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3:玉儿的手段
在等朱玉到来的这几天里,翁锐依然心神不定,除了匆匆去了趟秦仁阁和看望了一下八爷,他就一直呆在军营里,心里底气还是不足。
在翁锐看来,这个药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随后几天里又陆续死了几个重症,其他人症状的改善也不如预想的好,这让他产生了不少挫败感,像在卫青跟前说了大话似的。
但卫青对这个结果已经大喜过望,原来一天就是死几十人,现在几天才死了几个人,其他人的病症还没有继续恶化,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 这一情况他不但上报给了汉帝刘彻,刘彻也是赏下了不少东西。
至于那些医者,这时候已经将翁锐奉若神明,开始的不屑和怀疑一扫而空,现在都愿意陪在翁锐身边讨教探索。
但这样一来翁锐的压力陡增,他不知道朱玉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到?
他自己现在依然找不出彻底医治这种病的法子,要是最后还是不能医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好在朱玉在第六天晚上就提前一天赶到了,总算没晚,这让翁锐心里大定。
朱玉在接到卫青手下军士的信后,马上就明白了翁锐的意思,尽管这信是给翁锐的,但从中更能体现这件事的急迫,为了赶时间,她立即收拾了一些必备之物,带着蓝卉和闵雪两个弟子出发,一刻也没有停留,其他一大家子都丢给了还在养伤的钟铉和管家茅伯。
朱玉到了长安直接被引去了卫青的府邸, 但她在确认翁锐不在里面才肯进去, 惹得秦无双一阵阵地埋怨。
姐俩好长时间没见,这中间又经历了数场血雨腥风,秦无双已经抑制不住在自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急得朱玉急喊。
“我的好姐姐,你能不能不这么激动啊,”朱玉指着她的大肚子说,“你这还怀着孕呢。”
“我这不是高兴吗,”秦无双抹着眼泪道,“这回你就多呆一些时间,就住我这里。”
“我是来给人看病的,”朱玉道,“那么多人等着,我怎么能住你这里?抽空我还得回秦仁阁和八爷那里看看,我就住秦仁阁,来看你也很方便。”
秦无双知道朱玉的心思,也不再强求, 即可着手让人去安排。
朱玉到了这里就见到了莫珺,没有很热情,但也没有很淡,还简单问候了几句。
从心眼里说,朱玉也觉得莫珺这个姑娘不错,做个姐妹她也许会很喜欢,但她就是接受不了二女共事一夫这种事,何况这事早已过去,现在她也不想再去计较了,各人过各人的挺好。
朱玉一到,秦无双就派人去军营和秦仁阁送信,也就一个时辰,卫青就赶了回来,进门就急着喊:“玉儿!玉儿!”
“都这么晚了,你就别大呼小叫了,”秦无双出来道,“她怕你和翁锐一起回来,吃过饭就让秦英接到秦仁阁去住了,随行还有她的两个女弟子。”
秦无双怕卫青不明状况,把事情弄尴尬了,就先给他打了个招呼。
“那我现在去找她。”卫青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趣,”秦无双埋怨道,“人家千里迢迢急急赶来,你还不让人家休息一下,你以为是你们男人啊?再说了,这人都到了长安,你还急什么呢?”
“唉,说的也是,”卫青轻叹一口气道,“我这两天都忙糊涂了,那就明天一早我再去找她。”
“翁锐现在哪里?”秦无双道。
“当然还在大营里。”卫青道。
“你还是让他明天回来吧,”秦无双道,“这对冤家看来这辈子是解不开了,玉儿明确不要见他,你还是让他回避一下吧。”
“这你就多虑了,”卫青道,“翁锐自有自知之明,他已经将对大营疫情的判断和用药都写好了,只要我将这东西交给玉儿她自会明白,翁锐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大营,他们不会碰到一起的。”
“如此甚好。”秦无双叹口气道,“唉,你看这多好的一对,怎么会闹成这样?”
“你轻点,这里还有有一位呢。”卫青赶紧提醒道。
“好好好,我知道啦,”秦无双会意道,“今晚你不回大营啦?”
“不回去了,今晚我就陪你。”卫青释然道。
第二天,翁锐收拾停当,总算回到了大司马府,朱玉则跟着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去了大营。
朱玉到了大营,翁锐已经早早离开,这是他和卫青的约定。
大将军又带了新的人来,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竟然还带着两个秀气、水灵的女弟子,大营里的那些医者和军士几乎都快瞪破了眼,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他们们知道这是大司马新请的大夫时,这些人又开始不以为然,想想那个已经闻名江湖做过很多派门主的翁锐都没有解决,这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但当他们听说这是亢宿仙人的弟子、神医扁鹊的传人,脸色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们这些人几辈子都难以碰到的际遇,不管能不能治这病,那也是两眼都包含着崇敬之色。
翁锐给的关于病情的分析和用药非常详尽,朱玉看一遍就了然于胸,按理说翁锐用的法子都是对的,但为什么效果却不尽人意呢?
到了大营,朱玉没有像翁锐一样先去诊断每个人的病情,而是在卫青的陪同下转遍了大营的角角落落,找了很多人聊天,重病的、轻症的、没病的,什么都聊,过程,感觉,还有经历。
看完了,问完了,朱玉心中渐渐升起一个可怕的判断,她还需要通过诊治来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这次朱玉只找了三个人,都是随霍去病一起的中军里的人,无症、轻症、重症各一个,她给他们的诊治非常详细,察相、诊脉、针探、药试都做了,花费的时间比翁锐还长,但却远没有他那么大的动静。
朱玉身为亢宿仙人的亲传弟子,现在的境界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她这么做是因为涉及人多,不得不小心一点,但当他弄明白来龙去脉,她心中就有底了。
这是一个十分歹毒的计划,实施之人为此准备应该有很长时间了,里面的故事,也许只有亲历者才弄得明白。
朱玉没有告诉卫青这些,她只是告诉卫青,大家都没必要捂着口鼻,这种疫病只会顺着食物、水源、粪便、呕吐物传播,只要大家勤洗手,用干净的水和食物,就不会有新的传染。
朱玉的话那些医者还将信将疑,朱玉和他的弟子们则率先拿掉了所有堵住口鼻的异物,大司马卫青见状也拿掉了已经堵了他很多天的白布,呼吸顿时顺畅了很多。
随后朱玉开了两个方子,一个是喝的,里面还加了一些她自己特制的药丸,一个是用来洗手的,并约法了几件事。
一是用来喝的药,大营里所有的人都要喝,不管是无症、轻症还是重症,包括走来走去的大将军卫青和她们师徒自己,还有在营中的医者,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二是大营中所有的粪便和排泄之物集中处理,加生石灰深埋。
三是给大营中病人擦洗完身子的东西全部烧掉,不许洗过再用。
四是大营中不管是病人还是伺候病人的人,每天都要用熬制的药水洗手数次。
五是病好离开大营的人用熬制的药水洗过之后穿新衣服离开,原来的东西统统烧掉,包括大营里的一切应用之物。
“这就能治好这病?”卫青疑惑道。
“我想能。”朱玉说得比翁锐肯定得多,但她没做太多解释。
既然朱玉有这么大的把握,卫青发下将领,全体遵照执行,违令者斩!
就这样,整个大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4:大汉之殇
从朱玉接手的第二天开始,这座大营里就没再死人,这可是自从班师以来从没发生过的事。
三天过后,原来轻症的军士开始有人痊愈,五日过后,全营已经没有重症, 七日过后,这次使大汉丧失了六千多兵马和一位大司马骠骑将军的疫毒之患,竟神奇般地消失了。
朝野上下终于松了一口气,朱玉的神技再次震惊了江湖。
疫病的事终于解决了,但汉帝刘彻的心情可以说是糟透了。
刘彻心里非常明白,承天教在中土汉地闹事, 江湖仇杀的成分居大, 就算是有人闯到皇宫行刺,其实也只是虚晃一枪, 对大汉和他自己都没有太大影响。
但这事他就是有些心气不平,在大汉军队将匈奴赶往遥远的漠北苦寒之地,又打通河西,广通商路之后,竟然还有人敢漠视大汉皇威,这他怎么能忍得了。
刘彻忍不了还有一条说不出口的理由,那就是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对出兵楼兰持反对态度。
刘彻对卫青有知遇和栽培之恩,自从卫子夫到了他身边,年轻的汉帝刘彻就将身为家奴卫家的所有男人都分封了官职,而对卫青和霍去病更是委以重任。
卫青在得到汉帝刘彻的青睐之后,更是勤苦努力,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有负陛下所望,特别是能走出皇宫,替陛下带兵打仗,更是酬了他的报国之志。
上天也是非常眷顾卫青,初次出兵, 不但获胜,还打破了大汉近百年对阵匈奴不胜的魔咒,一夜之成了大汉的战神,受万人膜拜,直到霍去病崛起。
卫青的成功和汉帝刘彻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但当卫青战功累立,封侯封爵已不足以彰其功,手中的权力已足以撼动朝野时,就算是自己亲自培植起来的亲信,情同手足的妻弟,汉帝刘彻心中也开始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作为皇家子嗣,还是位拥有雄才大略的年轻帝王,他太懂得皇朝大权旁落可能带来的可怕下场,但加官进爵容易,罢官削爵就不那么简单了,特别是在对方没有明显过错的情况下,弄不好会激发兵变,即刻惹出大的难子。
卫青从一个家奴能成为当今手握大权的大司马大将军,一步步走来的艰险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加上他这么多年道家修炼的心性,使他早没了那种无穷无尽的**,就算汉帝刘彻心中不多想, 他也已经是低调谨慎,不管是在朝内还是在战场上,他都会把更大的余地留给刘彻。
但卫青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给汉帝刘彻带来轻松,反而使他觉得卫青的城府越来越深,他也越来越看不透卫青心里在想什么了,卫青越是在朝野上低调,越是他不出错,刘彻的疑心就越重。
但就在这时候,血气方刚的霍去病冒了出来,他不但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几乎可以和他的舅舅比肩,关键是他才二十出头,勇武有余,几乎没啥城府,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对汉帝刘彻更是近乎崇拜,忠心耿耿。
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汉帝刘彻一个制衡卫青的完美工具,从一个嫖姚校尉直封冠军侯,再到后来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几乎只用了他舅舅一半的时间就踏上了他人生的巅峰。
这还没完,在漠北战役中封狼居胥,不出意外的再次获得首功,他的职位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大司马的位置。
在大将军、骠骑将军之前冠以大司马,其位尊比丞相,手中还握有节制军队的大权,而且这个位置一设就是两个,在这点上卫青对汉帝刘彻的心思已经非常明白,他既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有损他的荣耀,泰然处之,权当是陛下对霍去病的喜爱。
汉帝刘彻确实非常喜欢霍去病,但他更喜欢的是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就算是他和身为大司马大将军的舅舅卫青意见相左,他也会当朝说出,绝不隐瞒。
尽管这两人是甥舅关系,但在权力和荣誉面前,谁都不会轻言放弃,特别是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这一点刘彻觉得他还是能够把控得了的。
有了这么一个人,刘彻有什么想法,随便点一下,自然会有人呼应,关键的点上,只要霍去病说出来,刘彻就会对他大加赞赏,这事情的走向也就非常明确了,这次征讨楼兰的西征计划就是这么形成的。
刘彻非常明白,河西剿灭匈奴之后已经没有了可以和大汉军队抗衡的任何势力,西域各个小国就不用提了,举国而动能组织数千兵力抗衡大军的也是不多,所以他认为这次出兵也只是走个过场,炫耀一下大汉的国威,镇压几个楼兰残余贵族,保障西域的安宁而已。
但事态的发展远超他的意料之外,一入河西就受到骚扰阻击,深入沙漠地带,连对方的人都没有见到,更没有到达鄯善国腹地楼兰,一支铁骑大队就溃不成军,损兵折将,狼狈退回。
这不仅是汉帝刘彻颜面受损的事,更重要的是证明河西乃至西域还有能够抗衡汉军的力量和势力,在远离中土汉地的地方,并不完全是汉军说了算的。
刘彻很是心痛,痛他失去了一位骁勇善战、百战百胜的爱将,失去霍去病的大汉,他感觉就像多了一块非常大也非常明显的伤疤,这个伤疤不但很疼,还很难看。
他也很气,气的是这次卫青又说对了,他和霍去病又错了,尽管卫青已经上书,言表自己思虑不周、规划不密、供给不力才造成此次失败,直接向刘彻请罪,但刘彻明白这都只是卫青的态度,在大军出发前和回来后,他已经做过和做好了他所应该做的一切,所有的人都看着,就算是想找他的错恐怕也很困难。
刘彻也很明白,就算是卫青现在有错,他也不能怪罪于他,大汉已经失去了霍去病,已经无法承载再失去一个卫青,他还要在这非常时刻,找些功劳予以嘉勉,才可不致卫青也凉了心。
这些天,卫青忙忙碌碌,为这些从西域归来的残存将士费尽心机,他不是怕被责罚,要是能被责罚一下也许他的心里还会好受一点,他感觉自己是为维护大汉颜面的最后一点挣扎。
霍去病的死卫青非常心痛,毕竟那是自己的外甥,他才二十四岁,平常有点争执,他都看作是年轻人的意气奋发和敞亮率真,他倒是希望这个平时连他自己都有点看不惯的外甥再和他来争,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去了。
除此他痛的还有大汉,这些年的沙场征伐,使大汉的版图日广,边塞日固,他的血脉已经和大汉连在一起,连年对外用兵,所造成国库的空虚,粮饷日用捉襟见肘,已经成了他的隐痛,这一点他也不能对任何人说。
“唉!”面对漫漫长夜,卫青深深地叹了口气。
壮哉大汉!殇哉大汉!
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5:百里相送
霍去病的死对大汉的影响是巨大的,这几乎等于宣告大汉解除周边异族威胁、对外开疆扩土的时代结束了。
汉帝刘彻是一位拥有雄才大略地勇武帝王,他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从对霍去病这件事的处理上就能窥到一斑。
在汉帝刘彻的授意之下,所有朝内史官对霍去病的记载都只能是得疫病去世,对于其西征楼兰失利, 以及得病的过程,大汉数千铁骑的损失等,只字不得提及,其他官员士族更是心如明镜,不敢多言半句,普通百姓的口口相传,也就只是坐实了霍去病得疫病去世的事实。
为了表达自己对这位给大汉立下汗马功劳年轻将领的厚爱,彰显君主对国家有功之臣的重视和尊重,汉帝刘彻特赐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谥号“景桓”, 陪葬于茂陵。
茂陵是汉帝刘彻给自己准备的福地,能让霍去病在自己百年之后也能陪在身边,这足显刘彻对霍去病的不舍,当然也是一个莫大的荣誉,对当朝众多雄心勃勃的年轻将领是一个极大的鼓励。
霍去病的葬礼非常的隆重,由于有了汉帝刘彻的特别关照,各种准备也被推向了极高的规制,万众瞩目,万民敬仰,成为霍去病留在世间的最后一道耀眼的闪光。
走在殡葬队伍最前列的,是一千名排列整齐、盔甲鲜明的骑兵军士,顶孝执剑,战旗猎猎,号声震天,这是曾经跟随霍去病征战过无数战场的一支千人铁骑,以勇武之势在前开路, 就像曾经的一次次远赴沙场,表达对这位曾经主将的爱戴。
在千人铁骑队之后, 是庞大的仪仗号角金鼓之队,金鼓缓缓鸣响,号角悠悠低垂,悲切、雄壮,数里之外都能听到,使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首哀思。
仪仗队后是一辆由五匹马拉着的大车,车上高高竖起的直杆之上,是一顶硕大的白色天帐,随着大车的行进随风飘荡,成为整个殡葬队伍瞩目的中心,也成了所有人看到的人心中霍去病的魂归之所。
在天帐车马之后,就是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的灵柩,棺椁置于一辆三十五匹马拉的大车之上,一排五匹,足有七排之多,阵势宏大,白色帐幔挽成的花朵覆盖在棺椁顶部, 棺椁四周被黑纱白花簇拥, 庄严、肃穆、悲壮!
