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天工山,南越葱岭深处的一座山峰,山不是很高,与周围的大山并不相连,但山势俏丽,蜿蜒曲折,参天巨木依势而生,郁郁葱葱,风景十分秀丽。这里群山环抱,人迹罕至,常年温暖湿润,多数时间云雾环绕,身处其中宛如仙境。
在这青山碧翠的天工山上,坐落着一处处大大小小的院落,每处院落位置的选择可以说是奇巧万分,借山势,又不损山势半分,通气泰,每处院落都背山凌空,视野开阔,气息流畅。所有院落都有曲径石级相连,掩映在高大的林木之中不着半点痕迹。从远处看,不论是从周围的陡峭凌厉的高山之上,还是从小河流水的山脚之下,都看不到它的全貌,但却依稀能看到它的存在,不同方向,不同位置,不同的院落点缀其中,但你看到的是那永远不同的一点点的存在,浑然天成,毫无违和之感。
没有人知道这里一共有多少处院落,也许有几十处或者上百处,但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的每处院落的建筑风格都各不相同,有北方的雄宏大气,南方的精巧玲珑,西方的粗犷古朴,东方的庄严厚重,不管是哪一方,又有无尽的奇巧变化,自成一体。每一处院落从坐落定位,到木料砖石的选择,再到格局风格设计,再到卯榫雕工的呈现,无一不是恰到好处,每一处院落都是一副完美的作品,都是一个建筑的经典,所有关于建造房屋的巧思构想,所有繁难施工的技法,所有稀奇古怪的用料加工,所有令人心动的装饰绘画,在每一个院落都表现得淋漓尽致,每一个细节都极为讲究,说它巧夺天工也绝不过分。
天工山,天工门,此名不虚!
在天工山的极顶之处,是一块方圆不过数丈的空地,中间是一块巨石,约有丈五方圆,石面虽有些微倾斜,但还算平整,周围都是些高高矮矮的嶙峋怪石,错落有致,煞是好看。在乱石靠近岩边的地方,岩缝中长出两株松树,碗口粗细,虽不是很高,但挺拔傲立,就像两位临峰观景的老者,别有一番情趣,在这里欣赏夕阳西下,绝对是一番美景。
夜幕降临后的天工山,黑地矗立在群山环抱之中,倘若遇上晴朗的天气,这里便成为星星的天下,亮丽的星空,似乎连整个山峰都可以照亮。
时值戌末亥初,星光下的天工山也成了黑的一片,一位老者和一位年轻人沿石级慢慢而上,来到那块巨石之上。周围非常寂静,除了一些虫豸的叫声,就是微微的风声,满天繁星,难得一个好天气。
老者仰望着星空,过了许久,只听老人“咦”了一声。
“师父,您看到了什么?”年轻人问道。
“今年是什么年号?”老人没有回答,直接问道。
“大汉景帝前元元年。”年轻人道。
“哦,这就对了。”老者道。
“什么对了?”年轻人有点不解。
“紫微星明亮,并且有将星相佐,这是帝星降临,国家兴盛的征兆啊!”老人叹道。
“您是说今年要诞生一位新皇帝?”年轻人道。
“不至是一位新皇帝,”老人道:“可能还会诞生一位伟大的将军。”
“但这与我们好像也没太大关系啊。”年轻人情绪似乎有点低落,低声道。
“呵呵呵,”老者轻声笑道:“怎么,你在这里待得寂寞啦。”
“不是,师父,我……”
年轻人有点着急,但他还没有说完,忽然紫微星方向有星光闪动,一颗硕大的流星划过夜空,落于东方,似乎离这里并不远。
“师父,您看这……”年轻人惊道。
“这也是王者之兆啊,”老者边说便伸手默默掐算,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看来我门中有传人了!”
“师父,您是说这与我门中有关?”年轻人道。
“发于紫薇,落于东方,”老者道:“东方主木,我天工门尊鲁班爷为祖师,生性属木,开派百年才有今天,但也只是偏安于一隅,要想光大我门,非得有大气象者为之。我观今日天象,国家有大兴盛之象,值此良机,如果我门得此大才,当可开辟一旷古的时代。”
“那我们如何才能找到此人?”年轻人道。
“一切自有天数,”老者道:“如果我推算不错,不出二十年,我门中必得奇才,开创旷世伟业。”
年轻人没有答话,山顶一片寂静。
第一章 师缘-1:两小角力
河东郡平阳城外,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临阳河水碧绿清亮,草地一直从河边延续到远处的山腰之上,被杂生其中的各色野花一点缀,再有几棵或者一簇的树木散于其中,那真是非常不错的一片美景。
在离河边不远的几棵大树之下,一个牧童正在聚精会神的玩着他刚折下的一把细柳枝,一会把它编成一个帽圈戴在头上,一会又把它拆开编成一张席子坐在地上,一刻不得停歇。在离他不远处的草地上,有几头牛在慢慢的吃草,显然他已经待了不少时间,其中一头壮牛似乎已经吃饱,独自卧在一边反刍着刚吃下去的东西。这情景就像一幅绘画,绿水、青山、草地、牧童,还有几头牛,恬淡,安静,但又充满勃勃生机。
但这片安静很快被打破了。
从远处过来了一群羊,这群羊不少,少说也有个二三十只,赶羊的也是个小孩,年岁和这边的这位牧童相仿,小鞭一挥,煞有其事,有只羊突然离群跑向旁边,被他飞身上去,几个响鞭,它们又乖乖回到羊群之中。
这孩子瘦瘦高高,浓眉大眼,一脸英气,但身上的衣服确实不怎么好,破破烂烂的,脸好像也没洗太干净,与他的气质极不相仿,看得让人有点心疼。
羊群和放羊小孩的出现引起了牧童极大的兴趣,百无聊赖的他扔掉了手里的柳枝,坐在草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羊群一点点走近,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停地眨动,嘴角还露出一丝丝的笑意,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似乎这里要发生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羊群在放羊小孩的喝呼声中呼呼啦啦地涌了过来,几头牛或许慑于这样一大群家伙的气势,或许慑于放羊小孩手中的皮鞭,“哞”的一声嚎叫,纷纷起身让路,就连那头卧在地上的壮牛也站起身来退后几步,其他几头牛就跑得更远一些,然后再回过头来看着这群羊走过。
“嗨,小孩,你把我的牛吓跑了。”牧童笑嘻嘻的道,他也没有起身,也没有去追赶那些牛,他的目光全在放羊小孩的身上,似乎那些跑远了的牛和他没有太大关系。
“哼!”放羊小孩小声哼了一声,瞥了牧童一眼,没搭理他,继续赶他的羊。
看到自己如此受到漠视,这牧童也不干了,噌的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闪身堵在放羊小孩的前面,受他惊吓,附近的几只羊也四下逃散。
“我给你说话呢,你哑巴了咋地?”牧童道。
“你让开,我要回家。”放羊小孩显然没想理他。
牧童摇摇脑袋晃晃肩,显然他更不想放弃:“你把我的牛吓跑了。”
放羊小孩往旁边看了一眼,那些牛并没有跑远,很悠闲的在一边吃草,看来这牧童是成心给他找茬,他心中升起一股怒气,呼吸也急促起来,但他还是慢慢地压下了,只是没好气的道:“你还把我的羊吓跑了呢。”
“哎,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牧童不依不饶:“是你先把我的牛吓跑的好不好。”
“你的牛还在那里。”放羊小孩道。
“但你已经吓过他们了。”牧童道。
“你到底想想怎样?”放羊小孩道。
“两条路给你选,”牧童道:“一是你给我的牛道歉,二是你陪我玩。”
给牛道歉,放羊小孩显然不乐意,陪他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没时间,我要回家。”
“这时间还早,这么早回去多没意思。”牧童道,说这话,倒像是求着人家似的。
“那…那也不行。”放羊小孩虽说嘴里还在坚持,但显然已经不是很坚定了。
“你是不是怕回去晚了你们家大人打你啊?”牧童道。
“不要你管!”放羊小孩怒道。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牧童嘲笑道:“挨顿打就怕了,真没出息。”
“谁说我怕啦,”放羊小孩把羊鞭朝旁边一扔:“玩就玩,你说怎么玩?”
小孩子就是这样,一提到玩总是有吸引力的,再加上被别人一激,那就什么也不顾了,尽管脸上余怒未消,但那种童真童趣已经回到他的脸上。
牧童一看他的一计得逞,自己多了一个玩伴,很是开心,他四周瞅瞅,除了牛羊,尽是些花花草草,这也不是男孩子玩的,挠挠头,笑嘻嘻地道:“要不咋俩摔跤吧?”
“这……”放羊小孩搓搓手,似乎有点犹豫。
“怎么,你不会摔跤?”牧童看起来十分得意。
“这有什么,摔就摔!”放羊小孩小脸一拉,似乎对牧童的这种嘲笑很不满,单薄的身子一挺,眼里也有股子不服输的气息。
“好!”
牧童低喝一声,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准备好,迅速朝放羊小孩蹿了过去,近前抬起右脚就是一个绊子,放羊小孩本能的撤左脚想躲,但一下子被他绊住右脚,上身再被他一推,直接倒在了草地上。
“你?!”放羊小孩“腾”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小脸涨的通红,显然他对牧童毫无道理的偷袭很是愤怒。
“我什么呀?”牧童笑道:“是你自己太不行啊,哈哈。”
“再来过!”
放羊小孩不再顾忌牧童的嘲笑,也不管他准备好了没有,一个较力朝牧童猛扑过去,双手伸向他的肩部,想一举把他掀翻在地。牧童虽说还在说笑,看着放羊小孩朝他扑过来,很身子不在意的微微一缩,就在放羊小孩快抓到他肩上的时候,快速地朝旁边一闪,身子一斜,还不忘在已经错过身的放羊小孩后背推上一把,使得放羊小孩“噔噔”猛跑两步,又一头栽在地上。
“哈哈,你……”
牧童笑得快直不起腰,可没等他笑完,就见放羊小孩已经再次冲到他跟前,比上次更快,伸手抓住了他肩头的衣服,被他的力量一带,牧童身子一晃,他马上一腿后撤半步,双膝一弯,稳住身形,左手按住自己右肩上放羊小孩的手,一个侧身,右手下面一较力,一个过肩摔,又把放羊小孩给摔了出去。
看起来这牧童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孩,应该是受过名师指点,小小年纪,动作有模有样,放羊小孩真不是他的对手,在这点上他很自信,但还没等他直起腰来,放羊小孩又扑过来,并且一下子就抱住了他的腰,他用力拆了几下都没有拆开,最后是两人一起翻倒在地上。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你已经输了还要胡搅蛮缠。”牧童趁着两人倒地放羊小孩松手的时机,赶紧爬起来,顺便揣了他一脚,因为他也有点怒了。
“嗷!”放羊小孩怒吼一声,两眼通红,带着满脸的泥土再次扑向牧童,接连的失败并没有打到他,尽管没有啥功夫,但他的反击一次比一次厉害。牧童想往后躲,但还是被扑倒在地的放羊小孩抓住了一只脚,猛地一拽,也倒在地上,趁此机会,放羊小孩猛地一扑,压到牧童身上,并伸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这已经不是两个小孩在玩摔跤了,那是真真切切的打架了。牧童显然被发疯一般的放羊小孩给吓住了,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卡的连连咳嗽。好在他还是学过一点功夫,在挣扎中终于曲起膝盖,用力把放羊小孩顶了出去。
获得解脱的牧童这次没有再给放羊小孩机会,蹿起来把刚要爬起来的放羊小孩又摁到了地上,一拳朝他狠狠地打去……
第一章 师缘-2:灰袍老人
“啪”的一拳,牧童小小的拳头落在了放羊小孩的脸上,放羊小孩的鼻子歪了一下,嘴角也渗出血丝,显然牧童的这一拳着实不轻,他忍住疼痛硬是没哭出来。当牧童的拳头再次扬起来打向放羊小孩的时候,树丛后飞出一条柳枝,重重的抽在牧童的胳膊上,这股力气奇大,连他的人也被掀翻在一旁。
放羊小孩一看有机可乘,想再次爬起扑向牧童,就听到一声轻喝:“住手!”慢慢从树后走出一位灰袍老人,他手里还有一根柳枝,显然就是他用柳枝把牧童掀翻的。
这位灰袍老人约莫六十岁年纪,发髻有些杂乱,没有多少装饰的灰袍也穿的歪歪斜斜,看起来不是个爱收拾的人,不过人倒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不长的一撮黑须被他捋得笔直,看着两个小孩不断微笑着点头,看来他的心情很好。
灰袍老人的那声轻喝声音不大,但很威严,两个小孩顿时停止了扑打,牧童反应很快,“噌”的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灰袍老人,眼里充满好奇。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令他更为惊奇的是跟着灰袍老人从后面走出来的一头牛,这不是他放牧的用来耕地的黄牛,而是一头黑的长毛牛,肚子底下的长毛都快挨着了地,并且被梳的整整齐齐,油光油亮。看来老人对这头牛倒是很用心。
放羊小孩这时也站了起来,他也在打量着灰袍老人,但也不时瞟一眼牧童,眼里的恨意并没有消失,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打斗和屈辱中回过神来,一枝柳条就能把牧童掀翻,他一下子对这位老人充满了敬意。
“刚才是你打我的吗?”牧童道,小小年纪,没有半点怯意。
“这里还有别人吗?呵呵。”老人道。
“真的吗?”牧童道,边说还边摸着刚才被打的胳膊,他看这老人也没什么特别,一根柳枝能有那么大的力量,他有点不相信。
“要不再试试?”老人笑道。
“不用了,嘿嘿,”牧童笑道,一脸狡黠,似乎对刚才挨了一柳枝毫不在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身后的牛:“你这是什么牛啊?真好看。它有我的牛好吗?”
“哈哈哈哈,”老人放声大笑,瞅了一眼旁边的几头黄牛道:“你的牛除了能耕地,就只能是吃肉了,我这头牛可不一样,它产自雪域高原,叫牦牛,耐力好,几天不吃,也能爬山越岭如履平地。”
“它能耕地吗?”牧童有点不服,好的牛当然要能耕地,它能吗?
“当然能,”老人道:“但我不让它耕地,它是我的坐骑。”
牧童这才注意到这牦牛的身上还搭着一些东西,一边是一些包袱行李,牛背上是一个竹编的座椅,和底下的鞍子连在一起,座椅顺下来的两个竹级也搭在一边,看来这灰袍老人并不是骑在牦牛上的,而是横着坐在椅子上的。
“这么坐着舒服吗?”牧童显然觉得这和他平时坐在牛背上不一样。
“要不你上去试试。”老人很开心的道,看来他对这个话很多的孩子很是喜爱,对他那点毛毛虫似的好奇心也一目了然。
“真的?”牧童一脸兴奋,似乎不敢相信。
老人笑着点点头,手朝牦牛挥了挥。
牧童再不犹豫,一下子冲到牦牛跟前,牦牛视乎不太愿意,朝后面躲了躲,但看着主人没有在意,也就稳稳的站在那里。牧童一抓椅下连着的竹级,“噌”的一下就窜上了牛背,稳稳的坐在了竹椅上,身子往后一靠,小屁股还颠了两下,小眼一眯,惬意的不得了。
“怎么样,我这个坐骑还行吧,呵呵。”老人笑道。
“好是好,”牧童似乎想起了什么:“但这牛走起来太慢了,哪有我们家的马快啊?”
