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迷失-4:讨个主意
屋外繁星满天,万籁寂静,屋内一片漆黑,翁锐静静的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身边的莫珺发出均匀的呼吸,但他知道,她也同样没有睡着。
以翁锐现在江湖的地位,师傅师娘自然什么话都不可能说,连点责备的意思都没表达,但越是这样,翁锐越觉得他做错了事一样,心里越觉得憋屈。
看来玉儿真是下了狠心了,这已经不是和他生气那么简单了,这种凭空消失法是要真的与他把路走绝啊,翁锐心里已经没了主意。
“翁哥哥,你说玉姐姐她会去哪里?”黑暗中莫珺轻声道。
“按她的脾气,这儿才是她最该呆的地方。”翁锐道。
“但这里你很容易找到她。”莫珺道。
“如果她真的不想我找到,可能我所知道的地方她都不会去了。”翁锐道。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那么几个大活人,总归会留下一些踪迹,只要用心找,总能找到。”莫珺道。
“我这样找她你不生气?”翁锐道。
“找不到她你就永远不会心安,你不安心就算是你呆在我身边又有什么意思?”莫珺道。
“真是难为你了。”黑暗中翁锐拉住了莫珺的手。
“翁哥哥,”莫珺侧过身,“这长安城里有没有她特别信任的人?”
“特别信任的人,嗯…”翁锐沉吟道,“本来她就信任我,现在他哥哥也不在长安,恐怕只有八爷了。”
“八爷?就是阴大侠的父亲?”莫珺道,“他会不会知道玉姐姐去了哪里?”
“八爷是位江湖奇人,玉儿和他关系非常密切,没准他真会知道。”翁锐道。
“那明天我们去找他吧。”莫珺道。
“好,我们明天就去找八爷。”
第二天一早,翁锐给师傅师娘打了个招呼,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家槐的家家豆腐坊,这是朱玉平时最爱吃的,今天虽心情有些复杂,但他也要让莫珺尝尝,何况那里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
家槐和家余氏还是像往常一样热情的招待他们,那个曾经被翁锐救活的孩子家叶,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孩子的父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不知是他们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碍于莫珺的存在,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朱玉。
他们吃完了照例打包好一罐热豆腐,这是每次早上要去八爷那里必不可少的,八爷也非常喜欢这一口。
八爷的院子还没变,但里面的房屋显然是整修过的,整个院子也是干净利落,有了很强的生活气息,和原来叫花子的院落大有不同。
“八爷,我来看你了。”翁锐一进大门就高声喊道,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来了。
“哈哈哈哈,锐儿你个兔崽子,你把玉儿都气跑了,还好意思来看我。”
八爷说笑着从屋里出来,自从阴石回来,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是不错,边笑边骂,就像骂十几岁的小叫花子,但一看到莫珺也在,便有点不好意思,笑呵呵地道:“哦,还有位姑娘啊,呵呵。”
“八爷,他叫莫珺。”翁锐赶紧介绍道。
“见过八爷!”莫珺上前款款一礼。
“哦,莫姑娘啊,这个我知道,”八爷道,“你现在可有名了。”
“让八爷见笑了。”莫珺也表现得落落大方。
“嗯,你们俩到是挺般配的,”八爷看了几眼莫珺和翁锐,点点头道,“但玉儿那里你怎么办?”
“你老是高人,这不找您来讨主意了吗,嘿嘿。”翁锐有点尴尬的笑道。
“你小子少给我灌**汤,”八爷道,“你拉的屁股就该你自己去擦。”
“这您怎么说的呢,”翁锐佯装急道,“您看这热乎乎的家家豆腐我都给您备好了。”
“嘿嘿,还算你小子有良心,这个我要,”八爷伸手接过豆腐,“咱门话可得说清楚,别想用这罐豆腐就想堵住我老叫花的嘴。”
“哪能呢,我这是特意来让您开口的。”翁锐道。
“呵呵,我们是在说笑呢,”八爷对莫珺笑笑,“莫姑娘快请屋里坐。”
“那我呢?”翁锐道。
“你干了坏事就在门外站着吧。”八爷道。
“我才不呢。”翁锐倒是抢先进了屋子。
这间屋里翁锐常来,可这次感觉又不一样了,不但添置了不少摆设,还收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有点家的样子了。
八爷是个老江湖了,说话做事极为爽快,既不避讳,也不遮掩,这倒让莫珺倍感轻松,不管八爷说什么都感到他就像一位热情的长者,没有一点距离感,这和在秦仁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八爷,您这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啊。”翁锐左看看右看看道。
“嗨,这不是石儿回来了吗,”八爷乐呵呵地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柔儿把这里重新整修了一下,把厨房也弄大了,还添置了不少用具,弄得我住在这里都不习惯了,呵呵。”
“那您不做叫花子了,嘿嘿。”翁锐笑道。
“我倒是想做,可是石儿不让,”八爷道,“我现在得听他的,我得陪着他。”
因为丢了小儿子阴石,八爷为了惩罚自己做了数十年叫花子,现在儿子找到了,叫花子自是做不成了,对小儿子的疼爱是他现在最大的事,幸福也慢慢回到了八爷脸上。
“那我师兄呢?”翁锐这是才想起了阴石。
“他自己出去转了,这个时候也快回来了。”八爷道。
“这么说我师兄恢复得不错?”翁锐道。
“呵呵,等会回来还是你自己问吧,”八爷笑道,“他现在不跟我住在一起,但就在隔壁。”
这个回答也算回答了翁锐的问题,说完还向隔壁指了指,意思离得很近,有啥情况他都能照顾得到。
“那阴大侠他们呢?”翁锐知道这间一直是阴柔两口子在住。
“被我赶走了,”八爷道,“兰儿有了身孕,在这里有诸多不变,就让他们回鄣郡林家,毕竟那里要比这儿好一些。”
“这是好事啊,八爷您真要抱孙子了,”翁锐道,“那他们就这么走了,你这里不寂寞啊?”
“我倒是真想清净几天,”八爷道,“他们刚走,阴明又带着孩子过来,住了一段时间,吵得不行,也刚被我轰回去了。”
“八爷,您现在总算了却一桩心愿,可以重出江湖了,”翁锐道,“很多老朋友都很惦记您呢。”
“呵呵,江湖……”八爷轻笑一声,“我觉得现在就挺好,这个院子就是我的江湖。”
“我是说您可以出去走走……”
翁锐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八爷笑道:“是石儿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迷失-5:阴石的故事
翁锐一听,赶紧起身去迎,阴石脚步轻快,两人差点在门口撞上,各自同时退后一步,凝视片刻,才相视一笑。
现在的阴石,身体笔挺很多,也壮实不少,头发挽得很整齐,脸上也白白净净,完全看不到原来的那一脸邪气,只是看起来还有些木讷,缺少些灵气。
“阴石见过翁门主!”阴石说着深施一礼,看来阴石不光身体恢复得不错,记忆也在回复。
“师兄,您这么说可要折杀我了。”
翁锐说着也是赶紧施礼,完了赶紧请他进屋,并给他介绍到:“这是莫珺莫姑娘。”
“莫珺见过阴师兄。”莫珺站起来款款一礼。
“莫姑娘好!”阴柔微微一礼,请翁锐和莫珺坐定,这才退到八爷身边坐下。
“看样子师兄回复的不错。”翁锐道。
“这都多亏了你和玉儿,”阴石道,“没有你压住我隐疾的爆发,我可能早就毁在自己手里,玉儿妙手回春,我也算又捡回了一条命,还有她的药物,我才能记起以前的一些事。”
阴石的表达虽然有些缓慢,但口齿清楚,思路清晰,情绪稳定,已经是大不一样。
“这么说师兄能记起小时候的事了?”翁锐道。
“记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又忘掉了后来的一些事,唉!”阴石叹了口气道。
“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八爷道,“这世事总有些机缘,忘掉就忘掉了,那是你不该记住的,只要你别忘了我是你爹就行,呵呵。”
“这我怎么能忘!”阴石道。
“师兄,那你还记得当年跟八爷出去在山上都发生了什么事?”翁锐道。
“那时父亲醉心于武功,我就在山上一个人玩,”阴石道,“一连好几天,山上我都玩遍了,就跑到悬崖边上去玩,我记得我看到了一只很漂亮的蝴蝶,我想抓它,脚底一空就掉了下去,当时一根树枝挂住了我的玉坠,可是玉坠的绳子还是断了,我想去抓玉坠,可是什么也没有抓住,掉下去的时候我撞到了好多次树枝,浑身很疼,后来就啥也不知道了。”
“哪后来呢?”莫珺好奇地问。
“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间茅屋里,有人问我我啥也记不起来,只知道头疼,”阴石道,“我只记得他们给我喝了很多草药,头慢慢不疼了,可是我还是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来,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是什么人救了你?”翁锐道。
“是位上山采药的人,”阴石道,“他叫伊远,见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收我做他的义子,取名伊川。”
“那你是怎么学的武功?”翁锐道。
“那都是偶然的机缘乱学的,”阴石道,“我伤好了以后就随义父上山采药谋生,他见我身体灵活,还会些武功,就猜我可能是某个武林世家之后,边采药,边带我访问附近的武林世家和江湖人士,看有没有人认识我。就这样,虽没听到谁家丢了孩子,但这些人想看我的武功,也教了我不少武功,就这样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我也长进不少。”
“那你义父就没有到你掉下来的那坐山上去问过?”翁锐道。
“去过了,但没问着,”阴石道,“等我好了,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义父说他去的时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山上的人都跑光了,山上的房屋也被烧掉了。”
“那些房屋是我烧的,”八爷道,“让他们看个孩子都看不住,可能是怕我怪罪,等我回到山上,这些人都跑光了人,一气之下就把那坐山给烧了。”
“所以就这么错过了。”翁锐不无遗憾的道。
“唉,这一切都是天数。”八爷的情绪似乎也被影响。
“那你是怎么遇到师父的?”翁锐再次问道。
“那是很多年以后了,”阴石道,“我跟着义父采了几年药,功夫有不少长进,我也很快乐,但一次意外义父跌落山崖摔死了,我葬了义父就一个人流落江湖。”
说到这里,八爷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说,他太知道儿子从那时候起受了多少罪,想想都是悔恨和自责。
“那时我的头时不时的会疼,疼的时候就乱打人,”阴石继续道,“开始我也呆过几个门派,最后都说我脑子有问题把我赶了出来,后来我也不去找什么门派了,就自己琢磨自己练,也和不少人打过架,有一次在和别人打架时被师父天枢子看见,他觉得我的武功有点异想天开,就指点了我几天,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高人,我的功夫一下子提高了很多,我也把师父视为天人,很想跟他学下去,但他却在此后再也不教我东西,而是给了我几句口诀让我自己想,我想了一年多也想不出名堂,再后来他就不理我了,找他也找不到,我气不过,就自己改名天灵子,想着总有一天要自己练好武功和他较量一番,后来的事情你差不多全知道了。”
“那你说忘掉了很多事是怎么回事?”翁锐道。
“那就是近十年的事了,”阴石道,“自从迦南把我从云峰山带走,我就常常犯病,他给我吃了很多药,还教我功夫,可能是药吃多了,那时候的事我记得的都是一些影子,感觉迷迷糊糊的。”
“我知道师兄肯定是吃了不少苦,”翁锐道,“但是你的功夫真的很厉害,差点又被你打一顿。”
“嘿嘿,”阴石难得一笑,“你这也要和我记仇啊。”
“哪我怎么敢,”翁锐赶紧笑道,“你是师兄,怎么打都是应该的。”
“哈哈哈!”
翁锐的话引起了一阵欢笑,现场的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天枢子指点过你的功夫,”八爷道,“找个时间你也该去看看他。”
“是,我也是这么想,到时候师弟和玉儿一起去,我有点……”阴石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倒是很想和师兄一起去,但玉儿现在却不知道在哪里?”翁锐道。
“玉儿回你们平阳老家去了,你去把她找回来不就是了。”阴石道。
“师兄,你怎么知道?”翁锐一惊,立即站了起来。
“是我猜的,”八爷道,“前些日子听说你们小两口吵了架,玉儿回来没几天就收拾东西走了,有几个小叫化看到他们出东门朝东去了,我猜想她有可能是回平阳了,毕竟你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八爷说得有理,”翁锐道,“我明天就启程回平阳找她。”
“玉儿是个好姑娘,”八爷道,“但她的性格柔中带刚,有些事她自己想了并不太容易改变,人和人之间既不能强求,也要懂得变通,你在武功之道上悟性很高,红尘之路理也相通,这条路怎么走我就帮不上你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第四十一章 迷失-6:爹娘无奈
翁锐踏上了回家的路,但心中却涌现出无尽的歉疚。
上次回家还是天工门江都工部被袭之后,为了察看各地的反应顺道回的家,想想已经三年有余,不管是自己如何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还是要追寻罪魁祸首,如何弄得焦头烂额,但数次已经离家很近却没有回去看看,感觉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家里的消息倒是一直有,朱山带来的,孙庸带来的都有,家里变化也挺大,妹妹翁萱已经出嫁,小弟翁铖也已成亲,并且有了孩子,而这些,他竟然没有一次参与过。
回家的路开始走得很急,翁锐心里也有很多话想要对父母说,不管自己现在有多高的江湖地位,父母总是他难以割舍的挂念,这些年没在家,总得补偿一下。
但随着离家越来越近,翁锐却感到步子越来越沉重,胸口也堵得慌,尽管那是自己的家,他现在却不知该如何踏进去,他知道自己身边少个人,还是父母特别钟爱的那个人,她是不是真的在哪里,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到了平阳城,他们绕着走过,凭眼看去,这里似乎也是变化不少,不光规模有所扩大,来往的人也多了不少,多了些繁华之气。
还是平阳东郊外的那个小山沟,还是自己小时候曾无数次走过的那条路,还是那座曾经躲在上面目睹全家人被抓走的小山丘,翁锐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阵阵发酸,他仰头看看天,借机擦掉那禁不住要流下来的泪水,心思细腻的莫珺假装看向别处,还不断地赞叹这里的风景真是好看。
“爹,娘,我回来了!”