在灵柩车后, 跟着的是装载陪葬物品的车辆和送葬的人群, 霍去病唯一的儿子霍嬗年仅三岁,着重孝被人抱着坐在车中。
随后跟着的是霍去病其他的至亲家人,卫家霍家的人都有,还有朝廷执掌礼仪的官员,文武百官,曾经的属下将士,以及他的江湖亲朋和无数的仰慕者,熙熙攘攘绵延十里。
在天帐和灵柩车辆以及送葬人群两侧,是数列贯孝执帐武士,一条条白底金边挽幛高高挑起,上面是汉帝刘彻至文武百官以及生前友好对霍去病的哀悼之词,一眼望去,迎风猎猎,遮天蔽日。
从长安到茂陵不下百里,汉帝刘彻为了悼念霍去病,调集边境五郡的铁甲守军,在沿途两边列阵为他送行,沿途官宦百姓自发簇拥到送葬道路两侧,搭台跪地焚香,一路香烟飘渺,哭声恸地,悲绪纷飞,感怀天地。
卫青走在送葬人群的最前列,他是大司马大将军,位比丞相,还手握军政大权,几乎就是百官之首,同时他还是霍去病的亲舅舅,也是家人的首脑。
今天给霍去病送葬的这个阵势,卫青也是承受着极大的压力,陛下想怎么做,他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喘,全部遵照执行,但这样下来,除了规制礼仪,其他的已经和一个帝王出殡相差无几,就算是皇家的普通成员也很难企及。
他非常明白霍去病的死对陛下刘彻造成的打击,不光是在军事上,还在脸面上,更在心里面,这是一种说不出的痛,并且是与自己有关的痛,他从来都没想过敢把这种痛加在给了自己无数机会和荣誉的当今陛下身上。
在卫青心里甚至是有些冤枉,他反对出兵楼兰,是因为他觉得没这个必要,他反对霍去病作为主帅领兵,是不想他再立新功而让陛下作难,如果他知道这会成为一件让陛下打脸的事,他一定会设法远远的躲开,至少不能让自己的话去打陛下的脸。
霍去病是走了,卫家在朝的势力大大削弱,卫青已经表现得相当低调,决不再对朝廷的事情随便说三道四,除非陛下亲问,他不知这样能否减少陛下对卫家的忧虑,为卫家多保存点希望。
八爷也在送葬的队伍中,阴石就跟在身边,自从他听到霍去病去世的消息就匆匆从荆州赶了回来,他非常清楚父亲对这位唯一的弟子的感情,他真怕他会出事,这些天对八爷几乎就是寸步不离。
自从八爷听闻霍去病得疫病去世的消息,就连续好几天没有吃饭,就算是在别人的劝导下开始吃饭,他的话也很少,经常是默默的看着那个住满叫花子的院子发呆,这让阴石他们很是担心。
在八爷的眼里,霍去病的身影依然还在,还在这个院子里舞动他的宝剑,还在有所获益得意忘形之际被八爷打得鸡飞狗跳,还在以将军之身冲进叫花子群里抢东西吃,还是坐在身边说着好听的话逗他开心。
八爷因为儿子阴石的事情,把自己放逐在江湖,心里一直很苦,除了武功,他几乎已经放弃了一切,包括他生命的意义,更不要说教徒授艺了。
翁锐帮八爷找来了儿子阴柔,八爷的生活才得到了一些改观,虽还过着叫花子的流放生活,但儿女情长又开始在他心里滋长,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卫青把霍去病带到了八爷身边,做了八爷一生中唯一的一个挂名弟子。
八爷很喜欢霍去病这个孩子,似乎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小时候阴石的影子,他对霍去病用心之重,几乎就是把他当作阴石在教,也成了他晚年的一个心理寄托,其情感可想而知。
霍去病成长在当朝势力强劲的卫家,想让他留在八爷身边几乎没有可能,有卫青的榜样,疆场才是他最大的理想。
有了八爷在武功上的加持,霍去病一出场就光芒四射,聪明、灵活、勇猛、顽强,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将一代将星的辉煌书写得淋漓尽致。
但荣耀、权力、利益的**也开始在他心里滋生,让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里不得不承载这么多几乎就是一下子突如其来的东西。
八爷看到了霍去病在这方面的不足,他已经在想方设法开导于他,尽管他看得出来有些话霍去病已经听不进去,但他依然还抱着希望,因为他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之路,他总想着经过一些战场、生活和官场的磨砺,那些道理他一定会慢慢懂的,但上天却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的生命停止在了年轻的二十四岁上。
送霍去病,八爷就像是在挖自己的心,他感觉当年失去阴石的那个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以前他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但这次却直接把他打入了绝望,这不是简单用一个词就能形容。
当然了,以八爷的修为,外面如何庞大的阵势对他都不会有多大的影响,给别人的表现依旧非常沉静,似乎他只是想来送霍去病一程,毕竟师徒一场,最后这一段路他想陪着这名唯一的弟子一起走完。
翁锐就在八爷身边,看着这位满脸沧桑的老人,他也有点心疼。
对翁锐来说,霍去病的死造成的最大冲击已经过去,久经沙场,马革裹尸,或许是每位将军的宿命,年轻人可能更容易想通这件事,今天这一程,他更多感受的是一种遗憾,也是对八爷的一种陪伴。
其实翁锐的心思早就不在这儿了,在沙康离开之后,他本想立即就去楼兰,但霍去病的死和征西大军的疫病一直伴着他,他想谈的事八爷也一直没有情绪,不得已只好一直等着。
在霍去病的这件事上,他一直还有个疑虑,就是为什么会染上这里厉害的疫病,这在干旱少雨的荒漠是比较难以见到的事,如果是人为施毒,他也一定要将这种毒弄明白,否则哪天自己遇上了,一样也会倒下,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
百里相送,英雄入土,起冢高大,状如祁连山。
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6:疫病的秘密
朱玉并没有去参加霍去病的葬礼,一是翁锐要陪八爷去,她不想坏了自己的规矩,再者,这一阵子她实在是太忙了,巨大的压力之后, 确实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朱玉进大营,面对上千疫病患者,察病治病,看起来举重若轻,但这也一点马虎不得,第一剂的药下去,她要看这些兵士们的反应, 及时调整药方, 每个人的身体不一样, 反应就会不同,有时候还差别很大,调药更要有针对性,这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还有两个弟子以及众多医者帮忙,到后来她只是给些指导,其他人也能做好,效率就高了很多,这些天应付下来,疫病得到消除,总算不辱使命。
但这次令朱玉最为遗憾的是霍去病没有撑到她来的时候,就算是撑到翁锐到的时候也不至于不治,但现在这一切都成为过去,霍去病也被送去了他最终的归宿地,这让朱玉的心情一直感到有些压抑,面对陛下的很多赏赐也高兴不起来。
在这中间,朱玉还是抽空看望过八爷, 本想和他谈谈霍去病的情况,但看到八爷情绪低落的样子她只好作罢,但现在她却不得不要谈了。
她不可能长时间呆在长安,心里还记挂着峟仙医馆的两个孩子,这边事一了,翁锐可能立即动身前往楼兰营救哥哥朱山,她想说的和这件事密切相关,但她不想见翁锐,八爷是个极好的传话之人。
“八爷,您还好吧?”
看着霍去病如此隆重的安葬,八爷的心也是略微安了一些,本想再懒散些日子,但朱玉却再次找上门来了。
“哦,是玉儿来了,快快请坐。”
八爷这边虽不像以前一样一定要弄个叫花子模样出来,但屋内的摆设依然简陋,让朱玉坐,也就是一张旧几案旁的一个木凳,好在朱玉早已习惯了这些, 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哪里。
见朱玉来了, 阴石也连忙过来招呼,沏茶倒水, 很是娴熟,看来现在他这活也没有少干。
“你忙了这么多天,也不好好歇着,”八爷道,“我这把老骨头暂时还散不了。”
“看您说的,您可是现在硕果仅存的武林名宿啊,呵呵,”朱玉笑道,“就凭您这数十年的修为,这百岁对您来说都只是个屈指之数。”
“呵呵,看不出啊,”八爷轻笑一声,脸上露出这些天难得一见的一丝笑容,“连玉儿现在都这么会说话了。”
“八爷,您这什么话呀,难道我以前就不会说话了吗?”朱玉佯怒道。
“哪有啊,玉儿怎么能不会说话呢?”八爷道,“在我的记忆中,玉儿一直是个小姑娘,说话也是玲珑乖巧,讨人喜欢,但现在简单的一句话里就能透着大气,看来确实这一门之主很能磨砺人啊。”
“八爷您又笑话我了,”朱玉道,“在您这里,我情愿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在我这里小姑娘还是,但懂的事却不是一点点了,”八爷道,“这次朝廷兵马染疫病死伤无数,整个长安都惶惶不可终日,锐儿对此也是束手无策,还是你这一出马,才把这件事给平了下去,功得无量啊。”
“唉,这算什么功德啊,”朱玉一声长叹,“我情愿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赶上救去病一命就行,可是天妒英才,让去病这么年轻就走了,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爹为这个弟子伤心了好多天,”阴石道,“前些天和我们连话都不说,还是先别谈这个了,嘿嘿。”
“哦哦,对不起,八爷,”朱玉连忙道,“是我又惹您伤心了。”
“嗨,别听石儿乱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八爷道。
“我怎么乱说了,”阴石道,“是谁前一阵子既不吃饭又不说话的?嘿嘿。”
“我只是想静静,”八爷道,“这孩子才二十四岁,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结果,我不得好好想想?”
“哪您想明白了吗?”朱玉道。
“唉,有些事不是想明白的,它就在那里,”八爷轻叹一声道,“天意使然,人力岂可回挽?”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朱玉道。
“这孩子心性刚烈,桀骜不驯,勇猛有余而思虑不足,做事永远不给自己留余地,”八爷不无遗憾道,“这事我也点拨过他,但还是晚了。”
“去病的性格或许使然,但他们这次被算计却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朱玉道。
“打仗不都之这样吗?”八爷道,“你给我一刀,我反手就是一剑,谁没有些计谋啊?”
“但这次不一样。”朱玉道。
“有什么不一样?”八爷道。
“疫毒。”朱玉道。
八爷一愣,他从朱玉的眼神里也觉得朱玉想说点什么:“这疫毒怎么啦?”
朱玉看着八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疫毒的毒源出自濮人区的瘴毒,它是被人精心改造过。”
“这难道和亢宿仙人有关?”八爷惊道。
“师父是不会去制这种害人东西的,”朱玉道,“他在仙人崖呆了数十年,对周围的地理状况、烟瘴疾病了如指掌,为给当地濮人治病他还做了不少研究,有不少记载都传给了我,里面就有这类疫毒的治疗之法。”
八爷点点头道:“就算这疫毒是濮人区的东西,但那个地方很少有人去,亢宿仙人又被自己禁锢在哪里,这东西是怎么出来的呢?”
朱玉郑重道:“当地濮人进入仙人崖就不必说了,除了我们至少还有个人去过。”
“你是说那个迦南?”八爷沉吟道。
“他不光到过那里,还在那里跟师父学了一段时间的医术和制毒疗毒之术,”朱玉道,“对于这种疫毒的制备和克制方法,我能判定这思路来源于师父在仙人崖所获无疑。”
“看来我还是把他看简单了。”八爷再次陷入沉思。
迦南是月氏人的后裔,受异人指点学得一身上乘武功,慕中土文化博大精深,年轻时就来中土游历,见过很多中土高手,武痴阴泰就是其中一位。
八爷自从见了这个人,他的人生轨迹完全被改变,在他将自己因失子之错放逐江湖市井的时候,迦南却回到西域,来到承天教控制的楼兰国图谋发展,恰逢应高落难,替他精心筹划,让他坐上了承天教圣左使的宝座,这几乎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可适应高的复仇之心,再次引动了迦南的**,当他想在中土大干一场的时候,却碰到了初涉江湖的翁锐,一番争斗,几年下来,几乎败得体无完肤,在别人的饶恕下,带着不再危害中土的誓言狼狈回了西域楼兰。
霍去病的河西之战,彻底改变了西域的格局,楼兰不得不放弃故地西迁沙漠深处,迦南在承天教的势力不再,一直不怎么得志的圣右使沙康终于找到机会,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但却在朱玉手上差点全军覆没。
迦南看似在向沙康示弱,但他并没有放弃,在得知霍去病领大军准备西征楼兰时就开始布局,一场场阻击,一次次的败退,以小股的力量终于将霍去病的大军,一支准备不足的草原铁骑,成功拖向沙漠深处。
在这个时候,只需要一个机会,那就是缺水,迦南就可以从容使用其手段,让这万骑大军覆灭在沙漠,也可为楼兰报了几乎灭国之仇,哪他在承天教的地位就不是一个他一直瞧不上的沙康所能左右的了。
如果朱玉的判断是对的,迦南用毒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不管他当初留下这个毒种想做什么,但现在的客观是,他轻而易举地打败了汉庭大军,杀死了攻占河西的大汉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
八爷说他小看迦南这个人,是因为在上次几乎灭顶的惨败面前,他还是保持着如此的心计,看来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朱玉的话点到为止,她只是想让八爷提醒翁锐这毒的来源和治法,不至于一到那里就陷入被动,他还等着哥哥和侄子回家呢。
八爷被朱玉聊得相当开心,一扫数日脸上的阴霾,还高兴得和朱玉喝了顿酒,阴石也是十分开心,直夸朱玉会哄老爷子开心。
他们开心了,但却有人听到他们谈话内容后一下子就发毛了。
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7:煞气
“八爷好!师兄好!”
朱玉走后不久翁锐就到了,一个人来的,一见面就和八爷阴石打着招呼,他这次没带莫珺,这倒让阴石觉得有点不习惯了。
这个莫家姑娘,比原来的朱玉更会黏人, 并且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两个人现在是形影不离,都快成一个人了。
“怎么你一个人来了?莫姑娘呢?”阴石问道。
“我来找八爷聊聊天,珺儿在将军府陪无双师姐呢。”翁锐道。
“呵呵,你们这倒是很默契啊,一个刚走另一个就来了, ”阴石道,“你知道玉儿刚来过吗?”