“我又不打仗,不赶路,要那么快做什么,”老人笑道:“再说了,如果爬山越岭,走陡峭山崖,你们家的马能比过我这牦牛吗?哈哈哈。”
“嘿嘿。”这倒也是,牧童嘿嘿一笑,还是坐在上面享受着这份新奇,其实他压根对到底是马好还是牦牛好毫不在意,只是觉得现在坐在上面挺好。
“嗨,小孩,你怎么不说话?”灰袍老人早就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放羊小孩,他并不想冷落他,只是牧童的话太多,他还一直没顾上和放羊小孩说话。孩子的情绪上来很快,但去的也很快,刚才两个人还打的不可开交,但一转眼,一个坐在牛背上舒服地享受,另一个现在已经是怒容恨意全无,盯着牛背上的那个家伙,满眼的羡慕。
“我……”放羊小孩被老人突然一问,竟不知要说什么。
“哈哈哈,”小孩子的那点心思是写在脸上的,老人哈哈一笑:“要不你也上去试试?”
“嗯!”放羊小孩使劲的点着头,生怕失去了这个机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一看牛背上得意的牧童,刚走两步,又站在一边不动了。
“好了,你该下来了,”老人对牧童道:“让他也上去坐坐。”
“好。”牧童答应一声,手一撑竹椅,一个挺身跳下牛背,动作干净利落,往前走两步,还不忘回头再看看牦牛,似乎意犹未尽。
牧童刚一离开,放羊小孩就迫不及待地攀上牛背,坐上竹椅,尽管有点缩手缩脚,但也难掩开心与兴奋。
看着一头牦牛就能让两个小孩如此兴奋,灰袍老人也很是开心,捻着他那些不是很多但很直的胡须不停地轻轻点头。
其实灰袍老人关注这两个小孩已经很久了。他本来只是路过在那堆树丛后面休息,草地、阳光、牧童本来就是好景致,到后来牧童故意找茬截住放羊小孩,磨了半天就是为了要人家和自己玩,他也觉得非常有趣,但没想到的是这两孩子玩着玩着就玩上了火,逐渐成了角力拼命的架势,这还倒真吸引了他。
这么大点的两个孩子在草地上徒手打架,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是谁把谁打伤了,这也伤不到哪里去。让灰袍老人惊奇的是这牧童看起来比放羊小孩还要矮上一点,但他对摔跤、打架要在行得多,显然是经过高人指点,也是从小受过点训练,一招一式有模有样,悟性、胆略都很到位,是个难得的练武苗子。
再看这位放羊小孩,瘦瘦弱弱,有点营养不良,也不爱说话,甚至脸上小孩子的那份纯真笑容都少了些,似乎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欺负,使得他有缩手缩脚,有点逆来顺受,但一旦受人挑逗打起架来,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狼崽,不管对方有多厉害,也勇猛向前,绝不退缩,那股子狠劲和毅力不是这么大的孩子身上应该看到的东西,给人看到的是他软弱外表下野性的力量,如果加以调教,绝对可以成为江湖上的一个狠角色。
灰袍老人非常欣赏的扫视着这两个小孩,目光从这个身上移到那个身上,又从那个身上一到这个身上,不停地点头。看这两个孩子根骨不错,自己今天心情有很好,那说明就是缘分到了,他一下子也童心大振,浑身技痒,已经动了修理修理他们的心思。但调教这俩孩子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自己闲散惯了,又不想带俩个累赘在身边,所以这事还不能急,得好好筹划筹划。
“你先下来吧,我问你们个事,”灰袍老人把两人叫在一起道:“你们刚才不是要玩吗,怎么打起来了?”
第一章 师缘-3:结拜
“没有打,就是玩来着。”牧童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道。
“是他不讲规矩,一开始就偷袭。”显然放羊小孩并不同意牧童的说法。
“你还说呢,”牧童道:“你都输了好几次了,还不依不饶。”
“谁输了,”放羊小孩道:“你照样也不是被我放倒了。”
“那是你耍赖,”牧童道:“只要我注意,你就用永远放不倒我。”
“哼,吹牛,”放羊小孩的情绪又被挑起来了:“咱们再来过。”
“来过就来过,谁还怕了你不成?”
灰袍老人就问了一句,结果这两人就斗起嘴来,说着说着,两人还真往上一扑,又扭在了一起。看着这两个小孩旁若无人的举动,他又气又笑,两手一伸,掐着两个人的脖子就把两人给拎了起来。
“你们俩也太目无尊长了,敢在我面前动手?”灰袍老人道。
“快放下,咳,快放下我,疼!”
牧童已经大喊大叫,还不断的挣扎,样子有点夸张,放羊小孩虽说也疼的咬牙皱眉,但却一声不啃,死死盯着牧童。
“放下可以,但不许打架,好好回答我的话。”灰袍老人道。
“好好,”牧童道:“我不打了,您快放下我。”
“你也要说。”灰袍老人对放羊小孩道。
“嗯。”放羊小孩依旧惜字如金。
灰袍老人两手一松,这俩家伙就摔在地上,爬起来各自揉着脖子,牧童还不忘冲放羊小孩做个鬼脸。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灰袍老人道。
这俩小孩互相看了一眼,看着放羊小孩没有要说的意思,牧童道:“我叫翁锐。”
“嗯,这名字不错,”老人点点头:“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我祖父教我的。”牧童道。
“你祖父教的?”灰袍老人有点诧异:“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这个…”牧童有点犹豫不决了。
“这个什么,你快说?”灰袍老人不耐烦的说。
“我祖父不让说,”牧童道:“说了会杀头的。”
“这么厉害,”灰袍老人略一沉吟,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那你就不用说了,我来算算看。”
“你会算?”
牧童一下又来了兴趣,至于算出来会不会被杀头好像他一点都不在意,在一旁的放羊小孩也睁大了眼睛,想看看这老人是否真的很神。
“我试试看,”灰袍老人笑道:“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这也不算你说出来的,行吗?”
“嗯。”“嗯。”
牧童点头,放羊小孩也跟着点头,似乎算的事情也跟他有关似的。
“七八年前七国之乱这事你们知道吧?”老人看着这俩小孩道,那时他们应该很小,不记得这事很正常。
牧童点点头,放羊小孩摇摇头。
“这是一段故事,”灰袍老人继续道:“当年吴王刘濞联合其他六王犯上作乱,这其中也有赵王刘遂。赵王手下有位大将叫翁檀,功夫很是不错,还和前去平叛的朝廷大将曲周侯郦寄打了一仗。仗虽说打胜了,并且成功的阻止了郦寄的进攻,但没过多久,这位打了胜仗的翁檀将军却离奇的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家人。有人说他们满门被他的手下给杀了,然后投降了郦寄,也算是帮朝廷收复赵地立了功,但实际上是老将军不满赵王刘遂要他借兵匈奴攻汉,出卖朝廷,他又不想卖主求荣,投降朝廷,于是带着家人借夜色逃走,从此不知所踪。如果我算的不错,你祖父应该是那位隐居起来的翁檀将军。”
灰袍老人说完看着牧童翁锐,见他眼里满含泪水,轻轻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孩子这么小还是很懂事的。
“那到底是不是呢?”放羊小孩有点不明所以,他关心的是这位老人到底算的对不对。
“好了,”灰袍老人道:“这事以后不许再提,谁也不许说出去,你听到了没有?”
被老人的眼睛一盯,放羊小孩赶紧道:“我知道了,不说。”
“好吧,那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灰袍老人道。
“嗯…嗯…”这回轮到放羊小孩迟疑不决了。
“怎么,你也不能说?”灰袍老人道。
“不是,是我不想说。”放羊小孩情绪顿时低落,但语气很是坚定。
“不就是个名字吗,这有什么呀,”翁锐在一旁鼓励:“你看我都说了。”
“是啊,就算有什么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灰袍老人道:“再说了,我们叫你总得有个名字吧。”
“我…我姓郑,叫郑青。”放羊小孩道。
“我知道了,”翁锐突然有些兴奋:“他就是城南郑家的那个野孩子。”
“你才是野孩子!”郑青不由分说就冲了上去,想再次掐住翁锐的脖子。
灰袍老人伸手一挡把它们分开:“不许打架,”然后对翁锐道:“以后你也在不许这样说他。”
翁锐朝季青做了个鬼脸,但郑青则还是气得满脸通红。
“你父亲是那个县吏郑季?他不喜欢你?”灰袍老人觉得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不觉伸手摸住了季青的头。
好像从老没有一位长者这样亲切的抚摸自己,郑青鼻子一酸,一下子禁不住两眼泪水滚落,点了点头:“嗯。”
“那你娘呢?”灰袍老人问道。
“我娘在平阳侯家中做家奴,”郑青道:“她也管不了我。”
一个县吏小官,多少还是有点权势和财力的,和别人生了孩子却不喜欢,把他当家奴一样使唤,苦的就是这孩子了,看来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这里,不免对这孩子的疼惜又多了一点。
“这样吧,我来教你们两人武功,你们愿意吗?”灰袍老人道。
“你很厉害吗?”郑青没表明意见,倒是翁锐有点怀疑,因为他觉得天底下比他爷爷更厉害的人他还没见过。
“怎么,小家伙,不相信我是吧?”
灰袍老人心中一乐,看来不使点真功夫还真要让这小子小瞧了,他回头看了看,捡起地上的一根柳枝,走到树丛边一块五尺见方的石头跟前,一抖柳枝,柳枝变得笔直,当他挥下时,柳枝上传来刺耳的啸声,“轰隆”一声巨响,一股白烟冒起,势头已经被劈成两半。
“怎么样,你爷爷的剑能劈开吗?”灰袍老人看着翁锐道。
翁锐脸色煞白,摇了摇头。
“哪愿不愿学?”灰袍了老人再次道。
“愿意!”
“愿意!”
看来这俩孩子都不笨,刚才老人施展的本事他们都看到了,这种武功不学他们不就是笨蛋吗,立马跪倒在地,赶紧磕头:“拜见师父。”
“哈哈哈,”灰袍老人一乐,看着两个小孩拜了几拜,笑道:“起来吧,教你们点东西受你们几拜我还是受得起来的,但师父就不要叫了,我是没空做的,我也很忙的,有空了我会指点你们一下,最重要的还是你们自己静心修炼把吧”
“那不叫师父我们叫什么呢?”还是翁锐脑子转得快。
“这个…呵呵,”老人呵呵一乐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你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是,师父。”两人齐声道。
老人也不再理他们,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其事地道:“跟我学功夫,就需要答应我三件事,一是不许打听我是谁,也不许对旁人说起我的事,二是不许在外面炫耀我教你们的功夫,更不能拿我教你们的功夫为非作歹欺负人,要把它用在正道上,三是你们今天要结拜成兄弟,可以切磋,不能打架,更不能互相伤害,你们能做到吗?”
“能!”俩人同声道。
“好,”老人道:“男儿十岁脱父子,过了十岁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说话要算话,如若不信守诺言,我要取你们性命易如反掌,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虽也是一起说,但声音明显小了很多,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和激情,看来灰袍老人的这几句话还是对他们有很大的震慑力。
“好,你们这就结拜,”灰袍老人道:“你们都多大了?”
“我十岁三个月。”翁锐道。
“我不知道。”郑青一脸茫然,孩子都不知道多大,这有没有人关心一看便知。
“好啦,这样吧,”灰袍老人做了一个决定:“郑青个子要高一点,算他十岁零九个月,长翁锐半岁,他做哥,翁锐做弟,怎么样?”
“这个不行,”翁锐马上反对:“是我先跟您说话的,再说我的功夫也比他好,我应该做大哥的。”
“哈哈哈哈,”灰袍老人笑道:“你那点功夫也叫功夫,我现在随便教他两三招就能把你打败,你信不信?”
“我不信,”翁锐道:“如果他真的打败我,我就叫他哥,那如果是我赢了呢?”
“那就让他叫你哥行吗?”
灰袍老人说着,还看了看郑青,郑青有点茫然地点点头。
“我教你几招你听好了,能不能赢他就看你的悟性了,”灰袍老人也没有回避翁锐,当面就开始给郑青指点:“打架、摔跤都是一个道理,不能用蛮力,要用巧劲,比方说……”
灰袍老人仔细的给郑青解释了如何稳住身形,如何抓住时机,如何发力,如何灵活运动摆脱对方的攻击等等,期间还有几次亲自做示范,让郑青抓住他试力,郑青学得很认真,几乎没有让灰袍老人教过第二遍,前后也不会超过一刻时间,最后灰袍老人还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道:“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郑青道。
“好,你们现在就开始吧,三局比试胜两局者为兄,”灰袍老人道:“谁为兄谁为弟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刚才灰袍老人在给郑青说的时候,翁锐在一旁看似毫不在意,但他可是听得真真的,这些东西大多他以前都学过,就算是没学过的他一听也都懂,这他心里都有底,但就是最后师父对郑青说了几句他没听到,就凭这几句话就能胜过他,他还是有点不相信,不信归不信,但他却没有了一开始的自信,他也开始认真起来。
“啊!”
两人刚刚对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郑青突然眼睛大睁,一声励喝,把正在准备的翁锐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郑青的双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双肩,用力把他向下拉去。翁锐虽说一开始就失去了先机,但他以前训练的底子还在,按照祖父以前教他的办法,上前一步,压低身子,侧身用右肩去撞对方的胸口,这样既能把对方的力卸掉,劲大的话还能把对方给撞出去。但这次这招用在郑青身上却不灵了,在他转身的时候,郑青已经抢先转过身子,让开了他撞上来的右肩,几乎就成了和他面对面了,并且借他转身之力,一把重重的推在他的左肩之上,使得翁锐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个结果说什么也是翁锐没有想到的,他当然不服气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和形象了,人还没爬起来脚已经踢向郑青,郑青赶紧往后躲,谁知这家伙竟然用手支撑向前移动,速度还不慢,两腿轮番踢向郑青,郑青看着不断踢来的脚不知怎么办,只有不断地后退,结果被一块石头一绊,自己也翻倒在地。
“哈哈哈,”在一旁看着的灰袍老人笑道:“好,一人赢了一局,这回再公平较量一回。”
这回倒是两人稳稳的站定,眼睛盯着对方,生怕再被对方偷袭,特别是郑青,虽说脚下在微微地移动,但却不再盲目扑向对方,他在等待机会。
对于郑青的举动,翁锐根本就不当回事,他以为他怕了自己,在哼了两声后突然发起攻击,直接一拳击向对方的胸口,但郑青却没有正面接他这一招,而是很灵便的躲向一边,还是身体微曲,做出要进攻的样子,翁锐一看一招落空,一斜身子两手抓向郑青的侧肋,郑青知道这家伙的厉害,可不想这么容易就被他抓到,赶紧再退后两步,再次躲开他的一抓。
这郑青老是躲着他,翁锐就有些着急,他的招数用不上啊,他也顾不上用着了,直接冲上去,将急于躲开的郑青拦腰抱住,因为郑青个高腿长,摔了几下没摔倒,就干脆腿下一使力,两人一起倒在了草地上,并且不断的翻滚,一会你压着我,一会我压着你,最后还是郑青将翁锐压在下面,郑青这回没卡他的脖子,而是一手按住他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屈肘顶住他的胸膛,翁锐刚想旧计重施,屈膝将他顶开,可他发现只要他的腿一动,顶着他胸口的手肘就会加力,他就会疼得不行,只要他不动了,手肘上的力也就轻了,所以他只好先放弃这种法子,再想其他办法。
“你认不认输?”郑青道,他的脸上已经充满了自信的笑容。
“不认!”翁锐还不想放弃,但他话音一落,他就感到郑青手肘上传来的力量顶得他胸口生疼,他有点实在受不了了。
“好啦,你赢了!”翁锐终于认输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一脸轻松,这家伙看起来情绪没有想象的那么低落。
郑青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转身向灰袍老人深深一礼,叫了声:“师父。”
“哈哈哈,”灰袍老人笑道:“既然胜负已分,郑青为兄长,翁锐为小弟,你们俩就此结拜,我给你们做个见证。”
这个结果也是灰袍老人满意的结果,郑青在家里少人疼爱,自信不足,能够和翁锐在一起做做大哥,说不定可以改改这孩子的性格。
翁锐这回倒没有矫情,从地上爬起来先给灰袍老人施了一礼,然后两人一起跪下,面朝大山草地拜了三拜,然后回过身来又对师父拜了三拜,郑青站了起来,翁锐对着郑青再次磕了一个头,叫了一声:“大哥!”
