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2:天姆圣殿
“哈哈哈哈!”
那些武士还没来得及回应,就从天姆宫大门口传来一阵狂笑,中气很足:“堂堂中土武林的高手,就只知道在天姆宫打杂武士那里显示功夫吗?”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在大门口方向,突然出现十位劲装武士,手持兵器各异,除了常见的刀枪剑戟等之外,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很有些吓人,就好像是承天教的法器。
翁锐本就不是一个嗜杀的人,自从到了西域大漠,看到这里人的生活与信仰,有对他们多了一些理解,在这里活着已属不易,他实在不愿看到再有人死去,他只想找回山子和他儿子,其他都好商量。
翁锐走上前去,穿过还歪七扭八躺着或站着的那些承天教打杂武士,直接到了门前,除了阮丞卫开在外照顾骆驼马匹,其他人都跟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这回倒是翁锐开口问他们了。
“天姆宫十卫,”领头的武士道,“我们天、地、水、沙、草、木、牛、羊、马、驼十卫,我们才是天姆圣宫的真正护卫,你们要想找事就冲我们来。”
“你是哪一卫?”翁锐道。
“我是天卫,是他们的首领。”天卫道。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翁锐一指他们十卫各持兵器全副戒备的状态道,“这是要我们打进去吗?”
“我们的人说了,要进去就要遵守规矩,”天卫道,“把所有的兵器都交出来。”
“这不还是要打吗?那就来吧!”孙庸再次站了出来。
就在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人,十卫一见,也顿时收起兵器,垂手躬身行礼,口称“图拉卫使”,看来比他们的品级高出不少。
图拉卫使来到翁锐等人跟前,抚胸躬身行礼:“请问可是翁锐翁院主?”
“我是翁锐,”翁锐道,“你是这里的卫使?”
“我是圣右使座下卫使图拉,”图拉道,“听闻翁院主等人前来,我特地代表圣右使前来相迎。”
“沙康在里面?”翁锐道。
“圣右使在天重宫等您,”图拉道,“诸位请。”
图拉再也没提交出兵器的事,但明显天姆十卫不太服气,翁锐等人随图拉鱼贯而入,这些人还是怒目而视,拎着兵器默默地跟在后面。
进了天姆圣宫大门,翁锐一下子感到了一股不一般的气象,座东朝西,三面被山包拱卫,一面开口面向沙漠,虽三面的山包山光秃秃一片,但山谷却是一片葱茏,葱茏中是一片宫殿群,绰绰约约,宛如一片仙地。
这是他进入河西以来看到的最奢华的宫殿群落,完全不像大漠一带房屋的简朴敦厚,几乎和汉地的宫殿有得一拼,只是没那么大的规模,风格也绝不相同,和汉地当年兴起的天姆庙有些相似。这里虽没有像汉地宫殿那样整齐排列,但也随着山势由低向高排列,错落有致,层层叠叠,掩映在一颗颗茂盛的胡杨树中。
这天姆宫中的山势开始比较和缓,但随着进入渐深,逐渐变得陡峭起来,缓坡路也变成了一段段的台阶,从山上流下的山泉水分两边流淌,因为高低错落,也是声音渐壮,哗哗声不绝于耳,犹如到了江南水乡。
再往前走,远远看见的是一座巍峨的宫殿,也是这一片最宏伟的建筑,威严、华丽、精巧、壮观,有了它似乎这一片的宫殿便有了灵魂,人心便有了归宿,这便是承天教徒膜拜的圣地天姆圣殿,更为神奇的是,越过他的顶部,正好可以看到真正天姆圣山的雪顶,看来他们的运气真是不错。
“太美了。”对这一切,莫珺不由真心赞叹道。
“是啊,”翁锐也是慨叹,但他的心并不在这上面,“这么好的地方,本该修习善心,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干那些事?”
“他们哪知道什么是善啊,”孙庸嘟囔道,“大漠之地如此贫瘠,他们却将这里建得如此奢华,这得有多少供奉才能支撑啊。”
“不管哪里,普通百姓都需要有个精神支撑,为了这个,供奉多少他们都是愿意的,”莫珺道,“你看看他们天姆十卫的名字,天、地、水、沙、草、木、牛、羊、马、驼,哪一样都是这大漠绿洲少不了的,有了这些,他们就有一切,说明他们都是明白的。”
“莫姑娘看到的总是与人不同,”吕信道,“没想到这天姆十卫的名字还有这般深意。”
“那是她懂得善。”孙庸道。
卫使图拉领着他们向前,这些人的议论他就权当没有听见,既不解释,也不辩解,到了天姆圣殿跟前领着他们就要走过,可莫珺站了下来。
“图拉卫使,这里面我能去看看吗?”莫珺指着天姆圣殿道。
“看可以,但不能对天姆不敬。”图拉道。
“不会的,”莫珺道,“不管哪里的神灵,你可以不信,但却不能没有敬畏,在这点上,就算是仇人,也应该得到尊重。”
“既如此,您就请吧。”
图拉说完,把莫珺让进大开着的天姆圣殿大门,翁锐等人在感情上实在一时难以接受,就站在门外等候,但也都是恭敬有加,没有半点轻蔑,这使翁锐想到,他曾经在中土亲自毁过一座天姆殿,心中顿时有种说的滋味。
莫珺一个人走进天姆圣殿,里面的氛围顿时让她肃然起敬,中间的天姆塑像约莫两丈有余,呈站立状,装扮华丽,面容为一年轻西域女子像,非常漂亮,神态安详,微微低头俯视着众生,一手轻轻抚胸,一手低垂,手心朝外做安抚状,就算是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到了这里你的心好像都能安静下来。
在大殿的两边,各有两尊塑像,高约丈余,都是面容姣好的西域女子摸样,打扮也都是清新自然,算是天姆的侍者,手里的东西各不相同,一经、一瓶、一羔、一剑,莫珺猜想,经文可以教化民众信奉天姆,瓶水可以濡养草原绿洲,羔羊可以代表生生不息的生命,剑威可以威慑异族的侵袭,保障信徒的安危。
除了这些塑像,里面的陈设装扮虽属女性用品,但却清雅、高贵,不带一丝艳俗,让任何人在这里都很难产生非分之想。
殿内看罢,莫珺在天姆圣像前站定,以汉家礼仪恭敬一礼,退身而出。
天姆盛典的后面不远处左右两个方向有两座宫殿,左手叫天翼宫,右手叫天重宫,这是两位护教圣使的教内居所,圣左使居左,圣右使居右。
但图拉并没有把他们带向右边的天重宫,而是在两座宫殿之后又上了一段台阶,上面是一大块平地,平地上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他们。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3:初见沙康
平地很是宽阔,足有十几丈方圆,石块铺就的地面很是平整,两边和后面三面都是半人高修葺整齐的石墙,将外面干燥荒瘠的乱石山包分开,自然形成一个小的广场。
在这广场中后方靠近山坡的位置,被围起一个径约两丈高约两尺的圆形水潭,里面的泉水咕隆隆作响,顺着两面石墙边的沟渠哗哗的流下,湿气蒸腾,随风飘散,就算是在这十分炎热的天气,到了这里也是精神一爽。
翁锐他们明白,这便是滋养着承天教总坛天姆宫的天姆泉,也叫天姆之眼,名至实归。
受这眼泉水的滋养,水潭两边不远处对称长着两棵胡杨,一定是前人种下,比碗口还粗的树干,树龄因该不下百年,但其树冠却不大,勉强能在地上投下丈余方圆的阴影,但就是这两颗胡杨树,成了整个天姆宫最高处的一抹绿色。
右边的胡杨树下坐着一位西域老者,年岁应该不下六十,满脸卷曲的灰黄须冉几乎和他不太长的头发混在一起,鼻梁高高挺起,瘦削的脸掩饰不住他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有一股摄人的光芒。
在他身后还有不少人,这些人前面也并排坐着四个人,高低不一,打扮各异,连手持的兵器也是不同,对翁锐等人的到来似乎颇为不屑,冷眼斜视。
图拉将翁锐等人带到另一棵胡杨树下,就去站到西域老者那边,而跟上来的天姆十卫并没有站过去,而是分开站立,几乎就是将这个广场围了起来。
这边的树下也有五把椅子,看来是给翁锐他们准备的,但翁锐并没有急着坐下。
“你是翁锐?”
“你是沙康?”
沙康缓缓站起身来,手抚胸前微微一礼,开口问道,翁锐也是拱手微微还礼,以问代答,两人虽只是初见,但又象是已经很久未见的故人,彼此在心中也许对对方已经想象过很多回,这回是真的站在了一起。
沙康站起来的时候,其他坐着的四人也站了起来,跟着他行礼,孙庸等人也跟着翁锐还礼。
“我知道你会来,但却让我多等了一个月。”沙康道。
“我只是想问你,朱山和他儿子朱旭还好吗?”不光是翁锐,这是他们这一边站的所有人现在心里想的问题。
“这点你尽管放心,”沙康道,“我能从中土辗转数千里地把人带到这里,就不会让他有事,否则你岂不是白来了吗?”
“既如此,你就将他们交出来吧,”翁锐道,“你要的是我,而我现在已经来了。”
“哼哼,你的性子倒是很急,”沙康道,“我多等了你一个月,你多等一会也该没关系吧?”
“确实没关系,”翁锐道,“客随主便,你就划个道来吧。”
“我说过了,这个不急,”沙康道,“我费了这么大心机把你请到这里来,那是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岂能这么草草了事,我们总得聊聊吧。”
既然沙康有兴趣聊聊,翁锐也不能不给面子,何况他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随一拱手道:“沙康圣使既然这么有雅兴,我自理当奉陪,要聊什么?说吧。”
“翁院主这么给面子,那我就更该以礼相待了,”沙康伸手延请,“坐下说吧。”
翁锐一看,虽说这椅子为藤条所编,但很漂亮,就算是在中土也算是上等手艺,所以也不客气,拉过一把就在跟前的胡杨树下坐了,莫珺挨着他坐,随后就是阴石和孙庸,虽说给吕信也准备了一把,但他没坐,而是站在了几人身后。
等翁锐他们坐了,沙康这才坐下,其他几位也都跟着坐下。
沙康一招手,立即有人端上两个银盘,每个盘内各有五个银杯,再有一人手持银壶直接在天姆泉取水,添进各个银杯之中,随后将水呈到各人面前。
“各位远道而来,没什么好招待的,”沙康道,“这天姆泉的水不光是承天教的圣物,也是整个沙漠的圣物,这源头的水,可不是谁想喝就能喝得到的,请把。”
其他人还看向翁锐,但翁锐想都没想就端起银杯一饮而尽,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将杯中水喝了,确实甘冽无比。
“痛快,有胆气。”沙康赞叹一句,自己也喝了一杯。
“谢沙康圣使盛情招待,”翁锐道,“水我也喝了,这回该说了吧。”
“听说你们把迦南圣使给杀了?”沙康道。
“迦南该死,可惜没死在我手上,可惜了。”翁锐道。
“你是说是那个武痴阴泰和天工门的天工子?”沙康道。
翁锐不屑道:“这是在你们的地盘,你就你不用跟我卖这个关子了吧!”
沙康摇摇头,似乎很有不甘:“我确实听说了,你们不是刚从那里过来吗,我就是想再证实一下,毕竟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么说你是想让我死在迦南手中?”翁锐道。
“迦南一直这么想,我也只能让着他,”沙康道,“但这却不是我的想法,看来天姆还是很眷顾我的。”
“那我要真过不来,你岂不可惜?”翁锐道。
“可惜是肯定的,但也算了却一桩心愿。”沙康道。
“我在你们心中真的就那么该死?”翁锐道。
“我和迦南圣使在你那里也不一样该死吗?这又有何区别?”沙康道。
“这倒也是,”翁锐道,“你们跋涉数千里地到中土挑起事端,广造杀孽,确实是该死。”
“我们该死,河西之战死了那么多人,多少楼兰人、羌人和匈奴人失去草场绿洲,”沙康也是十分愤懑地道,“这又是谁该死呢?”
“但没有迦南等人在汉地生事,河西怎能那么快就惹来兵祸。”翁锐道。
“那也是你们汉人自己惹的祸,”沙康道,“要没有那个应高出谋划策,哪有他迦南日后的出人头地,应高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拉迦南下水,而你却要把这账都算到我们西域人头上。”
“但就算如此,那也是汉廷和楼兰、匈奴的事,”翁锐道,“但你们为什么要无辜扯上我的家人?”
翁锐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咬牙切齿了,所有的一件件惨痛的事又浮现在他眼前,何况山子和旭儿他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呢。
“就凭你给汉廷做了那么多的事,你就脱不了干系。”沙康道。
“那你们就来找我啊,抓我的家人,杀那么多人干什么?”翁锐道。
“这你不用那么恨我,”沙康道,“你们死人,我带去的人也死了很多。”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翁锐道。
“随你怎么说,我只想问你一下,”沙康道,“你夫人朱玉手中的那个家伙你带来了没有?”
翁锐懒得给他解释和朱玉的事情,但对沙康如此忌惮朱玉手上的含沙射影就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被那东西吓破胆了?”
“哼,一个区区暗器有什么了不起,”沙康道,“我早就想出了破解之法。”
“看来要让你失望了,”翁锐道,“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也用不着那东西给我壮胆,今天你尽可能放开施展,不必有所顾忌。”
“你确实很厉害,”沙康道,“但在我这里都只是传说,你得好好展示一下,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跟我交手。”
沙康的这话说得已经有点狂了,但山子父子还在他手上,所以一切都还得忍着。
“那圣使说说看,得我怎样展示你才能满意?”翁锐道。
“那也简单,”沙康一指周围的天姆十卫道,“看见了吗?他们是承天教的天姆十卫。”
翁锐点点头道:“已经认识过了,但还没领教过。”
“你这回有机会了,”沙康道,“天姆十卫卫教伏魔,练得‘十卫伏魔阵’,分三人阵、五人阵和十人阵三层,你得层层破掉才可以说后面的事。”
“哪这后面的事是不是也可以说出来听听?”翁锐道。
“说说也是无妨,”沙康道,“如果你能破了这十卫伏魔阵,还要挑战我们圣教四大法王组成的‘四王卫天阵’,要是他们还挡不住你,我就试试你的功夫,你要胜了我,你要的人就可以带走。”
“要是我胜不了呢?”翁锐道。
“那你也放心好了,”沙康道,“只要你死了,我也会放人回去,这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说话算话?”翁锐早就下了以自己命换山子父子平安的决心。
“我对天姆起誓!”沙康道。
“哈哈哈,”孙庸忽然大笑起来,“承天教扎根大漠数百年,我以为有什么神奇之处,原来也不过就是一伙仰仗人多,凭车轮战消耗人力取胜,要没有什么真本事,就把这些天啊、圣啊的都改了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4:三星五行
“哈哈哈哈,你还真不用这么激我,我心里自有尺度。”
沙康的狂笑声比孙庸的更大,更让人感到震撼:“我明白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翁院主就不用说了,说他十小剑士之首那已经是小看他了,就算是一代宗师恐怕也担当得起。”
沙康看着孙庸和其他几人,虽未介绍,但他却如数家珍:“有人把你排到第三,应该也有点委屈,天枢子的后人能做天枢门门主的人毕竟还是不一般的,还有这个阴石,武痴阴泰之子,也是直追他兄长阴柔一类的人物,就算是这个华阳别院的吕总管,也是位绝世高人,能在天工门一呆就是几十年,实在是不简单啊。”
“看来你对我们了解很多啊?”孙庸道。
“好在中土武林数得上的就那么几位,我还数得过来,”沙康道,“但我承天教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我倒是有点受宠若惊了。”
翁锐自然明白沙康话里讽刺的意味,意思他也想倚多为胜,当下也装作没听明白,微微一笑道:“呵呵,沙康圣使就不必在这里夸我们了,就算是被别人说成一朵花,到了你这里还不一样没有资格和你直接挑战吗?”
