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魇
‘嗡......’
剧痛伴随着箭梢尾羽的嗡鸣声袭来,安馨踉跄后退两步,身体委顿跪坐在地。
‘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上的剑再也拿不住,脱手掉落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当’一声巨响,撞上一杆精铁做成的长枪,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安馨勉强抬头,瞪大一双通红的眼睛,想要看清楚是谁偷袭她。奈何眼前模糊一片,刺鼻的血腥中,刀砍剑刺,枪戳马踏和人临死前的哀嚎声越来越远......
安馨闭了闭眼睛,身体摇晃了几下,缓缓往地上倒去。
她太累了,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作战,这支射中她胸口的箭,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连再次睁开眼睛都极其勉强了。
一只大手在安馨即将倒地之前,及时地扶住了她,急切的抱着她大声呼喊:“安馨,安馨!”
安馨张了张嘴,殷红的血沫喷涌出唇角,迅速染红了她的脸庞和衣襟,却连一丝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这一刻,安馨灵台无比的清明: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辛啸天背信弃义,一个救兵都不会来了!
安馨努力转动眼珠,焦急地向身旁之人示意:‘放下我,快逃,快逃!’
高大的男子沉重地跪下一条腿,血色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用满是血污的身体将安馨牢牢护在怀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锁住安馨涣散的眼神。
眼见安馨的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他咬紧牙关无视周遭刀剑的砍杀,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天道轮回,誓死护法!”。
带着内力的声音穿透四周的砍杀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四周立即传来十几道暗哑而坚定的应和声:“天道轮回,誓死护法!”
砍杀声骤然猛烈起来。
男子探手从安馨的领口中,拉出一枚墨黑色的椭圆形玉佩,扯断绳索,放在揽住安馨脖子的手中紧紧握住。再从安馨身侧抽出一把极其古拙的匕首,刻不容缓地再次大喝出声:“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
他俯身悍然一刀捅向自己的心脏,殷红的鲜血滴落在他手心。男子头颈上青筋暴现,他摊开握住玉佩的手掌,咬紧了牙关稳稳地握住匕首猛地往外一抽。鲜红的心头血喷涌而出,洒落在墨黑色的玉佩上。
他随手丢开匕首,伸手将玉佩紧紧地贴在胸口,竭尽全力低声祈祷:“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
越来越低的祈咒声中,男子低头俯身将安馨护在怀中,渐渐没有了声响。
安馨的神志还在飘摇,救兵久候不至,与她结盟的男人弃她如敝履……
安家满门被杀,与她有婚约的男子亲自带兵围剿她……
暗黑森林三千精兵全军覆没,她愧对同袍……
恍惚中越来越多的低咒声传来,“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
男子手中的椭圆形玉佩浸透了鲜血,墨黑中隐约穿透出一圈漆黑的铭文,一闪而过,玉佩周围鲜血诡异地消失无踪。
安馨神魂出窍,飘忽中飞向半空中。
她低头向下望去,一个年轻女子胸口中箭,仰卧在一个黑色戎装高大男子的怀中,生死未卜。
十几个同样服饰的戎装男子,仰面朝天倒卧头脚相连围成一个圆圈,胸口无一例外都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周围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失,四周倒毙的同样服饰的三千兵将,鲜血也在随之不停地消散。
围绕着他们的敌人,被这骇人的景象惊住,躁动不安地不进反退……
‘啪’一声轻响,一扇窗户轻拍在窗棂上。
安馨从床榻前跳起身来,赤脚快步走向窗边,伸手关好窗户。
她转过身来,抬手抚向胸口,凝神静静地听了片刻。夜色中除了风声和低低的虫鸣声,鼻中除了金桂的清香并无异状。
安馨无声地走回床榻前,轻手撩开纱帘,金燕子眉目舒展,正睡得安详。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回身盘腿重新落坐在床榻前的锦垫上,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闭上眼睛,尝试再次进入梦境。
她想要知道,那个和她身份一模一样的‘她’最后去了哪里?
半个时辰过去,安馨放弃了尝试。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屋内一灯如豆。拜长年习武所赐,昏黄的灯光下,室内的陈设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略微起身,从身旁小桌上的暖窠里,倒了杯温水慢慢喝下,试图压下心中不断翻腾的不安。
今夜的梦吓到她了。
她一缕来自现代文明的魂魄,最害怕的便是神魂出窍,神魂飘摇,不知将要去向何方?
让她回到曾经生活过的熟悉的世界?那样的玩笑不可笑,那里的生活已经划上了句号。她好容易才有了一颗能正常跳动的心脏,好容易才有了活蹦乱跳健康的身体,她宁死也不愿意再回去受那份罪。
让她去往异世间再重头开始?
她来到这里,花了九年时间,才勉强熟悉了这个世间。清风居有她的师父,飞云门有她的同门,远在安国的安国公府里有她的亲人,她为何要舍近求远?
可是,今晚的梦惊着她了!
一想到沿着‘她’的生命轨迹,她极有可能在二十岁之前,重新死于非命,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连梦中心口上被箭支射中的地方都隐隐地作痛了起来。
她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她绝不会跟梦中的‘她’一样的愚蠢。
她有这样的自信,也有这样的能力!正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把梦里的'她'当成一回事。
安馨伸手从脖子上拉出一根棕色的牛皮细绳,下面拴着那块墨黑色的椭圆形玉佩。
她凝神细看。
这玉佩的颜色虽不讨喜,却平整光滑莹润透亮,一丝纹路也不见,半丝铭文也没有,它真的能吸人血?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探身从床榻前的矮柜里,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握住手柄抽出锋利的匕刃,用匕尖划破左手中指,将鲜血滴落在玉佩上。
一息、两息、三息,三息之后,鲜血消失无踪。
第二章 吸血
安馨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抬手再用匕尖将伤口划拉的更开。
鲜血淋漓涌出,安馨忍痛将中指直接按压在玉佩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玉佩。
短短几息过后,流出的鲜血再次消失无踪,指尖上皮肉绽开的伤口刺痛难忍,却连半丝血迹的踪影也没有了。
安馨倒抽一口冷气,真能吸血,它竟然真能吸血!
她一把放开将玉佩,玉佩落回她的前襟,敲打着她的神志,她再也不敢贸然说出那句“我以我血祭先祖,助圣女回归!”的咒语!
安馨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枚玉佩名叫‘燧灵’是她的外翁特意派人送给她的,据说辟邪镇魂的圣物。
之所以要送给她,是因为她小小年纪经历过那场惨绝人寰的惨剧,一双眼睛见过生离死别,须得将玉佩片刻不得离身,方能佑她逢凶化吉安神定魂。
她一直觉得这些都是扯淡。
她过来得太晚,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师父带回了清风居救治。
根本没有亲历那场杀戮,也没有见着爹娘和三个哥哥被人所杀。
她除了无法忍受血腥的味道,有轻微的洁癖之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至于她经常做噩梦这事,天底下的人都觉得她无法摆脱梦魇才是正常,她若是一个噩梦都不做,日日平安睡大觉,反倒是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之人。
她顺应了众人对她的期待,忍受着噩梦的侵袭,任由同名同姓同身份的‘她’,不停出现在她的梦中,在她的梦中慢慢地长大。
梦醒之时,她只觉得好笑,那些‘她’所经历过的事情,件件在她看来,都是些匪夷所思的闹剧。
就拿今夜的梦来说,换做是在往日,她会觉得里面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她没有学过兵法,以后她也不打算去学。
暗黑森林向来就不插手江湖和朝廷之事。她的外翁,暗黑森林的大祭司,怎么可能会糊涂到会借给她三千兵马,任由她指挥着去送死?
她在三岁之时,便已被大师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是门中公认的习武天才。她才十二岁,她的飞鸿剑法就已修习到第四层,眼看就能突破到第五层,先天之下的九层功法,她很快就能修习过半。
门中对她寄予厚望,先天之境已经在遥遥向她招手。
她怎么可能像‘她’一样弱鸡似的,飞鸿剑的剑芒只有短短的半尺,连自保都不足够。
还有,依她的性子,她怎么可能让跟她结盟的男人,有机会弃她如蔽履?早在他抛弃她之前,她就会先弃了他!
更别提让有婚约的男子,亲自带兵来围剿她了。
她的人生榜样的是她的师父金燕子。
师父身为飞云门的长老堂的长老,宁死不嫁,哪个男人她也不愿意伺候,只将她三个师兄的孩儿和她这个徒弟视如己出,乐得逍遥自在。
就连‘燧灵’玉能吸血这事,平心而论也不算个大事。
飞云门到底是个修仙门派,传说中灵器仙器滴血认主的故事比比皆是。暗黑森林也一样,这枚玉佩没准就是一枚仙器也说不定。
唉,安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将匕首收好,探身把匕首放回原处,伸手握住胸前垂落的玉佩。
若不是今夜的梦中,‘她’神魂出窍,她感同身受,真的惊住了她,她真不愿意将精力耗费在这等无凭无据的事情上。
这会儿,反正她也睡不着了,且让她想一想,最开始的开始,‘她’的倒霉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馨曲起双腿,握住玉佩顶在了额头上。
时间太过久远,她又没有特意留过心,一时间她还真想不起来了。
不过她有的是法子,她追着今夜的梦境往前追溯:
‘她’向暗黑森林借兵是要替安家报仇,替安家报仇是因为安家被满门抄斩。安家被抄斩是因为‘她’去了申国。‘她’去了申国是要替爹娘和三个哥哥报仇。她离开了飞云门是因为师父死了,掌门师伯也死了……
对了,她记起来了,最开始的时候,好像是妙仪师姐出事了。妙仪师姐在门中禁地杀了人,然后自戕了?
安馨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在模糊的记忆中不停地搜寻回想,终于让她想起了一个关键词‘噬人散’!
‘噬人散’一想起来,仿佛拉开了记忆的大门。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她以为早已忘记的噩梦重新归位,变得清晰了起来。
没错,就是高妙仪去了飞松峰禁地,去找她娘亲留给她的荷包。就这么一件寻常到毫不起眼的事情,犹如蝴蝶的翅膀,扇动起了飞云门的巨变。
安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都想起来了。可她依旧不愿相信,她会和‘她’会有多少关联。
她不相信,不相信高妙仪会去飞松峰。
飞松峰那样的门中禁地,高妙仪根本进不去,更不用说在里面丢失她娘亲留给她的荷包!
就算高妙仪真的机缘巧合,把荷包丢在里面了,以掌门师伯对高妙仪的看重,她身边的暗卫也会护着她,必然不会让她有危险。
蝴蝶的翅膀根本扇动不起来。
论理既不可能有个开始,她也不是‘她’,便绝不可能让她有‘她’那样的结局。
活人总不可能真被梦给吓住了!
她的事情多着呢,她要赶紧突破飞鸿功法第五层。她要守着师父,看着师父的病痊愈。为了这个,她连门中十年一次的新秀赛都无暇留意。
安馨放开玉佩,举高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拜这些噩梦所至,她多少日子没睡过安稳觉了。如今她仔细思量过了梦境的真实性,确定她不会随便魂飞魄散,应该能够睡个好觉了。
她伸手握住玉佩想要收进衣襟中,她刚才划破的左手中指忽然发起痒来。低头一看,她指尖上的伤痕已经消失,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的手指重新变得白皙光滑,好似从来没有被划伤过一般。
安馨吃了一惊。
她刚才握住玉佩冥思苦想,没想到这‘燧灵’玉居然能够疗伤!是单单能给她疗伤,还是可以给任何人疗伤?
安馨顿住了,玉佩如此神奇,莫非她便是因此而来?才有机会成为了安馨?!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今天是八月初几了?
