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冲突-5:挨打
今天的经历对郑青和翁锐来说可以说是终生难忘,天枢老人用他独特的方法给他们两人上了一堂剑法课,身上的疼痛让他们记住挨打甚至是被人夺命的的教训,师父的点拨又使他们看到剑法的高峰,至少也让他们明白了一个方向,知道他们今后该怎么做。
当两人茫然地看着天枢老人离去的背影,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可以说他们放牧从来就没有回去这么晚过,所以赶起牛羊赶紧往家里跑。当两人拖着同样的一身伤回到家里,迎接他们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况。
翁锐回到家里,他的父亲翁奇已经等在门口了,看他一瘸一拐,脸上头上都是伤,非常吃惊地问道:“锐儿,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翁锐毫不在意的道,他想笑,但又皱着眉头,这样子使他父亲更担心了。
“怎么啦,你跟人打架啦?”翁奇急道:“让我看看伤哪里了?”
“还是先让孩子回家吧。”翁檀老将军从屋里出来道。
“是。”翁奇答应一声,赶紧帮翁锐把牛赶到后院,而惠氏赶紧上前帮儿子收拾,准备吃饭,有公公和丈夫在,惠氏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讲。
吃完了饭,翁老将军把翁锐叫到了内堂,让他把外衣褪掉,看着这浑身的伤痕,翁锐他娘惠氏首先受不了了,一下子就哭出声来,被翁奇瞪了一眼,就捂着嘴流着泪去了内屋,那里离内堂并不远,她也想知道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翁老将军仔细的查看了翁锐身上所有的伤痕,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道:“谁赢了?”看来发生了什么事,翁老将军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然是我赢了?”翁锐很是兴奋:“他身上有二十二处伤,我身上只有十八处。”
“就因为这个就算你赢了?”老人的脸很阴沉,显然把翁锐也吓了一跳,因为老人的眼睛盯着他身上的几个地方,眉头皱得很紧。
“当然不是,可是……”翁锐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这样的伤他身上有几处?”翁老将军边说边用手按着翁锐身上的几处伤痕,总共按了五处,每按一下翁锐就皱一次眉头咧一次嘴,看来确实伤的不轻。
“三处。”翁锐很老实的道。
“哪为什么是你胜?”翁老将军道。
“师父说是我先刺中他这些地方的。”翁锐道。
先刺中要害者胜,这似乎也没有大毛病,翁老将军微微点了点头。
“你又师父回来啦?”翁檀老将军似乎也有点兴奋。
“是。”翁锐道,他不知道祖父为什么听说师父会来也会兴奋。
“你们以前也经常比剑,为什么今天会这样?”翁老将军道。
“我们刺不中对方,师父就骂我们,所以就……”
“你们打斗的时候他一直就在你们身边?”翁老将军道,他这回换了“打斗”这个词。
“是。”翁锐道。
“他怎么能这样呢?”站在一边的翁奇不干了:“他看着也能让两个孩子伤成这样?”
“你懂什么?”翁老将军轻声呵斥道:“今天不受点伤,明天就可能送了命,他自有他的道理。”说完又问翁锐道:“他今天还给你们讲了什么?”
翁奇虽没有像他爹一样成为将军,但由于家庭影响也练了一些功夫,对于这些道理也是一点就通,本来一家人弃武从农,就想悄悄地过过安静的日子,他本来不是很强的功夫伴随着翁老将军的隐没也慢慢地淡忘了,对于儿子偷偷练武这件事他早就发现了,但看着父亲一直暗地里支持和呵护,他也就没有反对,也没有过多过问,但今天看到儿子身上的这么多伤痕,做爹的还是很心疼的,由于儿子这样一折腾,他也对这位从不敢过问的儿子的师父产生了兴趣,所以也不再说话,在一旁悄悄地听着。
“讲的可多了,”翁锐有点兴奋:“不光讲了剑法,还有剑道。”
“哼,你小小年纪,哪懂得什么剑道!”翁老将军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天人合一,人剑合一,随心所欲,则近乎于道。”翁锐得意的道。
“这是他讲的?”翁檀老将军道。
“不是,是我想的,”翁锐道:“但师父讲过,不能杀人的剑就不是剑,只能杀人的剑也一定不是好剑。”
“嗯,”翁老将军点点头:“只能杀人的剑一定不是好剑,这话确实有道理。师父的话好生体会,不要忘了,来,我给你的伤处擦点药。”
这边翁锐在家里和祖父、父亲谈论今天发生的事,祖父还给他治伤,但对郑青来说,所遇到的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郑青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放羊从来就没有回来这么晚过,管家已经焦急的在偏门等候了,郑青一回来就遭到严厉的呵斥,尽管看到了郑青的一身伤,但管家心里想着的只有羊,看到羊一只没少,这才嘟嘟囔囔的离开了,至于伤不伤的不关他的事,把一个又累又饿、满身是伤的郑青扔在了羊圈旁边。
郑青有点艰难的来到厨房,准备吃阿姆给他留下的剩饭,突然有位少年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鞭子,他就是郑青同父异母的兄弟郑敏,只比他小一岁,穿着华丽,显然在家里享受的待遇大不相同。
郑青一看是郑敏,就没有理他,继续去吃他的饭,而郑敏一看这情形已经勃然大怒,一扬鞭子,一下子就把郑青碗里的饭打翻在地。
“你……”郑青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怎么,你还想造反不成,”郑敏蔑视的道:“我爹在前面等你,哼,有你好受的。”
郑敏说完拧身就往外走,一扭头看着郑青还站在原地就吼道:“怎么还不走,要用轿子抬你吗?”
郑青没有啃声,默默地跟着郑敏走向前院,看来今天免不了一顿打,这他都习惯了,打就打吧,反正现在身上也到处都是伤。
来到前厅,父亲郑季和管家已经在里面了,郑季一脸怒容,而管家却在一边幸灾乐祸,而他的这个弟弟郑敏更是一进来就道:“爹,我把这个野孩子给你叫来了。”
对郑青来说,尽管他也是郑季的亲生儿子,但由于他母亲身份卑微,生活艰苦,怕养不活他,想着让他跟着亲生父亲总归能好一点,但他这个郑季在外面生的孩子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没有被当作儿子看待,甚至连个家奴的待遇都没有,不光郑季经常寻事打骂,就连他另外两个儿子对这个哥哥不认不说,从小到大也是百般羞辱,骂个野孩子那是轻的,为了能活下去,这些郑青都忍了。
“管家说你身上到处都是伤,”郑季阴沉沉地道:“这些伤哪里来的。”
郑青瞟了管家一眼,没有吭声。
“我问你话呢,你哑巴啦?”郑季厉声喝道。
“打架打的。”郑青轻声道,但他很平静。
“我把你个孽障,又跟人打架……我打死你。”郑季从郑敏手里夺过鞭子,劈头盖脸的抽在郑青身上。
小时候郑青挨打,他会哭会闹,有时还会跑,自从他开始偷偷的跟师父学内功,学剑法,他就没再跑过一次,也没有哭过一次,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学好功夫,一定要离开这个家,为了这一点,他愿意什么苦都吃,什么罪都受,何况他现在已经是个小伙子了,他现在扛打的能力已经强多了,就算是被这个从不喜欢他的父亲打十几鞭子,也不及翁锐在他的要害上戳一下疼。
郑季打了一阵子,打累了,边喘气边说:“你说,你去跟谁打架了,又给我惹什么祸了?”
“我没有给你惹祸。”郑青倔气地道。
“哼,还敢嘴硬,”郑季的火气又上来了:“要是把人家小孩打坏了,还不是要我去给人家赔不是?”
“我不用你给谁赔不是。”郑青继续倔然道。
“那你说,到底和谁打架了?”郑季道。
郑青不吭声。
“你说不说?”郑季道。
郑青还是不吭声。
“我让你不说,我让你不说…”气急败坏的郑季抡起鞭子又是一顿毒打,是在打不动了,就把鞭子扔给早就等到一边的郑敏:“你给我打死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郑敏早就手痒了,他在外面就是个怂货,回到家里就可以欺负这个哥哥,并且和他的另外一个兄弟从小一直欺负郑青到大,郑青稍有反抗,就会遭到郑季的毒打,所以郑青以后就再也不反抗了,这更助长了这俩儿子的嚣张气焰。
郑敏一鞭子一鞭子抽在郑青身上,打得他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但郑青还是一声不吭在那里站着。就郑青现在的功夫,他就算把这里的人全打一遍也绝不在话下,但他答应过师父,不会在别人面前随意展示他教的武功,何况在他心里,尽管郑季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个父亲,但他知道他毕竟是父亲,他要打他他就得挨着。
随着郑青长大,他干活的眼色也多了,使得郑季打他的机会也少了,但这次郑季发这么大的火,打得这么狠,郑青的这种反应似乎是郑季以前没有看到的,到最后倒是他有点手足无措,下不了台,直接对管家一声大吼:“把他给我赶出去,今天不要给他吃饭。”
就这样,郑青第一次被赶出了家门。
第三章 冲突-6:说理
对于郑青来说,从小到大挨的打不计其数,那时他小,害怕、委屈、无助,他所表现出的就是恐惧和顺从,但现在的郑青,身上的伤比原来更重更多,但他却不感到有多么疼痛,他表现出的是一种漠视,是一种超脱的感觉,好像他父亲郑季和他兄弟郑敏打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什么人似的,这显示出的是一种抗拒,一种无畏,这让郑季感到压力,感到愤怒,非常非常的愤怒,也使得气急败坏的郑季破天荒的将郑青赶出了家门。
看着身后被重重关上的大门,郑青忽然感到一身轻松,他从来就没有觉得墙内的那个家属于自己,但他却不得不待在那里,现在被赶出来倒像是给他卸了一个包袱,更为神奇的是他再没有害怕,心中也没有委屈,涌现在心头的只是一种轻蔑。
但不管心情如何好,但身上确实很痛,肚子也很饿,在这黑乎乎的夜里,郑青没有了方向。由于在家里受到歧视,在外面的所有小孩也都跟着他那两个兄弟欺负他,他不爱说话,也没有朋友,只是到了十岁和翁锐打了一架后,他不但有了兄弟,还有了师父,这是他最快乐的几年时间。现在师父远在天边,但兄弟却在不远处,稍作犹豫,郑青默默的走向了翁家。
郑青到达翁家时时辰已交入亥时,当被敲门声叫醒的翁老将军看清是郑青时,开始有点吃惊,但他即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二话没说,把郑青领到他住的内屋,看到他口干舌燥的样子,先给了他点水喝,唤醒儿媳惠氏赶紧去做点饭,这一折腾,全家人都又点上灯起来了,当然也包括刚刚进入梦乡的翁锐。
“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我们家来了?”翁锐睡意全无,看到郑青来了,他竟一脸兴奋。
“你还问,都是你惹的祸,”翁老将军轻声责备了一句:“你看让他回到家又挨打了吧!”
“你爹又打你啦?”翁锐这才发现郑青身上又添了很多伤痕,而这些都不是他弄的。
“嗯。”郑青点点头,倔强的他什么话也不想说。
“来,让我看看。”翁老将军示意郑青脱下外衣。
郑青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听话的开始脱衣服,但由于伤口和衣服的黏连,他脱得很艰难,眉头连皱。看到这个情形,翁锐上去给他帮忙,下手重了,疼的郑青“唉哟”一声叫了出来。
“你轻点,毛手毛脚的。”站在一边的翁奇对翁锐道,他自己也上去帮忙把郑青已经很是破旧的外衣给他慢慢脱下。
“啪!”翁老将将军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桌上,把桌上的水壶水碗都震得直响,也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他。
翁老将军看着浑身上下满是伤痕的郑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刚刚爆发出来的怒火,他想不通,这是要有多大的仇恨,才会狠心将一个孩子打成这样,这样的人还配做一个父亲吗?!
“你去把你的干净衣服拿一身来,”翁老将军对翁锐道,又对儿子翁奇道:“你去打盆热水,顺便拿一下药箱,我给这孩子处理一下伤口。”
“不用了,翁家祖父,我能行。”郑青有点不太自然。
“这怎么行,”翁檀老将军道:“不处理一下要感染了就不好办了,听话。”
翁老将军的话平和而又有威严,郑青听着心里暖暖的,他也是个孩子,他也渴望有人关怀,他不再吭声,倔强的眼里却沁出泪花。
翁老将军慢慢地清理着每一处伤口,慢慢的给每一处伤口涂好药膏,整个过程郑青只是有时候微微皱眉,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这让翁老将军不由心中暗暗赞叹,这孩子的意志力确实不是一般的强,能扛大事,说不定将来真能成为一个将军。
涂好药,翁老将军让郑青穿上翁锐拿来的衣裳,尽管有点小,但总比他原来破破烂烂的衣服好多了。
这时,惠氏已经做好了饭,轻轻地放在郑青跟前,很心疼道:“孩子,赶紧吃吧。”话没说完,自己就先抹起了眼泪。
郑青看了看翁老将军,翁老将军点点头,他又看了看翁锐,翁锐笑着给他说:“赶快吃吧。”
郑青不再犹豫,上去就是一大口,他实在是饿坏了,但他马上又吐了出来,因为饭太烫了,惹的在场的人都笑出声来,惠氏赶紧道:“孩子,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郑青吹了吹,开始慢慢的吃,吃着吃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他感觉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也从来没在这么多人热切的关注下吃过饭,他在这里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他忽然好想自己的娘,自己的姐姐,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郑青吃得很慢,但他吃的很多,十五岁的孩子正长身体,何况他又饿了很长时间,直到他自己很不好意思的抹抹嘴,一再表示不要了,翁老将军这才笑吟吟的问道:“你是跑出来的?”
郑青摇了摇头:“我是被他们赶出来的。”
“那你今天就不要回家了,就在我家和我住。”翁锐急道。
郑青抬头看了看翁檀老将军,翁老将军点了点头,摆摆手“你们去睡吧,晚上别闹了。”
两个孩子答应着去睡了,看着孩子的背影,翁老将军百感交集。他带领全家来此隐居,本来是躲祸来的,在这里没人知道有个老将军翁檀,当地人只知道有个很温和的老人翁朴,平时为人低调,从不与人发生争执。这一切为的是能避人耳目,让一家人安安静静的生活,但今天,在他心里却又生出一种豪迈,他明天要为郑青去会会那个无名小吏郑季,他倒要看看,一个父亲怎么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翁老将军就带着郑青去了城南的郑家。翁锐嚷着不要让郑青回去,就住在他们家,但翁老将军知道郑青有家,没有他们家人的允许,这么做也不合情理,只是说送郑青回去和他爹说说,要他以后不要再打郑青,这才把翁锐平复下来。翁老将军想得更多,郑季是当地小吏,这么招摇的事还是不能做,否则对这孩子以及对他们一家都没有好处。
当他们到达郑家的时候,管家已经在门外焦急的转圈了,看见他们过来,就毫不客气的冲郑青吼道:“你这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放羊去!”
“这位是郑家的管家吧?”翁老将军温和的问道。
管家一看这位老人,穿着很是朴素,但温和中却带有一种威严,站在他跟前就有一种压力,见他问话,就赶紧堆上笑脸:“是,是,您是…?”
“我是昨天和这个孩子打架的那个孩子的祖父,”翁檀道:“烦请管家通报一声,我要见一下你们的家主。”
“好,我这就去通报。”管家瞪了郑青一眼,赶紧入门而去。
不一会功夫,就听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阵阵的骂声:“那个孽畜在哪里?看我不打死他!”
从郑家院里出来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刚才的管家,另一位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的衣着还算华贵,头上的发髻也挽得整整齐齐,中等个头,身材有点偏瘦,就是这张脸不怎么好看,一看就是那种气量狭小、喜欢钻营的人。他一看到郑青,甚至无视翁檀老将军的存在,一晃手里的鞭子又骂开了:“你这个孽畜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你还说不会给我惹事,你看人家都追上门来了。”说完又要去打郑青,被翁老将军拦了下来。
“想来你就是郑季郑大人?”翁老将军微微一礼。
“我没有这个逆子,你要想找事你就去找他,”郑季一指郑青:“你就是把他打死我也不管。”
翁老将军眉头一皱道:“郑大人,我并不是来找事的,我是来找您谈谈。”
“哦,你不是来找事的,”郑季脸上温和了一些,立马换了一种强调:“你是谁?你要找我谈什么?”
郑季的这种态度让翁老将军对这个人更为讨厌,但为了郑青这个孩子,他还是强忍着那股恶心道:“莫非郑大人要与老朽在这里谈?”说完,他还向周围看了看,远处已经有人朝这边眺望。
“好,那里面请吧。”郑季很不情愿的道,但面子还是要的。
郑季前面走,翁老将军随后,而郑青则跟在翁老将军后面,一行人客厅坐定,郑季道:“您现在可以说说您姓字名谁了吧?”