“不是我瞧不起你,是承天教有自己的规矩,”或许这也是沙康的解释,“凡来承天教挑战的,过不了天姆十卫就见不到四大法王,过不了四大法王我就不必出手,否则这些人岂不都成了摆设。”
“但你约的是我,我来这里找的是你,”翁锐道,“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事吗?”
“你要真认为是你我之间的事,这里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了。”沙康道。
“这么说这‘十卫伏魔阵’和‘四王卫天阵’都是你特地给我们准备的了?”孙庸道。
“当然,”沙康道,“客人到了总得准备几道菜,以你们的修为,不会觉得自己吃不下吧?”
“一个人吃当然有点撑,”孙庸道,“我想沙康圣使不至于让我们几个吧饿肚子吧。”
“哼,你多心了,”沙康道,“既然是给你们准备的菜,你们谁上来吃都一样,但有一点,我这里一个个阵形出,你们要是没信心一起上也没关系。”
“哦,我听明白了,”孙庸道,“以沙康圣使的意思,你们无论是三个人、五个人、十个人或者是四个人,我们都只能出一个人?”
“我说过你们可以一起上。”和沙康道。
“行,一个人就一个人,”孙庸道,“我师兄是专门来找你的,那前面就先让我们几个先活动活动身子吧。”
别看沙康老,这家伙非常狡猾,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孙庸他们每个人都可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就算是最终他和翁锐较量,也没有给孙庸他们参与的机会。
“十卫三星阵!”
沙康话音一落,十卫中走上来三人,并排向沙康等人一礼,口称“羊卫、马卫、驼卫”,退后几步,呈三星站立,慢慢拉开架势。
“这头阵就让我来吧。”
吕信晃着身子慢慢来到前面,一看吕信这么老,羊马驼三卫都乐了。
“老头,你太老了,都快赶上我们三人加起来的岁数了吧,呵呵,”羊卫笑道,“你们还是换个年轻点的吧,我们不欺负老年人。”
“嘿嘿,年轻人说话我就是爱听,”吕信微微一乐,“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有点锈了,看你们这么年轻这么小,都快做我孙子了,我老人家就活动活动筋骨,指点指点你们。”
本来是嘲笑人家老,没想到一上来就做了孙子,三卫顿时怒了,齐嗨一声,飞身而上,从三面将吕信围住,没有停顿直接向他发起攻击。
这三人手里的家伙各不相同,羊卫是两根两尺多长的羊角钩,马卫是两柄马蹄锤,驼卫是一柄驼峰铲,一动起来,各有各的架势,还真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首先攻到的是驼卫的驼峰铲,这家伙又长又沉,铲面双峰突起,四面带刃,舞起来也是嗡嗡作响,平举横扫,太阳一照寒光闪闪。
吕信一看,迅即踏上一步,长剑一抖,已经反向搭上了驼峰铲的铲头,没躲、没挡、没搪,而是顺手一带,借力使力,被驼卫舞得劲力十足的驼峰铲加上吕信强劲的力道,随即在吕信身前划了一个圆弧,更为猛力地扫向驼卫侧后方向,连他自己也不得不跟着自己的铲转动。
带过铲头,吕信旋即一个转身,正好踏入驼峰铲扫过所留的空间,但他却即刻面对一钩一锤地联手攻击,几乎不分前后,而且手法力道各异,并且只要你出手挡了其中任何一个,他们每个人另一只手上的家伙会随即跟上,连绵不断,分毫不差,这是所有双兵器的基本战法,而他现在面对的是两个。
说是两人同时攻到,但还是有先有后,钩轻、锐利,变幻多端,自然会快上一点点,但吕信的速度更快,身法、剑法都是如此,他决非空负盗神之名,剑光一闪,不退反进,羊卫的钩还未使到位,但吕信的剑威已经触摸到他的脸庞。
正在进招的羊卫陡然一个扭转,前出一钩反转钩向吕信的剑刃,后钩即时封挡,心到力至,但他的前钩并没有碰到吕信的剑,就在他转攻为守的一瞬间,吕信的剑光一挑已经点到了马卫递过来的马蹄锤上。
马卫只是感到手中飞动的锤微微一沉,就见吕信已经飞身而起,等他空中翻转飘落,他已经到了驼卫身后,这时候的驼卫刚刚收住驼铲准备再次进招,但却发现吕信从后面一剑刺向了自己,慌乱之下来不及调转铲头,铲尾即刻杵向身后,整身体也顺势撤步扭转,长而厚重的驼铲再次横扫出去。
但他身后的剑光一闪即逝,倒是羊卫快速舞动的双钩中已经剑光重重,凶险陡生。
吕信的轻功是他一生的骄傲,在这点上翁锐未必都能赶得上他,他的身形一旦转开,羊、马、驼三卫根本就跟不上他的节奏,他倒是根据三人手中家伙的轻重长短,避实就虚,极尽挑拨之能事,弄得三人火气直冒,但他的身法变化实在太快,一转就是数十个回合,竟然没有真正的打上几招。
吕信快,三卫跟着他快,百十招一过,马卫和驼卫已经将他们手中沉重的兵器扔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羊卫虽还在打,但吕信出得三招,他连两招都还不上,当最后吕信一剑磕掉他的一直羊角钩,将剑搁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说实在的,这一阵,三卫确实不是被打败的,而是被累趴下的,这样的打法,实在是有点憋屈。
吕信慢慢走回树下,显得有些老态龙钟,和他刚才场上的飞身飘忽绝对天壤之别,翁锐冲他微笑点头,莫珺更是盛了一杯清水给他,吕信接过在最外面的椅子上坐下。
羊、马、驼三卫还没下去,阴石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直走到广场中央,用剑往周围一指:“你们谁来?”
阴石本来话就少,再加上八爷刚刚去世,他就更不愿说话,到了这里这是他的第一句话,清晰,阴冷!
“十卫五行阵!”
水、沙、草、木、牛五卫没有理阴石,而是等到沙康发话之后,他们才走上前来,并排给沙康等人行礼,最后五人上前,以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站定,将阴石围在中间。
对于刚才吕信的打法,阴石颇有些不屑,这算是么打法,都没怎么打,人家只是没有你跑得快而已,看了很长时间,现在就想上来痛痛快快打一场,以发泄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郁闷。
但这些人并没有像前面一上来就围攻,他们只是站着,一动不动,按捺不住的阴石开始慢慢转动身体,但这些人也跟着他一起慢慢转动,让围着他的五行方位不变,并且边转便舞动着他们手中的兵器。
水卫使叉,长有五尺,适合远攻,沙卫使一把短戟,敦厚有力,适合近搏,草卫使一条蛇鞭,柔而有力,便于偷袭,木卫手中的拐多少有些奇怪,但如果用来攻人下盘,那一定不是很好受,牛卫手上的东西就更奇怪,是一对铜钹,虽径不过尺五,但钹沿锋利无比,两拨相抵,发出声音更能摄人心魄、乱人心神。
阴石右转他们就右转,阴石左转他们也左转,快转慢转也都随着,就是不肯率先出招,数次之后,阴石已经转得性起,也不管是哪个方位,挥起一剑直接劈了过去。
但这次对方的旋转并没有停,阴石明明看是劈向草卫的一剑,但接剑的却是木卫手中的拐,既然接上手,他刚想对木卫发力,但水卫和牛卫却从他身后两边攻来,待他回身封挡这一叉一钹,两人却收势转位,依然保持着五行方位,而在这时,沙卫已经挥起一戟,刺钩拖挂融为一体,以其敦厚的劲力向他压来。
和这五行阵相比,刚才的三星阵简直就只是三个人配合着打架,根本算不上阵法,而这个五行阵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容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发挥兵器长短刚柔之长,进退有度,前后呼应,左右相照,严丝合缝,阴石竟然一时找不出攻击的缝隙,看来这天姆十卫也真不是白给的。
转眼四五十招一过,本来就想一上来大打一场的阴石,却被人围着圈转了半天,虽不曾落下风,但久战无果也让他越来越压不住火。
“噢!”
一声闷吼,阴石瞬时将真力提升至十成,手中的剑已经不针对任何人,剑招随意挥洒飘飞,道道剑影顿时将现场笼罩,强烈的剑气震颤着蓬勃而出,即刻将围着他的五人向外推出数步,这样一来,无论是他们旋转还是穿插,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都需要更快的速度,稍有不慎,就会留下空隙。
阴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草卫的蛇鞭刚刚从他的身边掠过,牛卫的兵器太短还差一截距离,在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他左手一揽,抓住了蛇鞭的一头,右手的剑顺着蛇鞭急削草卫手腕,眼见手腕不保,草卫急忙撒手,蛇鞭就到了阴石手中。
处于草卫对面的牛卫本是最佳的救援位置,但由于自己的兵器属于短搏阴狠型的,眼看草卫危急,要想靠近已来不及,牛卫单臂一甩,一面铜钹飞速旋转着切向阴石,阴石想都没想,一声爆喝,竟然一剑直接将飞来的铜钹劈成两半。
这一招之间夺了一个废了一个,原来的阵形一下子就乱了套,慌乱中的快速飞转就几乎成了每个人和阴石的单打独斗,这哪里还是对手,没过几个回合,沙卫、木卫、水卫就都败下阵来。
“啊……”阴石仰天长啸,他的声音中已经充满魔性,“你们还有谁来?”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5:十卫伏魔阵
“阴师兄,这回该我了,”孙庸赶紧上去将已经有点心潮澎湃的阴石硬是拉了下来,“您先歇息一下吧。”
翁锐也过来安抚阴石,并给他送过来一杯水:“师兄辛苦,喝口水吧。”
坐在一旁的莫珺也由衷赞叹道:“阴大哥,你真厉害!”
说实在的,阴石这一场确实厉害,硬碰硬全是实力,没有一点投机取巧,但就算获胜也看不出他有任何高兴的神色,还有点出离愤怒,连他身边的人都去安抚他,这让沙康这边的人有点意外。
阴石的父亲阴泰刚刚去世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迦南给阴石留下的隐疾,平时与常人无异,性格内向,话不是很多,但任何激烈的拼杀都可能会激发他内心深处难以根除的魔性,只有他身边出的这些人才知道如何让他的情绪保持稳定。
阴石的情绪慢慢平复,脸色也恢复正常,孙庸这才注意到,天姆十卫已经在广场中间结阵以待。
孙庸看了一眼天姆十卫,对沙康道:“他们这里面的人有八位已经打过一场,这样对他们好像有点不公,要不要让他们歇息一下啊?”
“以十对一,他们已经很赚便宜了,”沙康道,“只要孙大侠不觉得不公就好。”
“呵呵,难得来承天教圣地一趟,能领略一下贵教十卫伏魔阵的威力倒是荣幸得很,”孙庸道,“让他们尽管施为就好。”
“那你可注意了!”沙康说完手一挥便不再说话。
孙庸缓步走向广场中间,随便瞟了一眼,也没感觉这个十卫降魔阵有什么特别,天卫、地卫还没有出手的两位一剑一刀站在前面,他们身后是六个人,三人一组组成一个三角阵形,后面两卫也是和天地两卫一样等距离站立。
等孙庸走到天地两卫前面站定,眼中忽然有一种错觉,感觉他们所站的位置,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能由三个人组成一个三角,变化之下就是一个由无数三角组成的网络,就算是孙庸这位曾经在天工门浸淫过阵法埋伏的高手,也难于一下子看破这其中的奥妙。
见孙庸过来,天、地两卫两人微微一礼,其他人也跟着施礼,显得很是客气,见此,孙庸也是拱手弯腰略施一礼。
但还没等孙庸的身子完全抬起,天、地两卫已经出手,一剑一刀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同时攻了过来,天卫用剑从上直刺孙庸左肩,地卫使刀从下斜撩孙庸右腿,蓄势而发,威猛异常。
但孙庸并没有去挡任何一个人,而是手中长剑一振,幻出无数剑影护住身前,随即脚一点地飞身而起,向后飘出五步开外,但天、地二卫并未就此放松,招数未老而变,紧随孙庸踏上一步,飘至孙庸两侧,再次同时攻击。
他们这次上下左右没变,但却变成一个攻前,一个袭后,同样快速而凶猛,但比前一招更为狠辣,一下子使孙庸陷入上下左右前后受敌的局面。
前一招可退,这第二招连给你退的余地都不留,显然是想一上来就给孙庸一个下马威,并且天、地两卫展现出来的修为决非其他八卫可比,让人看得有点胆战心惊。
但现在的孙庸已经绝非以前可比,虽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其修为境界已臻当今江湖顶尖级之列,当年在天工门研习阵法埋伏的机巧更是融入了他武功的精髓,他深知看不懂的阵法不可随意去闯的道理,让对方先动,他才有机会看出其中的奥妙,也才能有机会破阵。
但对方似乎也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两位强者紧紧相随,而其他人却原地不动,并且一定要逼得你非出手不可。
既然一定要他出手,孙庸也不再客气,再次点地而起,空中一剑荡开天卫从上攻过来的一剑,也躲开了地卫从下面攻来的一刀反撩,飘落的方向除了被紧逼的三面,只有地卫头顶的一个空隙选择。
地卫一招走空,但他的身法刀势并没有停,由下撩随即拖上横削,但身在空中的孙庸身形已经反转,从上而下一剑重重的封挡在地卫的刀上,劲力之强,地卫顿时感到手臂发麻,身形顿挫。
但孙庸的招数一旦展开,就如行云流水不会停下,借封挡之力飘过地卫头顶,脚还未落地,手中的剑已经刺向身形稍顿的地卫。
两人近在咫尺,孙庸的出剑速度又极快,眼看地卫中剑不可避免,但已经回过招来的天卫见此脚下一点,整个身体瞬时弹射出去,手中的剑几乎和身体拉成了一道直线,贴着地卫的身子迅即刺向孙庸,他几乎就没有要救地卫的意思,但要刺中孙庸的意思却非常莫明确。
孙庸哪会吃这个亏,手中的剑一个转腕,已经变刺为挡,并且一下子用上了九成的功力,只要挡过天卫拼力前冲的一剑,随后顺势一撩,将他抹了脖子也说不定。
这招“云间追魂”算不上天枢剑法中的大招,但在这种近搏中的小巧功夫同样非常厉害,挑云推拉孙庸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嘡!”