她照顾师父把日子都过混了,新秀赛是要开始了吗?她没听香莲和木樨她们提过新秀赛要开赛了,或许她们提过了她没有太在意。
罢了,为了保险,明早她就去映霞院走一趟,看看高妙仪和罗英英这几日在干嘛。顺便去提醒她们一句,从新秀赛一开始就千万别去飞松峰乱闯便是。
第三章 风起
安馨拿定了主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手重新将玉佩挂在脖子上贴身放好,伸脚穿上鞋子,站起身来轻声出门。
她刚刚撩开卧房的门帘,外间传来香莲压低的声音:“姑娘,有事你尽管吩咐。”
安馨脚步一缓心中一暖。
待香莲起身点亮外间的灯烛,方才轻声吩咐道:“你去让米妈妈多做些米糕和蒸饺,早膳我过去跟妙仪和英英一起用。”
“卯时一到,你跟我一起去映霞院,让红玉过来替你当值。”
“是。”香莲迅速收拾齐整,半扶着安馨往金燕子屋里送,“我这就去给姑娘端碗热奶来,姑娘还能再歇息大半个时辰。”
安馨无声叹息,她做噩梦的事情,把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搅扰得夜不能眠,睡不安枕了。也罢,等她掐断了噩梦的来由,大家就都能安稳地睡上好觉了。
安馨喝完香莲端来的热奶,干脆地在金燕子床榻前和衣睡下。
香莲看着安馨闭上眼睛,轻手收拾好纱帘,自去厨下帮忙。
米妈妈见她笑容满面地回返,高兴地问道:“姑娘睡下了?”
“睡下了,终于睡下了!”香莲放下奶碗,双手合十诚心祷告:“满天神仙保佑,但愿姑娘能好好睡上一觉。”
米妈妈喜笑颜开,连声催促道:“姑娘这是放下心事了,今日要多做几样姑娘爱吃的,等她睡醒了吃好了,样样事儿就都能过去了!”
“这里不用你帮手,你自去照看姑娘,顺道去叫阿圆来打个下手。”
香莲笑着轻‘咦’一声,低声问道:“米妈妈,今日怎么不叫戚妈妈来帮手,反倒使唤起阿圆来了?阿圆能帮上什么忙?”
米妈妈笑道:“戚妈妈昨晚头风发作,早早吃了药睡下了,今日便让她多睡会儿。你可别小瞧了阿圆,她身上一股子蛮劲,正好派上用场。”
香莲轻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出门,留下米妈妈一边忙碌,一边暗自唠叨:“什么武功能紧要过姑娘的身体?折腾得姑娘寝食难安……”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边的星光好似都黯淡下来。
高妙仪左手提着剑,轻巧地俯身避过映霞院内的守卫,一个鹞子翻身翻墙出了院子,轻声落在院外站定。静静听了片刻,没听见任何异响,径直提步往山下半山腰赶去。
映霞院内屋檐下的浓黑的阴影闪了闪,随即又归于了沉寂。
高妙仪一路疾行,飞云门的各条道路,她都熟悉得如同映霞院中的后花园。暗淡的星光下,黑色的身影在山路上轻纵而过,身姿轻灵飘忽,轻功造诣非同凡响。
高妙仪一边提气飞纵,一边小心地避过沿路的明哨暗哨。小半个时辰后,高妙仪在飞云峰半山腰的一个巨大的山岩前停下。
她先左右前后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又凝神细听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常动静,方才提起真气,双手在山崖上不同方位的突起上,隐晦而快速地按了几下。
山崖上无声地凹陷出一道石门,高妙仪松了一口气。
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枚夜明珠,半握在手中,小心地控制着夜明珠的亮光不会被人从其他方向看见,缓步走进了石门,暗门无声地在她身后闭合上了。
夜风轻轻掠过,山岩外再无半丝被人打开过的痕迹。
距离山岩十丈远的大树上,树叶飘动的方向忽然变了变,模糊地显现出一个人影。一片暗影一闪而过,片刻后,树叶重新顺着风的方向飘荡了起来。
安馨极为罕有地一觉无梦,半个时辰后醒来,自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金燕子还在酣睡。
安馨一边起身洗漱换过衣裳,一边默然自省她早该解决梦魇之事,也好早日睡个好觉,免受这九年以来噩梦的日夜困扰。
时辰一到,香莲提着米妈妈准备好的丰盛早膳,跟着安馨直奔映霞院。
映霞院是飞云门掌门高天和独生女儿高妙仪的居所。
高天是金燕子的二师兄,师兄妹间的感情向来来极好,两个院子也相距不远。
安馨带着香莲刚踏进映霞院院门,凌厉的剑光扑面袭来。安馨侧身避过攻击,移步换影,手指轻巧地点在对方的手腕内侧的穴道上。
罗英英长剑脱手飞出,安馨上前一步伸手捞回长剑,反手一挥一送,精准地将长剑插进了罗英英挂在身侧的剑鞘内。
罗英英被安馨一招夺了长剑不惊反喜,高兴地一把抱住安馨腰身,跳着脚大笑道:“安馨你来了,师叔病好了?你能出来玩了?!”
罗英英他爹是安馨的三师伯罗润明。
她今年刚满九岁,正是贪玩好耍的年纪。她身体还没抽条长开,满脸满身的婴儿肥也还没褪去,浑身上下都长得圆嘟嘟,一身内门弟子白色衣裙穿在她身上,圆滚滚的极是可爱。
安馨屈指轻弹在罗英英白净的额头上:“尽知道玩!妙仪姐在哪儿呢?又被你气跑了?”
罗英英撒娇地抱住安馨摇晃着身体,一边低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妙仪姐不是被我气跑了,她偷偷去了飞松峰,想要把她娘亲留给她的荷包找回来。”
安馨微微一愣,不会真这么巧吧?
她伸手反抱住罗英英,一双眼睛扫视着四周,抬手佯装着替罗英英整理她头上的粉色珠花,压低声音笑着问道:“妙仪姐真的从二师伯眼皮子底下,偷去了飞松峰?这可是大事,你可不许骗我!”
罗英英乖巧地抬起头,满眼信任地看着安馨,也压低了声音轻声地说道:“安馨你忘了?今日是妙仪姐她娘亲的生辰,二师伯肯定会以为,妙仪姐是提前去了飞龙峰,去祭拜二师娘了。”
安馨突然间如遭雷击,什么?今日就是妙仪娘亲的生辰?
她的手指僵硬捏在罗英英头上的珍珠上动弹不得。她记得她的噩梦中,那一日正是高妙仪娘亲的生辰。因此高妙仪出了事,掌门师伯才会更加怒不可遏,任谁的劝告也听不进去。
罗英英并没有察觉安馨的异样,轻声说了下去:“妙仪姐叮嘱我说,万一她回来晚了,辰时一刻一过,就要我派人跟全秀丽和卞长歌两人说:‘她有事,今日就不去看新秀赛开赛了。’”
“安馨我跟你说,我也想要去飞松峰,可妙仪姐嫌我轻功不济,偏不肯带我去!”
罗英英嘟着嘴摇晃着身体,声音越说越大,说到最后简直是理直气壮的抱怨了。她年纪还小,轻功比不上两个师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四章 怕什么来什么
安馨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了个干净。
高妙仪真去了天松峰,妙仪姐娘亲的生辰和新秀赛开赛的日子果真撞在了一起,那场祸事居然近在眼前!
若是她的梦境成真,高妙仪今日就会香消玉殒,命丧飞松峰!妙仪姐一死就会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她或许就真逃不过‘她’的厄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妙仪去死!
安馨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她勉强稳住心神,伸手将罗英英的头贴在胸前,止住她的晃动,低声急问道:“妙仪姐走了多久了?掌门师伯在哪里?”
“妙仪姐走了半个多时辰了,掌门师伯去了飞寰殿议事,半个时辰后会回来用早膳。安馨,你来了就不许走了,等妙仪姐从飞松峰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新秀赛。”
罗英英到底年幼,一门心思惦记着新秀赛,去不成飞松峰,飞云门十年一度举行的武林盛事,她自然不肯再错过了。
罗英英敏感地发现了安馨在颤抖,她误以为安馨像她一样也期待新秀赛开赛,忍不住高兴地再次确认道:“安馨,你也想要去看热闹是吧?我一想起来,都忍不住想要跳起来了!”
说罢,罗英英伸手拉开安馨的手,果真兴奋地蹦跳了起来。
安馨任由着罗英英拉着她的手欢喜地跳个不停。她心思急转,努力镇定心神,冷静,冷静!
她被噩梦连续不断地侵扰了九年,或许就是为了今日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救高妙仪一命,彻底改变‘她’悲催的命运!
此时此刻,她一定不能出错!
她反手握住罗英英的手臂,止住她的蹦跳,对上罗英英红彤彤的脸庞和亮晶晶的眼睛,尽量温和地开口商量道:“英英,师姐要交给你一项极为紧要的任务,你这就去飞寰殿找掌门师伯,请他即刻带人去飞松峰救我和妙仪姐。”
“什么?你要去飞松峰救妙仪?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罗英英反应极快,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一张小嘴上还滔滔不绝地狡辩着:“安馨,我还小,紧要的任务做不了!你让香莲去跟掌门师伯报信!”
“妙仪师姐独自去了飞松峰禁地,我心里也担心得很,我要和你一起去救妙仪师姐!”
罗英英嘴里说着担心,咧开的嘴角却满是笑容,拉着安馨的衣角就要往外跑。
安馨心中叹息,她真是急昏了头了,怎么能寄望罗英英玩心这么重的孩子?
她一把拉住罗英英的胳膊,竭力平静地笑着说道:“等等,你若要去,也得先带上趁手的武器再去。”
罗英英的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她一把甩开安馨,转身便往高妙仪的练功房跑去,边跑还边叫嚷:“安馨,你可不许偷跑了,我去把妙仪姐的好东西全都给你带上。”
安馨抬手对罗英英挥了挥手,随便她去折腾了。
安馨三言两语打发掉罗英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冷静地吩咐站在身后的香莲道:“香莲,你先别管早膳了。”
“赶紧去飞寰殿向掌门禀报,就说妙仪师姐去了飞松峰西山坡半山腰,去找寻她娘亲留给她的荷包。去了一个时辰了都还没有回来。我和英英实在不放心,担心妙仪师姐会出事,先去飞松峰救她去了。”
安馨顿了顿,看着香莲接着叮嘱道:“万一你在飞寰殿找不到掌门,就想办法找到罗堂主或者是童堂主赶来飞松峰救人,千万不能惊动其他人。”
“此事性命攸关,十万火急!记住:‘飞松峰西山坡半山腰’,越快越好!”
安馨皱着眉头转头想了想,到底还是加上了一句:“若是辰时一刻我们都还没有回来,你亲自去给全秀丽和卞长歌送信,就说妙仪师姐有事,今日不去看新秀赛开赛了。”
香莲点点头,快速重复了一遍安馨吩咐的内容,见安馨点头确认无误后,放下提篮提起裙角,飞快地往飞寰殿飞奔而去。
罗英英从练功房冲了出来,身上背着长弓箭囊,腰间缠着长鞭,肩上斜挎着暗器袋,手上提着长剑,手中抱着高妙仪的暗器袋和腰刀。
她对着安馨大呼小叫:“安馨,快点,快点,要不要顺道叫上罗志尚,他也想要去飞松峰玩!”
安馨啼笑皆非,她快要被罗英英的呆萌彻底打败了,她去飞松峰是去救人,可不是要去玩的!
她伸手拿过罗英英给她准备的‘好东西’,紧了紧腰上的长鞭,又把罗英英身上的长弓箭囊拿过来背在自己身上。
她抢在罗英英再次催促她之前,抱拳向着空荡荡的院子深深一揖,和声请求道:“罗叔,请你跟小辈们一同前往飞松峰,以防万一!安馨还有个不情之请,不到万不得已,还请罗叔不要出手相助。”
“安馨,”罗英英一把抱住安馨的胳膊,好奇地转着眼睛四处张望,“罗叔?哪个罗叔?”
安馨随手一个爆栗子敲在罗英英头上,“还不快走,你若是跟不上,可别怪我半道上丢下你。
罗英英欢叫一声,再顾不上追问罗叔是谁?