郑季说话的时候抠着他的手,连翁老将军看都不看,官不大,但脸上的傲慢一点也不少。翁老将军看了摇摇头,也不在意,道:“老朽姓翁名朴,见过郑大人。”
“嗯,”郑季头也没抬:“说说你要谈什么吧?”
“您昨天又打这个孩子了吧?”翁老将军看了一眼郑青道。
“他在外面惹事,我打他怎么啦?”郑季不以为然。
“我想这里面有些误会,”翁老将军道:“郑青这孩子我认识,他经常和我的孙子一起玩,很聪明,也很懂事,这回是两个孩子玩得手重了些,都受了些皮外伤,也不打紧,为这事就打孩子有些冤枉他了吧?”
“哼,他受不受伤不关我的事,”郑季道:“但敢在外面惹事,问话敢不回答我就要打。”
“怎么能不关你的事,”翁老将军有些气愤:“难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我根本就没想要这个孩子,是她母亲硬扔给我的。”郑季也粗声道。
这句话再次重重的刺伤了郑青,他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郑季,看样子真想冲上去揍这家伙一顿。
“怎么,你还想造反不成?”郑季看到郑青瞪他厉声喝道。
一旁的翁老将军拍拍郑青,让他稍安勿躁。
“但是你生了他,难道就不应该为此负点责任?”翁老将军道。
“我还要负什么责任,难道给他吃给他穿还不够吗?”郑季也似乎有点火了。
“但你负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翁老将军道:“孩子还小,不光是吃穿,还需要关爱、教育。”
翁老将军今天真不是来吵架的,他本来就想给郑季讲讲,郑青是个好孩子,将来会有出息,要善待于他,但面对这么一个没有仁慈之心的父亲,他真的有点火了,说的话也就重了,对他来说,像郑季这种小吏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是谁啊,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凭什么敢在这里教训我?”郑季一下子站了起来。
“哼,我就是一介布衣老农,”翁老将军很蔑视的道:“就凭你,还真不值得我教训!”
“好,那我就教训教训你,”怒道:“来人,给我把这个老家伙打出去。”
还真从外面跑上来两个家人,手里还拿着家伙,郑青一闪身挡在了翁老将军前面,翁老将军站起身来,把郑青推到一边,冲上来的两个家人手里的家伙刚递过来,就被翁老将军劈手夺了扔在一边。
“郑季,就你这么个芝麻小吏不用在我跟前张狂,我也不会和你计较,”翁老将军轻蔑地嘲笑道:“我只是可惜了郑青这么好的孩子。”
“那也不用你管,就是我把他赶走也由我。”郑季吼道。
“你不用赶,我自己会走。”这是郑青在郑季面前第一次吼叫,然后对翁檀老将军道:“翁家祖父,您不用和他说了,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了。”说完他把所有的人抛在这里,一扭头直接走了。
“你个孽畜,你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看着郑季歇斯底里的咆哮,翁老将军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的朝外走去,嘴里喃喃道:“可惜了这个孩子……”
第四章 惊变-1:揍了兄弟
这回是郑季这个父亲帮郑青下了决心。
郑青从记事起就一直过着没人关心、没人疼爱的日子,到了稍微大一点,他还要每天出去放羊,但实际上羊奶他没喝上几口,羊肉也只有啃骨头的份,即便这样,被兄弟和其他孩子欺负和挨打都是常事,从小就养成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的习惯。虽然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着离开这个家,但他很害怕,他不知道他能去哪里,所以他一直在忍着,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这最近五年来的生活郑青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识了很多字,读了很多书,他也明白了很多道理,他长大了,身体也长高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武功,尽管在师父眼里这什么都不是,但他确实在练武的路子上已经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他已经不是一个怕这怕那的孩子了,他已经不是一个谁想怎么安排就能怎么安排的人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而这一切,那个从来都不关心他的爹,那个势力小吏郑季,确是一点都没有觉察出来。
昨天挨打,他并没有怎么生气,就是想通了现在已经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但他还没有想好去哪里,怎么走。今天,翁家祖父出于好心,想和他的父亲谈谈,他明白是想让他有一个安静一点的家,只是想让他少挨点打,但父亲的表现实在让他太失望了,不是失望,而是太让他丢脸了,自私、势力、冷酷无所不用其极,待在这样的家里,后面是什么样子他想想都可怕,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哪怕是流落天涯他也在所不惜。
郑青回到自己住处,开始打理自己的行装,但翻来翻去,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一把师父给的用来练功的木剑,半本师父留下来的剑谱,几本翁锐给的书,还有几件破旧的衣服,他甚至都找不出一块用来包裹它们的布,最后他只好把那块脏呼呼的被子给撕了,那块结实的麻布里子正好可以做个包袱皮,反正这被子他以后也用不着了。
当他出了茅屋想离开的时候,他发现出去的路已经被堵上了。
堵住去路的是他的两个兄弟郑敏和郑理,还有一群平时就爱一起作威作福的小混混。郑敏今天一大早就给他的小伙伴讲昨天晚上是怎样狠狠地揍郑青的,打得这个家伙连大气都不敢喘,让这帮小混混听得很过瘾,他的兄弟连声埋怨,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叫上他。今天郑敏一看郑青被一个老头子带回来了,本来还想爹今天一定是可以把这家伙再暴打一顿的,但没成想来的那个老头还很厉害,不但拦住爹不让打,竟然和他爹吵上了。更可气的是,郑青不但没挨上打,他还神气得很,扬言要离开这个家,这怎么可以?如果这家伙真的跑了,以后我们还欺负谁去?不管怎么样,今天先把这家伙狠狠地揍一顿再说。你还别说,他的话还一呼百应,真的聚集了不少人来。
“你们要干什么?”郑青很平淡地问道。
“你这个小偷,你把我们家的东西放下?”郑敏厉声道。
“什么是你们家的东西?”郑青觉得有点好笑,他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很脏很臭,平时除了阿姆从来就没有人到过这里,怎么一下子倒有了他们家的东西,看来他们是来找茬的。
“你手里的那把木剑就是,你包袱里的东西都是。”郑敏理直气壮地道,还不忘环视一下周围的小伙伴,很是得意,其实他想这把木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
“这是我的东西。”郑青道。
“什么你的东西,”郑敏很霸道的道:“我爹说了,连你都是我们家的。”
“哼,你爹不是让我滚蛋吗,他不是说没我这个儿子吗,”郑青没好气的道:“怎么这会我又成了你们家的了。”
“你当然不是我们家的儿子,”郑敏道:“你是我们家的家奴,你是我们家的狗,我们想让你走你才能走,不想让你走你就不能走,哈哈哈哈。”郑敏说完哈哈大笑,引得他的一伙小伙伴也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轻蔑和侮辱。
“你们笑完了吗?”等这些人笑的差不多了,郑青两手胸前一交叉,上前一步指着郑敏郑理两兄弟道:“你们两个,还有你,你,你……”他一下子就指出了很多人:“以前你们都合伙欺负过我,我不想跟你们计较,那时我不是怕你们,我是不想惹事,我还想待在这个家里,但现在不同了,我已经被赶出了这个家,我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要是你们还觉得我好欺负的话,你们今天都可以试试。”
郑青尽管还带着一身的伤,但他今天不再低眉顺眼,他站的很直,气场很足,并且话说得很自信,这一下子让这伙喜欢欺软怕硬的家伙嚣张气焰灭了一半,有些人已经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有的人已经开始偷偷地往后退。
“你,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郑敏一看军心要散,赶紧上前一步:“不把东西放下,你休想离开这里。”
“哼,你不是说我是你们家的一条狗吗,好,我这狗从今天开始就不做了,”郑青扬扬手里的剑:“东西是我的,我一定是要带走的,我到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东西给我!”郑敏一声厉喝,就和郑理两个人冲了上来,一左一右,一个来抢他手里的木剑,一个去抢他的包袱。
这哥俩已经有了一个成见,以前只要是他们看上郑青的东西,什么时候想要就什么时候抢,太小的时候郑青还会哭闹,再大一点,他们要抢他就让他们抢,从来都不反抗,而这两人也把此当做必然。但今天不一样了,他们刚一伸手,郑青让两人碰都没碰他的东西,猛一闪身,左右两脚,直接把两人踹翻在地。
“你敢打我,打他!”郑敏郑理两兄弟一起喊道。
你还别说,还真有五六家伙手持各种东西冲了上来,郑氏两兄弟也爬起来抄起早已准备好的木棍竹片加入到混战,但以郑青现在的功夫,这些家伙都是白给,他并没有太多用劲,只用一把没有出鞘的木剑,几个腾挪旋转,就把这伙人打得东倒西歪,还有不少想一起来欺负郑青的小混混看到这种情形,哪里还敢上前,拿着手里的东西直往后躲,有两个一看形势不对,扔下东西撒腿就跑了。
“你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你还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
郑敏长这么大哪受过这个委屈呀,发疯一般再次扑上来要和郑青拼命,但郑青最恨的就是人家叫他野孩子,没有爹管,没有娘疼,还要受人欺负,多少年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心头,直接冲上去一拳就把郑敏打倒在地,再踏一步抵住郑敏,雨点般的拳头落在郑敏的脸上、身上,开始还能听见郑敏的骂声,没过几下就只能听到“唉哟”“妈呀”的惨叫声,郑理一看不好,刚想拔腿逃跑,就被郑青一脚绊倒在地,骑上身去也是一顿暴揍,直打得兄弟两鼻青脸肿,郑敏的胳膊都被打断了,他还不想住手,这么多年了,他等着一天等的太久了。
“住手!”那两个逃跑的孩子已经把郑季给叫了过来,他一看两个儿子被打成这样,气得浑身颤抖:“打,给我打死他。”
跟他一起过来的几个年轻的家奴拿着棍棒就往郑青身上招呼,这时候的郑青也打疯了,看他们冲过来,拎着他的木剑也冲了过去,十几年的委屈一起爆发,手下不再留情,格空架打,弹腿劈拳,没过几招就把这些家奴打翻在地,没有一个能爬起来的,就连那个平时狗仗人势的管家都没有放过,一剑甩下去,估计他的膀子是要吊几个月了。
“反了,反了……”
郑季的话还没有讲完,就看郑青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伸手,直接抓住衣服把他拎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郑季在这个儿子面前从来都没有感到这么恐惧过。
郑青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睛恶狠狠得等着郑季,过了好一会才把惊魂未定的郑季放到地上,然后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郑季再也不敢骂这个儿子了,更不要说打了。
郑青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退后两步,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父亲,是你生了我,不管我喜欢不喜欢都躲不过去,”郑青站起来道:“但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过儿子,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比谁都清楚,但我识字、读书、练武你却一点也不知道,以前你和你的两个儿子,以及管家和这些奴仆做的所有的事我都不说了,我也不再计较了,这三个头就算是我谢过你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我和你之间的父子情份就算两清了,出了这个门,我不在和郑家有任何瓜葛。”
“你……”已经被惊呆了的郑季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郑青回头扫视了一下自己住了十几年的茅屋,绕过躺得横七竖八的这些小混混和家奴,他没有走他平时放羊出入也是他自己出入的边门,而是绕到前院,一身轻松漫步从大门而出。
出了郑家大门,郑青就再也没有回头看过。
第四章 惊变-2:查底细
眼前的景象让郑季有点不知所措,自己两个最心疼的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一个儿子的胳膊也被打断了,儿子叫来帮忙打架的六七个小孩也受了伤,自己带来手持棍棒的四五个家奴现在躺了一地,那个像跟屁虫似的管家现在也抱着一条胳膊在旁边嚎叫,而这一切,竟然都是拜他自己从来都不肯承认的那个像家奴一样的儿子所赐。他讨厌他,漠视他,他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可是他今天发现这个儿子已经长大了,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一身的功夫连他都感到惧怕,这绝不是他能想象得到的样子。
他只是平阳侯府下辖的一个小吏,因为会钻营,颇得侯爷赏识,经常会去侯府参与料理一些事务。十五六年前,因为有公事在侯府住了一段时间,在用餐时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帮他们打理餐食的女性家奴,看她颇有几分姿色,几经打听,才知道她是侯府中一个卫姓家奴的妻子,人称卫媪,尽管已经生过几个孩子,但这身形体态还是很标致,一时动了色心,在随后的接触中不时暗中挑逗,眉来眼去,秋波频传。
卫媪本是家奴,在侯府地位很低,能被有点身份的郑季看上,对她也是份荣耀。看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也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能被人关注和欣赏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甚至是炫耀的事,艰难度日的卫媪更是如此。如此过了不多时间,这两个人便偷偷好上了,几番**过后,卫媪竟然怀孕了。郑季本就是图一时快活,一看惹了麻烦,就赶紧趁机开溜,此后也不愿再见卫媪,这让卫媪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十月怀胎,卫媪生下一个男婴,在孩子周岁之后,她想着自己一家都是家奴,孩子待在自己身边永无出头之日,如果能把他送回生父身边,也许可以帮孩子找到一条更好的路。就这样,几经交涉,郑季总算答应把这孩子带回去抚养,既然进了郑家大门,这孩子也便随了父姓,取名郑青。
从这孩子进门的第一天起,郑季的妻子毕氏就很是排斥,和郑季大闹几场,直到郑季答应把这孩子像家奴一样养着他才罢休。郑青尽管留在了郑府,不光毕氏排斥,其实郑季自己也很不喜欢,这让郑季从很小就开始了悲惨的童年生活。
现在这个孩子长大了,十五岁了,并且还在不知不觉中长了很多本事,这让他感觉到很陌生,这还是那个他不愿看到的儿子吗?他似乎对此没有印象,迷迷糊糊,但这个孩子在打趴下一大堆人之后,却清清楚楚在趴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还响响亮亮地叫了声“父亲”,告诉他以后再也没有他这个父亲了,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好想他从来就没有来过,郑季的头很疼。
人就是这样,哪怕是块没用的石头,在自己手上可以随便扔,甚至是巴不得扔掉,但当别人要把它拿走时,总觉得它还是我的,总觉得他还有点用,或许觉得他比以前自己看到的好得多,甚至有点舍不得,不甘心。
在处理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后,郑季愣愣地看着站在一旁吊着膀子的管家,心里还在生闷气,他还没想好怎么善后。他本是个小吏,手里并没有可以动用的官家资源,一切还要他自己去收场,他现在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管家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个家本来就不大,这一仗打下来,家里连干活的人都找不够了,要是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再发火,估计他的另一条膀子都要保不住了。
过了好大一会,郑季才有点回过神来:“这个孽畜是在哪里学的功夫?”
“家主,我,我不知道。”管家诚惶诚恐。
“你个贼奴才,我养活你有什么用,”郑季怒道:“成天要你盯着他,现在他都变成这样,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郑季一气之下,站起身来就要去找鞭子,管家赶紧上前跪下拦住:“家主,我知道我该死,但现在还不是您发火打我的时候,您现在得想想我们怎么办,我现在还能给您跑跑腿办办事,您要想打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家伙能做管家嘴也是挺能说的,我现在还能跑,你要在把我打残了谁帮您办事呢?再说了,他把您气成这样,把我们都打成这样,不能让他想跑就跑了呀?你得拿个主意。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郑季知道这个管家平时鬼主意就挺多。
“我们得好好查查他。”管家道。
“嗯,”郑季道:“那你就去安排,去查查这个孽畜这几年到底是在哪里识的字,念的书,又是在哪里学的功夫?还有,要去查查他现在去了哪里?”
“是,家主,我这就去安排。”管家道。
“还有,”郑季今天一大早莫名其妙的给人骂了一顿,想想就生气:“你也去查查那个老头,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有什么背景?不出这口恶气我死不瞑目。”
“是。”管家答道,看看郑季没有再吩咐什么,就吊着膀子去安排了。
过了两天,管家兴冲冲的来报告。
“家主,我查到了。”管家一进门就道,由于过于兴奋,一下子闪着了那条吊着的膀子,疼得他直皱眉头。
“你查到什么啦?”郑季问道。
“我查到公子……”
“什么公子,是哪孽畜!”郑季愤恨地道。
“是,是,是那…那郑青。”
管家自从被打之后,就再也不敢轻视郑青,毕竟那也是主家的儿子,这么厉害的儿子说不定主家那天就认了呢,所以他只好叫公子,但就算是郑季在气头上叫他孽畜,他也不能跟着叫啊,所以“那”了半天,只好直呼其名。
“快说,查到了什么?”郑季道。
“是,”管家道:“最近几年,郑青确实是和一个叫翁锐的小孩在一起,他们经常在一起放牧,郑青的识字读书好像也是这个小孩教的。”
“是那个姓翁的老头的孙子吗?”郑季道。
“是的,”管家道:“不光写字读书,还有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摔跤练武。”
“是谁教的?”郑季道。
“我觉得应该是那姓翁的老头,”管家道:“他们家就住在城东,听邻居讲郑青最近几年经常去他们家,前几天挨打之后也去了那里,第二天就是从他家里被带到这里来的。”
“他真的会功夫?”那天翁老将军只是一出手就把那几个家奴给撩趴下了,开始郑季以为是自己的家奴太差劲,后来想想那是几个小伙子啊,他一个老头有那么大力气?他就怀疑这个叫翁朴的老头有点功夫,还没想到是真的。
“恐怕他还不是会功夫那么简单,”管家很神秘的道:“恐怕翁朴这个名字都不一定是真的。”
“你这什么意思,”郑季一下子来了兴趣:“难道他不是本地人?”