来到老宅门口,翁锐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朗声喊道,他相信只要在家里的人都能听到,他更有一份期盼,期盼女儿翁娴能第一个从家里跑出来。
但他失望了,第一个从家里出来的竟是父亲翁奇,他瞬间明白了,他在这里见不到玉儿了,也见不到娴儿和冕儿了,当即迎着翁奇叫了声“爹”,直接跪倒在地,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泪水哗哗地往外流,人也由于抽泣抖成一团,对父母的歉疚,对朱玉的思念,在这一刻他再也憋不住了。
“你看你这孩子,回到家了,你哭什么?快起来!”
翁奇虽然这么说着,但自己也禁不住老泪横流,他也听过一些,太知道这个儿子这几年的不容易,他想扶翁锐起来,但翁锐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哥,是你回来了吗?”翁铖从家里赶了出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锐儿!玉儿!娴儿!”翁母惠氏嘴里喊着,翁铖的媳妇李琰扶着急急忙忙从院子里迎了出来,边走还边抹着泪水,可见对这一家人,她已经想念很久了。
当她看到跪着的翁锐身后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后面只有两匹马和马上的不少东西,她不甘心地使劲地看向远处,空荡荡的路使她刚才激动的心情瞬间凝结在脸上,泪水还在流,她却忘掉去擦,表情极为复杂,惊愕、疑惑、恐惧等等兼而有之。
“娘!”翁锐没有起来,跪在地上给惠氏磕了一个头。
“我问你,玉儿和孩子呢?”惠氏根本没理翁锐的礼拜,急问道。
“他们没事!”翁锐道。
“哦,”惠氏一仰头,双手放在了胸前,“没事就好,吓死我了,那他们怎么没回来?”
“你能不能先别问了,先让孩子起来,回家再问行吗?”翁奇急道。
“哦哦,回家!回家!”惠氏赶紧答应着把儿子翁锐扶了起来,看着翁锐身后的莫珺道,“这位姑娘是……?”
“伯父,伯母,我叫莫珺。”莫珺倒是落落大方。
“好好,莫姑娘,快请进!”翁奇赶紧招呼,并对儿子翁铖道,“铖儿,赶紧去牵马。”
“好好,”翁铖答应着赶紧过去从莫珺手上接过两匹马,“莫姑娘请!”
翁锐在前扶着二老,李琰拉着莫珺的手随后,翁铖牵着两匹马,一行人这才进了家门。
风尘仆仆赶回家,自然少不了要接待安排一番,等这一切都安排完了,特别是莫珺一个人去休息了,翁奇和惠氏两口子这才把翁锐拉到自己的屋子叙话。
“你说,是不是你欺负玉儿了,要不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回来?”一坐下来惠氏就劈头盖脸问道,在儿子跟前,她没有什么可客气的。
“我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翁锐道。
“你还说你没欺负她,你说那个莫姑娘是怎么回事?”还是女人比较敏感,惠氏一语道破。
“娘,您看出来我和莫姑娘有事?”翁锐想轻松一点,故意有点嬉皮笑脸。
“你以为你娘眼睛瞎啊,”惠氏道,“这么大老远的路,人家姑娘要跟你没点事,凭什么要一直跟着你。”
“还是娘的眼光厉害,”翁锐道,“您觉得这个姑娘怎么样?”
“你少给我扯开话题,我问你和玉儿怎么样了?”惠氏道。
“是啊,你和玉儿怎么样了?”翁奇道,“你们吵架了?”
“我哪敢跟她吵啊,”翁锐道,“是我认识了珺儿后我跟她说了她不同意,就算是我求她也没有用,一气之下她就走了。”
翁锐这件事说得能多简单就多简单,他可不想把朱玉追到卧龙谷吵闹,还有人和他大打出手,并下毒药让他睡了三个月的事说出来。
“走了?走哪里去了?”惠氏道。
“我本来以为她会回家里来,就追了回来,唉,”翁锐深叹一口气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么说玉儿把娴儿也带走了?”惠氏道。
“还有冕儿。”翁锐道。
“冕儿?”翁奇和惠氏一下子站了起来。
“就是…我们刚生的儿子。”翁锐踌躇着道。
“啊?!”惠氏一惊,面露怒色,扬手就去打翁锐,“玉儿那么好,他又给你生了儿子,你还到外面去找别的女人,看我不打死你!”
翁锐没躲,翁奇也没拉,惠氏打了四五下之后,就再也打不下去,翁锐才将娘扶住,重新让她坐回座位上。
“娘,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事先没有和玉儿商量,”翁锐道,“但珺儿确实是个好姑娘。”
“没有玉儿的同意,就算再好的姑娘你也不能往家带啊,”惠氏道,“玉儿跟了你那么长时间,还救过你的命,她的脾性你不懂啊?”
“我懂,我也离不了她,”翁锐道,“但她要我离开珺儿,我现在也做不到啊。”
“那你们现在已经到什么程度了?”翁奇道。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翁锐道。
“该不会就是玉儿生孩子的那会吧?”翁奇道。
“是。”翁锐羞愧的低下了头。
“你……”翁奇一时气结,狠狠地一跺脚,坐在一边。
“我说你呀你,”惠氏生气道,“我不管你和那个莫珺怎么样,我只认玉儿这个儿媳妇,你要是不把他和我的孙女、孙子找回来,你以后就不要回这个家了。”
“娘,您这不气话吗,”翁锐道,“我不回这里我会哪里啊,这是我的家啊!”
“这些年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啊?”惠氏道,“要不是山子常常回来照顾,我们都以为你把这个家给忘了呢,你现在却对玉儿这样,让我们如何再面对玉儿?”
“先不要说面不面对的话吧,得先把她找回来。”翁奇道。
“我知道,”翁锐道,“就算是把整个江湖翻个个,我也要把她找回来。”
“那你打算把这个莫珺怎么办?”惠氏道。
“什么怎么办?”翁奇道,“既然锐儿已经和人家姑娘在一起了,就要好好对待人家,已经伤了一个玉儿了,就不能再伤了另外一个人,要不他还是个男人吗?”
“你的意思这个莫珺我们也得认下了?”惠氏道。
“都到了这份上,我们不认还有用吗?”翁奇道。
“爹,娘,”翁锐道,“珺儿她是个很开通的姑娘,她说她不在乎名份的。”
“她不在乎你就得更在乎,”翁奇道,“不能因为人家姑娘开通你就欺负人家。”
“唉,这都是作孽呀,”惠氏无奈道,“哪这玉儿能接受吗?”
“那都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了,”翁奇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是谁捅的篓子谁就得自己去补,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我是担心两个孩子,冕儿还那么小。”惠氏道。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翁奇道,“哪个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玉儿会把它们照顾好的。”
“那就让珺儿来这里,我们也算正式见见吧,”惠氏道,“总不能让人家孩子在家里别别扭扭吧。”
就这样,翁锐和莫珺一起拜见了翁氏夫妇,也算是接纳了莫珺,家里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住了些日子,翁锐就再次动了去找朱玉的念头,虽说回来没多久,但父母却很支持。
翁锐想,既然朱玉没有回平阳,那他肯定是去了荆州,朱山是她的亲哥哥,那里地方大,条件又好,这个时候去那里总是可以自在一些。
第四十一章 迷失-7:不必找了
翁锐猜得不错,朱玉果然是去了荆州,可等他们到的时候,朱玉却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留下了两个孩子。
过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看见了爹,翁娴扑到翁锐怀里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继而撕扯着翁锐问他要娘,看见跟着翁锐一同进来的莫珺,举着小手就要去打她,嘴里还一个劲的喊着“坏姨、坏姨”,被翁锐伸手拉住,并训斥了几句,谁知这孩子很是敏感,见翁锐训她,哭着说了声“坏爹爹”,就挣脱翁锐的手跑到后面去了。
翁娴这一闹,抱在朱山媳妇奚珠怀里的儿子翁冕也吓得哇哇大哭,翁瑞见状赶紧接过手来,谁知这孩子看见他眼生,哭得更厉害了,没办法还是奚珠抱回去哄哄,这才慢慢的止住哭声。
这是莫珺第一次见翁锐的两个孩子,已经准备的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就已经弄得两个孩子哭闹不已,自己觉得很没面子,何况这是朱玉哥哥朱山的府邸,人家两口子虽没说什么,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人家并不开心,再待下去也是十分尴尬。
“翁哥哥,你先和朱掌司谈,我去客栈等你。”莫珺正了正容,轻声道。
“你……”
朱山没有开口,翁锐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这场面让莫珺在这里呆着他也感到心疼,莫珺也感受到翁锐的为难,懂事地会意一笑,拉了拉翁锐的手,又向朱山和奚珠两口子微微一礼,款款转身而去,这姿态、这气度连朱山都暗暗觉得很美。
“珠儿,你去后面看着娴儿吧。”
朱山是舅舅,关心外甥女理所应当,借机也把媳妇奚珠使了出去。
现在翁锐还是天工门门主,朱山也是天工门的掌司,生意依然做得不错,但这次门主前来,朱山多了不少尊敬,却少了很多热情,更不要说亲热了,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不可能没有点态度。
“门主坐!”朱山毕恭毕敬的请翁锐坐下,还亲自奉上一杯热茶,“门主请!”
“山子,你……”这种恭敬让翁锐很不自在,但他现在又不知怎么说,只好接过茶道,“你也坐吧。”
“谢门主!”朱山很夸张的深施一礼,然后才缓缓落座。
翁锐有点生气地张了张嘴,但又无奈的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的喝了口茶。
既然翁锐没有说话,朱山也端起了杯子喝茶,目不斜视,似乎这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一样。
翁锐是和朱山、朱玉一起长大的,不管他取得多少成就,做了多高的尊位,他们永远只拿他做大哥,今天朱山的态度翁锐也能理解,所以他不管朱山怎样,自己的气息已经慢慢平和下来。
“山子,玉儿去哪里了?”翁锐道。
“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朱山的话一听就是气话。
“她为什么要走?”翁锐道。
“听说你要来。”朱山的回答很简洁,也很直接。
“他怎么会知道我要来?”翁锐道。
“她想知道就能知道。”朱山的话跟没说一样。
“为什么不拦住她?”翁锐道,“我一直在找她。”
“她不想见你。”朱山道。
“我问你为什么不拦着她?”翁锐觉得刚才已经说了一直在找她,那就是要和好的意思,朱山的这个回答他显然不很满意。
“我为什么要拦着?”朱山道,“就算见了你她也会更不开心。”
“吁,”翁锐长吁一口气,黯然道,“我以为你会劝劝她。”
朱山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喝那杯已经快被喝干了的茶,两人的谈话再次陷入沉默。
“其实我是劝过的。”许久,朱山淡淡的道。
“谢谢!”
翁锐的这句谢谢说得很真诚,因为以他们间的这种关系,朱山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朱玉的脾气他是了解的,他也很理解朱山的无奈。
朱山依旧沉默,过了很久翁锐道:“她走的时候就没说过什么话?”
“他只是说她要去了结一个心愿。”说这句话,朱山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说完了又显得有些懊悔,重重的将茶杯放在了几案之上。
“我过两天就去找她,”翁锐道,“两个孩子就请你费心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朱山道,“我是孩子的舅舅。”
***
翁锐真的就没有待多久,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住在朱山的府邸,而是和莫珺一起住在客栈,他也要照顾一下莫珺的感受,只是每天都去朱山那里陪陪两个孩子,不管大人怎么样,孩子总是他自己的。
过得三四天,翁锐和莫珺就出发了,朱山没来送行,连个天工门的人都没有,因为翁锐不让,他觉得他和莫珺两人悄悄地走比较自在一些,也不会刺激到孩子,何况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做的事也做了,他也要去认真的完成一个自己的心愿。
当听到朱山说朱玉要去了结一个心愿的话时,翁锐就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这话是朱山故意说出来的,可见他也不想看到妹妹和翁锐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当年从仙人崖出来,朱玉含泪冲亢宿仙人喊过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这一幕翁锐依然历历在目,他知道朱玉是个念旧的人,也是个重诺的人,她说过要回去就一定会回去,何况她还一直在说有很多问题要向师父请教呢。
去仙人崖的路虽不好走,但翁锐依然有些记忆,以他现在的功夫,那些个豺狼猛兽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翁锐也不会伤了他们,那些个外围的毒瘴机关就更不用说了,就这样他们异常顺利的到了仙人崖。
远远看去,这里的房屋、山洞依旧,格局基本没啥变化,虽说天气闷热,但这情景却有些萧索,高高低低的田畦里杂草和庄家蔬菜混在一起,有数只鸡在里面随意地啄食,看起来很久已经没有人打理这些地了。
他们一步步走上台地,到了那一排房屋前面,屋前的院子挺干净,但显然不是最近两天打扫的,东西放置也很整齐,看起来这里确实还有人生活,只是不见了一直喜欢趴在这里的那只狗,也没见大白和小灰那两只白猿迎出来。
“秦前辈!玉儿!”翁锐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山谷回响,隔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回应。
“秦前辈!玉儿!”翁锐继续道,“我是翁锐,来看你们了!”
除了山里的风声和鸟鸣,还是一片寂静。
翁锐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冲上前去查看前排的各间房屋和后面的山洞,除了能看出不久前这里还住过人之外,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就算是住过人的地方,也是有些时间没住了。
“是不是玉姐姐没来这里?”莫珺道。
“不,他们来过。”翁锐道。
“他们?”莫珺有些疑惑。
“除了亢宿仙人的房间,还有两个房间住过人,玉儿住过的屋子我看得出来,厨房也有用过的痕迹,”翁锐道,“他们一定来过这里。”
翁锐的他们里还包含谁,他没说,莫珺也没问,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感。
“那他们去哪儿了?”莫珺道。
“或许去山上转了吧。”翁锐情绪有些低落,但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敷衍。
“我们去找找吧。”莫珺道。
“好。”
翁锐嘴上说好,但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朱玉既然想躲开他,自然有她的办法,这时候去找多半也是白找。
对莫珺来说,这里是一个传说中住过神仙的地方,眼里充满好奇,自然想到处看看,翁锐想做的事他得陪着,但找得到找不到人她自然没有翁锐那么上心,接近自然,融入自然,她有一种天生的本能。
翁锐带着莫珺沿着他曾经和和朱玉每天散步的小路,顺着山崖走向后山,但没走多远,他突然就怔在那里,前面不远处他分明看见两座新坟!