一声爆响,天卫的剑被搪开了,孙庸的剑也顺势抹了上去,但天卫的身子并没有冲过来,而是被地卫拖了回去,他看到孙庸这一剑刺来急忙后退,天卫的攻击瓦解了孙庸的招数,也为他赢得转换时间,也看到了天卫的凶险,错身之际抓住了天卫的腰带,猛力一带,不但躲开了孙庸的云剑一抹,两人还迅速跳回了阵前。
从两人出手到孙庸还招,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也就来回走了三个回合,对孙庸来说只是有惊无险,但对天、地二位来说,却差点走了一会鬼门关,凭单打独斗,他们和眼前的这位差得还是有点远。
但在这三个回合中,天、地二卫配合得密不透风,不管是主动出招,还是随机应变,都能心领神会,犹如一人,往往这都是借阵法取胜的关键所在。
孙庸对自己一招走空有点意外,对天、地二卫如此的配合也是暗自赞叹不已,但他并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随着二人的后撤,孙庸已经像只大鸟扑了过来,人在空中,剑光已经将二人笼罩,一招“天河落日”,已经是天枢剑法中的大招了。
剑招未到,剑威先至,天地二卫虽摆出拼力抵挡的架势,但展开的却是同时后退的身形,当孙庸手中的剑光落下之时,二人已退至两个三角阵形的中间位置,抵挡他剑威的不光有一刀一剑,还有一铲一锤,这也让他们两人顿时减轻了高很多压力。
“嘡!嘡!嘡!嘡!”
即便是马卫手上的马蹄锤和驼卫手上的驼峰铲都是厚重的猛力兵器,也被孙庸剑上浑厚的内力震退,天地两卫不光退了,还退向了两边,站在最后的两卫也随即往两边一分,立即形成了天地两卫夹击孙庸,且每个人都用四人拱卫的局面。
阵形陡转,孙庸不是腹背受敌就是前后受敌,天地二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刀一剑再次合击孙庸,只是这次变成了刀上剑下,孙庸已经懒得和他们玩先前的小巧功夫,身形骤转,手中的剑已经化成一道明亮的天河,腾挪翻转,劲力无限,硬生生将天卫的剑从低处托向高处,朝地卫斜劈过来的弯刀上迎去,剑光所至,招数已达,两人几乎感觉是自己使出的招数一样。
这招“斗转星移”不光有移花接木之效,后面还藏着更大的杀招,但就在地卫的弯刀被天卫的长剑带偏的一瞬,孙庸突感四件兵器分四面朝他突袭而来,蛇鞭、铁拐、短戟、长叉各取方位,有高有低,直取他身体各处要害,凶猛异常,对天地两卫的招数只使了一半,被迫拔招去应付另外四人。
但当他对天地两卫招数上的压力一减,四人的进招立撤,继续护卫拱卫其后,争得一缓的天地两卫立即变招,再次对他进行夹击。
孙庸内力浑厚,招数精奇,却每每在关键时刻被这个阵形化解,如果他应对出现半分差错,身上可能就会立即多出几个窟窿。
在孙庸眼里,这个阵形算不上复杂,甚至有些粗陋,但这种时机拿捏相互配合的招数却非常有效,这让他对这个阵法突然起了兴趣,他忽然想先不要立即将他们击败,而是用他的巧力带动,看看这个阵形到底会有多少变化。
有此一想,孙庸顿感轻松许多,身形更加灵活快捷,剑法大开大阖,气势很足,看似攻击力更强,并且变幻多端,在这样的压迫下,这个十卫伏魔阵的阵形被迫演变出五六种大的变化之多,最终孙庸终于发现了其奥妙所在。
其实这是一个大阵套小阵的连环阵,同时又是一个上下左右互转互卫的阴阳阵,阵形的关键就是天地二卫,这两人不但修为很高,出招时几乎不用顾及自己的两侧和身后,这让他们的攻击力大大加强,要想破此阵,只要将这两个人各个击破,其他那些人在孙庸跟前便不足为虑,这个阵自然也就破了。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已经交手不下五六十个回合,孙庸出招已不下百招,但孙庸的攻击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力道更猛,但其身法变换却越来越迟缓,似乎有些着急,很想拼命,很想一招解决问题。
这时候的天地二卫象是看到了机会,身形忽然变得飘忽起来,频繁换位攻击,让孙庸的反击每每落空,孙庸的反击愈加急躁,出招的漏洞也越来越多,由此带动,二卫的换位转换更为迅捷,以至于在外围卫护他们的其他八卫已经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脸上已经露出微笑的沙康突然发现翁锐也在偷偷的乐,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急急喝道:“控制节奏!”
这哪里还来得及啊!
自从去过天工门,孙庸几乎快成了给别人挖坑的祖宗,这点连翁锐都望尘莫及,他费了这么大力气造就的局面岂容错失!
孙庸的招数瞬间爆发,刚才的疲态、急态、滞泰顿时一扫而光,自己练就的天枢剑法连发三招,“星河横舟”,“繁星万点”,“星曜天河”,宏大的气息连空气都在震颤,剑光洒下就是一道天河,一招破掉天地二卫,另两招破掉已经混乱的阵形卫护,长啸一声,恃剑而立,气象万丈。
翁锐心道:师弟这一趟大漠也没白来啊!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6:莫珺说理
“啪!啪!”
看到歪七扭八败落一地的天姆十卫,沙康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但一转眼就露出笑容,似乎并没怎么生气,竟站起来拍手向孙庸表示祝贺。
“孙大侠,你很不错,”沙康道,“我没想到你的武功修为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你已经有资格和我一战了。”
“沙康圣使,听说你也很厉害,”孙庸道,“如果你和翁师兄战后还有一战之力,我倒是很乐意陪你走几招。”
孙庸非常明白,师兄翁锐这次来的主要目标就是沙康,他可不想抢这个风头,但嘴上的便宜能占还是要占的。
“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沙康身边的一位法王不干了,站起身来指着孙庸道,“要想挑战圣使,先得过我这一关。”
“呵呵,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孙庸很无所谓的笑道,“就算是承天教人才济济,也不能谁上来说和我打一架我就打呀,这总得有个说头吧。”
孙庸这话说得有点气人,连翁锐等人都乐了,这完全是没有把人家放在眼里呀。
沙康一开始提过四王卫天阵,但哪四王却没有细作介绍,被孙庸说不知道他们是谁,可把这几位给气坏了,因为他们在承天教的位置要比天姆十卫尊崇得多,可以坐在圣使身旁,连圣使坐下卫使都没有这个地位。
“好,那我们就让你认识认识!”另一位也站起来怒道。
“请教!”孙庸依旧笑着微微一礼,或者说是挑衅。
“呵呵,是老夫礼数不周,我来介绍一下吧,”沙康抬手压了压,安抚了一下手下,趋前一步,依次指着几位法王道,“他们是我教四大法王,护经法王,护泉法王,护牲法王,护剑法王。”
“哦,果然厉害,护的东西都不同凡响啊。”孙庸依旧不阴不阳道。
“嘻嘻,这个倒是很有趣呢,”莫珺在一旁笑道,“我去朝拜过天姆圣殿,圣殿里天姆娘娘的四个侍女手上各拿了一件东西,原来这就是四大法王要护的东西,看来这真是承天教的宝贝了。”
“你这个小姑娘叫莫珺吧,我听说过你,”沙康道,“你能去天姆圣殿朝拜,对天姆很是恭敬,足显你还有些灵根,要不就留下做个教主侍女好了,呵呵。”
沙康一看莫珺插嘴,就想调笑一下,也好灭灭翁锐等人的威风,他的话确实也让翁锐感到一丝难堪,而沙康的那些手下见状也都笑了起来,似乎已经将刚才的几场失利都给忘了。
翁锐刚想站起身来给莫珺找找面子,但被她伸手给按住了,她自己倒是站了起来,还往前走了两步。
按说沙康说出这么低俗的话来,莫珺理该生气才对,但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道:“沙康圣使能这么说,我终于知道承天教为什么要衰落了。”
莫珺的声音很是悦耳,但她说出的话却很有力道,连沙康这种人都有点兜不住了。
“住口,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沙康道,“在这里亵渎天姆是要治死罪的。”
莫珺依然春风满面,悦声细语:“不要说你们有没有治我死罪的本事,就我看你们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说你也要挑战一下我?”沙康阴阴地道。
“我有自知之明,武功上绝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是在讲一个道理。”
说到这里,莫珺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表情肃然,因为这里面也有她的切肤之痛:“就因为我跟着翁哥哥,你就派人去了莫干剑庄,杀了我家六个人,从那之后,我就一直认为承天教是一个充满邪恶、十恶不赦地教派,没有一丁点好印象。”
“但自我到了西域大漠,领略了这里的山水沙石和草木牛羊,见到了这里的牧族百姓以后,我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信仰要供奉承天教了,创立该教的前辈一定是一位非常智慧又非常有爱心的人。”
“当然,这还用你说?”沙康道。
“只是可惜了,”莫珺继续道,“那位前辈塑造了一个牧族民众心中万能的神天姆,他书写了很好的教义让人们在困苦之地能心有归处,他设立四大法王去卫护神圣的教义,卫护眼泪一样珍贵的泉水,卫护绿洲上可以养活万民的牲畜,还有卫护可以保护圣教和百姓的武功,可是这些,你们现在都没用对地方。”
“他设立天姆十卫,以其名称来看,就是要提醒所有人有所敬畏,天、地、水、沙、草、木、牛、羊、马、驼,哪一个不是大漠、绿洲牧族的命脉,这既是法器,也是信仰,而你们现在却都把它当作满足自己一己私利的工具。”
莫珺明亮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沙康等人:“像你们这样除了索取供奉,勾心斗角,寻仇滋事,你们心中还有没有成千上万信奉天姆的牧族民众?你们所做的每件事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生计?像你们这样能代表天姆吗?还有什么资格谈在天姆面前治我死罪?”
“放肆!”
护经法王一声怒喝,四大法王齐齐跳出扑向莫珺,恨不能把她撕了,孙庸一个闪身已经拦在莫珺身前。
众人再一次被莫珺震撼,连沙康都深感诧异,他为争夺这个圣使之位费尽了心机,但却从未去想过如此明显的道理,竟一时无语以对。
翁锐他们每个人心中以前几乎都没想过承天教有什么好处,就连普通教众也觉得都是和他们作对的人,但莫珺却以自己的淳朴善良和聪慧通透看待承天教,这一席话说得痛快淋漓,比直接上手打这帮人一顿还要过瘾。
“我觉得莫姑娘说得非常好,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冲我来。”孙庸道。
“师弟,你和珺儿退下,”翁锐走上前来道,“我和沙康之间的账总是要了的,就从这里开始吧。”
“你这就决定要独自面对我教四大法王?”沙康似乎对翁锐在和他对决之前要先和四大法王打一架不太相信。
“我要面对的是你,”翁锐冷冷道,“他们我还没放在眼里。”
“好,好,”沙康微微点着头连说两声好,似乎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但又有一丝无奈,随后大手一挥,一声厉喝:“四王卫天阵!”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7:四大法王
“是!”
四大法王一声应和,飞身到了场地中央,两两一分,布好了一个前宽后窄的斗形四角阵。翁锐冲沙康点点头,漫步走到阵前。
护经法王前面居左,身形高大,手中一把青铜降魔杵上翻着浪花,青光闪闪,足有三尺来长,细柄粗头,绝对分量不轻,他前弓后据,铜杵斜横眉前,另一只手搭在上面,对翁锐怒目而视。
前面右手是护剑法王,他是个胖子,一看就是吃什么都消化很好的那种,怀中抱一把卫天剑,剑身宽厚,剑头为三尖两刃,森冷怪异,身体斜站,目光斜视,极为傲慢,眯起的眼睛似乎是对翁锐的看不起,又好像自己就是来看热闹的,这里的一切和自己无关。
后面靠左的是他们的护牲法王,他不光身材矮小,还长得十分丑陋,他两腿后躬前伸,身子俯得很低,两把闪着耀眼光芒的四刃火焰钺却高高举起,像一只大鹰展开的翅膀,但他的头硬是连扭带低,从底下透出一双鹰眼,样子说不出的恐怖。
护泉法王身材不低,但是个瘦子,连颧骨都很突出,满脸是毛,头发飘散,让人想起汉地传说中的无常,手里平握一柄天蝎杖,仗顶就像一只硕大的毒蝎,挥舞着两只闪着寒光的蝎螯,一节节蝎尾延伸得很长,几乎和他人等高,通体黑褐,阴森恐怖,看着就让人头有些皮发麻。
翁锐明白,这些人能居此位,必然有些本事,身材兵器越是怪异,其功夫就可能越与众不同,也总会有些突发奇想和独到之处,但他今天却没有细察他们功夫的心情和打算,他得尽快过了这一关,然后解决沙康,到了这里见不到山子他的心就永远不会静。
翁锐默默地看着四人,这些人依然用那些奇怪的姿势看着他,他不动,这些人也不动,好像就是要等着翁锐出招一样,他甚至都在想,要是他不动,这些人会不会一直就这么怪怪地等下去。
但翁锐不想等了,他将剑平举,缓缓地拔剑,剑和剑鞘摩擦的声音尽管很小,但拉得很长,所有的人都听得到,现场太安静了。
陡然间,翁锐长剑一振,幻出三道剑影,竟然是他最初所学剑法混元剑的第一招遥祭三尊,既算是行礼,表达对承天教四大藩王的尊重,也算是个开局。
虽是一个起式行礼的招数,但翁锐出剑所催动的剑气已经轰然作响,身形一闪就像一道灰影掠过,直插四人中心地带,四王卫天阵顿时也被他触发。
翁锐的脚尖刚一落地,护牲法王矮小的身子已经贴地滚了进来,手中的火焰钺上下翻飞,左右旋转,削刺斩勾环环相扣,专攻下盘,范围不大,但威胁不小。
因为周身还有三王环侍,翁锐旋即纵身而掠起,同时剑光已经撒向四周,一上来就是混沌初开中的大招“虚一问道”,这本是防止身在空中其他三人偷袭的招数,但另外三人却没有动,而此时他在空中的身形已经翻转,从上至下,一掌朝护牲法王头顶拍去。
但翁锐的掌力未至,护牲法王已经就地滚落一边,就像知道他会有这一招一样,轰然一声掌力直接隔空打在地上,顿时尘灰四射,但就在这空气的震颤中,一杵一剑一杖已经透了进来,劲力十足,时机也拿捏得非常好,既闪开了护牲法王翻飞的钺刃,还恰好躲开了翁锐剑威掌力最强劲一刻的冲击。
这时候的翁锐身体还在空中,无处着力,护泉法王的蝎杖比其他人的兵器要长,率先攻到,翁锐眼到心到,手中的剑已经点在了蝎身之上,借这一点之力,他一提真气,身形再次暴起,随着身形的扭动翻转,长剑左右穿梭,一招“混元一极”已经落下。
“嘭!嘭!嘭!”