“不是,”管家道:“我让人问过附近的邻居,说他们是十二三年前从外地搬来的,刚来的时候还有点赵地的口音。”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郑季道。
“家主您想想,”管家道:“十二三年前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想想,十二三年前,那时是七国之乱啊。”郑季道。
“您再想想看,”管家道:“当年赵王是怎么被灭掉的?”
“赵王?”郑季思索道:“当时是以曲周侯郦寄率兵攻打赵地,一开始还挨了打,后来因为赵王刘遂手下大将翁檀离奇失踪……”郑季突然睁大眼睛:“你是说他就是那个离奇失踪的赵王的大将翁檀?”
“我还不能确认,”管家道:“但家主您想想,十二三年前翁檀一家失踪,而这个地方又搬来了一家姓翁的,还是赵地口音,并且还会功夫……”
“你不用说了,肯定是他,”郑季露出一脸阴森的笑容:“哼,一个赵王的余孽,还敢上门来指责我,看我怎么弄死你!”
“家主,这事要好好合计合计,”管家道:“当时为平七国之乱,斩了十万首级,可见皇上对背叛朝廷者多么憎恨,而找到一名叛国余孽,而且还是位大将,这是多大的功劳啊,说不定家主您还可以……嘿嘿。”
“嗯,不错,是得合计合计,”郑季已经感受到了平步青云的日子,好好地享受了一番,然后才回过神道:“你再说说那个孽畜去了哪里?”
“这个…”管家略一犹豫:“听说他去了平阳侯府。”
“什么?”这倒是让郑季吃了一惊。
第四章 惊变-3:平阳骑奴
平阳侯府西夸院后面的一间小屋内,有个妇人在低声地哭泣,哭得很伤心,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大男孩,身高已经与成人相仿,虽然脸上稚气犹存,但神色淡定,目光坚毅,他一直站着,也没有阻止妇人哭泣,直到她慢慢停歇下来。
“娘,您不用再费心了,”男孩道:“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再回到哪里去的。”
“你还是个孩子,你说你现在能到哪里去?”妇人又抹上了眼泪。
这个大男孩就是郑青,而这个妇人就是他娘卫媪。郑青自从一岁多被母亲送到郑府,他就很少见到母亲,开始一年还有一两次,到后来就是几年也见不上一次,倒是姐姐们还会经常偷偷地来看他,并告诉他母亲的消息。他知道母亲就在这里,也知道她很难,所以他也从不来打扰她,他也从不恨她。这次是自己下定了决心要离开那个让他不堪回首的家,他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他只想在临走前来看看他们,也许这也是永别。
“我现在长大了,我哪里都能去得了。”郑青道。
“到外面去闯荡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卫媪道:“你住哪里?吃什么?喝什么?谁为你缝补衣裳?”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生了他,本想给他更好的生活,但却因此让孩子受了更多的苦。从她心里来说,她也不愿看到孩子再在那里受罪,她也曾想过让孩子再回到她身边,但这么大的孩子想回到侯府也不是她想想就能办到的,但真让这孩子一个人出去闯荡,她说什么也是不放心的。
“娘,您别哭了,”郑青道:“我现在什么都能干,有的是力气,我可以去给别人干活,我还会武功,我也可以去投军。”
其实郑青骨子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之所以那么刻苦的去练功,就是为了有一天在战场上杀敌立功,成为大将军,哪他的母亲、姐姐就可以不再为奴,就可以像富庶人家一样过上安稳的日子。
“你会武功?跟谁学的?”卫媪很是吃惊。
“这个不能告诉您,”郑青脸上露出难得看到的笑容:“我不光会武功,我还识字,我还读了很多书。”
“哟,弟弟现在厉害了吗,哈哈。”说笑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穿着靓丽的女子。
“姐姐。”郑青说着就拜了下去。
进来的是郑青的三姐卫子夫,她是平阳侯府的讴者,也就是歌女,长得楚楚动人,聪明伶俐,且生性善良仁厚,善解人意,颇得平阳公主赏识。卫子夫很疼爱这个弟弟,因为他从小就不能待在母亲身边,而且还吃了不少苦,她和其他几位姐妹也偷偷去看过他,并且给他带好吃的东西。今天她本在侯府伎所排练歌舞,听得弟弟归家,就赶紧告假赶了过来,生怕他走了就见不到了,谁成想一到门口就听到了母亲和弟弟的谈话。
“子夫,你来了,正好说说他。”卫媪一见女儿来了,就赶紧说,在她这几个孩子中,平时就数卫子夫最有主意、最有见识了。
“娘,弟弟刚回来,你让我说什么呢?”卫子夫笑着道。
“你还笑,我都急死了,”卫媪道:“他跟那边的爹爹吵了架,还打了那边的兄弟,还离家出走,说再也不回那边去了。”
“为什么打架?”卫子夫道。
“我在外面和朋友练武回来晚了,还受了点伤,他就说我打架惹事,打我,还不给我饭吃,还把我赶出了门,”郑青道:“我要走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拦住我要抢我的东西,还想动手打我,就被我打了。”
郑青说得很简单,但卫子夫上前看到弟弟身上那么多的伤就心疼地哭了。
“娘,”卫子夫道:“弟弟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你知道吗?那个人就不配做父亲,要我说,弟弟要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那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说得轻巧,”卫媪道:“他才十五岁,现在出去他能干什么?他在外面怎么生活?”
“这倒也是,”卫子夫想想道:“要不我去求求公主殿下,让他留在侯府做点事。”
“这行吗?”卫媪有点不太相信,那得多大的面子啊。
“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们在说弟弟读过书练过武是吗?”卫子夫问道。
“是的。”郑青道。
“你的书读到什么程度了?”卫子夫道。
“我读过《论语》,读过《道德经》,还有其他的一些书。”郑青道。
“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卫子夫道。
“我也不知道,”郑青道:“我觉得普通人五六个人也打不过我。”
“哎呀,我的兄弟真的了不起了,”卫子夫道:“公主殿下要经常出门,也需要一个随身伺候保护的男丁,前两天还听她说起这事,我看行。”
“那怎么给公主殿下说呢?”卫媪道。
“这个我来想办法吧。”卫子夫笑得很自信,陪着母亲和兄弟说了一阵子话就走了。
在平阳侯府的伎厅,平阳公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群讴者排练,不时还指导一下,看了一阵有点累了,刚想离开,就看见卫子夫低着头抹着眼泪走了进来。
“子夫,你怎么啦?”平阳公主问道。
“回公主殿下,没什么的。”卫子夫赶紧跪下行礼。
这个平阳公主可不简单,她是当今天子汉景帝刘启与皇后王的长女,太子刘彻的同胞长姐,原封号阳信公主,因嫁给开国功臣曹参曾孙平阳侯曹寿,所以又被称为平阳公主,地位颇为崇高。平阳公主生性温和,对待身边的下人也是颇为关怀,卫子夫也是她非常爱惜的一个讴者,所以见此才有一问。
“怎么,有什么难处还不肯跟我说吗?”平阳公主笑吟吟地道。
“奴婢不敢,”卫子夫道:“只是些家事罢了。”
“什么家事能让你如此伤心?”平阳公主道。
“是关于我弟弟的一些小事。”卫子夫道。
“噢,那我倒要听听了,”平阳公主道:“你起来说话。”
“是,”卫子夫站了起来回话道:“我有个兄弟在郑家,这个您知道的。”
“嗯,是那个郑青吧,”平阳公主道:“你刚才去看的就是他?”
“是的,公主殿下。”卫子夫道。
“他怎么了?”平阳公主道。
“回公主殿下,”卫子夫道:“他在那边过的并不好,吃了很多苦,因为那边的兄弟欺负他,他就把人家给打了,结果被那边的父亲赶了出来,我娘让他回去他不肯,要去闯荡江湖,因为担心他所以适才失态,还请公主殿下赎罪。”
“哪里就罪不罪的了,”平阳公主道:“你那个兄弟多大了?”
“回公主殿下,”卫子夫道:“他已经十五岁了,是个大孩子了,都比我高了。”
“那他都学过些什么?”平阳公主道。
卫子夫就把郑青从小放羊,又不知从哪里识字念书练武的事情告诉了平阳公主,这倒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你那个兄弟还在吗?”平阳公主问道。
“在。”卫子夫轻声答道,心里怦怦乱跳。
“那你去把他叫过来我看看。”平阳公主道。
“这合适吗?”卫子夫的神色似乎知道了平阳公主的想法。
“去吧。”平阳公主笑着道。
“是。”卫子夫退后两步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一会,卫子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大男孩,确实比卫子夫要高上一头。一到跟前,卫子夫就对郑青道:“见过公主殿下。”
郑青赶紧趴在地上磕头:“见过公主殿下。”
“把头抬起来。”平阳公主道。
郑青很羞涩的把头抬起来,瞟了一眼平阳公主赶紧把眼神低下。
“嗯,不错,”平阳公主笑着点点头,这个头,这长相,她确实都很满意:“你起来回话。”
郑青这才站了起来。
“听说你还读过书,练过武?”平阳公主又问道。
“是。”郑青答道。
“跟谁学的?”平阳公主道。
“回公主殿下,”郑青道:“师父是个奇人,他从来都不许我们问他是谁,教过我们俩之后就走,过很长时间又回来教我们,他是谁他住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你是说还有一个和你一起学武的孩子?”平阳公主道。
“是,”郑青道:“他叫翁锐,是个放牛的,我是放羊的,因为我们俩打架被师父看到了,说我们俩都是练武的材料,要我们结拜成兄弟,并教我们武功。”
“哈哈哈,”平阳公主开怀大笑:“这倒真是个奇人,他长什么样子,能说吗?”
“不敢隐瞒公主殿下,”郑青道:“他是一个骑着牦牛的道士。”
“嗯,看来又是一位方外高人哪,”平阳公主慨叹一声继续问道:“你会写字吗?”
“会写,但写得不好。”郑青道。
“唉,”平阳公主叹口气:“一个放羊娃,能识字写字就不错了。”
平阳公主的慨叹显然也感染了郑青,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不少,头也低了下去,这倒使平阳公主一下子注意到了他身上的伤痕。
“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伤?”平阳公主道。
“这……”郑青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是你父亲打的?”平阳公主道。
“不全是,”郑青道:“一部分是我们练剑时伤的,其他的是他打的。”
“这个郑季真不是个东西,”平阳公主愤恨道:“那他打你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不是会武功吗?”
“他是父亲,我不能反抗。”郑青道。
“唉,”平阳公主又一声叹息:“为子受委屈也不忘孝道,难为你了。”
“谢公主……”郑青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既然不愿回去,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骑奴?”平阳公主道,看来她早已想好了。
郑青非常惊讶的看了平阳公主一眼,又看着姐姐卫子夫,见姐姐使劲地点头,便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的蹦蹦响:“我愿意侍奉公主殿下。”
“哈哈哈,好,”平阳公主笑道:“子夫,你可要好好地把你这个兄弟给收拾收拾,他可不能就这样跟我出去。”
“谢谢公主殿下,我一定把他收拾好。”卫子夫赶紧道。
“郑青,”平阳公主道:“侯府有很多规矩,跟我出去也有很多礼仪,有人会教你,你要好好地学。”
“是,公主殿下,”郑青踌躇道:“只是……”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平阳公主笑道。
“我离开了郑府,那里我再也不想回去了,”郑青道:“我不想再姓那个姓了。”
“呵呵,这还不简单,”平阳公主道:“你们家这边的孩子都姓卫,那你也和他们一样姓卫吧。”
“谢公主殿下赐姓。”卫青跪在地上再次磕头谢恩。
第四章 惊变-4:告密
自从得知翁朴老人是原赵王手下的翁檀老将军时,郑季确实自己激动了好几天,一份现成的功劳摆在眼前,搁谁也会有点按捺不住。但过了几天,他慢慢冷静下来,觉得这事没他想的那么简单,这里面还有几个问题要解决。
第一个问题,他该向谁去报告这事。他只不过是平阳侯府下辖的一个小吏,尽管平阳侯曹寿对他还不错,但那又能怎么样,单就平阳侯府内比他地位崇高的人多了去了,况且他所认识官场的人里面除了平阳侯府的人就没几个,就算是跟着侯爷认识几个外面或者朝廷的人,但他认识人家,人家也未必会认识他,直接找上去能不能见到面都两说。
第二个问题,谁会相信他的话。尽管当年七国之乱这件事闹得很大,朝廷也动用了极大的物力财力,最后才把叛乱平复,该报功的报功,该领赏的领赏,现在这事都过去十多年了,还会不会有人关心这件事,就算他说出去,谁会相信他的话。
还有一个问题,也是他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假如这是一份极大的功劳,那能够给出这份功劳的也是极高的位置,甚至是圣上才能裁决,这他说什么也是够不着的,说不定这功劳下来到了他这里可能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怎么去报这也是个难题。
郑季一个人在家思之数日,最后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先到平阳侯那里探探口风。
平阳侯是个世袭的爵位,因为祖上是开国元勋,所以地位崇高,有封地,有荣耀,但实际并无多少权力,但就算这样,他在朝堂之上的人脉关系也不是郑季这么一个小吏所能想像的,要不怎么能把当今天子之女,当朝太子的同胞长姐下嫁给他呢,现在的平阳侯曹寿不是一个很功利的人,但他的眼界还是有的,问他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
“属下给拜见侯爷。”在平阳侯府前厅,郑季深深地给侯爷施了一礼。
平阳侯曹寿年岁也就四十岁上下,本当正值壮年,但看起来身体不算很好,脸上有点血气不足。他脸色还算平和,看到郑季也是微微一乐:“郑卿,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属下告罪了,”郑季满脸堆笑:“近些日子属下身边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但也忙的团团转,没有来给侯爷请安,请侯爷见谅。”
“呵呵呵,”平阳侯轻笑一声:“既是忙也不必这么拘礼。”
“那怎么行,侯爷这里一定是要来的,”郑季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前一阵子外出,偶得一只有些年头的山参,知道侯爷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所以特地送来,给您调养调养身子,也算是属下一点心意。”
“如此有劳郑卿了,”侯爷一挥手:“看座。”
有人给郑季搭上了座位,并给他端上一杯茶。郑季有点受宠若惊,赶紧施礼道:“谢侯爷。”
“嗯,说说你来什么事吧。”这平阳侯又不傻,郑季好久不来,这回莫名其妙的上门,侯爷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让侯爷见笑了,”事情总是要说的,客气一下也就是了:“犬子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呵呵,你说的是卫青的事吧。”侯爷道。
“卫青?”郑季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这你还不知道吧,”侯爷道:“他现在不愿回到你那里,连你的姓他也不要姓了……”
“这个孽畜。”侯爷还没说完,郑季就低声低估了一句。
“嗯……?”侯爷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属下失言,侯爷赎罪。”郑季赶紧施礼。
“听说你对这个孩子不怎么好啊。”侯爷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喝了口茶,对郑季的脸色也就淡了许多。
“也没有,”郑季心里有点虚:“就是家里缺人手,让他去放放羊什么的。”
“你经常打他?”显然侯爷知道的并不只是放放羊那么简单。
“小孩子顽劣,总是要教训教训的。”郑季也不敢多说,倒是更加深了对卫青的嫉恨。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亲生的,教养他们也是你的责任,”侯爷有点责备的口吻:“在家里不能公平对待,让他心生恨意,这就很不应该了。”
“侯爷教训的是,”郑季显得很诚恳:“我这就把他领回家去,好生对待,也不辜负了侯爷这番美意。”
其实对郑季来说心里恨死了,提这个儿子本不是他今天来的本意,他只是想有个开头的话题,没成想这家伙来到这里还告了他一状,让侯爷这一通训,他还得装作很愿接受的样子,因为他后面还有别的事要谈。
“这倒不用了,”侯爷道:“我看这孩子不错,公主也喜欢,就留在府上给公主做个骑奴吧,你意下如何?”
毕竟这儿子名义上还算是郑季的,侯爷有此一问也算是给郑季一个面子,这点郑季当然明白。那天卫青一走,他就知道这个儿子再也回不来了,对他来说本就无所谓,现在有这个面子,当然顺水放舟了。
“能得到侯爷和公主殿下赏识,那是他莫大的福分,”郑季道:“就依侯爷和公主殿下的主意,让他留在侯府吧。”
“如此甚好,”侯爷道:“将来这孩子有出息了你也脸上有光。”
“谢侯爷抬爱,”郑季假装犹豫了一下道:“另外还有件事情不知该不该讲?”