这个你们,说明在阴石心里,到现在都没有把朱玉和翁锐分开。
“我知道。”翁锐腼腆一笑。
“你怎么知道?你该不是跟踪人家了吧?”阴石瞪大眼睛道。
“这怎么可能呢,”翁锐道,“我在长安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总会有些办法,怎么着也不至于自己去跟踪吧。”
“哼哼,”阴石一声阴笑道,“自己不跟踪却让别人跟踪,你觉得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翁锐道,“师兄您又不是不知道,玉儿不愿见我,要是弄不清她的行踪撞上了岂不尴尬,她能过得好就行,我对其他已经没啥奢望了。”
“这都是你自己作的,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阴石遗憾的道。
“这事确实怪我,嘿嘿, ”翁锐讪笑一声道,“其实家不家的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大家都开心就好。”
“你就真的不想见见她?”八爷插话道。
“不见了,”翁锐道,“我们现在也有我们的交流方式,这么长时间了,要真面对面,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说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八爷笑骂道,“你没想着人家,可人家却还一直想着你哪。”
这话中有话啊,翁锐即刻道:“八爷此话怎讲?”
八爷道:“她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揭破这次军中疫毒的秘密,让你西行不至于陷于被动。”
“他说到我了?”翁锐急道。
“你怎么这么笨呢,”八爷也急了,“她特地跑来给我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告诉你吗,还非得要提到你的名字你才领情啊?”
“不不不,我是开心。”翁锐连忙道。
八爷慢慢沉下脸道:“你先别急着开心, 等我讲完了她说的事估计你也就高兴不起来了。”
一看八爷这么严肃, 翁锐也重视起来:“什么事?”
“你说说去病是怎么死的?”八爷道。
“得疫病死的呀, ”翁锐道, “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这肯定是疫病啊。”
“什么疫病?你也是位医者,这总得有个说法呀。”八爷道。
“这次的疫病有点奇怪,我还真没太看明白,”翁锐道,“从患者的脉象和症状看,是湿毒、瘴毒和草毒的溷合体,虽不知是什么草,但毒性偏寒,还很厉害,我就是根据这个判断开方诊治,但效果并不好,只是缓解了症状,延缓了他们的生命,最后还是玉儿高明,治好了这些人。”
“你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好这个病吗?”八爷道。
“好像是还有一种极为隐匿的毒我没有察觉,”翁锐道,“但在干旱少雨的荒漠地区,不管是毒物或者毒草,毒性都很强,是会立刻要人命的,不会让你这么长时间活着的。”
“但你还是忘了一种极厉害的尸毒,”八爷道,“这种毒在人死之后行将腐烂之时为最盛,活力也最高,最容易传染,你说隐匿在里面的就是这种毒,并和你前面所说的那些毒交融演变,成了一种全新的病源毒。”
“对啊,这种毒生于人体,很容易融于人体,沾染之后确实很难清除,”翁锐道,“这是玉儿说的?”
“当然了,我老叫化哪有这种能耐,”八爷拿出一包东西道,“这是玉儿留下的解毒之法和一些备药,说是给我研究的,我知道是给你的,你此去楼兰一定用得着。”
“太好了,我还为此事发愁呢,”翁锐不好意思道,“真是难为她了。”
“不光是这毒,还有一人你要注意。”八爷道。
“您说是沙康?我正是为此人来找您的。”翁锐道。
八爷摆摆手道:“此人先放一放,我说的是迦南。”
“迦南?”翁锐对这个人相当熟悉,“这里面也有他的事?”
“有没有他的事我不知道,”八爷道,“但这疫毒一定是出自他的手。”
“为什么这么说?”翁锐道。
“这是玉儿的判断,”八爷道,“这个疫毒的毒源来自于濮人区的深山密林,制毒手法又来自于亢宿仙人一脉,这样的机遇除了你和玉儿我觉得应该没有多少人了。”
“对,一定是他,”翁锐的脸色都有点变了,“这个迦南和玉儿的师父亢宿仙人交往很深,两人互有借鉴,亢宿仙人很多制毒医毒的手法思路,迦南都有可能知道,这毒出自他之手是个最合理的解释。”
“我以为经过上次的失败他该放下了,没想到他心底还是那么毒辣。”八爷道。
“都是我当时有些不忍……”翁锐悔意顿生,有点说不下去了。
“一时不忍,遗祸不浅啊!”八爷慨叹一句。
八爷是个道行极深之人,喜怒不形于色,他能有此感慨,说明他对这件事看得极重,听到翁锐耳朵里,脑子里就是“嗡”地一声崩响,浑身一个激灵,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都一下子变得有点失魂落魄,愣了半天,喃喃道:“他怎么能这样?”
一看翁锐这反应,八爷就有点后悔了。
当时翁锐放过迦南,不完全是出于他的不忍,更多的是要还亢宿仙人一个人情,因为迦南曾经救过他一命,但就是这个人情,让迦南在一线生机中有了反击的机会。
翁锐当初放迦南回西域楼兰,迦南是发下重誓的,他和他的人要是再现身中土武林,那将是他们的末日。
当初放走的那几个人现在都没有回来,看似誓言还在,但对大汉和中土武林造成的危害却都和他们有关,这使翁锐再次怀疑起他当时的做法是不是对的。
退走西域后迦南没有回来,但代替他回来的沙康造成的危害更大。
偷袭荆州玄青门总部,下手残忍,死伤十几人,这里面就有门主朱山的妻子珠儿,朱山被掳,至此下落不明。
深夜强攻莫干剑庄,虽有翁锐助力,使他们死伤过半,但莫干剑庄也有五六人遇害身亡。
为追踪这些人的下落,袁渊被打成重伤,还差点让他们活埋。
秘密散播关于莫珺身上书卷的假消息,引得整个江湖贪婪之人趋之若鹜,半个江湖打成一片,又是死伤无数。
这些人还闯入蜀郡成都朱玉的峟仙医馆,虽几乎全军覆没,但却意外掳走了朱山的儿子朱旭,使大家失去朱山的痛又加上了一层。
更有甚者,费尽心机,引诱霍去病的征西大军深入沙漠,在他们遭遇沙暴、粮水断绝之时,施毒几乎让整个大军染上疫病,死伤过半,关键是这里面还赔进去了他们都喜欢的,八爷唯一的弟子,大汉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
一件件,一条条,翁锐越想心情越是沉重,由痛苦化为懊悔,由懊悔转为愤怒,由愤怒上升到仇恨,不断积聚的仇恨激得他内息乱窜,神情恍惚,脸色由黄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洪大的修为顿时化成极为厚重的煞气蓬勃而出,连八爷都感到轰然而至的寒意。
这时翁锐变得呼吸急促,面部扭曲,两眼充血,激射出可以杀人可怕光芒,牙关紧咬,两手紧握,浑身关节经脉“叭叭”暴响,喉咙里已经有了“嗡隆嗡隆”的声音,好像随时就要爆炸。
煞由心生,气随心转,内力修为越是强大,焕发的煞气就越是厚重强悍,这不但能成为对外巨大的杀伤力,释放不了也能给自己造成巨大伤害,成魔成鬼都有可能。
看到这种情形,八爷不再犹豫,出指如飞,迅速点了翁锐数处穴道,翁锐陡然一挺,慢慢昏睡过去,八爷和阴石用力将他扶到炕上躺下。
“爹,翁锐这是怎么了?”阴石道。
“恶煞攻心。”八爷道。
“为什么会这样?”阴石道。
“这些年他太不容易了,”八爷叹道,“自从出道以来,他几乎扛起了身边发生的所有事,他也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应当,但不是每件事他都能解决得了的,可在他都觉得是自己没做好,这都快把他给压垮了。”
“噢!呕!”翁锐毫无意识地发出低低的一声怒吼。
在天苍山上,苍南子说过诛心的话,看来翁锐心上这一刀插得真的不浅!
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8:调心
过了大半个时辰,翁锐才悠悠醒转,八爷伸手解开他的穴道:“锐儿,你怎么样?”
“我没事。”
翁锐说出这句话,身体几乎虚脱,不光情绪不好, 脸上的黑煞之气依然笼罩,说明他心里的纠结一点都没有解开。
八爷知道,翁锐本是一个心底比较纯净的人,修习武功为人做事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太过强烈的**,澹于钱财和虚名, 连练武都是随心所欲,顺势而为,从不强求。
从表面上看, 什么事发生了他都能泰然自若的去应对,面对承天教的迦南和沙康都是如此,但当这一切不是直接冲他而来,或者说是通过绕过他而打击他时,他显得既无奈又无助,他以前从没想过对谁有深仇大恨,有什么事需要以生死去了结,但现在他有了!
迦南,沙康,承天教,所有已经发生的事!
“你是个挺通透的人,现在为何如此纠结?”八爷道。
“我一定要杀了迦南,灭了承天教。”翁锐的声音不大,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寒意透骨,杀气满满。
“哼哼, 迦南是该死,但杀他的也未见得就一定要是你, ”八爷冷笑一声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别说杀他了,能把你自己好好的保住就算不错了。”
“是啊,高手对阵,讲的就是心如止水,凝神静气,”阴石道,“你这样的状态,修为已经大打折扣,怎么可能战胜迦南、沙康这样的对手。”
“我知道,”翁锐长舒一口气道,“但是我始终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其实这也没什么难想通的,”八爷道,“从小处看,这就是武林门派间的争斗, 不死不休, 一直都是这样, 从大处看, 就是汉庭和西域诸藩之间的争斗,都为了生存,什么样的手段都敢用,就算这次不是去病,也会有其他人。”
“迦南答应过我,不再插手中土的事,”翁锐道,“他却和沙康联合杀了那么多人,掳走山子和他儿子,这次又是施毒害死去病。”
“他答应过你不假,”八爷道,“他答应你不再回中土,但没但应你不再杀人啊。”
翁锐咬着牙道:“杀了人,他们得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自然,”八爷道,“但你得首先把精力集中到山子这件事上来,其他的事或许都有定数,到时候顺势而为就是了。”
“八爷说得对,”翁锐道,“沙康掳走了山子和他儿子,并留话给我,要我到楼兰去和他了结,对我来说这是义无反顾,非去不可的。”
“那你对沙康这个人了解到什么程度?”八爷道。
“这次来就是为了特意向您老请教的,”翁锐道,“这个沙康的功夫有点奇怪,我还没找到合适的破解方法。”
“说说看。”八爷道。
翁锐就把他从钟铉身上看到的,和钟铉自己的一些感受,加上他的一些推断和猜测都说了出来,八爷和阴石都静静的听着,默不作声。
良久,八爷才沉吟道:“你是说迦南有可能能克制沙康的功夫?”
“这只是珺儿当时的一种猜测,我和苍南子前辈都觉得有些道理,”翁锐道,“以沙康的心性,如果迦南在武功上压不住,很难让沙康屈居他之下,这次沙康在承天教占据上风就是个例子。”
“莫非是他的铁域玄功?”八爷道。
“我想过这一点,”翁锐道,“迦南的铁域玄功内息可以逆转,用的是涵纳挪转之力,加上他那怪异刁钻的招数,才能创造诸多虚空让人深陷其中,但沙康的功夫却是将强大的内力用透的方法施展出来,极细、极韧,穿透力极强,铁域玄功的挪转之力似乎很难对他有效。”
“这么说沙康的功夫和你的熔铁玄功有些相似,”八爷道,“一个用的是透劲,一个用的是化劲,熔铁玄功会不会对它有效?”
“效果是有一点。”
翁锐道:“从化去钟铉身上残存沙康功法气息时我就感觉到了,但那也是我集中精力一点点达到的,在两人直接交手中根本就做不到。”
“那会不会是他的另外一种功法?”阴石道。
“什么功法?”翁锐道。
“赤焰魔功,”阴石道,“这是迦南教给我的功法,我一生学的东西很杂,那时候被头痛折磨得神志不清,这赤焰魔功不但能压制头痛,还能很快提升功力,虽运起功来浑身如坠火炉,但外气侵入却是极难。”
“你上次在卧龙谷用的功夫就是赤焰魔功?”翁锐道。
“我也说不清楚,”阴石道,“那时神志不清,意识也几乎控制在迦南哪里,他说攻击谁我就攻击谁,我自己也控制了。”
“那你现在还能用这种功法?”翁锐道。
“当然,”阴石道,“他教我的时候我是清醒的,虽忘记了一些,但所练的功力还在。”
“我想再试一下。”翁锐道。
“这……”阴石忽然变得有点犹豫,继而下决心道,“我陪你!”
翁锐看着八爷道:“您老看这可行?”
八爷微微点头:“试试看。”
有了八爷的恩准,翁锐和阴石两人来到院子,两厢对立,蓄势而动。
这是他们两人自从卧龙谷交手后第一次这么面对面的站着,这期间都一直是朱玉给阴石看病,翁锐用真元巡脉给阴石疏通经络以及治疗经脉深处、细处之伤,直到他痊愈。
迦南教阴石的赤焰魔功,对阴石来说那是极为痛苦的一段记忆,此后他既不愿去想那段经历,更不愿去用那种极为折磨人的功夫,但今天他却要破例再施展一回。
翁锐现在的“归一功”已达生死界,已经是当今江湖最强大的存在之一,这里面有他的悟性与辛劳,也有更多大家的点拨与提携,更有亢宿仙人那样的无私奉送,堪破生死,不仅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胸怀,他忽然对这位把自己从小打到大的师兄有了一种期待。
阴石这时候却没有翁锐这么轻松,要激起他心中的怒火,是赤焰魔功发挥到极致,他必须去想曾经的种种不堪,种种痛苦,尽管时间很短,但这已经让他血脉喷张,魔形毕现。
“噢!”
阴石一声怒吼,双脚顿地,弯腰弓背,身子就像被弹射出去一样,迫近翁锐,单拳挂动风声,像只铁锤轰向翁锐。
阴石的怒吼已经让翁锐有了感应,他见阴石全力一击,身子一侧,单掌向阴石的单拳上迎去,看似完全是硬碰硬的打法,但当两人拳掌相触,劲力完全爆发之际,一声轰响,阴石留在了原地,而翁锐的身子却骤然飞起,飘后五六步才稳稳落下,他这一招借力打力,既试了阴石的功法力量,也可避免两人受伤。
但被赤焰魔功的激得气血狂躁的阴石,一招刚了,他已经随着翁锐的退身附身而上,转身跨步,两手交错翻转,右掌赤红,像只带着血光的刀片削向翁锐。
院子不大,翁锐后面就是墙壁,他内息急聚,单掌一拉,贯九成功力于臂上,以“宗物同尘”中的一招以掌化剑搪了出去。
“轰!”