她飞抢着先出了院门,一边奋力跟安馨较量轻功,一边忙着跟安馨约定:“安馨,日后罗志尚要是问起来,我们为何不叫上他一起去天松峰玩?万一他要是耍赖哭了,师姐,你要帮我一起安抚他。”
安馨随意地点了点头,她无心理会罗英英欢脱的心情。她只想要快点,再快点,抢在高妙仪还没有出事之前赶到飞松峰,她若是不能抢得先机救下师姐,她绝不原谅自己。
“昨日我就想要跟着妙仪姐去飞松峰,半路上被撵了回来。那些来参赛的新秀有些武功还及不上我,凭什么他们都能去飞松峰历练,我就不能去?”
“安馨,还是你最好了,什么事都想着要带着我。”
罗英英性子活泼,一点不计较安馨不跟她搭话,一路兴奋地自顾自说着话,生怕安馨半道上真的丢下她。
安馨一心赶路,始终保持在罗英英前方五丈之内。任由着罗英英叽叽喳喳计划着,要顺道去西山坡搬猴儿酒孝敬师祖。
罗英英见安馨果真没有丢下她的意思,渐渐地放下心来,努力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紧紧跟在安馨的身后直奔飞松峰。
第五章 意外
高妙仪手提玄墨剑,从飞松峰的密道出口小心地钻了出来。见四周并无异样,返身将密道出口仔细伪装好,借助逐渐明亮的天光辨明了方向,急匆匆往西山坡半山腰赶去。
以高妙仪的轻功,原本从飞云峰峰赶到飞松峰,一个来回最多一个半时辰。幸运的话,半个时辰之内将荷包找回来,她还能及时赶回去跟高天一起用早膳。
奈何她心急如焚,冒险偷偷走了密道。匆忙中在密道里走岔了道,兜转一圈出来,看看天色,反倒耽误了不少时辰。
高妙仪一边回忆昨日的情形,一边沿路在草丛和树林之间仔细找寻。
她娘亲沈凌霜使得一手极好的金针暗器,连带着女红针线也做的又快又好。在她出生前,五岁之前的四季衣裳和手绢荷包,样样都亲手缝制好了。
那些她年幼时穿过的衣裳,金燕子都让人替她好生收着。只是她娘亲留下的荷包用一个少一个,她平日里都节省着用,日日挂在腰间做个念想。
昨日,她跟参加武林新秀赛的新秀们,一起来飞松峰游猎,正是担心无意间会把她娘亲绣的荷包丢失了,方才特意从腰间解下来,收在怀中的暗袋里。没曾想,她都这么小心了,荷包还是给弄丢了。
高妙仪加快脚步,前面就是西坡半山腰那群猴儿的地盘。
这群猴儿酿得上好的猴儿酒,师祖最是喜欢喝上一口。每年冬天,师祖一脉的徒孙们都要进山来搬猴儿酒孝敬师祖,每次来都要和猴儿大战一场,也算得上是每年对徒孙们的武功考校。
昨日,辛雨被卫国无影门程和平、程薇和神行宗苏醒、苏绵绵两对兄妹言语所激,输掉赌约后不听辛啸天的劝解,执意践约带着他们来这偷尝猴儿酒。恰巧被她和全秀丽、卞长歌几人撞上了,是她出手阻止了辛雨。
程和平和苏醒等人一滴酒都没有偷尝到,恼羞成怒之下差点跟她动起手来。幸亏被辛啸天好言好语劝住了,不然,只怕会引发一场群殴。
她的荷包,或许正是在那个时候,无意间掉在了这附近。
想到辛雨的无理取闹与胡搅蛮缠,高妙仪不悦地抿紧了唇角。
辛雨仗着他爹辛茂也收了四个好徒弟就想要在门中横行霸道。且不说她的四个师兄都还未成气候,就算是成了气候,她高妙仪又岂会怕了她!
天光逐渐明亮起来,晨光穿透林间的空隙,照在斜躺在树干上的玄青门弟子张梓峰的脸上,他迷糊着从酒醉中醒来。一个懒腰伸展到一半,身体失去重心,从树上掉到了地上,‘哎哟’一声痛得他叫出了声来。
“谁?”高妙仪抽出玄墨剑,几步飞跃至张梓峰身前五尺之地,剑指身前狼狈不堪的男子。
看清了他身上卫国玄青门弟子的袍服,不悦地呵斥道:“你是谁?为何私闯飞云门禁地?”
张梓峰翻身仰面躺在草丛中,抬手遮在眼前挡住日光,勉强睁开朦胧的醉眼。近在咫尺的长剑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宿醉也被惊醒了四五分。
“在下是玄青门弟子张梓峰,女侠饶命!”张梓峰双手并用伏身跪倒在地,口中讨饶,左手却暗中向身侧的暗器袋探去,一手摸空,两眼左右一瞟发现随身的长剑也不知落在何处。
他双眼骨碌碌转了半圈,大咧咧张开两手,勉强抱紧成拳,大声求饶道:“在下并不知晓身处何处,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女侠看在玄青门的面子上,多多担待!”
他酒醉刚醒,昏沉间并未听清飞云门三字,还不曾回想起新秀赛来。
高妙仪居高临下,鄙夷地看着跪在面前胡乱讨饶,满身酒气的张梓峰,这就是玄青门来参加新秀赛的精英弟子?如此不济,真是丢尽了玄青门的脸面!
她早就从张梓峰身上的服饰上,看出了他的来历,不过她并不准备就此放过他。
一来,飞松峰是门中禁地,错过了闭峰时辰,还停留在飞松峰,触犯了飞云门门规,岂能轻易放过!
二来,玄青门早已暗中投靠魏国公,是安馨的仇家,别人不知道玄青门和魏国公暗中的勾当,却瞒不过她!当年安馨家的惨剧,背后就有玄青门的影子。
三来,高妙仪皱紧眉头,这人偷喝了猴儿酒,偷喝了师祖最爱的猴儿酒,简直罪不可赦!
“张梓峰,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飞云门飞松峰,岂容你在此放肆,偷窃我飞云门的猴儿酒!”高妙仪探身伸手,剑尖点向张梓峰身前大穴,想要将他制住。
那张梓峰却是个心机深沉的奸猾之辈。装模作样讨饶之际,暗中早打定了主意,要借机逃离这个危险境地。
他不要脸面地跪地求饶,就是想要借此兴起高妙仪的轻慢之心,让他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高妙仪一剑向他身前的穴道刺来,他双掌击地合身后退,险险避过剑尖,随手伸进胸口暗袋,抓出一把物事,向着高妙仪丢去。
张梓峰江湖经验丰富,寻常女侠见着他的动作,都会以为他要发出暗器,大多要全身戒备避上一避。只要对方一闪一避,他就有六成的把握趁机逃走。
高妙仪是何等人物,她不闪不避迎着‘暗器’,手腕一翻玄墨剑尖连连点出,张梓峰击向她的‘暗器’全都被她击飞,更有几枚较为坚硬的物事反弹砸向张梓峰。
‘砰’一声脆响,一个小瓷瓶在半空中裂开,瓶身分成两半,斜着飞向着张梓峰,淡黄色的药粉散落空中,随风飘散。
张梓峰被其他几样物件砸中身体,踉跄几步重新跌倒在地,‘哇哇’乱叫着指着高妙仪高声叫骂起来:“女侠,你下手怎么这么狠,你……”
张梓峰的声音像被掐住喉咙的公鸭嘎然而止,他终于看清楚了,截住他的女侠是飞云门掌门高天的女儿高妙仪!
江湖中人无人不知高天爱女如命。高妙仪是高天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子嗣。为了高妙仪,高天在妻子难产过世后坚决不肯再娶妻。
张梓峰呆愣地看着高妙仪,猛然甩了甩头,怎么可能?一大早,高妙仪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六章 想要做你的夫婿
宿醉再次退去一两分,他略微一清醒过来,立马发现了不对。
空气中弥漫的淡黄色药粉是……是……春药!
张梓峰惊恐地张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胸前的暗袋里怎么会有春药?!
高妙仪比张梓峰更早发现了不对,她立即屏住了呼吸。只可惜风向正好对着她吹来,她并没有比得过晨风的速度。
高妙仪跳开几步避过风口,随即后悔地停住了动作。这春药的药性极强,稍一动用武功发作更快。
高妙仪冷静地估计情形,以药性发作的速度来看,她无法撑到杀死或者逃开眼前这个让人作呕的男子。
高妙仪当机立断,她从荷包里拿出一枚火红色的小圆球用力扔向天空。小圆球在空中炸开,爆发出红色的烟花。
这是飞云门内门的求救信号,方圆十里之内,凡看见烟花者,必将全力驰援。
高妙仪发完求救信号,脸色一变先白后红。她就地盘腿坐下,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几枚药丸一口吞下,也不管张梓峰就倒卧在身前不远处,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开始运功解毒。
她想要将春药的毒性压下去,她至少要撑到飞松峰的守卫前来救援。
张梓峰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妙仪动作,没有妄图从身上的荷包中找出缓解春药的药丸。玄青门不是飞云门,他也不是高妙仪,他身上只有金创药,没有春药的解药,只能坐以待毙静候药力发作。
对他而言,从见到高妙仪的那一刻起,无论是私自停留在飞松峰,还是私藏春药,都是自毁前程。等待他的将会是飞云门的严惩和玄青门无情的驱逐。
他得罪的是高妙仪,高天的掌上明珠。
飞云门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玄青门虽然能够在卫国江湖上称王称霸,一旦遭遇上飞云门,也只能退避三舍任人宰割。
他不甘心!
玄青门虽然无法与飞云门相提并论,但门中也有两位先天高手坐镇,和卫国朝廷的关联也是千丝万缕。
皇家五位先天武奉中就有一位出身玄青门,玄青门的弟子出师之后,无论是继续留在门中当差,还是去卫**队中求个出身都是极好的出路。
如今这两个出路都与他无缘了。
他不想认输!他身上不该有春药,定然是有人暗害他!所有昨日在飞松峰的同门,不,所有人,包括卫国、申国和霍迪国的弟子都有可能陷害他!
五年一度的武林新秀赛,前三名的奖赏是从飞云门和天鹰宗提供的十本顶级武功秘籍中,任意挑选一本做为奖励!
那么诱人,那么珍贵罕有的奖赏,让新秀赛从各门各派确定参赛名单起就已经开始了。他从玄青门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飞云门,却不幸成为了其他门派对手的眼中钉,要提前葬送在了这天松峰。
张梓峰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高妙仪,有人愿意如此费心设计陷害他,这是忌惮他的武功,想要置他于死地?
还是他不过是一名适逢其会的无名小卒,正好用来设计陷害他面前的女子?是谁胆敢,是谁有能力,在飞云门禁地设计飞云门掌门之女?
张梓峰沉默地看着高妙仪的脸色从煞白,慢慢转变成粉红,又从粉红加深再变成魅人的嫣红,他的心思千回百转。
高妙仪是个美人!
张梓峰衷心承认,除去她飞云门掌门独女的身份,高妙仪还是个眉目如画,难得一见的美女!
高天年轻时就是誉满江湖的美男子,高妙仪高挑的身材和姣好的容貌都来自于高天。飞云门内门女弟子白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犹如仙子下凡,难怪高天会如此宠爱她,舍不得再娶妻来委屈她。
张梓峰的眼光在高妙仪身上肆无忌惮地流连,他想要她!飞云门守卫还没赶来,此处只有他们两人,她一心一意逼毒,他就算用眼睛冒犯了她,她又能如何?
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玄青门的武功刁钻实用,讲究的是悍不畏死,对是否保留元气精元增进武功并没有要求。
他年纪虽不大,却早已知晓人事。
高妙仪身上的持续变化,简直就是在吸引他犯罪。若非是高妙仪抢先发出了烟花示警,他早就按捺不住药物和身体的冲动。
一刻钟的时辰,匆匆而过。
高妙仪猛然睁开眼睛,她原本清亮的眼睛里已经布满通红的血丝,为她绯红面容增添了一丝峥嵘与魅惑,“张梓峰,你私藏如此歹毒的春药,还不快把解药拿来,你若识相我饶你不死!”