三响或者就是一响,因为实在间隔太近,都很难分清,兵器的撞击声竟然被真力的炸裂声淹没,护泉法王的蝎杖撞在了地上,护经法王的降魔杵受到巨震,退后数步才稳住脚跟,护剑法王的卫天剑差点脱手,连人带剑飞向一边。
谁都没有想到,翁锐一上来就用了全力,他不想在四大法王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以翁锐的修为,这一下子就使他们陷入巨大的压力和尴尬境地。
翁锐身形落下,护牲法王矮小的身子带着火焰钺的光芒再次滚了进来,但这次翁锐并没有退,另外三人被震退的身形还来不及回转,翁锐斜踏一步,身子一拧,做出一个极为扭曲的身形,短小锋利的双钺刃尖堪堪擦过他的身边,而翁锐的剑已经顺着两道钺光的缝隙插了进去,只听一声惨叫,护牲法王的一只手臂已经鲜血淋漓,稍顿之下,矮小的身体随即被翁锐踢出圈外,而翁锐的剑上还挂着一只火焰钺。
见此情景,其余三王奋力抢上,手中兵器的舞动几乎要将空气撕裂,轰然作响,翁锐手腕一抖,剑上挂着的火焰钺带着强大的劲力飞向手持蝎杖的护泉法王,他挥杖一拨,又是一声爆响,再次被震退了数步。
“嗨!”
随着剑上火焰钺的飞出,翁锐厉喝一声,身形微顿,脚下生根,长剑一抖便是混沌剑法的一招“赤子一笑”,振颤着削向护剑法王的卫天剑,同时左手一扬,旋即化为宗物同尘的一招“天地同跟”,无数掌影虚然迎向护经法王的降魔杵,就在剑剑相接、掌杵相碰的一瞬,翁锐已经踏破生死界的归一功猛然爆发。
“轰!”
这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一声闷响,整个广场上的人同时感到身心震颤,护经护剑两位法王已经被震飞出去十步开外,双双倒地喷血。
唯一还未受伤的护泉法王手中蝎杖一挥,半空划出一个明亮的圆弧,带着嗡嗡的啸声横着扫向翁锐,翁锐举剑一档,只是阻了一下杖势,并没将他挡住,并顺势一仰,几乎就是用剑架着蝎杖从自己身上飞过,随即手腕一翻,身形一闪,他的剑顺着还在飞舞的蝎杖滑向护拳法王的双手。
这速度实在太快了,转瞬即到,眼见双手不保,护泉法王将蝎杖一推,使同样锋利的蝎杖尾刺扫向翁锐,翁锐顺手一抄,左手抓住了蝎杖,右手的剑已经搭在了还在后退的护泉法王脖颈之上。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8:终极之战
自从翁锐领了一伙人过来,沙康可能想过他这十卫四大法王会输,但一定没想到都会输,并且更没想到他认为至少可以拦住翁锐几个时辰的四王卫天阵,竟成了支撑时间最短的阵,从翁锐拔剑到结束,双方只战了五六个回合。
翁锐的实力太可怕了,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终于明白当初迦南为什么要他将翁锐诱至西域,让他不要在中土和他动手,难道是怕自己在中土死无葬身之地?想到此心底顿生一丝寒意。
但沙康毕竟是西域一带的强者,也是宗师级的人物,在西域,除了和他明里暗里较量多年的迦南,他还真没输给过谁。
沙康在中土虽差点栽在朱玉手上,但那是籍于她手上强横无比的暗器,不足以让他服气,现在看到翁锐的功夫修为,虽将四大法王打得七零八落,但也让他放松了很多,骤起再博上一把的强烈欲望,因为迦南已经不在了,而且迦南并不是死在翁锐手上,他现在才是西域大漠的第一!
沙康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场地中央,连刚刚还十分推崇的四大法王看都没看,他的眼神全集中在翁锐身上,因为翁锐在破了四王卫天阵之后,也一直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我现在可以和你一战?”翁锐的声音低沉阴冷,心气平静,但字字清晰。
“我等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沙康也显得很是平静,连刚才看翁锐与四王对阵时的惊愕和焦躁都没有了,这是高手对决应有的气息。
“你本不用等,随时都可以来找我。”翁锐道。
“路没走完,谁都不知道哪里会是尽头,”沙康的话很有点哲理,“你我能在这里分个胜负,也许就是天姆的授意。”
“你的那个天姆和我没关系,”翁锐道,“我只对你曾经的许诺感兴趣,你说过的话还算数?”
“当然,”沙康道,“我说过很多话,不知你指的是哪一句?”
“你离开峟仙医馆时说的那句。”翁锐道。
“我已经说过,只要你胜了我,带回西域的人我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沙康道,“只是……”
沙康有点犹豫,似乎有话要说,但翁锐却没有让他说下去,他觉得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没有只是,”翁锐斩钉截铁道,“不论胜负,人我都要带走,除非我死!”
沙康愣了愣,冷哼一声道:“哼,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那就请把!”
“唰!”
一道剑光闪过,忽显而隐,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没看到翁锐的动作,但那到光亮却依然留在眼中,随即扑面而来的一阵空气微微的震颤,不对,是两阵,相继而止,就像那种惊雷后的震颤,但这里却悄无声息。
翁锐的这一剑并没有袭向沙康,而是振剑一挥,一下子将自己的内息催发至十成,宏大的气息勃然而发,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再想在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沙康没有被翁锐的剑光所袭扰,但其宏大的气息也将他的内息触发,他只是双臂微微一震,一生的深厚修为也被他激发到极致,掩饰不住的气息也是浑然外泄,几乎是要和翁锐的气息撞在一起。
两个人虽还未出招,但较量已经开始,双方蓬勃的气息慢慢交织凝结,最后合成一股浓浓的杀气,并逐渐弥漫开来,在场的人就算是没遇到任何触动,但你仍然可以感到透骨的寒气,所有的毛孔都在一点点地收缩。
现在广场上除了天姆泉的出水声已经听不到其他任何声息,而这点声音更是将这里衬托得寂静可怕,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甚至有些人感觉这呼吸都不是自己屏住的,而是被一块用力也推不开的大石头压住的,就像是梦魇中的挣扎。
他们睁大眼睛,目不斜视,不敢错过一丝一毫,因为这不光是两人的一场终极之战,也是一场可以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一战,更是旷世一战!
沙康眼中莽荒的野性已经被点然,整个人就像是一头蓄势爆发的洪荒古兽,贪婪的盯着流着鲜血的最后一块鲜肉,随时准备扑上将对方撕成碎片。
翁锐眼中凝聚的却是复仇的火焰,这火焰他是以亲情和自己的生命点然,是一种足以化天地万物为灰烬的力量,生命在,火焰就在,永不熄灭。
两厢对峙已经有盏茶功夫,两束目光几乎凝结在一起,他们都在感觉、寻找、探察着对方哪怕是一丝的懈怠,或者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破绽,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压迫与紧张的寂静中,处在山腰之处的平台上掠过一丝微风,一片枯了一半的胡杨树叶在风中抖了两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树枝,随风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圈,飘飘荡荡从翁锐和沙康两人中间落下。
不请自来的树叶,让沙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而翁锐的眼睑也出现了微微地跳动,陡然间,两人几乎同时身形错动,抬掌隔空击向已落至两人胸前的胡杨树叶。
“轰!”
一声闷响,浑厚而雄壮,漂浮在两掌之间的那片树叶,一瞬间化作齑粉,强大的劲力冲击回来,两人脸上的肌肉抖动扭曲,狰狞可怕,身子也同时随巨震向后飘落,数步之外才拿住身形,站稳脚跟。
十数步之外的众人随着这声闷响身心也是一震,有些人本能的发力护住自身,数位功力稍弱的转瞬就被扑倒在地,两颗胡杨树更是像遇到狂风,簌簌抖动,树叶被震落无数。
对翁锐和沙康而人来说,适才都是实实在在的一掌,且几乎都用了全力,不分伯仲的结果让两人都对对方惊诧不已,原有的想象和猜测不但没有得到解答,而且疑惑更多。
沙康知道翁锐很是厉害,但其终究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就算进境再快,内力修为总归会受到一些时间的限制,况且自己天生神力,且有诸多雪域异遇,这一生的修为除了在功法上被迦南钻了一些空子之外,从来就没输给过任何人,但这个翁锐不但挡住了他,还显示出其浑厚的绵延之力,实在在让他刮目相看。
迦南是西域的强者,他和沙康之间明争暗斗多年,他们之间是具有可比性的,数年之前翁锐能以一己之力胜过迦南,说明他已经凌驾于迦南之上,这些年在修炼上他从未懈怠,这次大漠之行,偶借黑水遗宝的启示让他悟出了天枢十三偈的“陌途同归”,并把自己的归一功推到了生死界,但还是未能撼动这个沙康,难怪他如此豪横,不可一世。
但想归想,都只是心中划过的一个念头,他们两人谁都不会给对方留出时间,既然出手,就绝没有停下的道理。
沙康刚刚站住随即脚下一点,人已经飞身而起,长剑在空中划过,长臂宛如龙蛇,剑形堪比沙漠中无穷无尽的波澜,一招“沙涛万里”,带着“嗡嗡”的沙硕轰鸣声攻向翁锐。
翁锐在退后中身形已经开始飞转,当他卸掉两人对掌的强大劲力后旋即回转飘出,手中长剑左右一分旋聚中央,随着身形挥出就是一道明亮的剑河,一招混沌初开剑的“开天辟地”,伴随着犀利的剑啸劈向沙康的剑光。
“啵!”
两剑相触,剑威四射,两位强者撞在一起的超强劲力虽震得他们自己手臂发麻,但谁都没有停下,翁锐在飘动中抢先一步错身、转体,手中的剑已经被带出一道弧线,剑影被剑光包裹,剑光被剑气催动,“太初之遗”凝聚着翁锐在混沌剑法上的先天之灵和后天之气,像道彩虹,撕扯着空气斜切沙康的臂膀。
面对翁锐气势如虹的一剑,沙康身形一晃,整个身子就像飘起来一样,虽被那道彩虹压着,但咫尺距离并不能被压缩半寸,而他的剑在身体的飘飞扭转中,鬼魅般的从底下摇摆穿出,剑光在闪动中竟插入了那道彩虹。
沙康这一招,不光身法怪异,就连这剑招也是匪夷所思,不但避开了翁锐的剑锋,还反守为攻,剑气直袭翁锐肋下。
随着这二人剑法的展开,广场中央方圆数丈之内已经被一片剑气和剑影所笼罩,两个飘飞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道浅浅的痕迹,这身姿气象犹如两位仙人游走嬉戏,超凡脱俗,只有砰然作响的兵器碰撞和不断爆发的剑威,在不断提示着有两个人在这里拼死相搏。
翁锐的剑法出自于他对混沌初开的体悟,融含着天地自然的磅礴大气,沙康的剑法不拘一格,随意挥洒,充满的莽荒之力,谁也不输谁给谁,数十招下来,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
翁锐钦佩沙康的功夫修为,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情急之下,他率先起了变化,陡然收起已经根植于他血脉之中的中正大气的道家身法,身体开始在沙康一剑快似一剑的压迫下变得极度扭曲,转换翻转更是非常人所想,受黑水遗宝启发所悟出的全新功法瞬间就被激活,强大的内息随着他的扭曲急速穿行在以往看似完全不可能的经脉和穴位,顺畅而宏大,星转天河,五曜化神,两剑相触,一声厉喝,星河化成的陌途同归劲力瞬时将沙康手中的剑震飞,连他本人也被迫后退数步。
面对已露的败像,沙康嘴角噙血,满眼的不信与不甘,大吼一声,两掌一分,飞身一掌朝翁锐劈来,见此翁锐踏上一步,身形舒展,单掌一伸迎了上去。
“噗!”
又是一声闷响,但没有想象的那么厚重,两掌相接竟然黏在了一起,瞬间形成了比拼内力的局面,在这一刻,沙康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诡秘的微笑。
但这丝微笑很快就变成了惊恐,他发现自己的独门绝技,充满莽荒之力的冰刺玄功忽然在翁锐这里不灵了,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迦南的赤焰魔功,没有人能克制他的冰刺玄功,它可以透过任何真气的防护,给对方的经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直至要了他的小命。
但他的冰刺玄功透入翁锐的真气之内,不但不能损伤他分毫,自己的玄功真气还被化得无影无踪,不管他如何催动,他的冰刺玄功竟然发挥不出一点威力。
大惊之下,沙康想撤掌收回内力,但就在此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撤不回了,他忽然感到翁锐的内息逆转,他的身体一下子成了一个强大的吸盘,自己多年的修为忽然间源源不断地朝他流去,并且越来越快,他想阻止,但已经凝聚不起一点内力,完全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局面。
沙康的脸已经不像一张人脸,嘴唇微张,肌肉扭曲,五官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看起来极度痛苦,翁锐忽然心生一丝怜悯,掌力一收,沙康一下子就跌了出去,爬起来后又退后两步,许久那种惊恐和绝望的神色才慢慢消失。
看着沙康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翁锐才对他道:“现在可以把人交给我了吧。”
“你胜了,当然可以,”沙康再次犹豫道,“只是……”
“只是什么?”翁锐急道,他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我从中土带回来的只有朱山的儿子朱旭一人。”沙康道。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9:你必须死
“什么?”翁锐的脸色都变了,阴森得可怕,“山子呢?”
“朱山朱门主我们抓住他后不久,他就自己逃跑了。”沙康诺诺道,很不自然,恐怕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结果过于离奇。
“不可能!”
翁锐吼道:“如果山子逃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不是将他给杀害了?”
“我为什么要杀害他?”沙康道,“我抓他就是为了吸引你,要是他在,我还抓他的儿子干什么?”
“哼,你杀的人还少吗?”翁锐已经不想听他废话了,“今天你要是交不出山子和旭儿,我就灭了你的承天教。”
“就算是你灭了承天教也没有用,”沙康道,“你别忘了,现在朱山的儿子朱旭还在我们手上。”
“言而无信,到现在还威胁我,”翁锐已经怒不可遏,眼睛血红,吼声都变得凄厉而嘶哑,“我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翁锐已经纵身而起,像只狂怒的大鸟,扑向沙康。
从荆州玄青门被袭朱山被抓,三个多月过去了,翁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他救回来那一天,为此他费尽心机,他想到过一切可能,甚至是放弃自己的生命,唯独没有想到山子就这么没了。
从山子和玉儿在那口破窑里救了他,在他的生命里就多了两个亲人,他已经对不住玉儿,让她伤心难过,让她此生都不愿再见自己,他就更不能失去山子,他不仅仅是自己两个孩子的舅舅,更是他翁锐过命的兄弟。
山子跑了?这是什么鬼话!