翁锐的腿一软,身子微微一晃,但他很快振作起来,他心里在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时候他在也顾不上身边的莫珺,几个起跃人已经飞到两座坟前,莫珺也快步赶了过来,愣愣的站在他的身边。
这是一大一小两座坟,大坟在前,小坟右手靠后。
在大坟前面,立着一块一人高的不是十分规则石碑,上面写着“亢宿仙人秦峟之墓”,旁边是一行小字,“弟子朱玉敬立”,而在那座小坟前面也立着一块不大的石碑,上面只有四个字:朱玉之墓!
“啊!”看到这块墓碑莫珺惊呼一声,“难道玉姐姐她……”
“哼,她不会死的,”翁锐冷笑一声,“她是在气我!”
“万一……”莫珺看起来确实很是担心。
“没有万一,”翁锐道,“我证明给你看。”
翁锐说完,快速回到那个院子里,拿回一把铲子,二话不说,就开始起那座朱玉的墓,铲开地面的土,底下的墓穴不是很大,也不是很深,刚过两尺铲子就碰到了石头。
“我就知道他在故弄玄虚,”翁锐气恼的将铲子扔到一边,“你看这里面就是块石头。”
“石头上好像有字。”莫珺道。
翁锐仔细一看,果然有字,遂弯下身子,用手将石头上的土抹掉,赫然露出几个字:今生缘尽,不必找了。
给自己造了一座活人墓,还在里面放了一块刻着情义永绝话的石头,这不是连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不!”
翁锐一声怒吼,陡然一掌拍出,轰然一声炸响,坑里的泥土爆射而出,而那块石头再次深陷尺余,并且已经碎成数块。
等着翁锐的情绪慢慢平复,莫珺才轻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翁锐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拿起铲子,铲土将图坑填平,剩下的土再也没有堆成坟头,而是全部培在了亢宿仙人的坟上。
“亢宿仙人的坟会不会……”
“不会!”没等莫珺说完,翁锐就断然道,“他是玉儿的师父,玉儿不会开这种玩笑,我虽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去世的,但他是得道之人,算来已经有一百多岁,享尽天年也是有的。”
翁锐虽没有拜亢宿仙人为师,但师缘还是有的,培好土,翁锐郑重跪倒在坟前,莫珺也上前跪在他身边,两人深深地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
“我想在这里守些日子。”翁锐道。
“我陪你。”莫珺温柔地拉住翁锐的手。
第四十一章 迷失-8:江湖笑柄
尽管有莫珺的陪伴,但翁锐还是无法走出朱玉刻在石头上埋在坟墓里的话所带来的情绪低落,他知道朱玉有多爱他,他有多爱朱玉,他总想着会有一天他能说服朱玉,让他们三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越来越渺茫了。
走出濮人区,翁锐已经没了再去朱山那里的**,就算是朱玉在那里,他现在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何况他明白,朱玉是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的。
翁锐一路上话很少,莫珺就一直默默的陪着,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温情脉脉,这种陪伴就像是你乏极了时候的一盆热水,你能感觉到她的温润和舒适,但却悄无声息,存在于你能感知到的每一个缝隙里。
但对莫珺来说,她这一段时间过得并不轻松,并不是常人所看到的没心没肺自然洒脱的样子,她也同样在经历一场煎熬,这在她不到二十岁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一开始她对翁锐纯粹是英雄般的仰慕,到后来慢慢就成了一种灵魂的碰撞,她甚至觉得他们两人的身体是可以互相穿透的,这不仅仅是一种心动,而是一种神动,彻底的水乳交融在她感觉是一件及自然的事情,也是极幸福和极舒适的。
莫珺怎么也没想到喜欢一个人会这么复杂,她喜欢自己像空气一样自由自在,她喜欢自己像自然一样能包容一切,她喜欢不争,也不追求莫能与之争,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争的漩涡。
她能显出面对各种变故的淡定,是她这些年读书、思考所带来的一个自然反应,也近乎是她在家里养成的习惯,她不很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她却不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翁锐,她也管不住自己看见翁锐纠结、失落、痛苦时她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她可以尽可能不表现出来,但她知道自己同样焦虑,甚至有点快扛不住了。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修炼,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按说翁锐应该是比较冷静和有自制力人了,因为用情至深,总会有些迷茫和不甘,但他对身边莫珺的细微变化还是体察到了,心中不免感慨,自己由着性子,把这么大的压力加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两人并肩走着,翁锐忽然停了下来,两手放在莫珺的肩膀上,默默的看着她,莫珺依然温和地看着他,注目片刻,翁锐用情地道:“珺儿,谢谢你!”
莫珺一愣,小嘴张了张,本想说些什么,但鼻子一酸,眼泪就禁不住的往下流,看着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翁锐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这时候的莫珺,忽然像受了极大的刺激,情绪像打开了一个巨大的阀门,伏在翁锐胸前放声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剧烈,以至于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时候的翁锐什么话也没说,他能完全理解莫珺此时此刻的感受,只是紧紧的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良久,莫珺的情绪才平稳下来,片刻之后,她轻轻推开翁锐,扬起头看着翁锐,挂满泪水的脸上已经绽放出笑容。
“我好了!”莫珺道。
就这一句话,翁锐自己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莫珺赶紧给他去擦,还心疼地道:“我刚哭好,你怎么就哭了?”
翁锐再次把莫珺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悄悄道:“你比我强!”
“好啦,好啦,别说了,”莫珺有点不好意思,“咱们快点走吧,找个地方出去吃饭,我都有点饿了。”
“嗯!”翁锐重重一点头,伸手拉着莫珺继续前行。
皋城,淠河边的一座古城,传说为夏属皋陶后裔的封地,背靠大山,前面是广阔的平原,地处交通要道,历代都是商贾云集之地,过了这里,他们可以坐船从淠河进入淮河,顺流直达淮南,就可以到达翁锐他们要去的八公山。
既是地处要道的繁华之地,自然少不了江湖人士流连其间,当他们走进一家饭店的时候,竟然一下子碰到了好几桌正在用餐的江湖人士,看翁莫二人进来,即刻就有人认出他来,高声招呼,显得他和这位名动一时的江湖名人很熟,弄得小半个大堂的人都站起来和他打招呼,看起来翁锐的人气确实很旺,简单回应之后,翁锐选择另一边靠里的一个小桌坐下,点了几道菜,并要了两壶酒。
在等菜的功夫,翁锐这才打量起这家饭店。
他们是从外面看这家饭店的门面不错才进来的,但里边并不是很大,进门正对着的是一个不大的帐台和酒厨,上面堆满了各种酒和酒具,通向大门过道的两边有两扇门通向后厨,各摆有大小不一的五六张桌子,七八成已将坐满了人,看来这家饭店的生意还是不错。
那几桌江湖人士为了热闹都挤在一边,而翁锐为了清静则选择了另一边,但就算是离得较远,那些人的谈话也不时的传入他的耳朵。
以翁锐现在的身望,他到哪里都是这些江湖人士的话题重点,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没有多少人认识的莫珺,这些人的好奇心就一下子被挑起来了。
开始这些人都只是赞叹着翁锐这些年取得的丰功伟绩和传奇故事,几乎是在抢着说,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知道,有些人还谈得绘声绘色,说的时候还不断地将眼神瞟向翁锐他们,似乎当着翁锐的面说这些事才能显得他们像亲历了一样。
但说着说着,就慢慢把话题转移到莫珺身上,说到重点的时候,还特地压低声音,显得十分神秘。
“这姑娘是谁啊,长得挺好看的。”
“你这都不知道啊,她就是莫干剑庄庄主莫林的独生女莫珺啊,现在可是翁门主身边的红颜知己啊。”
“这莫干剑庄不是以前跟着承天教和天工门对着干吗?他们怎么能走在一起?”
“嘿嘿,你这都是什么脑筋啊,承天教那么大的势力都被灭了,现在谁不想和天工门拉好关系呢。”
“我看未必是想和天工门拉关系,是想和翁门主拉关系才是真的,听说打败承天教,天工门的人都没有出多少力。”
“就算要和这个翁门主拉关系,也用不着这么紧巴巴的把亲闺女送上去啊。”
“你小心点,小心祸从口出。”
“哦,哦……”
“听说这个小姑娘也是个厉害角色?”
“她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是非常厉害。”
“那也没听说过她和谁过过招啊?”
“要说过招,她恐怕连你也打不过,但她的厉害在其他方面,要不连翁门主都离不开她呢,呵呵。”
“你快说说,她有啥厉害的?”
“这个我可不好说,要想知道你就去问翁门主吧,他就在那边。”
“听说这个小姑娘连翁门主的夫人神医朱女侠都给气跑了。”
“朱女侠那么厉害的手段怎么可能输给她,随便用点毒这小姑娘就受不了。”
“哼哼,朱女侠还真下了毒了,我听说是下了三份,可到最后都让这位痴情的翁门主给喝了,差点丢了性命。”
“这样都能活过来,这翁门主可真厉害。”
“人家都老夫老妻了,下手自有分寸,用不着你们担心。”
“但我听说他们现在的关系非常不好,翁门主到处去找,可朱女侠就是躲着不见,看来这冤仇结深了。”
“嗨,多好的一对神仙眷侣,怎么会弄成这样?”
“唉,世事难料啊!”
“也不这道这翁门主怎么想的,有朱女侠这样的夫人他还会看上别人,难怪朱女侠会生气呢。”
“嘿嘿,男人不都还是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小子现在不也左拥右抱的吗?”
“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小江湖,人家翁门主可是个大人物,怎么能我们这般见识呢,你说是吧,呵呵。”
“大人物、小人物只是境遇不同,心性都差不多的,其实大人物更引人注目,恐怕这样的机会也会比我们这些小人物多。”
“这倒是,你看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也不还是有人往上贴吗?”
“嗨嗨,你说话小心点,小心祸从口出,那边的主可不好惹。”
“这不都是钱势壮得吗?”
“我也没说他们呀。”
……
那边的聊天还在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的传过来,莫珺似乎一点都没听见,吃得津津有味,而翁锐已经完全没了心情,放下筷子,拿起自己的行李和兵器,起身朝外走去。
莫珺一看翁锐的神色,也连忙放下筷子,在桌上扔下一把大钱,拿起东西就跟了出去。
“你怎么就不吃了,我还没吃好呢。”莫珺嘟囔道。
“我吃不下了。”翁锐没好气的道。
“怎么?你生气了?”莫珺笑吟吟地看着翁锐道。
“我感觉我现在就是整个江湖最大的笑柄。”翁锐气鼓鼓的道。
“你看你,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呀!”莫珺依然笑魇如花。
第四十一章 迷失-9:师父的安慰
八公山下的逍遥居,翁锐来过很多次,每次到了这里,他都有说不出的亲切和兴奋,但这次却感到步履特别沉重。
见到师父师娘,叩拜之礼自然是要行的,和孙庸、龙玉的礼也是要见的,完了这才坐下叙话。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曾禔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翁锐有点犹豫,“玉儿我找不到她了。”
“哈哈哈,”天枢老人笑道,“你师娘说的不是玉儿。”
“对,我说的是最近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莫珺,呵呵。”曾禔也跟着笑道。
“师父,师娘,这事你们也知道了?”翁锐有些惶惑。
“你这事已经闹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我们怎么能不知道呢。”天枢老人道。
“师兄,这事我回来就和爹娘讲过,”孙庸道,“但我却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怎么会没想到,”龙玉和朱玉的关系非同一般,她到现在也有点给朱玉鸣不平,“玉儿妹妹一直把师兄当成她的宝贝,她的脾气又那么倔,在她心里怎么会容得下别人。”
“阿玉,不要对你师兄这么讲话,”曾禔制止道,“这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好的。”
“我知道的,娘,”龙玉道,“我就是这么一说。”
龙玉说完,还轻蔑的看了孙庸一眼,那分明是在说,我这话是说给你的,你别也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让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孙庸自然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龙玉的目光,撇撇嘴笑笑,也似乎再说,你不要联想,这事和我扯不上半分关系,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两个人一挤眉弄眼,翁锐就更感到尴尬,一时低下头,竟不知要说什么。
“你这孩子,我问你话呢,”曾禔道,“你那个莫珺怎么没有来?”
“回师娘,她不想来。”翁锐道。
“为什么?”曾禔道。
翁锐就把他带着莫珺回长安秦仁阁,回平阳老家,去往荆州朱山府邸的事都说了,凡是朱玉待过的地方,她都会感到巨大的压力,这让翁锐也有些不忍,这回莫珺要自己住在淮南城内,翁锐也就没有坚持。
“也难为这孩子了,”曾禔道,“你也把你师父师娘这里看低了。”
“弟子不敢!”惶惑中翁锐深施一礼。
“我们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比你多得多,也复杂得多,”曾禔道,“要是连你们这点事都看不透,我和你师父岂不白活了。”
“呵呵呵。”天枢老人笑着点点头。
“师娘,您真的不怪我让玉儿伤心?”翁锐道。
“说一点不怪也是假的,我也心疼玉儿,”曾禔道,“我一生就收了这么一个弟子,一直视她为己出,但她现在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在这件事上伤不伤心是她自己的事情,我既无能为力,也不想去干涉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分,如何把握都是别人替不了的。”
“那您的意思是说把珺儿……”翁锐的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当然是请到家里来了,”曾禔道,“让人家呆在外面,你又要让一个人伤心了。”
“那我现在就去。”翁锐站起来道。
“呵呵,看这姑娘也是有点想法的人,你去未必请得动,”天枢老人道,“还是让阿庸去一趟吧,他们本来就认识。”
“爹,我和阿庸一起去吧,”龙玉道,“女人间的话总会好说一点,我也要看看能把师兄迷成这样的小姑娘到底是啥样子的,嘻嘻。”
“阿玉,你可不要胡来!”曾禔道。
“娘,我明白您的意思,”龙玉道,“我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我知道怎么说,您就放心吧。”
“不会的,娘。”孙庸也赶紧给龙玉打圆场。
“好吧,那你们早去早回。”曾禔道。
“那就感谢师弟和阿玉了。”翁锐再次施礼致谢。
“好啦,你就不要谢我们了,”龙玉道,“你只要想着如何把现在的这个场圆好就行了,我可是还想着要能再次见到玉儿妹妹的,嘻嘻。”
“好啦,好啦,你们快走吧!”曾禔赶紧把孙庸和龙玉往外轰。
“好,我们走了。”孙庸也拉着龙玉往外走。
孙庸和龙玉走了,翁锐看着师父师娘,再次陷入犹豫,吭哧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师父,这次我真的错了吗?”