张梓峰一听这话不惊反喜,他心中的犹疑退去,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坐起身来,一边抬手整理衣衫,一边轻笑着对高妙仪说到:“我没解药!”
“说来你或许会不信,这春药不知是谁放在我内袋来陷害我的,不过我很庆幸,这春药让我今日遇到了你!”
张梓峰慢慢站起身,躬身对着高妙仪深深一揖,笑容满面志得意满地笑道:“小可卫国玄青门张梓峰,今日就想要在这飞松峰中做你的夫婿,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罢,张梓峰慢吞吞地张开手臂,原地慢悠悠地转了一个圈,接着笑道:“我家中,上有爹娘和兄姐三人,还有一个自幼与我定亲的未婚妻。”
“今日你我成就好事之后,你身份贵重,日后自然是两头大,娘子需谨记善待家人,时刻牢记以夫为尊……”
“住口!”高妙仪她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休要胡言乱语,飞云门岂是让登徒子来去自如的地方。你若守规矩便罢,若是不守规矩,你就等着被抽筋拨皮点天灯,被江湖唾弃,唔……”
高妙仪气势如虹的呵斥,被一声控制不住的呻吟声打断。她惊恐地抬手捂住嘴巴,脸色涨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春药的药力在身体内汹涌翻腾,她再也压制不住……
高妙仪目赤欲裂,面前的登徒子居心叵测,故意激怒她,让春药发挥更快,更难以自持,真正其心可诛!
她伸手握住玄墨剑,猛地砍向自己的脖子,想要给自己一个痛快。
第七章 无人能够打扰?
高妙仪挥剑至半途,身体一软,脑中清明顿失。玄墨剑失手脱落,锋利的剑锋在她右肩上划开一条大口子,鲜血涌了出来,迅速染红了她身上白色的衣衫。
刺痛让高妙仪又清醒了片刻,“你若放过我,我不但既往不咎,还护你家人周全,倘若,唔……”
呻吟声再起,高妙仪眼中清明消逝,眼眶中的眼泪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哈哈哈……”张梓峰看着逐渐失去清明,低声呻吟,蜷缩着倒在地上的高妙仪,他笑的得意而猖狂,“小爷今日教你一个乖,倘若你一开始就拼着性命不要,或许还能有机会杀了我,保全性命清白!”
“你当初既没有决断,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只能随了我!不过,你也算不得冤枉,既有人诚心暗算你,让你偷偷摸摸跑来飞松峰,是不是特意就为了私会你的情郎我,好让我得了这个便宜。哈哈哈……唔……”
张梓峰武功修为比不过高妙仪,他吸入的春药也不比高妙仪少,之所以能撑到让高妙仪倒下,不过是凭着江湖经验比高妙仪丰富。
如今高妙仪已然神志不清,他也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不,找好了更好的出路,可以尽情地享受眼前的温香软玉了。
在主动失去最后的清明之前,张梓峰对美好的前景充满了期待:飞云门掌门独生女儿的女婿!有了这样的背景和靠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天下英豪在他面前都要俯首称臣!他是何等的幸运,能遇到这等天大的机缘!
那位偷偷在他怀中放入春药的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想要暗算高妙仪什么?或者暗算高天什么?都是他命中的贵人!今日之后,定要好生感谢他!
他一点也不担心,高天会不会承认他这个便宜女婿。天下人都晓得,高天视女如命。唯一的女儿失去了清白,除了咬紧牙关承认下来,日后尽力帮扶女婿,他还能怎样?
如果高妙仪能和他生下一男半女,说不定日后飞云门掌门的位置都是他的!
对了,今日他就要让高妙仪怀上他的子嗣。让他们父女俩踢他不走赖他不掉,对他无可奈何,忍气吞声遮掩下这件丑事,替他善后!
春药药力在张梓峰体内炸开,他甘心情愿地享受着药力的冲击,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
一丈开外,高妙仪醉人的体香,美妙的体态,缠绵的呻吟,件件冲击着他的感官。就连她伤口处鲜血的味道都是如此的鲜美诱人,他野兽般低喝一声,向着高妙仪扑了过去……
安馨和罗英英从飞云峰通往飞松峰的捷径,一转出来便发现了不妥:飞松峰的关口内,居然无人把守进山的道路。
安馨心中的担忧再也无法隐藏,她给身后的罗英英丢下一句:“我先去西坡半山腰,你慢慢跟来。”便全力施展轻功,向西山坡飞掠而去。
罗英英自然也发现了异样,奈何她轻功不如安馨,眼睁睁看着安馨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她也不气不馁,努力将轻功催至极致,跟在安馨身后往西山坡奔去。
安馨没有来过飞松峰。不过飞松峰西坡半山腰的猴群酿造的猴儿酒,是师祖罗闻天的最爱。他们这一脉的徒孙们向来对这猴儿酒上心,对西坡半山腰的猴群早就耳熟能详。地形地貌虽没真见过,听却也听过无数回了。
以高妙仪的轻功,全力施展,从飞松峰山脚赶到西坡半山腰,不过两炷香的时辰。安馨轻功比高妙仪更好,她循着记忆,仔细留意去西坡的特殊标志,不偏不倚往半山腰赶去。
飞松峰山高林密草深。
朝阳初升,早起的鸟儿欢快地鸣叫,掩盖了安馨想要听见的其他声响。安馨飞快地在林间穿梭,心中暗自着急,这半山腰的范围也很大,要如何才能最快地找到高妙仪?
“哈哈哈……”一阵得意轻狂的笑声,伴随着一声裂帛的声响,高妙仪逐渐高亢清晰、兴奋难抑的呻吟声持续不断地传来......
安馨大吃一惊,莫非她还是来迟了一步,妙仪姐已经……她心急火燎向着动静处极速飞掠而去。
高妙仪努力将身体团成一团,下意识地躲避着张梓峰的侵袭。她心中早已存了死志,她宁可即刻死去,也不要这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于人。让爹爹失望,让飞云门蒙羞!
可是她的身体和四肢瘫软,提不起一丝自戕的力气,心中却越来越清明。
没错,就是清明!
这春药着实厉害,对她而言,熬过了最初的迷糊晕眩,剩下的便是清晰而无法抑制的滔天**。她越是努力想要克制,身体便愈是情不自禁地向着那个男子靠去。
“唔……啊……”辗转起伏娇吟不休的呻吟,从高妙仪的唇间满溢出来,让她羞愤欲死。身体和意志的彻底分离,加深了她心中的痛楚,她恶狠狠地盯着身前的张梓峰,恨不得能用眼光将他刺死。
只可惜,春药让张梓峰自觉无比强壮。他从高妙仪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高妙仪对他的无比的渴望,和求而不得的**。
张梓峰伏身撕扯高妙仪的衣领,‘嘶”,裂帛的声响再次响起。
这声音让他更为兴奋和愉悦,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如今匍匐在他的面前,婉转恳求他的临幸和垂怜,这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舒畅!
这等千载难逢万金难买,可遇不可求的畅快,一定要慢慢享受!
反正箭在弦上,无人能够打扰他!
正是八月夏末初秋的时节,高妙仪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外裳。
张梓峰一把撕开衣裳,洁白的布料犹如花瓣盛放,露出里面淡粉色的抹胸,和雪白中透出粉红的莹润身体,娇弱地倒伏在一片浓绿的草丛中,颤颤巍巍地颤抖着,可怜可爱地等着人垂怜,又美艳夺目至摄人心魄。
张梓峰的喉咙干涩发紧,全身血液都往下身奔涌而去。
他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一边兴奋地抖索着解开裤带,一边低声喃喃自语自语:“别怕,你别怕!我会好好怜惜你!我会是你的夫君,你会敬我助我!咱们多生几个孩儿,多生几个孩儿!”
张梓峰胡乱说着话,三两下撕扯开裤头,碍事的长裤褪下,他再顾不上脱去外裳,迫不及待向着高妙仪扑去。
破空声突如其来地响起,一条长鞭灵蛇般缠住张梓峰的脖子,张梓峰慢了半拍才惊跳起来,双手反射性乱抓,恰巧抓住了高妙仪的玄墨剑,顺着长鞭的劲道,脱手飞刺而去。
第八章 救人
不得不说,名门大派的弟子武功根底扎实,应变极快。张梓峰能在这等情形之下,能做出如此反应,玄青门挑选他代表门派参加新秀赛,着实颇有眼光。
安馨飞掠而来,眼见着张梓峰光着屁股扑向高妙仪,她担心高妙仪吃亏,于半空中飞卷出长鞭,奋力将张梓峰从高妙仪身上拉开!
半空中无法借力,安馨冒险行此招式,原本就有些勉强,再想要躲开直冲她杀来的飞剑,便有些力不从心。
安馨也不是等闲之辈,她见机极快,借着长鞭的拉扯之力,侧身移动身形,长剑擦过她的左肩,带起一串血光,落入她身后的草丛中。
张梓峰被长鞭卷住脖子,在空中拖曳过长长的弧线,‘砰’一声滚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双手捂住喉咙连声咳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安馨落地扬鞭乘胜追击,长鞭再次卷向张梓峰,张梓峰身形乱晃,狼狈地连连后退。
安馨手中的长鞭如影随形,犹如附骨之蛆,鞭鞭击打在张梓峰的要害之处。张梓峰频频躲闪不及,再次被安馨卷住脖子提溜起来,在半空中如放风筝般溜起圈来……
张梓峰身体被长鞭提起,双脚在空中乱晃,脚踝边的长裤飞脱,招摇飘落,悬挂在不远处的灌木从中,被晨风吹得鼓胀起来。他的双手却稳稳地探进胸前内袋,想要活命,他必须在气尽之前尽快改变劣势。
好在他还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安馨眼明手快,并没有再给张梓峰出手的机会,她手腕一翻一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将他扔向远方下风口处一块巨大的山石上。
‘砰’一声巨响,张梓峰迎面重重摔落在巨石上,摔断了几根肋骨,喷出一大口鲜血,从两丈高的山石上跌落向地上。
‘嘎嘣’一声闷响,张梓峰右腿小腿骨折断。
他顾不上擦拭嘴边带着泡沫的鲜血,捂着胸口抱着断腿满地打滚,‘嚯嚯嚯’地哀叫起来。他脖子受伤声带受损,只能发出这等不成形的声音来。
张梓峰一边哀号,一边紧盯着安馨的动静。
他的两眼不安份地转动着,这个刚刚出现的女子,给他极其危险的感觉。她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出手便重伤了他,坏了他的好事,也坏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机缘。
张梓峰心机深重,在伸手抱住断腿之时,便刻意将上衣袍角撩开,袒露出大半个身子,四仰八叉地侧身抱着断腿躺在地上哀号。
他很有身为男人的自觉,刚才用玄墨剑一击得手,百忙中他看清了安馨的年纪。
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这般大小的江湖女子,对衣着不整的男子最是顾忌,他等着安馨过来,他要给她好看,他要让她知道男人的厉害!
安馨翩然落地,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抢在张梓峰发现异样之前,飞跃至高妙仪身前三尺之处,在上风处安然站定,施施然从荷包中掏出解毒药丸,慢条斯理地当着张梓峰的面吞咽了下去。
张梓峰阴沉地看着安馨站在上风口镇定地服下解药,他的目光落在安馨血色弥漫的左肩,阴险得像条潜伏的毒蛇。
原本安馨只要敢过去,他只要拖上一拖,待长剑上的春药药性发作,这个小娘子也会向高妙仪一般臣服在他身下,让他握住更多的筹码,胜算更多。
“我不杀你。”安馨冷声开口:“你这样的登徒子,理当受尽千刀万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若是给你个痛快,太过便宜你了。”
高妙仪认出来人是安馨,豆大的泪珠不停滑落,蜷曲着努力向着安馨的方向蠕动。
安馨从荷包中拿出解毒药丸,俯身喂给高妙仪。待她吞咽之后,伸手仔细替她掩好衣裳。
安馨迎向高妙仪祈求的目光,温声安慰道:“师姐,有我在你且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你先宽心歇息片刻,待你睡醒,一切都会像梦一样过去了。”
安馨运指如飞点住高妙仪的睡穴。高妙仪昏睡过去,让人耳红心跳的呻吟声顿时一消。
安馨随即就地坐下,慢条斯理地收起长鞭,将腰间高妙仪的长刀,和身上背的长弓和箭囊,都摆放在伸手可及之处,将高妙仪牢牢地护在了身前。
张梓峰冷眼看着安馨的动作,见安馨不再理会他,猛地收住了哀嚎声。慢敌之策失效,他可不想替对方招引来更多的帮手。
这短短的片刻间,他已然想了个明白。如若不是他大意,发出了太大的声响,这林密草深又是被山石遮掩的僻静之处,这小娘子如何能寻得见他们?