郑青赶紧把翁锐拉了起来,小哥俩紧紧抱在一起,一个是满含热泪的郑青,一个是满脸欢笑的翁锐。
第一章 师缘-4:初次授艺
“好啦,”灰袍老人道:“现在你们已经是亲兄弟了,学东西要互相帮助,不能藏私,以后不管谁有难都要互相帮衬,不能相互伤害,记住了了吗?”
“记住了,师父。”俩人齐声答道。
“你们念过吗?”灰袍老人道。
翁锐看着郑青,意思让他先说,郑青嘴角抽了一下,低下了头:“我不识字,我没念过书。”
灰袍老人皱了一下眉头,舒了一口气道:“不识字就不识字,你还小,只要自己肯学,这识字念书也不是什么难事。”
“嗯。”郑青重重的点着头,满眼期待的眼神可以看出孩子对这件事的渴望。
这个年纪,像郑青这样的身世背景,本来是可以识字念书受些教育的,但他的父亲却这样对待孩子,不由使灰袍老人对他的憎恶又深了一些。
“你呢?”灰袍老人对翁锐知道谦让兄长这一点很是满意,笑着问道。
“我祖父教我识字,还教我读《论语》和《道德经》。”翁锐道。
“为什么要读这两本书?”灰袍了老人道。
“祖父说,这一本是做人的道理,一本是做事的道理,能念会这两本书就够了。”翁锐道。
“哈哈哈,”灰袍老人一阵大笑:“看来他真是想开了。那你读得懂吗?”
“有些能懂,有些不懂就问祖父,”翁锐道:“但祖父有时候给我解释,有时候就不给我解释,说是等我长大一点就会懂。”
“那你祖父都教了你一些什么功夫?”灰袍老人道。
“马步,踢腿,拳脚,摔跤,还有刺剑。”翁锐在郑青羡慕的目光中说着他学到东西,小孩子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
“那你现在就展示给我看看,让郑青也看看。”灰袍老人道。
看来翁锐是一个喜欢张扬的家伙,也敢说敢做,不管自己学了多少,说展示就展示,毫不扭捏,落落大方,马步下腰,打拳踢腿都做的有模有样,一会功夫,就弄得自己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
“嗯,不错,”灰袍老人道:“这都是一些基本功,强身健体活动身子都可以,但真正要上阵杀敌以及和高手对决光这些就不够了,你们就从头学起吧。”
“师父,我这些还要练吗?”翁锐道。
“当然要练,”灰袍老人道:“只有长练这些,你们的体格才能长大,你们也才能越来越强壮,你们才能学好其他功夫。不光你要练,你还要教会郑青练,每天至少要练上一个时辰。”
“是。”两人答应道。
“还有,”灰袍老人道:“翁锐,从今天开始,你要每天都教郑青十个字,也要把你读的书给他看,这样,过得百日,他就应该可以自己看了。”
“如果回去晚了或者从家里带东西出来,家人问起我该如何应对?”别看翁锐小小年纪,考虑问题还是蛮周到的。
“哈哈,”灰袍来人笑道:“亏你想得周全,你就实说在外面认识了一位朋友,教他识字打拳一块玩,你爷爷是不会骂你的。”
“那我呢?”显然郑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也如实说,”灰袍老人道:“只不过是他教你学,都是小孩子的事,想来他们也不会过于责难与你。”
“是。”郑青答道。
“好了,今天就先传你们打坐练气法门,”灰袍老人席地而坐:“你们坐下吧,盘起腿来,不要拘泥于什么姿势,自己感觉舒服就好,注意听,注意去感觉,有不懂的可以问。”
灰袍老人神情严肃,两个孩子顿感压力,正襟危坐。
看着两个小孩都坐好了,灰袍老人才娓娓道来:“天下武功,当为气先,气盛者强,气虚者弱,无气者死。气为力之根,身未动气先动,动则而气相随,气至则力达。气分外气和内气,外气就是我们的呼吸,行走于五脏六腑,气息通畅,神清气爽,气息涩滞,则周身受困。内气是指元气和能量,储纳于气海丹田,穿行于奇经八脉,通则循环往复,渐生奇功,滞则体弱多病,力衰功废。这你们懂吗?”
灰袍老人看着两个孩子茫然地摇着头,突然明白他一时冲动选择十岁左右的两个孩子传他功法,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孩子的智力、阅历有限,高深的的道理他们未必一下子就能懂,必须循循善诱,慢慢来。
“这样,我给你们解释一下,”灰袍老人道:“刚才你们打架是不是在发力时都要‘呀’‘嗨’的大喊?”
“嗯。”两人齐答,看来两人都有感受。
“为什么要喊?”灰袍老人道。
“这样才有力气。”
“对,这样才有劲。”
“这就是气盛者强,气虚者弱,”灰袍老人继续道:“如果我们被别人卡着脖子,呼不出气来,我们还有力气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郑青不好意思的看向翁锐,而翁锐则做着被卡脖子的鬼脸状,气氛顿时轻松很多。
接着灰袍老人又以他们刚才打斗的经历为例,讲了为什么气和力有关,气又是如何推动力发出,让他们明白气为力之根的道理。还通俗易懂的讲了外气和内气的道理,呼吸就是管五脏六腑,让人周体通泰,元气内力就是人体内能量的积聚,在需要的时候就可以瞬间爆发出去。
“师父,你说的那个外气、内气是两口气吗?”郑青怯怯的问道。
“呵呵,问的好”灰袍老人轻笑一声:“说外气是我们的呼吸,是我们能够感觉到的气,比较容易去控制,说内气是元气,会随我们的呼吸而动,其实它是我们的一种意识,它是体内积蓄的能量,它可以跟着我们的意识在体内运转,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内息,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却感觉得到。这两者一内一外不可分割,内息靠呼吸去引导,呼吸靠内息去强化,相辅相成,这才叫练气。”
“哪练气是不是就是在练呼吸?”翁锐挠着头问道。
“不完全是,但也是不错,”灰袍老人道:“凡练气不管是外气还是内息,都要从练呼吸开始,只有呼吸练顺畅了,真气就会随意识而动。”
“我们每天每时都在呼吸,不呼吸就要憋死了,”翁锐道:“这还要练吗?”
“当然要练,”灰袍老人道:“会呼吸是人的本能,但这只能让人活着,要想变得比别人强大,就要练呼吸,这一呼一吸之中,能采集天地间的灵气,能激发我们体内的潜能,把这些潜能积累起来,就是练内功,我们就会变得越来越厉害。”
“真的吗?”翁锐道。
“哪这要怎么连呢?”郑青道。
“你们记着,练呼吸有三个层次,”灰袍老人道:“第一个层次,是要练气息通畅,身体放松,意识集中。做到这一点不难,但也要凝神静气,首先要坐得住,这也是练性子。第二个层次是练气息悠长,平稳呼吸,主要是练控制,气息越来越细,一呼一吸之间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用特别强求,而是顺势而为,以自己感到舒服为止。第三个层次是练气归丹田,就是在想象中,吸进去的气息会慢慢的装满小腹,当我们慢慢呼出气的时候,小腹会慢慢缩小,我们也会感到一股热流慢慢的沉于丹田,时间越长,就会感觉丹田越充盈,就会感觉越来越有精神。”
灰袍老人说完,让这两个小孩慢慢的呼吸,慢慢的感觉,有什么不对也当场指正,有什么疑问也是耐心解释,看着他们终于掌握了呼吸的要领,他也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那内气要怎么练呢?”郑青问道。
“不用这么着急,”灰袍老人道:“先练好呼吸,等你们能控制自己的呼吸,等你们的丹田有充盈感,我自会传你们练内气之法。”
“那师父今天会教我武功吗?”郑青对这件事有点迫切。
“练气就是武功的开始,”灰袍老人道:“今天我就给你们先传这些,你们回去好生练习,一个月后我会在这里等你们,我会查看你们练得怎么样,谁练得好,我就会给谁传下一步的功法。”
“是,师父。”二人答道。
“还有,”灰袍老人道:“这些日子,翁锐以前学的东西你们两人还都要练,郑青的字也要学。”
说罢,灰袍老人也不再理会郑翁二人,坐上牦牛背上的竹椅,飘然而去。
第二章 学艺-1:煞有介事
灰袍老人一走,这小哥俩就愣在当地,这似乎不是他们想象的拜师学艺后的样子,师父的课上完了,也告诉了他们要自己练习,但他就这么走啦?他到底去了哪儿?其他什么都不管了?
“你说师父他还会回来吗?”既然郑青是大师兄,翁锐当让要问一下他。
“他会回来的,”郑青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翁锐道。
“因为我是大师兄,”郑青很自信的道:“我还是你哥。”
“你还真的想做我哥?”翁锐道。
“你要不愿意你可以不叫。”郑青道。
“谁说我不愿意了,”翁锐也不想让人说他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好吧,哥,现在我们怎么办吧?”
“嗯…”郑青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你教我扎马踢腿吧。”
“哼,”翁锐有点不乐意:“你是大师兄,我教你扎马踢腿,你教我什么呀?”
“这个…”郑青略一思索:“我教你打石子吧。”
“打石子?怎么打石子?”翁锐一下子来了兴趣。
“你看……”
郑青随手捡起几颗小石子,冲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扔去,小石子飞的又快又稳,“啪啪啪”几声,石子都重重的打在树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嘿,你行啊,”翁锐由衷的赞叹道:“你怎么学的?”
“这有什么呀,”郑青道:“我天天放羊,羊跑了我就用石子将他会打回去,这样时间长了,我就会了。”
“那我也试试。”
翁锐觉得这个很简单,捡起几颗小石子就扔,看着不远处郑青刚才扔过的那棵树,使劲扔了过去,可这些石子划着很长的弧线,没到树跟前就落了下来,就算是有几个能将就扔到的,那也没了多少力气,离那棵树差了不少距离,扔了十几颗后,他揉着有酸痛的肩膀放弃了。
“还是你教我吧。”翁锐道。
“你先教我扎马踢腿。”郑青怕这家伙不肯教他。
“你放心吧,我答应师父的一定会教你。”
翁锐说完,真的像个小师父一样讲了扎马步的动作要领,还给郑青做示范,还不断的纠正他,直到他做规范了为止。然后又给他教了几个踢腿和压腿的动作,然后就再也不想教了。
“怎么不教了?”郑青道。
“今天不教了,明天你来陪我玩我才教你。”翁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那好吧,我来教你打石子吧。”
郑青倒是没那么小气,一口气将如何选石子,如何瞄准,如何发力,如何先练近距离,练准头,然后再练远距离都给他说了,听得翁锐也是如痴如狂,刚听完就迫不及待的按照郑青的说法去试,果然十分有效,虽说没有郑青打的那么好,但已经可以扔得更远,偶尔已经有一两颗可以打准树干了。
“难道就这些?”翁锐有点意犹未尽。
“当然不止这些,”郑青道:“等你把这些都练好了,我再教你怎样在跑动中去打跑动中的羊。”
“谢谢大哥。”翁锐给了郑青一个甜甜的微笑。
“不…不用,”郑青有点不好意思:“你该教我认字了。”
“这个简单,”翁锐信心十足,周围看了一圈道:“我们今天就先学这十个字,天、地、山、草、树、石、牛、羊、你、我。”
说完捡起一根树枝,在一旁的土路上就写了起来,写完了,就让郑青照着写。郑青从来没写过字,写的歪歪扭扭,有的笔画还不对,惹得翁锐在一旁不断地哈哈大笑,还不断的嘲笑他太笨,好在郑青的注意力全在学字上,对翁锐的嘲笑毫不在意,翁锐笑归笑,但还是会在旁边不断地指出郑青写的不对的地方,没过多久,他竟然把这十个字都学会了。
“能再教我几个字吗?”郑青脸上写满渴望。
“不行,”翁锐道:“今天的都教完了,明天你要早点来,玩好了之后我再教你。”
“好,一言为定。”郑青尽管有些不舍,但看看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就真的要挨打了。
对郑青来说,这一天是他最为高兴的一天,他不但意外的拜了个师父,还结交了一位兄弟,他不但可以学武功,他还可偷偷认字读书,这都是以前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从后角门把羊群赶进了后院的羊圈,正好撞见了前来查看的管家,厉声斥责他又不知跑到哪里偷懒去了,但看着一只只羊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羊也一只没少,就嘟嘟囔囔的走了。
郑青这才感到肚子很饿,赶紧跑到下人们的厨房,这里人家早已经吃完饭了,一个人也没有,连锅也洗刷干净了,正在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叫声。
“青儿。”
“阿姆。”
来人正是给下人们做饭的老妇人,郑青一直称她为阿姆,她也一直悄悄地照顾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没有她,郑青是不是在这个家里能活下来真的没人知道。
“饭在瓦盆下面,我给你热热吧。”阿姆轻声道。
“不用。”郑青自己翻开瓦盆,下面是一碗乱七八糟的剩饭剩菜,好在有满满一碗,他也顾不了这许多,端着碗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把这碗饭吃了下去,咂么着嘴,好像在吃山珍海味。
“把碗给我吧。”阿姆道。
“谢谢阿姆。”郑青行了一礼转身就出去了,身后传来阿姆一声低低的叹息。
虽说郑青也是郑家的儿子,但他是不能进前院的,整个郑家好像就忘了这个儿子的存在,最多就是知道有一个小家奴每天都会去放羊,至于他每天吃什么,过得怎么样,没有人去关心他,这倒也给了郑青很大的自由。
郑青在后院有自己的一间草屋,尽管很简陋,但还算紧实,不透风,不漏雨,一个人住着还算宽敞,里面还有一盏油灯,平时都是阿姆偶尔来帮她收拾收拾,补补洗洗,也算让这孩子有个人样。
郑青今天一到他的小屋,就把满关了起来,点起了油灯,平时那点孤寂、害怕的感觉一扫而空,先是在土地上把翁锐教给他的十个字又练习了很多遍,生怕自己睡一觉起来忘掉,然后就是扎马步,踢腿,一直弄得自己浑身是汗,这才坐在床上喘息,没过一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练起了呼吸,练着练着,实在是太困了,就倒在床上呼呼的睡去。
翁锐的情况就要好很多,当他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在门外等他了,问他为什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还搞得灰头土脸的,他就说今天交了一个好朋友,两个人在草地上玩摔跤,这家伙力气很大,还教他打坐练气练力气,说他吃完饭还要打坐练气,下回要继续和他比试。还别说,这家伙有真有假的一段话,还真把老爷子给蒙了过去。
翁檀老将军带领全家从赵地逃到这里,既不敢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敢随意显露自己的武功,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这么多年过去,也和周围的邻居处得很好,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身上有什么问题。这回看小孙子从外面回来,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要打坐练气,逗得他差点笑出声来,孩子因为他而清苦,现在他自己能在外面找个玩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他根本就没想着翁锐真能去做这件事。
但吃完饭洗漱过后,翁锐还真煞有介事的在堂屋打坐练起气来,惹得全家人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都来围观,但他自己浑不在意。翁檀老将军看他如此认真,也就招手让其他人退下,还亲自指点了他一些动作和要领,然后笑着离开。
他真的不相信翁锐能把这件事坚持下去,他觉得他还是在玩。
第二章 学艺-2:漫长的等待
一个月对于一个大人来说,那也就是天气变得更热了一点,地里的庄稼又长高了一尺,还有很多活没来得及干时间就过去了。但对于一个只有十岁急于长大的小孩来说,一个月哪可是一个漫长的等待,特别是他心里还有点小心思的时候。
翁锐这一个月过得相当煎熬。
开始几天,有了郑青的陪伴,他觉得这每天放牛的日子好玩多了,除了玩,还要教郑青拳脚和识字,最重要的是他还时不时的拿郑青寻开心,逗逗他,郑青也不恼不怒,他们俩的关系已经融洽多了。