“你都讲出来了还有什么该不该讲的,讲吧。”平阳侯觉得郑季今天就是为儿子卫青的事来的,既然这事都谈妥了,那就没有其他的事不能谈了。
“那我就说了,”郑季道:“前两天这孩子和我怄气离家出走,到晚上都没有回家,我放心不下派人出去寻找,找着找着就找到了和他经常一起放牧的那个翁家小孩家里,虽说人没有找到,但却在哪里发现了一些情况。”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停了下来,看着平阳侯曹寿。
平阳侯这时才琢磨出点味来,他对这个郑季还是有点了解的,嘴很能说,脑子也灵活,但心眼子有点小,有点势利,按说他这种人对于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孩子跑到哪里去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关心的,但今天一反常态来问这件事平阳侯本来就感到有些奇怪,现在终于扯到别的事上,平阳侯感觉到这可能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用意。
“哦,什么情况?”平阳侯似乎无意问道。
“我觉得这翁家的老人翁朴有点像十几年前的一个人?”郑季道。
“谁?”平阳侯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当年参与七国之乱的赵王手下的一位大将翁檀。”郑季说完就一直盯着平阳侯看。
“谁?”平阳侯再也不能淡定了,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但很快,他就回复了常态,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在平阳侯心里还是相当震惊的,这个翁檀的故事他是听说过的,但他既不带兵打仗,也很少参与朝政,所以这些事听听也就算了,跟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他知道,这种谋逆的罪名都是重罪,当年参与起事的人基本都被杀掉了,就算是逃过这一劫的要是被挖出来,那也免不了一死。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再去追究这些事了,但郑季一个侯府小吏却来提这件事,还在自己的封地内,他心里在想什么?
“翁檀。”郑季倒是答得很淡然,他知道平阳侯知道。
“是你猜测还是有什么证据?”平阳侯这时也不能在假装不在乎这事了。
“这证据吗还真说不上,”郑季道:“但他们家是十几年前搬来的,那时候正是七国之乱的时候,刚来的时候一家人还是赵地的口音,他们姓翁,这个翁朴还会武功。”
“就这些?”平阳侯还是淡淡地道,他知道,所有这些就几乎可以判定这个人就是翁檀了,但他却不能顺着郑季的想法讲。
“侯爷觉得这些还不够?”郑季道。
“哼,”平阳侯冷哼一声,他对郑季的这种反问很不满:“那时候到处都是战乱,赵地的人逃荒过来的也不少,为了防身练点功夫的人大有人在,不能凭人家姓翁就给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吧。这事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托皇上的洪福,天下太平康顺,哪来那么多谋逆之人呢?”
平阳侯的意思很明确,他很反对去翻这种过去老账的做法,他自己又不会用这种方式去领功,也就是最好太太平平。但他知道,郑季这个人很会钻营,有了点好处他什么事都会做,在他这里说不通,也不见得他不会到别出去说,要说证据,其实太简单了,找一个当年认识翁檀的人来认一下就是了,当年和他打过仗的以及赵地降卒里面这样的人不少,但他还是弄不明白郑季为什么会去关注这件事。
听侯爷的意思没觉得这是件大事,郑季心里有点失望,好在他知道平阳侯不是那种喜欢把事情搞大的人,他也没抱那样的希望,他只是来探探口风,看平阳侯刚才的反应,这应该是条大鱼,这倒激起了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做下去的**。
“那看来是我多虑了,”郑季道:“我只是想,在侯爷的封地上不要出什么乱子就好。”
不管郑季心里怎么想,这句话到让平阳侯听出一丝威胁的味道,他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以后得好好在意一下这个小吏了。
“既如此我倒是要谢谢郑卿了,”平阳侯道:“太太平平最好了,不管谁想去打破这种太平,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也算是对郑季的一个警告吧。
“既然侯爷这里没别的事,属下就先告退了。”郑季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
“嗯。”平阳侯嗯了一声,脸色淡然。
看着郑季离去的背影,平阳侯曹寿忽然觉得这人不光有点可恶,还有点可怜。
第四章 惊变-5:查清原委
平阳侯曹寿最近几天心里一直不是很安宁,按说郑季这么个小吏说的什么翁檀的事他本不该这么上心,但他却总会想起这件事,有点翻不过这一篇。凭他的地位,就算是翁檀被抓,他只要推说不知此事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这事发生在自己的封地上总归不好。还有郑季已经来告诉过自己,尽管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这家伙为什么要提这件事还没搞清楚,现在还不知他的那些话能不能堵住他的嘴,万一这事闹起来,或者有人在朝堂之上再多个嘴,那也是有些麻烦的。
其实顺着郑季的思路去走也是一条路,只要派人去把翁朴一家人抓来一问,要是赵王余孽,直接押解进京交给皇上了事,但现在是太平盛世,皇上身子也不太好,当年的事也是皇家身上的一个疮疤,弄这么一出会不会惹皇上不高兴?况且当年那么多人因此领功受奖,这么做不就等于说人家把活没干完吗,招致非议恐怕也是难免的,这种踩人进阶的事他从来都不屑做。再说郑季现在的表现很让他讨厌,他非常不想随了他得意。
侯爷这几日有点情绪不高,平阳公主也注意到了,早饭后侯爷刚想离开,平阳公主微微一笑道:“侯爷,你今日吃的不多啊。”
“呵呵,没啥,”侯爷道:“不想吃了,就这么多吧。”
“莫非侯爷有什么心思?”平阳公主道。
“嗯,”侯爷舒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下道:“公主我们去后厅慢慢谈吧。”
公主随侯爷离开餐厅来到后厅,早有下人端来了热茶,侯爷一挥手,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公主,你前几日收了一个骑奴,对吧?”侯爷道。
“是啊,给你说过的,”公主道:“这孩子不错。”
“他父亲来过了?”侯爷道。
“你是说那个小吏郑季?”公主道。
“是。”侯爷点点头。
“他来干什么?”公主道:“莫非他还想把卫青要回去?”
“这个他到没那么大胆子,”侯爷道:“但这家伙曲里拐弯的谈到另外一件事……”侯爷就把郑季过来谈的事情和他的一些担心都告诉了平阳公主:“我有点担心这家伙惹出点乱子来。”
“这事还得先问问清楚,”平阳公主道:“他怎么就盯上了翁家,我想卫青可能会知道一些情况。”
“那就叫他来问一下。”侯爷道。
没多一会,卫青就被叫到侯府的后厅。他这两天在侯府吃得好了,也换上了一身光鲜的衣服,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一下子就成了一位很精神的内卫骑奴,他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卫青叩见公主殿下,叩见侯爷。”
“你起来说话,”平阳公主道:“仔细回答侯爷的问话。”
“是。”卫青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卫青,你是在和一个姓翁的小孩一起学武吗?”平阳侯问道。
“是。”卫青回答的小心翼翼。
“他叫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侯爷道。
“他叫翁锐,是他们家男孩里的老大,”卫青道:“他们家还有祖父,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你经常去他们家吗?”侯爷道。
“不经常去,”卫青道:“我和翁锐多数时候是在外面放牧时练武,有时候下雨天不用放牧了我就到他们家去练。”
“是他祖父教你们吗?”侯爷道。
“翁家祖父只是指点我们,”卫青道:“我们另外有个师父教。”
“他会武功吗?”侯爷道。
“应该会的。”卫青道。
“为什么说因该?”侯爷道。
“我只见过他指点我们,但没有看到他练过。”卫青道。
“你说的那个翁家祖父叫什么名字?”侯爷道。
“他自己说叫翁朴。”卫青道。
“那他还有其他名字吗?”侯爷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卫青道。
其实侯爷问到这里,卫青的后辈已经在冒冷汗,师父说过他叫翁檀,还说翁家祖父的事情不能说出去,否则就可能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公主和侯爷待他很好,他不想骗他们,但这事关翁家一家老小的性命,他说什么也不能说出去。
“大胆卫青,在我面前你竟然敢说慌,”侯爷一下子怒了,声音不大,但很严厉:“翁朴就是当年赵王手下大将翁檀,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吗?”
卫青一听顿时魂飞天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万分,嘴里的话都不成句子:“我不能说,侯爷,会杀头的,翁家祖父是好人啊。”
侯爷和公主对看一眼,这孩子还真不经诈,这个翁朴还真是翁檀,侯爷脸色更冷:“哼,还真是赵王的余孽,我这就派人把他抓起来送交朝廷处置。”
“不能啊,侯爷,”卫青头磕得蹦蹦响,额头都出血了,看来他对翁家一家的感情真是深啊:“翁家祖父是好人,他对朝廷是有功的啊。”
“好啦,侯爷,你看你把孩子吓得,”平阳公主起身来到卫青身边,把他扶起来道:“别怕,好好回答侯爷的话,你那个翁家祖父怎么对朝廷有功了?”
侯爷眯着眼睛,没有吭声,他也在等着卫青的回答。
卫青站起来抬手擦了一把流下来的鼻涕眼泪,顺了几口气,慢慢地道:“当年赵王刘遂跟着吴王刘濞造反,赵王要翁家祖父向匈奴借兵,翁家祖父不愿引狼入室,遗祸朝廷,在首战打了胜仗以后就悄悄地逃走了,这才使得曲周侯郦寄顺利平复赵地。”
卫青这段话说的很顺,说明他对这段历史很熟,也说明他对翁檀的做法很感兴趣,他所谈到的内容也使平阳侯曹寿暗暗吃惊。
“这是你那个翁家祖父给你说的?”侯爷道。
“不是,他和他们家的人从来都不谈此事,”卫青道:“是我们的那个师父猜透了翁锐的家世说出来的,还不要我们说出去。”
“你那个师父是谁?”侯爷道。
“我也说不准,”卫青道:“他从不许我们问他,他自称天枢子,外面人称他天枢老人。”
“天枢老人?道门三圣之一?”看来平阳侯对江湖的事也是颇有见识:“那确实是位高人啊。”
“那要照此说来,这翁檀老将军还真是有功于朝廷啊。”平阳公主道。
平阳侯点点头,他明白公主的意思,也许这就是解开这个死结的一个重要的关键。
“既然是他们家人不讲,你们也不说,为什么你那个郑家父亲会去查他们的底细?”侯爷问道。
“他干什么去了?”卫青这孩子又激动起来,他对那个父亲痛恨至极,听说他去找翁家祖父的麻烦就急了。
“卫青,仔细回答侯爷的话。”平阳公主赶紧提醒道。
“是,公主殿下,侯爷,”卫青马上感到了自己的失态,毕恭毕敬深施一礼:“是这么回事,有一天师父给我和翁锐教授剑法,我们俩对打,身上受了一些伤,也回去晚了,他问起我就说是和别人打架打的,他气恨不过我在外面给他惹事,就和他的儿子一起打我,并把我赶出了家,我没地方去就去了翁家,翁家祖父给我饭吃,还给我治伤,第二天他还把我领回去和他讲道理,给他讲不要打我,说他没有做好父亲,到最后两个人就吵起来了,他还要人打翁家祖父,把翁家祖父也给气走了。后来就是他们家的两个儿子带着很多人要抢我东西,被我打了,我也跑了出来。”
简单几句话,卫青基本上那个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平阳侯一直静静地听着,也没有立即表态。卫青讲的一些事平阳公主前面也问过了,只是没有这么详细,现在看着侯爷似乎也没啥要问得了,就对卫青道:“你先下去吧,今天说的这些事情也不要对旁人讲。”
“是。”卫青退后两步转身出去。
卫青出去后侯爷就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也有了笑意,看来要从一个孩子嘴里套点话也没有那么难,不仅有了一些小小的得意,平阳公主看侯爷情绪不错,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来侯爷的情绪不错,呵呵。”平阳公主道。
“呵呵,这样看来,也应该没有多大的事。”侯爷道。
“侯爷的意思是……”平阳公主在等着侯爷继续说。
“就算是郑季把这事捅出去了,我看也不会有太大的事,”侯爷道:“当年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翁檀逃走才给了曲周侯郦寄平复赵地的机会,此后关于翁檀的说法很多,但那时大家都急着报功,对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翁老将军不愿向匈奴借兵而带全家逃走,确实也算得上有功,真到了哪一步,我想这也说的明白,那时他手下的降将应该还有一些。”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必太过费心了。”平阳公主道。
“但也要做些准备,”侯爷道:“要让翁家知道一些,真要有人问起来或者有人来抓他们,他们该如何说,如何应对,如果现场就冲突起来人被杀了,就算是我们有天大的能耐也无济于事了。”
“侯爷说的是,”平阳公主道:“哪我就挑一个好天气到东郊去逛逛,呵呵。”
“呵呵,公主主意不错。”侯爷笑道。
第四章 惊变-6:示警
早上天气很好,按照平阳公主吩咐,卫青早就准备好了车辇。他身着一身新衣服,这是姐姐卫子夫特意给他缝制的,很合身,手里拿着他的木剑,这也是公主特别交代的,显得特别英武。这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带他出去,他把要准备的东西检查了很多遍,生怕出现一点点纰漏,就这样,他还是有点惴惴不安,双手暗暗地搓着,手心里满是汗。
平阳公主终于出来了,她由四名侍女陪着,身后还跟着四名侍卫,四名府丁,看到公主近前,卫青赶紧在车辇前单膝跪倒,躬下身子,平阳公主微微一笑,在两名侍女地服侍下踏在卫青的背上上了车辇,卫青起身站在车旁,虽身体有些僵硬,但心里确实激动。
公主的车辇出了侯府一直往东,出了城门没走几里就进了一片低矮的山谷,山谷不是很大,时窄时宽,错落有致。时值中秋,天气还有点热,但山里的景色已经变得非常好看,山顶上的树木,山坡上的果林,山下的庄稼,各有各的颜色,其间还偶或杂着一两个村落,有人影忙于其间,偶然间还可听到一两声牛的哞叫,好一派田园风光。
一行人慢慢走着,车辇上四周的围帘早已高高挂起,远处近处的风光尽收眼底。在离一处村落不远处有一大块空地,视野也很开阔,公主叫人停下车辇,卫青赶紧上前躬身跪倒,公主踩着他的后背下来,随处走走,伸伸懒腰,看样子很是惬意,最后在一处树荫下停住。
“我就在这里歇一会吧。”公主吩咐一声,立即有人拿过一把竹椅,并铺好锦垫,公主坐下后还在一旁摆了竹几,上面摆上各种小食。
公主吃了几口,似乎有些口渴,就吩咐道:“看看附近有没有干净的人家去弄些水来。”
平阳公主出门游玩又不是第一次,带水是必不可少的准备,这次也不例外,但公主还是说了要在附近找个人家弄水,并有意无意的看着卫青。自从公主停在这个地方,卫青的小心脏就怦怦的跳个不停,他虽侯侍在附近,但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这时公主发话,他似乎有点明白公主今天来这里的意图,他自己也不敢再装下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秉公主殿下,这个村子就是翁家祖父住的村子。”卫青道。
“哦,”公主笑得很灿烂:“这么巧啊,那你就去给我讨点水来。”
到了这个份上,卫青也没什么顾忌了,他应声“是”就退后朝村里走去。没过多久,村里就走出一行人来,卫青捧一个干净的瓦罐走在前面,翁檀老将军和他的儿子翁奇、孙子翁锐随后跟着,翁锐手上还有一把和卫青差不多的木剑。到了公主跟前卫青一放下水,翁檀、翁奇、翁锐就上前跪倒在地。
“草民翁朴携儿孙拜见公主殿下。”翁檀老将军道,他磕头,翁奇、翁锐也跟着磕头。
“哈哈哈,”公主轻笑一声:“老人家起来吧,我就是讨口水喝,惊动老人家就不该了,看来定是卫青多嘴了,该打。”
“是。”卫青应了一声一旁站立。
“谢公主殿下,”翁檀一行人起来道:“草民虽只有几间陋室,但还算干净,公主殿下可否移驾屋内歇息。”
“不啦,呵呵,”平阳公主笑道:“本来出来就是为了透透气,晒晒太阳,这要到屋里不就白出来了吗,呵呵。”
“公主殿下说的是。”翁檀应道。
自从翁檀一行出来,平阳公主就在仔细打量翁老将军,看他虽一身布衣,须髯飘飘,但却红光满面,气定神闲,完全没有普通人见到皇家之人的那种惶恐和不安,好一个历经沙场的老将军。尽管翁老将军经卫青简单一说他什么都明白了,但他现在却什么也不能说,公主也不直接问他什么,而是对躲在后面的翁锐感起了兴趣。
“你是翁锐吧,我知道你。”平阳公主笑吟吟的道。
“是。”我让上前一步,深施一礼。
“你是和卫青一起练剑的?”平阳公主道。
“是,公主殿下。”翁锐道。
“那你们就比试一下,让我也看看你们练的剑法。”平阳公主道。
翁锐看了一眼卫青,见他点点头,回过头来对公主道:“是。”
卫青现在是平阳公主的内侍骑奴,公主要看他当然愿意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要想以后能有个好前程,他就得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当下和翁锐两人退出数步,两厢站定,慢慢的拉开架势。