他仔细地打量安馨,这小女子比高妙仪更美!不对,比他所见过的所有小娘子都更美!分明是书中所说的绝色佳人:‘眉如远山含翠,目如秋水泛波,唇如胭脂嫣红,肤如凝脂含霜’。
飞云门何时有了这等武功高强的美貌小女子?
这等的武功,这样的容颜,早该美名传遍大江南北,江湖上怎么会没有人知晓有这等人物?
张梓峰看向安馨明显护卫高妙仪的姿态,刹那间恍然大悟。是他糊涂了:高妙仪的师叔金燕子人称飞云门第一美女,据说收了一个比她更美的女弟子。这个身穿飞云门内门弟子白色衣裳的小女子,定然就是申国安国公府二房唯一嫡女,那场惨祸中唯一的幸存者安馨。
张梓峰得意地在心中大笑三声,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他走了什么狗屎运?遇上了两个平日可望不可及的女子,还都身中春药等着他临幸!
张梓峰热血沸腾,受伤的痛楚奇妙地褪去,全身火热的快要燃烧起来。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天上掉下的馅饼等着他去尽情享用!如今之计,他就是爬,也要赶在被飞云门的人发现之前,爬到两个女子身边成就好事。他就不信了,这安馨还能未雨绸缪,身边恰巧就带着春药的解药。
张梓峰拖着一条断腿无法站立,他双手撑地努力在草地上爬行。
安馨竟然说不杀他!
哼,她这般高高在上,自大欠教训,待他爬将过去,必要先将她就地正法,日后为奴为婢,让她也尝尝身处下尘的滋味。
安馨身上确实带着春药的解药,她有心要分辨噩梦的真伪,自然会提前有所准备。
不过,她带的解药并不对症,她所中的春药有些蹊跷,她化开全部的药力,也只能堪堪保持镇定,在脸上不显露出她已经中毒而已。
第九章 获救
安馨见张梓峰不死心地想要爬过来,冷冷地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眼眸。
张梓峰见安馨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心中狂喜,他咳嗽两声勉强嘶哑地开口:“安馨,你叫安馨对吧!你不肯杀情哥哥我是对的!我若是死了,你们姐妹两人,日后岂不是要守活寡!“
“你既已见过情哥哥我的分身,就生死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且稍安勿躁,待情哥哥我爬将过去,定会让你欲仙欲死,欲罢不能,尝尽人间至乐!今日过后,你会更喜欢对我动手动脚!”
张梓峰故技重施想要激怒安馨。奈何他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话下来,安馨不动如山,张梓峰自己反倒情动起来。
春药的药力在他体内达到顶峰,血脉沸腾让他感觉不到断腿的疼痛,更察觉不到颈项间被长鞭磨破皮肤的动脉,翻卷的皮肉中透出了殷红的血色。
安馨冷淡地多看了张梓峰一眼,对他能识破她的身份并不吃惊,对他的污言秽语更是置若罔闻。
这个满脸肉欲,满身狼狈的登徒子,不知死期将近,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她就当是日行一善,让他意淫个痛快!倘若他想借此激怒她,抑或是以为她心慈手软,再无出手之力,她会让他瞧瞧马王爷究竟长了几只眼睛!
‘砰’一朵红色烟花在半空中爆响,张梓峰骇然变色,还没来得及动作,罗英英爆喝一声,冲上前来,将安馨和高妙仪护在了身后。
“呸!你个不长眼的小毛贼,敢在飞云门撒野,给姑奶奶纳命来!”罗英英从安馨背后飞跃而至,手中的长剑直取张梓峰的咽喉。
罗英英突然暴起的袭杀,让安馨也措手不及,她来不及阻止罗英英的动作,只得飞身而起,急声提醒罗英英:“英英小心!”
安馨后发先至,左手一把暗器扔出,直取趴在地上的张梓峰,右手长鞭急挥而出,想要护住罗英英和自己。
安馨心中叹息,玄青门武功刁钻悍不畏死,她尽量拖延时辰,就是不想鱼死网破,去跟眼前的这个人渣拼命,继而逼迫罗叔现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不出安馨所料,张梓峰敏捷地一个翻身避开暗器,一边伸手从胸前的暗袋里掏出一把暗器,向着安馨和罗英英两人扔来,一边狞笑着喝道:“今日有你们三个美人陪着小爷共赴黄泉,值了!”说罢,张梓峰奋力拖着断腿,腾空而起,向着两人飞扑上来。
张梓峰心中明白,他手中的暗器一出,这三个飞云门的弟子连同他自己,都会非死即伤,让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就是死上三回,都不足以消除飞云门和安国公府的怒气。与其日后受尽折磨,吃尽苦头受死,倒不如同归于尽图个痛快!
罗英英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雷暴子!这厮身上居然有雷暴子!
安馨眼睁睁看着张梓峰闪避过她的暗器,当机立断,于半空中一脚将罗英英踢向高妙仪,借由着踢走罗英英的反弹之力,身形暴涨,将手中的长鞭挥舞至极致,迎着雷暴子冲了上去。
张梓峰见罗英英被安馨推开,愈发疯狂地扑向安馨,张狂大笑道:“来来来,小美人,你我做个同命鸳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罗英英声嘶力竭大喊一声:“安馨!”
她一屁股摔在草地上,睁大眼睛看着安馨飞蛾扑火般迎向张梓峰和雷暴子。
生死关头近在眼前,安馨心中升起淡淡的遗憾:如果她没有叮嘱罗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就好了,最起码还能保住她一条小命,如今罗叔就是想救她也来不及了!
只可惜她异世再生为人,好容易有了强健的身体,又苦心修习了高强的武功,却连这个世间的山山水水都还没好好看过,生命就要再次结束了,真是遗憾啊!
安馨咬紧牙关,放开对体内春药的压制,将武功催至极致,长鞭挥舞得水泄不通。她既已对妙仪说过让她放心,便誓要护住身后之人,她已经死过一回,死又有何惧!
安馨一心赴死,自认绝无幸免。
这一刻她没有多想,她原本的初衷是想要避免日后神魂出窍,不知去何处安身立命,才想要救下高妙仪!事已至此,就算要葬送掉自己的一条小命,她也只能依照心意顺势而为。
电光火石间,一抹黑影鬼魅般闪过,一把搂在她腰间。安馨腕间一麻,长鞭落地。两张符纸从身侧飞出,一张飞向雷暴子,另一张击向张梓峰。
两张符字后发先至。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张梓峰惨叫一声,连同雷暴子一起,翻滚出十几丈之外。
‘噗噗噗’几声轻响,雷暴子爆开,火光在符文中一闪而过,一阵细小的‘扑扑’声响起,张梓峰被雷暴子中的细小暗器,扎了个满头满身,颈间动脉被暗器穿透,先前受伤的血管爆裂开来。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飞溅出五尺高来,他哀嚎着抬手拼命压住伤口企图止血。
颈动脉爆裂岂是他一双手能够止住的?
他哀嚎着扑腾挣扎了半盏茶的时光,留下满地狼藉的血迹,痛苦地蜷曲成一团便再无半点声响。
高天带着安馨落地,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将雷暴子远远飞射过来的飞针扇开,冷眼看着张梓峰气绝身亡。
安馨险死返生,紧绷的心弦在张梓峰被击退的一刻一松,后知后觉的后怕汹涌而来,猝不及防地击中她,她一把抱住高天的脖子哭出声来:“哇……,二师伯,你怎么才来呀?师姐她差点就没命了!没命了!哇……”
罗英英听见安馨的哭声也醒过神来,她狼狈地从高妙仪身旁爬起身来,扑上去紧紧抱住高天的两条大腿,泪流满面哭得毫无形象:“呜呜呜……二师伯,英儿差点就见不着你了!英儿害怕!呜呜呜……二师伯,你要替我们报仇!呜呜呜……报仇!”
高天一上一下被两个小女子抱住痛哭,任由两人涕泪纵横飞溅在他身上,他转头看向身前满脸潮红的女儿,心如刀割。
是他大意了!有人胆敢在飞松峰算计她女儿,是当他这个掌门脾气太好不敢杀人?!
高天的眼睛眯缝了起来,他一边握住安馨的手腕,探究她满脸异样通红的缘由,一边柔声安慰两个小哭包:“师伯定然给你们几个报仇,天上地下谁也逃不出去。”
安馨闻言不但没有止住哭泣,反倒害怕地浑身颤抖起来,她最害怕的就是高天不计代价地报仇雪恨!
她心中焦急万分,想要提醒几句,奈何她刚才毫无保留地舍命一击,彻底失去了对体内春药的控制,如今药力全面爆发,她‘嗯呀’一声,全身瘫软趴在高天身上低低地呻吟起来。
第十章 袖手
高天并指飞快地点向安馨的睡穴,轻柔地抬腿将罗英英拨向一旁。
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丹药喂给罗英英,又将安馨放置在高妙仪身旁,这才探向高妙仪的脉搏。一搭上高妙仪的脉息,高天就变了脸色,原本平静的脸上笼罩出一层森寒之色。
罗英英及时收住哭声,不敢再给高天添乱。她为人机灵,口齿也伶俐,服下药丸后,不用高天吩咐,自动将他们三人来飞松峰的缘由说了个清楚。
高天一边听着罗英英说话,一边从荷包里掏出两枚异香扑鼻的药丸,分别给高妙仪和安馨服下。
随即起身扫视四周打斗的痕迹,待听见罗英英一再强调飞松峰无人守卫,安馨和罗英英进飞松峰如入无人之境之后,怒火在他的眼中聚集。
高天眯缝起眼睛,微微笑了起来,罗英英到底年幼,并不知晓这是高天盛怒前的表现。
待罗英英说完,高天缓缓转身盯住与张梓峰相反方向的不远处,冷声说道:“怎么?冷眼旁观了这许久还没看够?还要我请你们出来?”
裹挟着内力的声音,让四周一静。
左侧不远处的大树上,右侧更远处的草丛中,慢慢地显出两个人的身形来。看身上的服饰,近处这个是霍迪国青龙派男弟子,远处那个是卫国百里家族女弟子。
罗英英惊讶地看着两人,她和安馨历经生死关头,舍命搏杀之际,居然还有人冷眼在一旁袖手旁观?
她愤怒地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
青龙派男弟子躬身行礼:“霍迪国青龙派弟子郝连虎,拜见高掌门。”
郝连虎十四五岁左右,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一身黑色夜行服,袖口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他身材高壮,从树上落下时,脚步轻捷无声,显然武功不俗。
远处百里家族女弟子,盈盈下拜:“卫国百里家族弟子百里雯,拜见高掌门。”
百里雯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高挑,标准的鹅蛋脸。长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鼻梁挺直,唇红齿白,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
她身着一身绯红的衣裙,绣着金黄的凤尾花,晨风吹裙边,裙角层层翻滚,煞是好看。
这两人身上都背着长弓箭囊,挎着长剑,腰间荷包鼓鼓囊囊装满了暗器。
罗英英一听见两人报上姓名,立即暴跳起来,指着两人大声质问道:“你二人偷闯飞松峰禁地,蔑视飞云门禁令已是大罪!“
“还敢躲藏在这里,眼见飞云门弟子落单受害袖手旁观,这就是你们的门规家教?和江湖义气?!还好意思来飞云门参加新秀赛,你们算是哪门子的新秀?!”