翁锐的身子后退直接撞上了墙,土筑的墙体瞬间倒塌,烟尘飞扬,而阴石也被震飞出去五六步直接摔到地上,但他在后背着地的刹那间从地上弹起,再次怪叫着攻向还处在烟尘之中的翁锐。
站在一旁的八爷看得明白,赤焰魔功确实非常厉害,更重要的是对人神志的摧残,一旦着魔,身不由己,不死不休,而翁锐虽仗着比阴石浑厚得多的内力,但他只能尽量自保,不想伤害阴石,反而屡屡陷入被动。
就在阴石再次扑上的时候,八爷斜步一插,身形一晃拦住了阴石,伸直的臂膀像条重鞭直击阴石当胸要害,前冲的阴石现在根本顾不了挡住他的是谁,下意识的双臂胸前一曲直接撞了上去。
“不要!”
一看这父子俩打上了,翁锐心下大急,这谁伤了谁都不行啊,随着喊声人影已经飞至,单掌直**石颈部。
受到两个人的同时攻击,阴石气血更旺,完全无所畏惧,身形飞转,竟然一个虎步,拼尽全力同时攻击两人,而翁锐和八爷都没有硬接,各自错身躲开阴石的攻击,出手如飞,几乎同时点中了阴石的穴位,翁锐反手将阴石揽住,以免他掉在地上,同时搭上了他的脉门,以真元巡脉之力帮他平息气血。
被迫停下来的阴石,在翁锐的助力下,气息慢慢平复,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翁锐这才解开他的穴道,拱手施礼:“师兄,得罪了。”
“让你见笑了,嘿嘿。”阴石憨厚的笑道。
“你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这种功夫都不得使用!”
八爷的脸色极为不好,他确实感受到了赤焰魔功的厉害,但他也看到了儿子为此遭受的痛苦和折磨,这简直就不是人练的功夫,这会把人变成魔,变成兽,难怪当初迦南要把阴石称为魔畜,就是压根没有把他当人看待。
今天也就是有翁锐和八爷两位高手,否则就算是阴石打败或者打死对手,恐怕自己的身心也要再次遭受严重的损害,这点阴石自己再明白不过了,也是他刚才有点犹豫的原因。
“是,爹。”阴石答应着,赶紧将八爷扶回屋内坐好,他知道这是父亲心疼他。
“这个给赤焰魔功真是厉害!”翁锐由衷叹道。
“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阴石作贱了一会自己,也希望对翁锐有所帮助。
“我感受到了师兄赤焰功的威力,”翁锐道,“上次我俩在卧龙谷交手,我就觉得你功力所至,如遇炭火,只是后来你看到玉坠之后就疯了一样去抢,才没有完全发挥出来,给了我一次机会。”
“呵呵,我那时是真疯了,”阴石讪笑道,“要不是你及时挡住,我可能都被自己的亲哥哥给杀了。”
“可恶!”八爷狠声说了一句,脸上的煞气一显而隐。
翁锐不知八爷所说何意,只能顺着他前面的意思道:“八爷说得对,这功夫对自身伤害太大,以后你还是不要再用了。”
“这个我知道,你快说这对沙康的功夫有没有用?”阴石道。
“我觉得有用,”翁锐道,“就算是荆棘遍布,无孔不入,但要遇上火,一样可以烧成灰烬。”
“你的意思是说将赤焰功借用化的手法运行,可以挡住沙康那种极细极韧无孔不入的蛮荒之力?”八爷道。
“八爷的比喻极好,”翁锐道,“沙康的功夫不真的是刺,师兄的功夫也不真的是火,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其本质大同小异,只要以师兄赤焰功的法门运行,我觉得效果都是一样的。”
“哼,怪不得迦南他自己不使这赤焰魔功!”八爷再次脸色一变。
“八爷,您怎么啦?”翁锐忽然觉得八爷今天有点怪怪的。
“噢,没事,”八爷摆摆手道,“这两天你就静静心,调理调理自己,好好和石儿琢磨琢磨这个赤焰功,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功法融入你的功夫。”
翁锐、阴石两人一起称是。
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9:八爷失踪
此后的的几天里,翁锐一直就和阴石一起探讨赤焰魔功的功法,看能不能将他融入翁锐自己的武功,由于翁锐内功根基深厚,悟性极高,触类旁通, 数日后即有小成,就连阴石自己也获益匪浅。
当他们想找八爷汇报并验证一下他们心得的时候,发现八爷不见了,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在当初找到阴石之后,八爷对这个儿子几乎是形影不离,有一会看不见他心里就慌,生怕像小时候一样突然就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
随着阴石的身体、武功、记忆的逐渐恢复,八爷也不像以往那么很紧地看着阴石了,有时候还会有意让他出去走走,但也得当天回来,否则他就坐卧不安。
自从朱山给阴石在长安找了个事,八爷看他天天忙乎,自己也乐得自在,就算有几天看不到也没关系,但他自己一次也没去过玄青门在长安开的商宅铺面。
由于沙康突袭荆州玄青门,死了很多人并且朱山被掳走,阴石急急赶去了哪里处理后事,回来后将过程给八爷一说,虽然八爷对朱山的遭遇深感愤怒,但对阴石的表现却极为满意,觉得儿子已经完全恢复,不再需要他像管小孩一样的去看看护他了。
此后,阴石出去八爷基本不再过问,就是三天五天、十天半月都没关系, 就是他自己也不再把自己关在家里,时不时的还会出去走走, 散散心,就是有个几天不回来,阴石也不会太过担心。
翁锐这才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八爷了,这使他有点歉疚,觉得这些天光顾上和师兄阴石探讨武功了,冷落了八爷,想着等见到面,一定要陪老人家好好喝上几杯,乐呵乐呵。
对于几天没看到八爷,翁锐和阴石开始都没有感到紧张,现在这也是件常事,一般两三天,最多三五天都会回来。
但这次他们确失望了,第五天已经过完,还是没见到八爷的影子。
这两个人这才有点着急,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常去的城隍庙和秦仁阁, 不常去的大将军府和骠骑将军府,基本不去的玄青门商宅,还有他最喜欢吃的家家豆腐坊,这几天都没看到他的影子,就算他们发动全城的叫花子,谁也记不起来这四五天之内见到过八爷。
这样看来,八爷现在一定不在长安。
“他会去哪儿呢?”阴石着急道,“他都把自己困在长安二十几年没出去了。”
“师兄您也别急,”翁锐劝道,“八爷是位江湖奇人,武功高绝,纵观江湖能和他比肩的也不多,再说他久历江湖,到哪里都吃不了亏。”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阴石道,“我是担心他是不是又要把我扔下了。”
“哈哈哈,师兄,您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了,”翁锐笑道,“八爷找到您,是他一辈子的心愿,就算扔下他自己也不会扔下您啊。”
“是我放不下他,”阴石道,“自从我知道自己是谁,他就一直守在我身边,后来我出去,不管到哪里,我都知道他就在这里,我什么时候回来都知道他会在这里,他这一不在,我心里就没了底。”
“既然八爷不没有在长安城内,哪他会不会出去找原来的江湖朋友去了?”翁锐道。
“这不大可能,”阴石道,“这些年他隐匿在叫花子堆里,已经习惯于一个人呆着,不愿别人打扰,以前的那些朋友他提都懒得提起,更不要说去找了。”
“会不会他有什么事要去办?”翁锐道。
“有事要办?”阴石沉吟道,“也没听他说起过呀,再说他有什么事请不能让我们替他去办呀?”
翁锐忽然道:“师兄您说什么?”
阴石也让翁锐的神情惊了一下:“怎么啦?我的意思他有什么事请可以让我们替他去做。”
“那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别人替不了呢?”翁锐道。
“替不了?他能有什么事替不了?”阴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除非…除非……”翁锐犹豫了一下没说下去。
阴石急了:“除非什么呀?你快说呀!”
“除非他有什么未了结的的心愿。”翁锐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翁锐的这句话阴石也觉得有道理,但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只是在屋子里转着圈喃喃道:“心愿…心愿……”
翁锐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他觉得需要细细分析一下,就问道:“八爷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自从山子出事以后,他几乎就没有开心过……”
阴石说了不少话,也使他们想起了很多事。
朱山跟着翁锐来到长安,不久就遇到了八爷,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几乎成了他们在长安落脚的保护伞。
等翁锐开了医馆,日子过好以后,他们几个时刻也没忘记八爷的恩德,时常惦记,来往密切,其感情不亚于真正的祖孙亲情,十几年都没变过。
翁锐离开长安后,朱山一时很是寂寞,常常跑到八爷这里聊天解闷,八爷的事他比谁跑得都勤,就连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也有他很大的功劳。
朱山想离开长安去闯荡江湖,寻找翁锐和妹妹朱玉,还是八爷开导和鼓励,并将自己的武功精华凝结成三拳三腿三剑教给他,虽没有行拜师之礼,这已然已经有了师徒的名分。
朱山是个生意奇才,为人看似抠门,但在八爷这里他就从来没有吝啬过,只要是八爷的事情,花多少钱都不在乎,特别是对阴石能够走出去做点事更是不遗余力。
朱山在八爷心中的分量很重,他的出事,八爷心里绝对轻松不了。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朱山的事情还没有放下,他唯一的弟子霍去病又出事了。
能收霍去病这个弟子,教他武功道法,说明八爷已经渐渐从过去的自罚封闭中走了出来,在这个英武少年身上,他也是寄托了不少自己的道法理想,不管是他去了什么地方,总觉得还会回到他的身边,他想给他说的还有很多。
但战场的事不是由谁一个人定的,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在大汉朝如日中天、风光无限的时候,这位璀璨夺目的将星却骤然谢世,让这个国家,从帝王到百姓都唏嘘不已。
八爷心里过不去的还有一道坎,就是直接导致霍去病死亡的疫毒,竟然出自昔日的老对手迦南之手。
这个迦南,简直就是八爷一辈子的梦魇!
三十多年前,因为和这个人切磋了三天三夜的武功,致使阴石跌落悬崖,一个好好的家庭就此拆散,最后八爷将自己也放逐江湖市井。
三十几年后,又是这个迦南,几乎将阴石练成一只供他驱使的魔兽,受尽万般痛苦折磨,到现在还不得完全解脱,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要说八爷这辈子还有跟谁没有解开的心结,唯有迦南莫属!
想通了这些关子,翁锐心里一下子豁亮起来。
“师兄,您还记不记得前些天八爷对我说过的几句话?”翁锐道。
“什么话?”阴石道。
“在我说我要杀掉迦南时,八爷说迦南是该死,但杀他的也未见得就一定要是我。”翁锐道。
“有这句话。”阴石点头道。
“八爷还说过,让我把精力集中到山子的事情上来,其他的事都有定数,顺势而为就是了。”翁锐道。
“这句也有。”阴石道。
“师兄,您还记不记得在您施展完赤焰魔功后八爷的脸色?”翁锐道。
“当然记得,”阴石道,“父亲是心疼我,当时脸色很不好看,在我谈到差点因为这个被哥哥杀了时,他的脸色更是阴森得可怕,还狠声说了句‘该死’。”
“不是八爷脸色可怕,是杀他的心都有了,”翁锐道,“我清楚记得八爷说他知道迦南为什么自己不用这功法时的样子,他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某个地方。”
“哪里?”阴石似乎已经明白,惊问。
“西域!楼兰!”
“你是说……”.
“对!他去找迦南了!”
第五十二章 义无反顾-10:向西
八爷只身去找迦南了断,还是在遥远的楼兰,这让翁锐和阴石都吓了一跳,对这件事怎么处理,两人又陷入了沉思。
思虑再三,他们终于定下几条准则。
一是立即启程, 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一路向西赶往西域。八爷年事已高,身边又没有人照顾,绝不能让他只身去犯险,一定要想方设法在他遇到迦南之前赶上他。
二是对八爷赶往西域与迦南了断这件事不对外宣扬,这样不但可以使八爷沿途少却很多麻烦, 即便他们不能及时赶到,让八爷在迦南面前的出现也具有突然性,这样也好占据一定的优势。
三是就翁锐、阴石和吕信他们三人去, 这样既利于他们隐蔽,也便于迅速行动。
对于阴柔他们开始也考虑过,他是八爷的儿子,也是当今江湖最强大的存在之一,但阴柔的妻子丁兰刚刚生产不久,刚刚完成八爷抱孙子的愿望,确实需要陪伴,再说,这一去会有什么样的风险谁也说不准,阴石现在孤身一人,无所羁绊,让大哥留下也是他的坚持,所以这事就一点也没有向隐柔透露。
现在的问题是,八爷目前到了哪里?
根据他们的推断,八爷应该已经出发五天以上了,脚程快的话恐怕都到千里之外了, 何况还不知道他走的是那一路,要确定八爷行程,对他们来说确实难度不小。
除了八爷,翁锐还有一个难题,就是莫珺怎么办?
他知道此去的风险,能将她留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莫珺也是个执拗性子,能不能说动她翁锐心里也没底,要是偷偷熘走不告而别他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果然,当天晚上和莫珺一说,她以无可置辩的口气道:“你走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不带我我就自己去!”
嗨!去就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翁锐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需要的是立即出发。
翁锐身边有个吕信真是不错,他不但知道翁锐下一步要做什么,就连他没想到的也替他想到了。
就在他和阴石这些天研究对付沙康之策时,吕信已经准备好了两辆崭新且坚固的马车, 上面装满了东西, 就算是有个人不舒服,躺在上面也不会影响行程。
令外他还备了八匹健马, 这样一路上吃的喝的马匹草料都备齐了,两位车夫也都是身强力壮,车技和功夫都很不错。
这两位车夫本来就是玄青门内商队的首领,一个叫阮丞,一个叫卫开,在天工门时就跟着朱山,和他情谊深厚,这次听说要去救他们门主,这两人更是豪情满满,义不容辞。
在一大早即将启程的时候,翁锐他们又看到了一个人,孙庸。
这可不是吕信请来的,是他自己找上门,吕信没拦住而已,吕信唯一做的一点手脚就是没有事先告诉翁锐,也是他央求的。
“师弟,你怎么来了?”
翁锐显然有些惊喜之色,孙庸跻身十小剑士之一,身边还有天枢老人夫妇两位高手,天玑门又是妻子龙玉的娘家,在这些高人中间,他这些年他也一直没闲着,修为进境也是不小。
“呵呵,”孙庸轻笑一声道,“听说西域大漠景色不错,我一直都没去过,就想蹭师兄的车马去逛逛,这师兄该不会有意见吧?”
此去凶险万分,能有这么一位高手帮忙翁锐当然高兴,但这个人情有点大,他一时还接受不了。
“逛逛?”翁锐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安道,“哪龙玉和孩子怎么办?”
