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来看笑话
程越溪急声开口:“丽妃!你给本宫服下了什么?我警告你,我一来冷宫就死了,皇上定然会查问,你逃不掉的!赶紧把解药拿来!”
“你对本宫的误解,本宫不怪你,等我出去了,自然会帮你报仇。”
“骗子!”丽妃忽地转过身来,愤怒地抬手指向程越溪,“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你死到临头,还没有一句实话!”
“我早就发现你让程天磊配药给后宫嫔妃服用,让我们都断了子嗣,你做绝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罪该万死!”
“你是不是想要皇上面前去告我,反败为胜?我告诉你,没人会发现我毒死了你!”
“你不是日日服用程天磊给你炼制的丹药,让你容颜不老,像个妖精一样永远年轻,勾引皇上吗?”
“你的报应来了,是程天磊毒死了你。”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丽妃愤恨的神情转眼间收敛了起来,她娇俏地收回了指向程越溪的手头,“我真心希望皇上会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最好是你死了之后,皇上再来见你。等皇上看见你白发苍苍,丑陋不堪的样子,你猜,皇上以后会不会做噩梦?再也不会念想,你这个靠药物堆起来的老妖怪。”
“你敢?!”程越溪脸色变得铁青,她用力握紧拳头,竭力忍住抚向脸庞的双手。她疏忽了,没有了程天磊给她炼制的神丹,她的容颜维持不了多久。
“丽妃,你不是想要解药吗?本宫能容颜不老,自然也能想办法替你解毒,只要我能出去……”
“不,你出不去了。”丽妃好似想到极其开心的事情,她上下打量程越溪,‘格格’地笑了片刻,才不无遗憾地说道:“本宫改主意了,我不要你的解药了,本宫就想要看你鸡皮鹤发,让人恶心的样子去死。”
“本宫等着你让皇上唾弃。”
“哎呀,本宫这给你的药,会不会太厉害了?你吃过那么多丹药,说不定药性相克,等不到你变老变丑,就要了你的性命?”
“真是可惜了,本宫真该让你慢慢死的。”
丽妃转过身,欢喜地‘格格’笑着走了。
程越溪没有再叫住丽妃。
丽妃恨她入骨,迫不及待来给她下毒,必然是不肯放过她了。
如今之计,她需要带信给城外的程天磊,让他赶紧给她配置解药来。
‘啊’程越溪低哼出声,下腹一阵绞痛传来,她提声叫道:“来人,来人!本宫中毒了,快让太医来解毒,快禀报皇上,有人要害我!”
湿润的温热向下坠去,程越溪诧异地看见月白色的裙摆上,沾染上了刺眼的鲜红色,“丽妃图谋不轨,要杀了本宫,赶紧去禀报皇上!本宫若是死了,皇上饶不了你们!”
程越溪的声音越叫越响,却始终没人搭理她。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强站着,也就两盏茶的时辰过去,疼痛让她逐渐地萎顿在地。
她惊慌地看着月白色裙摆上的血色漫延,这么多血......
她要死了吗?
丽妃怎么敢,她才刚刚来冷宫……
“皇上,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还不来看我?!你的溪儿要死了,要被丽妃害死了!皇上,你快来救我!我冤枉,我冤枉啊!”
生死关头,程越溪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把手冷宫的内侍躲在宫外的阴凉底下,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样的人,连救命都不会叫,怎么在皇宫里活下来的?
张口闭口‘我,我,我’,皇上的面前只有臣下,微臣,臣妾,奴婢……什么时候轮得到后宫女子称‘我’。
还说什么冤枉?
只此一项,他就该进去掌嘴,让里面的女人闭嘴。
看在她自己作死的份上,多让她叫几声,让她的反心暴露无疑。等她死了,也没有来怪罪他们失职。
程越溪万万想不到,他被皇宫内最低贱的内侍鄙视了。
她跟皇上浓情蜜意的时候,金成不喜欢她自称臣妾,最喜欢她跟他平起平坐,自称’我‘。
这会儿她盼着金成来救命,心中想的都是金成对她的好,不自觉地就把平常习惯带了出来。
奈何郎心似铁,不管程越溪如何哀叫,盛暄帝只想她赶快死了干净。
她是他迕逆先皇,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污点,活在世上就是在提醒他的愚蠢和不孝,让他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
烈日下,除了鲜血的血腥味,程越溪什么也闻不见了!
她无奈地闭紧了眼睛,她不想死,她还要看着明王登基,她还要做太后......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程越泽的哭声哀婉低柔起来:“皇上,我冤枉啊!皇后设计我,丽妃给我下毒,在这后宫里,没有皇上,臣妾一时半刻也活不下去......”
“皇上,你不能不管臣妾啊......臣妾没有你活不下去啊!”
程越溪一边哭,一边微微分开两腿,让裙摆上的血色更加触目惊心。
低缓的脚步声停在了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程越溪睁开泪眼,正要扑上去抱住盛喧帝的双脚。
泪光中,她发现停在她面前不是熟悉的正黄色软底鞋,乃是一抹碧青色的绣鞋,鞋尖上的拇指大的珍珠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后宫之中还有人来看她的笑话了?!