但过得十天八天,这新鲜劲一过,翁锐就觉得浑身不得劲,甚至有点焦躁不安,连和郑青玩的兴趣都少了许多,没事就在那簇树下发呆,郑青逗他他也不想理,更别说是主动教他拳脚和识字了,那也是郑青缠得不行才草草教他,完成任务了事。
要说翁锐练呼吸的进境,可还真不能小瞧了他,一是他自己感兴趣,憋着劲要和郑青比,练起来特别认真和用心,二是旁边也有个高手,翁檀将军虽不是什么内家大家,但武林练气的法门还是知道一点的,指导十岁的孙子还是绰绰有余,大半月下来翁锐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一坐下来不久就可以达到放松的状态,呼吸悠长,平稳有力,看着由呼吸带动的小腹一起一伏,连偷偷看着的翁老将军也连连颔首称赞。
有了这点小的进境,天天练气就已经不能满足翁锐的要求了,说白了,一条柳枝就能把一块大石给打断,给他留下的映像实在是太深刻了,他做梦都在想着成为非常厉害的大侠,坐在树下看着那块断裂的石头发呆,心里也想着的是自己一挥柳枝,这块石头就应声而裂,变成现在这样。
同样是一个月,但对郑青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郑青是个苦孩子,本来就没人疼爱和关心,更不可能有人给他教什么东西,就算是在翁锐眼里非常厉害的打石子神技也是他无师自通自己练的,他对学点东西,要像其他孩子一样有见识,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渴望。
机缘巧合,被人逼着打了一架,认识了翁锐,还成了兄弟,虽说师父只是教了他呼吸之法就不知所踪,但这个兄弟身上也有许多他不会的东西,从哪里学不是学啊,他显得如饥似渴,甚至有些贪婪。
郑青开始要翁锐教他东西还有点羞涩,但几天下来,这俩孩子便亲热的不分你我,他便毫无节制的哄着、骗着翁锐教他东西,只要翁锐教他,不管翁锐的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他都能答应下来。为了满足翁锐的好奇心,偷偷的把翁锐带回家,看看他们家的大宅院,结果被管家发现,又被他父亲郑季给揍了一顿,还罚他一天不得吃饭。但有翁锐这个兄弟,就算是家里没吃的,他倒也不会饿着。
郑青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孩子非常聪明,记忆力超群,他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所以他学东西几乎不让别人教他第二遍,他需要的是更多更新的东西,并且进步也非常快。尽管练呼吸他和翁锐的进境相比还有差距,但不到十天,翁锐身上那点拳脚、摔跤、马步、踢腿的基本动作就全学会了,虽说功夫还差了点,但他自己相信,只要他自己知道怎么练,一定可以练得和翁锐一样好。
对别人来说,小孩子学写字都是一件苦差事,但对他来说纯粹是一种奢侈和难得的机遇,说好每天认识十个字的,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就变成了二十个,再到后来,翁锐就开始天天发呆,郑青来问他的时候,他嫌烦就直接告诉他,也懒得计较,到底一天多少个字谁也说不清了,二十来天时间,他认识的字已经不止一千,已经可以安静的坐下来读翁锐带来的书了。
“翁锐,这几个字我不认识,你教我一下吧。”郑青过来,指着书让的字让翁锐看。
翁锐不耐烦的把书推向了一边:“哥,你说师父他还会回来吗?”
“师父说他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郑青还是那句话。
“我怎么有点怕,”翁锐道:“我怕他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我相信师父。”对郑青来说,他比任何人都愿意去相信这个师父,因为这个师父他才有了一点点改变,这里面有他太多的希冀。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翁锐道。
“不知道,但会知道的。”郑青道。
“那你知道他住哪里吗?”翁锐道。
“不知道,这个也会知道的。”郑青道。
“师父都不让问,哪你怎么知道?”翁锐道。
“不知道,但我肯定能知道。”
郑青的信心似乎也感染了翁锐,他的情绪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你说师父他那么厉害,他会不会就是神仙?”翁锐眨巴着眼睛道,显然他不是刚想到这个问题的。
“这个…”显然郑青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他觉得翁锐说的有些道理,能用一根柳枝把石头打碎,除了是神仙,他好像还没有见到什么人能做得到。
“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也能成为神仙?”翁锐的眼睛更亮了。
“哈哈,你做梦吧。”郑青笑道,他觉得做神仙实在太遥远,只能是做梦,笑完了,他的脸也沉静下来,他可没有去想那么久远、那么不靠谱的事情,他只想学点东西,他自己想有一些改变,他不想过他现在过的日子。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翁锐问道。
“我想当大将军,”郑青坚定地道:“杀敌立功,当大官,我不想受人欺负。”
“我可不想作大将军,”翁锐道:“要杀很多人,我祖父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但可以骑大马,拿长剑,很威风的。”郑青眼里闪着光。
“但要有人让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情怎么办?”翁锐的这句话已经有点不像他这么大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了。
“大将军很厉害,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郑青还是很兴奋,抬头看着远方。
翁锐摇摇头,他似乎不想再和他争辩:“我只想学了师父的武功,像师父一样,不呆在这一个地方,要到很多地方去看看,我祖父说,外面的天地要比这里大得多,就是走上一年也走不完。”
在一个十岁孩子的心目中,一年永远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好啦,不说这些了,”郑青道:“你先把这几个字给我说了。”
“不行,今天已经给你说了很多了。”翁锐忽然想了起来。
“嘿嘿,”郑青嘿嘿一笑:“等你说完了,我就陪你玩好不好。”
“玩什么?”这阵子他们俩确实都玩得没什么好玩的了。
“还玩摔跤怎么样?”郑青道。
“玩这个也没意思,”翁锐道:“你又摔不过我。”
“这可说不定,”郑青道:“我这两天可是天天练来着,肯定可以摔倒你。”
“那你要输了怎么办?”翁锐道。
“输了…输了我就给你当马骑。”郑青道。
“好,一言为定。”
“不行,你得先把这几个字教我。”
翁锐说完,就想立即开始,郑青可不上他的当。翁锐想着的是如何胜了赶紧把郑青当马骑,而郑青心里想着的是如何多学几个字,至于会不会给他当马骑,他压根就不在乎。
翁锐看看搪不过去,也只好认认真真的给郑青讲好了那几个字,郑青学好了字之后也没有食言,拉开架势准备好好和翁锐斗上一场。
虽说只过去了二十来天,但这两个还是十岁的孩子站在那里的架势就和一开始完全不一样了。有了名师的指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二十来天两个人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场,实践就是最好的老师,彼此对对方越来越熟悉,经验也越来越足,虽说还是翁锐赢的比较多,但两人相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郑青的进步真的是非常大,并且越来越有章法。
“你的摔跤是我教的,你先来。”翁锐笑道。
“我是你大哥,你先来。”郑青一点都不示弱。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为了能今天骑郑青的大马,翁锐也顾不上去拿那些虚架子了,一个踏步上前,右手迅捷一探去抓郑青的肋下。郑青左手一切把他当开,左腿顺势后撤半步,右手架起做起了防御。他知道翁锐这招只是一个虚招,但你若是不防,他就会真的抓住你,他已经吃过他这招的亏了。
看着郑青躲得很是灵便,翁锐也不再停歇,右脚大踏一步紧贴郑青右腿想将它锁住,右手一压郑青右手贴身屈肘向他猛推过去,郑青则急撤右腿转身,两手猛地抓住翁锐的右手借势往自己怀里一拉,翁锐一看不妙,急忙左腿向前跨出一大步,有腿也连忙跟上,人一下子也转到了郑青的右边,就像跳过去一样,这样还得了一个便宜,就是以侧身对郑青的大跨步正身,这个机会他可不想错过,顺势一把推到了郑青的前胸,再也来不及反应的郑青就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来,骑大马!”翁锐高兴的走过去把郑青来起来。
“来吧,上!”
郑青真的撅起屁股两手撑地,翁锐也毫不客气地骑了上去,还不断的挥手打着郑青的屁股,嘴里还“驾驾”的喊着,开心极了。郑青开始还费力的一步一步往前爬,没走几下,他就直起身子,背起翁锐快速的在草地上跑了起来。
草地上传来两个孩子欢快的笑声,郑青到底是真输还是假输,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章 学艺-3:师父回来了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熬到了,对于翁锐来说,这简直就像一年一样长。
但天公不作美,终于熬到的这一天却又整整下了一天大雨。这样的天气是不用放羊或者放牛的,但小哥俩还是如约赶到树下,等待着灰袍老人的出现,等待着哪位神一般的师父再教他们新的东西。但直到天色将晚,郑青才将已经湿透的、一天都没有吃饭的、痴呆呆的翁锐劝回了家。
等他们走远,树丛中的老人抖了抖身上的蓑衣,脸上露出难以觉察的笑容,身子一晃,像一股青烟,超另外一个方向飘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在这种雨天,郑青自是不会有人想起他,他想干吗就干嘛,但翁锐就不一样了。
这孩子痴痴呆呆地情况翁老将军前几日已经发现了,开始也没在意,就觉得可能是孩子累了,情绪有点低落,但这大雨天也朝外跑,说明这孩子心里真有事,大雨都挡不住的事那就是可能与某个人有约定,再回想起这个月来的种种变化,翁老将军隐隐明白了一件事:可能真有一位能人在指点这孩子的功夫。尽管他想通了这一点,但他却并没有点破,孩子不说自有他不说的道理,武林中人自有他们的神秘。
大雨天孩子出去玩,这以前也是常有的事,但这一整天都不回家,连饭都不吃,这就有点不正常了,他的父亲翁奇、母亲惠氏已经来到门口看了几回,看到站在门外的翁老将军就什么话也没说又回去了。他们觉得老人家今天也很古怪,不但不让他们去找,还告诉他们回来啥也不许问。
天还没黑,翁锐终于回来了,不问就不问,湿透的衣服总该换换吧,惠氏赶紧把儿子拉到内屋,换好干净的衣服,洗好弄好,又端出热乎乎的饭菜。翁锐啥话也没说,拿起就吃,吃饱喝足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看着一脸疑惑的翁奇和惠氏,翁老将军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
翁锐的失望和沮丧是写在脸上的,要想在翁老将军跟前藏,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那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他不说,老将军也不问,自己很想坐下来练气,但他的心却很难平静,坐着坐着竟然委屈得哭了。老将军没有劝他,等他稍微平静一点,才轻声说了一句。
“你们今天没有等到他?”
“您怎么知道?”翁锐吃了一惊。
“我原本不知道,”翁老将军道:“一看你那张委屈的小脸不就全知道了,呵呵。”
“那您说他为什么不来?”翁锐的一句话就算是全招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来?”翁老将军道。
“您是说他也来了?”翁锐不解的问。
“我不能肯定,”翁老将军道:“如果他是一位武林奇人,这点雨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你们都能去,他怎么可能不去?”
“那他为什么不见我们?”翁锐还是不理解。
“也许他在考验你们。”翁老将军淡淡的说了一句,这里面的道道太多了,孩子还小,他实在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
“真的,”翁锐一下又兴奋起来:“这么说我们今天去对了?”
“当然,”翁老将军道:“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践,答应的事情当然要去兑现了。”
“嗯,”翁锐道:“我没事了,我还要练一会。”
“好,那我走了。”看着孙子没事了,翁老将军也就放心了。
“祖父,”看着老将军将要离开,翁锐突然问道:“您怎么不问问我他是谁?”
“哈哈,”翁老将军一声大笑:“就连你自己现在都未必知道他是谁,我问你又有何用,哈哈哈。”
翁老将军虽说知道翁锐可能说不明白那人是谁,但他却对那人越来越感兴趣。
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是半夜停的,到了早上,一片风和日丽,整个天空、山川、草地都像被刚刚洗过了似的,干干净净,湿漉漉的。
天气好,人的心情也会好,翁锐的心情就更好了,一大早起来,就听见他和往常一样的闹声。
昨天还有点担心儿子的翁奇和惠氏,看见翁锐一早起来,像没事一样,吃饭,收拾行装,准备去放牛,两口子疑惑地看着翁老将军,老人家也只是笑而不语,不做任何解释。
两个小孩经过一个月的玩闹,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辰末时分竟同时赶到了那丛树下,令他们惊奇的是,他们昨天等了一整天的师父和他的牦牛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他没有穿上回的那件灰袍,今天穿的这件青衫则显得更精神,但他拉着个脸,似乎有点不高兴。
“拜见师父。”看见老人在此,郑青翁锐赶紧上前行礼。
“怎么到现在才来,是不是你们一直这么偷懒?”老人的脸虽说拉着,但语气并不是很严厉,似乎也没有生多少气。
“师父,昨天下了一天雨,道路泥泞,要晒晒才好出来。”郑青赶紧解释道。
“师父,我们约的时间好像是昨天?”翁锐似乎对师父昨天爽约也有点意见。
“昨天怎么啦?”老人道:“昨天那么大雨,你们也要我在这里等啊。”说完他的眼睛已经看上了天,他不能让他们看出他眼中的笑意。
“可是我们来了……”翁锐还不甘心,郑青想拉住他但没有拉住。
“这么说是我不守信了?”老人道。
“不是,我们怎么能说师父呢?”郑青赶紧说道,可翁锐就是不肯声。
“呵呵”老人轻笑一声:“我看啊,你们就是缺心眼。”
“难道我们不该来吗?”翁锐有点委屈。
“不是说你们不该来,”老人道:“我是说就算来了等等没人就算了,却非要在此淋一天的雨。”
“那我们不来会怎样?”翁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哼,”老人哼了一声道:“你们要是不来,就永远别想见到我了。”
“师父,这么说您昨天也来了?”郑青恍然道,看来这孩子也不笨。
“你说呢?”老人不置可否。
翁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终于能够确认祖父说的话的含义了,虽说他还不能明白这些大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但他很庆幸他们这次做对了。
“这一个月你们是不是天天就在这里等啊?”老人看着四周问道。
“是。”郑青老老实实的答道。
“是啊,师父您怎么知道?”翁锐觉得有点惊讶,难道师父在天天看着他们?