“有我爹娘在,你还担心什么?呵呵。”孙庸笑道。
“师父师娘他们身体可好?”翁锐忽然有些歉疚感。
“好得很呢,”孙庸道,“他们也是很久都没有出去走动了,听说玉儿那里很是宽敞,还准备过些天和阿玉一起带着孩子去她哪里住一段时间呢。”
“谢谢师父师娘,也谢谢师弟。”师父师娘的用心那是明摆着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放心,翁锐一时百感交集。
“别光顾上谢,你到底要不要我搭你的便车啊?”孙庸道。
“师弟能参与此行,当然最好了,我哪敢不要。”翁锐道。
“哈哈哈哈,师兄、莫姑娘你们好啊!”这时候孙庸才腾出功夫和阴石、莫珺打招呼。
“孙大哥,您是啥时候到的呀,”莫珺感怀于他在八公山逍遥居所受的热情接待,对孙庸有种特别的亲近感,“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怎么得招待您一下,做些准备。”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孙庸道,“我到了好几天了,是我告诉吕总管不要惊动你们的,该招待的该准备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也应该来我哪里坐坐。”阴石话不多,但用情至纯。
阴石在恢复之后,倒是去看过天枢子和曾禔两次,但由于此前其中种种关节因素,这两人对阴石一直比较澹漠,更不要说指点他武功了,对他以师父师娘称呼也没有反对,也算承认了这师徒名分,这倒让孙庸和这位差点害死自己的师兄关系热络起来。
“我知道你们俩在研习对付沙康的法子,就没敢擅自打扰,”孙庸道,“只是八爷有消息了没有,我看到大家都在找,我也去找了,也没找到。”
“师弟费心了,”阴石道,“这事情一言难尽,我们路上慢慢说。”
这样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所有人都翻身上马,七个人七匹马两辆车,也算浩浩荡荡,出长安城而去。
在这些人中,除了两位车夫,以吕信年岁最长,阴石次之,随后就是翁锐、孙庸和莫珺,其中三位核心人物,都和天枢子有关,并且这十几年来相互一直纠缠不清,现在却为同一个目的,以师兄弟的名义,一同踏上征程。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江湖宽广,亦可包容一切,爱恨情仇,都可互融转化,归为一统,这是缘分,也是大道。
吕信是个仔细的人,也是个老江湖,他对西行的道路做了分析,选择了朔泾水而上这条路,经北地,过陇中,到金城过大河,然后直达武威。
这条路虽说要多绕一点路,但路比较好走,他们乘坐的都是好马,走得反而快了不少,旬日不到,已然抵达武威,本想在此休整一下,但却意外碰到了一位他们不愿见到,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的一个人。
第五十三章 五彩疑云-1:边塞故人
武威,是霍去病元狩二年攻取河西之地,汉帝刘彻在原匈奴休屠王领地建立起来的一个郡首,是河西四郡中最靠近大汉的地方,取名武威,也是为了彰显大汉帝国武功军威。
在张骞走通大汉通往西域各国之路后, 西域诸国开始了解了大汉的强盛与繁华,张骞所带去的丝绸更是照亮了各地贵族的眼睛,向往之心顿生,有些直接派使者随张骞回到长安,献表纳贡表示归附,其它不少方国也想往长安派遣使者, 但由于匈奴、楼兰和羌人的阻隔难于成行。
霍去病打通西域给大汉带来的第一个影响就是西域方国使者的到来,为彰显国威,汉帝刘彻盛情款待来使, 赏赐丰厚,这让西域诸国非常兴奋,纷纷效彷,一时间,河西各驿站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使者的来往,带来的另一个附带效应就是,两地对利益极为敏感的商人闻风而动,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西域的珠宝、宝马、异果、种子、皮毛等等,汉地的丝绸、粮食、工具、生活用具等等,无不以极大的利润吸引着他们。从武威到敦煌,商队遥相呼应,络绎不绝,使这条处于边塞的荒漠之路成了以丝绸为主要贸易对象的、富得流油的商路。
汉地的商人往西走,西域的商人往东走,使得武威、觻得、酒泉和敦煌都成了重要的贸易据点, 渐渐的有不少商人觉得有利可图, 不管是汉人还是西域人,都开始定居在这些地方,常年做着东西倒卖的生意。
武威离汉地最近,聚集的人最多,俨然就成了河西商路上的贸易中心,其热闹繁华程度直追长安闹市。
翁锐一行一路向西,沿途越走越是荒凉,虽戈壁中夹杂的一块块绿洲也是生机盎然,但相对于漫无边际的戈壁,那些绿洲简直就是一个个点缀,对生活在这里人的困苦产生了由衷的同情。
但一走进武威城,却是一番异常热闹繁华的景象,商铺叠比,招幡飘飘,汉丝胡宝,交相辉映,马蹄得得,驼铃声声,东语西声,交织于耳, 汉相胡容,乐笑融融。
这完全不是他们想像的河西风光,这里的饭店客栈不仅多,而且档次普遍不低,只是风格各有不同,杂于其间,体现着不同地域人们的不同喜好。
翁锐他们选了一家中土风格的客栈进去,伙计一看这么大的阵仗,觉得这伙人一定是做大买卖的,急唤其他同伴前来帮忙,停车喂马,安排房间,忙得不亦乐乎。
酒足饭饱之后,翁锐看看时辰尚早,就想出去转转,留阮丞、卫开两位车夫在客栈看管物品马匹,翁锐和莫珺、孙庸、阴石、吕信等人出门而去。
虽是吃了晚饭,但这里的太阳还在老高,中午阳光的余热还未散去,所有人都还穿着单薄的衣衫。
街面交易最热闹的景象已经暂歇,但行贾之人却闲不下来,都忙着在收拾物品,打包货物。
初到边塞重镇,翁锐诸人眼里自然充满惊奇,稀奇古怪的穿戴、不同口味的饮食、截然不同习俗和琳琅满目的物品让他们目不暇接,大开眼界,逛了一条又一条街,忽然孙庸的目光停在了远处的人群之中。
“怎么啦?”翁锐见状问道。
“呶!”孙庸只是用下巴朝前指了指。
众人超前一看,竟然在人群中看到阴山三鬼的身影,看样子他们还没有发现这几个人的存在。
“他们怎么也来了这里?”翁锐道。
“莫非他们前来寻仇?”莫珺道。
“这个倒有可能,”孙庸道,“但一定不是我们,就他们三个,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想要他们死在这里,他们就一定出不了武威城。”
“这几个家伙坏事做尽,早就该死了。”阴石对这几个人的恨有着非常矛盾的心理。
“对他们死不死的我倒不在乎,”翁锐道,“我倒是想弄明白这几个家伙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我们先避避他们?”吕信道。
“避倒不必了,”翁锐道,“我们过去惊惊他们,吕总管你可暗中查看一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好说。”吕信说完,一拉帽檐一闪身就消失在已经不算太多的人流之中。
“那我们就去看看。”孙庸道。
这几个人还像刚才一样,东瞅西看的往前走,但眼神的余光都没离开阴山三鬼几个人,走不多久,就发现他们忽然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已经看到了他们,似乎想要迅速离开,但当他们看到翁锐抬起正视的目光时,也就装作放松下来,继续他们的节奏。
胥黎他们三人身边还有两个弟子,都是曾经去过歧门谷的人,孙庸对他们恨之入骨,但今天显然不是解决这些恩怨的时候,再说了,这些家伙已经很久没敢再跟他们生事了。
胥黎作为当今十大剑士之一,其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纵然是翁锐能够胜他,但和阴石、孙庸一战还是没有问题的,其他两位现在的差距拉得就有点大了。
两拨人行到近处,胥黎倒是故意无视翁锐他们的存在,但街上就这些人,要看不见除非是个瞎子,不得已只有翁锐上前招呼了。
“哟,这不是胥先生吗,”翁锐道,“怎么这么巧,在这河西边塞也能遇上。”
“哦,翁院主,”胥黎似乎颇感意外,“怎么翁院主也对这塞外风光感兴趣?”
这既是对翁锐的回答,也是巧妙地反问。
“风光再美,我恐怕也没有这份闲心,”翁锐道,“倒是胥先生几位看起来很是悠闲,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们过来啊。”
“呵呵,翁院主说笑了,”胥黎道,“以翁院主当下的声威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我们怎么能看不见,只是怕讨人嫌才想擦肩而过的。”
“哼哼,要不是心里有鬼,这有什么好怕的。”孙庸冷笑一声道。
“在你心里我们早就是鬼了,这鬼和鬼又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
胥离说完哈哈大笑,对这样一语双关的自嘲他很是得意,连查统和戎劭也跟着一起笑。
“你说谁是鬼?”被胥黎戏弄孙庸当然愤怒了。
“呵呵,这就生气了,”胥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你对当年歧门谷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我也对你父亲说过,除了他谁都可以来找我,你也不用例外,现在当年的始作俑者天灵子也在,你不妨一起把这账都算算。”
这胥黎不光油滑,还很善于挑拨离间,这句话一出,倒把孙庸给僵住了,胥黎知道翁锐此次西行重任在肩,现在不会跟他纠缠,在这些人跟前自然也不能失了气势。
“胥黎,我的事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阴石道,“我已经上门向师父师娘请过罪了,该怎么做与你无关吧?”
这本就是阴石内心的一个结子,胥黎一句话就像揭开了他的一处疮疤,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可以看出他的苦痛,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这么说胥先生是要成心挑点事情了?”翁锐生怕又把阴石给跳起来了,赶紧道。
“哼哼,哪是我要挑事情,明明是你要跟我打招呼的,”胥黎说话滴水不漏,“既然惹你们不开心,走了,不用再见!”
看着阴山三鬼就这么离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要是不想打一架,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但孙庸已经气得牙痒痒了。
“我恨不能现在就灭了他们!”孙庸很声道。
“要杀他们总会有机会,”翁锐道,“这阴山三鬼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他们来这里我可不相信他们是来做生意的,到底这后面有什么图谋?和我们有没有关系?这一点我们还是要弄弄清楚。”
“看他嚣张的样子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孙庸道。
“他虽在挑拨你,但他并没有要和你打架的意思,”翁锐道,“能让胥黎示弱很不容易,这说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我们就静眼旁观吧。”
天色渐黑,翁锐他们一行回到客栈,一直等到很晚,才等到了急急回来的吕信。
“怎么样?”翁锐问道。
“阴山三鬼今天没有住武威,一行人已经连夜向西去了。”吕信道。
第五十三章 五彩疑云-2:两老悬疑
“什么?连夜向西去了?”孙庸急道。
在这些人中间,最恨阴山三鬼的人莫过于孙庸了,尽管现在不能手刃仇人,但这口气最是难消,一听到这几个人的消息,他的反应总是最激烈的。
“是的, ”吕信道,“一行人五六匹马疾驰而去。”
“走得很急?”孙庸道。
“要是不急就不用连夜赶路了。”吕信道。
“我们要不要也连夜赶过去?”阴石道。
阴石说不上与这些人有仇,但对他们确实不喜欢,这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一时难以彻底厘清,但要是找个理由能把这些人灭了,他一定不会阻拦。
“不用, ”翁锐道,“他们连夜能走一定是因为有事,我们要这么跟过去好像是专门为了他们似的,我们的目标依然是寻找八爷和解决山子的事。”
“我只是有点怪,”阴石沉吟道,“下午看到他们还是很悠闲的样子,这个时候急急离开,会不会因为我们?”
“应该不会,”翁锐道,“尽管斗了几句嘴,但我们今天并没有表现出恶意,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个很大的危险,再说胥离本身又是个不肯示弱的主,要是因为见了我们就要连夜走人,这个面子恐怕他丢不起。”
“既是这样我们恐怕更得盯着他了,”孙庸道,“能让这家伙如此心急的事情一定有点意思,没准会跟我们追查的事有关,这个不该错过。”
“那也不必急在一时, ”翁锐道, “这河西虽然广阔,但适宜于人们栖息的地方还是很有限的,在这一路之上就是酒泉和沿途的觻得,最远可及酒泉郡最西边的敦煌,那也是霍去病向楼兰发起攻击的最后据点,到了任何一个地方,我们主要是看看热闹,留心八爷和山子的消息便是。”
翁锐的思路很明确,我们来就是为找八爷和朱山父子的,其他的事顺便看看热闹就行了,不能太耽误时间。
“那在这里有没有打听到八爷和山子的消息?”孙庸道。
“这个到现在还没探听到,”吕信道,“我探寻过不少地方,似乎没人见到过八爷和沙康他们的踪迹,或许他们没走这一路也说不定。”
“八爷隐居这么多年,即便到了这里,他自己不说恐怕也没人认得出来,”翁锐道, “倒是沙康一行目标不小, 没走这一路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
“那我们要到哪里才能得到消息?”孙庸道。
“这里人口稀少,要想躲过市镇很容易,”吕信道,“但人总要吃喝,要想躲开这沿途为数不多有人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只要到过,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我考虑八爷也没必要这么做。”
“这就有劳吕总管费心了,”阴石道,“下一站我们到哪里。”
“根据卫师兄提供的地图,要想西行前往酒泉郡,中间得经过觻得,那里虽在武威郡治下,但其繁华却不输这里,人也会更为复杂。”
翁锐道:“这一路得有五百多里地,估计得两天时间,大家今天还是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启程。”
尽管孙庸的好奇心和疑惑还远未解决,现在也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早,翁锐等人按照预定计划一大早启程,出了武威继续往西。
这河西的景色确实单调,单调得令人升起一种莽荒之感,南边是高高擎起的祁连山,顶部常年绵延着皑皑白雪,就算夏日也不消散。
北边是高低起伏亘续不断焉支山,中间的戈壁地带长着一些稀稀疏疏的杂草和不多的低矮树木,让这些从没来过河西之地的中土人士体验了一把什么是从心底散发出的空旷之美。
莫君从小就生活在江南,这些年虽跟着翁锐去了不少地方,但这种大漠风光她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她几乎是贪婪的看着这一切,感到自己的眼睛不够用,心胸也不够用,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装下这片天地,胸口挤得慌,最后放着舒适的马车不坐,一定要骑马前行,并且还一定要走在前面,她就是喜欢目之所及,没有行人马匹,没有田舍树木,甚至是没有自己的那种感觉。
看着她一脸陶醉的样子,孙庸一打马跟了上去。
“阿庸哥哥,你别跑我前面去啊。”莫君赶紧道。
“这前面什么都没有,你看什么呢?”孙庸好奇道。
“阿庸哥哥,你看这茫茫荒原像不像盘古刚刚开天辟地后的样子?”莫君道。
“刚刚开天辟地?”孙庸笑道,“这些草和小树得长几年吧,山顶的雪也不是一年积起来的吧,怎么可能?”
“我就是个比喻,”莫君不以为意,“那就算是开天辟地有几年了,嘻嘻。”
“你怎么会想起这个?”孙庸道。
“我就想看天地初开的样子。”莫君道。
“按照传说,盘古噼开混沌,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孙庸道,“那个时候,天地间应该是空空荡荡,有什么好看的?”