“呵呵,从十岁那年见到你,还没见你情绪这么低落过。”天枢老人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
“唉,”曾禔轻叹一口气道,“他是掉了一块心头肉,情绪能不低落吗。”
“师父……”翁锐欲言又止。
“那你就说说,你自己觉得错了吗?”天枢老人道。
“我真不知道,师父,”翁锐道,“我要是觉得错了,我就不会做。”
“这个我信,”天枢老人道,“你是一个悟性极高之人,也是一个一直跟着自己心性走的人,你对你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所以你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这似乎是在表扬他,但越是这样翁锐就越迷惑,难道这样做不对吗?
“你还在纠结于这件事的对错?”天枢老人道。
“是,师父,”翁锐道,“我把玉儿气跑了,我总是觉得哪里做的不对,但就算是不对,我现在已经和珺儿在一起了,我又该怎么办?”
“那你舍得珺儿吗?”曾禔道,“或者说你舍得玉儿吗?”
“我谁也舍不得,”翁锐悲伤道,“但我感到我真的快要失去她了。”
“唉,都是冤孽啊!”曾禔叹了口气。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事都不是简单用对错就能衡量的,”天枢老人道,“你认为对的事,别人或许并不这么认为,从一个角度看起来对的事,换个角度或许就错了,你和玉儿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认为身边多个人没啥问题,可玉儿就是不能接受,人世间的很多事都是这样。”
“我不会因为珺儿就会对她不好,玉儿为什么不能跟我一样去想,她应该知道我的。”翁锐道。
“没有为什么,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天枢老人道,“这就像你走到街上看到的所有人长得都不一样,草地上的花也是千奇百怪五颜六色的,一座山和另一座山的风景也是迥然不同,这都是天道使然,你能想象这些都完全一样的样子吗?”
“这……”翁锐明白这些道理,但他就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是要这样,我和她就都不会快乐。”
“或许你说得是对的,”天枢老人道,“有一因必有一果,你既然选择这样开始,你就得准备接受那样的结果,这里面既有别人对你的看法,也有你自己的纠结和痛苦,玉儿既然做了她的选择,她同样得接受选择的结果,老天很公平,对谁都一样。”
“可是有些人……”
“你和那有些人也不一样,她和另外一些人也不一样。”
翁锐的话没说完就被师父打断了,师父也不想让他把“有些人”说出来,这让他更为沮丧。
“可我不想我和玉儿不快乐。”翁锐黯然道。
“你们虽然对对方都很重要,但实际上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天枢老人道,“谁离了谁都会活下去,想通了这件事也就不会不快乐,或许时间长了,你们还会为对方的快乐而快乐。”
“只要她能快乐我就很高兴。”翁锐道。
“她也会。”天枢老人道。
“真的?”翁锐道。
“真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天枢老人却笑着摇了摇头。
“你师父讲的是个理,你们还是要看你们的缘分,”曾禔总想还留些希望,“强求是求不来的,缘分到了或许还会柳暗花明也说不定。”
“哪玉儿会不会忘了我?”翁锐道。
“哪又有什么不好,”天枢老人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你这都讲的什么呀!”曾禔不满的埋怨道。
“哈哈哈哈!”天枢老人放声大笑,这笑声很有感染力。
……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1:想通了
八公山虽然有山,但出来却是广袤的平原,迎着朝阳看过去,氤氲中幻着彩光,蒸腾中映着无数的剪影,原野中露出一片迷幻之气,天气好,翁锐的心情也好,所以步子就迈得格外轻快。
从逍遥居出来,翁锐就把一件事情想通了,他不管以后和朱玉会怎么样,但现在却不能慢待了莫珺,对他来说,她也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却让整个江湖耻笑,他要给她一个名分,所以这次他们的目标是莫干剑庄。
“为什么要走这么快,我都有点跟不上了。”莫珺紧赶慢赶道。
“哈哈哈,我心情好。”翁锐开朗的笑道。
是啊,自从为她的事翁锐和朱玉正面冲突之后,莫珺就从没见翁锐心情有这么好过,到了这个时候,她自己也是感慨万千,甚至有些激动,因为对她来说这是一条真正回家的路。
“我也看出来了,在八公山你师父那里,你比哪里都开心,为什么不多呆一些时间?”莫珺道。
“师父、师娘都是高人,他们看问题就像站在高山之巅看芸芸众生,自然能使人想开很多问题,”翁锐道,“我看你最近也难得这么高兴过。”
“你师父、师娘对我很好,阿玉姐姐也对我从不见外,这让我很是感动,”莫珺悠然道,“自从和你在一起,在别人眼里我都是个坏人,到哪里,看到的都是别人的白眼,只有在这里,我才感觉像个家人。”
这也是最近这段时间特别令翁锐难受的地方,在秦仁阁,莫珺感受到的是冷漠,几乎没人跟她主动搭话,在平阳,翁家一家人待她就像客人,尊敬有余而热情不足,在荆州,朱山眼里的她简直就是仇人,还被翁娴骂作坏姨姨,而在江湖上,众人眼里的她几乎就是个很有心机的小人,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实在是让莫珺受了不少委屈,师父师娘的宽容与坦然,孙庸阿玉的热情与友好,不光使莫珺很感动,很开心,他自己也很受感染。
“其实他们也没有怎么特别照顾你,”翁锐是想尽可能地说得轻松点,“玉儿在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来去都自由自在,在他们看来,万物一体,人与人也是一样的。”
“但像你师父师娘有这么深道行的人却很少,”莫珺道,“在他们看来,我们每个人不管遭受什么样的境遇,都是很自然的事,似乎这天道不仅表现在自然,人与人之间悲欢离合也是天道,这太有意思了。”
“师父师娘这一生经历的事情太多,”翁锐道,“经历越多,对道法的理解也就越是深刻,到了现在就越显得平和和不经意,听他们讲话,感觉就是一种滋润。”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多呆一些时间,”莫珺道,“我刚才就问过,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等不及了。”翁锐道。
“等不及了?”莫珺故作惊讶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然了,呵呵,”翁锐笑道,“去拜访我的老丈人,你说这事重要不重要?”
“你看你,什么老丈人?我还没准备好呢!”莫珺一脸娇羞。
“我们都是夫妻了,不叫老丈人叫什么?”翁锐忽然停下来,瞪大眼睛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你,你……”莫珺被翁锐一激,顿时满脸通红,完全不见了平时的洒脱,说到最后竟然声若蚊蝇,“谁说我不愿意了?”
“哈哈哈,珺儿愿意就好,”翁锐道,“只要你愿意,就啥也不用准备了。”
“但我爹那里总得打个招呼吧?”莫珺道。
“这你就放心吧,”翁锐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你爹不知道呢,我早就安排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爹一定会同意我们的事?”莫珺道。
“不光你爹会同意,”翁锐道,“他还会让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专门上莫干剑庄求来的,不管到哪里,珺儿都是我身边的一块宝。”
“翁哥哥,谢谢你!”
莫珺太知道翁锐一定要这么做的用意,她嘴里说不在意什么名份,但当这一切摆在眼前,她又怎能拒绝,一生能嫁这么一位夫君,也算不枉此生了,莫珺动情地上前拥吻翁锐。
“好啦好啦,”翁锐道,“你我之间还用说什么谢字。”
“哪玉姐姐怎么办,你不再找她啦?”莫珺道。
“唉,随缘吧,”翁锐淡淡地叹了口气道,“就像师父说的,我们每个人都要接受自己选择的结果,走上了这条路,就一定会错过另一条路的风景,或许风景都会很好,只是不同罢了,这种公平也是天道。”
“但你还是会想念玉姐姐?”莫珺道。
“会的,但也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翁锐道,“玉儿恨我很深,她都把自己埋在了坟墓里,是铁了心不再跟我见了,想又有什么用?”
“但你们还有孩子?”莫珺道。
“孩子永远都是我的孩子,这些我都会处理好的,”翁锐道,“我现在只是希望她也能快乐。”
“听说钟铉一直跟着她,哪…哪他们会不会在一起?”莫珺有点忐忑的问道。
“这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事了,”翁锐道,“这个钟铉的命是我们两人救的,小时候也很喜欢玉儿,也是因为这件事弄得到现在一直未娶,我以前一直放不下玉儿,现在倒是真的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只要玉儿开心就好。”
“这位钟公子倒很是痴情,”莫珺道,“只是他的嘴太过刻薄一点。”
“这你也不用去怪他,”翁锐道,“当年他就对我说过,我要是待玉儿不好,他就不会放过我,这也都是每个人的债。”
“但在我心里,我总是有点过意不去,”莫珺道,“都是因为我你们才闹成现在的样子,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我真的错了。”
“小傻瓜,这也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你也得接受,”翁锐道,“好了,不说他们了,我们有自己的事,我们继续向前!”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2:盛情款待
莫干剑庄,也算是江南一个武林望族,沿袭已有数百年,他们自称是古代铸剑神人干将莫邪的后人,为此还和地处东瓯国的瓯刀门结怨,两家都有很好的铸造兵器的手艺,却互不认账,瓯刀门认为他们是另一个铸剑名家欧冶子的后人,并且都认为自己或者自己的祖宗更胜一筹。
莫干剑庄除了铸剑之外,莫干剑法也是自成一体,剑风犀利,气势磅礴,历史上也出过不少著名的剑客,只是到了现在的庄主莫林手上,这剑法在江湖也只能算个二流,如果没有他的铸剑手艺,恐怕别人还会更看低他们一些。
由于总有人上门求剑,总的来说莫干剑庄在江湖的人员缘还算不错,但由于和星枢子来往过密,莫名其妙的卷入了承天教的圈子,一时间也有点声名狼藉,使得很多人为了撇清和他们的关系,连上门求剑也多了很多顾忌。
站在承天教旗下,虽没有直接去和天工门交恶,但也跟着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当他看到星枢子等人受到打击,承天教众人在卧龙谷一战中惨败,莫林心中不光懊悔不已,还十分害怕,毕竟翁锐的实力绝不是他一个莫干剑庄就能扛得住的。
好在翁锐是个仁慈之人,他主要是为了打击承天教的迦南等人,对其他跟随迦南的门派没太在意,这也使得像莫干剑庄这样的不少门派松了口气,行为上收敛不少,交往上也在慢慢和承天教撇清关系。
翁锐在卧龙谷开设天工别院的事,是卧龙谷之战后江湖的一件大事,原来和翁锐关系好门派的几乎都去了,按说莫干剑庄没有机会,但莫林不愧为老江湖,他却看到了一次绝好的和翁锐讲和的契机。
当初莫干剑庄的少主莫威带着自家的宝剑去挑战翁锐,不但没胜,腿被打断,连宝剑也被人夺了去,只带回了被自己砍断的翁锐的“玄青”剑,这回正好可以乘把剑送回的机会去结交一下,哪怕是化解一下尴尬也好。
说实在的,莫林在修铸翁锐“玄青”剑的时候,可以说是费了很多心思,修复后的“玄青”剑不光更加锋利,韧性也更好,绝不亚于他们家自己的宝剑,连翁锐自己都很满意,并且以他神奇的医术帮莫威医治了还没好彻底长好的断腿。
本来有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但谁也没想到只是跟着哥哥去玩的莫珺会在那里和翁锐好上,这一下子是这件事变得复杂起来。
按说这也不是一件坏事,但莫林却非常担心,翁锐后面的势力过于庞大,而且他的夫人朱玉武功、毒功更是江湖一绝,也是个不好惹的主,要是稍有不慎,随便得罪了哪一个,就算是被灭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气人的是,不久整个江湖便传言四起,不光说了莫珺很多难听的话,最后竟然说这一切都是莫林暗中安排的,是他用女儿的美貌在向翁锐讨好。
本来已经心烦意乱的莫林,听到这这些传言更是怒不可遏,甚至为这种话跟别人打了起来,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传言却变得越来越甚。
莫干剑庄也算武林名门望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他恨自己把女儿放了出去,恨自己的儿子莫威没管好妹妹,更恨自己的女儿莫珺不洁身自爱,恨极的时候连杀了女儿的心都有。
但所有这一切却都不是莫林自己所能控制的,除了自己觉得脸面无光和生闷气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
可现在忽然出了一件更棘手的事情,女儿莫珺要带着翁锐回来,并且这消息还是翁锐托人传回来的,连回来的大致日期都定了。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她还回来做什么?”莫林气鼓鼓地道,“她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哪有爹这么说女儿的,”莫夫人乔氏对丈夫非常不满,“就知道一天到晚生气,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要你这个爹何用?”
“妇人之家你懂什么?”莫林怒道,“我莫家祖祖辈辈的脸都被她丢尽了,难道还要我热着脸给贴上去?”
“她要回来,你还能把她赶出去不成?”乔氏埋怨道。
“是啊,爹,”莫威道,“怎么办您总得拿个主意。”
“现在你让我怎么办,当初你在外面干什么去了?”莫林又把气撒到了儿子身上,“我就不让他们进门,我就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庄主,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程均微微一施礼道。
这个程均,年纪比莫林稍大一点,瘦瘦高高,武功也很不错,为人沉稳,心思缜密,算是莫干剑庄颇为倚重的一位门客,在莫干剑庄已经呆了很多年,外面有很多事莫林都是委托他去处理的。
本来父亲和女儿的这种家事,程均是不好随便插嘴的,弄不好会里外不是人,但莫林在气头上要将翁锐和莫珺拒之门外,他是深感此事不妥,所以不得不开口劝劝。
莫林没有立即回答,但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老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顺了几口气后才慢慢道:“你就说说吧。”
“我倒觉得这是打那些说我们坏话人一记耳光的很好机会。”程均道。
“此话怎讲?”莫林一下子来了兴趣,这阵子为这事他实在是闹心透了,如果能扳回一局,那就再好不过了。
“庄主,”程均道,“我觉得您也不要苛责于小姐,或许她的选择真是不错,我见过翁锐翁门主这个人,不光武功好,人品也好,这您也是见识过的,现在整个江湖声望无人能超望其项背,小姐能有此人托付终身,我觉得确实是一件好事。”
“你不用为她说好话,”莫林道,“我只想知道你对当下的事有什么好的办法?”