以山子的聪明,以及他现在几乎无处不在的玄青瓷网点,他到了哪里都会很容易传出消息,数月都没有山子的任何消息,到了这里忽然说他自己跑了,根本没来西域,翁锐心里已经绝望,他的心都在疼,山子没了!
既然自己的兄弟山子都没了,还要这个承天教干什么?还要这个沙康干什么?刚才自己还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他现在都觉得自己可笑。
翁锐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失态的样子,不顾一切地扑向沙康,没准瞬间就会将他杀了,但现在还有朱山的儿子朱旭没看到呢,孙庸、阴石、吕信三人几乎是同时飞身而上,想将他拦住,但翁锐大手一挥,掌力排山倒海般涌来,三人只能奋力抵抗,在这一顿之下,翁锐已经飞身而过。
再看沙康,已经决然没了刚才和翁锐决战时的勇气,见翁锐扑来,连忙就往后躲,孙庸、阴石、吕信三人的阻拦给了他一线机会,立即跳出了翁锐的攻击范围。
但一心要置沙康于死地的翁锐却决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脚下一点,再次朝沙康冲去,但沙康手下的四大法王和天姆十卫都不干了,就连带领他们来到这平台的卫使图拉都拎起了家伙上来阻拦,旁边还有更多人抄起家伙呐喊围攻。
这一下孙庸等人就不干了,我们的人我们自己可以阻止他,这一大群人围攻他一个算怎么回事啊,二话不说,手执兵器立即冲入人群展开拼杀,就连温文尔雅的莫珺也飞身而起,执剑加入了混战。
但对现在的翁锐来说,他眼中只有一个沙康,他是害死兄弟朱山的罪魁祸首,他必须死,要是谁拦着,他一样不会手下留情,所过之处,已经有人血溅当场,数人连人带兵器被震飞出去。
借着混战的机会,沙康纵起身形,飞速逃离,瞬间就消失在一座大殿之后,翁锐想都没想就跟了过去,身形就像一道轻烟,也是瞬间就没了踪迹,连莫珺大声呼喊的“翁哥哥”都抛在了身后。
别看这天姆宫就是一个山坳,但里面的宫殿树木却是不少,加上翁锐初来乍到,对这里面的房屋道路不是很熟,起初还能看得见沙康的背影,但几个转弯之后就不见了他的影踪。
心急之下,翁锐纵身上了一座大殿的屋顶,举目四望,依然没有看到沙康,他飞身而下,在一棵胡杨树上一点,又快速飘落至另一座屋顶,这样,他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从一个屋顶到另一个屋顶,像道影子飞来飞去,希望能在某个地方看到他。
几个来回之后,翁锐已经有点心焦,忽然看到左边矮山顶上人影一闪,他立即像道轻烟飞逝而去,到了那里他只看到一个神色慌张的承天教底层武士。
翁锐飘然而至,一把抓住那位武士,稍一用力,武士已经面容扭曲,哭爹喊娘的叫了起来。
“快说,沙康到哪里去了?”翁锐的神色就是想立即吃人的那种。
“我…我没看见。”
武士忍着剧痛说没看见,但他的眼神却极不自然的朝一个方向闪了一下,翁锐一眼扫过,在山谷的一角已经看到了正在狂奔的沙康,当即丢下武士,朝山谷下追去。
沙康也是一代高手,他既然选择不与翁锐一战,那他逃起来也是用尽了全力,翁锐就算把自身的修为催升到极致,但想抓住他也并非易事。
好在这是一片荒漠,虽然高低起伏,却是寸草不生,要想藏个人也是极难,况且翁锐一旦发现他的行踪,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沙康除了用尽全力去跑,几乎没有第二种选择。
这一人在前面跑,一人在后面追,一路向东,一跑就是一个多时辰,看看天色已晚,而脚下的山势却是越来越复杂陡峭,终于在一片山石中沙康失去了踪影。
翁锐赶道那一片山石,虽没有看到沙康,但他现在也不想动了,一个多时辰的追赶,他感到自己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再往前迈一步都难,并且他急于追赶,连个水囊都没带,这个时候口干舌燥,他要再一动,恐怕即时就要晕厥过去。
翁锐知道,沙康就藏在附近,就算功力深厚,他也应该到了极限,毕竟是已经年界六旬的人了,怎么说这体力也赶不上年轻人了,何况追着他的是自己,跑不死他恐怕也差不多了。
翁锐现在不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也快力竭,要是自己现在去找,即便看到,对方突然发难,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想喝口水缓解一下都不可得,这样的境况无异于自寻死路。
翁锐找了个较高且开阔的地方坐下,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内息流转,不到半个时辰,不但使他的体力逐渐恢复,还口舌生津,连嗓子都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夜色降临,一轮弦月已经挂在头顶,尽管有些昏暗,但数十丈内总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影子。
“咕咚!”
声音很小,就像是大口喝水的声音,四周寂静,翁锐几乎处在半入静的状态,精神耳力极度敏锐,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沙康不但在这里,这家伙身上还带着水。
“沙康!”
翁锐试探着叫了一声,侧耳倾听,但许久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我知道你在这里,”翁锐干脆朗声道,“好歹你也是一代宗师,自己做的事就该自己负责,这样跑来跑去有失你的风度。”
“我都被人追到这乱石岗来了,哪里还能讲什么风度。”沙康的声音传出,但这声音在这一片乱石中飘忽,你很难确定它来自哪个方向,看来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运气传声法门。
“那我们就在这里做一个最后了结。”翁锐道。
“我就不明白了,”沙康道,“我都兑现了我的承诺,你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
“山子要是活着,这事随时都可以了,”翁锐道,“如果山子没有了,我们俩必须有一个人永远留在这里。”
“他自己跑了,我也找过他,不见了,”沙康道,“我压根就没有将他带回楼兰,怎么知道他还在不在?”
“你的那些鬼话我根本就不会相信,”翁锐道,“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
“自从我们见面,我从没说过我将朱山带回了西域,”沙康道,“有几次我是要告诉你,都被你堵了回来,根本就每个我机会。”
翁锐仔细快速地回想了一遍沙康说过的话,他忽然明白,沙康从一开始只是在不断地告诉他会将带回西域的人还给他,真是没说过会将山子还给他的话,看来山子真是在中土就被他们害了。
沉默片刻翁锐道:“不管是在哪里,中土还是西域楼兰,山子没了,你都是罪魁祸首。”
沙康的话依然飘忽,但已经完全变了调子,看来他也很生气:“怎么就说不明白呢?你到底想怎样?”
“你必须死!”翁锐的话冰冷而坚定,要让他相信山子还好好的在中土活着,那就无异于让他相信这个世界真有鬼。
“哼,谁死还不一定呢,”沙康忽然停止了那种运气传声的方法,“你以为我真怕了你不成!”
翁锐没有回答,而是箭一般朝声音传过来的地方扑去,可就在他离那个地方三四丈距离时,沙康突然现身,手脚并用,剑鞘狂挥,鹅卵大、碗口大、拇指大或者还有更小的石头像雨点般朝翁锐飞来,劲力十足,在空旷的山谷掀起一片轰鸣。
翁锐身在空中,奋力挥动长剑拨打飞过来的大小石块,前冲的身形迅疾被阻,尽管有不少大石被他击飞,但还是有不少根本拨打不了的碎石打在了他的身上,他猛提一股真力,一掌隔空拍了过去,轰然一声,空中的一片大小石块被震开、震碎或者震飞了回去,他略微一顿,发现再没有乱石飞来,随即飞身到了刚才沙康的藏身之处,但这里又不见了他的踪影。
就在此时,一块石头从山上滚落下来,说明沙康就在山上,可能是他无意中踩落,翁锐再次提振身形极速追了上去。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10:高山福地
翁锐这一追,可是给了自己一个十分不利的位置,沙康居高临下,看着他追来,鹅卵般大小的石头再次向他袭来,这回不是一股脑地狂乱倾泻,而是非常精准的打击,以暗器手法掷出,劲力十足,个个不离要害,而且没完没了,这山上有的是石头。
翁锐开始边往上冲边拨打飞来的石块,但几个回合下来他就感觉吃亏太大,以沙康的修为,这石头上的劲力不是什么人都当得了,虽能尽力拨开,但却也震得自己的手臂发麻,就算是纵身躲开,也使自己难以再上一步,还要像个小丑一样在山间跳来跳去。
数次之后,翁锐无奈躲到一块巨石之后,但沙康的石块还是不断的飞来,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忽然想到,沙康能将石块当作暗器攻击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同样用石块反击呢,遂伸手在身边摸到了几粒趁手的石子。
忽然间,沙康的石块暗器停了,抓住这一时机,翁锐一个翻滚离开巨石,扬手一枚石子带着破空之声飞向沙康刚才攻击自己的地方,同时飞身而起,急速向上面冲去,昏暗中连续将手中的几枚石子打光,但他没有在受到沙康的回击,到了刚才沙康的位置,再此失去了他踪影。
翁锐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沙康不可能逃离很远,一定是又找到了合适的藏身之处,翁锐这回也学聪明了,手中立即扣好几枚石子,纵起身形继续向前搜索。
果不其然,在更高的一处地方沙康又出现了,故伎重演再次以石子作为暗器长距离攻击,阻止翁锐朝他靠近,但这次翁锐却是有备而来,一边闪避,手中的石子也是迅疾掷出,就算自下而上,劲力也绝不输给沙康,且精准度更高。
这样一来,沙康所占据的居高临下的优势一下子就大打折扣,被翁锐的几粒石子一逼,他出手的准头、力道、密度都大不如前,这几乎已经对翁锐形成不了多大的阻碍,见此,沙康飞起一脚,脚下一堆乱石铺天盖地迅疾朝翁锐飞来,而他自己则转身就跑,比白天跑得还要快。
被这一脚乱石一阻,翁锐身形顿挫,再看沙康那个已经跑出去很远,便猛提一口气追了上去。
这两人在这荒山之中,一会追一会停,一会还以石子为暗器相互攻击,中间还有两次短暂的剑和剑的交锋,但都让沙康给走脱了。
就这样,翁锐和沙康从前半夜的月色朦胧,断断续续一直打到后半夜的一片漆黑,而他们也已经翻过了很多个山头,而且山势也越来越险峻,荒寂的乱石少了,脚下还出现了荒漠中难得一见的草甸和树木,而这上面的空气已经不是凉爽,而是有点寒气逼人了。
这个时候,翁锐啥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他估摸着已经是丑末时分,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下决心,等天亮了一定要将沙康毙在这里,以慰山子在天之灵。
但现在他要先活下去,在这黑暗中,他唯一能追寻的就是沙康身上若有若无的那点味道,那种羊肉吃多了虽不喜欢却难以忘怀的味道,味道还在,说明他就在前面,但离他有多少距离却无法判断,他得非常小心的不弄出一点声响,以免自己成为黑暗中沙康的攻击目标。
黑暗中的和沙康也在蹑手蹑脚的前行,他知道翁锐离他并不远,任何声音都可能成为他追踪的目标,但他明显对这里的地形要比翁锐熟悉很多,走路几乎不带拐弯,这让他和翁锐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翁锐忽然听到小小的水流声,象是草甸草丛中一条细细流淌的小溪,本来已经忘掉饥渴的他瞬时感到饥渴难耐,连沙康身上留下微微的气味都闻不到了,满鼻腔里都是清水的味道。
翁锐并没有立即超水流的方向奔去,而是停下来静心聆听,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危险,他才小心翼翼超前摸索前进,水声尽管小,但却越来越清晰,终于,他在草丛中摸到了不足两尺宽的一股小小的溪流。
翁锐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全神戒备,并故意撩水弄出点声响,静观周围的动静,但除了微微的水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啥反应也没有,他这才伸手捧起一口清水喝入口中。
清冽,甘甜,舒润,柔滑,翁锐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爽快,舒服,等他喝足了水,又把自己已经被汗水冲洗了无数次的手脸好好洗了一下,顿时神清气爽,一夜的艰辛劳累霎时一扫而空,他心神一收,内心顿时清净虚空,让自己的内息迅速在这黑暗中弥漫开来,但百十丈内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反应,他知道,沙康已经走远了。
既然沙康走远,近处的危险也就可以解除,翁锐精神一振,迅速找到刚才那个差点被他遗忘的味道,再次沿途追了下去。
在黑暗中沿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前行,不可能走得很快,但翁锐脚步却一直没停,现在走的已经不是先前的那种翻山越岭,而是一直沿着一片高山草甸前行,高高低低起伏连绵,并且感觉沿途的树木也是越来越多。
天色微明,群山已经从黑暗中露出隐约的轮廓,再走片刻,树木草地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一直走在一条路上。
尽管这条路上依然是草,但明显是经常受人踩踏,比旁边的草矮了不少,相对于旁边,脚下的草地更平整坚实,不多的拐弯巧妙地绕过了草地上偶尔出现的石头或者水洼。
有路,那一定是要去往某个地方,翁锐也一下子警惕起来,但还没等他警惕多久,他就看到前面山坡上出现了一大片林子,而那林子里居然露出了数处屋角,显然这是有人居住的地方,而沙康身上味道指向的就是哪个方向。
翁锐丝毫也没犹豫,纵起身形,悄无声息,像股轻烟倏然融入了那片树林之中,静等片刻,见周围没有异样,他才开始从树林的空隙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这是一片很大的坡地,左侧看过去是逐渐陡峭的山峰,右边延伸出去没有多远就陡然而下,深不见底,与连绵的山谷融为一体,显然这里是一片高山缓坡台地。
这片台地簇拥着整个山坡最大的一片树林,而在这一片树林中间却神奇的空出一大块草地,平缓而干净,没有一棵树木,连草都很整齐,树林里还不时传来一两声小鸟的鸣叫,静谧、安详、适意,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块福地。
在草地的一边靠近树林的地方,也就是翁锐藏身树林的对面,缓坡被整理成逐级下落的几个平台,但高差并不是很大,上面坐北朝南,建有数间连成一片的木屋,古朴敦厚,错落有致,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朴实无华中却带着几分仙气,与世隔绝,连翁锐都觉得这地方选得真好。
屋前空地就是房屋平台的延伸,不算宽阔,但也和房屋相得益彰,中间也是有两个或者三个台阶相连,用石块修葺得十分整齐,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对生活还是十分讲究的。
沙康出了天姆宫就一路向东,并且不断爬山越岭来到这里,很显然不是翁锐将他逼急了随便乱跑的,而是此行一开始就有他的目的地,到了这里是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
既然这里是他的目的地,翁锐就没有急于出去,他想先等天大亮了再看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能找到这么一块地方并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不简单。
翁锐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太阳已经露出山头,将一片金色洒在树林草地和房屋之上,慢慢那些房屋里就有了响动,不同的房屋都开始有人出出进进,不久在这片屋后一间屋子竟冒出了屡屡炊烟。
这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从一间屋子里走出的竟是他追了半天一晚上的沙康,他还是那身衣服,头发有些蓬乱,看来精神状态不是太好,和他廊道相遇的两个人似乎一点都不诧异,并抚胸躬身行礼,而他却径直到了中间一座最大的屋子。
没过多久,一位老者缓步走出屋子,样子慵懒飘逸,对着初升的太阳,展开双臂,伸展身体,并深深地呼吸,他满头白发,银冉飘飘,被阳光一照,通体泛着金色,犹如天神一般。
而那个沙康,跟着他出来,躬身侍立身后,非常恭敬,好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老者活动片刻,收起手臂,两眼凝视着翁锐藏身的那片树林,忽然开口到:“朋友既然来了这里,何不出来一见!”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11:神秘老者
声音不大,但传入翁锐耳朵里却非常清晰,还很柔和悦耳,但身边的树叶却在微微颤动,连附近的山崖都传来隐隐的轰响。
好强的内力!这是翁锐从来都没见过的。
既然看到了沙康,自己的行踪也被看破,翁锐觉得再藏着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当下纵身一跃出了树林,随即飘然落地,缓步走向这位神秘的老者。
“晚辈翁锐,冒昧打扰前辈清修,恕罪!”翁锐走上前来,躬身行礼致意。
“呵呵呵,翁院主多虑了,”神秘老者道,“我这里鲜有人来,有贵客到,应该洒扫庭除以迎呢。”
“前辈知道我?”翁锐有些惊奇。
“沙康是我的弟子,我对你知道的比你对我知道的要多。”老者道。
“这么说我和他之间的事您都知道了?”翁锐道。
“是不是都知道我也不好说,但大致还是知道一些。”老者道。
“那您打算是要替沙康出头了?”翁锐道,他的口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事出有因,必有其果,天道轮回,自有消磨,”老者道,“小徒沙康的事谁也替他出不了头,无论福祸都得他自己去消弭,我只是仰慕翁院主为中土年轻才俊,艺业过人,既然到了此处,若能交流点道法感受,领略一下中土武林气象,岂不是美事一桩。”
老者一开口,竟然有一种磁石般的吸引力,让你感觉浑身滋养在他那温润的气息之中,有说不出的舒服,甚至可以放下心中的敌我,心甘情愿的去做他想要你做的任何事。
翁锐心里一禀,顿时后背冷汗直冒,他以前和孙庸在一起的时候曾有过这种感觉,但那是师兄弟间,在这里再次出现同样感觉,却有一种受人控制的压迫,当下心神一收,赶紧凝力应对。
“前辈乃世外高人,我一个后辈怎敢攀附,”翁锐正气道,“既然前辈说沙康的事情该自己了,那我们就借这块的仙地做个了结,也好让前辈做个见证。”
翁锐也很会堵人嘴,你不是说不为沙康出头吗,那你就帮我们做个见证好了,人我还是要杀的。
“呵呵,就算要有个了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老者道,“你恐怕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这里早饭刚刚做好,何不用上一点再慢慢计较。”
“多谢前辈好意,”翁锐道,“既然您和沙康为师徒关系,那我们就是敌非友,在您这里吃饭恐怕不合适吧?”
