十分肯定眼前这个就是帝俊的本体,孔子真会此乃北冥妖族的声东击西之计!
“老匹夫休要一派胡言!”
面对孔子的逼问,帝俊却是想也不想的便矢口否决,而后抬手便一拳轰过来:“来战!”阑
孔子看了一眼比方才也没强到哪里去的拳头,再低头看了一眼下方战场上全线溃败的犬戎大军,心头的疑虑越发浓郁了。
喂,你带来的犬戎大军正被项羽他们当草割呢!
你确定还要在这儿跟老夫继续纠缠?
他当然不是真的希望帝俊老羞成怒的抛开妖皇的尊严,向幽州军出手……嗯,倘若帝俊真敢对幽州军动手,也无须他操心,华夏人族又不是没爹没娘的孩童,什么东西都能不要脸的来以大欺小!
主要还是帝俊对犬戎大军的战败无动于衷,令他心中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己方是不是什么的地方中了帝俊、白泽的奸计?
但谋略并非他所长,任由他如何苦思冥想,都找不出北冥妖族与犬戎人,能算计到他们大汉的地方。
正当他心事重重之际,一股无匹的力量轰碎了他挥出的浩然正气,直接将他连人带车,轰出去好几里地。阑
这熟悉的压迫感,孔子登时就精神了,青铜长戈一挥,怒发冲冠的大喝道:“陈子曰:既来之,则安之!”
牛车化作流星,轰隆隆的冲向帝俊!
帝俊眉梢低垂,轻出了一口气。
……
适时。
远在西域的陈胜,忽见北方天际,有大星白日显现、光彩夺目。
他心中略一推算之后,直接元神出窍,横跨数千里山河降临北疆,就见一望无际的黑潮,如同洪水包围岛屿那般,追逐、驱赶着大批杂乱的人潮,向着长城方向奔涌而去,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漂橹……阑
人潮之中,项羽一人一戟,如蛟龙出海般于敌阵之中大杀四方、所向披靡,悍勇、霸烈之姿,百万人中亦光彩夺目!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浩大战场,八成的兵戈煞气,皆百川归海一般的加诸于他一人之身。
外加源源不断的从数十万大军、数千里山河大地汇集而来,同样至少八成都加诸于他一人之身的煌煌国运之力。
两股本应水火不相容的浩大气息,在他的身上相辅相成的融为一体,抬着他的道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着圣境进发……
陈胜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古怪的力量气息。
如果说,似他、孔子、庄周他们身上这类光明正大、气象万千的力量,是神。
那么项羽身上这股血腥、厚重、霸道、极具破坏力的力量,就是魔!阑
说句有些多心的话,连陈胜望着那股力量,都有些许轻微的威胁感……就如同常人见到利刃,心头下意识的就想将其收起,亦或者远离的心态。
但以他的身份与境界,这股还未入圣境的力量能令他产生威胁感,已经很足以说明问题!
陈胜沉吟了片刻,试探着操控项羽身上的国运之力,在得到国运之力没有丝毫阻塞的积极回应之后,他瞬间便将心头的丝丝芥蒂掐灭了。
‘这就是破军之力的巅峰状态吗?’
他心头思忖着,杀破狼三星在缺了“贪狼命星”之后,应当不会再成为开启乱世的钥匙。
就是不知道,韩信死后,他的贪狼命星会不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比如刘邦、嬴政这两位角逐紫微星的失败者。
以及上一代的贪狼命星死没死,下一代的贪狼命星又会不会提前出世……阑
这个局面,就十分凶险了。
陈胜自身的七杀命格,虽然早就化掉了。
但上一代七杀命星白起,在他化掉七杀命格之后,就已经接替他成为了当世的七杀命主。
要知道,白起已经成就兵圣,为千古巨擎。
而项羽这边,眼瞅着也快要成就亚圣,虽不知他是成就武圣,还是也成就兵圣,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道路已经铺平到圣境的大门前,只待此番大捷尘埃落定、九州传颂之际,就能借烈火烹油的国运之力再上一层楼。(同为军事家,白起属兵权谋、重谋,而项羽属兵形势、重势,二者之间的区别就好比治国的文武两面,亚圣路并不冲突,不会出现相互抢夺气运)
也就是说,杀破狼三星之中的其中两大星命命主,都已经成就亚圣之尊,若是再弄一个亚圣级的贪狼星,来凑齐杀破狼星象,开启乱世……鬼知道这天下经不经得起折腾!
陈胜越想越深入,种种制衡、分化、瓦解之法,相继在他脑海中浮现。阑
比如令白起与项羽永镇西域或南越,不再给其踏足九州半步的机会,借此阻止杀破狼三星在九州交汇。
再比如令项羽回中原治水、屯田,令白起持人皇剑巡游天下,以细碎且具备人道功德之力的事务,废掉二人的武功,消磨其心中的戾气!
甚至于更阴暗一点,直接设法“献祭”掉一人乃至两人一起“献祭”,从根本上解决加强版杀破狼三星汇聚的可能性……
但当他顺着阴暗的脉络,深入到半截的时候,那些似曾相识的手段,突然就令他想到一个人,发散的念头瞬间就定格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他若有所悟的低低呢喃道:“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潜水游……陈胜啊陈胜,你可不能做雄霸啊!”
未雨绸缪是没错。阑
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没错。
但为了杜绝某种不确定的不好发展发现,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就先对忠臣、勇武的大臣下毒手,这绝非明智之举、也绝非明君之举!
就当下九州的形势。
只要他在世一日,白起与项羽便一日是大汉的忠臣。
倘若他中道崩阻,以前他与白起、项羽的关系,他二人纵使夺了天下,也不至于难为他家中老小。
相反,他倘若铁了心的要杜绝杀破狼星象汇聚的可能性,除了他亲自动手,或可保万无一失!
除此之外,无论他用任何手段,都有可能偏移事情的发展方向、加剧事情的发展进度,令原本不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发生……阑
“你一人儿搁这儿嘀嘀咕咕啥?”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陈胜一定睛,就见到一只煤气罐儿似的冰蓝鲸鱼摇头晃脑的从虚空中冒出来。
陈胜微微摇头:“没什么,孔老夫子他们呢?”
庄子回道:“在长城上与帝俊他们对峙呢!”
陈胜沉吟着,再次询问道:“麻烦您老,给我说说战场情况。”
庄子旋转着了两圈,回道:“战场上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我老人家不懂兵法,也说不明白,值得说道说道的是,这回帝俊他们动手,个个都跟走过程一样,那手儿轻的,就像是生怕把我老人家的老胳膊老腿儿给打折了一样,孔丘与王禅,也都有这种感觉……”
陈胜:“哦,仔细说说!”阑
第五百四十二章 直面昆仑
万里辽阔江山若浮光掠影。峰
瞬息之间,塞北苍茫而壮阔的草原风光,就已被西域荒芜而绚烂的千里沙海所取代。
陈胜起身,踏入灼热的黄沙当中,踱着步子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庄老夫子所说之事。
经庄子提醒之后,他复盘北疆战局,的确有种‘太过一帆风顺’的危险感官!
倒不是说,李牧、项羽,不尽心、不用命。
也不是说,五十万幽州军将士未全力以赴。
单以战斗力与作战意志论,玄武军区值得取得这样的战绩!
但问题是,战争从来就不只是以军队的战斗力分胜负,敌我双方高层之间的博弈、将领之间的争锋,都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战局的走向。峰
而在这场北疆大战中,北冥妖族与犬戎人的高层,就跟泥木雕塑的一样,任由李牧、项羽他们摆弄。
胜时未步步为营、扩大战果。
败时不扶颠持危、力挽狂澜。
仿佛局外人一样,由着犬戎人发挥天性,一窝蜂的冲上去、一窝蜂的扑街……
这绝不是这种量级的大战役,应该出现的局面!
何为博弈?
我出招、你也出招,大家各凭本事,技高一筹者胜!峰
何为没有博弈?
我出招,你不但不出招,还凶残的用脸来殴打我的手?
这与白起在南疆所取得的辉煌胜利,完全不一样。
白起在南疆取得的胜利,虽然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水到渠成。
但为了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白起从仁武二年那场名传华夏的大胜开始,就不断对百越人下功夫、敲边鼓,明里暗里的工作,早就已经将百越人渗透得跟筛子一样。
可以说百越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白起的眼皮子底下,百越人的许多决策、动向,都受到他潜移默化、推波助澜,比如刘邦那一支二五仔,若非白起暗中扶持,他们能在短短六年之间,于异域异族之地取得鸠占鹊巢的局面?
最后那一场一边倒的大战,与其说是“决战”,倒不如说是白起在收割过往六年中对百越的所有投资!峰
以绝对的实力,还将战打得如此细腻、如此步步为营,白起想不胜都难!
而李牧与项羽在北疆打得这一场,则是一场很典型的冷兵器战役。
所谓的典型冷兵器战役,就是开战之前,双方对于敌手的情况都处于两眼一抹黑,双方必须得一边计算、猜测对手的手牌,一边调整自己的策略。
这种只能靠算、靠猜的牌局,还能打出明牌的王炸效果,有且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双方的段位相差过大,王者殴打青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全方位碾压。
第二种,一方存着心给另一方送钱,打业务牌,那自然是对手出什么牌都要不起。
第三种,则是一方出千,对手眼里的暗牌,在老千的眼里其实全是明牌,那当然能稳赢。峰
李牧加白起的组合,或许能全方位的碾压犬戎人的将领,但决计碾压不了帝俊与北冥妖族九大妖圣的组合。
这些老妖怪,就算是摄于三皇五帝以及孔子、鬼谷子一干巨佬的威慑力,无法用武力直接决定战局走向,但用脑力推动、影响战局走向,却是规则之内的操作。
所以,第一种可能,不成立!
而陈胜虽远在西域,但北疆战局从战略、战术,再到详细的排兵布阵,他都了如指掌,他很清楚、也很肯定,李牧和项羽都没有出千的本事。
若是有更高层面的人道老祖宗要插手战局,也不可能不知会他这位当世人皇。
所以,第三种可能,也不成立。
那么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了……峰
这种可能性,再配合庄周的叙述,陈胜不难推测出……
“看来此番帝俊图谋甚大啊!”