“办法当然是有的,”程均道,“既然现在小姐已经跟了翁门主,江湖上也传出了那么多难听的话,现在我们可不管这件事是错是对,就算是错的,我们也可将错就错,让这件事变成一件对我们莫干剑庄真正有面子的事。”
“有什么好办法,程大哥你快说说!”夫人乔氏急道,只要女儿能回来,面子不面子的事她才没那么在意。
“你不要插嘴,”莫林没好气地道,“老程你继续说。”
“我的意思不光是要打开庄门,热情迎接,还要盛情款待,广招各路江湖朋友一起来参与这事。”程均道。
“这么做不会让人更笑话我们?”莫林道。
“那就让他们笑个够,”程均道,“自从承天教被灭之后,江湖上就有很多人对我莫干剑庄有些看法,我们这里的人气也大不如以前,现在有了小姐这桩事,又有翁门主的名头,我想愿意来的人一定不少,我们也算名正言顺地给小姐办了这门亲事,就算是以前有些晦气,我们这次也要将他冲得干干净净,也把那些爱在江湖嚼舌根子人的嘴永远堵上。”
“嗯,这倒是不错,”莫林点点头道,“在外人只是为了和翁锐见一面,但在我们却是给自己的女儿办婚事。”
“对,就是这样。”程均道。
“这样也算是给天工门面子了,以后也不至于结怨了。”莫威道。
“这天工门的面子倒也罢了,”程均道,“现在这位翁门主和天工山上的那些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只要能给这位翁门主面子就够了,现在江湖肯买他面子的人多了。”
“那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他夫人那边?”莫林道。
“庄主,您这就多虑了,”程均道,“听说为了翁门主和小姐的事,那位朱夫人连毒都给翁门主下了,大难不死后,翁门主不计前嫌,回长安医馆、平阳老家、荆州她哥哥朱山那里找她,她都是躲着不见,这回翁门主能这么高调的来莫干剑庄,我看他已经是死心了。再说,就算有错,那也是翁门主自己的错,怎么算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江湖险恶,就怕有人不这么看。”莫林道。
“庄主您别介意,我说句不好听的话,”程均道,“只要翁门主正式成为我莫林山庄的姑爷,谁爱怎么看就让他怎么看,又能拿我们怎么样?”
“哈哈哈,痛快!”
莫林哈哈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一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之上:“好,管他谁说什么,我们就迎自己的女儿女婿。”
“恭喜庄主和夫人,”程均道,“你们只管合计小姐的婚事,剩下的事就交给少主和我去办,保证风风光光绝不丢了莫干剑庄的脸面!”
“好,就按老程你说的办,”莫林道,“威儿,这回跟着你程叔好好学学。”
“是,爹。”莫威施礼应承。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3:给足面子
翁锐和莫珺到达莫干剑庄的时候,他们两个着实让眼前的景象场面给惊住了。
莫干剑庄的庄门宏伟气派,门前的甬道宽阔平坦,甬道两旁的树木也是高达葱茏,平时威严庄重,但现在不光庄门和两旁的树木被鲜艳喜庆的彩灯所装扮,宽阔的甬道也是洒扫一新,不管是谁路过看上一眼,都会认为莫干剑庄在办一件天大的喜事。
装扮只是烘托气氛,真正热闹的是站在庄门口的一伙人,男男女女足足有数十人之多,这还不算来回穿梭忙忙碌碌的仆佣家人。
站在前面的自然是莫林和乔氏夫妇,两人都穿着鲜艳的喜服,装扮整齐,神采奕奕,并各有两名侍女跟随陪护,再往旁边就是莫干剑庄的少主莫威,也是一身全新打扮,脸上更是光芒四射,再也看不到当初离开卧龙谷时气急败坏的样子。
当然了,翁锐的阵仗也是不小,除了他们两人,后面还跟着四个人四匹马,马上都是高高驮满了东西,看来这份礼也是不轻。
“爹,娘!”
看到这种情形,莫珺已经是心潮澎湃,泪水涟涟,一头扎进了乔氏的怀里,所有的激动和委屈迸发而出,娘俩顿时哭作一团。
“翁锐见过庄主、庄主夫人!”
翁锐上前,深深一礼,他和莫林、莫威早就认识,莫珺上前和娘亲一抱,哪庄主夫人肯定也是错不了的,对方摆这么大阵仗是给江湖人看的,他这深施一礼同样也是做给江湖人看的。
“翁门主当今江湖一代大侠,今天能莅临我莫干剑庄,鄙庄蓬荜生辉啊,哈哈哈。”莫林笑着深还一礼,莫威在一旁作陪。
“我和珺儿只是回来看看,庄主如此盛情,真是费心了。”翁锐道。
“小女回家事小,翁门主光临事大,”莫林道,“你看这么多江湖朋友听说你要来,大家都愿意来凑个热闹,我给你介绍一下。”
“有劳庄主了。”翁锐客气道。
“这位是……”
“褚门主,我们又见面了。”还没等莫林介绍完,翁锐已经施礼致意了。
莫林第一个介绍的就是永昌门门主褚良,能把他请来,足见莫林花了很多心思。这个人江湖交往广泛,品评十小剑士使他名声大振,有很多人从他这里打听消息,也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他的话,只要他能为莫干剑庄说上几句好话,胜过他们自己辩解百句千句。
“翁门主,能在这里看到你,看来莫家大小姐对你影响很大啊,哈哈哈。”褚良笑道,人家请你来,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褚良自然明白。
“呵呵,褚门主见笑了。”翁锐道。
“这两位……”
“沌仪、君璨见过门主!”
莫林话未出口,沌仪、君璨两位上前一步,对着翁锐深施一礼。
莫林知道,能请得天工门的人来,足显他的和解诚意,天工山的人他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况且翁锐和他们的关系现在十分复杂,请人家也未必来,没准还会惹出祸事,朱山他就更不敢请了,这家伙为了他妹妹的事把这里掀掉的可能性都有,但近在咫尺的天工门江都工部,一个掌祭,一个掌监,请这两人并不难,地位不算低,问题是这两人接到邀请还不能不来,翁锐毕竟是他们的门主。
“呵呵,你们也来了。”翁锐轻松地点点头,算是招呼。
“轩辕掌门好!”
“程门主好!”
“鄢少门主好!”
……
后面也不用莫林介绍,很多人翁锐都见过,看到了就行礼打个招呼,遇到实在没有见过的,莫林才出面介绍,相互说些久仰之类的话。
在这些人中,天外门、清元宫、轩辕派等一直就是和莫干剑庄一伙的,并且以星枢子为首,但这次他们并没有请天枢门的人来,一定是为了避免引起翁锐不快。
另外一些人,天兴门、永昌门、鄢刀门等多少都和翁锐有些交情,虽不算什么名门大派,但有了熟人话总是好说一些。
还有一些如鸿刀门、玉林坊、清淼宫等等,翁锐可能跟本就没有接触过,有些可能也只是江湖路上偶见一面,谈不上交情。
莫林请的人虽多数和承天教有些瓜葛,但也未必就一定做过很多坏事,有些也算是受到胁迫,或者是想博点利益而走错了路,多数基本和翁锐没有什么仇怨。
因为承天教的事,这些人在江湖现在也是受排挤的一个群体,现在正好通过翁锐可以化解一下他们在江湖的尴尬,所以他们很是积极,也很用心。
一番招呼过后,大家呼呼啦啦随莫林和翁锐进了莫干剑庄,客人们自然被安排的宴厅等候,而翁锐和莫珺则一直到了后堂,稍作梳洗后翁锐坐下用茶,而莫珺则到里屋和母亲说悄悄话去了。
“翁门主,”莫林道,“小女一直疏于管教,想法有点异想天开,行为更是无法无天,一定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就现在的江湖地位来说,翁锐是道门三圣门之一的天工门门主,武功更是受到过三圣的直接点播,其成就更是臻于三圣之上,此前又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大破承天教,连不可一世地承天教圣左使迦南都遭重创,不得不退回西域,莫林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悬殊,因此一直都很客气,绝不敢以老丈人的身份自居。
“莫门主,您不用这么客气,”翁锐道,“既然珺儿现在和我在一起,怎么算您都是长辈,您直接叫我翁锐就行。”
“这怎么行,”莫林忙道,“您现在可是武林翘楚,身份地位绝非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可比,不能在我这里坏了规矩。”
“唉,很多时候人就是被这些所谓的规矩绑死的,”翁锐轻叹一声,里面充满了诸多无奈,但一提到莫珺,脸上便立即有了光彩,“我喜欢珺儿,就是因为她是个心地开阔、自然通透、无拘无束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我时时都有一种感天应地错觉,对我来说,珺儿确实是块宝。”
“翁门主的修为已经高深莫测,能这么说珺儿,那是她一辈子的造化。”莫林道。
“天道也是自然之道,家道中亦有天道,”翁锐道,“珺儿能有现在这种心性,这和您从小对她管束极少,顺应了她的天性有关,这里面也有您极大的功劳。”
“都是为人父母,那还敢谈什么功劳,”莫林道,“不管她,是因为太爱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这都还不是太过宠她,只要没把她惯坏就好。”
“她看起来很是任性,但实际比我们看到的要高深得多,”翁锐道,“她在你身边,就像阳光,就像风,或者是濛濛细雨,很弱小,又很强大,你可以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却无处不在,就像你的生命一样。”
“这……”莫林显然被翁锐对莫珺的评价惊到了,在他身边长了十七八岁,她就只是个天天惹他生气逗他开心的女孩子,怎么到了翁锐这里,几乎就成了一位神人。
“呵呵,她也会哭会闹,也是个有性格的女孩子。”翁锐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玄妙了,赶紧解释道。
“既是翁门主如此看重小女,那我就放心了,”莫林喟然道,“我们就是一山野之人,听到一些话就觉得心事重重,现在看来都是我过虑了,您要觉得她是块宝,那也是慧眼识珠,终有所归,就算她现在跟您浪迹天涯,我也不用再为她操心了,什么话从现在起都烟消云散了,哈哈哈。”
莫林这几句话说得很豪迈,也很有面子,经翁锐这么一说,回想起莫珺在家的种种,他也觉得胸中的气息被荡涤一新,舒然豁然,也感慨这人与人的悟性差异竟如此之大。
“我会对她好的。”翁锐衷心道。
“我知道。”莫林坚定道。
“爹,”这时莫威走了进来,“客人都在宴厅就坐,酒席也已备好。”
“翁门主,”莫林站起来道,“您今天初到莫干剑庄,既是我们家的贵宾,也是我们家的喜宾,正好今天有这么多江湖朋友在场,一是给你们接风洗尘,也算是莫干剑庄的一次群英聚会,您看如何?”
“既是有这么多江湖朋友给面子,我自然不能扫了他们的兴,”翁锐道,“那我们就痛痛快快的聚一场。”
“既如此,翁门主请,”莫林随即吩咐莫威,“去叫你娘和珺儿,我们一起进去。”
莫干剑庄在江湖已经有了数百年的积累,在江南也是家大业大,庄园宏伟壮美,层层叠叠,宴厅也是挑檐挂斗,气度不凡,里面宽敞富丽,容纳百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莫干剑庄今天是整体装扮一新,一片喜气,当然宴厅也绝不例外,到现在为止,谁也没提过这是给女儿办喜事,但这架势,所有的人都心如明镜,也都只字不提,因为谁也不知道翁锐心里怎么想,没有人想因为自己而砸了场子。
莫林夫妇陪翁锐和莫珺等人进来,全场骤然起立,甚至有人叫起好来,顿时欢声笑语响成一片,莫林招呼半天大家也不止声,直到翁锐他们在主桌坐下,大家才慢慢落座安静下来。
“各位江湖同道,诸位亲朋好友,”莫林朗声道,“今天是翁门主初临鄙庄,也是小女莫珺回庄省亲的日子,既是吉日也是喜日,承蒙大家不弃,聚在这里为他们接风洗尘,我莫某在这里谢谢诸位了,酒宴虽薄,但情谊深切,大家今天在这里不用客气,好酒管够,一醉方休!”
宴厅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和祝贺声,江湖人的豪情瞬间也被点燃。
莫林的话虽然简短,但却说得很明白,女儿今天是回庄省亲,翁锐怎么做我不管,但在我女儿已经是嫁出去了,这门亲我也认了,既是省亲宴,自然也是婚宴的一部分,在我这里也算是给女儿补了一场婚礼,大家都是个见证。
翁锐既然愿意和莫珺回来,自然会有个态度,等莫林坐下,他便和莫珺一起恭恭敬敬的站在了莫林夫妇跟前,深施一礼,并亲自斟酒奉上,莫林夫妇想站起来,硬是被翁锐劝着坐下喝了这杯酒。
本来结婚晚辈要向长辈行跪拜大礼,但莫珺却坚持站着行礼,也不要什么仪式,以示和大婚的区别,她不愿翁锐为她而屈膝,她本就不在乎这些繁复俗礼,她就更不能因此让翁锐失了面子。
翁锐和莫珺行礼,这是大家期待的一个看点,见他们行礼完毕,又是一阵欢呼,在翁锐转过身来面对大家的时候,所有人才安静下来。
“诸位江湖朋友,”翁锐高高拱手一圈,朗声道,“今天能在这里见到诸位,非常高兴,也感谢莫庄主提供了这样的机会,我翁锐自出道以来,几乎是一步一个坎走过或来的,其中的是是非非、**折折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好在大家都算或多或少是个见证,在座的诸位有很多人我们多少也有些来往,如果往日有什么不快,今天喝了这杯酒,所有的事情就算翻过去了。”
有人端上一杯酒,翁锐端过高高一举,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大家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伸手把莫珺拉到自己身边。
“诸位,”翁锐继续道,“今天我和珺儿回到莫干剑庄,因为这里是她的家,莫庄主莫夫人是我们的长辈,我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和珺儿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珺儿更是秀外慧中、淡然通透的奇女子,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得我会和她在一起,就算她不答应也不行。”
说到这里,全场已经是哈哈大大笑,甚至有人开始起哄,热闹的气氛更加热烈。
翁锐和莫珺各端一杯酒高高举起,翁锐朗声道:“这杯酒就算大家对我们的一个祝福吧,干!”