自从天枢来人亲自指点过他们俩的剑法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在一起合练过了,尽管只有短短的十几天,但其中却发生了很多事情,郑青不光从一个放羊娃变成了平阳侯府平阳公主的骑奴,他的名字也变成了卫青,而翁锐一家人的危险却在一步步地逼近。这些天他们两个没在一起,反倒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以好好想想那天师父讲的很多剑法道理,每想通一处,就自己演练一番,这些时日,每个人都有不少收获,正好在今天可以好好印证印证。
翁锐今天见到卫青很是高兴,卫青讲的事情让翁老将军面色沉重,但对翁锐来说还没有什么感觉,见面就要和卫青比试,听说公主殿下在村外等着这才作罢,但他还是不死心,见卫青拿着木剑,就把他的木剑也带上了,没想还真派上了用场。话又说回来,他要是带了把真的铁剑,恐怕卫士也不会让他接近公主的。
卫青的剑法还是中规中矩,起手便是混元剑的起式“遥祭三尊”,只是他现在用这一招时对手法力道的把握更加纯熟,晃出的三道剑影更加轻灵虚飘,更符合起式致礼的本意,但翁锐却等不及了,他不想要那么多虚套子,脚下使劲,踏上一步分心便刺,待到卫青举剑去挡,他已经横剑转身,剑尖扫过卫青的前胸,卫青退步立剑急挡,但没等卫青的剑挨上,就见翁锐身子一矬,抖手把剑收回,随即斜撩出去,攻击卫青的下盘,但卫青似早有觉,脚下还未来得及动,身子却已扭曲,从上往下晃出的剑影终于格开了翁锐的剑,俩人倏然跳开,相似一笑。
这趟交手翁锐算是攻出了两招半,“道冲式”、“谷神式”虽架势已足,但却招不用老,卫青用“立阳式”、“守静式”应对,也是一碰就收,最后一招翁锐“玄牝式”还未完全使出,卫青的“和光式”已经压了过来,这是卫青守中抢攻,这回谁也躲不过谁,只好硬碰硬的来一下,算是一次真正的交锋。
在一旁看着的平阳公主看两人这剑使得有模有样,还挺好看,不由点点头,而站在一旁的几名侍卫就不以为然。他们一开始看到两人拿的都是木剑,就哑然失笑,想着这也就是小孩子玩的,哄哄公主高兴就好,一看他们使出的剑法,觉得他们还是学过一点的,但要说这种剑法能够杀人,打死他们都不信。
“你有进步。”翁锐笑道。
“你也是。”卫青道。
其实这两人好多天未见,见面试几招表示热络,手上的剑招使得还是比较慢,也是为了热热身,但其中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已经表现出了手上劲力大小的控制和出剑手法的选择,天枢老人给他们讲的剑法剑道已经在起作用,翁老将军虽没有吭声,但他也看到了两个孩子的进步。
两人说过一句话后就慢慢收起了笑容,手上持剑脚下开始移动,碎步还不过三,就见卫青猛地踏前一步,一个纵身人已在空中,借着这一纵之力,他在空中已经晃过数道剑式,但最关键的却是在身体越过翁锐的刹那间一剑直接抹向他的脖子,引得旁边一片惊呼。这招来得突然,翁锐已来不及躲闪,木剑一横朝上架去,身子猛然大幅度后仰,倒地的过程中脚下使力,使自己弹起尺余,横剑护住上身,弹起的脚重重的踢向卫青。空中的卫青无处借力,只得硬生生接了他一脚,借这一脚之力,身子迅速飞向一边,而翁锐在身自触地后顺势一个滚翻已经站立起来。
这一招卫青出招非常突然,力道、速度都不弱,有点战场杀敌斩敌方大将于马下的气度,刚才还在暗地嘲笑的几个侍卫也是一惊,不觉摸向自己的脖颈,感觉凉飕飕的,他们还在回味要是他们自己能不能躲过这一招的时候,那边已经又打在了一起。
这回这两人的打法已经和他们刚才看到的两个孩子初学剑法的比试完全不同了,已然是两位江湖好手在拼命了,不只是比比划划,而是招招剑指要害。不能杀人的剑就不是剑,但只能杀人的剑绝不是好剑。师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力如何能够发得出收得住,他们还在探索体验,但师父却没有给他们慢慢试的机会,他们必须在激烈的拼斗中去尝试,既要刺中对方,还要去试着掌握收放自如的感觉,要不是把木剑,还真没人敢让他们这么做。
看这两人比剑,开始还有剑法的存在,但恍惚间似乎就有点胡打乱斗了,乱的是招,但法却依然有度,他们时而快如疾风暴雨,时而闲如原野放牧,快则可能取势无果,慢则可能暗藏杀机,就算是翁老将军历经一生的沙场洗礼,但却感到这俩孩子还显稚嫩的剑法中有比他高得多的意境。数十招已过,两人空中对过一招,朝两边飘然而落。
“你中了三剑。”翁锐道。
“你也中了三剑。”卫青道。
“今天你先刺中我,你赢了。”翁锐道。
卫青笑笑,不再接话,两人转过身来,站定身形朝平阳公主行礼。
“好,不错。”平阳公主拍着手笑道,并瞟了一眼旁边的几个侍卫,见他们已经面有愧色。平阳公主并不会武功,但他也看得出,这两个小孩的功夫已经高出这些侍卫许多,这也让她觉得很有面子。
那些侍卫都觉得自己是有点本事的,当然不能和上战场杀敌的武士去比,平时碰上敢于阻挡或者影响公主的人,他们也会吆五喝六的,但今天看了这两个小孩子的比试,他们真的心里没底,要是手里拿的是铁剑,他们还敢不敢和他们对打。尽管卫青是个骑奴,按理说地位比他们低不少,但现在谁也不敢再低看于他。
“孩子们还是初练,让公主见笑了。”翁老将军微微一礼道。
“难道老人家认为他们的剑法不好?”平阳公主道。
“剑法自然是好剑法,但这火候还差很多,”翁老将军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就能到的,只要孩子们是喜欢就好。”
“看样子老人家是个内行啊,呵呵。”平阳公主轻声笑道,这里面的意味翁老将军自然明白。
“嗨,什么内行不内行,那都是过去了,”翁老将军既不想隐瞒,也不能说明:“用得好就能建功立业,用不好那都是罪孽啊。”
“其实罪不罪孽也不是谁自己说了算,呵呵,”平阳公主会心一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功过也会有人评说,只是关键时候自己不要乱了方寸,不要弄得不可挽回就好。”
这两人有点打哑谜的味道,别人听不太明白,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翁老将军对当年的事还是有点不能释怀,但平阳公主却明白的告诉他是有功的,但这事要处理好就不能硬来,只要现场不搞僵就还有余地。
“公主殿下所言极是,”翁老将军道:“我本是行将就木之人,只要孩子们不要像我一样就行。”
“哈哈,我看老人家身体壮硕,应该高寿才是,”平阳公主笑道:“翁锐这孩子我看不错,假以时日,必可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谢公主殿下吉言,”翁老将军道:“那就要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了。”
“好了,老人家,”平阳公主道:“这景也看过了,剑也看过了,我也有些累了,我就回去了。”
“您看都是这孩子闹的,”翁老将军道:“公主殿下鞍马劳顿,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实在过意不去。”
“呵呵,还真是呢,”公主笑道:“既然卫青帮我讨了水来,那我就喝一口。”
有侍女送过水来,平阳公主还就真的喝了几口。
“你们家的水我喝过了,看来是要欠你们一个人情了,哈哈。”平阳公主说完,径自朝车辇走去,卫青赶紧过去伺候,翁家三人一直侍立原地,直到车辇走远。
第四章 惊变-7:保住性命
翁家不大的客厅内,面对一家老小,翁老将军一脸沉重。
从翁老将军带领全家老小离开赵地逃亡的时候,他就想着他的身份可能有被揭开的那一天,过了十几年的安静日子,到今天才有人注意到他,这已经是万幸了。他想过无数种他被人看破的可能情况,但却没有想到是因为孙子翁锐练武的一点小事招惹了郑季这个小人,他只是出于好心想帮帮那个孩子,他也没想和对方有什么冲突,也就是讲了几句气话,谁知会有这样的结果。现在虽然还没有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但危险却在一步步逼近,尽管对郑季来说现在都只是猜测,但翁老将军明白,要想证实这一点并不难。
翁檀老将军知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肯定是不能走了,他已经年过六旬,哪里也不想去了。虽然来这里才十几年,但他却亲手将他最亲近的几个人埋在了这里,这里面有他的母亲牛氏,老妻滕氏,还有他的另外一个儿子翁侃,他不可能离他们而去。他早已算定自己也会被埋在这里,对他来说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但对这么一家人,还有年龄尚小的孙子孙女,他就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祖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十五岁的翁锐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说一开始听卫青说他父亲派人来查过他们的底细并报告了侯爷,他急着和卫青比试也没想很多,现在看着祖父和父亲都在沉思,他也觉得可能有点不大对劲。
“没啥大事,呵呵,”翁老将军淡然一笑:“可能就是我以前的事被人知道了。”事到如今,老将军觉得家里人该明白什么情况了。
“谁?是卫青的父亲吗?”翁锐道。
“刚开始是,现在恐怕就不止了。”翁老将军道。
“那他们会来抓我们吗?”翁锐道,小时候祖父就说过,这事不能到外面去说,要杀头的。
“不会,”翁老将军道:“他们要找也是我的事,和你们没关系,呵呵。”就算事情再大,翁老将军也不想让孩子有什么压力。
“都是你,非得要去练什么武,现在惹出事来了吧!”翁奇瞪了儿子一眼。
“跟他没关系,”翁老将军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翁奇道。
“嗯…我也在想这事,”翁老将军沉吟了一下道:“要不这样,你带几个孩子到外面去躲一段时间再说,要没事你们再回来。”
“我们现在能去哪里啊,”翁奇道:“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底细,我们和原来的亲戚朋友多年来都没有联系,他们现在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再说,您怎么办?”
“我你们不用管,”翁老将军道:“他们要找也是找我的事,我不想把孩子们也牵连进去,总得给我们翁家留下些根苗吧。”
“您不走,我也不走,”翁奇道:“我不能把您一个人丢下。”
“我也不走。”翁锐道,他知道和家里人在一起,保护家人才是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
“父亲,实在不行我们就再搬一次家,”翁奇道:“搬到深山老林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总该行吧。”
“搬一次家谈何容易,”翁老将军道:“现在不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那时候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现在你就算要走,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没有。况且你祖母,你母亲,还有你哥都在这里,我怎能抛下他们。”
“那好,大家都不要走,要死也死到一起。”翁奇气道。
“什么死不死的,别把孩子们下着,”翁老将军道:“我只是有点担心,其实事情还远没有到我们想象的那一步。”
翁奇一想也对,现在只是那个郑季查到一些他们的来历,其实手上也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公主肯定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来的,看样子并没有多少恶意,但一个侯爷,一个皇家的公主,似乎对他们这点事也犯不上如此上心,他有点想不明白。
“那您看今天公主来的意思是……”翁奇想听听父亲的想法。
“我看公主来无非是两个意思,”翁檀老将军道:“第一是示警,表示我隐居此地这件事已经有人知道,要我们有些准备,第二呢,告诉我们这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或许我当年的做法还对朝廷有功,万一要有人来问这事,或者来抓我们,要我们不要莽撞行事,弄得不可收拾。”
“这么说公主和侯爷对我们并无恶意?”翁奇道。
“我看是这样。”翁老将军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来示警?”翁奇道。
“嗯,”翁老将军点点头:“我也才想明白,公主和侯爷对郑季这个人不放心,怕他出去乱说。”
“就算是这样,侯爷和公主来关心我们这一介平民,这似乎也有点不合常理。”翁奇道。
“他们不是关心我们,他们是关心他们自己,”翁檀老将军道:“当年七国之乱这事闹的多大,凡参与其中的几乎没活下多少人来,听说砍掉的头就达十万之多,这是皇家的大忌,我们在此隐居多年,要是被翻出来对侯府总归有些不利的,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封地。”
翁老将军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对这些利害冲突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正因为熟悉,他才想得要被别人严峻得多。
“既然平阳侯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们去请功呢?”翁奇道。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翁老将军道:“本来没什么事,报上去就可能惹了事,这其中的很多道理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讲得清楚的,但这件事就在这里,不处理好他又怕郑季这里出什么乱子,他们也是两难哪,再说,这位平阳侯也不是位喜欢多事的人。”
“那真的要是有事,侯爷那里会帮我们吗?”翁奇道。
“如果是牵扯到他们的利益,那他们一定会帮,也会找到好的理由,”翁老将军道:“如果不是,那就不好说了。”
“您是说,要是他们帮我们,他们会说您当年的做法对朝廷有功?”翁奇道。
“我想是这样,”翁老将军道:“但功不功的就看是谁说了。”
“既然是侯爷这里没有要追究的意思,那我们能不能再去郑季那里说说,把这事放下?”翁奇道。
“糊涂,”翁老将军轻喝一声:“郑季是个势利小人,又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如果他没有啥证据,他还不敢随便乱说,如果你去找他,就是给他证实了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父亲责备的是,”翁奇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才出此言,我知道了。”
“祖父,”翁锐总算把里面的道理听明白了:“如果侯爷肯帮我们,那我们是不是就没事了?”
“平阳侯是世袭侯位,祖上是开国重臣,况且平阳公主还是当今皇上的亲闺女,侯府地位很高,说话当然会管用了。”翁老将军道。
“那我去找郑青,不,现在是卫青,”翁锐道:“我和他是好兄弟,他现在就在公主身边,让他和公主讲讲,肯定行。”
“哈哈哈,”翁老将军一声大笑,觉得孩子的想法真的很可爱:“卫青只是公主身边的一个骑奴,人微言轻,就算他肯去说,恐怕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那怎么办?”翁锐显然有点着急。
看着翁锐,翁老将军想起公主今天说的关于翁锐的话,他忽然有了新的主意。
“翁锐,你的那个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翁老将军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翁锐道:“他也没跟我们说?”
“难道你就不想去找找他?”翁老将军道。
“我上哪里去找他?我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翁锐有点沮丧。
“这个好办,”翁老将军道:“你师父在江湖可是大大的有名,他是道门三圣之一,人称天枢老人,你现在也该算是天枢门的人,只是这位天枢老人行踪诡秘,飘忽不定,也没人知道他的住所,但其他两个门派天机门和天工门都有固定的住所,这三圣之间往来不少,只要能找到其中的一个,打听出你师父的下落应该没有问题。”
“师父说他会来找我们的,我不去。”翁锐道。
“你这孩子,祖父让你去找师父,是为了让你的功夫尽快提升,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出外闯荡了,总不能手里老拿着一柄木剑吧。”翁奇也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如果找个理由让翁锐出去,找不找得到师父不要紧,至少可以出去避避,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请,也算是给翁家留个根苗。
“我要出去了你们怎么办?”翁锐刚说完,突然醒悟道:“你们是要把我使出去?我不去!”
“什么叫把你使出去,呵呵,”翁老将军轻声笑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要学会思考问题,我们一家人呆在一起,万一要有什么变故,谁来帮我们想办法?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找卫青帮我们在公主跟前讲话吗?如果你也被抓了,谁去做这件事?就算是卫青那里不行,你那个师父可是神通广大,有了他的帮助也许我们就真的没事了。”
“他们真的会来抓我们吗?”翁锐已经开始犹豫,他刚才已经问过一遍了,但他还是忍不住,他不怕死,他想和家里人呆在一起,但他又觉得祖父和父亲讲的有道理。
“我只是说万一,也许什么事也没有呢,”翁老将军道:“你去找到你师父,学好了武功,回来一看我们都好好的,这不很好吗?”