“从空空荡荡,到现在充满万物,你说这得有多神奇,”莫君道,“这感觉就像这片天是我自己噼出来的的一样。”
“那你不就成了神了?”孙庸道。
“如果这天地间就我一个人,我就是神!”莫君道。
好大的气魄,在场的几个男人心中都是一震,翁锐也不例外。
“君儿姑娘确实不简单,”阴石道,“我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翁锐微微一笑道:“她神奇的地方多了,经常一句话也能让我愣半天。”
“莫姑娘心底澹然,住行无碍,很多镜像在她那里都变得极为通透,”吕信感慨道,“就是我这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也常常会从她的话里得到感悟。”
“这就是师弟离不开她的原因吧,哈哈。”阴石爽朗一笑。
“嘿嘿,”翁锐腼腆一笑,不置可否,“君儿随性惯了,书是喜欢了就会求根问底,不喜欢了随便翻翻,可以没完没了的游遍名山大川,也可以很多天懒在家里啥都不干,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了,不想做的事也没人强得了,不争不显,天地间感觉她小得几乎没了她的位置,但她却能无处不在,穿行其间。”
“哈哈哈,这个评价很高啊,”孙庸回身笑道,“师兄是否很喜欢这种感觉啊?”
翁锐看着莫君,眼里充满爱意:“我还真喜欢她这个样子,还生怕一不小心打破它。”
莫君回头莞尔一笑,似乎对翁锐的这句赞美之词没多少感觉,忽然打马向前奔跑起来,像追逐着她开天辟地的幻想,众人也只好催马跟上。
当天晚上,翁锐一行宿于一片绿洲的农户家里,无意中竟然听说这里十多天前住过两位西去的邋遢老人,这让他们非常兴奋,仔细探问,农户的描述相当模湖,年龄长相根本就说不清楚,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只是说两人一直在吵架,一个骂另一个死人,另一个回骂叫花子,喋喋不休,还让对方别跟着自己。
这两人会是谁呢?
如果被骂作叫花子的是八爷阴泰,那另一个也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并且这两人还有可能认识,所有人就算是想破头也没有答桉。
虽然不能肯定,但这是最接近八爷的消息了,几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往前赶,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八爷走的真是这条路,前面就一定会有他的消息。
心中有事,这路就走得快了,当天下午申时就到了觻得。
觻得本是古黑水国故都,是河西一带难得的一片富饶之地,原为乌孙和月氏共居,后来月氏赶走了乌孙,匈奴又驱逐了月氏,黑水河东西分别由休屠王和浑邪王分领,霍去病的河西两次战役终于把他纳入大汉治内,元狩二年汉帝刘彻年在河西建立武威、酒泉二郡,而觻得就归于武威郡治下。
虽说这里归于大汉时间并不是很长,但为了巩固河西要道,充实边塞,刘彻又强行移居数万汉民到这里,大小据点都有,而犹以觻得为最多,使得这里数年之间,便成为和郡首武威相媲美的贸易兴盛之地。
到了觻得,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雅致的客栈,吕信立即让阮丞、卫开二人卸马收拾东西,自己则上前给诸人安排住处。
老板是个温文尔雅挺和善的一个中年男子,听完吕信要求,便呵呵一笑道:“客官你们算是来对了,整个觻得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你们的了。”
“店家你是河东郡人?”一听口音翁锐立即道。
“你也是?”店家眼睛一亮。
第五十三章 五彩疑云-3:乡音难忘
“是啊,我是平阳人。”翁锐道。
“平阳人?”店家转而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翁锐,“我也是平阳人,听你这口音也不像啊!”
“我十几岁就离开平阳了,”翁锐没去说他们原是赵地人的事,只是解释道, “除了长安,我还呆过很多地方,所以这口音也有点变了。”
“我们平阳可是出人才的地方,现在冒充平阳人的很多,”店家得意而又幽默道,“当朝两位大司马, 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都是我们平阳人,还有一位领袖江湖的奇人, 做过天枢门、天工门门主,并挫败承天教祸乱大汉图谋的华阳别院院主翁锐,你可知道?”
“哈哈哈哈,你这可是问对人了,”阴石在一旁笑道,“这就是你的老乡,被你说得神乎其神的翁锐翁大院主。”
“当真?”店家还是有点不信。
“在下正是翁锐,”翁锐道,“大将军卫青是我师兄,这是我的另一位师兄阴石,这是我师弟孙庸,我们都是天枢老人的弟子。”
同时,他将莫君和吕信也介绍给了店家。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店家神情有些夸张地道,“你们这可都是江湖名人啊,看来我这小店真是要冒青烟了。”
“既是同乡,敢问尊驾贵姓?”是同乡总得有个称谓, 这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贵不敢当, 在下吕筱,诸位快快请坐。”吕筱道。
店家吕筱说完,赶紧请翁锐等人坐下,并亲自奉上茶水,或许真是一路奔波口渴了,翁锐一口茶下去,温润香甜,回味无穷,不仅脱口赞道:“好茶!”
“这茶是不错,”吕筱道,“连霍大司马都说好喝。”
“去病来过你这里?”翁锐奇道。
“来过,就是几个月前,”吕筱深深的叹了口气,“唉,你说好好的这么一位大汉将军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或许是天妒英才吧,”翁锐也慨叹道,“去病向来作战勇勐,身先士卒,极少给自己留后路,年纪轻轻遭此劫难我们也很痛心。”
“翁院主和霍大司马很熟?”吕筱道。
“我们岂止很熟, ”翁锐道,“去病的舅舅就是我师兄卫青,他的师父就是我阴师兄的父亲,我和他之间也多有交往和武艺切磋,都可以说是一家人了。”
“那你们这次来河西,是为了霍大司马的事情?”吕筱道。
“您为什么会这么问?”翁锐感到这不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他对霍去病的事太关心了。
“霍大司马年轻力壮,两次狂扫西域无人能挡,”吕筱道,“这次出师不利,半途就遭遇疫病,人马死伤过半,这一定是遭了别人暗算,这让人心有不甘啊!”
“看来您和去病的交往也不止同乡之宜啊?”翁锐道。
“呵呵,说起来让您几位见笑了,”吕筱苦笑一声道,“我曾和卫、霍两位司马同朝为官,因职位低了不少本是够不上他们,也就是因为这同乡关系才有了一些交往。”
因为卫青和霍去病,翁锐他们对朝廷的官员还是知道一些,但这个吕筱却从未听说过,看来他的职位确实不高。
“既是同朝为官,您怎么到了这里?”不光翁锐,其他人对此也很好奇。
“嗨,这话说起来就有点长了……”
吕筱虽是平阳人,但也很早就离开了平阳,他本人还算有些才华,精明努力,机缘巧合,认识了在公羊学上颇有成就的公孙弘,成了他府里的门客,暗地里为他办了不少事,颇得公孙弘赏识。
元朔五年,已经年逾七旬的公孙弘被汉帝刘彻任命为丞相,因其没有侯爵,还特地封他为平津侯,在公孙弘的举荐下成为丞相府的一位槽吏,这也成了吕筱一生最辉煌的时刻。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元狩二年,年界八十的公孙弘病死于相位上,丞相之位由李广堂弟李蔡接任,吕筱也不知得罪了谁,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缉拿下狱,差点处死,还是同乡霍去病无意中的一句话救了他,免于死罪。
当年霍去病两次河西之战,平定了匈奴,打通了西域之路,汉帝刘彻始设武威郡和酒泉郡,并聚迁汉地百姓和一些罪臣到河西各处,吕筱也被拖家带口发配到了觻得。
来此之后,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吕筱也只好放下读书人的架子,找点活计养家,赶上西域官路商路路开通,河西每处驿站集镇商旅不断来往,头脑灵活的吕筱就拿出他的积蓄多盖了几间房,开了一家客栈,名曰“汇德”,几年下来,也跟着赚了不少钱,客栈的规模档次都提升了不少,在觻得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此次霍去病再次西征,他闻讯随当地官员积极前去犒营,霍去病得知他在这里,特地来他这里喝了一杯茶,这也使他这里的生意好了不少时间。
霍去病临走,还约定凯旋之时一定要在他这里住几天,谁知这一去竟是永诀,回程他人还没到这里,就已经去了,这让吕筱长叹多日不能释怀。
大家听到这里,心情颇为沉重,都默不作声,良久,翁锐才道:“你来到这河西荒凉之地,也是受苦了。”
“还好吧,”吕筱道,“比起在朝为官,每天担惊受怕,还是觉得这里更自在一些。”
“可这里的气候物产比长安可要差不少啊。”孙庸道。
“我看这也未必,”莫君道,“天地之大,各处有各处的好,我到了这里就有一种回归天道的感觉。”
“呵呵,看来这位莫姑娘是位很通透的人啊,”吕筱道,“这里虽干旱少雨,冬天寒冷,夏天酷热,但有水灌既就能长庄稼果蔬,物产相当丰富,这里的官长也是轻徭薄赋,商贾往来更是繁茂,来到这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应该不比内地差。”
“这么说这里来了不少人?”翁锐道。
“很多,年年都有,”吕筱道,“自从河西设郡,为了巩固商路,充实边塞,这些年连续不断有人从内地迁往此处,不光是武威和觻得,酒泉敦煌也有很多,这也是当今陛下的一项国策吧。”
“这么说像您这样的人也来了不少?”翁锐道。
“很多,”吕筱道,“凡是犯点事没被杀掉的几乎都送到了这边,不过也好,也使这本来的莽荒之地多了些书文气。”
“此话怎讲?”莫君一下子来了兴趣。
“嗨,这都是读书人的臭毛病,”吕筱道,“很多人来的时候,吃的用的倒没有准备多少,书倒是拉了一车又一车,到了这些地方,有了些田地或者生意湖口,倒是有不少人读书不辍,时间久了,连学馆都立了不少,还颇受那些商贾农夫牧户的尊重。”
“看来莫姑娘的想法不错,”阴石道,“空的地方倒是装得下这些有学问的人。”
“这里有没有学馆,我想去看看?”莫君道。
“这个不难,”吕筱道,“觻得的几家和我都很熟,莫姑娘感兴趣,我一定亲自引见。”
“那就谢谢吕大叔了。”莫君赶紧道。
“我想问点其他事情,”翁锐道,“最近您这里有没有看到一些内地来的江湖人士?”
“呵呵,这倒有些难了,”吕筱道,“在长安,那些风尘仆仆带刀带剑的江湖人士一眼就能看出,但到了这里,无论是商贾和行旅之人,带刀带剑都是常有的事,餐风露宿每个人的打扮都差不多,这个我还真是没有留心。”
“哪这里那些人有可能知道?”孙庸道。
“当然是黑水帮的人了,”吕筱道,“他们对外来的江湖人士都特别敏感。”
“那都是些什么人?”翁锐道。
“这些人能耐可大了,在这河西,除了官府,几乎就是他们说了算了。”吕筱道。
“他们是这里的黑帮?”孙庸道。
“这倒不是,”吕筱道,“自从河西的商人越来越多,自然就滋生了以给商队护送货物的帮派,他们要价合理,有很多商贾朋友都是常客,就是有一点,不允许别人抢他们的生意,打过不少架,结果他们越打越大,在河西几乎没人惹得起。”
“这里有没有他们的分堂分舵?”翁锐道。
“当然有了,我指给你们就是,”吕筱道,“只不过我不跟他们来往,你们也别说是我这里多嘴就是。”
“那是自然。”
翁锐说完,阴石、孙庸、吕信几个人相视一笑,脸上充满了兴奋。
第五十三章 五彩疑云-4:黑水帮
晚饭后,河西的日头还有很高,翁锐陪着莫君,在吕筱的引领下,去拜访当地的两家书馆,这都是犯事被罚配此处的当朝前官员所开, 这些人原本学问就很不错,在这里潜心问道,已经算得当地大儒。
翁锐此去,一是他不想莫君有意外,另外也是好奇,也是对这些人的一种尊重。
其他人等,同样是晚饭后, 他们却去逛街景了,看似随便看看,但他们心中却有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黑水帮的觻得分舵。
这事翁锐不用自己去,有吕信跟着,有孙庸和阴石架着,该问什么应该没有问不出来的。
这个黑水帮觻得分舵虽不处在闹市,却是极为显眼,还和旁边的房子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去,几处敦厚、高大的房屋挤在一起,密不透风,而且外墙刷成极为显眼的黑灰色,门楼之上还插着一面三角形的黑色旗帜,上面绣着一个米黄色露着獠牙的狼头,让人远远就有一种压迫之感。
孙庸他们本是想慢慢接近,先看看情况摸摸底再说,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不管谁从大街上靠近,没到跟前, 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或许这也是他们选择这个地方的一个用意吧。
孙庸、阴石和吕信相视一笑,同时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只有硬闯了。
吕信走在前面,孙庸、阴石并排跟在后面,径直到了门口,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被两个黑衣劲装持刀大汉给拦住了。
这两人都有三十多岁年纪,一个白净脸,看着还算和气,另一个却满脸横肉,一副凶相。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横肉脸道。
吕信微施一礼,指着孙庸和阴石道:“这是我的两位东家,我们来是想和黑水帮谈一笔生意。”
“生意?你们要谈什么生意?”白净脸小心翼翼道,显然两位大汉对这三人戒心十足。
“哼哼,”吕信冷笑一声道, “难道你们的生意都是就这么站在门口和你们谈的吗?”
吕信明确强调了后面的“你们”两个字。
横肉脸很不屑的看了吕信一眼道:“你哼什么?在这里还没有人敢对黑水帮这么说话?”
“我们好好来谈生意, 你们当着不让进, 连哼一声都不让啊?”吕信显得一脸无辜。
“我看你们根本就不像生意人, ”横肉脸道,“你们要来这里捣乱就想错了!”
“要是我们真来这里捣乱,就凭你们两个能拦得住?”孙庸温和道。
“那你就试试……”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还没等横肉脸发作,白净脸赶紧上前拦住,给他一个眼色,自己即刻进门通报去了。
也就是片刻功夫,出来一名老者,约莫六十岁年纪,身着打扮干净利落,人也保养得很好,没有那些经常在外跑的人饱经风霜的样子,一绺花白胡须也是捋得顺顺熘熘,没有半根乱飞,他身后除了白净脸还跟着两个人。
“噢,是几位贵客到了,快快有请,”老者边延引孙庸等人进门边解释道,“我们这位兄弟在外面粗鲁惯了,慢待了诸位,千万不要见怪。”
“呵呵,不妨事。”
孙庸轻笑一声,几人跟着老者走进了大门,跟出来的两人则警惕地走在了他们身后。
大门内的院子不是很大,但屋子却是不小,且数座屋子连成一片,相互间互为连通,行走极为方便。
老者领孙庸几位在一间客厅坐定,热情的奉上茶水,态度极为亲和,就像在招呼老朋友,而另外两人就站在门外。
“听说几位是来谈生意的?”老者笑吟吟的道。
“请问您是?”吕信也是个老江湖,要谈也得先知道你的身份吧。
“哦,老朽余安,是这里的账房总管。”老者余安忙道。
“这里的生意都跟您谈?”吕信道。
“当然不是,”余安道,“这里的大生意都是垛头亲自谈的,不过我传传话也是可以的。”
“我们可是做大生意的,”孙庸插话道,“难道你们垛头就不想亲自见见。”
余安笑着打量了一番孙庸,又看看阴石和吕信,然后道:“恕老朽直言,诸位不是做生意的,倒像是中土的江湖人士。”
“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们不像生意人吗?”孙庸也看看自己道。
“呵呵,当然不像,”余安道,“诸位身上有的是胆气和豪气,却没有生意人的那种精明和小心。”
“难道生意人就不能有胆气和豪气吗?”孙庸倒觉得这话有点意思。
“当然也有,但那是他们看到金钱和利益之后,”余安道,“诸位的神情是完全和金钱无关的那种。”
“看来余总管在这里也是阅人无数啊,”孙庸道,“你经常在这里看到中土的江湖人士?”