他止住脚步,眉头纠结的喃喃自语道:“是将计就计?还是驱虎吞狼?亦或者说是以退为进、坐山观虎斗?”
他无法确定帝俊所谋何物。
但在将帝俊以及他北冥妖族都设定为得利者的身份后,却不难推测出它这番举动的大致目的。
实话说,在过往六年里,北冥妖族、犬戎人与他大汉之间,大体上还算是相安无事。
在陈胜的记忆里,他应该得有四五年没有接到过犬戎人大举犯境的战报了。峰
而这回犬戎人大举犯境,起因乃是新生活运动破除一切封建迷信的口号,一刀扎天道阵营的肺管子上了,若是教他把这件事给做成了,天道也就甭再争什么凌驾于人道之上了,能不被人道一脚踩进淤泥里都得烧高香……
从这个角度来看待犬戎大军进犯大汉边疆之事,那就是,无论北冥妖族与犬戎人是否支持,此战的起因都是天道或者天道阵营的命令。
一面是受令出兵。
一面是出兵摆烂。
这中间的猫腻,着实值得琢磨。
陈胜顺着这个方向分析了片刻,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分析。
从北疆战役的局部战场来看,帝俊和他北冥妖族,是已经弃牌下桌了。峰
但从人道、天道之争的宏观战场来看,帝俊和他的北冥妖族,依然拿着牌坐在牌桌上。
既然牌局仍在继续,那么与其一味的去分析对手的手牌,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把自己的手牌做大做强。
至于怎么出牌……看不清形势,那就一切照旧,继续防上拦下好了!
“所以……”
陈胜抬手捏了捏拳头,精心体悟着掌心之中那股与他自身的武道力量截然不同,像是云雾一般如梦似幻,却又像是山岳一般巍峨沉重的人皇之力:“重中之重,还是眼下这一关!”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直面昆仑的好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峰
此番三线作战,大汉凯歌高奏、大获全胜!
向南,白起已将国境线推到后世的南海群岛,百越残余正向交趾境内逃窜。
往北,项羽的兵锋,正追逐着犬戎残兵败将,即将深入大草原,按照战前的部署,此战若胜,必将国境线推进草原一千里。
向西,陈胜所率的虎贲军精锐,以及嬴政那一支兵马,已经扫荡完整个西域,将大汉玄旗插遍了西域每一座城池、每一座绿洲。
相较于陈胜记忆中那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大汉的疆域如今只缺了西边的青色的海、雪域高原,北边的部分草场,西南F4家的部分田地,以及东南方向的些许饼干碎……
那些土地,陈胜必然是要拿回来,镶嵌到自家舆图上的。
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再现那只大公鸡的雄姿的。峰
远的不说,单单西南四兄弟家的那些穷山恶水边边角角,大军过都过不去,如何收拾当地的羌胡?
也就是说,当下大汉的疆域,已经是短时间内所能开垦到的极致了,甚至就连当下新开垦的这些土地,大汉都需要很多年时间去消化,才能有望不留任何后遗症的将其并入华夏文明体系之下,成为“自古以来”。
另一边,随着新生活运动以及拥兵拥战之风的愈演愈烈,九州内部的民意,前所未有的统一!
尤其是拥戴陈胜、崇拜陈胜的风潮,在官府自上而下的积极引导、与民间自下而上的热烈反应完美汇流之际,终于一举掀翻了原始崇拜与宗教信仰两座大山,成为了九州最火热、最虔诚、也是最广泛的信仰!
当人们遇到灵异事件,不再求神拜佛,反倒质疑起自己对科学、对于人皇陛下的信仰是否虔诚,然后大声的背诵着陈胜语录、科学思维观,昂首挺胸大踏步向前走时……一切魑魅魍魉都只是浮云!
前所未有的辽阔疆域。
前所未有的炽烈民意。峰
反馈给陈胜这位治世人皇的……是人道亲儿子一般的待遇和权限!
……
最后,陈胜还是这片绿洲,又停留了十日之久。
这十日之中里。
项羽出兵塞北,马踏千里犬戎草场!
白起囊括南疆,捣毁数座百越王城!
嬴政鼎定西域,正式挂出大汉雍王大旗!峰
滚滚国运之力,仿佛大江长河般无穷无尽的涌入陈胜之身,平地起高楼、俯瞰天地间!
那是一种往上看、寥寥无几,往下看、芸芸众生,天地为他庆贺、山川都向他拱手,一念可绝大川、一言可搬名岳的高处不胜寒之境!
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
他笃定只要向他出手,就是在挑衅人道的威严!
他令出兵,发兵昆仑山!
……
一路上,陈胜跨骑黑马,走在大军最前方。峰
大地在他的脚下变得平坦。
阳光在他的头上变得温柔。
有甘露降于前路。
有灵泉涌于道旁。
八百里浩荡紫气,结人皇仪仗相随。
三千丈皇者威严,耸立天地如大纛。
就连云遮雾绕的昆仑山,都在他视界之中现出了巍巍山脉!峰
天地之间,不知多少人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有人按剑,心头为了陈胜捏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汗。
有人冷笑,双眼放光的期待着人皇陨落血洒九天。
陈胜似乎毫无知觉的驾驭着胯下战马,一步一步的丈量着昆仑山下的土地。
行至昆仑山脚下,陈胜勒马,定定仰望着这座山巅高耸入云,高不知几千丈、广不知几千长,皑皑积雪在阳光照射下好似金甲罩体般的雄伟山脉,一股伟岸而不霸道,苍老中透着沉静,仿佛时光在如同水一般流动的悠悠古韵,淡淡的弥漫在他心间。
这就是华夏龙脉之祖……
他沉默许久,伸手从马鞍上取出三支清香点燃,于万众瞩目之中,以人皇之尊,神色郑重的对着面前巍峨、古老的昆仑山脉,拜了三拜!峰
知他者,知他拜的乃是昆仑龙脉,滋养华夏文明数千年。
不知他者,只当他这是对昆仑山上那三位认了怂……
三拜毕,陈胜挥手将三柱清香插入了山体内,而后一手按着太阿剑,挺直了腰板声似虎啸的纵声大喝道:“大汉陈胜,领兵远征孔雀蛮夷,请三位前辈高人行个方便,允我大军借道经过!”
随着他的大喝声,煌煌人皇气化作巍巍大汉玄水战旗,高耸入云、与昆仑齐平,仿佛烈焰,熊熊燃烧,吞没斜阳披在昆仑山的灿烂阳光!
前一秒还金灿灿的,宛如金甲神人的巍峨昆仑山,霎时间就如同被阴云笼罩,乌黑一片!
“放肆!”
一声恼怒的低声声,一道灿烂的剑气撕裂空间,壮阔如天河之水落九天般的朝着五万虎贲军将士落下。峰
整整五万虎贲军将士,在这一道剑气前方,竟显得无比的渺小!
就像是锄头下刚刚冒出尖芽的鹅黄小草!
但所有虎贲军将士,却都昂着头,怒目圆睁的直视着那道剑气。
陈胜亦是毫不犹豫的拔剑,虽自知不敌,却举剑迎向那道反复要将他碾碎的灿烂剑气。
但却有人比他更快!
就见一道大肚方口的三足小鼎凭空出现,鼎口猛然膨胀千万倍,如同小孩吃棒棒糖一样“嗷呜”的一口,就将这道灿烂的剑气就吞进了腹中,末了还像是打嗝一样抽了抽鼎身。
陈胜见状,正要讲话,就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再回复视界之时,他已经出现在云层之上,目光所及,正是堵在昆仑山外的黑甲黑旗方阵。峰
适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从来:“年轻人,稍安勿躁。”
陈胜一抬头……果然,又是上回那个被他几句话给怼跑的白发白须老者。
老者依旧上回那副打扮,一身素净宽大的袍服,手持一柄拂尘端坐于蒲团之上,脑后一点清净明光,似能照亮世间一切黑暗。
“老人家,这回叫我来,又要卖我什么道理?”
陈胜松开了掌中剑,笑吟吟的问道。
老者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洒然一笑:“道理确是没有,贫道此番冒昧请你前来,只为与你打一个赌。”
陈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面不改色的回道:“不必了,我与赌毒不共戴天!”峰
老者轻笑着微微摇头道:“这可能由不得你……”
陈胜拧起眉头紧急思索了片刻,很快就将心一横,点头:“那便依老人家一回……赌什么?”
第五百四十三章 忐忑
“赌什么?”糢
陈胜应下了赌局。
老者却不疾不徐的问道:“不着急,容老道先问问你,你可信‘天道轮回,皆有定数’?”
陈胜皱着眉头,谨慎的回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老者直视着他,忽然笑了笑:“年轻人,你生怯了。”
陈胜怔了怔,坦然答道:“天下虽大,面对您老人家能心不生怯者,却寥寥无几,陈胜亦不过只是华夏一执戟郎尔,面对老人家会心生怯意,再正常不过!”
老者欣赏他的坦诚,颔首道:“既已生怯,何不从心所欲、就此退去?尔等一行能走到此间,也算是功行圆满、威加海内,再走下去,与你与人皆有害无益,又是何苦来哉?孔子曾曰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智也’,你何不从善如流、见好即收?”
陈胜用力的抿了抿唇角,沉默许久才突然笑道:“我尝闻:‘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陈胜虽不成器,却也愿效仿先烈,以我怯懦之躯,铸我华夏勇猛无畏之魂!”糢
铿锵有力的话语,掷地有声!
身姿清瘦如南山不老松的老者,亦为之沉默许久,好一会儿后才叹息了一声,轻声道:“那么,你的回答是?”
陈胜淡淡的回道:“我信世道轮转、皆有定数,但我更信人定胜天!”
老者微微颔首:“那这一合,便赌到底是天道定数,还是人定胜天。”
陈胜心头微微一沉,面不改色道:“赢当如何、输又当如何?”
老者拂动拂尘,沉下眼睑淡淡的回道:“不当如何,输赢皆自负……”
陈胜还待再问,眼前已再度一花,恢复视界之时,他已经回到万军之前。糢
地皇陛下的神农鼎与灵宝天尊的剑气,不知上哪儿打去了。
五万虎贲军将士结成的翻江倒海战阵,还紧紧的护持着他。
万众瞩目之中,不可攀的巍峨昆仑山上,徐徐浮现起一条平坦的登山大道,而主峰上散开的云雾,也慢慢合拢。
关门送客之意,昭然若揭!