“那万一你们有事呢?”翁锐道。
“那我们就只能指望你了。”翁老将军道,只要这个孙子答应出去,就什么都好说。
翁锐忽然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学好了功夫,成了一位大侠,全家人在他的庇护之下安然无恙的情形。
“祖父,父亲,我听你们的,”翁锐郑重的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个我相信,”翁檀老将军道:“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在任何时候保住性命先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你再想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我记住了,祖父。”翁锐道,他的眼里已经沁出泪花。
第五章 劫难-1:仇人上门
尽管翁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随后几天啥事也没有,过得十天半月,也是风平浪静,他们一家人都觉得可能是他们想多了,这事也许就这么过去了,一家人又恢复了平日的生活,其间翁锐还去约卫青又练了一次剑,他似乎也忘记了要离开家出去找师父的事。
人常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在一天大早,翁家人刚刚起来用完早饭,突然一群官兵来到翁家,点名要逆犯翁檀出来答话。翁老将军出门一看,为首的是一名名校尉,跟着来的不仅有那个郑季,还有自己的一位老熟人,原曲周侯郦寄手下的大将蒙成,他可是红着眼来的。
郑季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这一阵子可一点都没有闲着。
自从第一次告诉了平阳侯曹寿翁朴可能就是翁檀后,这侯爷得脸就变得阴晴不定的,不仅斥责他把儿子没有管好,还说他没有证据就怀疑人,还警告他不要让他到外面去乱说,似乎处处还在维护着这个老家伙,他就生了一肚子的气,回家后好几天闷闷不乐。
没过几天,他听说平阳公主去了东郊,不但在那里和翁朴说了话,还看了两个小孩比剑,在郑季看来,东郊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平阳公主去那里就是为了专门和翁家的人会面。
但令他想不通的是,平阳侯和平阳公主的地位崇高,并不该去关心这样的小事,并且侯爷开始对这件事的兴趣并不大,是什么使他们突然感兴趣了呢?他忽然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是平阳侯也知道了翁檀的真实身份,他不想他们被抓,平阳公主借郊游之名前去示警,让他们逃走。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们觉得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能是平阳公主借郊游之名去探探虚实,如果证实翁朴就是翁檀,那他们就可据此报功,但没跟他商量就去做这件事,很显然那就没他什么事了。他左思右想,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之间也没啥关系,这样做对他们并无好处,不好事不去管就行了,也犯不上这么兴师动众。那如果不是第一种,就一定是第二种可能,他们想偷偷的抢他的功劳,对,一定是这样,郑季在心里对自己说。
想通了这一点,郑季就开始琢磨怎样才能把属于他的功劳抢到手,哪怕是分得一点也行啊,或许还可以再跟平阳侯商量商量,为此他还真是去了几次,可平阳侯都是因故推脱不肯见他。看来通过平阳侯府显然是不行了,直接去朝廷他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有没有人会对这个翁檀干感兴趣呢,仇人?对,仇人!如果谁跟他有仇,那一定是不会让他好过,但他和谁有仇呢,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当年为平定七国之乱曲周侯郦寄和他打过仗,他们会不会有仇呢。
尽管想到了郦寄,但郑季更加沮丧。当年曲周侯郦寄率兵去平复赵地,首战被翁檀打得落花流水,但不知为什么,没过几天,这个翁檀就凭空没了,这倒了了郦寄一心头大患,随即率兵进攻,竟借此契机一举拿下了赵地,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也许是这家伙被功劳冲昏了头脑,有点忘乎所以,竟然提出要娶平原君姐,这令景帝极为震怒,不仅废除了他的侯爵,还削掉了他的封地,也使他失势于朝廷,这影响力和话语权大不如以前了。就算是他们有仇,但现在的种种情形下,他还愿不愿为此事出面?
郑季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管家听,管家倒是帮他做了些分析,他觉得现在唯一可行的就是郦寄这条道,因为郦寄以前有侯爵有封地,并且还立过大功,现在一切都没了,他肯定是不甘心,他也一直在找官复原职的机会,这个平逆大功他一定不会放过,况且确实与他有关,说起来也方便,值得一试。这倒一下子把郑季的心给说热了。
郦寄被削侯爵和封地之后,一直在家赋闲,他原来的关系和势力还是有一些的,但他对朝廷的事却有点心灰意冷,也懒得走动,无官一身轻,享受享受玉食美妾也未尝不可,好在侯府还在,只是被摘了门匾,其他的东西还在,那他的生活就还在。
郑季找来的时候,他问都没问就让府丁把他赶了出去,他已不太关心翁檀是死是活了,平赵那么大的功劳也是说没就没了,再去抓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回来,能不能拿回往日的爵位官职不说,弄不好现在的锦衣玉食都弄丢了就不划算了。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已经没了当的豪气和勇气了。
但这是郑季最后的希望,他带了不少东西给郦府管家,让他好歹给侯爷说说,那个人确实是当年从赵地逃走的翁檀,管家说什么也不肯。就在两人推推拉拉的时候,原来曲周侯郦寄的手下,因跟随郦寄平赵有功,官封三品平难将军的骑马蒙成走了过来,他是来看看老主子郦侯爷的,看到此情形就问管家怎么回事。
“回蒙将军,”郦府管家到:“这不知从哪里来了这么一个小吏,他说他发现了当年从赵地逃走的赵王刘遂的大将翁檀……”
“你说他发现了谁?”蒙成一下子从马上跳了下来,神情激动,直接来到他俩跟前。
“他说是翁檀。”蒙成的表情把郦府管家也吓了一跳,脸上也充满疑惑。
“你是说你发现了逆赵王手下大将翁檀?”蒙成问道,语气也很很严厉。
“是,是。”郑季也被吓着了,说话也有点哆嗦。
“你不用怕,”蒙成道:“你说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郑季这才忐忐忑忑的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篇,他还特地强调平阳公主已经去过,可能是去探查底细,他就想让蒙成感到不着急就会被平阳侯抢了先。
“好,你不用说了,我去见侯爷。”蒙成道。
郦府内厅,郦寄在坐着喝茶,蒙成却焦急的站在一边。尽管蒙成是皇封的三品将军,但郦寄就算是被削了侯位和封地哪也是他的老主子,在这里他也只能立着说话。
“侯爷,您要拿个主意啊。”蒙成急道。
“不要叫我侯爷,”郦寄没好气地道:“被削掉了。”
“我是您的属下,什么时候您都是我的侯爷。”蒙成道。
“你也不要闹了,”郦寄道:“那是平阳侯的封地,平阳公主可是当今陛下的亲闺女,别又闹出什么事来。”
“可是我兄弟蒙威就是死在他手里的,”蒙成道:“这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原来当年蒙成蒙威俩兄弟随曲周侯郦寄去平复赵地,首战告败,就是在那场战斗中,蒙威被翁檀斩于马下,蒙成当时也不是翁檀老将军的对手,最后只是拼死夺回了兄弟蒙威的尸首,当场败落下来。后来一直想着要报这兄弟之仇,但翁檀却离奇的失踪了,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尽管得胜归来,他被封为平难将军,兄弟蒙威也受了追封,但这事却一直艮在他的心头,这次偶然的机会听到翁檀的消息,他是说什么也不肯放过。
“你是真的要去报这个仇?”郦寄道。
“一定要报!”蒙成道。
“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拦着你,”郦寄道:“虽然平阳侯不是好事之人,但这个人也不好惹,他有平阳公主在家,奏本可直达天庭,就算是去,也不能和他发生正面冲突,防止收不了场。”
“侯爷的叮嘱我记下了,”蒙成道:“但就算是他平阳侯也没什么可怕的,翁檀总是个谋逆之人,他还能把他说成有功不成,这个仇我是报定了,也可以告慰我的兄弟了。”
“我现在是赋闲在家,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你就好自为之吧,”郦寄道:“只是你对朝堂内的勾心斗角还知道的太少,恐怕日后也会吃亏在这上面。”
“我一定谨记侯爷的教诲,”蒙成道:“除了报仇我绝不生事。”蒙成也知道郦寄也是怕出点什么事再把他牵扯进去。
“如此最好。”郦寄道。
“蒙将军一向可好?”翁檀老将军一出门看到蒙成也在其中,就知道今天他是躲不过去了,虽然当时战场上是各为其主,但人毕竟是他杀的,他还差点连这位蒙成将军一块儿杀了,只是他跑得够快,没有追上。不管怎样,现在见了,总得先问声好。
“我好不了,”蒙成那是一点也不客气:“翁老将军你倒是在这里享清闲,我那位兄弟可是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死得惨哪。”
来抓翁檀一家,本身不是件大事,派一个校尉带一队兵就行了,再有郑季领着,也绝不会抓错,但蒙成还是有点担心,郑季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翁檀,当时面对面打过仗的可是没几个人了,要是认错了报不了仇也就算了,再惹出其他事来就不好办了。他这次来就是想亲眼再证实一下,没想到几个兵卒一喊,出来的还真是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仇人翁檀。
“这么说蒙将军今天是来给兄弟报仇的?”翁老将军坦然道。
“我是来抓朝廷逆犯的。”蒙成道。
“既是来抓朝廷逆犯,哪蒙将军是否带有朝廷的旨意或者官府的令文?”翁老将军道。
“哼,既是朝廷逆犯,抓到了自然会有朝廷的旨意,你会看到的。”蒙成冷冷的道。
“那么就是没有了,”翁老将军道:“当年我也是主动离开了赵王的军队,曲周侯也才能顺利攻下赵地,说来我当是对朝廷有功的。”
“那你的功就到朝廷去表吧。”蒙成道。
翁老将军问这几句话也是为了刺探一下蒙成现在有没有已经报告了朝廷,如果没有,就说明蒙成只是为了报仇,哪着里面就还有回旋余地,如果是拿着朝廷的公文,那说明已经有了定论,这里面可大不一样。
“哪蒙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呢?”翁檀老将军道。
“束手就擒,自然会将你押解回朝廷处置,”蒙成道:“如若反抗,就地剿灭!”
“那就我一人呢,还是也要抓我的家人?”翁檀道。
“全家老小一律收监,听候处置。”蒙成道。
“既如此,就请蒙将军稍等片刻,”翁老将军道:“家里还有女眷,容我回去让他们准备准备。”
既然是把蒙成的来意问清楚了,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朝廷的旨意或者官府的令文,这官报私仇的成分就要更多一些,要是直接跟他走,半道他把这些人一杀了事,这人可就死的太冤了。他现在是官家身份,也不能和他打起来,一旦动起手来,不管任何功过,都变成死罪了,所以,翁老将军还是要争取缓得一缓。
“哼,有什么准备的,”蒙成道:“进去把人给我抓出来。”
“是!”随行的校尉一听就要带着人往里冲。
“慢着,”翁老将军往门口一站:“蒙成,你当年不是我的对手,我今年六十多了,你真有信心可以在这里胜我?”
“怎么,你还敢反抗?”蒙成道。
“我没有说要反抗,但你不要逼我!”翁老将军道。
“好,我就再容你一次,”到了这份上,蒙成也不想多事,先把他拿了再说,随即道:“全家老小收拾好一起跟我们走,一个也不能少。”
翁老将军哼了一声转身进门把门关上,后面听到一声:“把这里给我围起来,一个也不能跑掉。”
第五章 劫难-2:逃走
其实对翁老将军来说,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让翁锐赶快走。
“我不走,大不了跟他们拼了!”翁锐稚嫩的脸显得十分激动。
“胡说!”翁老将军轻声励喝:“前些天给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翁锐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祖父如此的严肃,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你任何可辩驳的余地,但他就是犹豫不下。
“既然他是来报仇的,不是朝廷派来抓我们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将他杀了,然后再走?”翁锐道。
“杀个蒙成容易,但你能杀了所有的官兵吗?”翁老将军道:“我们跟他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今天在这里和他对抗,那我们全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锐儿,不要再讲了,赶紧走,”翁奇急道:“全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赶紧走。”
“那我出去该怎么办?”翁锐也急得哭了出来。
“锐儿,从今天起不许你哭,你要记住你的责任,”翁老将军道:“出去以后想办法告诉卫青,让侯爷或者公主知道这里的事,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回来,一定记住!”
“嗯,我记住了。”翁锐道。
“快拿上东西从密道走,”翁老将军叮嘱道:“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先保住自己活下去。”
尽管全家人前些天都觉得没什么事了,但翁老将军却一直没有放下这件事,他们住的居所和村子里的其他人家还有点距离,而这院子并不是很大,一旦被包围,哪里也跑不了,所以老爷子就暗暗地挖了一条密道,也就百十步长,直接通到后山的林子里面,这是现在能出去的唯一的通道了。
到了后院的柴房,翁老将军挪开一个石槽,都翁锐简单道:“下去,赶快走,不要管我们。”
翁锐噙着泪水点点头,纵身跳了下去,沿着暗道向前跑去。
看着翁锐消失在暗道深处,老人家一板墙壁上的机关,轰隆一声闷响,暗道已经从里面塌陷,堵住了洞口。此时老人眼里也噙着泪水,这条道就是给一个人修的,这一塌,也断了所有人的路,因为他知道,要是全家人都从这里出去,那就谁都走不了了。
老人把石槽推回原地,回到后厅对儿子翁奇和儿媳惠氏道:“去收拾收拾,给几个孩子多带点东西,不着急。”
对这次被抓,翁老将军是有心理准备的,这一家人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好在把翁锐送走了,他也算定到了最后一点心,不管怎么样,就让这一家老小在一起吧,是死是活都在一起吧,他让儿子他们不要着急,那是想给翁锐多争取点时间,让他跑得更远一点。
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已经催了很多次,门也被拍的啪啪响,恐怕再不出去这些人就真的要闯进来了。
老人起身走在前面,翁奇身上背着包裹跟在后面,手上还牵着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儿子,惠氏在后面带着两个女儿,身上都背着包裹。
门打开了,翁家一行人都走了出来,翁老将军道:“走吧。”
“别急,”在一旁的校尉突然问郑季道:“这家一共有多少人?”
“一共有七人,我都查清楚了。”郑季道。
“还有一人呢?”校尉厉声问道。
“哦,你是说我那个大孙子吧,”翁檀老将军道:“他前些天出门去找他那个师父了?”
“什么师父?他在那里?”校尉问道。
“当然是学武功的师父,”翁老将军道:“郑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他和您儿子可是拜的同一个师父。”
“你胡说,哪有什么师父,我那个逆子的功夫不就是你教他的吗?”郑季急道。
“哈哈哈,”翁檀大笑一声:“就我那点能耐,怎么能教了他们,不信你把你儿子叫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把他儿子叫过来问问,那不就是通知平阳侯了吗,他可没有那么笨:“你不要狡辩,一定是你把你那个孙子藏起来了,我昨天派人还查看过他都在的。”
“来人,进去给我搜!”校尉怒道。
六七个兵卒跑了进去,一通翻箱倒柜,结果还是一无所有,有一个兵卒报道:“大人,在后院发现一个已经倒塌的密道,人肯定是从那里跑了。”
“赶快派人到四面林子里去找,一定要给我追回来,”蒙成有点气急败坏:“哼,老东西,你竟敢把人放跑,你这是想造反哪,好,我就成全你,来人,把这帮逆犯就地正法!”
“哟,这是谁这么威风啊,竟然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杀人了?”一个平稳而有力的声音传来,一人骑马走在前面,一人跑步跟在一侧,后面数十名侍卫和府兵跟着,这是平阳侯曹寿到了。
翁锐从暗道里跑了出来,顾不上多想,拿出他所有的功夫,朝平阳侯府方向奔去。这一带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他知道每一条沟沟坎坎,他知道那里才是最捷径的路,从哪里走才不容易被发现,他不敢停歇,他知道,要是侯爷不能来,他们一家人今天可能就没命了。
经过五年的训练,翁锐的道家功法已经具有一定的火候,只是他练的都还是基础,还没有在功法上爆发出来,这让他有点有劲是不出来的感觉,就像一个富家子拿了一大把钱不知该怎么花,乱花一气很快就见底了。翁锐也是这样,没等到城门口,他已经快顶不住了,他刚想喘口气看看如何进城,就看到从城里出来了一队人马,骑马跑在前面的竟然是平阳侯曹寿,跟在他马旁边跑的是卫青,随后是一大群侍卫和府兵,出城后直向东郊而去。
看此情形,心急如焚的翁锐一下子跳了出来,朝卫青他们奔去,他想让侯爷去救他们全家,但他刚跑两步就停了下来,抹了一把汗水,也要让自己冷静冷静。
卫青和侯爷这时候带着人去东郊,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现在去不去告诉他们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侯爷去了能不能救下他们一家,何况那边的情况他现在一点也不知道,祖父的意思他非常明白,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请,他都不能被抓住,有他在外面,家里人就还有希望,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偷偷的跟着卫青他们,看看会是什么结果。
想明白了这一点,翁锐又再次抄小路赶回了那片小山谷,他不敢离得太近,更不敢回到从暗道爬出来的那片林子,怎么把自己藏起来不被发现他还是知道的。
第五章 劫难-3:留有余地
“末将蒙成参见侯爷。”一看平阳侯曹寿到了,蒙成赶紧上前参见,刚才大呼小叫的那个校尉也过来行礼,郑季这时候抖抖索索的站在一旁,不知是该上前还是赶紧躲开。
卫青一看到郑季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站到一边,对此充满了怨恨。
“郑季,人是你带过来的吧?”侯爷声音不大,但威严四溢,充满了压力。
“我,我……”郑季不知这时候该说什么。
“侯爷……”
“你是曲周侯郦寄的手下吧?”蒙成刚想说话就被平阳侯打断。
“是,侯爷。”蒙成心里有点不爽。
“是郦侯爷叫你来的?”