翁锐的话也不多,但句句铿锵,算是给足了莫干剑庄面子,莫珺已经泪眼婆娑,莫林也是抑制着微微的颤抖,全场站起喝完了这杯酒,让酒宴的气氛一开始就来了一个**。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4:回山
虽说是门主,天工山翁锐可是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就算是要跟承天教决战,要跟迦南做一了断这样的关键时刻,翁锐也是没有回天工山,更没有往天工山传过一条消息,也没有发一条指令,谁想听自己去打听听,谁想来自己来,就好像他和这个门派完全没关系一样。
现在江湖终于回复安宁了,他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并且是带着莫珺回来的。
天工山依然秀丽,各处殿宇风采依然,只是人少了一些,清静了一些,这样也倒更像一个清修之所,这也很是符合沌阳的修行理念。
翁锐自从踏进外山门就有人看见,消息便立即传遍了整个天工山,在他上山的过程中,沿途不断地有人赶过来站在道路两旁恭迎,倒是像商量好的一样,翁锐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并无多言。
莫珺再次完全释放了她的天性,看到这么美丽的风景,禁不住要想到处看看,但见到所有的人对翁锐如此恭敬,她也不敢过于放肆,悄悄跟在翁锐身边,但眼光已经把天工山浏览了个遍。
他们人还没到中心大殿天璇殿,山上的钟声悠然响起,并且是重重的敲了九下,这已经是最高的礼仪,只有在门主主持的重大典礼上才会使用,这道让翁锐有些愕然。
来到天璇殿前,沌阳已经带领山上掌监以上的所有管事以及元老会的所有头头脑脑站立殿前,见翁锐到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深施一礼。
“恭迎门主回山!”
数十位武功内功极好之人同声高呼,和声浑厚响亮,震颤着涌向天工山各处,似乎所有的殿宇都在微微颤动。
和上次回山充满挑战的意味相比,现在这里能感受到的除了恭敬,还是恭敬,在翁锐跟前,这些人的头似乎都不敢抬得很高。
江湖永远是一个讲实力的地方,一个门派之内更是如此,在翁锐这个门主最需要帮忙的时候,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把他当作个外人,冷眼旁观,等着看他如何的惨淡收场,但世事难料,翁锐的实力不光惊艳了江湖,也惊呆了天工山上的这些人,翁锐回山,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神一般的存在。
“沌阳师兄,我刚才听到钟声九响,莫非门内有大事发生?”翁锐上前问道。
“当然有大事了,”沌阳出列再次深深一礼,“近些年承天教祸乱江湖,弄得人人自危,门主几乎是以我天工门一己之力,不但荡平了承天教,消弭了江湖劫难,还把罪首迦南赶回了西域,这样不仅门主名震天下,也让我们天工门在江湖扬眉吐气,门主平日事多,我们不敢打扰,这次回山,当然是我门最大的喜事,所以我就擅自做主,鸣钟九响,恭迎门主回山,请门主示下。”
沌阳的这些话说得很虚伪,也很无耻,说他虚伪,是因为自己现在明明有一口气在心里堵着,但却不得不做出欢天喜地的样子,说他无耻,是因为他自己领着一大帮人不帮忙,翁锐的努力有了结果还拼命往天工门脸上贴金,鸣钟九响,那也是显示了他的心虚,他非常明白,整个天工山上再也没有人能有挑战翁锐的实力。
“沌阳师兄言重了,”翁锐感觉上还是很受用,淡然道,“卧龙谷之战后,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没工夫回山,都仰仗师兄将门内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为我解脱不少纷扰,我这里还得谢谢师兄。”
“门主言重了,”沌阳道,“这都是分内之事,既然门主回来了,这山上山下以后自然都听门主示下。”
“呵呵,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翁锐道,“沌阳师兄可能也听说了,最近我这里也出了不少事,我和珺儿上山也是为了躲个清净,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这山上山下的事,就继续烦请师兄费心了。”
“这……”沌阳心里忽然没了底,这不是他想象的样子,这住一段时间是多长啊,上回他和朱玉就在这里住了十年,该不会不走了吧?
“哦,有件事要麻烦沌阳师兄一下,”翁锐道,“您让各地掌祭以上的管事都赶回山来,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想见见大家,其他事等人到齐了再说吧。”
翁锐说完,也没有再和其他人单独打招呼,对大家招招手,就大大方方带着莫珺直接回了他的住处,连天璇殿的大门都没有进,这让在这里等着的所有人都很诧异,也不知翁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直瞪瞪地看着沌阳。
这时候后的沌阳心里其实比其他人更凉,这把人叫回来是要干啥?还要人到齐了?难道是要改变目前的格局?
虽心里这样想,但沌阳还是有些道行的人,表面上沉稳平静,略一思索道:“门主鞍马劳顿,确实需要休息休息,沌生、君轩,你们对要对门主那里好生照顾,大家都散了吧。”
司黍沌生管的是吃喝用度,司礼君轩管的是迎来送往,这两位都和翁锐没有多大矛盾,这时候让他们去伺候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管怎样,现在多少还得保全一些面子。
翁锐没进天璇殿有他的考量,就算你鸣钟九响,天璇殿大门敞开,想在这里做秀,但这不是我的想法,我没有必要去捧你。
翁锐住下之后,沌生带人将里面收拾一新,应用之物样样齐备,还专门在外面放了两位年轻的门人供翁锐差使,翁锐也毫不客气,照单全收。
君轩跟随翁锐时间较长,卧龙谷之战他是为数不多参与的天工门战将,和翁锐的关系也比较近,知道他最近的烦心事很多,只是过来请示了一下,翁锐只说有事会叫人找他,他也就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其后的一段时间,翁锐和莫珺算是真正过了不少逍遥日子。
天工山风景奇绝秀丽,不同时间、不同天气看都有不同的体验,翁锐从来都没有表现得这么闲过,天天面对着奇峰秀谷,颇有点流连忘返的味道,为了满足莫珺的好奇心,他几乎带她转遍了天工山的角角落落。
天工山的至宝,是依山势而建的各处殿宇楼阁,这里面蕴含着天工山数代人对天理大道的理解,翁锐每一次体味都会有新的感悟,当年朱玉对这些不感兴趣,而莫珺却像是天然生给这些殿宇楼阁的,到了每一处她都能很快融入那片风景中。
开始,翁锐还把自己感到有些特别的殿宇介绍给莫珺,比如混成殿、秀成阁、聚仙宫等等,但他很开发现,莫珺在这里是完全跟他不一样的体悟,她没有目标,没有想做什么,而是把自己融入其中,让自己成为一部份,几乎是痴迷的浑浑噩噩的感受各种美好,毫无功利心,毫无所求。
看他这样子,翁锐怦然心动,道法自然,最要紧的就是“融”和“化”,这往往是很高的境界,但在莫珺这里,确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不着痕迹,坦然荡然,悠然舒然,看她一副享受的样子,问她所得,除了“好”“好舒服”竟然无它,难道这境界不需要修行?
见此情景,翁锐只好闭嘴,他知道自己和莫珺相比,修行的方法还是有些功利,这也是自己到现在都羁绊无数的原因,他的心已经没法变得像她那样纯净。
终于,君轩带来的消息打破了他们的这种逍遥,天工门所有掌祭以上的管事都到齐了,请翁锐示下。
“明日午时,鸣钟九响,天璇殿议事!”
翁锐这句话说得很沉稳,也没有犹豫,看来他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5:不做门主了
翁锐的吩咐君轩不可能不报告沌阳,一是他是自己的师父,二是不管翁锐这个门主要议什么事,在现在的天工山上都无法绕开沌阳。
门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君轩无所谓,但沌阳就不一样了。
翁锐刚回山的时候,沌阳鸣钟九响,大开天璇殿大门,可翁锐连殿门都没有进,除了和他寒暄了两句,其他人几乎连句话都没说,这次翁锐要鸣钟九响,天璇殿议事,与他这个大师兄也没商量过一句,沌阳心中顿时闷了不少。
翁锐上山,除了君轩,没有多少人认识的莫珺,到哪里都是他自己一个人陪着,沌阳说是派人供翁锐差应,但实际就是监视翁锐他们的一举一动,毕竟翁锐在山上还是有些根基的,他说句话,愿意听的人还有不少。
但翁锐随后在山上的表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山上的事他没过问一件,山上的人他也没主动去联系过一个,到他那里请安问候的人倒是不少,但基本都是成群结队去的,说的也不过是些客套话,连与谁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两人每日流连于峰峦幽谷之间,看起来还很高兴,没有一点要搞事情的样子。
“师父,他到底要干什么?”君瑞有些不安地道。
君瑞自从在天工山一战十招败给翁锐,下山去往长安找卫青应证武功,再败后直接去了南越,有了迦南和吕嘉的推荐,他很顺利的就做上了南越的大将军,地位几乎和吕钦相当,但权力却差了不少,因为他手里没有军队,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就算是要做点事,也必须得到吕钦的配合。
君瑞的武功高出吕钦很多,在江湖的名气也很大,他说在汉朝军队里除了卫青无人能胜,几乎也是无人怀疑,所以迦南催促吕嘉让君瑞领兵,在南边做些动作,以配合卧龙谷行动和北境匈奴的战事,但没成想卧龙谷迦南败得太彻底,北境匈奴也垮得太快,所以君瑞还没有多少作为就不得不撤兵了事。
君瑞虽有自己的抱负,但在山上生活惯了的他在朝廷里并不太适应,虽是高规格迎的他,南越王赵婴齐也有意重用他,但随着南越国师迦南地离去,吕嘉父子对他的防范就日趋严厉,这让他非常的不舒服,又没有那么多心思和那个老狐狸吕嘉斗,这次师父沌阳一召唤,他也就立即赶了回来。
尽管君瑞去了南越,但他在天工门司修的职位并没有被换掉,所以这次回山,不管商量什么事,他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这个我还真没看出来,”沌阳道,“君轩这些天一直去他那里,有没有看出一些端倪?”
“这些天除了每天带着那个莫珺到处游逛,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君轩道,“他现在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就连我他现在的话也很少。”
“管他想什么,他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不成?”沌和道,他现在对翁锐越来越没有了耐心。
“那个朱山回来后他们有没有见过面?”沌阳道。
“见过,只不过就去打了个招呼,也没有多聊。”君轩道。
“他们不是好到要穿一条裤子了吗,现在怎么连个天都不聊了?哼!”沌和的这句话里充满了快意。
“翁锐身边有了这个小姑娘,因此得罪了那个小蝎子朱玉,现在朱山怎么有心情和他多聊,”沌阳道,“人家可是亲兄妹啊!”
“这样最好,”沌和道,“省得他们再联起手来在山上生事?”
“你也不要轻视,”沌阳道,“虽说他们现在有些矛盾,但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况且老人手里有很多人还是倾向于门主的,这个朱山在工部各祭工、监工里还是有影响力的。”
“独木难成林,一根木头也盖不起房子,”君瑞道,“就算他想做什么事,没有人配合也是枉然,况且我们这些人在这里也不是摆摆样子的。”
自从君瑞到了南越国做了大将军之后,也得到过迦南的不少指点,武功境界又提高不少,尽管对打败翁锐还没有把握,但胆气却是壮了不少。
“能不用强就不要用强,”沌阳道,“他现在的实力不可小觑,只要能维持当下的现状,我们也不必过多生事,我们有的是时间。”
当下的现状是什么,就是翁锐啥事都不管,沌阳就是事实上的门主,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第二天午时一到,天工山的钟声准时鸣响,掌祭以上的各级管事一个不落的都聚集到了天璇殿。
“哟,这不是君瑞吗?”翁锐坐在门主位置上啥话没说,倒先调侃起君瑞来,“你的南越大将军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怎么又回来了?”
“回门主话,”君瑞道,“既是门主召集掌祭以上的管事回山议事,我这个司修怎么敢不遵从?”
虽说做了大将军,但现在总是有点窝心,君瑞不想提这个茬,但也是在强调,我还是天工门地司修。
“哦,对了,你还是我门中司修,山中弟子还等着你给大家讲习武功修行呢,”翁锐道,“只是这天工山地处偏远,清苦异常,不知会不会耽误了大将军建功立业,升官发财?”
君瑞去做南越大将军,那几乎是在跟翁锐和大汉挑明对着干了,要说翁锐对此一点都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虽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但敲打敲打他还是要的。
“门主错了,”君瑞道,“作为天工门弟子,修的就是清静无欲,怎敢留恋升官发财,做这个将军,也只是一个南越人保家卫国的本分,这也不枉了我们所待的这块土地。”
君瑞的话也是理直气壮,我就是南越人,这里也是南越的地方,我做个大将军保卫它也不为过吧。
“哈哈哈,有一点大将军可能还没弄明白,”翁锐道,“在当今天子治下,南越也是大汉的领土,保卫国土,那也得忠于大汉不是?”
“那是你的天子,不是我的,”看来君瑞今天没有想让步的意思,“我的君主是南越王!”
“这么说南越已经反了?或者说赵婴齐已经自立为皇帝?”翁锐道。
“你……”这可是大事,君瑞自不敢乱说,一脸尴尬。
“门主,”沌阳上前一步道,“今天鸣钟九响,天璇殿议事,我们议的该不会就是这件事吧?”
看见翁锐旁若无人地一直调侃君瑞,沌阳不得不插话打断。
“哦,对对对,”翁锐好像刚想起来似的,“这几年承天教扰乱江湖,杀我门人,挑衅天工门,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为了这件事,我不得不四处奔波,很少顾及山上的事务,先是君瑞,后面是大师兄,都将山上诸事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这件事已经放下了,我就想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议议,这天工门以后怎么办?”