孙庸心下惴道,看来这个黑水帮还真不简单,这么一个小小的账房总管都这么有见识,其他的头头脑脑就可想而知了。
“呵呵,您这是说笑了,”余安道,“我只是在中土内地呆过,这里地处边塞,哪看得到什么中土江湖人士啊。”
“你不说我们就是吗?”吕信道。
“哦,对,呵呵,你看我把这都给忘了,”余安说话滴水不漏,“诸位来这里有事?”
“我说过,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吕信道,“这算不算有事?”
“当然,当然,”余安陪着笑脸道,“只是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戈壁黑水帮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既然能来找你们,就一定能帮上忙,”吕信道,“但不是跟你,要你们帮主或者垛头自己出来谈。”
“这实在是不巧的很,”余安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我们垛头有事出去了,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可否留下话,我一定转告。”
看来人家是不想做这笔生意,连个垛头都躲着不见,这让一直没有说话的阴石有点憋不住了。
“要是我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不知你们垛头看见火会不会赶回来?”阴石阴森森地道。
阴石的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很不客气,屋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连屋外的两个人都拎着家伙冲了进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撒野?”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阴石道,“你们两人没资格问。”
“那我们就用刀来问。”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冲到阴石跟前,分左右同时挥刀向他噼去,看到这样的情景,吕信和孙庸两人像没事一样竟端起了茶杯,一口茶还没喝下去,这两人就被踢出了门外,阴石似乎连位置都没有动。
“吁……”
一声呼哨,紧接着四周就是一阵响动,从各个屋里一下子抢出二十几人,屋里屋外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连外面的大门也已经紧紧的关上。
这时,从厅后走出一位壮汉,被四五个人簇拥着,五十多岁,久经风霜摧残的脸上还留着一块刀疤,显然也是血雨腥风里走过无数趟,微微眯起的眼睛一睁,精光四射,显示其武功修为也十分强悍。
“是谁说要烧了我的房子?”壮汉盯着自己的手,慢慢扣着指甲道,完全没有把这几人放在眼里。
“你是这里的垛头?”吕信道。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们帮主。”他身边的一位壮汉立即道。
“戈壁狐驼司徒横?”
孙庸慢慢站了起来,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他,他从客栈老板吕筱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吕信也跟着站了起来,但他没动,显然这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而阴石这时候却端起了茶碗,似乎对这人并不太感兴趣。
“你知道我?”司徒横道。
“在这河西一带要不知道司徒帮主的名头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孙庸道。
“名不名头的无所谓,”司徒横道,“我在这河西几十年,被人第一次被人欺上门来要烧房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河西我也就不用混了。”
“呵呵,烧不烧房子也无所谓,”吕信道,“只是我们东家想见你谈一笔生意而已。”
“生意可以慢慢谈,这句话得先有个了结,”司徒横慢慢道,“否则,恐让人觉得我是怕房子被烧才来谈这笔生意的。”
“哼,堂堂帮主,你这话好生无聊,”阴石依旧冷冷道,“你想怎样?”
“能说这句话一定是位高人,我倒是想见识一下。”司徒横道,“我们俩比一场,要是你赢了,这房子你要烧随便,要是你输了,认个错把这句话收回也就算了。”
“为一句话打这一架多没意思,”阴石平常虽不爱绕弯子,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来的目的,“你要输了,我们问什么你就得说什么。”
“那也要你打赢了再说。”
司徒横眼里忽然精光大盛,一股宏大的气息勃然而发,身子一晃已经到了屋外的小院子,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厚重冷森的弯刀。
阴石站起身来,缓步来到屋外,在司徒横数步开外站定,缓缓抽出了他手中的剑。
这个院子不大,这两人一拉开架势,其他人都纷纷后退,几乎都贴近了墙根,或者干脆就退回屋里去。
司徒横虽嘴里说得轻松,但这时已经是杀气奔涌,长期在戈壁求生,他不会放过任何对手,这才使他的威慑力够强,没人敢随便对黑水帮提出挑战。
反观阴石,倒是没那么多杀气,他凝神静气,只想打败这个司徒横,好向他打听事,这个人和他没仇,死不死的真无所谓。
阴石的轻松更进一步激怒了司徒横,就在阴石一个呼吸的间隙,司徒横一个斜身踏步,手中弯刀像轮弯月撩向阴石。
第五十三章 五彩疑云-5:合作一回
看见司徒横一刀削来,阴石踏上一步,身子一飘,不退反进,但似乎又没有用上多少劲,手中的剑刚搭上对方的弯刀, 身子立刻便飘得更快,似乎被司徒横的劲力震慑而出,顺着他的刀势在飞。
但阴石的身子并没有飞出去,他的剑就像黏在刀上一样,就在司徒横力尽变招的一瞬,阴石手中的剑一个回转反挑,直接点向司徒横握刀的右手腕子。
近在寸厘之间, 如被阴石点中,这右手废不废掉先不说, 这把刀一定会落地,一招就让人把刀给挑了,这面子可就丢大了,但这司徒横也不含湖,身形骤转,竭力带动右臂后撤,拉开了与阴石剑尖的距离,而左手迅疾挥出,五指如钩,闪电般向阴石的剑抓去。
司徒横这招极险,怎么说阴石手中也是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剑,直接抓上去,要是他的剑随便一绞,这手还不得即刻碎掉啊?
但阴石的剑却收了回去,连司徒横的左手碰都没碰,因为他看到, 司徒横的手上带着一副麂皮手套,手背润黄,但手掌内却闪着蓝绿色的光芒,十分诡异。
司徒横能直接上手,说明他有恃无恐,这只手套如若沁有剧毒,或经过特殊炮制能克利器,或二者兼而有之,哪阴石的剑一旦被他抓住,形势可能即刻反转,阴石才刚出手,他可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形。
一抓逼退阴石地司徒横一看抢得先机,错步转身,一声厉喝,手中弯刀闪过一道亮光,带着犀利的啸声横扫阴石腰腹之间,劲力十足,气势磅礴,几乎半圆的扇形攻击范围不但护住自己,还将对手置于非常难受的地位, 除非对方实力更加强横, 否则只能再次被逼退。
但阴石就是那个强横的存在, 刚才退一步对方便得寸进尺,这一下子激发了他的魔性,怒吼一声,撤步侧身,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直挺挺朝司徒横的刀上砍去。
“堂!”
一声爆响,司徒横执刀手臂剧烈一震,弯刀几乎脱手,身子也向前一个踉跄,而就在这时,阴石从他身边飞逝而过,剑尖在他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按说胜负已分,这场比试应该结束了,但司徒横只是扭了扭脖子,就像阴石刚才一点都没有碰着他似的,踏上一步,挥刀继续攻向阴石。
再次进攻,司徒横忽然收敛了许多,他见狠勐的招数在阴石身上很难奏效,手中弯刀忽然变得轻灵诡异起来,招数幅度不大,但快捷迅勐,大多都是贴身小招,削、挑、勾、带花样翻飞,刁钻古怪,有点让人眼花潦乱,间或还用那只带着麂皮手套的左手不断抓向阴石的剑和身上各处。
阴石对这种不要脸的打法非常不屑,剑花一抖也和他玩起了小巧招数,因为西域的刀法他还是经历过一些的,以他现在的修为,破解这些源于马上的招数还是绰绰有余,他之所以还耐着性子,是他知道现在还不能杀了这个人,这人对他们有用,一定要先将他打服。
数招过后,司徒横见这些诡异的近身刀法依然奈何不了阴石,打斗中左手伸向腰间,抬手之时已经有数粒黒砂飞向阴石,一直盯着他左手的阴石掣剑将黒砂击飞,四散射往各处。
见黒砂袭来,众人纷纷跃开,一名黑水帮的帮众躲避不急,被击中后即刻倒地,伤口处冒着丝丝黑气,无人敢上前协助,翻滚几下就绝气而亡,可见这黒砂的毒性之厉害。
为了谈事情,阴石不想伤人,但这个司徒横太过无赖,这一下子激起了阴石的火气,一声厉喝,陡然将自己的真力提至九成,身形迅疾飘转,手中的剑被激发出“嘶嘶”剑气,幻化出无数剑影,狂涛般压向司徒横。
这时候的司徒横这才真正领略了阴石的强横,犀利的剑招和磅礴的气势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拼尽全力左支右挡,但还是找不到半点转机,几乎已经陷入绝望的他再次把左手伸向腰间。
但这次阴石却没有给他机会,手中的剑一斜,已经拍在了他的左臂之上,受此冲击,司徒横被震退了几步,只是皱了皱眉头,左臂竟然又抬了起来,看来这家伙的横练功夫还是不错,接着退后的间隙,又想伸手去抓暗器。
阴石的攻势一旦展开就不会停下,刚拉开的这点距离他飞身即到,还没等司徒横的手伸出,阴石的剑再次拍在了他的左臂上,并且比第一次更重。
见到帮主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跟着司徒横出来的几个人大喝一声,抡起家伙一起冲向阴石,孙庸和吕信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身形一飘,已经拦在众人面前,直接上手打了起来。
这样一来,小小的院子已经不是两个人在打了,出手的人越来越多,但也就是片刻功夫,孙庸和吕信已经使这满院子的人躺了一地,哭爹喊娘的叫成一片。
而这时候的司徒横,左臂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了,勉强用右手的弯刀和阴石拼斗,可实力实在相差悬殊,手中的刀每被隔开一次,左臂就会挨上一剑,他感觉这条臂膀已经快断了,最后索性将右手的刀也扔在了地上,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豪迈状态。
既然司徒横不再打了,阴石自然也就停了下来,他本就拙于言语,转身回去喝茶去了,把这个场面扔给了孙庸和吕信。
“司徒横,你说我们是好好谈谈生意呢,还是把你这几间破屋子给烧了?”吕信慢悠悠的道。
“哼,技不如人,要杀要刮随你便,这里没有一个怕死的!”司徒横忍者剧痛狠声道。
“名字叫司徒横,你这人也很横啊,”孙庸嘲道,“要想杀你,我师兄的剑就不是拍你的左臂了,有多少条臂膀都给你卸下来了。”
司徒横嘴唇哆嗦了一下,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孙庸的话一点不假,要是阴石想杀他,他这条胳膊早就不在了,现在看着黑水帮的人倒了一地,哼哼唧唧的叫着,但都是些外伤,且都不致命,唯一一个死掉的还是因自己的毒砂而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司徒横道。
“我们是谁不重要,”吕信道,“我说过,我们是来谈生意的。”
“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这生意怎么谈?”
司徒横到底是一帮之主,虽是自己的人都被打得满地找牙,但帮主的架子还是端着,抱着已经抬不起来的左臂,跨过躺在地上的帮众,回大厅坐在了主位之上,看来他这回是真的想谈了。
没参与打斗的账房管家余安赶紧上来给帮主倒茶,其他的几位垛头也挣扎着起身站在司徒横一边,样子很是凶恶,但已经远没了刚才的气势。
他们现在都明白,这几个人绝不是什么凡夫俗辈,能以这种方式和他们见面,不但是大有来头,还一定和他们有关。
这时候孙庸和吕信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吕信看了一眼已经凉了的茶杯,余安见状赶紧过来给诸位添茶,眼带惶恐,早没了初见时的笃定。
吕信悠悠地抿了一口茶,顺着司徒横刚才的话道:“只要生意能谈,我们是谁司徒帮主迟早是会知道的。”
“那你们就说说看吧。”司徒横铁青着脸道,被人打着谈生意,这恐怕对他还是第一次,怎么想怎么郁闷。
“这就对了,向你们打听点事,付钱的那种,”吕信道,“听说黑水帮在河西一带势力很大,有点风吹草动没有你们不知道的。”
吕信是老江湖了,说是付钱,那我得到的一定要是真的,随便说几句湖弄我们是要负责任的,这就是生意。
“哼哼,”司徒横苦笑一声道,“我们要是什么都知道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看来你们还是知道一点的。”吕信道。
“那看你要问什么了。”司徒横道。
“承天教右使沙康从这里过去多长时间了?”吕信道。
吕信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行踪是藏不住的,索性问大一点直接一点看看,司徒横的反应让他感觉这一招算是用对了。
“你们谁是翁锐?”司徒横一惊直接站了起来,左臂的剧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翁院主不在这里,他领着他的小媳妇看风景去了,”吕信轻松道,“看来你对他的事知道还挺多的吗。”
“哦,哪里,”司徒横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慢慢坐下道,“这翁锐翁院主和承天教右使沙康的楼兰之约江湖都传遍了,我们也只是听说一些罢了。”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吕信道。
“承天教的人一向神出鬼没,他们的行踪我们怎么能知道?”司徒横道。
“我怎么听说你们和承天教关系不一般啊?”孙庸道。
吕信一开口孙庸就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这句话也就是个分析推断,以黑水帮的实力,显然不足以在河西立足,除非是和承天教有什么媾和,一提承天教司徒横紧张的神态让他决定先诈一诈。
“这怎么可能,”司徒横断然道,“我们只是在这河西一带做些生意,怎么会和承天教扯上瓜葛,再说了,我们这么个小帮派人家也看不上眼啊。”
“哼哼,”孙庸冷笑一声道,“司徒帮主倒是推得一干二净,没有点把握我们能来这里?要不要我师兄亲自来问问?”
司徒横一时茫然无语,他不知道这些人对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停顿片刻,抬起头来,常常舒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们能怎样,技不如人,也只能寄人篱下讨点生活罢了。”
“这么说你们在承天教里过得也不好?”孙庸道。
“不是在承天教里,只是有些来往。”司徒横道。
“什么来往?”孙庸道。
“通些消息,再给些钱财。”司徒横道。
“那你们就甘愿一直这样?”孙庸道。
“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司徒横道,“我们也得活呀。”
“和我们合作,”孙庸道,“要是这次我们能把承天教铲除,你们也就不必再受它盘剥了。”
“不是不可以,但不知道我们能帮到你们什么?”司徒横道。
“沙康的消息和其他中土来这里江湖人士的消息。”吕信道。
“沙康的消息确实没有,但最近来这里的中土江湖人士却真的不少……”
第五十三章 五彩疑云-6:新情况
孙庸、阴石和吕信三人从黑水帮觻得分舵出来,天已经黑了,但月光下也难掩内心的兴奋,司徒横和他的几位垛头说出的消息,就算是在中土武林,那也称得上是震动性的, 更别说是在这荒凉的河西了。
他们回到汇德客栈,翁锐和莫君还没有回来,看来这两人也是聊得很开心,直到戌末时分才回来,莫君也是一脸兴奋。
“师兄,你们可回来了,”孙庸兴奋的迎上去道,“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怎么?有八爷和山子的消息了?”翁锐顿时眼睛一亮。
“说不准。”孙庸道。
“啥叫说不准?”翁锐有些急了。
“八爷多年未现江湖, 很多人都已经把他忘记,”孙庸解释道,“此次八爷西域之行甚是隐秘,我们自不能直接去问,只能拐弯抹角的去问一些江湖事,看看能不能带出一些。”
“那到底带出了没有?”翁锐道。
“院主莫急,”吕信道,“在黑水帮帮主和他的几位垛头口中,确实谈到前几天有人见到过两位中土老人的身影,这和我们在途中得到的消息可以印证。”
“你们见到黑水帮帮主司徒横了?”翁锐道。
“不光见了,还打了一架,”孙庸道,“不过这些人太不经打,还没怎么着就躺倒了一地。”
“看来你们下手够狠的。”翁锐道。
“嘿嘿,”孙庸神气一笑,“要是不狠点,这些人就没有那么容易认输, 那我们就很难问出话来了。”
“好了,不说他们了,”翁锐道,“能确认那两位老人就是他们?”