罗英英毕竟只有九岁,能一气呵成质问出这番话来已是极为不易。她先前见过这次来飞云门参加新秀赛的名单,郝连虎和百里雯的名字赫然在册,这让她愈发愤愤不平。
郝连虎默然无语低下了头,此事确实是他理亏在先。原本他有很好的理由可以顺利脱身,可是当着高天的面,无论他有怎样的理由,都无法辩解他的袖手旁观与麻木不仁。
这让他原本简单的任务变得复杂起来。
他心中明白他若是什么都不说,或许还会有人出面保住他的性命。他若是胡乱说话,甚至实话实说,没准就会无声无息死在这飞松峰。
百里雯却是个不肯吃亏的,她涨红了脸避重就轻地辩解道:“晚辈也是刚来不久,并不知晓前因后果,这才不敢胡乱出手!”她这几句话话,明显是对高天解释,并没有将罗英英放在眼里。
百里雯的这个解释,其中的深意十分恶毒,罗英英年纪小,还没能听出来。
她见百里雯还敢狡辩,气愤地跳起来反唇相讥:“不要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明哲保身,不敢舍命救人罢了!有胆子私闯飞松峰禁地,没胆子行侠仗义,百里家族真是名不虚传!”
百里雯气急:“你!”
罗英英立即接口斥责道:“你什么你!我两个师姐但凡有事,定要一报还一报,让你们也受尽我师姐今日之苦楚!好教你们知晓,”
罗英英伸出手指,点着郝连虎、百里雯两人,寒声警告道:“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就是助纣为虐!早晚会报应在你们身上!”
有高天做靠山,罗英英气势如虹。
百里雯气急败坏急冲几步,张口欲辩,眼角却瞥见前面的郝连虎,隐秘地给她打了个手势。她悻悻地停下脚步,涨红脸侧过头,咬紧牙关隐忍了下来。
罗英英大获全胜,却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刚才她的行侠仗义,莽撞得差点送了安馨的命。如果刚才安馨不幸与那个淫贼同归于尽,谁又晓得这两个偷藏在暗处的小贼,会不会趁机偷捡个便宜,要了她和高妙仪的命。
这会儿罗英英回过神来,后怕得直打哆嗦。她回身抓住高天的衣袖,抬头依偎在高天身旁寻求安慰。
高天任由罗英英抓住衣袖,嘴唇微动无声地给随行暗卫下达着任务。罗英英见惯了高天用‘传音入密’下令,泪眼中,满眼崇拜地望着高天静候着他说完话。
片刻后,高天伸手从暗袖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笺,摊在手中,注入内力,激发上面复杂的符文。
暗红色的符文闪烁,他简短地下令:“速来飞松峰西坡半山腰,带上‘万艳同欢’解毒药丸。”
罗英英口瞪目呆地看着纸笺飞上天空消失无踪,这个她从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让她瞬间丢开心中后怕与杂念。
她胡乱擦干眼泪,低声问道:“掌门师伯,这就是飞信?是不是非要武功达到先天之境,才能这般传信?”
高天伸手抚摸罗英英头上的包包头,柔声对她说道:“对,收信之人也要有同样的先天修为才行。“
“英英,你们几个都要好好练功了,早日成就先天,便能省去许多麻烦。”
罗英英乖乖点头答应:“是!”
高天淡淡一笑,接着拿出纸笺低声下令:“将卫国玄青门长老玄陈柏宇,百里家族长老百里文华,霍迪国青龙门掌门霍金霞,一起带来飞松峰西坡半山腰议事。”
“门中戒严三日,立即清查违禁违规……”
“新秀擂台赛推后三日举行,即刻清查三国各派违规违禁……”
“召集长老堂长老飞寰殿议事,不得随意出入,清查长老堂中所有违规犯禁……”
“清查炼药堂、炼器堂、炼符堂、炼阵堂,若有违规违禁……”
“即刻派出巡检队,严查各地违规犯禁……”
……
第十一章 失踪
接二连三的指令不断发出,罗英英听得胆战心惊,掌门师伯这是要将飞云门上下彻底清查一遍,绝不放过漏网之鱼的阵势,她乖巧地放开高天的衣角在高妙仪和安馨身旁坐下,安静地听着高天下达命令。
郝连虎和百里雯两人提着一颗心,焦急地站在不远处,不时交换下眼神,高天一直没有发话,他们两人都不敢擅自离去。
可是天色已经大亮,新秀赛即将开赛,若是错过了时辰,失去了参赛资格……两人心中的担忧和后悔难以言表,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该来这一趟。
飞云门飞来峰半山腰南坡乙字第二十二号院中,卫国百里家族长老百里文华端坐在正堂之上,阴沉地扫视着面前跪成一排的五个子侄。
这五人连同百里雯都是家族精挑细选的下一代精英,论理不该让他再多操心,可新秀赛即将开赛的当口,百里雯突然失踪遍寻不见,实在让他心烦不喜。
原本跪在地上的五人之中,只有排行第十的百里淙,排行十七的百里奚连同排行第九的百里雯,这三人有参赛资格。若是百里雯不能及时出现,他必须从剩下的百里霏和百里渊两人中挑选一人出来参赛。
至于年纪最大,武功最高的百里浩,他的年纪刚好超过了十六岁,很遗憾地无缘今年的新秀赛。若不是因为这个,百里雯失踪他连问都不用多问一声,直接让百里浩顶上去便是。
他的眼光最终落在排行第七的百里霏的身上,语气极为不善地问道:“你就睡在她隔壁屋里,居然不晓得百里雯去了哪里?你的武功都白练了?!”
百里霏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挑,面目清秀,身穿一袭枚红色的衣裙,衣裙上也绣着一串串金色的凤尾花,看上上去颇为干练。听见百里文华不满的问话,百里霏煞白了一张脸,挺着脖子倔强地回答道:
“弟子何德何能能管得了九师妹,她日日早起单独练功早已被默许,我等既沾不了她的光,也不愿替她背了黑锅!昨日飞松峰历练,十七师弟一直跟九师妹形影不离,今日若有什么变故,师叔当问十七师弟才是。”
规矩地跪在百里霏身侧的百里奚闻言抬起头来,他先狠狠地瞪了百里霏一眼,才低声向百里文华禀报道:“九师姐并不曾跟弟子有过交代,弟子实在不知九师姐去了何处?”
“不若我们再去远一点的院子探一探,九师姐或许去申国和霍迪国的住所附近练功去了。”
“不可!”年长的百里浩忍不住出口反对道:“师叔,历届新秀赛前,参赛弟子出些纰漏,已是各门各派相互算计,心照不宣的常事,若是兴师动众找寻九师妹,万一被人察觉,必会招来更多的暗算。”
“九师妹若是赶不及时辰回来,那也是她命中注定。十一师叔不若先在七师妹和十四师弟两人中,先确定一个替代九师妹参赛的人选,也好随机应变。”
百里文华厌烦地闭上了眼睛,好好地一个新秀赛,因着前三名奖励会是三本顶尖武功秘籍,就搅扰得三国武林门派里里外外都争斗个不休。
比赛还未开始,门中弟子就勾心斗角上了,却不知这正是飞云门和天鹰宗两派,联手分化三国江湖武林的无耻伎俩。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百里雯既然不知所踪,他当然不会为她浪费一个参赛机会。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光在百里霏和百里渊身上来回梭巡片刻,终于开口说道:“若是百里雯不能及时回返,百里霏,你便取代她去参赛。”
百里霏万万想不到顶替百里雯参赛的机会能落到她的头上,她喜不自禁地赶紧伏身拜谢道:“多谢师叔信任,弟子必将竭尽全力为家族争光,必不会堕了百里家族的威名。”
百里文华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嫌恶,他面前的这几个弟子,没有一个有实力去争夺前十的位置,谁去谁不去,又有什么要紧?他选中百里霏,不过是为了省去日后的诸多麻烦,也好堵住家族中闲杂人等的悠悠之口。
百里浩转头看了身旁的百里渊一眼,百里渊在他视线探过来之前就垂下了眼帘,百里浩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十四师弟明明武功要比七师妹强,可惜这次是十一师叔带队来参赛,十四弟连个上次参赛的机会也捞不到。
百里淙眼观鼻鼻观心,对百里雯的失踪毫不上心,对身旁的暗潮汹涌视而不见。百里雯在与不在与他参赛有何干系?
只有百里奚凶悍地瞪着四个堂兄堂姐,九姐姐平日里从未亏待过他们几个,九姐姐不过是稍迟一时半刻回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
百里浩感受到了百里奚仇恨的目光,他看也没看百里奚一眼,百里奚一个庶子没爹没娘的罢了,没有百里雯罩着他,且看他能张狂几日?
面对参加新秀赛的机会,真不能怪百里家族的弟子们要明争暗斗。五年一次的新秀赛,齐聚了三国新一代弟子的精英,正是最好的展露头角的机会,一朝成名,真正是天下皆知。
况且百里家族还是江湖中的异类。
百里家族不收异姓人为徒,家族中男女一视同仁都能习武,女子若是习武有成被家族看重,便能留在家族中招婿上门,子女也会随了百里姓氏,并不拘泥于一定要由男子支应家族门庭。
百里家族的女人也特别争气,接连两代都有女子在飞云门的新秀赛中夺得前三的位置,拿到了顶级武功秘籍,进而成就了先天之境,女人们在族中地位水涨船高,百里雯就是下一代女弟子中的翘楚。
以百里雯现时现刻的武功,想要进新秀赛前十都是一个奢望,好在族中已经有了两套极为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百里雯又被族中先天长辈百里文樱视为衣钵传人,她日后成就先天的机会比其他堂兄弟更大。
正是看在百里文樱的看重上,族中方才将极为难得的三个参赛名额留了一个给她。百里雯的参赛机会,来的本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她一失踪,倒便宜了武功更弱的百里霏。
百里文华舍去武功更高的百里渊,无奈选中身为女子的百里霏,正是因为百里文樱乃是百里家族如今唯一的先天高手,更是卫国皇宫的皇家供奉,百里文华不得不给家族中女子以额外的关照。
百里浩正待替百里渊再争取一下,没等他开口,院外穿来了敲门的声音:“百里长老可在?龚堂主请你前去飞来殿议事。”
百里文华盯着身前欲言又止的百里浩,冷声吩咐道:“时辰一到,若是我和百里雯都未能回来,你带着他们四个,自去应卯抽签参赛,不必听信旁人谣传,专心比试便是。”
说罢,他也不管百里浩几人的反应,拂袖起身出门,跟着飞云门的弟子前去赴约。
百里浩几人面面相觑,百里淙率先起身,自顾自去做赛前最后的准备,百里奚随后起身,也不声不响地走了,百里霏不满地瞟了一眼百里浩,趾高气扬地起身,留下百里浩和百里渊两人走了。
百里渊的肩膀往下垂了垂又挺了起来,百里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拖着他站起身来,“十四弟,来日方长。”
百里渊抬眼直视百里浩担忧的眼神,干脆地答应道:“师兄说得是!来日方长。”百里渊的坦然自持让百里浩失笑起来,众多堂兄弟中,他独独看好百里渊的性子,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第十二章 不敢耽搁
飞来峰半山腰北坡的丁字七十九号院里,霍迪国青龙派掌门霍金霞对郝连虎的失踪很是淡定,派人出去找了一圈,人还没找到就让弟子们先散了。
青龙派先天高手霍青云接到报信匆匆赶回来。
他昨晚和霍迪国来的其他四位先天高手喝酒议事,酒酣耳热之际误了飞云门宵禁的时刻,便干脆在铁枪门的院子里囫囵着睡了半夜。
霍青云一进门便瞧见霍金霞神情有异,在霍金霞下首的位置坐下后,不甚高兴地问道:“怎么?他又让你作甚去了?”