翁锐这句话使沌阳、沌和、君瑞等人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现在太平了,门主是要收回权力吗?
“此次平灭承天教,门主劳苦功高,”沌阳是老江湖,在这个时候他是不会轻易表态的,“现在江湖声威无人能盖过门主,天工门更是唯门主马首是瞻,您是门主,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大师兄过奖了,我翁锐何德何能敢领平灭承天教之天功,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翁锐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一个个扫过参加过剿灭承天教地众人脸上,这里面无非是朱山、君轩、沌仪、沌信、君桃等人,其他的人等翁锐的眼光扫过来,不是低下,就是看往别处,总之极不自然。
“我是这么想的,”翁锐继续道,“我天工门能有今天,老门主和诸代前辈都在看着,每代门主也都应担起责任,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将我天工门不断发扬光大,这才能不辜负先辈们的期望。”
翁锐的这句话更像是要把权力收回了。
“我看现在就很好,”沌和终于有点忍不住了,“门主您只管您的逍遥自在,天工门又沌阳师兄料理,有我诸位兄弟和众弟子辅佐,天工门定会发扬光大,不会辱没了先辈。”
“你说这话可得有点良心,”朱山道,“这两年门主是在逍遥?为了天工门的安危他出生入死多少次,你们哪一个换一下试试?”
不管怎么说,朱山是翁锐带上天工山的,就算是有妹妹朱玉的那点过节,那也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在这里的立场他是不会变的。
“朱掌司,”沌阳道,“没有人敢否认门主的丰功伟绩,大家不是在商量吗?我不是刚才也在说大家唯门主马首是瞻吗?”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朱山道,“既然门主回来了,那山上的事就由门主亲自做出决定,我们其他人执行就是了,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什么天经地义,这天工山又不是谁一个人的。”君瑞嘟囔道。
“那你什么意思?”朱山道,“你还像原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把钱给谁就给谁?你们眼里还有门主吗?”
“你是怕眼里没有你吧,”君瑞道,“你是帮天工门挣了钱,但那也是天工门的钱,怎么用也轮不着你说吧?”
“门主让大家议事,我说说怎么啦?”朱山嘲道,“你该不是怕我揭你老底,说你拿钱买官去做吧?”
“你胡说?你有什么根据?”君瑞一拉架势怒道。
“山子,别闹了,”看看快打起来了,翁锐赶紧制止道,“就是商量点门主担责的事,怎么又扯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不管怎么商量,天工山上的事就是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沌和道。
“大师兄您也是这意思?”翁锐道。
“我听门主的。”沌阳始终就是这句话。
“那大家的意思呢?”翁锐终于把目光再次投向了大殿里的众人。
大厅里立即响起了不少附和之声,也响起了数声哀叹、跺脚、砸拳之声,但却没人站出来明确反对,君轩实在看不下去了,一甩手自己气鼓鼓的出了大殿。
“不管大家怎么想,我都没有意见,”翁锐道,“怎么做,都由以后的门主去决定吧,我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只是想说一件事,就是这个门主我不想做了。”
翁锐的话一出,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更有不少人开始面露愧色和不安,觉得自己的话说早了。
“门主,这件事您要慎重。”沌阳道。
“这事我早就想好了,”翁锐道,“此次上山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解决掉。”
“那您心里可有人选?”沌阳道。
“我觉得您就很合适。”翁锐道。
“我的道行修为哪能但此大任?”沌阳客气道。
“您是老门主的大弟子,”翁锐道,“您跟随老门主多年,修为、历炼都属上乘,在门内也是众望所归,我觉得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
“师兄,我赞同门主的话,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沌和赶紧道。
沌和的话引起了一片附和之声,虽然这里面也有君瑞,但翁锐明显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失落。
“既是门主决心禅位,哪我这个司工也不要做了,”朱山这回也没再坚持,“我就回荆州做点生意,怎么着都能养活自己。”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6:自立门户
朱山的选择是很顺理成章的事,连翁锐都没有觉得意外,他们不把翁锐当自己人,朱山那更就是个外人。
朱山的事情比翁锐就简单多了,也很干脆,天工山上的钱他不要,天下十六支工部的财产和积蓄也是天工门的,他只要了荆州处所的所有财产和当地工部的积蓄,并声称自己以后也不会再用天工门的名头做事,至于他走后可以由谁来补缺,他毫不犹豫地推荐了沌仪。
对于朱山的想法和推荐,天工山的人几乎没提出异议,只是出了一点点意外,君桃跟随朱山日久,朱山要走,他自然也要跟着,自然也就不能再留在天功门之内。
处理完门主和朱山的事,翁锐感觉他和朱山之间的亲近感又找回来了,连朱山退出天工门他都觉得是种义气,这么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也不管朱山愿不愿意,硬是把他拉到了自己的住处,莫珺给两人沏好茶,知趣的躲到后堂去了。
“山子,谢谢你今天你能说这些话。”翁锐衷心道,尽管那些话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但有人愿意捍卫自己,这总是令人高兴的。
“不用,早知我就不说了,”看来朱山的心结并没有完全打开,“只是这样就便宜了这帮混蛋!”
“你不用记恨他们,”翁锐道,“就算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
“他们有自己想法我早知道,但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掉门主之位,”朱山道,“你为天工山付出了多少,他们装作不知道,我可是全看在眼里。”
“最近这一系列的变故我想了很多,”翁锐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也有自己的劫数,谁都不可能勉为其难,顺应是天道,没必要纠结。”
“我懂不了你的天道,”朱山道,“很多事情不是顺应就能做成,我们所做的哪一件不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多少次都差点搭上性命,就算是有道路,那也是自己争出来的,没有拼力去争,什么也不会有。”
“你的话也没错,”翁锐道,“但就算要努力去争,也要顺天时,谋地利,求人和,这也是你常讲的生意之道,否则就算能抢到生意,也不见得能挣到钱,就算挣到钱也不见得能做长做久,不断壮大。”
“嘿嘿,我看你也可以去做生意了。”听翁锐这么讲,朱山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翁锐和朱玉两人之间出了问题之后见到朱山第一次笑,这让翁锐也觉得轻松不少。
“我做什么生意,我连我自己的事都管不好,”翁锐道,“上回从你那里出来,我就去了仙人崖,我们到的时候玉儿已经走了,她还在她师父亢宿仙人的墓旁给自己修了一座墓,里面埋的石头上还给我留了几个字,跟我此生不再相见。”
“你真把她的墓给扒了?”朱山对此似乎很感兴趣。
“她又没死,这墓当然得扒了,”翁锐道,“只是我非常伤心,她宁愿埋在墓里也不愿与我相见,这得多大的怨仇啊!”
“这不是怨不怨仇的事,这是玉儿的性子,”朱山道,“这事我也想明白了,对你来说也算是尽心了,她要这样杨选择就由她去吧,否则你们两人都会不开心的。”
“我知道,”翁锐道,“所以我现在把一切都交给了天,交给了缘,我不再强求,也不想再随便去打扰她,我希望她快乐,也希望她看到我快乐。”
“嗨,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朱山慨叹一句。
“我还有件事和你商量。”翁锐道。
“什么事你说。”朱山道。
“就是两个孩子,”翁锐道,“我想把两个孩子接到我身边,或者是放到老家去,这样也好照应他们。”
“这个……”朱山沉吟半晌道,“这个我不能做主,再说了,我觉得冕儿还小,离不开娘,暂时留在我哪里比较合适。”
“可是……”
“没有可是,”朱山打断翁锐的话道,“就算她不想见你每次都躲出去,但你到我那里总能看到孩子,要是你把孩子带走,玉儿怎么受得了。”
“我父母也想见见孩子。”翁锐道。
“那没关系,”朱山道,“等冕儿大一点,你就把两个孩子带到老家去和祖父祖母住段时间再送回来,在我这里我总会给你照顾好的,等孩子长大了,他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就管不住了。”
“如此也好,”翁锐无奈道,“那你今后怎样打算?”
“我除了做生意挣钱,对其他东西也没有兴趣,”朱山道,“本来是不想你们两个那么辛苦,我挣钱你们花,可现在你们谁都用不上我了。”
说到这里,朱山一脸的失落。
“山子,你是玉儿的哥哥,也是我的兄弟,还是两个孩子的舅舅,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我们永远需要你。”翁锐动情道。
“我知道,”朱山道,“看来这一切又得从头开始了。”
“这么说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翁锐道。
“这也没什么好想的,”朱山道,“我还要养家糊口,那么多兄弟也要吃饭,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只是天工门的生意我不要碰了,他们能做就做下去,做不了最后烂掉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会另外开拓自己新的生意。”
“这么说你要自立门户了?”翁锐道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朱山道,“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这个门户叫什么名字。”
“那你说说看,你想做点什么,我帮你想想。”翁锐急切道,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帮朱山的真不是很多。
“这事我已经考虑一段时间了,”朱山道,“修造是个不错的大生意,但这总会和天工门冲突,粮食、盐巴、布匹、铁器等这些生意都很赚钱,但朝廷常常会管制,风险很大,最好的生意就是能接近老百姓的生活,老百姓生活中用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器皿用具,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你是想开个陶坊?”翁锐道。
“现在的百姓多用陶器,”朱山道,“但陶器粗糙,不美观漂亮,还极易损坏,我在前不久看到有人烧制了一种新的陶器,摸着光滑舒服不说,泛着一种神秘的青灰色,又坚固耐用,有人称它为瓷,价格很好,我觉得这个东西将来一定能赚大钱。”
“那你知道这种瓷如何烧制吗?”翁锐道。
“不知道,”朱山道,“只要有人能搞出来,我就能找到它的出处,就能把他学会,并且一定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这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样放在火里烧,烧出来却不一样,”翁锐道,“既然你说的那种瓷器大多呈青灰色,那你可以给你的瓷器起个名字叫‘玄青’,既便显出了颜色,又彰显了它的神秘,你的门派也可以叫玄青门。”
“那不就和你剑的名字一样吗?”朱山道。
“对,”翁锐道,“我就将这把剑赠给你,作为你的镇门之宝!”
“这怎么行,”朱山道,“这可是你的心爱之物。”
“我现在身边不缺宝剑,我缺的是你这样的兄弟!”
第四十三章 一身轻-7:像风一样
翁锐现在的心情像风一样,自由、轻松、惬意。
他再也不用头顶着天工门门主的光环,也不必再去管天工门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什么道法、荣耀、责任都已经和他没了关系。
他也不必再为朱玉的事羁绊和纠结,这个世界谁离了谁都能生活得很好,他相信朱玉也能生活得很好,以前只是自己在心理上离不开她,可能现在两人保持这种距离对谁都好,未来一定会有,但他已经不再奢求。
孩子的事本来是他一个很重要的心结,没想到朱山几句话让他豁然开朗,孩子在哪里不重要,都是他的骨肉,关键是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就行,他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也没人会拦着他,就算他带着孩子回老家见祖父祖母,也都不是问题,哪还会有什么问题。
翁锐心情好了,莫珺就更变得没心没肺,无欲无求,既不给你添乱,又如影随形的跟着你,既不想学什么练什么,又时常看些乱七八糟或者很是经典的书,有时还会发几句看似轻描淡写而又高深莫测的感叹或评论,往往惊得翁锐一次次的睁大了眼睛。
翁锐惊归惊,她自己倒是像轻风拂过水面一样,除了几丝浅浅的涟漪,什么都没有留下,依旧是一个轻柔、快乐、舒适的存在。
离开天工山回卧龙谷的路很长,舒适多了,人也会变得麻木,也会觉得无聊,所以翁锐就想逗逗莫珺。
“珺儿,昨天看你再客栈老板的书堆里翻得津津有味,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的东西?”翁锐道。
“那个老板肯定是个粗人,”莫珺嘟囔道,“他的书不光破旧,还是乱七八糟的,那会有什么好东西。”
“人家辛辛苦苦给你搬出了那么一大堆,难道一本有用的都没有?”翁锐惊讶道。
“你觉得有用的当然没有,嘿嘿,”莫珺神秘的笑道,“不过里面有一本很有意思,我以前从来没见过。”
“什么书?”翁锐道。
“我也不知道,”莫珺道,“这本书抄写在一卷锦帛之上,无头无尾,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里面写了不少奇山异兽,光怪陆离,简直像神话一样。”
“哦,还有这样的书?”翁锐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因为他对这种荒诞不经的书从来不感兴趣,觉得读这些书就是在浪费时间。
“你好像很看不起这本书,”莫珺不服气地道,“这本书看似荒诞,但很多东西却是有根有据,比你看的那些书有意思多了,只是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书。”
“既然这么好的书,你就这么还给店老板岂不遗憾?”翁锐笑道。
“我还给他?怎么可能?”莫珺神气道,“我已经把他带出来了,你看,就这本。”
莫珺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卷皱皱巴巴的锦帛,翁锐接过轻轻打开,一股霉味涌来,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他大概翻了翻,锦帛七八寸见方,大概有五六层连结在一起,边上也有点破烂,上面的字倒是整齐秀丽的小篆,只是年头太久,很多地方泛黄、泛污,一块块的甚是难看,有些地方墨迹已经褪去,有点模糊不清。
“你把它顺出来啦?”翁锐道。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莫珺道,“就算在店老板手里它不值钱,我也不能随便就拿人家的东西,他见我喜欢,整整问我要了一串大钱,比我们俩住客栈的钱都贵,他的心黑着呢。”
“呵呵呵,”翁锐笑道,“按你的性子,我以为你会随手拿了呢。”
“这里又不是我家,怎么能想拿就拿,”莫珺道,“再说不还有你在吗,怎么说我也得装装样子,哈哈哈。”
莫珺说完,她自己已经笑弯了腰,对她来说,这本破书真的不算什么,拿了就拿了,可能那位老板根本就不会觉得少了什么,但跟着翁锐这么一个江湖名人,她不得不收敛一点,她可不想因此坏了翁锐的名声。
“为了这么个破旧的东西,你还真舍得,呵呵。”翁锐笑道。
“你可不要小看了它,有意思着呢,”莫珺道,“不信你仔细看看。”
“好,既然被你说得那么好看,我也看看。”
翁锐说着仔细地端详起来,首页是一部中山经,上面记述了很多山的名称、大致方位和走向,还有山中的物产和奇兽传闻,山与山的相对位置,一山连着一山,颇有点绵延不断的味道。
因里面讲述的很多山名翁锐并不清楚,山名也实在太多根本记不住,所以也没引起他多少关注,但当他翻倒第二页的时候,有一段记述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又西九十里,曰阳华之山。其阳多金、玉,其阴多青雄黄,其草多藷藇,多苦辛,其状如橚,其实如瓜,其味酸甘,食之已疟。杨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洛,其中多人鱼。门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于河,其中多玄?。惜姑之水出于其阴,而东流注于门水,其上多铜。门水出于河,七百九十里入雒水。”(注)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再往西九十里,就是阳华山,山南盛产金属矿物和玉石,山北盛产石青、雄黄。山中草以山药最多,还有茂密的苦辛草,形状像楸木,结的果实像瓜,味道是酸中带甜,人服食它就能治愈疟疾。杨水从此发源,后向西南流入洛水,水中有很多人鱼。门水从此发源,后向东北流入黄河,水中有很多黑色磨石。惜姑水从阳华山北麓流出,后向东流入门水,惜姑水两岸山间有丰富的铜。从门水到黄河,流经七百九十里后注入洛水。
地处洛水之源,这不就说的是自己的卧龙谷吗?惊奇之下,翁锐详看前后记载,竟有不少是可以对的上的,并且很多都是他闻所未闻之事,这让他兴趣大增,以至于站在原地都不走了。
“呵呵呵,你不是看不起这本书吗?”莫珺笑道,“怎么你一翻起来连路都不想走了。”
“还真是本奇书,”翁锐道,“我在里面竟然看到了我门卧龙谷附近的相关记载。”
“啊,在哪里?我看看。”莫珺也惊奇的凑过来看。
“唉,这么一本奇书,我们手里却只剩下残卷,有点美中不足啊!”翁锐叹道。
“这有什么,有的看总比没得看强,”莫珺道,“只要知道有这本书存在,总有机会我可以给你找齐的,这事你就交给我吧。”
“哈哈,好,”翁锐笑道,“看来你这到处乱翻的习惯还是有点用的。”
“有用没用你就不要在这里说了,”莫珺催促道,“你先别看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你手里的书又跑不了,你可以慢慢看。”
“好好,”翁锐边收边开心道,“那这本书我先替你收着了。”
“行,就你收着!”莫珺笑魇如花。.