“说你们缺心眼你们还真缺心眼,”老人笑道:“你们看看,这方圆几百步范围内的草都被你们的牛羊吃光了,说好一个月,你们也不该是这么个等法呀。”
“嘿嘿!”两个人一起傻笑起来,看着附近光秃秃的草地,和远处绿油油的一片一比,他们自己也觉得很好玩,这么长时间,他们自己都一点也没有想起这件事。
虽说说他们缺心眼,但孩子们的这份诚心和迫切劲还是令他很开心:“好了,今天就不要再在这里放牧了,我们去远处草长得茂盛的地方去,否则牛羊吃不饱,你们回去该挨罚了。”
两个孩子也被师父的话逗乐了,赶紧过去赶他们的牛和羊。
等到了一片很好的草地,牛羊都去吃草了,他们才跑到师父跟前:“师父,你今天要教我们什么功夫?”郑青问道。
“师父,这次您要呆多长时间?”翁锐心里想着的已经是另一个问题了。
看着这两孩子的表现,老人很是满意,虽然都想着要学,但他们的心思还是不一样的。
“我这回会待个十天八天的,”老人道:“先不要问我要教你们什么,我先要考较一下前面要你们学的、练的做得怎么样了。”
“呼吸我天天练的,”翁锐道:“我祖父也教我,练气的时候我觉得很舒服。”
“你告诉他我的事了?”老人道。
“没有,”翁锐道:“他猜到有人教我,但他没问?”
“哈哈,看来他是个明白人,”老人道:“我来看看你的进境怎么样?”
说完,他拉起翁锐的一只手,搭向他的脉门,缓缓地送了点内力过去,他竟然感觉到一丝丝的抵抗,而这孩子对此毫无觉察,不由点了点头:“看来你的祖父也是位内行。”扭头又看着郑青道:“你呢?”
“我已经认识一千多个字了,”郑青很骄傲的说:“翁锐拿来的书我都可以看了。”
“哦,”老人这回惊讶的可不是一点点,他指着翁锐道:“都是他教的?”
“嗯。”郑青笑得很灿烂,翁锐笑得也很得意。
“他有这么大能耐?”老人有点不相信。
“开始他给我教,后来我学得多了他就不肯了,”郑青道:“是我拿陪他玩换的。”
“哈哈哈,”老人大声笑道:“嗯,换得好,换得好。”这两孩子他都没有看错,一个心胸大度,不藏私,一个求知欲强,不耻下问,一个月能学这么多字,说明这孩子也够聪明。
“那你其他的东西学了没有?”老人问道。
“都学了,”郑青道:“我演示给您看。”说完,他把从翁锐那里学来的马步、拳脚、踢腿、摔跤等动作统统演示了一遍,虽然气息有点粗,但平稳有力,显示这孩子的呼吸练得也小有所成。
“嗯,不错,”老人道:“从今天开,我教你们练内气。练内气,要从认识经脉和穴位开始。”
第二章 学艺-4:灵枢经
老人示意他们二人坐下,看着这两位不满十岁的孩童,他在琢磨如何讲他们才能明白,尽管他们都很聪明,但毕竟是孩子,理解不了还没有太大问题,以后还可以学,理解错了就可能遗祸终生,最后还是决定先给他们讲清道理,道理明白了,就算日后自己不在,他们自己修炼也应该没有大碍。
“上回教你们调息练气之法,你们都做得很好,”老人道:“但从练气到练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明白很多道理。今天讲的不必去刻意记忆,但却要悉心体会,想通道理,这对日后练功非常重要。”
翁郑二人目光炯炯,神情专注。
“上古武学之道和养生之道同出一源,所以医者也多为武者,”老人道:“医者要想给人治病,就要明白五脏六腑调和之道,就要懂得全身经络运行之法,才能使人怯病强身,延年益寿,而这调和之道和运行之法,又暗合武学内功的修炼法门,所以它并不神秘,人人都可修炼。”
“武学修炼在于自身修炼,可谓是外练技而内练气,”老人继续道:“外技之法工于机巧,工于变化,易学而难精,如无内功相佐而极难进境。内气修炼讲的是练筋脉通达,激**内先天之元气,接天地之灵,守内元之根,纳真气于气海丹田,丹田虽小,可容真气于万方,真气无形,可摧万物成齑粉,此为武之根本。”
“人为天地万物之灵,其身体构造也秉承天地,内外相通,息息流转,永不停歇。”老人缓了一口气慢慢道:“人体有十二经脉,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阴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少阳小肠经、足少阴肾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和足厥阴肝经,这些经脉外接人的四肢肩颈皮肉,内接人的五脏六腑,四肢动,则五脏六腑应,经脉修,则脏腑和,脏腑和,则体健强。”
“除此十二经脉,人体还存有奇经八脉,”老人表情秉然:“督脉、阴维脉、带脉、任脉、冲脉、阳维脉、阴跷脉和阳跷脉,他们也是身体内息重要的流转通路,虽没有和五脏六腑连接相配,但它们却是十二经脉之间重要的沟通脉络,并对十二经脉的气血起到蓄积和渗灌的调节作用。这其中的任脉和督脉更是重要所在,他们一前一后几乎连接起全身所有的经脉,任督二脉通,则气血无不通达,内修功力也随之大增,武功修为也可达到极高境界,所以诸多练武之人,在内功修为上都把打通任督二脉当作一个很大的目标。”
老人讲到这里,郑青还在认真的听,而翁锐已经不由自主的摸着他的身体和翻看着他的手臂,似乎在寻找这什么。
“别动,听师父讲。”郑青看到翁锐的动作打断了师父的话,就赶紧制止。
“有什么问题吗?”老人看着翁锐道。
“师父,”翁锐道:“这经脉对人身体如此重要,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呵呵,”老人轻笑一声:“你这性子还真急。人体经脉每个重要的转折点或者交汇点在体外都有相对应的位置,我们把这些位置叫做穴位,人体大的穴位有三百六十处之多,小的穴位更是不计其数,每条经脉上都有自己独特的穴位,气血就是沿着经脉在各个穴位间流动,记住了这些穴位的名称和位置,自然也就记住了人体的各条经脉。”
“那怎样找到这些穴位呢?”郑青也忍不住问道。
“这倒不用你去找,”老人看着这孩子,眼里多了些赞许:“前人对此已经做了很多研究,已经将这些经脉和穴位绘成图册,你们只要按图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并记住就可以了。这些穴位都是人体重要之所在,按压、针刺、打击都会有明显感觉和反应,这是治病的原理,也是武学用于克制敌方的法门。”
老人说完,从身上拿出两个薄薄的绢本递给他们,很新,显然是刚制成的。
“<灵枢经>,”刚翻开第一页的翁锐就道:“这是什么书?”
“这原是本医书,经过我提炼简化后用它来练内功也是不错,呵呵。”老人笑道。
“师父,这上面的线和点就是经络和穴位吗?”郑青已经看到了里面的图示,有很多张,都是一个个没有穿衣服的人体图,有全身的,有半身的,有正面的,也有侧面的,还有背面的,一条条线把一个个点都连了起来,还有很多小字标记。他从来没看过这些,觉得有些怕,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总觉得人不穿衣服是有点羞的,但他还是忍住了。
“啊,这些人怎么没穿衣服?”翁锐就没有忍住,大声叫道。
“要是画在衣服上你能看清楚这些经络和穴位吗?”老人道。
“嘿嘿,”翁锐也知道自己问的很傻,傻呵呵的笑了,他又问道:“师父,这是您画的吗?”
“哼,你以为我这一个月都干嘛去了?”老人对此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画这个也要不了一个月呀。”翁锐对此似乎不以为然。
“你小子别不识货,”老人道:“这一个点,一条线,要是画错一个地方,都可能要了你的小命,你给我画画看。”
翁锐没想到这里面得道道如此厉害,吐吐舌头再也不敢说了。
“你们听着,”老人正色道:“这虽是一本小册子,但也是我大半生的心血,是本门的不传之秘,没有我的允许,既不得对外人讲,也不得给外人看,谁看了,我就杀了谁,并且连你们一块杀,记住了没有。”
翁锐突然有股冷森森的感觉,从拜师开始,他都觉得这是一个挺和蔼可亲的老人,怎么突然为了一本绢书就要杀人,他感到这书有点沉,也有点烫手,但它却不敢放下。他心里甚至想,如果现在不学会怎么样,老人会不会杀了他,他想想还是有可能的,因为他已经看了这书,如果他不学了,他就变成了外人,那杀了他就顺理成章了。
“你在想什么?”老人突然盯着翁锐问道。
“没…没有。”翁锐有点慌。
“是没有想什么,还是没有记住我说的话。”老人的话依旧有些冰冷。
“是没想什么,”翁锐马上恢复了状态:“您的话我记住了。”刚才心里想的话说什么也是不敢说的,说完了他还看了郑青一眼,他感觉他也有点吓傻了。
“我也记住了。”郑青道。
“记住就好,”老人微微一笑,也没有再深究:“看看你们手里拿的书一样不一样?”
郑青和翁锐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他们惊讶的发现,他们两个人手里拿着的绢书竟然是不一样的。
“师父,这…”翁锐刚想说,就被老人一抬手打断了。
“你们两拿到的都只有半本,”老人道:“你们俩只有互相交换着看才能看到全本,这万一你们谁弄丢了,也只是丢了半本,别人也练不成我的功法。”
翁锐和郑青都觉得老人讲得有道理,但其实这里老人也埋了一个小心思,他想教这俩孩子,又不想被他们拖累着,但又怕他不在时他们贪玩懒惰不用功,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要他们自己有个较劲,谁想着都要比对方学得多,至少也不能比对方少,那他就不担心督促他们了。
“好了,我现在开始教你们认穴,”老人拿过郑青手里的绢册,翻到第一页指着第一幅图道:“这是手阳明大肠经,它始于商阳穴,看商阳穴就在食指内侧……”
老人仔细的给他们讲解了手阳明大肠经的每个穴位,并按压他们的每个穴位,让他们明白穴位的准确位置和按压时的感觉,然后让他们自己玩自己找,直到他们找对位置记住名字再讲下一个。两个孩子也是兴致盎然,你追我赶,一上午功夫竟然学完了三条经脉,这速度连老人也觉得有点吃惊。
第二章 学艺-5:练气
真要是有事干,十天并不算太长。
这十天老人真的是很忙,两个孩子倒是很亢奋,每天沉浸在辩脉认穴的游戏中,一点都没觉得这是个压力,一见面就你戳我一下,报一个穴位的名字,我戳你一下,报一个穴位的名字,时不时的还传出“错了,错了,不是这儿”、“对对对,就是这儿”的打闹声,玩的不亦乐乎,老人看着也连连颔首,看来他对这两个孩子的进步还是很满意的。
过得七八天,翁锐和郑青就对全身十二条经脉和奇经八脉的走向路径以及经脉上的穴位记得滚瓜烂熟,老人的一根树枝随便戳到他们哪个穴位,他们就能立即回答出来,老人随便报出哪个穴位的名字,他们都能在对方身上或者自己身上准确的找到位置,老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你们最近学得不错,进步很快,”老人道:“记住归记住,但时间长了也会忘记和记混,所以还要常常温习和记忆,直到你们的经脉全练通了,就会永远记住了。”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练经脉呢?”翁锐已经迫不及待。
“练经脉也就是练内功,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老人道:“特别是在你们这样打基础的阶段,要一步步来,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嗯,我知道,”郑青道:“就像翁锐教给我的扎马踢腿,练好了基础,才能学好其他功夫。”
“呵呵,你说的不错,”老人投来赞许的目光,轻笑一声道:“今天我就教你们练内气。前面要你们练呼吸,就是要你们练就呼吸悠长,稳定有力,气感强烈,能够控制,所有内功经脉的修炼都是从呼吸开始,用意识控制平稳有力的气感,顺着脉络穿过一个个穴位,最后再回到原点,循环一次就是一次修炼,你们的经脉就会慢慢畅通,你们的内力就会一点点增强。
开始的时候,你们只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气感,甚至是感觉不到气息的流动,只能感觉到意识的流动,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们静心修炼,就会感到经脉中的气息像一条小溪,然后就像一条小河,然后就会变成一条大河,就会越来越有力。”
“师父,”翁锐又想到前面去了:“我们要练到什么时候经脉中的气息就可以变成一条大河了?”他问这一句,是因为他一直不能忘记的是那根柳枝可以震裂巨石,他想,这时候经脉中的气息一定是像大河一样了。
“到我这样的年龄吧,”老人的话有点冷,他是有点担心,要是这家伙一味地追求速成,弄不好会伤到他自己:“练功本没有捷径好走,只有基础打扎实了,再加上自己的悟性,也许也可以快一些。”他既要这家伙老老实实的练功,也不想太过打击他的积极性。
“哪这打基础要多少年?”看来这家伙想的是要比别人多。
“三到五年吧,这也要看个人的悟性和努力。”老人道。
“哦。”翁锐哦了一句就不说了。
“还有吗?”老人问道。
“没有了师父,嘻嘻。”这家伙又缓过劲来了。
“那就好,注意听,”老人继续道:“人体的内功的修炼从运行小周天开始,小周天有小成,可练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各经脉通,可行大周天,使全身经脉联通,奇功可期。”
“什么是小周天?”翁锐刚一开口,就看到老人眼睛一瞪,赶紧道:“不问,我不问了。”
老人没再理他,继续道:“小周天就是练任督二脉,以意识为指引,让内气沿任督二脉循环一周,就像昼夜更替,阴阳交互。鼻吸清气,使吸入之气下降至脐下丹田,经会阴,过肛门沿督脉尾闾上行,经夹脊到玉枕,再到头顶之百汇,入泥丸上丹田,顺面部至舌与任脉相接,至前胸膻中中丹田而下,至下丹田复沿原路循环,即一个小周天。”
翁锐诡秘一笑,刚想说什么,又缩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老人问道,这回连郑青都白眼对他了。
“没…没什么。”翁锐有点慌。
“没事的,你说吧,”老人忽然也来了兴趣:“我不会怪你。”
“那…我说了?”翁锐试探着道。
老人笑着点点头。
“我是说,这运气能不能倒着来,”翁锐道:“比方说由任脉上而督脉下。”
“哈哈哈哈。”
老人一阵大笑,他突然很感慨,他开始不太喜欢这个不太专注还老要问东问西的翁锐,可突然他觉得这孩子与常人不一样,他总有很多疑问,他总能从旁人想不到的地方去想,这一点和郑青的用心、专注、听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忽然想到,凭郑青的悟性和恒心,这孩子一定可以成大器,做一代武林豪客绝对没有问题,但说要开拓创新、开宗立派,翁锐的这种潜质可能性就要大得多。这么想来,老人一下子就不再讨厌翁锐问问题了,而觉得这家伙越看越可爱。
“你们俩将来想做什么?”想到两个孩子的发展特质,老人也童趣大发。
“我想像师父一样,走很多地方,看很多地方。”翁锐抢着说。
“为什么?”老人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听我祖父说外面的地方很大,有很多不一样的山,很多不一样的河,还有很多不一样的人,还说着不一样的话,我都想去看看。”翁锐说得很陶醉。
天性淳朴,崇尚自然,这倒很有点道家的根性,老人心中暗暗想道。
“你呢?”他又问郑青道。
“我…”郑青有点犹豫,他想的和师父不一样,他有点怕师父不高兴。
“他想做大将军。”看着郑青犹豫不敢说,翁锐索性替他说了出来。
“哦,”老人倒是有点惊讶:“这也很好啊,能说说为什么吗?”