霍金霞显然对这个‘他’是谁明了在心,她随手放下手中的茶盏,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去帮他一个小忙罢了。”
霍青云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低声开口抱怨道:“小忙?你当心被他卖了,还沾沾自喜地替他数银子!”
霍金霞不满地瞪了霍青云一眼,重新端起茶杯说道:“莫非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能发扬光大青龙门?“
“枫刀门和天刀宗把持江湖争斗不休,迷雪宗就是一帮野疯子,铁枪门胡霸摆明了不管闲事,碧云宫姚庆芳的毒你敢去沾惹?还是你看好别水阁奚达洲年寿将近,心急如火急功近利?”
霍青云低哼一声,“那也不能慌不择路与虎谋皮。”
霍金霞惨然一笑,‘砰’一声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是,你不想屈居在他之下,可你想过没有,我们守着‘碧寒草’,倾尽了全力,也不过能让你一人晋升先天!“
“枫刀门和天刀宗若是争出个长短,迷雪宗要是出个幺蛾子,或者你有个万一,青龙派都会有灭顶之灾!他若能护住青龙派周全,我是甘心情愿被他驱遣。”
霍青云被霍金霞的话气得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愤然冷笑道:“他护着青龙派?!怎么护?你别忘了飞云门的规矩?他怎么敢真的插手江湖门派之事,你真当那掌门高天和戒律堂的庞炳坤是吃素的?!”
霍金霞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我不过是偶尔出手帮他一个小忙,哪里有什么大事?“
“话说这飞云门的规矩也真该变上一变了,哪有门派守着三千年规矩一成不变的!飞云门和天鹰宗也不懂得躬身反省,藏着掖着这许多的武功秘籍,任由其发霉是个什么道理……”
霍青云突然出声提醒道:“噤声!”霍金霞心中一凛,立即停住了话头。
两三息过后,院门外传来飞云门弟子的声音:“青龙派霍掌门何在?龚堂主请你前去议事。”
霍金霞转头看向霍青云,霍青云沉着脸点点头。
霍金霞站起身,一边缓步出门向院外走去,一边提声问道:“龚堂主要我去何处议事?”
那弟子应声答应道:“龚堂主在飞来殿等候霍掌门。”
霍金霞走出院门之时,神态已然镇定自若与平常无异,她平静轻缓地说道:“还请前面带路。”
霍青云透过门帘的缝隙看着霍金霞走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碧寒草’对青龙派是福也是祸!门中倘若能够再有一人晋升先天,也能让大姐不再这么殚精竭虑急功近利。
飞来峰半山腰东坡的甲字六号院内,卫国玄青门长老陈柏宇是被侄子陈子骁和陈子雄一起用力推醒的。
陈子骁急声叫道:“三堂叔,快醒醒,龚堂主派人来请你去议事,人就等在院门口了。”
陈柏宇满身酒气地转过身来,陈子雄一把将一张浸透冷水的布巾拍在陈柏宇脸上。陈柏宇大叫一声,一手从脸上抓下布巾,‘啪’一声打在陈子雄身上。
这一下,陈柏宇带上了内力。好在他听见了陈子骁的声音,及时收了收内力,饶是如此陈子雄还是被布巾击得接连后退了两步。
陈子骁赶紧抢上前去,伸手扶住陈子雄。陈子雄抬手推开陈子骁,一言不发摇摇头,低头捡起地上的布巾,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陈柏宇两手乱晃用袖子胡乱地将脸上的水擦掉,不悦地道叱问:“咋了,天塌下来了?”
陈子骁赶紧低声重复道:“三堂叔,龚堂主派人来请你去飞来殿议事,在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噢!”陈柏宇慢了一拍反应过来,“怎么不早点叫我?”说罢,他坐起身来。
陈子骁见他满身酒气,赶紧劝道:“三堂叔,不如先洗漱了,换身衣裳再去。”
“不换了,你不说来人等了好一会儿了,别耽误了!”陈柏宇摆摆手,伸腿坐到床边上,陈子骁赶紧伏身替他穿好鞋子。
陈柏宇不耐烦地起身,跌撞着一脚踢开床边的圆凳,摇晃着头大着舌头吩咐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守好……规矩,别给我……惹事。”
陈子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看着陈柏宇大步向前想要走出房门。
陈柏宇摇晃着身体,在房内走着‘之’字绕了两圈,终于走到了门边。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前倾,头和肩膀重重撞上门边框。疼得他‘哎呦’一声,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着门框站定,努力晃了晃头,人总算清醒了些。
陈柏宇低咒一声,眯缝着眼提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洗漱上茶,换件衣裳。”
陈子骁眼睛一亮,俯身拧起地上的圆凳,快步抢出房门,扶着陈柏宇靠着门边坐下。
顺手接过陈子雄重新洗好的布巾,左右交换着手,小心翼翼给陈柏宇擦完脸。随手将布巾递给陈子雄,迅速解开陈柏宇的腰带,陈子雄赶紧转身回房,抱出了陈柏宇的一身干净衣裳。
两人配合默契地就在房门口给陈柏宇更了内衣外裳。
陈子骁极为快速地重新给陈柏宇束好了发,又接过陈子雄递过来的醒酒汤,低头喂陈柏宇喝了一盏,方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陈柏宇闭着眼睛喝过了醒酒汤,人总算清醒了两三分,神情也稍微舒缓了些。
他抬手揉着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低声吩咐道:“防着点无影门和神行宗的小崽子们,别被他们占了便宜去。”
陈子骁和陈子雄恭敬俯身行礼:“是。”
两人的声音略微大了些,陈柏宇难受地皱起了眉头。他用力地站起身,摆了摆手,也不再说活,迈步出了院子,跟着飞云门的弟子走了。
陈子雄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陈子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再忍忍,出头之日就在这几日了。”
陈子雄抬头望着天边逐渐明亮的天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炼药
高天在飞松峰不过等候了一刻钟,远处就传来一声长啸。
高天高天发出一枚烟花信号。一盏茶之后,炼药堂堂主罗润清身穿一袭白色长袍,手上拧着三尺长的药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罗润清年过四十,身形挺拔,白面长须,一双眼睛明亮得透人肺腑,年轻时是江湖有名的美男子。他轻功极佳,片刻之后,行云流水般落到高天身旁。
罗润清一眼瞧见躺卧在地上的高妙仪和安馨,察觉到两人的异样,不满地挑起眉头看向高天:“二师弟,你掌门做得久了,脾气反倒是愈发好了!“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败类,胆敢欺上门来撒野?!光是封山清查有什么用?你若是为难,师兄出头替你把人给办了,如何?”
罗润清一张嘴便是要打要杀!
他身为高天的大师兄,武功绝顶又有一手绝妙的医术,性情向来护短而张扬。特别是他爹罗闻天常年在飞龙峰闭关之后,更是将师弟师妹和一众子侄看护得紧。
这几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此时此刻,在门中禁地,她们三个小的居然会被外人欺负,他自然是不能忍。
高天深知罗润清言出必行,极为护短的性子。他拱手深深一揖,笑着安慰道:“大师兄教训的是!“
“且容我稍后自去讨回公道,大师兄先瞧瞧两个孩子,会不会伤了根本?”
罗润清轻哼一声,一边摆手示意高天和罗英英不必多礼,一边提着医箱站到高妙仪和安馨中间,顺手将医箱放在身后坐了上去。
他伸出两手,同时握住两人的手腕,分别将两股真气徐徐探入两人的体内,细细地查探起来。
他一心三用。
两眼扫过前方张梓峰血流遍地的尸体,灌木丛中鼓胀飘飞的男子长裤;又回头看了看低头沉默静立的郝连虎和百里雯;再扫视过被劈开成两半,空荡荡的小瓷瓶和地上散落的其他零碎物品,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
半晌,他移开双手,伸手抚着长须,转头对高天说道:“不能有风。”
高天丝毫没有犹豫,立即问道:“多大方圆?”
罗润清略微沉默,然后肯定地点头说道:“五尺方圆,至少半个时辰。”
“好!”高天立即答应,他低头对身旁的罗英英说道:“英英,你过去你大伯身旁,不许说话,也不许动。”
罗英英点点头,一言不发,站到了罗润清身后。
不远处的郝连虎和百里雯,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他们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却不明白连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两人睁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罗润清和高天两人同时动作,分别从荷包中掏出一叠符纸,一张接一张,对着符纸注入内力。
符纸上的符文被激发,变成淡白色的符字漂浮在空中,每个符字都散发出沧桑浩大的气息。高天手挥目送,一个个符字飞往罗润清身周五丈处汇聚。
两人动作很快,符字以玄妙的方式排列组合在一起,开始缓缓地流动。
流动的符字在高妙仪和安馨身周五尺范围之内,逐渐形成两圈大小相近由符字组成的半透明的围墙。
符字围墙高约六尺。
内圈符字由罗润清内力激发,符字流动极其缓慢。外圈符字由高天内力激发,符字流动明显要快上许多。几乎是在内圈符文围墙闭合同的同时,外圈的符字的围墙也完全闭合。
两层由符文组成的围墙,自成体系各自流转,淡白色的文字明灭可见。
罗英英目不转睛地身侧的围墙,吃惊地伸手捂住嘴巴,这是门中的绝密功法,符字阵法!
郝连虎和百里雯何时见过这等手段,一时间目不暇接惊叹不已!
罗润清完成了内圈的符文,转身打开身后的医箱的暗扣。
三尺长一尺阔两尺高的医箱,在他的手底下变魔术般地伸展:变高变阔变深,变成一个藏着无数小暗格的炼药台。
郝连虎和百里雯伸长了脖子,都想要看清究竟。
可惜他们站立处的位置不对,罗润清的炼药箱背对着他们,他们能看见药箱的变化,却看不见是怎么变化出来的。
两人一瞬不瞬地看着罗润清动作,恨不能抢上前去近处围观。
高天一刻不停,继续激发手中厚厚的符纸。
一个个的符文跳跃着落在罗润清的上方,渐渐平铺成淡白色的圆形平面。与下方外圈围墙上的符字融会贯通,再逐渐闭合成一个圆形的平顶帐篷。倒扣在罗润清、罗英英等四人头顶。
平顶帐篷内的青草忽然间停止了晃动。就连圈内四人的头发丝也纹丝不动,不再随风飘动。
罗润清的头顶好似长着眼睛。
就在高天用字符搭建的帐篷完全形成的一刻,他的两手开始飞快地动作,从不同的暗格中拿出或大或小的木盒、铁盒,瓷瓶、玉瓶,倒出里面各种颜色的碎末、粉末、液体,先在一台精巧的天平上称量,再一步步在瓷碟中逐渐地混合。
最初的混合完成后,罗润清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泥小火炉,用符纸激发出符文火焰。
将一团分辨不清颜色和成分的混合物,分出一半,放进一个薄的透明的小玉盘里。连同专门托举小玉盘的精铁小架子,一同放到火炉上。
一炷香过后,一阵腥臭无比的气息弥漫开来。
罗润清稳稳地在小玉盘中滴入两滴墨黑色的液体,腥臭的味道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隐若现的腥臊味。
罗润清再次加入三滴橙黄色的液体,玉盘中的混合物迅速凝结成了一颗淡黄色的药丸。罗润清小心地用竹筷将药丸夹起,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瓷瓶中,盖好了盖子。
时辰比预想的用得更多。
罗润清看向高天,高天心领神会。又从荷包中拿出一叠符纸,对着罗润清无声地点了点头。
外层深深浅浅的符字在不断地流动,也在不断地消散。高天不断激发着手中的符纸,维持着帐篷的完整。反倒是内层由罗润清设置的符字围墙极其稳固,用肉眼看不出有多少变化来。
罗润清埋头进行第二次操作,动作有条不紊,举止间好似有触摸到天地间节奏般的和谐美感。
罗英英看得目眩神迷,从没有那一刻能像此时此刻,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大伯就是天上的神仙。再没人比他更俊美更好看,就连一向美名在外的掌门师伯也有所不如。
第十四章 接手
郝连虎和百里雯看不见罗润清手上的动作,却也知道罗润清正在给高妙仪和安馨炼制解药。
羡慕之余,两人将全部心神用在了高天搭建的符字帐篷上。
他们俩并不知晓激发符纸形成符文需要消耗多少内力。但他们清楚地看见,符字在持续不断地消散,高天在一刻不停地激发符文。
显然这个符字搭建的遮风帐篷,随时随刻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倘若高天内力不济,外层符文消散,内层符字受损,影响罗润清炼药,罗润清会不会因此受伤?