陈胜看了一眼云遮雾绕的昆仑主峰,再看了一眼面前可供大军前行的笔直、平坦大道,心事重重的张了张口……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没再说,只是抬手向前一招,长声道:“翻山!”
“翻山!”糢
“翻山……”
将领们的此起彼伏的高呼声,遥相呼应的将陈胜的命令传遍全军,乌沉沉的翻江倒海战争迅速解体、变阵,排出一字长蛇阵登山。
翻越昆仑山的过程,出奇的顺利。
没有天罚降世、没有仙人偷袭、也没有地动山摇……
一路无风无雪、日月相随,虎贲军的将士们甚至还寻得了几处宛如蓝宝石一样纯净的温泉,供大军洗去远征的污秽与疲惫。
如果说,昆仑山以东的西域、SND区、包括塞外草原,都可以视作为华夏文明的辐射地域。
那么,昆仑山以西广袤地域,就是以孔雀王朝为文明核心的异域了,截然不同的文明起源、截然不同的神话体系、截然不同的制度习俗。糢
也就是说,翻越过这座高耸的昆仑山天堑,就踏足孔雀王朝的地盘了。
而对孔雀王朝的远征,也将从翻越昆仑山的那一刻开始……
五万虎贲军将士,都在默默的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确保自己能以最勇猛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鏖战!
反倒是统领大军的陈胜,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笃定,以道德天尊或者说……老子的层次,断不至于虚言恫吓他!
可任他如何绞尽脑汁的分析局势、复盘大局,都找不到值得老子出面与他打赌的点!
西方教撕破脸?糢
那又怎样?他既然敢来,怎么可能会没有思考过西方教撕破脸的后果?真当他陈胜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吗?
北冥妖族掀桌子?
同理,有孔子与鬼谷子在北疆作为缓冲,帝俊它们就算是掀桌子,也挽回不了兵败如山倒的颓势,一个不好,连自个儿都得搭进去……三皇五帝当天就能把它们的骨灰都给扬了!
百越人爆种?
白起都已经将大半的百越之地攥在掌心里了,就算百越人不过了,把他们所有老祖宗的尸骨,都挖出来招魂,也顶多只能将白起逼回九州。
但那都很难说,毕竟白起大军所过之地、尽皆炮火洗地,被打服的百越之地山川地气,还肯不肯重归百越都得打一个巨大的问号,没有外界的气运与大势加持,就凭当下残余的大猫小猫三两只,百越人就算能逼退白起重新掌握百越之地,也只能是回光返照……
退一万步!糢
就算是三清六御下场,四邻蛮夷再联手一起掀桌子,也那顶多只能打崩大汉当下的腾飞之势,重新将大汉的锋芒逼回九州境内继续伏蛰。
那绝对已经当下所能造成的最坏局面了!
可即便是这样,对陈胜来说,也顶多就算个疥癣之疾!
他还年轻,他治世还有八百年之期,他有的是时间陪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慢慢折腾,这回整不死他们,下回再挫骨扬灰就是了。
这点小事,值得老子亲自下场,虚张声势来与他赌这一局吗?
还是说,老子的逼格其实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
亦或者,老子来这一出儿,压根就是存着心的恶心他?糢
陈胜想不明白,心下又总又感觉忐忑不安,就好像是他忽略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是马上皇帝,领军出征也不是一回两回,其中大军进击受挫、他自身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也不是一回两回。
但这种忐忑不安的预感,他却真真是头一回遇到。
可无论他反反复复的分析、复盘多少次,都始终抓不住这股预感的由头……
他第一次主动打破了他与三皇五帝他们之间的默契,主动神游天外去向他们求援,想要弄清楚,老子所设赌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这次又和以往一样,他的元神刚才在天外天冒出一个头来,都还没看清楚周围的景物,就被那只熟悉的大手,一巴掌打下九天。
“回去吧……”糢
温柔的女子声音,再一次轻轻的在他耳边响起。
但这一回,盛怒之下的陈胜,感受不到她声音中的温暖与慈祥,他仰起头,凝望着青冥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上去?”
青天苍苍、白云茫茫,不为所动。
正当陈胜执拗的就要再一次元神出窍,冲向九天之时,就听到“哎哟”的一声痛呼,一只冰蓝色的胖头鲸直接从虚空中滚落了出来。
陈胜:……
胖头鲸支起脑袋,仓惶的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
“咦,熊…陛下为何在此?”糢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陈胜。
陈胜无语的抽了抽唇角:“这句话,该我问您老才是吧?”
胖头鲸怔了怔,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小……说吧,你又干啥了,惹得女娲娘娘拿我老人家撒气!”
陈胜一时无言,十几息后才苦笑道:“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女娲娘娘要这么针对我!”
“啧啧啧,你自个儿听听你说的这都叫什么话?是人话吗?”
胖头鲸摇头晃脑的从天而降,不解着混着这些恼怒的声音,直接传到了陈胜的耳中:“你可别告诉我老人家,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女娲娘娘一直实心实意的护着你,你才能有今日!”
陈胜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知女娲娘娘对我多有回护,但我陈胜能有今日,乃是我大汉忠臣良将殚精竭虑、不舍昼夜,是我王师将士奋不顾身、征战四方……还有,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伏羲天皇,我与女娲娘娘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糢
胖头鲸像人一样坐在马头上,抱着两只鲨臂,不满的说:“你少跟我老人家唱高调,是与不是,我老人家心里有杆秤,你心里也应该有杆秤,做人可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不是一个汉家儿郎该做的事,更不是你陈胜该说出口的话!”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胖头鱼明明修的是天道一系的道途,最终却成了人道亚圣。
这老头身上的人味儿,比绝大多数人道道途修成的亚圣都足。
起码陈胜至今都没有见过第二个,似他这般贪吃贪睡贪恋红尘的亚圣。
这或许也是陈胜与他交情深、关系近的原因。
陈胜沉默了片刻后,捏掌向青冥揖手,平心静气的说:“陈胜并非不知好歹之徒,实是一时乱了方寸、口不择言,请女娲娘娘海涵!”
话音落下,陈胜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了自己的短发上,轻轻的抚了抚,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声怅然若失的轻叹……糢
听着那道若有似无的轻叹声,陈胜心头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总之是有些不大好受!
“说说吧!”
胖头鲸挥动鲨臂拍着圆滚滚的肚皮,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崽子向来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是啥事儿能令你动这么大肝火儿?”
这话,既是在问陈胜的事由,也是在变着法的向上边的女娲娘娘解释:‘娘娘,这熊崽子真不是不知好歹的东西,着实是遇上事儿,着大急了……’
只能说,他与陈胜,真真是极好的酒肉朋友。
陈胜当下也不犹豫,一五一十的便将方才在昆仑山下发生的事,包括他与老子的赌局,都一五一十的说与了胖头鱼听。
他知道,女娲娘娘这会肯定在听。糢
胖头鱼听完后,愕然道:“竟然连他老人家都亲自下场了?”
陈胜略一沉吟,补充道:“这事儿,我心头感觉……极其的不好,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天都塌下来的大事要发生,可我是把该捋的都捋了、该想的都想了,实在是想不出来是哪里要出事,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去天外天找老祖宗们解惑!”
胖头鱼听后,并没有质疑他因为些许无凭无据的直觉就如此如临大敌。
他比陈胜更加明白,道德天尊到底有多可怕!
同时他也相信,以陈胜治世人皇的直觉,的确是感应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没敢怠慢,当即就起卦,可卦象还未浮现,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震散了形。
他登时就回过神来,吭都没敢吭一声,给陈胜留下了一句“候我片刻”,就纵身跃入了虚空当中。糢
陈胜闻声,不由的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后方渐渐远去的巍峨大山,同样一言不发的回过头,继续望向前方。
大军复向前行出二十余里后,忽有斥候飞马来报:“启禀陛下,前方五十里外,有不明大军屯兵大河之畔,兵力约有十万之众、战象战车合计两千余……”
“十万人?战象战车两千余?”
陈胜打断了斥候的回报,重复了一遍这个两个关键词。
斥候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回陛下,兵力出入不过万、战象战车出入不出五百!”
“嗯,看来是正主来迎接我们了!”
陈胜笑了笑,眼神冷得出奇:“再探!”糢
“唯!”
传令兵抱拳轰然应诺,而后一勒缰绳,飞马离去,暴烈的马蹄声就如同战鼓声一样,令所有虎贲军将士的心头,都是猛然一紧,似乎嗅到了战场的血腥味儿。
但陈胜并没有直接下令大军加速前进、与敌接战,而是当即就命令大军择地安营扎寨、磨刀备战!
明明十分正常的军令,落在五万虎贲军将士们的耳中,却变成了:‘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这回的敌人很棘手,咱可不能再马虎大意!’
当下的他们,哪里听得了这个?
莫说他们刚刚屠空了西域,正值士气旺盛、战意鼎盛的巅峰之时!
就算是当年九州内战之际,普天之下他们也只认可红衣军压他们一头!糢
孔雀王朝?
希望他们真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抗揍吧!
要不然,都对不起爷们儿们吃的这几千里沙子!
第五百四十四章 自信
一点无垢清韵仙光照亮朴素的静室。菹
白须白发的清瘦老者一手捧着拂尘端坐在上,眼眸低垂、无喜无悲。
冰蓝色的胖头鲸瑟瑟发抖的端坐在静室下方,毕恭毕敬的揖手道:“晚辈贸然惊扰仙山,未及登门拜访,还请太清天尊海涵!”
“庄子多礼了。”
清瘦老者淡笑道:“难得贵客临门,老道欢喜且来不及,何来打搅……请茶!”
他一伸手,一盏热气腾腾的清茶就飘然落到胖头鲸面前,胖头鲸伸出两只短鳍接过茶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而清瘦老者却已屏息静气,似已入定参悟天道。
……菹
长夜漫漫。
陈胜甲衣未卸,端坐帅帐之上,神情专注的擦拭着太阿剑。
这口威道之剑,在他手中斩杀了数以万计之敌后,本就红得发亮的古朴剑身,如今晶莹剔透得的就像是用一块红宝石雕琢而成,杀气凛冽而内敛,纵然不加外力,亦可轻易取敌首级于千丈之外,配合陈胜人皇气与外王之道,堪称天下一等一的杀伐神器!