平阳侯还特地把侯爷两个字强调了一下,曲周侯郦寄被废除侯爵收回封地的事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郦寄的祖上郦商也是开国功臣,所以才封侯封地,郦寄和他一样继承了祖上的侯位,但这个人人品太差,为了自己封官进爵不惜出卖朋友,在朝廷剿灭吕氏势力的时候,借助他和吕禄的友情,骗他上当,为稳固刘汉江山立了大功,但也因此暗地里受人唾弃,平阳侯就是其中一位。
“是下官得到举报,说有朝廷逆犯藏于此地,特来捉拿。”蒙成道。
“我想也是,郦侯爷不会这么不上路。”平阳侯的这句话那是实实在在打脸蒙成,说他不懂规矩。
“下官职责所在,不敢懈怠。”蒙成也不管平阳侯怎么说他,依然厚着脸皮道。
“你来本侯的封地捉拿逆犯,这手伸的有点长吧?”平阳侯道。
“那以侯爷的意思这逆犯就不要拿了?”蒙成有点阴阳怪气。
“我说过不要拿了吗?”侯爷道:“再说了,你说这一家人是逆犯,可有证据?”
“当年下官随郦爷平复赵地,第一场仗就是和这个翁檀老贼打的,就算是把他化成灰我也认识。”蒙成恶狠狠地道。
“和你打过仗的人多了,活下来的我也没见都被判为逆犯啊,”平阳侯道:“有些降将还受了皇封,有功于朝廷呢。”
“但这个翁檀不是降将,”蒙成道:“他随逆赵王造反,杀了朝廷的将领,还畏罪潜逃,他就是逆犯。”
“那他杀了哪位朝廷将领?”平阳侯明知故问。
“他杀了我的兄弟蒙威!”蒙成也不想再绕弯子了。
“哦,是这样啊,”平阳侯道:“看来蒙将军是要在这里给兄弟报仇了啊。”
“侯爷什么意思下官不明白。”蒙成还是摄于平阳侯的威势,悻悻地道。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平阳侯道:“刚才我要是再晚来一步,这些人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他们私自放走朝廷重犯,理当该诛!”蒙成道。
“哦,既是朝廷重犯,可有朝廷旨意或者官府文牒?”平阳侯道。
“拿下他们下官自会向朝廷报告。”蒙成道。
“那他们也就还是个疑犯了,”平阳侯冷冷地道:“朝廷还没有定罪,你就敢把人杀了,蒙将军,你的胆子够大的。”
“这……”蒙成一时语塞:“是下官刚才鲁莽。”
“这鲁不鲁莽的话就不要说了,”平阳侯道:“本侯是不是现在可以问问疑犯几句话?”
“侯爷请问?”蒙成道。
“这位老人家,我问你几句话,”平阳侯道:“你是不是当年在平复赵地时与朝廷军队作战的翁檀?”
“回禀侯爷,我是翁檀,”翁檀老将军道:“当年两军作战,都是各为其主,蒙威确实是我在战场上斩杀的。”
“如此说来,蒙将军并没有冤枉与你,”平阳侯道:“那后来你为什么要在首战获胜的情况下弃官逃走,莫非你是迫于朝廷大军的压力?”
“当年的郦侯爷当然是带兵有方,但他的下属却是不堪一击,”翁檀说到这里还看了蒙成一眼,气得他两眼大睁,咬牙切齿,翁老将军继续道:“军人打仗是天职,就算是马革裹尸那也是本分,没有什么怕啊不怕的,但当年的赵王刘遂要我借兵匈奴,这使我很为难,起事时说好只是“诛晁错,清君侧”,但这种引狼入室的做法会给朝廷留下诸多隐患,既不想背叛朝廷,也不想背主,只好自己逃走,一切交给天意吧。”
“你这是狡辩,你就是畏罪潜逃的逆犯。”蒙成当然听出了翁檀话中的味道,绝不能让这个逆犯变成功臣。
“蒙将军是要拦住我问话吗?”平阳侯的脸可是拉下了。
“侯爷请问,下官不敢。”蒙成道。
“翁檀,你说的这个拒绝向匈奴借兵的内情有没有朝旁人讲过?”平阳侯道。
“涉及军事机密,怎会向旁人提及,”翁檀道:“只是这封密函事关重大,老朽一直带在身边,从未给他人看过。”
“呈上来。”平阳侯道。
“是,侯爷。”翁檀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函,有人过来接过呈给平阳侯。
平阳侯接过密函看了看,对蒙成道:“蒙将军要不要看看。”
蒙成过去看了一眼,把密函还给平阳侯:“密函上确有其事,但就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个总能查清楚的,”平阳侯道:“翁檀,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侯爷请问。”翁檀道。
“刚才蒙将军说你放走了一个人,那是谁?”平阳侯道。
“那是我的大孙子翁锐,”翁檀道:“他前些日子说是要出门去寻找他的师父,已经走了有好几天了。”
“你说的那个师父可是天枢老人?”平阳侯道。
“是的,侯爷,”翁檀道:“这天枢老人来去无踪,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真不是我放的。”
“你还在狡辩,刚才有人已经看过了,”蒙成道:“你家后院的密道是刚塌的,一定是有人逃走了,你还想骗侯爷不成。”
“不管是你放走的还是他自己走的,你现在是朝廷疑犯,他也脱不了干系,”平阳侯对跟随的人吩咐道:“吩咐下去,着各地官府追查疑犯翁锐,如有抓获,立即送往平阳当地官府发落。”
卫青一开始听说翁锐逃走了,不免喜形于色,可又听到侯爷要抓翁锐,他的脸又拉下了。其实侯爷这么做有他的道理,翁檀确实是当年赵王刘遂的手下,并且为他和朝廷的军队打过仗,要说他没有罪直接放了肯定不行,要想救他那也要慢慢来,抓翁锐也是不想给别人留下口实,但抓得住抓抓不住那就两说了,这么做也是为了给后面运作留下余地。
“蒙将军,”平阳侯道:“既然这翁檀确有嫌疑,又是在我这里抓住的,我看就交给平阳当地官府处置吧。”
“侯爷,这恐怕不行,”蒙成道:“一是这是谋逆的重犯,二是我已经向朝廷作了报告,要是我不把人带回去,说是让侯爷您给扣下了,这也不太好吧。”
这蒙成也不是白给的,他太知道平阳侯不爱多事的心态,所以一句话就把平阳侯给顶了回去。
“哼,你不要用朝廷来压我,”平阳侯道:“人你可以带走,但我把话说在前头,他们现在都还是疑犯,还有重大机密证据要进行追查,要是人犯出一点问题,就别怪我没给你打过招呼。”
“侯爷您放心,一定不会出错。”蒙成道,只要你让我带走,那后面就不一定是由您说了算了。
“我还真就不放心,”平阳侯道:“陈志!蓝轩!”
“在!”站出两名府将。
“你们两个给我听着,”平阳侯道:“你们随蒙将军押解一干疑犯到京,我随后也会赶往京师,要是疑犯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我为你们两人是问,你们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出了问题我给你们兜着。”
“是!”陈志蓝轩答道。
蒙成心里暗暗叫苦,但现在也只能先这样。
平阳侯狠狠地盯着郑季,半天都没有说话,然后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但这一盯,也足够让郑季胆战心惊半月了。
第五章 劫难-4:冰冷的夜
平阳侯曹寿带着侯府的人走了,翁家一家人在蒙成人等的押解下也走了,躲在村子对面山岗上的翁锐看着这一切发生,满腔悲愤,捶胸顿足,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是哭都不能大声,有数次他都想冲出去拼了,但眼前总是闪现着祖父翁檀老将军坚毅的眼神,他说的话音还在耳边回响:活下去,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活下去。
尽管翁锐已经知道这是天大的事,但他还是有点弄不明白,在他还不太记事的时候他们就到了这里,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在他的记忆中,祖父和全家一直都和周围的邻里和睦相处,也从未做过对抗官府的事,一家人过得安安稳稳,为什么还要有人来抓他们,难道真是祖父帮助过那个赵王刘遂打过仗,或者真因为他和卫青练武的事?他想不清楚,要真是因为这件事,打死他也不会去学,不管是什么高人教他他都不会去学,但祖父明明知道,却没有阻止这件事,这到底是为什么?
翁锐也知道,虽然他已经练了五年的剑,除了卫青,他几乎没有和别人交过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那一群兵士,他更不敢去想他是否能打得过那位校尉和那个平难将军蒙成,何况祖父那么大的本事都不愿意动手,可见祖父是不想打的,他说过,不动手全家也许还有回旋余地,如果动手,就算是把这些人全杀了,他们可就永无立足之地了。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坚信祖父说的一定是对的,因为他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知道全家人让他出来寻找师父只是一个借口,是不想让他和全家人一起被抓,他已经十五岁了,他能明白这些,但他到底能做些什么,他头脑里一点头绪都没有,看着一家人的背影和一大群兵士渐渐走远,他只是感觉到胸口像压着千金巨石,他不知道是该去追,还是该在这里呆着,直到家里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他也没有动过。
翁锐现在的状态用痴痴呆呆来表示一点都不为过,哭一阵子,停一阵子,脸上已满是鼻涕眼泪,脚下也被不断戳动的木剑挖出一个不小的坑,他难受,他有力没处使,脚下的那块地就成了他出气的对象,慢慢的,他不再哭泣,也不再挖土,情绪似乎平稳了一些,但他的目光更加呆滞了,几乎一动不动,就这样的姿态一直到了天黑。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翁锐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总算从痴呆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感到浑身酸痛,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拿起东西似乎要回家,但刚走两步他又停在那里,猛地一怔,他突然明白那个家他已经回不去了,他可能永远回不去了。白天在官兵们离开的时候,他看到还有四个兵卒留在了他们家里,尽管外面看不见,但他相信他们还在那里,他们等着他自投罗网。
翁锐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身上,发现他身上还有个包裹,他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注意到。摸着黑在包裹里摸了摸,发现里面不光有衣服银两,还有干粮,这都是娘给他准备的。他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娘也从来都没有给他准备过这些东西,现在摸着这些东西,他终于明白,他现在是一个人了,再没有了祖父的指导,父亲的教诲,娘的关怀和姐弟的玩乐,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了。他摸出一块干粮,放在干燥的嘴里嚼着,泪水又下来了,但他现在很平静,已经没有了白天的惶恐,他在想着下面他该怎么做。
从现在的情形看,家里人暂时不会有太大问题,平阳侯已经来过,他也看到在这些人即将动手的时候被侯爷制止,这些官兵视乎对这位侯爷还有一些畏惧,就连那个将军见侯爷也要低声下气,侯爷最后还让两名府将留在押解翁家人的队伍中,说明侯爷并不想翁家人出事。现在不管侯爷心里怎么想,只要有他的维护,那些官兵就不敢把翁家人怎么样,但到了官府,见了更大的官会怎么样,现在还很难说。
卫青今天能来他心里非常感激,他一定是做了他最大的努力了,看来这个兄弟并没有忘了自己,也没忘了翁家,他非常希望还能留下来和他一起练武,但现在肯定不行了,官府的人在抓他,他们家的人也需要他去想办法救,他只能离开这里了,只能以后再回来看这位兄弟了。
对卫青的那个父亲郑季,他实在是恨死了,他已经在心里下过无数次决心,只要这次家里人出事,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可恶的小人,就算是自己结拜大哥卫青的亲生父亲也不行,况且他根本就没有把卫青当儿子,对他连家里的奴仆都不如,所以他就更要杀了他。
现在他出去没关系,因为天黑,没有人会看到他,但到了天明就不好说了,如果他在这里再被抓住,那祖父的安排就白做了,父母也肯定都不愿看到这样,所以他决定,趁着天黑,离开这里,离这里远远越好。
但他要往哪里走,这又让他犯了难,自己一家人会被押解到哪里去他也不知道,他到哪里才能打听到他们的消息?他隐约听祖父讲过,只要不在家门口把他们杀了,那他们很可能就会被押解到京城。毕竟祖父翁檀当年也是赵王刘遂手下的大将,要说有罪也是朝廷的要犯,何况这些人在平阳侯的地界不能拿他怎么样的话,那一定就会把他们押往京城,如果在去往京城长安的路上等他们,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但问题还有,长安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只是有一回问起师父的时候他指向西南方向,那就一定是在哪个方向,他相信师父说的肯定没错,并且城西南就有一条官道,他们一定会走那条路,他得乘着黑夜走到他们前面,这才能看清他们的去向,也才能了解到家人的消息,他现在就得走。
翁锐在清冷的夜色中走下山岗,在山下的小溪里洗了把脸,喝了点水,远远地看了看那个已经人去屋空的家,坚定地踏上了去往城西南官道的路。
他看了看夜色,或许已经过了子时,往常的这个时候他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但今天他却要从这里起步,去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而且要他自己去找。
这一带的路他很熟悉,但现在路上空无一人,静的有点可怕,连声犬吠都听不到。在以前的夜里,往往是天刚黑的时候,就算是偷偷跑出去一会儿,就算是离家不太远,他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更别说是在这样的周围连一丁点灯光都看不到的深夜。从小他也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对黑夜里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大人们除了告诉他们晚上树林里有狼,还会讲到鬼怪,孩子们之间也会讲,有时还讲得绘声绘色像真的一样,每回讲到这里,都会感到自己的毛孔倒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再大一点,他已经觉得鬼神之说多半不太靠谱,但山上树林里的野兽他可是看到过得,虽没有见过野兽伤人,但咬了羊、咬了牛那是常有的,所以晚上特别是深夜他都很少出来。
现在他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尽管看不清他也能想象得出周围的样子,他的步伐很坚定很平稳,似乎童年那些鬼怪故事和传说在他这里一下子被破掉了,他握了握手里那把木剑,忽然感到一种力量,胸中生出的不光有豪气,还有胆气,就算是现在有什么野兽出没,他也会毫不犹豫和他们打上一场。仰望星空,他感觉这天地就是他的,一切他自己都会把握,谁也别想把它从自己手里夺走。
翁锐出了山谷绕城而走,尽管是夜里他也怕遇到人,路过卫青他们家,他也只是狠狠的朝哪个方向瞪了两眼,继续前行,上了官道他就加快了步伐,他想在白天到来之前尽可能多的赶点路,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个多时辰以后,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村庄都渐渐亮了起来,但到处都挂着一层薄薄雾,朦朦胧胧的,特别好看。翁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他也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色,不禁有些感慨,连家庭巨大的变故给他造成的痛苦都似乎减少了的一些。
黎明的到来也使翁锐明白,他已经离开平阳城几十里地了,这里不会再有人认识他,但他必须先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他要看到自己的家人从这里走过,他才能确定他们的去向,也才能知道要到哪里去救他们。
没走多久,他就在路边的山岗上看到一处山神庙,虽说有点破落,但视野很好,看这边的路肯定是没问题,他不再犹豫,折向小山岗,直奔山神庙而去。
这座庙尽管有些破落,但还算完整,虽说里面空空荡荡的,神像前面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看来平时还是有人来朝拜的。翁锐四周看了一下,把人家朝拜神像时的一个破旧蒲团挪到角落,自己慢慢的坐了下去,吃了一点干粮,想着天亮以后的事,心里做着他以后的安排。他太累了,几乎是一天一夜没有睡了,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人生无常,一个平日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竟由于家庭的一场劫难,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夜里,开始担负起他这个年纪不该担负的重担,去思考不该他思考的问题,去面对以后难于言表的人情冷暖,完成了一个男孩到男人的蜕变,福兮祸兮?!