“翁锐,你别不知高低,”沙康道,“我年届六旬,对生死早就弃如敝履,要不是师父敬重你的才华想见你一面,我随便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你真以为我是怕死才逃走的吗?”
“住口,不得对客人无礼。”老者对沙康轻呵一声,沙康立即躬身而立,不再多话。
沙康的话翁锐内心还真是吃惊不小,他本来也奇怪,以沙康的修为和身望,就算是死,也应该拼力相搏,武者相较,倒在对手剑侠没什么丢人的,最后变成这种被自己追得漫山遍野跑的情形,或许这里面还真有些门道。
“以翁院主的修为和悟性,把敌友分得如此分明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见翁锐沉默不语,老者继续道,“我只是想邀请一位客人吃顿饭,你是怕我在饭中下毒,还是怕你吃了我的饭动摇了你的决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翁锐觉得自己再坚持下去就有点小家子气了,这位老者鹤发童颜,看上去不下百岁,刚才施展低声传音的功夫,足显他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就算是动手自己恐怕决然不是对手。
“前辈如此好意,晚辈只好拜领,”翁锐再次致礼,“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我师父自称弥虚山人,大漠之上雪域之内都称他为弥虚尊者。”沙康道。
“呵呵,区区虚名,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弥虚尊者道,“翁院主请。”
“弥虚前辈请。”翁锐恭让弥虚尊者先行。
这是很奇怪的一顿饭,一起吃饭的不仅有自己苦苦追杀的仇人,还有其功力深厚的师父和四个武功高强的师弟,但翁锐这顿饭吃得很香甜,吃得很慢,嚼得很细,这既是对每一口食物的尊重,也是想将这每一口食物的能量尽可能地吸收,因为他不知道下一顿饭还能不能吃上。
吃完了早饭,弥虚尊者又请翁锐到自己的住处用茶,这茶虽比不上中土茶的鲜香,但却醇厚无比,别有一番风味。
通过闲聊,翁锐终于对弥虚尊者和他住的这个地方有了一些了解。
这个地方叫做弥仙居,这倒也应了弥虚尊者自称山人这句话,山人者仙人,但凡能如此自称者,多为道行高深、自觉不凡之人,或者觉得他就是神仙,或者他就是像神仙一样活着,总之就是不一般。
据称弥仙居这个地方是弥虚尊者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发现的,花费数年时间逐渐修造而成,在此居住已经超过七十年,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六岁,并从那时起就很少离开过这里。
弥虚尊者一生收过十几个弟子,武功修为自有高低,但却都没有他长寿,天年最长者也没超过八十,沙康跟在他身边学艺二十年,自己出去闯荡也有二十多年,现在已然成了他还健在的年纪最长的弟子,所以弥虚尊者对他还是寄托着一份不一样的感情。
在他的这些弟子中,以沙康的经历最为离奇,修为也最高,他本为且末绿洲部落首领之子,年少时误食雪域剧毒,生命垂危,为了救他,当地医者想了很多办法,既用大漠之上的毒虫毒草以毒攻毒,也用雪域至宝以续其命,人虽活着,但毒却不能解,痛苦不堪,奄奄一息。
在这个时候正好被弥虚尊者碰上,将他带回弥仙居调治,多种毒性的交织和高山灵药相补,再加上弥虚尊者浑厚的内力摧拔疏解,沙康竟然挺了过来,并造就了他一个独特的体质,内息之中竟充满洪荒之气,犀利无比,常人难以抵御,也因此拜在弥虚尊者门下。
另外四名弟子中,若杨和焉其浑已经四十多岁,而扎多和郎吉才三十多岁,和翁锐年纪相仿,在弥虚尊者请翁锐喝茶聊天的时候,他们也都在场聆听。
尽管弥虚尊者的年岁和翁锐相差的比大多数人的一生都要长,但他还是给了翁锐最为尊崇的位置,几乎和自己平等相坐,还是因为翁锐的坚持,才略微以分尊卑,而其他弟子,包括沙康在内,也只能在其身后作陪。
“翁院主,我听沙康给我讲,你的武功都是你自己所创,就连内功心法也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弥虚尊者眼里放光,对此充满好奇。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12:深不可测
“我哪有那个本事,让弥虚前辈见笑了,”翁锐道,“我师父天枢老人也是中土一位名士,他虽没直接教我他的功法剑术,但却将他一生对剑法、剑意、剑形的理解都讲给了我们,经脉之学、气理之变、阴阳之合等道理也是他老人家教给我们的,没有这些,哪会有我今天的成就。”
“也就是说,他只给你们讲道理,然后就什么也不做?”弥虚尊者道。
“也不是,”翁锐道,“小时候他会打我们,也让我们自己打,直到打得浑身是伤,然后就让我们自己去找为什么会受伤,并且怎样才能伤到别人,等长大了,就不再怎么管我们了。”
“哪内功心法呢?”弥虚尊者道。
“理经认穴和吐纳运转之法都是师父教的,”翁锐道,“时间久了有了一些积累我也会去寻求突破,最终功法的完成那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一起相互参悟关照成型的。”
“哈哈哈,妙哉,妙哉,”弥足尊者赞叹道,“有此师果有此徒,我不及也。”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不用师父教导,凭借一些基础功法自己也能练成高深武功?”若杨道。
“非也,这是因人而异的,”弥虚尊者道,“像翁院主这样的人物,用我教你们的方法教他,恐怕也只能成为你们这个样子,根本到不了他这样的高度,要是你们按他的方法去修,恐怕连你们现在的高度也达不到啊。”
“弥虚前辈过誉了,我也就是个普通人,”翁锐道,“每个人虽都可以有自己的道法,但也有一定的缘分,在我自己的道路上也曾有过很多高人铺垫提携,否则随便一个沟沟坎坎就能将你淹没,更不要说有所成就了。”
“但缘分也不是在那里等着你,也要你自己有能力凑上去,否则就算你碰上那也可能擦肩而过,”弥虚尊者道,“你师父确实有眼光,也给你创造了一些条件,但你也没让他失望。”
“让弥虚前辈见笑了。”翁锐依旧温文尔雅。
“我听说你胜沙康的功法很是神奇,是不是和‘冥行天元功’有些关联?”弥虚尊者道。
“您也听说过这个功法?”翁锐奇道。
“呵呵,看来翁院主还真是见过这个东西了,”弥虚尊者道,“几十年前我曾在这里遇到一位黑水故人,谈起过这个功法,五行相生相克,五曜相连相据,三十六处穴道可以移位换形,内息可以横穿逆转,当时说得太过玄妙邪乎没敢相信,没成想还真有这个东西的存在,不知道我有没有缘分见识一下。”
“看来要让前辈失望了,”翁锐面露为难之色,“这东西本不属于我,前辈要看也理应奉上,但阴差阳错,这东西被撕成两半,我看到的是残缺不缺几块星图残片和不认识的半张秘诀,另外一半已经毁于迦南之手,所有残片碎片也都由神魂门的人带回鹿台山了。”
“既是残片你又是如何修炼成功?”弥虚尊者道。
“这也是巧了,”翁锐道,“星图残片给了我一些启示,可以从星相变化上去找出路,恰逢当天出现五曜连珠异象,我在脑中幻化五行于五脏六腑,星图所示主星必然移位,正好可以化作三十六穴,移位方向可以看作内息流转方向,就这么稀里糊涂竟将这些经脉横着给打通了,到底是不是冥行天元功,我自己也不知道。”
听到这里,弥虚尊者已经抚掌大悦:“奇哉!奇哉!神功得其所啊!”
翁锐也惊道:“弥虚前辈说我练的就是冥行天元功?”
“不是,但更巧妙,”弥虚尊者道,“根据我的思索,你所走的方向应该与此功无异,但功法最终却大相径庭,能融化、转、济、纳为一体,冥海深深,独耀一星啊!”
“但那又怎么样,”翁锐对此似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此次前来,不是为了什么神功,而是应了沙康圣使的邀请而来,到了这儿,也应该做个了断了。”
不管他对弥虚尊者如何敬重,探讨道法如何坦怀慷慨,但沙康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不管是面对一个还是面对一群,翁锐都做好了准备。
“呵呵,先不说这个,”弥虚尊者继续王顾左右而言他,“听说你还有一手真元巡脉绝技,既可救人亦可伤人,我倒是想领教一下,如何?”
这已经是个挑战了,翁锐在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退缩,何况他对这位神人也是充满好奇,只觉得他的修为很高,到底高到何种程度,他也很想见识见识。
“既是前辈所请,哪晚辈就只好献丑了。”
翁锐说完,伸手搭在了弥虚尊者伸过来的手腕上,透过脉门,翁锐极韧极细的一丝真元缓缓没入弥虚尊者的脉络。
经脉里一片平和、温润,毫无波澜和阻力,就像从没练过内功一样,面对这样的情况翁锐也只是笑笑,他在八爷那里和魂灭山人那里都碰到过,真正的内家高手,真的会把自己的内息控制的像水一样平静。
但接下来感觉不平静的就是翁锐自己了,他现在真元巡脉的绝技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练气如丝,劲力棉柔,只要他搭上一个人的脉门,没有他探查不到的地方,他所经历的所有人,不论武功高低,总会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但在弥虚尊者体内,他竟然没有发现一处有问题的地方,这绝不是内功高深就能控制的,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他确实将所有的经脉都练通了,这或许就是他得以长寿健康的秘密。
解释了这一点翁锐已经从心底里佩服弥虚尊者了,因为他已经实现了很多修炼之人努力一辈子都难以实现的理想,如果他保养得当,他或许真的可以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翁锐将自己的脉息提振得粗了一点,一股浑厚的内力涌入弥虚尊者体内,他想在他的脉络中掀起一些波澜,但随着他不断加重的脉息,所到之处依然畅通无阻,波澜不惊,全然对他的内力不做任何反应,翁锐感觉自己的后背再次冒出了一层细汗,他只有一个判断,就是自己的真力在对方的修为面前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犹如小河流入大河,看点水花都难。
翁锐还不甘心,心念到处,全身的真力凝聚成强劲的一束,猛力冲了进去,直入弥虚尊者数处主脉,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身心一震,冲入弥虚尊者体内的真气即刻被震散,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自己搭在弥虚尊者脉门上的三根手指也瞬时被弹开,但他自己却未受到任何损伤。
翁锐顿时惊呆在哪里,他已经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别说和他对抗,他到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深不可测,他才知道在雪域大漠为什么那么多人要称他为尊者,让他很难想象一个人修为的顶到底会有多高?
许久,翁锐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轻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
“呵呵,你解了我心中的一个疑惑,我也该还你一个,”弥虚尊者道,“这可不可算一个?”
“当然!”翁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惊恐、惶惑、欣喜各有几分。
“你和沙康的个人恩怨我不想劝你,”弥虚尊者道,“但你可以在我这里呆上几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能不能解开心中的谜团就看你的缘法了,等回来,你们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我绝不再加干涉,你可愿意?”