忽而,账下传来一道声音。
陈胜闻声猛地一挑眉,见来人不是他所等待的庄子,而是一名传令兵,眼神中不由的浮起了些许失望之意。
传令兵快步行至帐下,抱拳急声道:“启禀陛下,斥候来报,敌军派出兵分三路,向我军进发,三路军,左路三万步卒、两千杂骑,右路步卒两万、战车两千,中路五万步卒结方阵进发……”
陈胜结合传令兵的汇报,扫了一眼身前案几上的舆图,多年征战沙场的丰富战阵经验,令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在脑海中投影出了敌军所采用的战略战术。菹
‘左路突破、中路合围、右路断后吗?’
他心头感慨的轻叹道:‘真是好些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没见过世面的对手了……’
自他自立为王开始,九州附近哪还有人敢轻视他,连那些成名多年的沙场名宿,与他交战都是步步为营、一稳再稳,直恨不得修一座密不透风的乌龟壳将自己倒扣在里边才好!
像这么自信心十足,却又破绽百出的宝藏对手,陈胜真的好些年都没遇到过了。
哦,也对……
当下孔雀王朝正直那位所谓的阿育王在位期间嘛,没挨过毒打的阿三总是这样自信。
他举起太阿剑,斜对着帐中跳跃的火光,仔细寻找剑身上并不存在的划痕,口头不紧不慢的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菹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传令兵,想也不想的答曰:“回陛下,寅时末,马上就到卯时了!”
“天快亮了啊?”
陈胜咂了咂嘴,收剑入鞘道:“传我命令,生火造饭、三军饱食一餐。”
传令兵本能的就要领命,但脑子读懂陈胜命令的错愕感,却令他忍不住抬头直视自己敬爱的陛下:“啊?”
“啊什么啊!”
陈胜笑骂着隔空一巴掌,轻轻拍了拍传令兵那张老秦人特征异常明显的大方脸:“听不懂官话啊?去叫火头军们都起来做饭了!”
“哦哦哦!”菹
传令兵点头如捣蒜,他依然有些懵逼,可懵逼之余,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力量,自心田中涌出,仿佛撑天巨柱一样撑起他亢奋、激昂的精神世界。
陈胜笑了笑,挥手道:“去吧,待会做好了给我送一份过来!”
传令兵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抱拳道:“唯!”
他转身快步冲出帅帐,即刻便有一大群传令兵围上来,静静的等待他转达陛下的命令。
老秦人传令兵左右看了一圈,沉声道:“陛下有令……”
所有传令兵都专注的支起了耳朵,甚至有人掏出了一个小本本、一支炭笔,唯恐遗漏了一个字。
老秦人传令兵一句一顿的正色道:“全军生火造饭,三军饱食一餐!”菹
一众传令兵耐心的等待着,在小本本上鬼画桃符的也抓紧时间写着这十二个字儿。
但当他们在小本本上划下句号之后,却依然没能等到第二句,不由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上级。
迎着袍泽弟兄们疑问的眼神,老秦人传令兵咧着大嘴,一脸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得意的一摊手:“没了!”
“没了?”
“就这样?”
一众传令兵急切的追问道,追问声中,冷不丁有个年轻的铁憨憨插了一句:“还吃啥饭啊,敌人都快打过来了……”
这句话一出,一众传令兵纷纷大怒,七手八脚的一巴掌一巴掌甩在年轻的后辈脑袋上:“憨娃子你懂个驴球,咱虎贲军追随陛下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之时,你还在山窝窝里和尿泥哩!”菹
“你这榆木疙瘩脑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咱陛下会想不到?”
“就这些驴球马粪,也值当咱爷们儿饭都不吃去跟他们打?”
“他们也配?”
年轻的传令兵,被前辈们关爱执掌的巴掌抽得晕头转向,四溅的唾沫星子更是喷了他一脸。
但就是在这种晕头转向之中,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却的涌上了他的心头,令他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如果他读过书,他会知道,这种力量叫做民族自信心!
一众传令兵,将陈胜的意志,迅速贯彻到了全军每一个虎贲军将士的身上。菹
迷糊的虎贲军将士们,迅速清醒过来。
躁动的虎贲军将士们,渐渐镇定下来。
紧张的虎贲军将士们,也慢慢的松弛下来。
全军有条不紊的披甲、集结、收拾营寨、布置防务……慢吞吞的动作,完全不像一支精锐之军该有的风范!
可当下,乃是异国!
可当前,乃是战前……
当一份热气腾腾的蒸饼、肉汤套餐,送到陈胜的案几前时,他随手取出一名印信,唤来传令兵送了出去,然后就专心致志的对付起了眼前的蒸饼、肉汤。菹
而另一边,传令兵拿着印信送到后勤库管手中后,看似人畜无害的库管,当即就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手指头大的物件,塞进嘴里用力吹响。
霎时间,库房周围所有拿着锤子、钉子,笤帚、扁担的库房将士,都纷纷扔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儿,争先恐后的涌进了一座罩着防水油补的仓库中。
不多时,他们就抬着一口又一口足有一丈多长的大木箱子,从仓库里出来了。
在晨曦的微光中,他们一口一口的打开这些长条箱子,露出了一根根乌沉沉的大铁管子!
等着库管回信,好回帅帐复命的传令兵,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些似乎与他也没什么两样的袍泽弟兄们,像摸自家婆姨一样的流着口水色迷迷的抚摸着那些大铁管子,心头思忖着,这些人指定是有什么毛病……
“铛。”
陈胜将比他头大还大的空汤碗,搁到案几上,满足的用手背擦了擦嘴。菹
适时,有传令兵进帐,抱拳禀报道:“启禀陛下,斥候最新回报,敌军中军距我军还有二十余里,左路距我军还有十余里,右路军绕后距合围我军还有三十余里!”
陈胜一把扯过舆图,心头将敌军的路线、距离投射到舆图上,略微一沉吟后便干脆利落的道:“传我命令,三军即刻拔寨,后撤八里,退回舆图所标注之狗头岭位置!”
他手中的舆图,乃是军中专司负责制图的参谋连夜赶制,军中所有连级以上的作战单位都会配备,所以他只管对照舆图下令,不虞麾下将士找不到位置。
传令兵领命,转身匆匆奔出帅帐,火速将陈胜的命令传达到了各师各团。
很快,慢吞吞的大军,就如同屁股被踢了一脚的兔子一样,拔起营寨就飞一样的沿着来路退了回去。
虎贲军这边一动,周遭正努力合围的三路孔雀王朝大军当即就跟恶狗扑食一样火烧火燎的压了上来。
原本就不怎么大的包围圈,迅速缩小,敌我双方都能隐约看到对方的旌旗。菹
而经过这么一运动,孔雀王朝一方原本还勉强分得出主次先后的三路大军,方寸大失!
既定的先由左路步骑组合突袭打乱汉军阵形、再由中路主力接力拖住汉军主力,最后由右路完成合围的“完美战略”。
经过虎贲军这么一退、孔雀王朝三路大军这么一追后,一下子就变成了三路大军,不分先后、不分主次的合围虎贲军,连三路大军各自与虎贲军之间的距离,都相差无几。
不多时,陈胜指挥着五万虎贲军将士,退回了舆图上标注的“狗头岭”位置。
狗头岭的本名肯定不叫狗头岭,乃是制图的参谋给此地现起的名儿。
所谓狗头岭,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形似狗头,中间高、四面低的山包。
论地形,这种中高四低的小土包,肯定远远不及他们汉军曾经打过的函谷关、井径口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险要,但只要能稳住自上而下的地形优势,恶心敌人一把还是没问题的。菹
五万虎贲军将士涌上狗头岭,登时就将并不大的土包给挤得满满当当的,连战阵都摆不开。
陈胜竖起将台,登高四下打量,发现孔雀王朝的右路军进度还是稍微滞后了一点,而且根据他的目测,那一路大军走走停停的样子,像是并不准备投入对狗头岭的攻坚战中,而是准备老老实实的结阵断他们的后路……
这怎么行呢?
“吕臣!”
陈胜目不转睛的高喝道。
吕臣当即从人海之中跃起,凌空虚立向他抱拳揖手:“末将在!”
陈胜指着后方那支走走停停的孔雀王朝大军:“率你五千本部精锐,去给我称一称孔雀王朝军队的斤两……以鸣金声为号,许败不许胜!”菹
吕臣毫不犹豫的大声应喏道:“唯!”
言罢,他转身就掠到自己的将旗前,伸手一把将三丈高的将旗从泥土中拔出来,单手高举:“老一团的弟兄,出列!”
“唯!”
“唯!”
阵阵高呼声中,一彪人马自拥挤的人潮中挤出来,结鱼鳞阵、整理兵甲。
吕臣眼见他们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手将自己的将棋抛给短兵侍卫长,纵身飞跃到自己的战马上,抓起挂在马鞍上的长矛,高举过顶:“二三子,随我进击,杀!”
“杀!”菹
高呼声中,吕臣一马当先,冲下狗头岭,五千精锐老卒提着兵刃,阵形紧密的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卷起漫天烟尘。
陈胜见状,抬手一招。
雄浑的华夏战鼓声,第一次在恒河之畔响起!
吕臣部一动,包围着狗头岭的另外两路孔雀王朝大军,都蠢蠢欲动的将兵线向前压。
但阵脚浮动了片刻后,却又都停下了,似乎也想通过右路军那边的激战,称一称这支“大夏兵马”的战斗力!
万众瞩目之中,切断虎贲军来路的两万孔雀王朝大军,在阵前立起了一面面人高的金灿灿大盾,组成了密不透风的盾墙。
从陈胜的角度,还能看到盾墙后方,大片大片的枪林如同钉板,就陈胜目测,战斗力应当并不弱。菹
就见吕臣领军奔腾至盾墙前五十丈之内,只听到“嗡”的一声,密密麻麻的火箭自枪林后方冲天而起,罩向吕臣所率领的五千老卒。
且火箭之中,似还有一颗颗圆滚滚的投石……
陈胜第一次皱起眉头,但脚下却跟生根了一样稳稳的站在将台上。
而吕臣也的确没有令陈胜失望,就听到一声虎啸般的“阵起”二字,澎湃的战阵之力冲天而起,倒卷着落下的箭雨,向着敌军的本阵落去。
与此同时,冲在最前方的吕臣,已然冲到盾墙前方,就见他挥动长矛劈出一道凌厉的气劲,一矛便将金灿灿的盾墙撕出了一道豁口,而后一往无前的撞进了密密麻麻的枪林当中!