第五章 劫难-5:追赶
“小兄弟,小兄弟,你醒醒。”
翁锐忽然感到有人叫他推他,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睁眼看到的是一位大婶,一身旧衣服也是穿的皱皱巴巴,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他来不及细看,就一下子冲到庙门口,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照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他眯了眯眼,放眼看去,官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稀稀落落的走动,他一下子就急了,“唉”了一声,重重的一脚踩在地上,倒是把叫他醒来的大婶吓了一跳。
“我说小兄弟,你这是怎么啦?”那位大婶道。
“大婶,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伙官兵押着一伙人过去?”翁锐急得都有点说不出话来。
“小兄弟,你慢点说,”大婶道:“我刚才一路走过来,也没看到有什么官兵从这里过呀。”
“那您来之前呢,有没有人过去?”翁锐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我是来这里上香求神的,来了我就看到了你,”大婶不紧不慢的道:“我来之前有没有人过去我当然不知道了。”
“嗨!”翁锐急得再次一跺脚,回身拿着他的东西就往外跑,刚跑几步,又回过身来对那位大婶深深一礼:“大婶,谢谢你了。”说完就飞奔着朝官道赶去。
“唉……”大婶看着翁锐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去挪那个已经被翁锐挪到角落的破旧蒲团。
翁锐一口气跑到官道之上,前走几步叹口气,后走几步跺跺脚,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焦躁不安。现在已经是巳末时分,他这一觉可是睡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路上不知要过去多少人,他不知道他要看的这些人到底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他是该在这里等还是要往前追,他已经问了很多个人,人家都回答他没有看到。
在着急火燎的忙碌了好大一阵子后,翁锐慢慢的冷静下来,开始做了一些分析。他在想,如果押着祖父的那伙人昨天是在平阳城里休息,今天他们启程到这里的时间也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既然这么多人都没有看到,那应该不是今天走的。如果是昨天就走,从午后到晚上,那也应该在昨天傍晚就经过了此地,今天应该再往前走,既然它们走过,就一定有人会看到,他往前面赶,腿脚快的话说不定能赶上。这样想来,翁锐也不再犹豫,拔腿就往前面赶去。
这一路上,翁锐也顾不得休息,饿了啃几口干粮,渴了路边讨口水喝,几个时辰没有歇息,并且走的还比别人快快很多,本来这几年的内功底子已经有了,体力耐力都很不错,走这些路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但翁锐现在已经有点头昏眼花,脚下打飘,到傍晚的时候,他已经快走不动了,但一路上,他依然没有看到也没有打听到一家人的消息。
路边的一家客栈里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翁锐也鬼使神差的把步子挪了过去,一到门口,小二就殷勤地迎了出来。
“这位小哥,您是吃饭还是住店?”小二道。
“小二哥,能给口水喝吗?”翁锐有点虚弱地道。
“这个太能了,”小二看着翁锐一脸疲惫的样子满脸堆笑道:“小哥您先里面请。”
小二把翁锐让到店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座位,并给他倒了一大碗水,翁锐端起来喝了一口,不冷不热刚刚好,就一仰脖子把一碗水全部喝了,看着翁锐抹了一把嘴,小二才道:“这位小哥,您要吃点什么?”
“这里都有什么便宜吃的?”翁锐也知道,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什么东西都先问问。
“我们这里有面条,有馒头,有菜有肉,你看你吃点啥?”小二道,他看这孩子这么问,不像有钱的样子,先给他介绍了一些便宜的菜食。
“面条、馒头多少钱?”翁锐道,他没出过远门,特别是他一个人没有出去过,确实不知道价钱。
“馒头两文钱一个,面条五文钱一碗,还有小菜一文钱一小碟。”小二看翁锐只是问便宜的东西,脸上已经显出一些不屑。
“那就要一个小菜一碗面。”翁锐等着小二去拿面拿菜,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很不好意思的从包裹里摸出一小块银子:“小二哥,我这里没有铜钱。”
一看到银子小二就两眼放光,笑容即刻绽放在脸上:“这个也可以的,我可以找给你。”
小二的快速变脸让翁锐有点不适应,呆呆地看着他,小二一看这情形赶紧道:“我这就给您上面上菜。”
“有劳小二哥了。”翁锐道。
不一会功夫,小二端了一大碗面和一小盘菜,但这盘子虽小,里面的菜可不少,并且还拿来了一大把的铜钱:“小哥,这是您的面和您的菜,这是给您找的零钱。”
翁锐还不太清楚那块银子值多少钱,也不知道小二找给他的钱是多是少,只是谢了一声,把那一大把铜钱收起来开始吃饭。这是翁锐两天来在外面吃的唯一的一顿饭,他从来都没有觉得面条会这么好吃,那一盘黑乎乎的小菜也成了美味,当这些东西下肚之后,翁锐都感到头上有了一层细汗。
“小哥,您要住店吗,”小二一看翁锐吃完了,赶紧上来道:“我们这里也有上好的房间。”
“我不能住,我还要赶路。”翁锐道。
“这天都黑了,还赶什么路啊,”小二道:“每天从这路上过去那么多人,也没见累成像你这样的,歇好了也不影响你明天赶路啊。”
“这路上过去的人你都能看到?”翁锐突然道。
“那当然,”小二很是骄傲:“不然怎么做生意呢。”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伙官兵押着几个平民从这里路过?”翁锐道。
“没有,”小二道:“别说是一伙官兵,就算是有一个当官的从这里过我也能记住。”
“小二哥,你确定?”翁锐有点急了。
“当然。”小二很是自信,但他对翁锐的反应有点诧异。
“那昨天呢?”翁锐道。
“昨天也没有。”小二肯定的答道。
“这可怎么办?”翁锐着急得在自己的腿上拍了一把。
“小哥你这是要追什么人哪?”小儿问道。
“我是要追一伙从平阳城赶往都城长安的官兵,那里面有我们家亲戚。”翁锐不敢把事情说的太明白,他知道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谁。
“你这位小哥恐怕是走错路了,呵呵。”小二笑道。
“小二哥,您这话怎么说,”翁锐急道:“难道这不是通往长安的官道吗?”
“是官道没错,”小二道:“但从这里去往长安要绕道黄河边上,要多走好几天的路,多数人都是走从平阳城往南的那条道,一直到风陵渡过黄河,再经桃林塞才能去长安,你没有出过远门吧,呵呵。”
看来这个小二有点见识,这地理人文说得头头是道,不禁也让翁锐钦佩万分,他赶紧问:“小二哥,这里可有通向往南那条官道的便道?”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小二道:“从这下官道往南有条小路,走个十几里就有一条大路往东南方向,沿着那条路就能走上那条官道。”
“如此谢过小二哥了。”翁锐说完就要拿东西走人。
“怎么我这说了半天你还是要走啊?”小二有点不高兴了。
翁锐怔了一下,也有点不好意思,从身上摸出几个铜钱递给小二:“谢谢小二哥,我一定要追上他们,不能在您这里住了。”说完他也顾不上在搭理小二那悻悻然的脸色,快步走出了客栈。
上了官道没走多久,他果然看到一条通往南面的小路,他都没来得及犹豫一下就走上了那条小路。翁锐吃了这顿饭,感觉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不少,尽管还有点懒洋洋的不想动,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否则真是要赶不上自己家的人了。
短暂的客栈一顿饭,忽然使翁锐明白一个道理,这客栈一般都设在路边,并且这里人来人往,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总有人会在这里讲,打听什么事这里一定比其他地方更为灵便,他后悔怎么前面就没有想到,否则就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
摸着黑走了一个多时辰,翁锐已经到了朝东南方向的大路上了,刚吃过饭的时候他还是浑身热乎乎的,但现在却感觉越来越冷,腿也越来越软,走起路来头重脚轻,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都是汗,但是冰凉冰凉的,他知道他可能是生病了,但他不敢停下,他一定要在天明赶到官道上,那里是他能够看到亲人的唯一希望。
虽说这条路比刚才的小路好走多了,但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了,他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他想运行体内的真气集聚点力气,他在路上已经这样做过多次,但这次他却感受不到一点点内力,他感到自己越来越迷糊,随时都可能倒在这里,他心里有点怕,怕他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不是怕死,而是怕他死了家里的人就再也没人能救他们了。
翁锐知道自己快扛不住了,他已经放弃今天晚上就赶往官道的打算,他想找个路边的人家借宿一晚明天再走,哪怕是路边的小庙让他休息一下也行,他摇着头不让自己迷糊过去,慢慢的往前挪,终于,他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点点的火光,那火光很小,一跳一跳的,但就是这点火光,似乎让他感受到了很大的温暖,那点火光成了他的希望,他想拼命走,但是腿就是不听使唤,身子一晃就倒了下去,还好他把木剑重重的杵在地上,木剑触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终于听到有人说话。
“哥,好像有人。”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谁?”是一个男孩在问。
翁锐很想回答,但他的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啥也不知道了。
第五章 劫难-6:小兄妹
“醒啦醒啦,哥哥你快看。”
翁锐刚眨动了一下眼睛,就听到有个小女孩在身边喊。他有点懊恼,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祖父、父母和姐弟他们,眼看要追上他们了,却被这个小女孩喊醒了。他很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看到这里是一只小土窑,外面连个门窗都没有,而他就躺在靠里面的一堆干柴上,铺得很厚实,躺上去也很舒服。
“我这是在哪里?”翁锐问道。
“在我家里。”小女孩道。
翁锐这才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小女孩,十二三岁年纪,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还有一个玲珑小嘴,一笑起来非常好看,就是感觉营养不良,满脸的菜色,身体也很单薄,穿得破破烂烂,让人有说不出的心疼。翁锐隐约记得他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有人”,想来应该是她了。
“是你救了我?”翁锐虚弱的问道。
“嗯,不是,”小女孩笑着使劲地摇头:“你太沉了,我可搬不动你,是我哥哥。”
“那我要谢谢他。”翁锐想爬起来,但他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小女孩赶紧上前把他按住道:“你不能动,郎中说要好好地躺上几天才能好,你快躺下。”
“哪来的郎中?”翁锐有点懵,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像个有郎中的地方,这破陋的小屋也不像个能请得起郎中的家。
“你把我们吓死了,”小女孩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道:“你浑身烫的就像掉进炭盆里,还一个劲地说冷,我们把全部东西给你盖上都没有用,我哥哥说,要不请郎中来给你看你会死的,所以他跑了好远的路,在前面的镇子上才把郎中请来,还给你抓了药。”
“你哥哥在哪里?”他似乎确实听到过有个男孩喊了一声“谁”,但他到现在都没有看到这个人,不免有些好奇。
“他就在窑洞外面,他不好意思见你,”小女孩道:“我给你叫他去。”
小女孩很轻快的跑到外面,连拉硬拽的把一个大男孩拉了进来:“大哥哥,这就是我哥哥。”
“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翁锐连忙撑起身子道。
“对不起,”那位大男孩似乎不敢上前,两只手使劲的搓着:“我…我们把你的干粮吃光了。”
“嗨,”翁锐这才知道大男孩为什么这样:“小兄弟,没关系的,吃了就吃了,干粮本来就是要吃的呀。”翁锐尽可能轻松地安慰着他。
“我说大哥哥不会怪我们的吧,”小女孩拉了哥哥一把:“这回你放心了吧。”
“不怪。”翁锐笑着说。
“可是,可是……”大男孩还是感到忐忑不安。
“可是什么,你慢慢说。”翁锐道。
“我还花了你的钱,”大男孩声音越来越小:“我要买药,我还买了点吃的……”
翁锐突然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这些天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到处奔走,他不能告诉别人他是谁,也没人跟他说话,更不会有人关心他,在他快死在野外的时候,却意外碰上了这对小兄妹,照顾他,还给他看病,吃了他的干粮花了他的钱,就像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样,这是多么善良的一对小兄妹啊,他从心底已经爱上了他们。
“你们还救了我的命,”翁锐伸出手来,拉着俩兄妹坐在自己跟前:“吃的和钱都不算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们活着才最重要。”
这是祖父临走说过的话,说完这句话,翁锐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道:“我在这里躺了多长时间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小女孩道。
“唉,”翁锐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再也赶不上他们了。”
“大哥哥,你要赶谁?”小女孩道。
“我的家人,他们被官兵抓走了。”翁锐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官兵为什么要抓他们,他们犯错了吗?”小女孩问。
“没有,”翁锐道:“抓他们的官兵是个坏人。”
“那怎么办?”显然小女孩很是担心。
“我要把他们救回来。”说完翁锐就要起来,又被小女孩按住:“大哥哥,你现在还不能动,郎中说你也还要养养,等你好了再去追赶他们吧。”
翁锐想想也是,已经过去三天了,加上他浪费掉的两天已经是五天了,这五天时间他们无论走到了哪里他都赶不上,再说他现在浑身一点劲也没有,也没法赶路,虽说现在身子好受多了,但恐怕还得等几天他才能好,看来这事也只好先等等了。
“你们都叫什么呀?”翁锐脸上有了笑容,人家都救了他,到现在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叫朱玉,我哥哥叫朱山。”小女孩抢着说。
“朱山、朱玉,很好听的名字,”翁锐很礼貌的赞了一声,问道:“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逃荒到这里的,”朱山怯怯的道:“听我娘说,我们的父亲出去打仗死了,后来娘也得病死了,我和妹妹没吃的,就出外讨饭,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看这里没人要,就住在了这里。”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了,要是天冷了怎么办?”翁锐有些不忍。
“没事,我会打火。”朱山很自信地道:“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大半年了。”
“哥哥很能干的,”妹妹朱玉一脸崇拜的样子:“他总能给我讨来吃的东西,他捡来的东西也能做给我吃,有时候他还会偷人家的东西,嘿嘿。”说到最后,朱玉自己也笑了,弄得朱山坐在一边很不好意思。
翁锐这才注意到在土窑的口上有一堆火,现在已经没有了火苗,还微微的冒着几丝青烟,用三根木棍搭起来的架子上挂着一个瓦罐,瓦罐里还冒着热气,这就是他们做饭的地方,也许他前几天晚上看到的就是这堆火。
“真是一个好哥哥。”翁锐赞叹了一句,完全是大人的口吻,他突然意识到,其实对方也比他小不了多少,或者还比他大呢,只是他的个子要比朱山高一些。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朱玉问道。
“我叫翁锐。”翁锐道。
“那我就叫你锐哥哥,行吗?”朱玉仰着脸道。
“行,只要你喜欢,你就那么叫吧。”翁锐忽然有种感觉,只要朱玉这个小女孩提什么要求,他都很难拒绝。
这时,翁锐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起来,惹得朱玉“咯咯”直乐:“锐哥哥,你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盛饭去。”
朱玉话音未落,朱山已经跑了过去,拿过一个缺了口的陶碗,用一个木勺从陶罐里往外舀饭,所谓的饭就是稠一点的米粥,再加上一点野菜,不过就算是这,也让翁锐食欲大增,他真的是有点饿了,看朱山端过碗来,就想伸手去接,但被朱玉中途拦下了。
“你现在刚醒来,没劲,还是我喂你吧,咯咯,”朱玉笑道:“这几天可都是我喂的你,哥哥喂不好,老是把药把饭弄到外面。”
翁锐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几天都是他们兄妹俩在喂他吃喂他喝,说得也是,他要不吃东西,早就饿死了,心里的感激油然而生,那已经不是感谢所能表达得了的,那是一种温暖,他甚至感觉到一种亲情。他没有拒绝,而是很顺从的听任朱玉一口一口把野菜粥喂到他嘴里,他要好好体验一下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这个小妹妹给他做的一切,他要把它记在心里。
“谢谢你,朱玉妹妹。”吃过了饭翁锐感到自己好多了,羞涩的对朱玉笑笑。
“锐哥哥你叫我玉儿吧,”朱玉道:“我哥哥就这么叫我。”
“好,我就叫你玉儿妹妹,”翁锐笑道。
“哎。”朱玉清脆的答应了一声,把三人都逗得大笑。
“也谢谢你,朱山兄弟。”笑过之后翁锐对朱山道。
还没等朱山开口,朱玉就抢着道:“你叫他山子吧,我娘就是这么叫他的。”说完了一脸得意。
“好,山子兄弟。”翁锐也很高兴。
“嘿嘿。”朱山笑笑也不答话。
“玉儿妹妹,你哥哥一直是这么不爱说话吗?”翁锐觉得自从他醒来,就一直是这个玉儿妹妹在说话,朱山一直在旁边看着,很少插嘴,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才不是呢,”朱玉道:“他跟人讨价还价还有吵架的时候可凶了,经常把人家气个半死,有几次差点让人家给打了,哈哈。”看来这个朱玉很喜欢揭哥哥朱山的老底,而朱山对妹妹的任何话都笑嘻嘻的看着,看来她确实很爱这个妹妹,也很宠这个妹妹。
“真的吗?”翁锐很是好奇,他的确有点看不出来。
“翁大哥,你别听他的,”朱山道:“我们没钱,当然要和别人争一争了,再说,我也不许他们欺负我妹妹。”
这才是这个大男孩心底的话,人的勇气是不会无缘无故产生的,但就是这些点滴的勇气积累起来就能成就一个男子汉。
“那你给我请郎中,有没有跟人家讨价还价?”翁锐笑着问道。
“这是救命哪,那敢讨价还价啊,”朱山道:“我去了好几家医馆,人家都不愿意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愿意出来,还要很多钱,他怕我没钱,直到我把你的银子拿出来,他才愿意跟我走,但说来奇怪,这个郎中来这里给你诊过病之后,就说什么也不要出诊费了,最后只收了药钱,还让我用剩下的钱给你买点东西补补身子,其实给你买的东西我们两人也吃了……”
说道这里,朱山又不好意思起来,翁锐忙笑道:“山子兄弟,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大家一起吃,好不好。”翁锐突然意识到刚才只有自己吃了,还没见他们俩兄妹吃饭,就赶紧说:“饭还有没有,你们自己也吃啊!”
“锐哥哥,你放心吧,”朱玉道:“我们俩已经吃过了,哥哥买的米还有一些,我再去挖点野菜,我们应该可以吃好几天呢。”
“那就好,”翁锐这才略微轻松了一点:“那个郎中也是个好人啊,等我好点了,我们去看看他。”
“好,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朱玉道。
“嗯!”“嗯!”翁锐和朱山一起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