“从其打扮和神态来看,应该是他们,”吕信道,“但这两人打扮太过普通,行事又很低调,没待多久就失去了踪迹,后面就再也没了他们的消息,我们怕引起他们注意,也就没敢多问。”
“这样最好,没人知道他们就最安全,”翁锐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呵呵,其他消息可就热闹了,”孙庸轻笑一声道,“承天教的、阴山三鬼的、神魂门的你要先听哪个?”
“神魂门?”翁锐惊道,“他们的人怎么会到了这里?”
“来这里必有原因,现在还不清楚,”孙庸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阴山三鬼是跟着神魂门的人来的,这家伙能来,说明这事自然不小。”
对于神魂门翁锐依然心有余季,随便卷入一个消息就能死很多人,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他不得不慎重一点:“神魂门来的是谁?多少人?”
“两魂两魄,人还是不少,”孙庸道,“天魂带头,还有人魂、彗魄和枢魄。”
“你们见到了?”翁锐道。
“没有,是黑水帮的一个垛头说的。”孙庸道。
“他们这么清楚?”翁锐疑道,“神魂门与江湖交往不多,认识他们的人也有限,到了这河西之地倒是这么容易被人认出来,难道他们很熟?”
“这我们也很奇怪,”孙庸道,“黑水帮的人能说得这么清楚,我想一定不是他们认识神魂门的人,而是有人说给他们或者他们从某个人那里听说来的。”
“谁会去和他们说这个事?”吕信道,“难道是胥黎他们?”
“这个倒有可能,”孙庸道,“胥黎本来就做过中土承天教卫使,和他们早就有些纠缠不清。”
“好了,这个先不去管他,”翁锐道,“神魂门这么兴师动众赶往河西到底会有什么事?难道神魂门又出大事了?”
“师兄为什么会这么想?”孙庸道。
“我见过魂灭前辈,”翁锐道,“他不是一个喜欢与江湖交往的人,对江湖的琐事也不感兴趣,并且对各派道法颇有微词,除非事关本门的大事或什么秘密,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这么说阴山三鬼知道这里面的秘密?”孙庸道。
“有这种可能,”翁锐道,“上回书卷的事胥黎折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得到,按他的性子子不会善罢甘休,能追到这里来,可见对胥黎的吸引力很不一般。”
“可这个人一贯贪婪又自私,要真有什么秘密他是不会和别人分享的,”孙庸道,“除非他是受了承天教的委托或者利用。”
“要这么说的话,承天教早就关注神魂门了。”吕信道。
莫君回来一直在听别人说话,到了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她的书卷:“吕总管说得没错,上回关于书卷里藏有秘密的谣言就是承天教的人放出去的。”
“他们这么没完没了,原来说的是不是谣言恐怕就不一定了。”连翁锐现在都有些动摇了。
“莫非他们搞这些又是为了我们?”莫君道。
“我倒是想,这样他们就离我们近了,”翁锐道,“你们刚才说的承天教的人是怎么回事?”
“承天教也有高手出现在觻得,但不是迦南或者沙康,”吕信道,“他们到这里似乎也是为了神魂门的人而来。”
“为什么?”翁锐道。
“司徒横说承天教的人向他们详细问过神魂门及阴山三鬼的行踪消息。”吕信道。
“这些人还在觻得?”翁锐道。
“这就是这件事比较有趣的地方,”孙庸道,“这些人都在觻得出现,但很快消失,似乎都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每个人的行动都相当隐秘,要不是黑水帮的这种地头蛇,别人恐怕也很难发现。”
“什么地方?”翁锐问道。
“五彩山,”孙庸道,“据说里觻得也就几十里地。”
“他们去就去吧,”翁锐道,“这事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赶我们的路。”
“但司徒横带了一句,”吕信道,“说是最近有不少人偷偷往那边跑,就连一些莫名其妙的一些老人也跟着去凑热闹。”
翁锐一听眼睛又是一亮:“是他们前面见到的两位老人?”
“可能是,我们也没敢多问,”吕信道,“问多了怕引起他们注意。”
阴石一直没有说话,但他一直听着,他相信翁锐的智慧和判断,是走是停他都没有关系,但如果这里面可能牵扯到八爷,那他就不那么澹定了:“那个五彩山我们得去一趟。”
这是一个新情况,翁锐不可能置之不理,但这里面到底有多大可信度,他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个司徒横会不会骗我们?”翁锐道。
“他要骗我们就是自己找死了,”孙庸道,“阴师兄今天打得这家伙十分狼狈,一条膀子估计十天八天抬不起来,但也算饶了他一条命,我想他应该有些记性。”
“据司徒横讲,黑水帮在河西做生意,受承天教的压榨和盘剥不少,”吕信道,“他这次肯和我们合作,知道的不一定全说,但说出来的应该有一定的可信度。”
“这么说,这个黑水帮和承天教的交往还是很深的?”翁锐道。
“师兄是不太相信他们受承天教压榨盘剥的说辞?”孙庸道。
“迦南和沙康都不是那种可以让存有异心的下属存在下去的那种人。”翁锐道。
“那他这么说是不是在给我们下套?”孙庸道。
“有时候真话一样可以给人下套,让你还抓不住他的把柄。”翁锐道。
“您是在怀疑关于两个老人去向的那句话?”吕信道。
“会不会他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翁锐道。
“但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关注那两个老人的去向?”吕信道。
“这个很难讲,”翁锐道,“或许他们已经看出一些什么也说不定。”
“那我们去吗?”孙庸的这句问话才是关键。
“不管可信不可信,我们都得去一趟,”翁锐道,“就算是骗我们,总得有些目的,这也是条线索。”
第五十三章 五彩疑云-7:五彩神山
既然去往五彩山的人都是偷偷去的,翁锐他们也决定偷偷去,这样显得更正式一点,东西都放在汇德客栈,所有人带上干粮,乘坐两辆马车, 既可连夜赶路,也能顺便休息一下,百十里地,天明就能赶到。
来觻得和去往五彩山的人黑水帮都能发现,翁锐他们的行踪估计也难掩饰,在孙庸他们大闹黑水帮觻得垛口之后,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但看就看吧,只要有人在动,你总能发现点什么,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一点。
两辆马车漫步走着,很安静,也很稳当,天亮前已经到了五彩山下,抬头望去,周围还是黑魆魆一片,翁锐让阮丞、卫开两人和向导找个僻静的地方安顿好车马,他们几个则沿着一条小径迅速朝一处山包的顶上爬去。
按照当地向导的说法,这里的山包虽然不高,但满体覆盖着各种颜色,五彩斑斓,所以被称为五彩山。
在这五彩山上,寸草不生,要想藏身极为困难,要想发现别人,也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站在最高处,视野开阔,没遮挡的地方都能看见,二是去发现别人的脚印,因为这个地方一脚踩下去,地上的彩色就会被破坏,短期根本无法恢复,新脚印旧脚印一目了然。
在还没找到人迹之前,上山就成了他们的唯一选择,这条小径也是被人家多次踏出来的,他们留下的痕迹应该不会太明显。
越过一个小山包踏上更高一个山包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山间轻薄的雾气被初露的阳光一照迅速散去,一处处暗红的山包顶部立即被一团团明亮的霞光所笼罩,使翁锐他们的目光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一怔之下,他们才发现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远处山巅的景象和平日看到的无异,近处的霞光不是太阳带来的, 竟是这些山包自己映照出来的。
随着太阳的一步步升高, 阳光洒落的地方霞光就一片片铺开, 先是一个个山头, 渐渐延伸到山腰,最后铺满整面的山坡,层层叠叠,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远处迎着太阳看去的山还是一片蓝黛色,渐近延伸过来的是一线渐次交错的墨绿,墨绿的背景下,明亮的禇黄,鲜艳的丹红,耀眼的嫩绿,柔和的澹青,还有等等说不清的色彩,连绵不断的一直簇拥到脚下,波澜起伏,似山花烂漫,似彩云飞转,用仙境都不足以形容。
他们所在的左侧是一片空旷之地,空旷之外,依然有彩山相联,较远的距离使山色多了一些朦胧,阳光阴影的褐色底子上似乎披上了一件件粉黄色纱袍,高处被阳光照亮的地方竟挂上了一片片一缕缕的雪白,就像是祁连山常年不化的积雪。
右侧是两个山包夹着的一条深谷,起伏着延伸出去,两边山体,被亮黄色、丹红色、澹青色的带状纱幔间或铺满,或窄或宽,或长或短,越过一道道高低起伏的山嵴,整齐而有韵律地绵延向远方。
回身看往对面,撞进眼里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艳丽,迎面的阳光更是把它托得透亮,黛青色、暗褐色、丹红色、嫩绿色七彩斑斓,一层层、一道道、一缕缕、一条条交相辉映,衬托在纯净的蓝天之下,让人感慨,是哪位神仙出手才能画出这样的一幅画。
“啊,太美了,我都不想走了。”莫君已经痴呆呆地坐在地上,手托着腮,一动不动的盯着,生怕这画面跑掉似的。
“天地造化竟有如此之妙,”翁锐轻声道,“在自然面前,我们这些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些皮毛。”
“师兄又感慨了,呵呵,”孙庸轻笑一声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地域也有一方的灵力,不来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
“所以迦南、沙康这些人能练就非凡的武功也不奇怪,”阴石难得感慨道,“以他们这些人的悟性,有这样的环境条件,获得不同的道法和武功路数也就不难理解了。”
“嘿嘿,嘿嘿!”吕信啥话都没说,只是坐在那里痴痴地笑着,很是享受。
“吕总管,您笑什么?”孙庸知道这个吕信也不一般,心性修炼极有高度,自然幻化也常常能引起他不同寻常的感悟。
“太好看了,看来成天躲在一个地方有点小家子气了。”吕信道。
“那您就说说您在这里有什么感受?”孙庸道。
“干嘛非得要有感受啊,好好看着不行吗……”
“有人!”
莫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吕信轻声打断,众人一听连忙伏下身子找岩石土坎遮蔽,并顺着吕信所指方向看去,果然在远处的山坳发现两个细小的人影移动,并且不是他们来的方向,要不仔细,决然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不会是从觻得城里直接来的吧?”孙庸道。
“要是天亮从觻得出发,这个时候根本到不了这里,”翁锐道,“或许他们早就到了也说不定。”
“这地方这么好看,人家说不定是来看风景的呢。”莫君道。
“来这里看风景的人倒是有可能,但来得这么早就有点不太正常了,”翁锐道,“先看看他们干什么吧。”
众人静静的看着,尽管离得很远,但也可以看出这些人行进速度很快,显然功夫不弱,并且有很明确的方向性,在移动过程中一点都不犹豫。
“看样子这几个人还真不是普通游客,”孙庸道,“他们不光功夫不错,还似乎对这里很熟。”
“是江湖人士更好,”吕信道,“如果他们能在这里有所发现,也省得我们在这里乱撞。”
“只是这里离他们很远,有好几里地,不要让他们走丢了。”翁锐道。
“这个您放心,”吕信道,“这里寸草不生,脚踩过的痕迹很难恢复,只要知道他们的去向,就一定不会让他们丢掉。”
“呵呵,吕总管老当益壮,看来今天又要展示一下您老的看家本领了。”孙庸笑道。
这些人还在这里低声谈笑,就见那几个人一转身进了另一条山坳,一下子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先去了,你们稍后跟上。”
看到这种情形,吕信也不再跟其他人商量,招呼一声人已经飞了出去,就像一道灰影在这彩缎一样的山嵴上飘过,以他的轻功修为,连这彩色上的尘灰都没有带起来多少,功力稍差的人可能都难以觉察到他的存在。
吕信要他们稍后跟上是有道理的,他们在这里看着别人,但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人看着他们,这样做可以减小他们的目标,还可以留段时间静观吕信出现后各方向上的反应。
几个山包几里路,吕信没一会就到了刚才那几个人消失的地方,稍作停顿,就消失在刚才那几个人去往的各方向。
翁锐他们依旧还没有起身,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才站起身来,怕一伙人过于碍眼,他们没有掠地而下,而是顺着一条便捷小径,游游荡荡的一路向下,朝吕信消失的方向靠了过去。
他们看似神情悠闲,但实际行进的速度并不慢,也就一柱香的工夫,他们也消失在了吕信跟过去的山坳里。
吕信留下的记号很特殊,和周围的山色石头相容,别人很难发现,但翁锐一眼扫过就能发现,也不用特意去消除,这使他们的这种联系方法更为隐秘。
这里看似有条小路,实际就是下雨从山上冲下来的石头泥沙,坑坑洼洼,没雨的时候都是干的,上面还稀稀落落的长了一些杂草,很不好走,但就是这样的路,却引着他们走过了好数条沟沟岔岔,绕过了好几个彩色山包,周围的山势也越来越陡峭起来。
翁锐他们还在前行,却忽然发现失去了吕信的记号,正在犹豫之间,就见旁边一处不高的岩下吕信在向他们招手,一伙人连忙跟了过去。
“怎么样?那些人呢?”孙庸道。
“他们去了那条崖缝。”
众人顺着吕信的指引,才看出在前面山谷拐弯处有一条细小的崖缝,稍不注意都看不出来。
“里面情况怎样?”翁锐道。
“里面不大,像个大院子,岩石嶙峋,甚是险恶,”吕信道,“我怕他们发现就没敢进去,只是远远瞄了一眼。”
“那是些什么人?”孙庸道。
“这里连个遮挡都没有,根本就靠近不了,到现在也没看清,”吕信道,“他们一行四人,也是跟着记号过来的,到了这里还有人出来接应,看来确实早有准备。”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孙庸道。
“既然来了,当然是要进去看看。”翁锐道。
“我们就这么进去?”孙庸道。
“那我们还能怎样,呵呵。”
翁锐一笑,转身已经走在了前面,众人一愣,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这回倒是大大咧咧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