“我愿意。”翁锐珍重答道。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13:天姆圣山
随后,弥虚尊者就让弟子们给翁锐安排住处,准备东西,说好明天一早就带他出发去一个神圣的地方。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间或又和沙康两个打了无数次,翁锐确实是有些累了,住处刚收拾好竟一头栽下去睡了,并且睡得很沉,直到午后才醒转过来。
“你醒啦?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
弥虚尊者最小的弟子郎吉看见翁锐走出屋子,走过来跟他招呼,对这位一路狂追要杀了师兄沙康的客人,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郎吉没有一点恶意,有的只是发自心底的钦佩。
翁锐能不能杀了师兄沙康,自有师父弥虚尊者安排应对,但这个人能在这样的年纪,让自己认为已经天神一般强大的沙康师兄狼狈逃窜,这让他心中升起比对师父还要浓的敬意,同时也充满好奇。
“那就谢谢你了。”翁锐这么说,也就是同意郎吉给自己弄点东西吃。
吃完了郎吉准备的东西,又受邀跟随郎吉出去在周围漫步观赏,并且郎吉告诉他是师父要他这么做的。
其实郎吉心中对翁锐也有无数个疑问:“翁院主,你是要杀我师兄的人,到这里你却吃吃喝喝很是随意,睡得比我们还踏实,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怕过?”
翁锐很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本来是有点怕的,但见到弥虚尊者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呵呵。”
“是因为师父功夫很高,你打不过他吗?”郎吉道。
“这跟打过打不过没有关系,”翁锐长长舒了口气,感觉他想了很多,“在我眼里尊者已经是位仙人,在他那里谈功夫道法就像一个孩童拿着一把木剑去找一位当世剑客比武,没人会去在乎这个结果。”
“仙人,你开玩笑吧,嘻嘻,”郎吉觉得不可思议,“他每天也要像常人一样吃饭,也要睡觉,有时还会发脾气。”
“发脾气?他怎么发脾气?”翁锐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对他来说更不可思议。
“睡懒觉不愿起来,你去叫他打扰了他就会发脾气,”郎吉道,“给他拿去的饭都不吃,自己赌气自己做。”
“然后呢?”翁锐道。
“然后就没事了,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郎吉道。
“还有其他事吗?”翁锐道。
“当然有了,”郎吉道,“他要高兴了不睡觉你也不能打扰,要是觉得那个菜好吃了就吃一种你也不能说他,嗨,多了,反正就像个孩子。”
“哈哈哈哈,至人!”翁锐仰天大笑,畅怀释意。
看翁锐这么高兴,郎吉不解问道:“你说什么人?”
“至人,”翁锐道,“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啥意思?”郎吉还是不太明白。
“这是《庄子·应帝王》里的一句话,”翁锐道,“意思是说修养高的人心思就像一面镜子,对于外面的事物看得见,既不会去迎合,也不会有存留之心,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便你,对啥事情都只是个如实观照、自然反应而已,这样的人才能通透无阻,穿行于事内事外,而又不至于损心劳神,潇洒自然,自己永远保持平静乐观的心态。”
“你说得太对了,感觉就像没心没肺似的,嘿嘿。”郎吉也觉得很有意思。
翁锐感慨道:“所以啊,有他在这里,所有人就像濡养在一团和气中,那会产生什么惧怕之心。”
“你真厉害,我天天在这里也没感觉到,”郎吉道,“怪不得师父这么看重你,要带你出去,我连东西都准备好了。”
“去哪里?”翁锐道。
“呶,就是哪里。”郎吉指了指东南方向。
翁锐抬眼望去,刚才还弥漫漂浮的云彩忽然飘裂开来,露出一座巍峨高笋的雪山,被已经西斜的阳光一照,顿时泛出满满的金色,衬托在一片祥云之中,就像是一位端庄美丽的仙子,雍容华贵,绰绰欲飞。
“真漂亮,这是什么地方?”翁锐叹道。
“天姆圣山,”郎吉道,“她一年四季云雾缭绕,难得显几次真容,看来你还是运气好的。”
“承天教的神山?”翁锐道。
“师父说过,山是圣山,随便叫什么名字都没关系。”郎吉道。
“尊者常去?”翁锐道。
“说不准,”郎吉道,“有时候一年会去上几次,有时候几年都不去一次。”
“这又为何?”
“他说他会听到圣山的呼唤。”郎吉道。
“难道弥虚尊者也信奉天姆?”翁锐道。
郎吉摇摇头道:“我们这里,除了沙康师兄信奉承天教,并去做了承天教的圣右使,其他人连同师父都不信的。”
“哪沙康为什么要信?”翁锐道。
“沙康师兄父亲是且末国一个部族首领,他们信师兄也就信了,”郎吉道,“听师父讲,很多年前沙康师兄的父亲找到这里,说他在且末国受人挤压,日子很不好过,要师兄回去给他撑撑面子,壮大一下他们部族的势力,为这事还央求到师父那里。”
“沙康就跟他父亲回去了?”翁锐道。
“当然了,师父让师兄自己选择,师兄犹豫很久最终选择跟随父亲下山,”郎吉道,“他回去不光成了承天教的圣右使,还成了且末国的国师,使他们部族势力在且末国的声威大增,连他父亲都成了可以位列国王身边的部族长老。”
“看来你这位师兄对家里贡献很大啊。”翁锐道。
“但师父并不这么说,”郎吉道,“师父常说世事流转,人力不可逆也,说师兄这样要不丧了自己的性命,迟早都会回到这里来的,这不,还真应验了。”
“他是被我撵回来的,这恐怕不能算吧?呵呵。”翁锐笑道。
“这怎么能不算呢,”郎吉认真道,“回来总是会有理由的,但不管啥理由,这结果总是应验了的。”
“这也对,来了就是来了,管他什么理由,”翁锐道,“也许在弥虚尊者那里,所有的这些理由都是微不足道的。”
郎吉也连忙赞同道:“是啊,师父常说不要在理由中去纠结,不管什么事,做了没做只是结果不一样,无关乎理由,错了对了也只是个人判断,于事情本身无关。”
“如能这样,人就会少却很多烦恼,”翁锐叹道,“但我等俗人,就算明白这个道理,却也很难做到。”
“没准这就是师父请翁院主去的原因也说不定,呵呵,”郎吉笑道,“我都跟师父去了很多趟了,但回来依旧是这样,啥也不会改变。”
“弥虚尊者专门请我去,莫非这山真有什么神力?”翁锐道。
“这话我也问过师父,”郎吉道,“师父说山就是山,不同的是上去的人,因为心不同,山才不同,所谓神力,都是自己加上去的。”
“难道弥虚尊者一生的修炼秘密都在这座山上?”
翁锐心下惴道,难怪弥虚尊者对他说能不能解开自己心里的疑惑要看他自己的缘法,他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期待了。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14:朝圣之路
次日天还没亮,郎吉就来叫翁锐起来,等他们吃好早饭收拾停当,翁锐背起了郎吉给他准备的背囊,郎吉自己背了一个更大的背囊,上面还横着一个三尺来长的布包,困扎得结结实实,就连已经一百一十六岁的弥虚尊者也有一个小背囊在身上,天刚蒙蒙亮,三人就悄悄踏上去往天姆圣山的路。
弥别看虚尊者一百多岁的人了,从身后去看,绝对想象不到他的年纪,身形矫健,步态轻盈,不紧不慢,节奏感很强,上上下下,精神头一点都不比两个年轻人差。
对于这次出行让郎吉跟着,翁锐多少还是有点意外,心中虽有多种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弥虚前辈,您这次出来为什么只带了郎吉一个弟子?”翁锐道。
“呵呵,你可不要小看他哦,”弥虚尊者呵呵一乐,翁锐的小心思他一猜就透,“别看他年纪最小,武功修为也是众师兄弟里最弱的,但他生在长在雪域高原,体质异于他人,雪线之上,他的体力、耐力都比其他人要好很多,到了那里他是最用得着的。”
“这么说到那里的感觉和这里不一样?”翁锐道。
“呵呵,到了你就知道了。”弥虚尊者只是笑呵呵地说了一句,也没多做解释。
看来人家现在不想说,那就问点别的吧,否则这蒙头走路也太闷了。
“我看郎吉的背囊不轻,我这里面也有不少东西,”翁锐有些疑惑道,“我们就是去趟圣山,用得了这么多东西吗?”
“呵呵,这里面的东西可没多的,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弥虚尊者还是这句话。
这个时候翁锐就彻底无语了,既然人家不想说,也不能太惹人嫌,走就是了,这不说话的路又不是没走过。
这一路弥虚尊者一直走在前面,开始翁锐一直觉得他走得太慢,总想超过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一是走在前面遇到岔路他确实不知道怎么走,二是他觉得就这么超越一个长者有点不敬,何况比他还小的郎吉也一直默默地跟在最后。
但几个时辰下来,翁锐终于体会到了弥虚尊者这步幅和节奏的可贵,山路有上有下,但整体是往上,越走越高不说,有些地方还十分陡峭,这节奏感不但可以使自己在这崎岖险峻山路上的行进中保持心态平和,还能使自己的身体逐渐适应这种节奏,走起来更加轻松省力。
这一天他们走了很多路,翻了多少座山翁锐是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中途只短暂休息了三趟,每回郎吉拿出来的水只够润润嗓子,想多喝点都不行,吃的就更少,简直就是垫垫肚子的零食,到后来,翁锐也感觉不到饿了,连渴的感觉都不明显了,润润嗓子就能走。
终于,在约莫申末时分他们到了当天的目的地,一处比较平缓的高山谷地,谷底较为平缓,还星星点点的长者一些矮草,已经不能算是草甸,因为这里的草实在是太少了,另外低洼处还有一些贴着地皮的苔藓,更多的是则是一片片的碎石,棱角分明,铺满两边的山坡。
翁锐四处看看,觉得这个地方选得还是不错,地面平缓,虽不算宽阔,但可以搭建营地,这里的温度要比现时的山下低很多,看着西斜的太阳也觉得有点冷,由于是个谷地,两边总算还有一些不算太高的山脊,可以挡挡高山上已经有些凌厉的风势。
这里最让翁锐满意的是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冰碛湖,水面虽不大,但清澈见底,连远处的雪山都能倒映在其中,放下背囊后,他就在四处观瞧,颇为稀罕。
弥虚尊者缓步到了小湖边,撩起水来洗了洗脸,然后就默默地绕着湖转了起来,一圈又一圈,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
郎吉可没有观景或漫步这种闲心,他打开两个大的背囊,从里面取出一大一小两个帐篷,虽是轻薄柔软的麻布所作,但不知上面涂的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大大增加了他的密闭性,挡风御寒应该没有问题。
看到郎吉忙碌,翁锐赶紧过去帮忙,不一会功夫就搭好了两个帐篷,小的给弥虚尊者一人使用,大的留给翁锐和郎吉。
随后郎吉生起一个小火堆,山上枯草很少,树枝是一根也找不到,这点火也就够郎吉将带来的干粮肉干烤烤热,最后他将一个水囊灌满水,扔在已经熄灭的灰烬中,并将热乎乎的草灰煨在上面。
“今天晚上你可以多吃点,”郎吉递给他几块热干粮和肉干道,“明天早上也不能多吃,还要爬一天的山路。”
“为什么不能在路上吃?”翁锐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这里不比平地,”郎吉道,“越往上走,越耗费体力,吃多了会没力气的。”
“我只听说过饿着肚子会没力气,还真没听说饿肚子是为了有力气。”看样子翁锐很不以为然。
“反正就是这样。”郎吉挠着脑袋有点说不清了。
“呵呵,这个道理很是简单,你也是个医者应该明白,”弥虚尊者细嚼慢咽着手里的干粮,喝了口郎吉递过来水囊里温热的水道,“我们吃的东西消化需要血液,我们走路耗费体力也需要血液,如果胃里的东西在一直跟你抢血液,你哪里还有力气爬山。”
“弥虚前辈的话是不错,”翁锐道,“但这个影响应该不大吧,我们平时也没有什么感觉啊?”
“但这里是山,很高很高的山,很多感觉会和平地不一样,”弥虚尊者道,“这里会有一种神圣的力量,他不是让你变得无敌,而是让你变得虚弱,甚至直面生死,让你能够越来越看清自己,越是往上,这样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这么多年走来,翁锐对自己的修为很是自信,在任何强大的对手面前,最终都是靠修为和力量说话,他最觉得弥虚尊者的话有点故弄玄虚,但也不好意思点明,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确实还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尽管有点累,但谁一天走一百多里山路会不累呢?