老人觉得郑青一直有点自卑和内向,在很多时候都很鼓励他。
“我就想杀敌立功,很威风,不想受人欺负。”郑青倒是说得很干脆。
这想法和这孩子的经历不无关系,老人一想就明白,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想做大将军,要想杀敌立功,首先就要把功夫学好。”
“嗯。”郑青重重的点着头。
“师父,您还没说练功能不能倒着来呢?”翁锐道。
“哈哈哈,”老人笑道:“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顺着它就会事半功倍,逆着它不但可能无功,还可能非常凶险,人身体的气血流动也有它的规律,顺着它就能强健体魄,逆着它就可能生病,甚至有性命之忧,当然不能逆着来了。”
“我看水顺流而下很是敞快,”翁锐道:“但有人却筑坝把它拦起来,让水位逆上来灌溉禾苗,这不也很好吗?”
老人愕然,翁锐竟有如此之想,忽然间又释然一笑,他要不这么想就不是翁锐了。
“水往低处流是自然之理,”老人道:“筑坝提高水位而引流浇灌禾苗也是利用自然之理,但这种改变却蕴含凶险,如果筑坝不坚,或者水大而坝小,不仅可能伤及筑坝引流者,还可能伤及他人。修习武功也是一样,顺其自然是正理,剑走偏锋是奇功,这奇与正之间就像阴阳,本不可分,关键在于把握之人,把握的好,奇亦是正,把握不好,正亦可无功。武学之道,确有人逆经而练奇功,但却没有听说过可以逆经而打基础的。”
“师父,我明白了。”翁锐道,他看起来好不经意,似乎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而师父却说了这许多。
“你真的明白了?”老人道。
“是,”翁锐毫不在乎地道:“就是在基础没打好之前不要练其他的,小心练坏。”
“还真是明白了,”老人道:“看来我小看你了。”
接下去两三天,老人又陆续给他们讲了要练的各个经脉的先后次序,还有每个经脉的内气流转方向及循环线路,并看着他们调息运气,指导他们去寻找真气到达每个穴位的感觉,还有一些真气留穴、冲穴的技巧,至少他们在小周天的运行上已经没有太大问题,这才叮咛道:“练内功重在积累,急不可急于求成,也不可懒惰荒废,每条经脉的图谱和歌诀都在书上,以后就看你们自己了。”
“师父,你又要走了?”郑青和翁锐都有些不舍。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老人道:“这回已经教你们够长时间了。”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郑青道。
“这回没准,也许是三个月,也许是半年,”老人道:“这回不要傻傻的在这里等了,我回来自会找到你们。”
“是。”两个孩子齐声答道,泪水已经在他们眼里打转。
“好啦,我还会回来的,”老人也很感慨,这次在一起待了十天,他真的喜欢上这俩孩子了:“也没啥东西,给你们每人做了一把木剑。别小看这把剑,分量韧性都有,就是没有开刃,给你们用来练剑再合适不过。”
两个孩子拿过来一看,两把剑几乎一模一样,长短两尺有五,剑身剑鞘都有,两柄剑的剑格上各刻着一个字,一个是“青”,一个是“锐”,俩孩子高兴的不得了。
“师父,那您走了,谁教我们练剑?”翁锐道。
“这不用你操心,自会有人教你。”老人道:“我这里有一份信,你把他带给你祖父。”
老人说完,也不再嗦,像上回一样,坐上他的牦牛飘然而去。
第二章 学艺-6:天枢老人
平阳城外的高岗之上,淡淡的月光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灰蒙蒙的颜色,树木不是很多,也不很高,稀稀落落的杂在各处。初夏的夜晚还有点清凉,但树间草丛里的各种虫豸却耐不住寂寞,在黑影遮住的地方叫得很欢,展示着它的存在,也许还是为了吸引异性的到来,所有的这一切,都显得高岗之上旷达、寂静、放松。
就在这里,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他一动不动,被微风轻轻掀动的衣袂也成了树影的一部分,他几乎完全融入了这一片的夜色,就连他脚下的虫豸也已经忽略了它的存在,簌簌的叫成一片。
他默默地看着平阳城的方向,那里还有点电灯光,虽然相距有半个时辰的距离,临高而望,但感觉上近在咫尺,然而那里的喧嚣声一点也传不到这里。他的呼吸细微、平稳、悠长,身体很是放松,看来他是在等着一个人。
时辰刚交亥时,夜色里的人耳朵似乎动了一下,他似乎感觉有人来了,因为他听到远处草丛里虫豸的叫声停了,而这种叫声的停滞地在一点点向他这边移动,他微微一笑,长舒一口气,内敛的真气也瞬间释放出来,无声的荡向周边,周围叫得正欢的虫豸好像突然感觉到了这微微的震动,一下子就不叫了,这瞬间的安静迅速传向四周,一直到来人的脚下才停下来。来人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却没有停步,一直走到在离他十几步的地方这才站住。
“你来了?”夜色里的人道。
“是我。”来人答道。
来人正是翁锐的祖父翁檀老将军。翁老将军自从猜到孙子后面有高人指点,他就开始特别关注翁锐的一举一动,每天回来,除了练呼吸,他还要背东西,在自己的身上找来找去,晚上睡觉也是念念有词,人更是像着了魔似的,除了吃饭睡觉,对家里的人也不理不采,对放牛的事更是心不在焉,有好几次牛都好像没有吃饱,还是他晚上给牛加的草料。对这么一位在家里从不安分的家伙,现在能被人收拾的如此服帖,可见这人的法力之大,不由也让他钦佩几分。到后来几天见他学的练的越来越玄妙,他倒是越来越不敢打搅了,更不用说再去指点他了。
昨天晚上一回来,乘着没人,这小家伙还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封信,问他他也只是笑着摇摇头,这更让翁老将军新奇万分,当着孙子的面,他显得毫不在意就把这封信揣了起来,吃过晚饭也顾不上再去观察翁锐,到房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今夜二更城外高岗一聚。
简单的一句话,翁老将军心里就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那位高人不单是他猜到的那位,他还对自己知道不少,看来翁锐这家伙嘴不严实,他的事肯定他和那位高人没少说。但不管怎样,此生有幸能去见一下那位高人,也算没有白活,是福是祸在他这个年龄倒实在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翁老将军是算好时间出门的,一路上也没多想见面会是个什么样子,但他没想到对方在很远就能感知到他的到来,内息的震动竟能达到百步之遥,可见这的确是个极为可怕的存在,但既然来了,他就不会停下来,见总是要见一见的。
“翁老将军。”那人道。
“天枢老人。”翁檀道。
“你知道我?”天枢老人道,他没有否认,看来翁檀老将军是猜对了。
“你不也知道我吗?哈哈。”翁老将军笑道。
“看来翁锐这家伙的嘴不太牢靠。”天枢老人道。
“呵呵,你还真是错怪他了,”翁老将军看来对这个孙子颇为钟爱,自然要维护于他,轻笑一声道:“就他一个小孩子,恐怕到现在都不会知道你这个师父是谁,更不要说他讲给我听了,何况,我的情况也不见得就是他说给你听的吧。”
“这话倒是不错,”天枢老人道:“他还真是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还说说了就会杀头的。”
“就凭这一点你就想到我?”翁檀有点诧异。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天枢老人道:“当年七国之乱,作为赵王刘遂的手下大将,翁老将军和前去平叛的朝廷大将曲周侯郦寄打了一仗,首战取胜,还斩杀了不少汉朝大将和军士,之后不久却和全家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留给世人很多猜想,也因为如此,才减轻了赵地对朝廷的压力,使得朝廷可以顺利平叛,大胜之下人人都在请功,自然也没人愿意继续追究。开始我也以为像传说的那样是翁老将军被害了,到后来想想这也不太可能,以老将军的实力,当时赵地的武官恐怕还没有谁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是有,也应该提着你的头颅押着你的家小去请功,但这些都没有出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翁老将军不愿打这场仗,带着全家偷偷跑了。翁锐的武功基础有模有样,一看就是家学,他自己也说是祖父教的,翁姓又有武学家学的恐怕不多,再加上他说这会杀头,恐怕我要再想不到翁老将军都很难。”
“唉,”翁檀长叹一声道:“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我还有一个猜测,”天枢老人道:“后来我听说赵王刘遂下令借兵匈奴以攻汉,你是在他下令之后才走的,我想你一定是对这件事不满。”
“人微言轻,不满也只能选择逃避罢了,”翁老将军道:“作为人臣,本该尽自己的本份,随主起事是死是活那都是命。原只说是为了清君侧而诛晁错,但到后来却成了联合匈奴来攻汉,这匈奴对大汉之地虎视眈眈上百年,本就是朝廷大患,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既管不了,也只好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
“呵呵,”天枢老人一声轻笑:“这就是老将军最使我敬重的地方。”
“天枢老人说笑了。”翁檀道。
“不要叫我天枢老人,呵呵,”天枢老人道:“也许我和你的年龄也差不了多少,你称我天枢子即可。”
“好,那就叫天枢子,呵呵。”翁老将军也不再矫情。
“我很好奇,既然翁锐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天枢老人道。
“说他一点没说也不真实,”翁老将军道:“翁锐在家里就不是个很安分的孩子,开始看他回来学着练气,我还以为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的,怕他练得不对我还指点了他几次,可到后来在那个大雨天没等到人,看他回来失落的样子,我才明白这孩子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对这个人突然就有了兴趣,这才想起他平时问我的一些问题,什么牦牛到底是什么牛?坐着牦牛真的爬山越岭如履平地?还问我能不能用刀劈开石头等等。”
“这孩子是喜欢问问题。”天枢老人也感慨道。
“看着他第二天回来欢天喜地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们找到你了,”翁老将军道:“武林有武林的规矩,不该问的我绝不问,他每天回来都像着了魔似的背那些经脉口诀,在自己的身上找穴位,虽说我只是一个练刀枪的粗人,以前也不练这些,但我知道这是道家高深的内功心法,联系到以前的种种迹象,我终于想到了天枢门。”
“你了解天枢门?”天枢老人道。
“谈不上了解,只是听说,”翁老将军道:“我戎马一生,上阵杀敌耍大刀,练的都是粗把式,虽算不上武林人士,但也听过不少武林的典故,武林有很多门派,有的经常招摇于市,有的则讳莫如深,但多少都知道一些,然而最神秘的莫过于道门三圣门。听说这三圣门成门立派的时间各不相同,但却都深谙道家的道法精髓,各自创出绝世神功。”
“你都听说什么神功了?”看着别人谈自己,天枢老人倒是兴趣很浓。
“这可都被传成武林中的天人了,但也只是听说和传说,很少有人见到,”翁檀正色道:“听说天枢门为武圣人孙武的后人所创,不仅道家内功、剑法冠绝武林,还传承了武圣人的战阵埋伏运兵之道;天玑门醉心于机关暗器之法,恐怕在这上面已经到了入道入仙的境地;天工门只是听说尊鲁班爷为祖,建筑的奇巧恐怕是帝王将府也未必能及的,只是不知道这天工门的武功……”
“哈哈哈,”天枢老人笑道:“天工子这老家伙年轻时武功还可以,但自从他喜欢上了盖房子,恐怕这家伙早就不行了。”
“听说这道门三圣都有一些怪…怪…”问题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不知该怎么说了。
“都有些怪癖,”天枢老人道:“这有什么。”
“比方说天枢子你喜欢骑着牦牛逛天下……”
“你就是凭这些这想到我的?”天枢老人打断他的话。
“我想不出第二人。”翁檀道。
“哈哈,也罢,”天枢老人道:“我们这些人都闲散惯了,难得去理这些尘世之事,这回事偶尔路过,一时性起,倒是让这两个小家伙给绊住了,哈哈。”
“这是他们的福分。”翁檀道。
“这也算是缘分吧。”天枢老人道。
“天枢子今晚约我到此所为何事?”翁檀问道,既然聊了半天了,也该谈谈正事了。
“呵呵,”天枢老人道:“是我嫌烦,想给翁老将军转嫁点麻烦。”
“没有啥麻烦的,”翁檀道:“天枢子请讲。”
“我这里有本剑谱,”天枢老人道:“我没有时间教他们,本来想给他们自己练,但他们现在还太小,怕他们练得不对将来再纠正起来麻烦,想请你给他们指点一二。”
“这是你门中不传之秘,我岂能染指。”翁檀惊道。
“翁老将军多虑了,”天枢老人道:“这只是天枢门的基础剑法,等这套剑法练成,天枢十三剑我自会亲自教他们。”
“原来如此,”翁檀道:“哪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天枢子谢过翁老将军。”天枢老人说完,随手递给翁檀一本剑谱。
“客气了。”翁檀接过剑谱道。
“告辞。”话一说完,天枢老人掺手致礼,飘然而去。
第三章 冲突-1:翁家学剑
天枢老人走了,也没告诉他们关于这个神秘天枢门的任何信息,尽管这回比上回好一点,教了他们十天,但教过他们之后依旧让他们自己练,没有人指点,也没有人监督,这对两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个考验。
虽说练的还是基础,但这练经脉不像练气那么简单,提升的已经不止一个层次,它需要全神贯注,凝神静气,以练气为出发点,找到气感,气沉丹田,才可以通过意识控制内息,沿经脉慢慢巡行各个穴位。
人乃天地造化之完美的神灵之体,各条脉络无不感天应地自成体系,而各条经脉又相互贯通构成更大的系统,与外在的身体器官和内在脏腑相对应,使得整个肌体具备强大的功能。但这些功能只是一种潜力,未开发之时所有功能只能自然表现出很小的一部分,这就是普通人正常的生命状态,要想变得强大,就要通过淬炼身体的经脉,激发出体内各个角落的潜能,这也是道家顺应天地的练功方法,据说练到极高境界,不仅可以成就金刚仙体,还可与天地同寿,长生不老。达到这种境界的只是上古的传说,但因此练成绝世武功却是每个时代都看得到的事,这也使得道家功法流派纷呈,传播很广,道门三圣门就是这些门派中近乎于道的神秘所在。
虽然拥有天地造化的每个人都可以去激**内潜能,练就神功,但这需要法门,需要艰苦的淬炼,无异于改天换地,难度可想而知,这就是为什么修道之人如此之多,但真正能达到极高境界的人却寥寥无几,以至于被尊为天人。所以淬炼经脉比练气更费时间,更需要努力,它不但练的是道法自然的心力,更练得是坚持不懈的恒力。
好动是孩子的天性,在动中学做游戏,他们会学得很快,甚至是无师自通,但要放下天性而去做自身修练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开始几天,翁锐郑青这哥俩的新鲜劲还在,都还想着要怎么超越对方,在家里偷偷地练,出来放牛放羊一空下来,也是找地方就练,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但是十多天下来,他们就有点坐不住了,心气也浮燥起来,数次强迫自己入静不成,翁锐就首先放弃了。
他看到郑青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在周围吃草的羊群,无聊地甩着手里的牧羊鞭。
“你怎么不练了,嘻嘻。”看到郑青也练不下去,翁锐倒没了太大压力,嬉皮笑脸的过来骚扰他。
“没意思。”郑青白了他一眼,扭头又去甩他的鞭子。
“你这怎么行呢,”翁锐像个小大人:“你将来可是要做将军的,不练怎么行?”