就算不受伤,此次炼药失败,只有一枚解药,是先高妙仪还是安馨……
两人自认出身江湖大派,初生牛犊不怕虎。对飞云门这等修仙门派,心中的敬畏还停留在长辈的教导,和江湖传说上面。
符字帐篷虽然神奇,弊端也显而易见。
这样的认知,让他们蠢蠢欲动。
他们先前的袖手旁观,事后难免会被高天追究。眼看新秀赛开赛的时辰将近,高天丝毫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
一生一次的参赛的机会即将成为泡影,若是此时此刻飞云门这几人都意外身亡,他们有没有机会趁乱脱身,既能参加新秀赛又能置身事外,两全其美?
不待他们想清楚冒险出击的利弊。
一声轻笑声响起,一抹浓艳的紫色身影闪过。两人眼睁睁看着一串符字向着自己飞来,身体好似被千斤巨石压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在失去听觉之前,隐约能够听见,一把极为动听的声音婉转而悠扬地抱怨道:“掌门,你这脾气真是越发好了,这等小贼还让他们旁观门中秘技……”
童悦四周飞掠一圈后,落在高天身旁站定。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味,“掌门这十几年修身养性,愈发见效了。这回怕是又要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
童悦三十出头,身材娇小,容貌寻常,不过中人之姿。一双眼睛却生的极好,长而卷翘的睫毛下,活泼泼的瞳仁好似清亮的水中养着的两丸黑鱼儿。
童悦笑眼瞧着高天目不斜视,好似对她的调侃听若不闻,专心激发着手中的符纸。她毫不介意地轻笑一声接着说道:
“妙仪和安馨好歹叫我一声童师叔。我可不是你一般好性子的人,必要叫玄青门,青龙门和百里家族好看。好叫他们记吃也要记打,长长教训敛敛性子。”
张梓峰、郝连虎和百里雯三人都身穿自家门派服饰,童悦很容易从他们的穿着上,看出了三人的来历。
高天百忙之中转头瞪了童悦一眼,不满地提醒道:“童堂主,你先别急着添乱,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童悦轻笑一声不再说话,也从荷包中拿出一叠符字。也不见她如何作势,双手翻飞中一张张符纸源源不断地从她手中激发出来,快速地飘向符字帐篷。
高天的压力猛然一松,手上激发符纸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他脸上的疲惫和眼中的担忧终于显露了出来。
童悦见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心疼,轻笑着叮嘱道:“罢了,这里我来接手,你且先歇一歇。“
“这三个门派的首领只怕都快要到了,门中难免也还有一番计较。你可不能心软让他们占了便宜,全都搪塞了过去。“
童悦加快手中字符的激发速度,不由高天分说,直接接手了符字帐篷。
五丈方圆的符字帐篷搭建起来极为消耗内力,若不是罗润清毫不犹豫地提出要求,高天也不会勉力独自支撑。
好在字符帐篷维持起来倒不算太难,童悦到来正好让他能够休整片刻。
高天干脆地收了手,原地坐下闭目调息,放手任由童悦施为。
童悦见高天不跟她见外由着她施为,心中一喜,脸上笑容盛放,手上的动作也愈发从容起来。
飞云门有长老堂、戒律堂、传功堂、事务堂、炼药堂、炼符堂、炼阵堂、炼器堂、驯兽堂九个堂主。每个堂主都是先天二境以上的修为。
童悦执掌炼符堂,是九大堂主中唯一的女堂主,她的武功实力和江湖地位可想而知。
童悦与金燕子交好,两人都身处高位未曾嫁娶,志趣相投往来密切。
童悦对金燕子悉心教导的几个后辈,向来极为关照,一见着高妙仪和安馨受伤,便一门心思想要报复。
不出童悦所料,两盏茶的时辰过后,戒律堂堂主庞炳坤,带着卫国玄清门长老陈柏宇,百里家族长老百里文华,霍迪国青龙派掌门霍金霞一起找了过来。
庞炳坤掌管飞云门戒律堂八年,是高天极为信重之人。
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皮肤黝黑,样貌憨厚,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撇开他脸上的一双眼睛,和他身上质地上乘的黑色衣袍,他更像是常年下地劳作的壮年农人。
玄青门长老陈柏宇年近五十,中等身材,身上穿着和张梓峰一样的青色衣袍。衣领上玄色的宽边上绣着一柄青色的小剑。
他面容清瘦,嘴边两条深刻的法令纹,看上去苛刻不近人情。
陈柏宇满身酒气地抬高着下巴,眯缝着眼睛从眼角看人,神情倨傲而不自知。
百里家族长老百里文华年过五十,白面无须,头发花白。他比陈柏宇高半个头,身穿一件绣着凤尾草的玉白色长袍站在陈柏宇身旁,看上去不像个江湖人士,倒像是学富五车,食古不化的老夫子。
青龙派掌门霍金霞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看上去年纪不过三十出头,风姿绰约容貌极美,脸上妆容一丝不苟,头上珠翠琳琅满目,能晃花人的眼睛。
霍金霞身穿一套精致昂贵的红色宫装,独自站在一旁,其他三人倒像是她的随从。
百里文华和霍金霞从见到庞炳坤的那一刻起,便知门中弟子定然闯下了大祸。
来飞松峰的路上,已经设想过种种应对之法,庞炳坤带着他们远远停下,两人便迫不及待地打量起四周来。
百里文华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符字帐篷和童悦身上上无力自拔。
第十五章 呛声
这等神乎其技的神仙手段,深藏在飞云门中难得一见。
百里文华的眼睛飞快地在符字帐篷和童悦之间游移,一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不停地描画着符字上的字符。
他模仿着童悦的手势,竭力想要将眼前所见记忆下来,以便日后仔细参详。
百里文华年纪大了,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尽快成就先天延长寿命更为紧要的事情。
他原本对百里雯就不甚上心,此刻更是顾不上她的死活,对纹丝不动站在他近旁的百里雯,他连半丝眼风都欠奉。
霍金霞与百里文华不同,她武功不过中平水准,童悦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和不断流转的符字帐篷,多看一眼都会让她头晕目眩。
她悻悻地转头看向郝连虎。
早知来飞松峰能有如此机缘,她就该装病,换了霍青云来飞松峰偷师才是!
霍金霞上下仔细打量郝连虎。只见他衣衫齐整,脸色红润气息平和,身上所有的武器都在,并无半丝与人争斗的痕迹。除了被一圈符文环绕着紧闭的眼睛,显然并无大碍。
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转头四顾,仔细辨认周围的打斗痕迹。再次确认郝连虎确实没有参与飞云门和玄青门弟子的争斗后,终于放下心来。
辛茂向她借人之时,曾简单地向她提过不会有危险,并未言明借人有何用。
来飞松峰的路上,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郝连虎闯下大祸,拖累门中弟子不能参赛!
如今确定郝连虎最多不过是偷闯禁地,偷窥打斗,飞云门就算追究起来,处罚也不会太重。
霍金霞的眼睛在罗英英身上梭巡,她见过罗英英的画像,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罗英英既然出现在这里,受伤倒地不起的两人,九成九会是高妙仪和安馨。
罗润清和童悦联手救人,高天累得要就地调息休整,高妙仪和安馨必伤势必然极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霍金霞仔细分辨着罗英英脸上的神情,见她安静地站在罗润清身旁,脸色并无多少异样。霍金霞叹息,罗英英年纪太小,哪里能分辨出高妙仪和安馨的情形是否危急?
且不论这两人的伤势究竟如何,这场祸事必然会有人要承担高天和飞云门的怒火。
霍金霞转头看向满身酒气的陈柏宇,玄青门弟子的长裤迎风招展成那样,她不用细看那弟子光溜溜的身子都能明白,玄青门难逃高天和飞云门的怒火!
陈柏宇宿醉未醒,反应要比其他几人迟钝许多。
他头痛地避开让他心烦意乱的符字帐篷,远远地看向浑身是血,蜷缩着倒卧在地,身穿玄青门弟子服饰之人,再看向他附近的混乱,脸上的神情顿时阴沉下来。
他昨夜与无影门长老程诚、神行宗长老苏明达把酒言欢,喝过了头,并未察觉到有弟子夜不归宿,留在了飞松峰。
不过,就算玄青门弟子和飞云门弟子发生了争斗,飞云门也不该只救自家弟子,将玄青门弟子撇在一旁置之不理。
如此蔑视玄青门,真当他玄青门是好欺负的?!
他头痛欲裂,脑袋瓜运作迟缓。
此刻怒上心头,便不加思量地向庞炳坤质问道:“我玄青门弟子也受了伤,飞云门怎能视而不见,只救自家弟子?江湖道义和公正何在?”
说罢,他拂袖径直向着张梓峰走去。
庞炳坤伸手拦住了陈柏宇,他不悦地提醒道:“陈长老还请小心脚下,不要破坏了打斗现场,妨碍飞云门追查元凶。”
陈柏宇涨红了脖子,正待要反驳,庞炳坤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侧身扫视三人一眼,“尔等随我来,不要打扰两位堂主救人》“
“庞某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有人胆敢趁机添乱,别怪庞某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四人中,庞炳坤武功最高,先天二境高手的气势一外放出来,连醉酒的陈柏宇都感受到了威胁。
他掌管飞云门戒律堂多年,早已瞧出玄青门弟子身亡多时。这三派弟子私闯飞松峰,让门中弟子受伤,他还没跟他们理论,就有人想要撞上来自寻死路,他理所当然要接下来。
陈柏宇圆睁着一双半醉半醒的眼睛,冷哼一声却不敢再次呛声。
他悻悻地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庞炳坤先行,庞炳坤冷淡地多看了他一眼,方才带着三人远离飞云门三人救之地,仔细地探看起来。
霍金霞幸灾乐祸地抿紧了嘴唇,那玄青门弟子身上裸露的皮肤,已然变成了蓝色,分明是中了玄青门独门毒药‘蓝魅’的情状。
雷暴子、蓝魅再加上伤了高妙仪和安馨,她等着看玄青门被取消新秀赛参赛资格,等着看陈柏宇被废除武功!
飞云门和天鹰宗两派的新秀赛规矩中,最被人忌惮的就是:严禁参赛门派携带毒药、暗器和大杀伤性武器入山,违者不但要被取消门派参赛资格,带队首领还要自废武功以儆效尤。
这条规矩两派执行得最为坚决和严格。
三国各大门派也最喜欢在开赛前,使尽各种手段来陷害竞争对手无法参赛。每一次新秀赛总会有门派中招,每一次都会带队首领被迫自废武功。
百里文华不得不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他依依不舍地从符字帐篷上收回目光,忍不住暗自叹息,如此良机被陈柏宇这个不识相醉鬼糟蹋,真是可惜了了!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百里雯一眼。
百里雯好端端连一根汗毛都没少,这事与百里家毫无瓜葛,反倒是玄青门难辞其咎。陈柏宇也不知得罪了哪方神仙,被人联手推进了死路,断绝了所有退路。
百里文华事不关己地背拢着双手,双手不停地在袖中比划着,小心地继续着他的偷师大业……
陈柏宇跟在庞炳坤身后越看从是心惊:
大树上明显的刮痕,齐刷刷被削顶的灌木,散落一地的男子零碎物事,劈开成两半,空荡荡的瓷瓶,向着一个方向倒伏的草丛,杂乱草丛中一小块血迹,灌木上飘飞的玄青门长裤,荆棘上两片玄青门弟子的衣角,石头上撞击的痕迹……
他从看见张梓峰**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雷暴子细针那一刻起,一颗心跌落到了谷底,宿醉也被惊醒了五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