弥虚尊者吃的喝的并不多,完了也不再和他们两个说话,而是自己钻进了帐篷,独自打坐调息去了。
郎吉见大家吃完,收拾好东西,自己去小湖边洗脸了把脸,然后就钻进帐篷,并提醒翁锐早点睡,之后很快就传出细细的鼾声,看来他今天背着一个大背囊确实太累了。
其实翁锐今天也很累,尽管有浑厚的内力做支撑,但这一天慢慢磨下来,虽感到打一架的力气还有,但要再睁着眼睛确实很累,所以就悄悄爬到郎吉身边,系上帐篷的挡风帘,盖上厚实暖和的毛皮毯,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醒来,翁锐不是被郎吉叫醒的,而是冻醒的,昨天还是晴空万里,晚上还可以看到星辰,但到了这个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你已经变天,灰蒙蒙的一片,风虽比昨天略小,但却飘起了雪花,往帐篷外探了探头,就觉得寒风刺骨。
翁锐为追沙康,根本没多带衣服,就算带也只是夏衣,哪里扛得住这种天气,他往帐篷里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上已经扔了好几件衣服,还都是皮毛缝制,绝对的保暖之物,另外还有一双皮靴,看来郎吉早就做了准备,现在也顾不了这许多,统统将他穿上再说。
弥虚尊者已经起来,郎吉正在收拾东西,翁锐连忙上去帮忙,郎吉却要他去吃点东西,果然没有多给他准备,他吃喝结束,郎吉那里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三人再次准备出发。
翁锐继续背上昨日的背囊,但已经轻了不少,因为很多衣物用品现在都已经穿在了身上,看来弥虚老人说的确实不假,这背囊里的东西确实少不了。
这时,郎吉从一直横在他背囊顶部的一个布袋子里拿出数根手杖,弥虚尊者二话没说就接过了两根,但翁锐却道:“我不用这个。”
是啊,才三十几岁的人,还是当今江湖修为最高的几个人之一,走这点路哪用得着拄个拐杖,翁锐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你还是拿着吧,后面你用得着。”弥虚尊者淡淡一句,说完就转身自己前面走了。
翁锐无奈,只好接过手杖,但他并没有拄着,只是拿在手里,郎吉在后面笑笑也不以为意。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15:天力
天阴沉着,上去的路却更为陡峭,弥虚尊者走得比昨天还要慢呢,但依然步履矫健,很有节奏感,翁锐明白,尽快适应这种节奏自己可以更省力一些。
今天的路和昨天不同,虽没走多久,但垂直爬升却很快,等太阳出来,云开雪散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雪线附近,而这时的翁锐忽然觉得脚下打虚,什么时候两根手杖都用上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歇息一下,他感觉走了一个多时辰比昨天走了一天还要累。
但郎吉并没有让翁锐在此多休息,而只是拿出三双刺棘编的鞋套,要他紧紧的绑在皮靴上面,还反复帮他做了检查,并催促他快走。
在翁锐面前出现了一道神奇的景观,一座座小小的冰山挨着、套着连成一片,或一两丈高,或两三丈高,最高也不过四五丈,状如冰峰尖塔,阳光下晶莹透亮,摄人眼目,宽约数十丈,横亘在雪峰之下。
“这是什么?这么漂亮。”翁锐道。
“冰塔林,他们是圣山卫士。”郎吉道。
“卫士?它们能挡住人攀上圣山?”翁锐道。
“你可不要小看它,”郎吉道,“它不光能挡住很多人,它还是活的,会移动,也会变化,你每次过来看到的都不一样。”
“这倒很是神奇。”翁锐赞叹道。
这个时候,弥虚尊长已经踏入冰塔林,但这里面根本没有路,只能拐来转去的慢慢寻找摸索前进,郎吉也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虽嘴里赞叹着,但翁锐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暗暗鼓荡起自己的内息,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力气大增,撑起手杖,脚一点地,飞身而起,一下子便落脚在一块高约两丈的冰塔顶上,随即飞快地飘向另一个,迅速朝冰塔林的里面掠去。
翁锐觉得,就算是高山之上,这力气还是决定于修为,他就是要试一试,不信他在这里会连一个郎吉都不如。
但后面的情况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一口气飞越冰塔林之后,他鼓荡起的真气象是被谁扎了一个孔,不断地外泄,挡都挡不住,不得以他想再此凝聚心神,提振丹田之气,但这次发现凝聚体内的真气都很困难,数次过后,他忽然发现丹田已经空空如也,顿时呼吸急促,眼冒金星,心中惶惑万分。
而这时,弥虚尊者和郎吉还在冰塔林内找着路稳步前行,许久他们才走出冰塔林,虽从翁锐不远处路过,但弥虚尊者对翁锐的样子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向上攀去,而那个武功修为和他相差很远的郎吉则走了过来。
“怎么啦,翁院主?”郎吉道。
“我…我浑身无力,喘不过气来,头还有点…疼。”翁锐喘息着道。
“你不能歇着,得赶紧走,”郎吉道,“否则你就上不去了。”
“可是我现在就走不动了。”翁锐已经是满脸的尴尬之色。
“走不动也得走,可以慢一点,”郎吉道,“你要走自己的节奏,不要大口呼吸,尽量保持平稳悠长,但不要停。”
“哦,我试试。”翁锐无奈道。
翁锐收起心神,调整自己的呼吸,用尽全力踏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也不再管弥虚尊者的步幅节奏,而是自己能怎么走就怎么走,怎么舒服怎么走,开始非常难过,小半个时辰过后,果然好了许多,气息也通畅了许多,回头一看,郎吉依然不紧不慢得跟在后面不远处。
郎吉走在后面显然有照顾翁锐的成分,虽说很慢,但显得十分轻松,看来生长在这里的人确实有着他们的优势,而前面地弥虚尊者,已经将他们拉下很远,但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郎吉,我刚才为什么会那么难受?”翁锐道。
“那是你用了内力,”郎吉道,“在这高山之上,你调动的内力越强,你的体力就会消耗越快,在这里还好,要是到了顶上,你这样可能就回不来了。”
“这么厉害?”翁锐惊道。
“这算什么呢,到了上面才算厉害呢。”
郎吉说话的过程中一直都没有停下脚步,并且说完就不再说话,似乎多说一句都是在浪费体力,翁锐再也不敢轻视,只好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攀爬。
再往上,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了,陡峭的地方露着嶙峋的岩石,平缓的地方都铺着厚厚的一层雪,顺着一条条脊谷,积雪下面还藏着一条条巨大深厚的冰层,像一条条巨大的冰龙,在较为低洼的地方都伸出了他的一条条巨型冰爪。
翁锐没再出什么大的状况,午后,他们到了一片平缓台地,抬眼望去,高大雄伟的圣山雪顶似乎就在眼前,昨天远远看到的是一个侧面,一副婀娜多姿的天姆姿态,而现在从另一个角度仰视,山势勾勒出的竟是一副庄严长者饱经风霜的面孔,周围还有数座小山峰拱卫,威严而神圣。
就在这里,弥虚尊者停下了脚步,郎吉见状二话没说就清理雪面,整理雪下的碎石,开始搭建帐篷,看来是又要在这里宿营了,翁锐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们的道理,遂放下背囊前去帮忙,等安排妥当,他还是想给心中的疑问找个答案。
“弥虚前辈,为什么不走了?”翁锐看看太阳,走上前来问道。
“为了你,”弥虚尊者道,“就这样上去,恐怕你就下不来了。”
“我觉得还行,再说今天时辰尚早。”翁锐道。
“这不是时辰的问题,是高度,”弥虚尊者道,“别看今天走的路不多,但爬升的高度已经和昨天差不多了,你从来都没有到过这样的高度,主要是为了让你的身体适应适应。”
“您还别说,这高山之上和平地还真的不一样,”翁锐对自己运用内力轻功过冰塔林的结果还心有余悸,“您说这到了山上怎么就使不出劲来呢?”
“你是说你凝聚内力和轻功吧,”弥虚尊者道,“你凝聚内力那是人力,让你凝聚不起来那是天力,人力岂能胜天?”
“那这个天力又是什么?”翁锐道。
“呵呵,这说起来可就多了,”弥虚尊者道,“温度的不同,空气的变化,生命的选择,视角的转换,人生的体验等等。”
“这么多,”翁锐知道这些对他这次上山非常重要,恭敬道,“我想听您说说。”
弥虚尊者若有所思道:“这些东西要能说,在弥仙居就给你说了,还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我说过,这山是圣山,也是神山,她会告诉你很多事情,但你得用心去听,去和他交流。”
用心去听,和神山去交流,这种感受翁锐在很多地方都有过,越往上走,温度就越低,同样是夏天,同一个阳光下,这里却是冰天雪地,就连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平时从来都没有想过它的存在,但在这里却明显感觉它变少了,就算呼吸几口,也鼓不起在山下呼吸一口的劲,天力,这不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精神境界,这是一种现实的存在。
但对生命的选择,翁锐就有些想不通了,这个地方,连一棵草都没有,更不要说有什么动物,这个地方也不适合人长期带着,这能有什么生命的选择呢?
“在这里,除了我们,该不会有什么生命了吧?”翁锐试探着道。
“你看那是什么?”弥虚尊者指着旁边一块岩石上阳面没被雪遮住的一块黄色斑块道。
翁锐看了一眼,看着有点像苔藓类的东西,紧紧贴着岩石,但颜色却是鲜艳的黄色,他走过去,伸出手来想摸摸,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被弥虚尊者叫住了。
“不要动,他很脆弱,碰了它也许就会死,”弥虚尊者道,“别看他只有手掌般大小,可能已经在这里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它选择了这里,生长得极为缓慢,也许很多年才能看出一点点变化,却依然能显露出艳丽的色彩。”
“它叫什么?”翁锐也被选择这里生存的这个小东西给震撼了。
“我也不知道,”弥虚尊者道,“我叫它变色苔,因为他在不同的季节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哪这变色苔为什么要选择这里?”翁锐道。
“你问它吧,呵呵。”
第五十七章 绝山绝顶绝天-16:和天说话
弥虚尊者的一声轻笑,让翁锐有点惭愧,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句话问得有点没有脑子。
这里的温度、湿度可能都比较适合它,没准这里稀薄的空气也是它喜欢的,或者这块石头上有它能活下来的某些东西,或者什么理由都没有,只是很自然的长在了那里。
生命的存在就是选择,就是存在本身,就算没人看,它依然可以在这里活得有滋有味,数十年,上百年,或许也能活千年。
剩下的东西翁锐也不想问了,因为弥虚尊者已经告诉他山会自己说,自己展示,能不能听到,看到,都是自己的事,看来他确实得自己呆一会,静一会。
今天宿营天色尚早,郎吉也没限制他吃东西,只是这里没有火,也没有热水,只能自己啃点干粮肉干,喝点雪水,但翁锐并没有吃多少,不是因为条件差,而是他就是觉得吃不下去,看来这高山天力连人的胃口都会变化。
尽管到处是雪是冰,翁锐还是找到了一块没被雪完全盖住的石头,清掉积雪,垫上一块皮垫,便轻轻坐下,心一静,心界开了,眼界就宽了,连景色都觉得美了不少。
从这里看上去,天姆圣山的雪顶簇拥在高高低低的几个小山峰中间,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不但雄伟多姿,而且感觉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似乎也没那么难走,按翁锐心底的想法,这点距离,或许他一个时辰就能上去也说不定。
但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到了这里,所有的一切确实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制约着,他觉得每迈出一步都要费上山下十倍的力气,冰塔林的教训就是个明证,山要他这么做,他只好乖乖地听着。
朝山下看去,西斜的阳光下竟然还有一朵朵的白云在飘,感觉就在脚下,远处的山峰时不时的从云缝里露出个头来看上他一眼,立马被飘过来的另一块云遮住,你追我赶,不断翻腾,怡然自得。
翁锐忽然想到,要是在山下,在沙漠的边上,在天姆宫,看这里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哪一定是在云上,在天上,而他的头顶明明还有云,还有天,哪什么是天?天到底在哪里?
高高在上,干净、深邃、蔚蓝的算不算天?
当然算,那这天底下又有什么?
云,气,山,雪,石,草,木,鸟,兽等等,还有人,他不用去想象,就这些简简单单所能看到的一切,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区别?造就他们的是不同还是相同的东西,还是那个神秘的混沌?
天地一体,万物混成?!
居高临下,翁锐的思绪一旦放开,他感觉有无数的东西在往他的脑子里涌,挡都挡不住,而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死。
是人死如灯灭,是什么都没有了呢,还是像庄子说得一样进入了另一种状态?或者是回归到造就自己的那种状态?
如果是这样,按说这没什么可怕的,可就偏偏有人不想死,修行,炼丹,孜孜以求,好像能活着这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但除了传说,他却从来没见过苦苦追寻不死之术的人能长生的,倒是像弥虚尊者这样淡于世事、随性随意的人活了一百多岁,或者是不追求不死的人才能长寿?
人们在乎的不光是生死,还有皇权、家世、生意等等,莫不有人追求这些能赓续千世万代的,但前朝秦的江山只存在了十几年,再往前周朝的传承算上后面诸侯争霸你争我夺战乱不堪的年代,也只有八百年,家世传承难过三代,生意财富当世当生能保住已经不错,却偏偏有人心思所聚,不甘不休。
想到这些,他脑子里忽然闪过天枢十三偈中第九偈“弃用道生”的词句:
丹擎不死愿,帝仰万世天。
诗书博智睿,山野捕珍鲜。
穷思尽奢求,粪土金体散。
抛却一身累,日中享天年。
难道像弥虚尊者那样无欲无求的人才能天年永固?
……
这一夜,翁锐睡得并不好,后半夜极冷的天气甚至让他无法入睡,他必须凝聚一小部分真元让自己保持平静,让自己的身体慢慢适应这里的温度和空气。
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浑厚的真力修为在这里并非一无用处,当你静心运起一丝真元对抗这寒冷时,你会觉得即便是这高山之巅,内力的化劲依然有效,依然可以支撑你的体力,只是要顺势而为,不可用强。
第二天天色微明,郎吉就叫他起来,整个山巅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之中,目之所及,隐隐约约不过百十丈远,其他什么都看不见,更不要说那壮丽雄伟的天姆圣山了。
翁锐知道他们又要出发了,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准备收拾去背背囊,但郎吉告诉他,今天的登顶不用背多余的东西,只是身上要再加一些保暖的东西。
“为什么不等天再亮一点?”翁锐边走边悄悄问朗吉。
“现在看起来有雾,今天一定会是个大晴天,”朗吉道,“现在温度低,雪冻得比较结实,好走,还不容易发生雪崩。”
“雪崩?”翁锐显然没听说过这种事。
“这是雪山常有的事,”朗吉道,“雪很松软,在一些陡峭的山坡上,积雪很厚时,下面撑不住了,就会有很多雪,有时候是一个山坡整面的雪滑落下来,会将人埋在里面,还会将人推下悬崖。”
“那人还能踩吗?”翁锐道。
“当然,我们现在这地方坡缓没事,但在陡的地方就要很小心,”朗吉道,“在那些地方,不大的外力,就算是说话声音大了都可能使雪滑落,一旦挤压到下面的雪就可能引起雪崩。”
“你常上来?”年纪和他相仿,但雪山经验丰富,翁锐不但佩服,还有点好奇。
“我们老家的山,比这里还要高好多,”朗吉骄傲道,“但在这里我不是常上来,有时候师父会带着某个师兄来,多数时间是他自己来。”
“弥虚尊者为什么总要来这里?”翁锐也很好奇。
“我也不知道,”朗吉道,“或许是想心思,或许是和天说话。”
和天说话,好大的气派!
翁锐想想也是,要是一个人来这里,除了和天和山说话,也只有自己想想心思,其他事恐怕什么也做不了。
但弥虚尊者会想些什么呢?
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翁锐回头看看,似乎还可以看得见他们扎营的地方和没有拆的帐篷,他今天虽然没有很快,但也没停,但似乎走过的路并不多,抬头看看,雪顶就在上面,似乎还是离得不太远。
再往上走,看似比较平缓的雪坡也开始出现了障碍,远处看根本看不出来,到了跟前一道冰壁挡住去路,虽说挨着岩石的地方是个斜面,但坚硬光滑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
翁锐看看这冰壁,也就一丈来高,在平地上脚一点地就能上去,但在这里,这一段缓坡爬上来他已经是很费劲,有了冰塔林的教训,他再也不敢随便凝聚内息催动内力了。
走在前面的弥虚尊者已经做出了样子,将手杖的把手往后一拉,立即露出一个拇指长的尖刺,锋利而结实,紧紧和手杖连在一起,举起手杖猛力往冰壁上一扎,即可竭力攀登,两手交换轮替,加上脚上棘靴也是带刺的,起到了很好的防滑作用,几下就爬过了这道冰壁。
翁锐忽然想起自己说这手杖没用的话,看来他确实还是没有明白这其中的机关,当下也不迟疑,照样攀上冰壁,继续前行。
冰壁之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缓坡,山势道路变得越来越复杂,一会翻越山脊,一会跨过脊谷,还有冰壁岩石,有些地方更是极为险要,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悬崖,要没有弥虚尊者蹚出来的路,翁锐真的不知道这里还会有路。
险倒不是问题,问题是翁锐他觉得心跳的厉害,越来越有点喘不上气来,脚下也感觉虚软无力,好像自己会随时倒下去一样。
从今天出发,弥虚尊者就一直走在前面,也没有跟谁讲过一句话,这时候他已经离翁锐有一段距离,但他连回头看看的意思有没有。
翁锐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朗吉,似乎他的状态很好,高山几乎没对他造成多大影响似的,想说句话却不知为什么嘴张了几下也没说出话来,朗吉看到翁锐看他,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没有说话,只是指着嘴用手往下压压,意思要他调整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