“你怎么不练啊?”郑青道。
“我没关系,”翁锐道:“我又不想当将军,练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今天不练明天还可以练。”
“你说我们这么练行吗?”郑青忽然问道。
“你不是很相信师父的吗,”翁锐道:“难道你怀疑这么练不对?”
“我不是怀疑师父,”郑青道:“我是说光练这个行吗?”
“那我们练踢腿玩摔跤怎么样?”翁锐其实心里早就这么想了。
“那好吧。”郑青道。
玩对孩子来说是个永远的诱惑,特别是有人陪着一起玩就更不用说了,两个孩子先比马步,看谁扎得时间长,然后又是踢腿压腿活动身子,最后才开始摔跤。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磨练,郑青在这方面进步很快,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赶上了原本根基就不是很深的翁锐,两个人现在摔起跤来几乎旗鼓相当,但郑青今天似乎是心不在焉,在第三次被摔倒之后就躺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起来呀,继续,”玩性很足的翁锐以为郑青因为输了而丧气,故意激他道:“这回我让你。”
郑青是个很要强的孩子,哪怕是输,也绝不要对方让他,要是平时翁锐这样说,他早就跳起来继续和他战斗了,但今天一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并且连嘴都懒得还。
“你到底是怎么啦?”翁锐被郑青弄得有点沮丧。
“还是没意思。”郑青说完,一翻身把头埋在了草地上,看来他真的没有情绪。
“哈哈哈,”不远处传来一阵浑厚有力的笑声:“玩都没意思,哪啥有意思呢?”
“祖父,”翁锐一听,就赶紧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放牧啊,哈哈哈哈。”
来人正是翁锐的祖父翁檀老将军,他已经暗地里观察这两个孩子好几天了,自从答应了天枢老人要代他给俩孩子授艺,翁老将军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机会。他知道他们天性好玩,一味地强迫他们修练内功会泯灭他们的天性,动静结合才是自然之道。这俩孩子现在刚刚接受天枢老人就是他们的授业恩师,对他传授的功法自然敬若神明,但天枢老人现在却无意告诉他们这是天枢门的剑法,那他就得找机会接近这俩孩子,假装无意中传授给他们,也算是应人之诺,成人之事。现在看着这两孩子受不了这练功的单调乏味,已经开始懈怠,他觉得这是时候了。
“郑青,这是我祖父,”翁锐赶紧介绍道:“他是郑青,就是我那个结拜兄长,嘿嘿。”
虽说是兄长,但翁锐从来没有把这个当回事,还是一个劲的郑青郑青的叫着,而郑青也从来就不在意,给祖父说是兄长,翁锐倒首先不好意思起来。
“嗯,”翁老将军点点头:“既然是结拜的兄长,就应该以兄长称之,怎么能随便直呼其名,没大没小,呵呵。”翁老将军笑着责备翁锐。
“是,兄长。”翁锐很夸张的给郑青行了一礼。
郑青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一直傻愣愣的看着翁檀老将军,在他心里,这种能上阵杀敌,并且打败过曲周侯郦寄的人,简直就是他心目中的神人,就是他的偶像,激动之下竟不知说什么好,翁锐怪里怪气地叫了一声的兄长,才使他缓过神来。
“晚辈郑青拜见翁老将军。”郑青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哈哈哈,”翁老将军笑道:“郑青,你既然和翁锐结拜为异性兄弟,也当称我为祖父才对。”
翁檀老将军这么说,是为了拉近和这孩子的距离,日后传他们剑法更随意方便一些。郑青这孩子也不傻,一听老将军这么说,不由心头一热,立马跪倒在地,叩头便拜。
“郑青叩见翁家祖父。”让这么一位自己无比崇拜的老将军做自己的祖父,这是郑青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这一个头磕下去,他立马感到离他的将军梦近了一步。
“呵呵,好,好,”翁老将军连声说好:“起来吧,孩子。”
翁檀老将军已经从翁锐那里听说过这个孩子的身世,从心里很有些为郑青鸣不平,今天再亲眼看到这个孩子,见他虽说有些单薄,但看骨架身形,确实是个练武的苗子,还有这孩子眉宇间流露着一股沉稳刚毅的气息,这么点孩子,说话落落大方,不慌不忙,确实是一个可以塑造的将才。
“你们为什么刚才不玩了?”翁老将军明知故问。
郑青看看翁锐,觉得他们的理由说不出口,意思是你说吧。
“嘿嘿,”翁锐又开始嬉皮笑脸了:“我们觉得玩的东西都没意思了。”
“这么快就没意思了,”翁檀老将军道:“你们不是要每天练功吗?”
“天天坐着练功也没意思,”翁锐道:“练得怎么样自己也不知道,练着练着心就慌了。”
“呵呵呵,真是个孩子,”翁老将军笑道:“你们还小,不要着急,每天练气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不要贪多,每天都练一点点,每天进步一点点,日积月累,这也是不得了的。等你们有了一定的基础,进境会越来越快的。”
“那我们每天还有很多时间做什么呢?”郑青看来不想浪费一点时间,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己的功夫快点成长。
“你们可以练剑啊,”翁老将军道:“你们俩不是每人都得到一件礼物木剑吗?”
“是我们练您教给翁锐的那个剑法吗?”郑青道。
“哈哈哈,”老人一阵大笑:“当然不是,那只是给翁锐活动身体用的,算不上啥剑法。”
“那谁教我们呢?”郑青道。
“我这里倒还真有一套剑法,”翁老将军道:“如果你们喜欢,我就传给你们。”
“祖父,你真要传我们剑法?”翁锐道,他以前可没有少缠着祖父教,可祖父就是不同意,只教给他一些最基础的招数,根本就算不上剑法。
“这还有假,”翁老将军道:“这可是一套真正的剑法,是一套道家的入门剑法,叫做‘混元剑’,学会了之后你们就可以互相切磋,日子也就没那么枯燥了,呵呵。”
“谢谢翁家祖父。”郑青一下子来了精神。
“谢谢祖父。”翁锐也十分开心,随手捅了郑青一把,两个孩子会心一笑。
“传你们剑法可以,但我有个要求,”翁老将军道:“每天要练的基本功,每天要读的书都不能少,每天内功的功课不能拉下,你们能做到吗?”
“能!”“能!”两个孩子同声答道。
“这样吧,”翁老将军道:“我每天传你们三招剑法,然后你们自己练,练好了第二天我再传你们三招,如果没有练好就继续练,直到你们练好了再教。”
翁老将军说完,顺手从旁边折下三根树枝,稍作处理,给了他们一人一根,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根,道:“今天先用这树枝代替,以后你们可以带着你们的木剑来练。这‘混元剑’的前三招剑法,第一招起式、第二招立阳式和第三招分天式,这第一招起式也叫遥祭三尊,这既是一招向对方行礼的招数,也是一招用来防守的招数,练得好了用它进攻也颇具威力……”
翁檀老将军很耐心的给两个孩子解释每一招每一个动作的用意和点划路线,并亲自演示各招的本招及变招,直到两个孩子都听懂了,开始自己尝试演练,他才站在一边观瞧,还不时指点纠正他们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这种代人授徒的做法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章 冲突-2:功夫小成
自从翁檀老将军开始教翁锐和郑青剑法,郑青都快变成个翁家人了。平时总是翁老将军出去,借他们放牧之际,找一些僻静之所教他们剑法,要是碰上下雨天不用放牧,翁老将军还会把他们带到自家的后院闲厅内讲述。好在住在城南的郑家和城东的翁家并不是很远,步行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郑青在家里几乎没人管,不放牧的时候出去玩也是家常便饭,这倒省了许多事情,为了避人耳目,连吃饭都是翁老将军亲自拿来,不让家人参与。
武林有武林的规矩,就算翁老将军不是武林人士,规矩他还是懂的。他答应教这两个孩子剑法,这里面势必牵扯到天枢门的秘密,尽管天枢老人并没有特别强调要保密的事,翁老将军也只是告诉他们这叫做“混元剑”,并没告诉他们这是哪个门派的剑法,还是特意嘱咐他们不能将跟他学剑的事张扬出去,所以两个孩子练剑,也是非常低调,尽可能不被外人撞见,一直到他们将这六十四式“混元剑”法学全了,也没有人发现这两孩子学会了一套剑法,就连翁家和郑家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在翁老将军教他们剑法的时候,他也在仔细地体味这套剑法,开始他只是感到这套剑法大概脱胎于道家的养生之道,招数古拙大气,动静节奏感很强,变化也不是很复杂,甚至看不出有什么太强的攻击性,以至于他就认为这确实是道家的一门入门剑法,是用来锻炼身体和养生的。等后来翁锐和郑青都学会了,他们在反复演练剑法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随着这两孩子剑法套路的熟练,身形变得稳健有力,呼吸变得浑厚悠长,体质也好了许多,开始一套剑法下来都要气喘吁吁,现在就算力道加大似乎对他们来说也不太费力,这些似乎都和这套剑法有关,难道是这套剑法中藏有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孩子的气质变化还体现在他们的内功修炼上,以前需要用意志力去控制的内息,他们现在操纵起来似乎变得容易了很多,好像添了一个无形的帮手,他假装无意去探了一下两个孩子的进境,发现他们确实进步很快,他更怀疑这一切都和这套剑法有关。
出于对天枢门的尊重,翁檀老将军在给孩子教剑法的时候,就只是自己看懂记住然后教给他们,自己刻意没有去练这门剑法,说实在的,他也确实没看出这套剑法有何厉害之处,但有了这个猜测之后,他就有点忍不住了,在夜深人静之后,又拿出他已经封存很多年没动过的剑,在后庭将六十四招“混元剑”一招招使下来,开始还有点生疏,几遍下来就变得流畅起来,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感觉浑身筋骨舒坦了很多,难道是他想多了?
翁檀老将军几经思索,他还是有点不死心,他又连续练了几天,反正这套剑法活动筋骨还是很好的,谁知他练到第五天,也就是这套剑法练了十几遍之后,他在运剑时突然感到一丝内息的流动,那不是他所能控制的那种,而是身体内自己流动的,他继续催动剑势,这丝内息从若有若无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通过随后几天的连续练剑,他终于可以确信,这看似非常普通的剑法,实际上是一门非常高明的道家武功,看似在练剑法,实际兼练内功,可能练内功的重要性要远大于这套剑法本身的作用。
初步揭开了这套剑法的秘密,翁老将军这才明白天枢老人的用意,给这俩孩子教了很多脉络穴位,又教了调息运功之法,但就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在没人监督的情况下真的能静心去练功,这是很多人都难以想象的事情,并且很多经脉的淬炼是建立在有一定内功基础上的,要是基础不到,就算是明白经脉的修习方法也毫无用处,但有了这套剑法,对于好动的孩子来说,就算他们完全不知情,也不影响内功的修炼,而这渐渐形成的内功基础,又会很好的促进经脉的淬炼,这简直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设计,他不由对天枢门的功法又多了几分崇敬。
其实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套看似简单的道家入门剑法,并非只是为了促进内功修炼那么简单,当它达到一定的境界,绝不输给武林任何一种高深的武功,但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发现的,这既要看心性,还要看功力,更要看使用者对这套剑法的信心。
翁檀老将军偷练“混元剑”纯粹是为了弄清楚这套剑法的功用,既然他已经明白,就断然不再练这套剑法,就算是没人知道他也放弃得干干净净,这是他做人的底限。他有他自己的武功,就连这些他也练得很少了,因为他觉得这些对他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
自己不练,但他却没有放松对孩子们的督促。有了这套剑法,翁锐和郑青的练功之路就显得有意思多了,在练剑之后,他们连练内功练经脉都觉得容易了好多,他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翁老将军自然也不便点破,这也使得这哥俩的功夫进境神速。
天枢老人在半年后确实来过一次,这次只待了一天,看了看他们练的剑法,指出了一些还不到位的地方,看他们演示正确后只告诉他们继续练,不要偷懒,也没再给他们教新的功夫。接着又查看了他们内功进境,这里面倒是详细而又耐心的给他们教了一些凝气和冲穴的法门,还告诫他们内功修炼时的一些忌讳,以及可能的走火入魔的状态及救治方法等等。没有内功基础这些都没有问题,当有了一定的内功之后,这些就变得非常重要,轻则功废,重则伤及性命,或许天枢老人觉得将这些东西告诉他们的时候到了。
在翁檀老将军知道天枢老人来过之后,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从此也不再特意去指点两个小孩练功了,一是怕指点错了,二是怕有偷功之嫌,他想天枢老人一定会有他自己的安排。郑青有事没事往他家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两个孩子能够亲近,也便于他们切磋武功,这本是件好事,但这种习惯未来给翁家带来了巨大的灾祸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此后的几年,对翁锐和郑青来说既平淡又充实,日子似乎轻松了许多,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他们也不再刻意去等他,每次他来也都是没几天功夫,指点指点他们就走,剩下的日子他们依旧放牛牧羊、习武练功。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四五年,对翁锐和郑青来说似乎啥都没有变,其实这两人的个头都长高了,身体壮实了,力气变大了,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比以前厉害多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师父天枢老人又回来了。
这回天枢老人既没有查看他们的内功进境,也没有再看他们的剑法演示,而是直接让他们比试一下。
一听说要比试,两个孩子即刻变得兴奋异常,他们平时练剑,也没少偷偷地比试,手里的木剑有你刺中我的时候,也有我刺中你的时候,但刺中就刺中了,他们还可以继续玩,但今天在师父面前,他们都明白,要是被刺中,那就意味着自己输了,这是极没面子的事,所以两人也都有点紧张,但还是跃跃欲试。
“开始吧。”天枢老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郑青丁字步站立,右脚在后踩实,左脚在前虚点,剑尖朝下,两手一掺朝前一推,这倒是标准的道家礼节。而翁锐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两腿平行站立,右手木剑一横,剑尖朝外,单手平推,也算是个见礼,但江湖之气十足。这两人摆开的这个架势,两柄剑一竖一横,看起来倒像是两位少年侠客要进行决斗,可能是天枢老人没想到会有这种景象,差点扑哧一乐笑出声来,但他还是忍住了,静静的看着两人。
在两人对峙了一小会之后,郑青首先动了,但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手腕一抖,剑尖前指,左手捏个剑诀置于胸前,前置的右脚斜着向前踏出,然后左脚则交叉跟着。郑青移动,对面的翁锐也跟着动,他的姿势没变,只是脚下移动,让自己一直处在郑青的正对面。但这样的移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郑青刚踏出第三步的时候,倒是翁锐首先猛地前踏一步,剑势荡开,一招“分天式”正正地朝郑青劈了下来,郑青倒也不慌不忙,左腿后撤半步,右手一晃,三道剑影迎上,一招“遥祭三尊”把翁锐的剑拦了下来,翁锐当然不会停下,在两剑接触一下之后,身子一抵,脚下移动已到郑青之侧,木剑顺势横着拖动,借身子的旋转之力,剑尖朝郑青的左肋划来,一招“归气式”使得非常熟练。但就算是木剑,郑青也不想让他划着,后退、转身、立剑一气呵成,正好抵住翁锐的剑,以一招“立阳式”化解翁锐的“归气式”,但他的转身并没有停下,而是突然抵近翁锐,左臂以肘作剑,撞向翁锐的肩头,逼得翁锐不得不跳步躲开。
郑青的这招“道冲式”变化极妙,连站在一旁的天枢老人都连连点头,两个孩子也是极尽这几年所学,在“乒乒乓乓”的木剑撞击声中把他们学到的剑法身法都使了出来,没多久功夫,六十四招剑法就使完了,但他们还是没有分出胜负,继续用重复的招数向对方攻去。
“好了,你们先停下来吧。”天枢老人道。
第三章 冲突-3:刺中
这场比试可以说是郑青和翁锐学剑以来最认真的一场,为了让师父高看一眼谁都不敢马虎,唯恐一不小心让对方刺中一剑脸面无光,但这样一来,两人的出手就保守了许多,所以整套剑法用完也没分胜负,听到师父示下,两人赶紧停下,脸色都有点尴尬。
“我让你们比试,你们在干什么?”天枢老人似有不悦。
小哥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回答。
“郑青你说。”老人点名要郑青说,他知道要僵下去肯定是翁锐先开口,在这方面还是要鼓励一下郑青。
“师父,”郑青躲不过去只好说:“我们刚才的比试不对吗?”