后方的五千虎贲军老卒,顺着他撕开的豁口,冲入敌阵之中纵横捭阖,兵锋所过之处,仿佛一把锋利的镰刀扫过枯草丛,割倒大片大片的枪林……
那如同轴承抹上黄油一样丝般顺滑感,令陈胜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这五千虎贲军老卒太强,还是敌军太过孱弱!菹
以敌军的装备和军容来看,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才是啊!
陈胜分不清到底是虎贲军太强,还是敌军太弱,但他知道,如果再不收兵,任由吕臣这么杀下去,这十万孔雀兵马,可就要从锅里飞走了!
莫说是十万人!
就算是十万头猪,满山遍野的逃,他们这五万人,也拽不住多少!
所以,还得让他们自己争先恐后的冲上来送!
陈胜一抬手,激昂的鼓声戛然而止,急促的尖锐金铁交击声冲天而起。
那厢于敌阵之中大杀四方的吕臣,听到鸣金声,立马勒住胯下狂奔的战马,高举鲜血淋漓的长矛大喝道:“弟兄们,撤!”菹
五千虎贲军老卒听令,即刻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战功,维持着战阵不散,有序的退出敌阵,向狗头岭方向狂奔而回。
眼见吕臣部退兵,另外两路孔雀王朝的兵马在经过极其短暂的混乱之后,悍然冲杀上来。
而被吕臣部杀得人头滚滚的那一路敌军,也重整旗鼓,配合另外两路友军,一起合围了上来。
大战就此爆发!
陈胜见状,微微的挑了挑唇角……他就知道,这些阿三不可能忍得住!
当然,换做是他,眼见一支疑似敌军精锐的小股兵马,在自家军阵上乱杀一气后从容退去,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拦截。
这既是人性本能,也是利害权衡!菹
俯览着四面八方乌泱泱涌上来的一个个又黑又干巴人影,陈胜面无表情的一挥手。
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狰狞炮口,滑动着突出了山包的边缘,对准地面八方的乌泱泱人潮。
“鼓声为令,全军整兵备战!”
陈胜高举起连鞘的太阿剑,纵声高呼,各师各团的军官应声收束麾下将士,凝神等待军令!
但他们等来的,却是一道从未听过的爆喝声:“开炮!”
“嘭、嘭、嘭、嘭……”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不安
“嘭嘭嘭……”鞋
震耳欲聋的火炮怒吼声中,一颗颗开花弹在四面八方涌动的孔雀王朝大军中绽放一朵朵炽烈的、血腥的蘑菇云!
整齐的阵形、呼声,顷刻间就乱成了一团,人潮惊惶的推攘着、哭喊着,战象、战牛、战马惊慌的四散狂奔……
陈胜拄着佩剑立在将台上,迎着炽烈、强劲的冲击波,眯起双眼深吸了一口呛鼻的火药味!
“就是这个味儿……”
他喃喃自语着,唇角微微向上挑了挑,而后猛地一瞪双眼:“开炮!”
“嘭嘭嘭……”
“开炮!”鞋
“嘭嘭嘭……”
数十门火炮分作两轮,轮流的装填、开炮。
绵延不断的炮火,不断摧残、凌虐着周遭这十多万孔雀王朝兵马的士气和勇气。
士兵们成片成片的抛下了兵刃、盾牌和旗帜,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人海之中乱撞,企图找到一条离开这里的路,但极度恐惧的混乱脑子,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又如何能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一条活路来?
统领士兵的将领、军官,也无法再在士兵们当中体会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他们歇斯底里的打骂、呵斥着自己的士兵,命令他们保护自己,离开这片被恶魔控制的战场。
没有多少孔雀士兵还记得,继续往山包上冲。
整座战场都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鞋
死于踩踏、死于自相残杀的孔雀士兵,远远超过直接死于开花弹爆炸、冲击波震荡之下的孔雀士兵。
在失去了对“大夏人”继续发起冲锋的勇气之后,他们对着自己人下手却是越发的狠辣无情……
这就是降维打击!
虽然大汉当前列装的前膛炮,除了射程远超弓弩之外,杀伤力其实远远不及成建制的弓弩部队。
但再落后的热武器也是热武器,尤其是对于一支没有经历过热武器洗礼的冷兵器部队而言,火炮齐射之时那种天崩地裂、地动山摇的恐怖阵仗,无异于天公发怒、世界末日降临!
莫说是底下那些驴屎蛋子孔雀兵马,就是山包上隔岸观火的虎贲军将士们,一个个都觉得口发干、腿发软。
不知多少铁憨憨在心头思考,若是自己面对这样天崩地裂的阵仗,自己能不能活着冲到敌阵当中……鞋
六轮炮火洗地过后,陈胜眼见下方乱成一团的孔雀兵马有逸散之势,果断的高举佩剑,声震如雷的厉声咆哮道:“全军出击,杀无赦!”
“杀!”
士气大振的五万虎贲军将士,举兵争先恐后的冲下山坡,纯熟的战阵操练,令他们哪怕是以排为战斗单位,也能如同屠夫手中的剔骨小刀一样,简洁而高效的对庞大而混乱的敌军,完成高效宰杀、精准切割……
乱哄哄的孔雀大军,就这样被五万虎贲军将士包围在中心,成排成排的砍杀、成片成片的绞杀!
那一具具倒下的尸体,真的像极了秋收时节稻田里割倒的稻谷!
偶有成建制的反扑,都像是投入大河的小石子,浪花转瞬即逝。
而孔雀士兵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经历了恐惧、惊惶、混乱、绝望一系列强烈情绪的洗礼之后,也彻底奔溃了,大片大片的跪倒在虎贲军将士们的包围之中,一边用陈胜他们听不懂的孔雀语凄厉的求饶,一边不断反摊着双手、向一个个仿佛魔神的黑甲虎贲军将士顶礼膜拜!鞋
面对他们的求饶,虎贲军将士们并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
放眼望去,似乎所有的虎贲军将士都一个脸色儿,所有人都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仿佛看不到周围孔雀士兵的求饶。
他们步履坚定的一步一步向前,一步一刀、一步一尸,殷红的鲜血汇聚成溪流,没过了他们的脚面,也没能使他们的步伐犹豫哪怕一个弹指!
在屠空了大半个西域之后,他们的心已经如同他们手里的钢刀一样冰冷了!
而他们的热血与热爱,早已奉献给最崇敬、最伟大的大汉人皇陛下……
将台之上,陈胜双手拄着佩剑,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偌大的战场,看着那些猴子一样的干瘦孔雀士兵变成一地尸体、看着暗红的鲜血将鲜艳的红土地染成墨一样的颜色,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掌中太阿剑陡然出鞘,对着战场上空斩出一剑!鞋
不见剑气喷涌,明净的虚空中却陡然裂开了一道黑幽幽的裂口,就像是吞噬万事万物的地狱之口一样。
“不是?”
陈胜拧起眉头,都很对着那道黑幽幽的裂口一抚,海量的人皇气化作千缕七彩瑞气,迅速将那一道空间裂痕修复。
‘没道理啊!’
他眉头紧锁,心头的不安感越发浓郁:‘孔雀王朝才多少人口、多少兵马?我一次性屠杀他们十万大军,怎么一个能做主的人都不来?’
‘也不对,那个什么勾八阿育王不知我斤两也就罢了,难道西方教那些秃驴也不知我斤两?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阿育王派十万人来送人头?’
‘难不成是孔雀王朝内部王权与神权在撕逼?西方教那些秃驴拿我当刀使?’鞋
‘还是说,这十万猴子有猫腻?西方教那些屠戮准备拿他们的尸骨起阵,咒杀我?’
他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的战场,一边捏着佩剑苦思冥想。
可思忖许久之后,却仍是一无所获。
再思及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的庄周,满心的不安与疑惑,渐渐化作一股子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邪火。
这股子邪火儿,就跟那烧烤的文化一样,一边小火儿的炙烤着他的理智,一边不断往火上撒盐、辣椒面、孜然粉,将他心底埋藏的那些暴虐杀机,一股一股的往外勾……
等陈胜从这股暴虐的杀机中挣脱出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双眼与面颊都热得发烫,心跳声又快又沉得如同鼓点一样!
“不对劲,你不对劲啊兄弟!”鞋
他喃喃自语的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放空思维,努力将自己的的理智抽离出来,从一个第三方的独立视角来冷静分析,眼前这个货怎么了,他为什么会这样的暴躁不安?
分析来。
分析去。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货心头的一切杂念,都是因那股不安之感而起!
简而言之,就是所有的杂念都是假的,但那股不安感,确实是真的!
亦或者说,是那股真实存在的不安感,衍生出了那些暴虐、凶厉的杂念……
“也对,以你的经历,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心潮澎湃、坐立难安!”鞋
陈胜闭着双眼,喃喃自语道:“说假话不都得九假一真才能骗到人么,更何况是这种高端局!”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不安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他沉下心,试图继续理性分析心头这种不安感的来源。
适时,有传令兵快步冲上将台,抱拳拱手道:“启禀陛下,斥候来报,南方六十余里外,有异族大军来援,兵力约在六万之众,其中战象、战车约有五千之数……”
传令兵的话音一落,陈胜心头的邪火“蹭”的一声就爬到理智的上边,将理智压到身下肆意妄为!
陈胜抬起眼睑,露出猩红的一双眸子:“还真是人要送死,挡都挡不住啊……”
他扫了一眼下方战场上零零星星还活着几千孔雀士兵,纵声高呼道:“二三子,又有客到,麻利打扫厅堂,随我前去迎客!”鞋
说话的时候,他的心脏狂跳得就像是从他的嗓子眼蹦出来一样!