注:《山海经·中山经》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8:轻松不起来了
有了莫珺的残卷奇书,翁锐忽然觉得眼前的山水都有了故事,并且披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传说中远古的历史也跟着活了起来,似乎不经意间他们就可能碰上书中所描述的神草异兽,不但他自己兴奋异常,对莫珺更是另眼相看。
两人一路欣赏奇山秀水,顾盼珍禽异兽,说说笑笑,轻松到了卧龙谷,但眼前的景象却是大变,使他们瞬间轻松不起来了。
卧龙谷被烧了,烧得还很彻底!
卧龙谷本就是一块仙地,飞龙坪上原来是一片敦厚的建筑,在开办天工别院时,朱山特意进行了整修和装饰,风格虽没有大变,却多了一些道门神韵,使得天工门的诸多技艺也在这里得到巧妙地呈现,气势更加宏大,但现在远远看去却成了黑乎乎的一片,除了残檐断壁,就是一堆堆的瓦砾。
这个样子使翁锐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眼前再次浮现出当年歧门谷的惨状,难道是又有人袭击了卧龙谷不成。
对今天的翁锐来说,假若有什么对头来找麻烦的话他还真不怎么在意,这房子烧了也可以重建,他关心的是里面的人,他走的时候怎么说这里也有二三十位,他非常不想当年歧门谷的惨状重现,如果他们有事,翁锐觉得那就成了自己的罪过。
翁锐飞掠而起,急速向前冲去,落至近前,大火烧过的焦糊味依然有,但已经看不到有任何烟迹冒起,灰烬也已经凉透,说明这里着火已经烧过有几天了。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莫珺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翁锐道。
“那这里的人呢?”莫珺焦急道。
翁锐摇了摇头,他无法回答,一眼看去,这一大片的房子几乎无一幸免,连靠近岩石底藏龙洞的外屋都被烧了,看来这绝不是偶然的火灾,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否则也烧不了这么彻底。
既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说明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那这里的这些人就非常危险了。
“有人吗?”翁锐高声道,他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
随着他这声呼喊,远处地断壁后面竟然传来脚步声,说明还有人在,翁锐和莫珺赶紧迎着脚步声走了过去。
转过一片残屋,翁锐看到里面急急赶过来的三个人,除了袁岳、袁渊兄弟,竟然还有沌信。
“怎么只有你们?”翁锐急道,“其他人呢?”
“院主,他们都跑光了。”袁岳道。
“跑光了?”翁锐道,“这么说这里没有死人?”
“没有,”袁渊丧气道,“可是房子全烧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翁锐道。
“都怪我们无能,”袁渊道,“院主你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沌信总管也走了,留在这里的人都觉得无聊,前前后后又走了不少,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就在五六天前的一个晚上,我们这些人从梦中惊醒,发现这里的所有房子都着了火,并且火势很大,我们根本就救不过来,最后就烧成这个样子。”
“那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翁锐道。
“这么多屋子同时着火,肯定是有人故意烧的,”袁岳道,“我们一起来赶紧都去救火,后来想起这事有蹊跷,赶紧到处查看,但连放火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那剩下的人为什么走?”翁锐道。
“一些人是怕您回来责怪,也有一些人是怕万一有仇家再来伤害到他们,”袁岳不满的道,“这些人都是怕死鬼,平时说话一个比一个厉害,真的有事了,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呵呵,”一听说没有死人,翁锐一下子轻松不少,轻笑一声道,“你也不用怪他们,他们本来就和我没什么关系,确实用不着在这里为我担惊受怕。”
“那他们还得了不少您的好处呢!”袁岳依然愤愤不平。
“就算得了好处我也没失去什么,”翁锐道,“你们兄弟俩为什么不走?这里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院主,”袁渊道,“我们兄弟在江湖上流浪了很多年,几乎是一事无成,来这里就是为了跟着你,你把这里交给我们兄弟看守,现在却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得留下来给你一个交待。”
“门主,这兄弟两倒是光明磊落,有情有义。”沌信在一旁道。
“哦,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沌信在天工山也是掌祭级的人物,这次翁锐卸掉门主之位,沌信自然也被召回山上,翁锐走的时候他还留在山上,也没说要离开天工山,现在却先到了这里,翁锐当然有些疑惑。
“老门主不在了,你又走了,我留在那里也没有意思,就把那个掌祭也给辞了,”沌信道,“本想到这里享个清闲,养养老,你们游游逛逛走得慢,我没事就走得快,所以先到了,没想这里却被烧光了,就剩下了这兄弟两。”
“天工山上的那些建筑还在,天工门的道法精髓还在,”翁锐有些不忍道,“你也完全可以留在山上继续修炼你的道法,当年你也是因为这个才留在天工山上的。”
“身在道法中,眼在道法外,心存道法念,境随道法空,”沌信道,“门主,这可是你说的话,若是那些蕴藏在天工山殿宇中的机巧也是道法的话,那也要看谁去领悟,门主一走,那些也就成了死的教条,很快就会没了新意,或许在你这里随便听几句还要受用些。”
“我已经不是门主,你既走了也就不再是掌祭,呵呵,”翁锐笑道,“你要开心我看还是做这里的总管吧,也算是给我做做伴。”
“可是这里已经烧光了啊?”沌信有些迷惑。
“是啊,院主,”袁岳、袁渊两兄弟也说,“这里连一间好的房子都没了,我们这两天也是在山洞里凑合过的。”
“呵呵呵,烧光了我们就再建啊,”翁锐笑道,“天工门出来的人连个房子就都建不好,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可是,这要花很多钱的,”沌信道,“我们总不能再向天工门要吧,现在朱掌司也不在那里了。”
“这倒不用你们费心,”翁锐神秘一笑道,“你们跟我来。”
第四十二章 一身轻-9:重建
众人跟着他往前走,一直来到藏龙洞跟前,洞前的屋檐已经塌掉,洞内的物品摆设也都化为灰烬,其状惨不忍睹,好像经历过一场大劫。
“得把靠近洞内石墙的地方清理出来。”翁锐指着一处地方道。
“这个我们来,”袁岳道,“院主您和总管还有莫姑娘先在一旁歇息片刻,这点东西我们很快就弄好。”
既然翁锐让清理,自然有有他的道理,对这点袁氏兄弟一点都不怀疑,也不多问,找来工具开始干,一时间现场尘灰飞扬,翁锐他们退了再退才勉强不受影响。
“门主……”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门主了,你又忘了,呵呵。”沌信一开口,翁锐就再次笑道。
“那好,就叫你翁院主,反正这里也要重建的,”沌信道,“既然离开了天工门,我也要离得彻底一点,沌信这个名字以后我也不用了,回复我的本名吕信。”
“这个名字霸气,代表一代奇人,老一辈人里面没有不知道的。”翁锐道。
“嗨,院主笑话了,”吕信道,“那都是些恶名。”
“事无错对,人又如何能分善恶,”翁锐道,“山里的修行,去的就是这些俗念,你还相信这些名声?”
“呵呵,院主说得对,”吕信笑道,“物我一体,万法从缘,看来这些年山上是白呆了。”
“吕总管是谦虚了,”莫珺道,“以吕总管的修为,出乎名而不存乎名,那已经是鱼游于水的境界了,什么善名恶名恐怕都已经扰不到您了。”
一开始莫珺看到卧龙谷的这幅景象确实是有些紧张的,但看到翁锐很快就变得跟没事一样,她也就放松了,这吕信算是他在天工门人里面最熟的一个人,也是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听他们谈到这里不由插了一句。
“好一个出乎名而不存乎名,”吕信叹道,“怪不得院主离不开莫姑娘,你这才是高人啊。”
“哈哈,我这那就是高人了,只是信马由缰罢了,”莫珺笑道,“还是你们慢慢谈吧,我自己到附近走走,看看这里到底弄成什么样子了。”
莫珺说完,悠然走开了,把空间留给了吕信和翁锐两人。
“院主,我看你对这件事好像一点也没生气?”吕信道。
“刚看到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并由此想到了当年歧门谷的情景,”翁锐道,“好好的一处仙地就这么给烧了,我也胸闷,并且很想生气,但试了几次,都没生起来,见到你们,又知道没人伤亡那就更生不起气了,呵呵。”
“看来院主的境界又提高了,”吕信道,“那你想不想知道这事到底是谁干的?”
“谁?你有发现?”翁锐道。
“是谁现在还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一个人干的,”吕信道,“我回来后前后已经看了几遍,多少还是发现了一些线索。”
“罢了,”翁锐摇摇手道,“能干这事的人一定有他的理由,怨气也罢,仇恨也罢,只要这把火能把这些宿怨烧干净,我看也是值了,随他去吧。”
“哈哈哈,你倒是真能放得下,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吕信也不再坚持,“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把这里清理干净,再修几个院落,就弄一个清修休闲之地,”翁锐道,“如果有机缘,再收几个弟子,等两个孩子大一点,也可以把他们接过来,闲来无事,会会朋友也好。”
“这不就要成立一个门派了吗?”吕信道。
“就算是有个门派,也绝不要搞成什么所谓的名门大派,”翁锐道,“清清静静就好。”
“这么说你不想把这里弄成年轻士子修行交流之所了?”吕信道。
“嗨,现在想想那种想法还是太过幼稚,”翁锐道,“一个人的成长不是谁几句话就能起作用的,再说了,好为人师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把自己活好已经是很好的境界了。”
“哈哈哈,好,好,”吕信连说几个好,“看来我出来是对了,现在的天工山上,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句话来。”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翁锐道。
“就喜欢听你随便说说。”吕信道。
“话由心应,如沐甘霖,如饮美酒,”翁锐道,“那我们以后在这里就清净自在了。”
“拿您就给新门派起个名字吧,”吕信道,“总不能还叫天工别院吧?”
“我看‘华阳别院’这个名字挺好,”翁锐道,“珺儿半道上淘的奇书里面记载这个地方上古就叫阳华之山。”
……
两人就这么聊着,也有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袁渊过来道:“院主,石墙清理出来了。”
翁锐和吕信跟着袁渊来到藏龙洞,莫珺见状也跟了过来,对这里大家都充满了神秘。
翁锐踩着灰烬残迹走到石墙跟前,仔细辩了辩方位,起手轻轻一掌拍在了石墙上,石墙轰然作响,随着震动,石墙上一块比手掌略大的石块周围出现了一丝缝隙,翁锐上前轻轻将石块取出,伸手进去扭动一个机关,一阵“咔哧哧”响,石墙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可以容人弯腰进去的石门。
这是承天教的后台主使应高临终前让他开的门,就是从这里面取出了应高的那份秘密计划,过后这里依原样封好,应高一死,这里恐怕就没人知道底细了。
“袁渊,进去看看。”翁锐笑着道。
袁渊将信将疑的弯腰进去,瞬间就发出一声惊呼,捧着一大把金银钻了出来:“院主,我们发财了,这里面全是财宝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莫珺也是奇道。
“这里面有不少是承天教搜刮来的金银钱财,他们土崩瓦解后这些也就用不上了,”翁锐道,“另外还有一些是当今陛下赏赐的,上回修缮天工别院,没花完的我也放到了这里。
“呵呵,怪不得你笃定能重修这里呢,”吕信笑道,“原来你这个院主也会藏私啊。”
“我虽说对钱没多少感觉,但或许总有些不时之需,”翁锐对袁氏兄弟道,“你们看把这里重新修起来够不够?”
“太够了,”袁岳已经忍耐不住自己钻进去查看,一出来就高兴道,“就算修几次我看也没问题。”
“那这事就交给吕总管和你们兄弟了。”翁锐道。
“院主你就放心吧,有了这些钱,我保证未来的‘华阳别院’比那个天工别院更有神韵。”吕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