“那我问你,剑是用来干什么的?”天枢老人道。
“杀敌防身。”郑青道。
“如何杀敌?”天枢老人道。
“刺中对方。”郑青道。
“你们刺中了吗?”天枢老人道。
“这……”
“这什么,重新比过。”郑青还想说什么,被天枢老人厉声打断。
翁郑二人已经是十五岁的小伙子了,身高已经几乎与成人无异,天枢老人不想再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一切厉害的功夫都是在你死我活的拼斗中磨炼出来的,如果没有进攻的勇气,那就不配做一名武士,最终也会在别人的进攻中倒下,要了解这一点,讲再多都没有用,也只能在拼斗中去理解。
二人再次拉开架势站定,也没有过多的过度,郑青历喝一声,身形暴起,空中木剑一扫,显出数道剑影,要是一把铁剑,功夫再好一点,那就是一片剑光,这招“和光式”那也是很厉害进攻招数,可以覆盖身前一大片区域。一看到郑青的这个招数,翁锐却急向后躲,没有像刚才一样见招拆招,郑青一看翁锐没有接招,脚一落地,继续上前,但手上的招数已变,左右开弓,把一把剑使的像一根鞭子一样,这招“同尘式”也同样颇具威力,翁锐这回倒是没有退,而是突然一脚前伸,一腿弯曲跪地,身子后仰,木剑划地而过,一道弧线向上托住郑青的剑,待得郑青身形一跃过他,他的身子还没来得及起来,前腿一收,单膝跪地倏然转身,一剑已经戳中郑青的屁股。
这次交手,郑青是听了师父的话,一路猛攻,而翁锐就显得有点狼狈,但这变形的一招“解纷式”却给他了一个机会,顺手一剑戳中了郑青的屁股。这一剑什么招数也不是,更和“混元剑”无关,郑青脸一红,觉得翁锐有些赖皮,不由心生恼怒,居高临下,对着还没完全起身翁锐抖手又是一剑,并且数道剑影组成了一个圆环,不管翁锐怎么躲,他的头、肩、背总有一个地方是要被刺中的,这招“挫锐式”用的也正在点子上,谁知这翁锐干脆将无赖进行到底,起到半截的身子再次躺下,还顺势在地上翻滚起来,并且每次在正面朝上的时候都会有剑刺出,逼得占尽优势的郑青还不得不躲着他的剑。这招“虚心式”本来是立着的旋转招数,威力也要大得多,被他用成这样恐怕创立这招剑法的前辈也要无脸见人了。郑青被他拖的极为难受,几剑刺不中之后想抢到他翻滚的前方截他,谁知反倒被他木剑一伸挑到脚尖,差点绊倒,趁这机会这家伙笑嘻嘻的爬起来躲到了一边。
“师父,这也成吗?”郑青十分的不服气。
“你说呢?”天枢老人问翁锐。
“我刺中就算。”翁锐到不在乎,还一脸无辜,师父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他这也太赖皮了,”郑青道:“这都不是‘混元剑’上的招数。”
“武林争斗中,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天数老人道:“谁会在乎你到底是用什么剑法、哪一招取胜的。”
“那为什么要学这些招数?”郑青有点不理解,既然可以不用,还学他干嘛,乱打就是了。
“没有用这些招数把对手打败,那是你学的还不到位,”天枢老人道:“如果仅仅是为了使用这些招数而使自己挨打甚至是落败,那就无异于自缚手脚,招数永远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并且什么招数都是人开创出来的。”
郑青若有所思,但那个不安分的翁锐却过来逗他:“怎么样,服气不服气?”
郑青一把把他推开:“重新来过。”
郑青这孩子的聪明一点都不比翁锐差,但这孩子的境遇使得他有这么个学习机会时他比谁都珍惜,学起来也特别认真,特别踏实,总觉得他从来不知道的这些东西一定是最好的,他一定不能把它们学错,这也使得这孩子功底虽说扎实,但灵活变通却远不及翁锐,这一点天枢老人在刚才的比试中已经看出来了,只是翁锐也想表现,不敢过于放肆他才一直支撑着不败,天枢老人也就是要借这种实战把这个道理讲清楚。
想清楚这个道理的郑青不再拘泥于固定的招数,手里的木剑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快捷和凶猛,“唰唰唰”几剑乱砍,乘着翁锐愣神的功夫揉身而进,真正进攻的却是“混元剑”的招数,翁锐刚用“混元剑”的招数拆了两招,郑青的套路又变得乱七八糟,使得翁锐再也顾不上去想什么招数了,你乱打我也乱打,本来好好的极有看点的剑法套路比试,竟演变成一场毫无章法的乱殴,但在一旁观战的天枢老人却笑着频频点头,没有一点要制止的意思,似乎这就是他想要的样子。
在这两人的乱殴中,多数的招数已经没有了章法,但也时不时有一两招“混元剑”招数被仓惶用上,到好像这些招数是拿来应急的,两个人打的性起,下手也越来越狠,这儿“哎哟”一声,哪儿“妈呀”一叫,一会你摔倒了,一会他又栽在了地上,到了最后竟然斥声连连,两柄木剑挂动风声,腾挪闪躲,雀跃抢攻,这里已经没有了输赢,被打倒了爬起来再战,这几乎变成了一场生死之争。
天枢老人站在一边,这时候才觉得有了点意思,这一拼两人就拼了近一个时辰,打到最后,看这两人骤聚骤分,忽快忽慢,逐渐有了节奏,乱打乱刺的成分越来越少,而剑法招数的使用却越来越多,再次出招的力道也越来越强,两个人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但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好了,就这样吧。”天枢老人道。
但他的话好像没人听见似的,还在发疯一般的不断地向对方进招,似乎不把对方置于死地绝不罢休。
“好啦!”老人一声厉喝,一根柳枝分左右甩在两人身上,两人几乎同时翻滚到两边,当他们还想爬起来再战时,看到了师父严厉的眼神,顿时萎顿在原地,身上到处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第三章 冲突-4:剑之法
两个人虽说是停了下来,但还是怒目而视,还没有从刚才剧烈争斗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身上在痛,心中也在痛,都五年的好兄弟了,今天都把对方打成这样,谁心里能不生气。
天枢老人心里也在暗暗称奇,他对他们身上的伤倒不很在意,因为他们手中拿的是木剑,顶多就是些皮外伤,不会有大碍,但两个人能坚持一个时辰,到最后还不依不饶,还没表现出力竭的样子,可见他们的内力修为己经有了一定的基础,说明这两个家伙还是很努力的,不由心宽了许多,脸上已有了笑容。
看着他们气喘的差不多了,脸上的怒气也消了很多,这才对他们说:“你们俩刚才确实打的挺凶的,现在还恨对方吗?”
郑青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但也皱了皱眉头,看来被打的确实很疼。看郑青摇头,翁锐也跟着摇头,显然他心里的委屈更大一些。
“为什么?”天枢老人笑道。
“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们在练剑,”郑青忽然一笑道:“我从小到大一直挨打,这也没啥。”
郑青这一笑,翁锐也跟着乐了,脸上怒意全无,看来这哥俩关系很好,是不会结仇的。
“你笑什么?”天枢老人问翁锐道。
“我从小到大加起来也没挨过今天这么多打。”翁锐的话倒把他们三人都逗乐了。
“好了,你们站起来把衣服脱了,”天枢老人道:“你们各自数一下对方身上有多少个伤痕。”
两人先是一楞,马上相互一视会心一笑,但又俺饰不住内心的小小兴奋,这是要查看结果了啊。
等这两人脱完了,连天枢老人都有点心疼,本来应该光光溜溜的身子,现在除了头上脸上手上脚上这些外露的部分,其它地方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别看两人都使的是柄木剑,但这也是天枢老人精心打制的,虽没有开刃,但强度韧性都是上乘的,在这样的剑下,两人这样的拼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他们数对方身上伤痕的时候,天枢老人也在一旁观瞧,直到他们数好,他才到:“告诉我结果。”
“他身上有二十二处伤。”翁锐道,同时伴随着小小的得意。
“他身上有十八处。”郑青情绪有些低落,显然他对这样的结果不太满意。
“嗯,先把衣服穿上吧,”天枢老人并没有直接去评价胜负,而是淡淡地对他们道:“你们来说说你们的感受。”
刚才两人打的不可开交,都忙着想如何战胜对方,师父这么一问,他们这才回想刚才打斗的过程,哪里吃了亏,哪里赚了便宜,什么地方做对了,什么地方又做错了,慢慢的,两人都有了一些想法。
“乱打看起来能打到对方,但用剑招却能打中对方要害。”翁锐道。
“乱打浑身都是破绽,很容易被攻击。”郑青道。
“出招用力过猛,一旦刺不中对方,自己就会被动。”翁锐道,他看了郑青一眼,可能是他自己吃过这个亏。
“光是猛力和快打也不行,容易被人利用。”郑青也看着翁锐,被赖皮耍了几回他总归有印象的。
“再厉害的招数也不一定就真的能一下子打到对方,打斗中也要等机会。”翁锐道。
“就算伤对方几次,也不如在要害上给一次。”郑青道。
……
天枢老人听着这俩孩子谈论着他们刚才打斗的感受,只是频频点头,并不打断,也不评价,鼓励他们继续说下去,尽管这些见解看起来有些稚嫩,有些简单,但都非常实用,这也是他们初次用真正的拼杀得来的经验,这种实战的经验对学武的人来说是最宝贵的,这比别人讲很多空道理都强。
看着两个孩子不讲了,天枢老人忽然问道:“要是你们两个手上今天拿的都是真正的利剑,结果会怎样?”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看着他们每个人身上的伤痕,突然感到心怦怦乱跳,连大气都不敢喘了,这要是真剑,他们身上得有多少个窟窿啊。
“翁锐死了五次,郑青死了三次。”天枢老人淡淡的道。
两个孩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们俩学的剑法一样,练的内功也是一样,”天枢老人道:“你们是非常了解的,现在是这样一个结果,要是和一个你们不了解的人打你们觉得会怎么样?要是再和一个他了解你们,而你们不了解他的人打你们会觉得怎么样?”
天枢老人说得很平淡,但两个孩子已经听得汗如雨下。他们本来觉得已经学了五年的内功和剑法,总觉得自己已经很行了,但师父的几句话突然让他们觉得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江湖的凶险天枢老人自然明白,但他怕的是刚学了一点点功夫的这两个毛头小子不明白,不明所以盲目出手,自己什么时候把命送了都不知道。
“武林争斗当然和武功修为有很大关联,”天枢老人道:“两个修为差距很大的人不用比都知道结果,如果是差距不大,那就要看气势、看胆量、看意志,还要看心计,懂得斗智的人总会赚一些便宜的。”
“剑是武林中常用的兵器,”天枢老人看着两人听得入神继续道:“真正的剑中高手可以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剑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一剑在手,成为手臂的延伸,心到、眼到、手到、剑到,不枉行,不落空,随心所欲,可以说是剑道初成。”
“那真正的高手打架是什么样子?”翁锐对这一点很感兴趣。
“高手相斗,可以分输赢,可以定生死,但就不是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天枢老人道。
“您不是说要刺中吗?”翁锐觉得有点冤枉,要不是你这么说,我们也不会受这么多伤。
“真正的刺中,一次就够了,”天枢老人用柳枝一指他身上的一处致命剑伤道:“如果对方一开始就刺中你这里,你觉得后面你还有刺中别人的机会吗?”
郑青用手摸着这处伤痕,现在还有点疼,他突然想到这就是翁锐一开始刺中自己的地方,因为弄得他很疼,他才生气用力和他拼命的,尽管最后也狠狠的刺了他几剑,用师父的话说也让他死了五次,但终归是他自己输了。
“抢得先机固然重要,一招制敌才是根本,”天枢老人继续开导道:“一味的怕被刺中躲着对方不行,为了刺中对方一味的猛干而把自己的要害暴露给对方也不行,这之间斗得就是心计,就是反应,甚至是杀伐埋伏。”
“师父我明白了,”郑青道:“要想打败对方,首先要保证自己不死,在缠斗中寻找时机,抓住机会猛力一击,一次就够了。”
“你能这么想真的很好,”天枢老人道:“真正杀人的剑法就是这么磨练出来的。”
“那我们这么练剑不是每次都要受伤吗?”翁锐道。
“上阵杀敌或者是仇家拼命,当然是要一招制敌,否则死的就是你,”天枢老人道:“但在很多时候,争斗只是为了比个胜负,真正的高手过招,也讲点到为止,这是一种武林精神。但如果功夫练得不到家,这进退的火候拿捏不到位,就可能造成无谓的伤害,甚至伤人性命,这样就算取胜,境界也是比较低的,还往往会因此结仇。”
“你是说这不让受伤也是高明的剑法?”翁锐问道。
“这才是我今天要对你们说的,”天枢老人道:“兵者凶也,任何兵器在手,稍不注意,伤人性命那是常事,伤人靠勇力就可做到,要想不伤人,那就需要高深的功夫,瞬息之时,方寸之间,既能点到而不伤,那要比直接一剑而过要难得多,也要高明得多,这种时候要想一剑洞穿对手只是力发而至的事情,这也就是我所说的人剑合一,随心所欲。”
“嗯,知道了,”郑青道:“师父要我们怎么做?”
“我要你们两人比剑,务必全力以赴,务必点到为止,学会去控制自己发招的力道,”天枢老人道:“什么时候你们认为已经尽到了全力,已经点到了想要点到的地方,而对方还没有受伤,那你们就可以用真正的剑了。”
“那时候师父就会教我们新的剑法?”翁锐在这方面永远贪得无厌。
“哼哼,”天枢老人也吊吊他们胃口:“我的剑法太过厉害,就你们这样的练法,用铁剑你们死多少回都不知道。”
“您说的是‘天枢十三剑’吗?”翁锐道。
“哈哈哈哈,”笑声中天枢老人已经远去:“看来老人也是靠不住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