……
一个时辰之后。
陈胜指挥五万虎贲军将士,迎向来援之六万孔雀王朝兵马,向南方前行二十余里后,制图参谋送来最新的地形舆图。
陈胜接过舆图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舆图上标注的城池标记,位置就在当下所在位置以南八十余里外,名叫“曲女城”。
根据距离,以及先前所击破的那十万孔雀兵马随军携带的食物数量来计算,与他们交战的这两路孔雀兵马,大概率都是自曲女城出发。
由此可见,这座曲女城,极有可能是孔雀王朝境内的一座比较重要的大型城池!鞋
陈胜盯着曲女城,经过了三个弹指的“漫长”思考后,当即招来吕臣,令其安排人手寻找水源、生火造饭,饱食一餐后,随他击破前方拦路之军,直取曲女城!
吕臣领命,神色轻松的转身安排人手去了。
孔雀王朝的部队战斗力,他们已经见识过了,要搁在当年九州内乱之中,顶多也就是宋义麾下青州军的水准,击破前边那六万孔雀兵马的难度,还不及在天黑之前赶到曲女城的难度!
大军徐徐停下来,立枪为营、生火造饭。
陈胜一边梳理着关于孔雀王朝和西方教的资料,一边焦急的等待着庄周……
……
傍晚昏黄的阳光,倾洒在金陵城内。鞋
千百身穿黄褐色僧袍、面色白皙得不似胡人的西方教胡僧,自金陵城北边滔滔不绝的江水之中走出,一言不发的、一步一步的走向金陵城。
城墙上临时肩负着拱卫京师重任的红衣军将领,隔着几里地,就发现了这群夕阳下光头反光的秃驴,不假思索的擂响了城楼中安置的战鼓!
身为人皇亲军,他们当然不惧一群西方教秃驴!
但此间乃是京师,决计出不得任何闪失的大汉中枢!
战鼓声一起,全城的兵马,无论是在值的还是轮休的,纷纷披挂战甲、拿起兵刃,涌向城墙。
三千王廷侍卫,更是将长宁宫围的水泄不通,连蚊子想往里飞都得挨上一刀……
远离疆场多年的李信,再度披挂上铠甲,拖着乌沉沉的大枪凌空飞到北城门上,面沉似水的接管了北城门的防务:“何事擂鼓?”鞋
充当城门将的红衣军将领,指着北城越来越近的那一片西方教秃驴:“李将军请看!”
李信两条又粗又浓的眉毛拧成了一团,想也不想的大喝道:“炮营准备!”
话音落下不久,远处便有一道高呼声传回来:“炮营准备完毕!”
李信举枪,指向城外:“目标,城外接近城门之众西方教秃驴,齐射一轮……开炮!”
“嘭嘭嘭嘭……”
数十门火炮齐声怒吼,一个个西瓜大的开花弹呼啸着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向那一群脑门发光的西方教秃驴。
“轰轰轰轰!”鞋
开花弹炸成一团,明亮的火光升起十来丈高。
城墙上的所有红衣军将士都拉长了脖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朵缓缓升起的蘑菇云,无论是见过火炮威力的、还是没见过火炮威力的,心头都只得一个念头:‘这样恐怖的打击之下,不会还有活人吧?’
然而黑漆漆的硝烟散去的一瞬间,所有红衣军将士瞳孔都骤然一缩。
就见那一群西方教秃驴个个完整无缺,别说褐黄色僧袍未乱,身上甚至连一点被炮击的硝烟污垢都没有!
李信的脸色亦是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一边绞尽脑汁的思索应对之法,一边强做镇定的一句一顿道:“听某家将令,即刻组建万人级天罗地网战阵,死守城门、一步不退,另,火速上禀太上皇陛下,拜请九鼎,开启国运大阵……”
“不必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身旁响起。鞋
李信不悦的回过头,就见一身黑色麻衣、端坐在轮椅上的御史大夫韩非,不知何时来了城墙上。
韩非正对着城外,蒙着黑布的双眼似乎也在打量城外那些西方教屠戮:“这些胡僧并非活人,他们进不了金陵城!”
“不是活人,难道还能是死人不成?”
李信一头雾水的回了一句,抬眼再次打量那些胡僧人,发现这些胡僧与自己以往杀过的那些活着的胡僧相比,肤色是惨白得有些过分了,神色似也有些呆滞……
“李将军快请看,这些胡僧没有影子的!”
一名红衣军将领惊呼出声道。
李信定睛一看,果真,这些西方教胡僧明明行走在夕阳之下,却没有影子。鞋
他强作镇定,大声怒喝道:“慌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五百四十六章 地藏
众目睽睽之下。尉
千百死尸般的苍白胡僧,一步一步的向着城门靠近,行至距城门约莫三四十丈之时,金陵城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清越的龙吟声。
城中百姓一抬头,就见九条五爪黑龙虚影,在城池上空盘旋着、交织成,结成一片狰狞而庄严的团龙,绽放出森冷而浩大的玄光将整座金陵城笼罩起来。
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一道威严而浩大的声音,在苍穹之上炸响:“此间乃大汉帝都、人皇治世之所,一切旁门外道止步、诸般仙佛妖鬼禁行!”
那道声音听起来,像极了陈胜的声音,但与陈胜平素说话的声音相比,又少了几分温和与沉静,而多了几分森冷与低沉。
但即便有所差异,城中百姓听到这道声音后,心头的紧张与压抑依旧骤然一松,耳边激烈的战鼓声,似都不再那么惊心动魄……
北城门上的韩非,比旁人更能直观的感知到,这股自天穹上垂落的浩瀚镇压之力到底有多恐怖,那是以他亚圣级的法家修为,都望而生畏的宏伟力量!
这可是大汉国运之力的显化,是华夏人族一代一代攒下来的、仗之以雄踞中原万里锦绣江山的雄厚本钱,等闲的外道仙佛,若敢直面这恐怖的镇压之力,都必将化作灰灰了账!尉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道,低声问道:“那些胡僧如何了?是离去了还是伏法了?”
他看不见,感知又被浩瀚如焚城烈焰的国运显化遮蔽,感知不到国运显化之外的情形。
李信面色铁青,低声回道:“没走也没死,在国运大阵外结阵而坐!”
“嗯?”
韩非蓦地抓紧了轮椅扶手,沉吟几息后,蓦地坐直了身躯,神色郑重的伸手理了理衣冠、抚平衣袍的皱褶,而后双手捏掌,毕恭毕敬的朝着天穹中的玄色团龙,揖手长声道:“下臣韩非,请为大汉人皇陛下麾下行走,代陛下谒见国朝气运!”
话音似丝丝缕缕,飞入大汉国运显化之中。
不多时,一道有无边兵戈之声做配的低喝声,便从团龙之中传来:“准!”尉
无形的话音,化作有形的玄色令牌,自团龙中落下,精准的没入了韩非的体内。
霎时间,韩非就觉得周身似乎卸下了好几层枷锁,天穹上垂落的那股令他望而生畏的恐怖镇压之力,也失去了危险的气息,反倒给他一种如同春日般温暖、清新,令人忍不住想去沐浴、拥抱的亲近之感!
他短暂的适应了几息后,就将元神出鞘,以人道亚圣的目光,来观测国运显化之外的情形。
然后,他就惊骇的看到,金陵城上空横亘着一条粗大的明黄色佛光,一条从国运显化之外的那些胡僧身上涌出,如入无人之地的穿过国运显化,涌向长宁宫的佛光!
仔细看,那道粗大的佛光中间,还有无数细小的梵文,在浮沉、再闪烁……
韩非大惊,想也不想的怒声爆喝道:“以吾人皇行走之名,请动国朝气运,隔绝金陵一切外道之力、破灭金陵一切外道之敌!”
团龙应声显现,九条五爪黑龙咆哮着散开,围绕着金陵城四面八方快若闪电的游走。尉
霎时间,金陵城各个区域之内,都有零星的惨叫声响起,一个个往日隐藏得极深、或本身外道之力就十分孱弱的邪魔外道,都在这一阵苛刻的无差别打击下,炸成了一蓬蓬血雾……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苛刻的无差别打击之下,横亘在金陵城上空的那道粗大佛光,竟都巍然不动。
准确的说,应当是国运之力仿佛看不到那道佛光、也摸不到那道佛光,席卷全城的浩瀚国运之力,每每靠近那道佛光之时,都径直从佛光中穿过!
就好像,那道佛光只是井中月、镜中花,是投影、是虚妄!
可那道佛光的力量波动,分明又是那样的清晰、雄浑……
韩非终于变了颜色,他的元神慌乱的在城内盘旋了一圈儿,确认那道佛光落下之地的确是长宁宫之后,心头的恐慌与惊悸,令他都快要无法理性思考!
荆轲折了,陈胜带兵一路屠城灭国杀到孔雀王朝,给他报仇雪恨!尉
若是长宁宫里那几位陈家人有什么闪失……
韩非的念头刚刚发散到那里,就如同触碰了禁忌一样猛地缩了回来,想都不敢再往那个方向想,然后纵身一往无前的冲向那道横亘天穹的佛光。
“律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纵身高呼,一身雄浑的法家修行爆发,化作一柄无锋无刃、雕刻满密密麻麻大汉律法的巨大量天尺,一尺斩向了那道佛光。
然而量天尺落在佛光之上,却如同斩了一个空,直接穿透而过,连一丝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但韩非清晰的感知到,量天尺上所蕴含的法家之力,在穿过佛光的那一瞬间,消耗了五六成。
他惊怒交加的索性散了量天尺,奋起全身之力如同传说中共工冲撞不周山一般,悍然撞了上去:“何方邪魔外道,敢来吾大汉帝都放肆!”尉
就见他的元神,如同先前斩出的量天尺一样,顺畅的撞进了粗大的佛光当中,一身雄浑的法家修行,也成功的在佛光当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但随即奔涌而至的千万细密梵文,却令他的元神如遭雷击,当场就化作一团不成型的玄光,坠下半空。
“噗!”
端坐在轮椅上的韩非陡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一直等候在他身旁的李信,连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急切的询问道:“你怎么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非反手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掌,拼命压制着剧烈的喘息,大声道:“是天地…是天地……”
“快,不惜一切代价,就是……”尉
“拿人命填,也要拼死、拼死那些胡僧!”
“快去啊!”
他奋力推开面前的李信,面容狰狞的大叫道,而后“噗”的一声,将一口鲜血嘭在了李信的胸甲上。
李信低头看了一眼胸甲上的鲜血,再看了看气若游丝的韩非,一把拽过身畔的城门将,指着韩非说道:“即刻送韩公入宫求医,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说完,他不待城门将回应,便一把提起插入砖石中的点钢枪,转身向下方行去:“三通鼓,开城门,进击!”
……
同一时刻。尉
长宁宫、晏清殿上,身着衮服的陈守将战报重重的掷在地上,暴跳如雷的咆哮道:“起烽火台,召集京畿所有兵马,给乃公砍死这帮婢养的秃驴!”
下方闻讯入宫的诸多朝臣闻讯,无不色变。
蒙恬率先出列,一身森冷的甲胄在满朝宽衣广袖之中份外扎眼:“陛下三思,帝都烽火台一起、九州必将烽火连天,当下局势未明,除北城门外那千余西方教秃驴之外,其余八门并无西方教秃驴踪迹,为此蝼蚁之敌,尽弃人皇陛下十数载呕心沥血之功,实非明智之举啊陛下!”
“是啊陛下!”
范增紧随其后,揖手道:“兵部的调兵令已经传出,子时之前便有十万军入京,任由敌人有何阴谋诡计,在我十万王师精锐面前,都当不攻自破!”
萧何也站出来,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是啊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陈守暴怒的一把掀了面前的案几:“放你们娘的狗屁,那西方教胡僧欺我陈家老弱妇孺都欺到我家门前了,你们还搁这儿跟我扯什么蝼蚁之敌、大局为重?你们不要脸、我老陈家要脸,你们怕死、我老陈家的爷们不怕……来人啊,给乃公取披挂来!”尉
破锣嗓子似的咆哮声,在空旷的晏清殿内反反复复的回荡,就如同一双双无形的大手,在满朝文武的脸上左右开弓。
蒙恬、范增等等老臣,瞬间就变了颜色!
……
同一时间,曲女城。
千余如狼似虎的虎贲军将士,撞开涂满厚厚金漆的寺庙大门,好似潮水一般涌入其中。
不多时,人潮分开,陈胜面色阴沉的一步步踏足寺庙之内,就见一大片身着褐黄色僧袍的西方教胡僧,淡定的盘坐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诵经,似是丝毫不意外他们的到来。
陈胜冷眼横扫过这些胡僧,偏过头望向吕臣。尉
吕臣一步上前,抱拳道:“陛下,都在这里,暂未发现遗漏!”
陈胜抬高视线,打量周围镶嵌七宝的华丽庙宇,颔首道:“替我恭喜弟兄们,今儿个发财了!”
吕臣秒懂,狞笑着拔出腰刀就走向广场那些胡僧,却被陈胜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他徐徐拔出太阿剑,点在地上往前走,越过吕臣,走到一个胡僧面前,操持着并不熟练的天竺语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这名肤色漆黑如桐油,周身瘦骨嶙峋的胡僧,睁开他异常明亮的眸子淡淡的看了陈胜一眼便垂下眼睑,不声不语。
陈胜面不改色的随手挥出一剑,移步走到第二个胡僧面前:“你有没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话音落,只听到的“咚”的一声闷响,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到了陈胜身旁,鲜血像呲水枪一样从端坐的无头尸体上喷出丈余高,化作牛毛细雨一般的血雾,将陈胜笼罩在其中。尉
他背对着夕阳,一身甲胄玄黑似墨,周身沐浴鲜血猩红似魔,他面前的胡僧只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就吓得闭起双眼,再也不敢睁开了。
“噗哧。”
太阿剑落地,一滴明艳的血珠顺着琥珀般晶莹剔透的鲜红剑身滴落,陈胜迈步来到第三个胡僧面前,依旧是那句话:‘你有没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这名胡僧不敢抬头,双手合十颤抖的低低说着什么。
陈胜认真的听了几息,意思好像是:‘生我何用、不能欢笑,灭我何用,不减狂骄……’
他无所谓的一剑砍下了这颗无用的脑袋,一脚踢出全垒打:“这不就有用了吗?”
他继续往前走,一步一剑。尉
周身的戾气与暴虐随着他的前行,呈几何倍数增长。
甚至有那胆小的胡僧,一眼在他周围看到了无穷魔头生灭,活生生吓死……
一连砍杀了两排胡僧之后,陈胜终于累了,手中太阿剑一招,随手卷起一股潮水般的剑气,一剑便将广场上剩余的一半胡僧悉数送上西天。
“叮……”
太阿剑的剑尖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越的剑鸣,陈胜徐徐扭头看向剩下的一半胡僧,轻轻的问道:“你们呢?能告诉我点什么吗?”
他的面色依然平静,但双眼却已经比太阿剑的剑身还要红!
一双双惊恐欲绝的目光看着他,却始终没有一人开口。尉
于是,陈胜缓缓的扬起了太阿剑。
终于,在太阿剑高举过顶之时,胡僧之中有修行不够的年轻僧侣,被恐惧崩断了心神,大声念诵道:“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
他一开口,剩余的所有胡僧,都目光凶狠的望向他。
陈胜眼神一凛,太阿剑闪电般的落下。
霎时间,广场上除了那名年轻僧侣之外的所有胡僧,都在瞬间被千刀万剐,只剩下一堆白骨……
“啊啊啊啊……”
年轻的僧侣被吓疯了,眼瞳缩成了针尖大小的疯狂嚎叫着。尉
陈胜一步迈出,穿过一地血污与白骨、出现在了这个年轻僧侣的身前,轻轻将太阿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太阿剑杀气凛冽的森寒剑身,一下子就将年轻僧侣濒临崩溃的精神给稳住了:“年轻人,你刚刚念诵的,是什么经文?”
年轻的僧侣抬头看着他,瞳孔骤然放大:“《地藏本愿经》。”
话音刚落,他的吸气就凝滞了,心跳也如同爆缸的发动机,持续了两下了就彻底熄火了。
他被活生生吓死了……
“地藏本愿经?”
陈胜收剑回鞘,两条刚硬的剑眉拧成了一团。
地藏?尉
地藏王?
地府?
地狱?
他思维胡乱发散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攥住了他泵动的心脏。
他惊恐欲绝的元神出窍,一瞬千里的向着九州、向着金陵掠去。
……
半个时辰之前。尉
长宁宫、后宫花圃之中。
赵清怀抱着一件未完工的雪貂大氅,专注的缝制着,火红的夕阳打在她略带几分丰腴的莹润侧脸上,如秋泓一般温婉、静美。
仿佛,城里的一切混乱,都与她无关。
忽然,北城门停息的战鼓声,再度擂声。
突兀的激烈鼓声,唤醒了她沉浸的思绪,手里的缝衣针一个不慎,刺破了左手中指指尖。
一滴鲜血,在雪白银亮的大氅上,留下了一朵血梅……
“可惜了。”尉
她看了看这朵血梅、再看了看即将下山的火红残阳,悠长的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是在惋惜这件雪貂大氅。
还是在惋惜火红的残阳……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天道轮回
赵清起身,仔细的将未完工的雪貂大氅折叠好、抚平每一处褶皱,交到身侧宫女的手中。
“大公子与二公子呢?”
她问道。
宫女屈膝揖手:“回娘娘,大公子与二公子在虞夫人宫中。”
赵清闻声往阿鱼寝宫方向望了一眼,眸子浮起些许挣扎之色。
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犹豫,无数佛光闪耀的尘埃凭空在她前方显现,汇聚成一个手持禅杖的白衣僧人虚影。
这白衣僧人浑不似其他胡僧那般黝黑、干瘪,外形放到极肖中原人士,肤色白皙、身形修长,生得剑眉星目悬胆鼻,外加一身胜雪的白衣,颇有几分丰神俊朗之姿!
来人现身之后,无视宫人惊怒的尖叫声,以及周遭纷乱、沉重的脚步声,竖掌毕恭毕敬的向赵清行礼道:“娘娘,该上路了,莫要误了吉时!”
赵清一挑眼眸,凤阳之中的温柔、沉静之色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变得冰冷、威压、睥睨,仿佛高高在上的一代女帝!
“放肆!”
她轻声说道,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似有无穷伟力。
弯腰行礼的白衣僧人,顿时闷哼一声,由佛光尘埃构成的躯体当场就坍塌、压缩成黄豆大小的一颗舍利子,后再陡然碎裂成一蓬齑粉。
齑粉随风消散,赵清轻出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随和、温柔的模样,气场变化之大,直将一旁斥候她八年多的宫女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件大氅……”
她伸手不舍的抚了抚宫女怀中的银貂大氅,轻声说:“送到虞夫人手里,请她代为完工……天又要冷了,陛下还缺几件御寒的衣物!”
“往后,大公子与二公子,也请她代我好生抚养成人,替我转告她,就说:‘大姐说话不算数,往后这个家,就全靠她了……’”
“陛下回宫后,一定会召见你,到时候你代我转呈陛下,就说:‘大姐只是先下去照顾婆婆和阿娘……哎,他哪里会听这些。”
她低下头,一手蒙住双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些话,将平素机灵的小宫女都吓懵了,颤颤巍巍、哭哭啼啼的低声道:“娘娘您别吓婢子,您知道婢子打小胆就不大,可经不住您吓……”
赵清用力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双眼红红的轻轻抚了抚小宫女的脸颊,勉强的挤出了些许一点儿都不漂亮的笑容:“别怕,陛下不会难为你的,到时候陛下问起来,你就代我转呈他,说大姐就在下边等着他、哪儿都不去,他不准急着下来寻我,好好的治国、好好的持家、好好的把小崽子们养大,我们夫妻,终会有再见之日……大姐今生能嫁与我家大郎为妻,心愿足矣!’”
说完,她转身飘然飞向北方,晶莹的细碎泪花洒落在花圃中,花圃中竟开出大片大片的芍药花。
而随着她的飘然而起,天空中原本隐形,需要亚圣级的修为才能看见到的佛光,也渐渐显形。
就见落日前的昏黄天空中,忽然绽放出一朵朵灿烂的金莲,庄严而盛大的梵唱围绕在赵清的四面八方,仿佛她就是佛。
“闭嘴!”
赵清恼怒的一声喝退了金莲与梵音,周身玄黄之气激荡如狼烟,将她身上的儒裙常服一点点的扭转为与陈胜的衮服形制相差无几,只是颜色、花纹与瑞兽略有区别的黄色衮服。
她伫立在北郊上空,凤眸含威的一句一顿厉喝道:“吾乃大汉皇后陈赵氏清,今身化六道轮回,补天地之缺、全大道之本,此乃吾华夏大汉之家事,岂能假外夷胡僧之手,我王师英烈何在!”
她的声音远不及陈胜一言冠三军时那般铿锵有力、庄重威严,但言语之中的那股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之气,却是丝毫不差!
“岂曰无衣!”
一声抑扬顿挫的高呼,应声自西郊英烈祠中响起,一干残破却威风凛凛的玄旗徐徐升空,冲进即将落土的残阳中。
长安区陈家大院之中,不知多少人听到那一声抑扬顿挫的声音,泪湿了双眼……那是陈小六儿陈季的声音啊!
“与子同仇!”
数十万人的悠远怒吼声,像是从好几座山外传来、又好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阴风怒号、黑云漫天,残阳退避、佛光消散!
面对如此石破天惊的场景,满城老小都惊呆了,不知多少人的三观在这一刻碎成了一地拼都拼不起来的渣渣。
就连那些信奉科学、拥抱新生活的进步青年,脑海中的狂热三观都裂开了无数的缝隙,只能以种种诡辩来自我说服……
‘陛下说的是‘怪力乱神’,这可都是咱们王师的自家手足、自家弟兄,那能算‘怪力乱神’吗?’
‘陛下说的是‘牛鬼蛇神’,天上这位可是皇后和英烈祠的英雄们,哪个算是‘牛鬼蛇神’?’
‘陛下可从未禁制过咱们祭拜祖宗,连破山伐庙,都特地把祖宗祠堂给排除在外……这岂不是说,陛下早就料到会有此着吗?’
“我已经领悟了一切!”
而晏清殿前,陈守拼命的挣扎着,要上天去拉住赵清,他不知道什么叫六道轮回,也不想知道什么叫六道轮回,他只知道,儿子将这个家交给他照看,那他就必修一个不少将这个家交还给儿子……
索性蒙毅带着一票王廷侍卫,没命的缠着陈守,才没让他冲到北郊。
北郊上空,赵清最后一次凝望长宁宫的方向,晶莹的泪珠飘出眼角,破碎成无数尘埃,每一粒尘埃之中,都装着一个陈胜。
有陈胜脸色惨白的捂着熊皮褥子坐在厅堂前,候她回家的样子。
有陈胜睡得朦朦胧胧将脸伸到他的跟前,要她给他洗脸的样子。
有陈胜陪着笑,一脸心虚的跟她解释,他真的不是故意拆家的样子。
有陈胜紧紧的搂着她,双眼冒小星星的仿佛搂着整个世界的样子……
‘一辈子,真长啊……’
她闭起了双眼,双手结印,坚定的一句一顿说道:“天地在上、众生在下,诸天神圣仙佛共鉴之,今陈赵氏清,身化六道轮回,补天地之缺、全大道之本!”
“即日起,生者有所、亡者亦有其所!”
“即日起,行善者有奖、为恶者有罚!”
“即日起,万物无类别、众生无高下!”
“即日起,吾大汉行善积德之子女、不堕异类,忠君爱国之子女、不投异域……”
“六道,立!”
“轮回,现!”
她一掌推出,神秘莫测的六道轮盘显形。
漫天乌云当中,跃出一身姿挺拔的玄甲小将,高举着巍峨的大汉玄旗,大笑着投向那六道轮盘:“哈哈哈,弟兄们,上路啦……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杀上九天!”
乌云滚滚涌入六道轮盘当中,六道轮盘越来越大、气运越来越雄浑。
赵清的躯体,却在一点点的崩解,化作千丝万缕玄黄色的光芒,融入六道轮盘之中。
在她的意识陷入冰冷黑暗的沉寂之前,一道流星般的玄光,拖着长长的焰尾激射而至。
感知到熟系的气息,她努力腾出一只残缺的手臂,伸向那道熟系的气息:“大郎……”
“啪。”
她的身躯彻底崩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融入六道轮回当中。
明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这一刻却如同天崩地裂的巨响一样,在无数人的心头响起。
下一秒,陈胜的身影出现在了六道轮回的边缘,他努力的伸着手,却抓了个空。
他伸着手,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十几万人都看着他伸着手,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不知多少人由衷的希望,时间就此永远的定格在这一瞬间。
只要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
他就永远都不会醒来。
永远不用去面对失去发妻的痛楚。
可是不等他回过神来。
已经有许多人忍不住,先一步哭出声来。
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也要经历这样的厄运呢?
不知过了多久。
陈胜终于回过神来,只感觉遍地生寒,就好像身体的某个地方,破了一个大洞,东南西北风打着旋儿的这个大洞里吹进去、再从天灵感上喷出来……
他完全不敢去思考、也不敢去面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到底是怎么了。
潜意识里,只要他不去面对、不去思考,大姐就还在家里等他回去,而不是面前这个破摩天轮里。
他慌慌张张的四下乱瞄着,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喵个什么,但他很快就看到了地面上那个手持禅杖的白袍僧人,以及他背后那一大群胡僧
以他的境界,当然一眼看出来这些秃驴,都是死秃驴。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死的就不能再杀他们一次吗?
他如获至宝的双手高举过顶,以双臂为剑噼向那一团西方教胡僧。
雪亮的剑气,在刹那间照亮了整座金陵城……
但就在剑气即将落在那一群胡僧头上的瞬间,陈胜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叹息声。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眼前一花。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无比的温婉面庞。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左右打量身处之地:“这里是哪里?”
这是一座异常朴素的宫殿。
说是宫殿,是因为建筑气势很足,规格很大,殿高四五十丈、宽两三百丈,人置身其中,就跟坐在一个空荡荡足球场中心一样。
说异常朴素,是因为这座宫殿内除了座椅,的确再无任何花纹装饰,连墙壁梁柱都保持着石木的本色,一副舍断离走火入魔的模样……
坐在陈胜对面那女子,轻声说道:“娲皇宫。”
陈胜:“这回怎么肯放过我上来了?”
那人心平气和的道:“事已至此,再拦着你也无有任何意义。”
陈胜蓦地的一抬眼眸,眼神中刚刚流露出几分阴毒杀机,就又消失了,他偏过头,努力心平气和的说道:“您能不能换一副模样,别用我家大姐的模样看着我。”
那人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本相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陈胜无动于衷的说道:“您是您,我家大姐是我家大姐,您不是我家大姐,我家那傻大姐和您也扯不上任何关系……哦,除了今日!”
那人垂下眼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陈胜:“我倒是不想猜到,可是您这不也没想瞒着我不是吗?”
他预先的确是没能想到这一层。
他只当敌人这一轮,是要拿他那一直跟西方教相爱相杀的老父亲做文章。
不曾想火急火燎的从孔雀王朝赶回金陵,迎接他的却是发妻化身摩天轮……
他这么机灵的人,怎么可能还想不到,发妻的身份,极有可能一开始就有问题?
也对,既然他乃是天人二道的巨老们,早就预定好的伏羲转世之身。
那赵清要没点特殊身份,能以童养媳的身份直接坐稳他正宫娘娘的位置?
搁你知道你一个小屁孩未来必然是福布斯排行榜前十的人物,你不提前打好关系?
三皇五帝?
三清六御?
归根到底,都是人,都有着人的欲望……
陈胜估摸着,自家那傻婆娘应该是六七年前,也就是西方教跟他爹杠上那会儿,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嗯,极有可能还有“责任”啊、“使命”之类的玩意。
而他也是蠢,这么多年同床共枕,竟都没能发现枕边人的蛛丝马迹。
临了临了,还给她灌输了一大通什么“他先是大汉的人皇陛下,其次才是她赵清的夫君”之类的废话。
这些话落她耳中,估摸着就跟骂她不肯去承担自己的“责任”没差了吧?
一想到这些,陈胜心口就疼得恨不得砍自己两刀。
那人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吗?”
陈胜看向她:“我听您讲故事,您能将我家大姐还给我吗?”
那人苦笑着微微摇头:“我办不到……”
陈胜直勾勾的看着她:“是不愿办、还是有阻力办不到,亦或者是力量、境界不够,办不到?”
那人:“六道轮回建立,乃是天地完善自身的本能、大道补全自身的大势,齐力所驱,除非谁人拥有超越这方天地的力量,否则谁也无法将……你家大姐,从六道轮回中剥离出来!”
陈胜起身:“那我跟您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您别耽搁我去宰那些西方教秃驴,往后有事儿您别找我,没事儿您更别找我!”
那人看着他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模样,欲言又止了好几回合,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而道:“西方教那些僧侣,你不能再杀了。”
陈胜瞪着眼看她,明明心头那头疯狂的野兽就快关押不住了,面上却还是一派风轻云澹的模样:“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那人抿了抿唇角,似曾相识的表情,令陈胜忍不住偏过头去。
那人看到他悲恸的模样,心下也十分难过,低声说道:“西方教本就是构建六道轮回的重要一环,三清天尊正是因此才允西方教近道。”
“今六道轮回新立,正是需要西方教僧侣出大力的关键时刻,尤其是那个名叫地藏的僧侣,与……你家大姐一样,都是身负天地之责的气运之子,你若杀了他,你自身气运会不会受到反噬暂且不提,你家大姐一力承当六道轮回,也会受尽折磨。”
陈胜愣了许久,忽然就想通了一切。
“好一个‘天道轮回,皆有定数’!”
“好一个太上老子!”
“用我自己的手去折磨的我的发妻来报复我……”
“你他妈够阴够狠够毒!”
他双眼飙出血泪,元神都一阵阵动荡,似乎随时都会自动崩溃解体。
那人看着他元神的自动崩解趋向,哪怕明知当下不是个放他回去的好时候,也只能一挥大袖,将他的元神送回躯壳内:“敌手之强大,远超出你的想象,倘若你再恣意妄为、强逞匹夫之勇,恐非但无法为你家大姐报仇雪恨,连你自身、连大汉,都有覆灭之危,望你每日三省吾身、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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