程越溪抬头向上看去,淑妃温婉的面容映入眼帘,她低声呵斥道:“淑妃,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本宫?”淑妃的声音温柔得很,“你一介庶民,见了本宫不跪拜磕头,乱了尊卑上下,罪该万死该当杖毙。”
“莫非这冷宫还不能让你清醒,你以为你还是皇上宠爱的皇贵妃?”
“程越溪你看清楚了,这里是冷宫。”淑妃轻柔地抬手,青葱般的手指头指向不远处的大老鼠,“你看见了没有,有大老鼠在等着你死了,好吃了你的皮肉,饱餐一顿呢。”
“冷宫里的大老鼠饿呀,你还记得当年,你不愿意灭了冷宫里的鼠患吗?”
“当年舒嫔进冷宫的时候,你就说过,舒嫔细皮嫩肉,冷宫里的大老鼠有口福了。没想到,这大老鼠都成精了,就等着今日你这一口。”
“可惜了,这大老鼠也是蠢的。光看着你这容颜不老,二八佳人的模样,以为你浑身上下都是天材地宝,哪里晓得,你身上全都是毒啊……”
“你要是能毒死了大老鼠,也算是替舒嫔报了仇……”
“住口!”淑妃温柔的声音让程越溪听不下了,“你是来落井下石,看我笑话的?!你看过了,好走不送。”
“看你说的,本宫是那样的人吗?”淑妃半点也不恼,依然温婉地笑道:“我是来送你一程的,也是来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错过了这个时候,你想要报仇,可就没人帮忙了。”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会要人帮忙报仇?!
她要亲自出去,亲手替自己报仇。
程越溪哈哈笑了起来,“淑妃,我凭什么让你渔翁得利?”
淑妃的神情更加温柔,笑容更加舒缓,“先前丽妃没有骗你,明王府,顺王府都封了,明王和顺王都出不来了。偌大的后宫中,也只有我能帮你报仇了。”
“你不知道吧,平安候已经死了。”
“胡说八道!”程越溪哪里肯相信这个,平安候府封府也才一天半,这么短的时日,皇上绝不会让哥哥死了。
“淑妃,不用我提醒你,冷宫中也隔墙有耳,你如此行事,不怕引火烧身,要了你的小命。”
“唉,”淑妃轻声叹息,“是林姑姑亲自去的平安侯府,亲手了结了平安候的性命。林姑姑有多恨程家,不用我提醒你吧。”
程越溪愣住了,哥哥真的没了?!
面对淑妃悲天悯人的笑容,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程越溪气恨地颤抖了身体,定然是林小娥那个贱婢,在皇上耳边进了谗言,才会送了哥哥的性命!
林小娥,她跟她不共戴天!
淑妃视而不见程越溪的激动,惋惜地继续说道:“平安侯府感染了时疫,人人重病不起,禁军已经把京城里棺材都采买完了,要赶紧把人封在棺材里送出城去,一把火烧了,免得传了人,让京城里起了瘟疫。”
“偌大的平安候府,无人能够幸免。都说稚子无辜,可对生死大敌也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程家在外的几个儿子也跑不掉了。程家要被灭族了,灭三族,灭九族全看皇上心中有多恨了。”
“你还不知道吧,皇上是截获了程越乾写给平安候的密信,才起了杀心的,你说,程家族长会给平安候写了什么,让皇上连自辩的机会都不给平安候的?”
程越溪的脸色彻底变了。
难怪皇上任由她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她还有活路吗?
淑妃的目光在程越溪染血的裙子上饶了饶,“你既不信我,无话要跟我说,我便走了。”
“我原本也是来碰碰运气。”
“你既要便宜了皇后,我无话可说。诚王保住性命,做个闲散王爷,我也很知足。”
“程越溪,我们姐妹一场,见过了最后一面,你好走我不多送了。”
淑妃轻言细语地说完话,遗憾地挥了挥手,侧头示意扶着她的宫女,轻缓地提步便走。
程越溪气恨地咬碎了牙齿。
淑妃这个贱人!
模仿着她的样子,装出温柔出尘的模样,趁她有孕无法侍寝的时候,怀上了诚王。
她一病三年,等她腾出手来,诚王都能走路了。
淑妃跟诚王平日里,处处让着她和明王,仿佛与世无争。这个时候想要来捡便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可惜了,她一时不慎,中了丽妃的计,淑妃若是再走了,说不定她真要死在这里了。
程越溪咬牙开口叫道:“等一等。”
淑妃顿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
程越溪恨声说道:“你让人来救我,我活出了命来,自然会帮着你跟皇后斗。”
淑妃长长地叹息一声,“枉你身为皇贵妃那般久,还没有看透人心吗?你毒害了那么多后宫妃嫔,让她们无法诞下子嗣,谁人会对你手软?”
“丽妃只是第一个,后面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来,她们一人灌你一口毒药……你为了容颜不改,胡乱服下过多少毒药下去……”
“你活不下去了,谁也救不了你,也没人能查出是谁害了你。”
淑妃深深叹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平安侯府没了,明王,顺王也逃不过一死。若是你能打动我……说不定我能帮着明王和顺王保住性命,高墙圈禁。”
“若是诚王有朝一日……说不定,我有机会让他们变成庶民,平安一生。其他的,我无法也无能无力答应你。”
程越溪哈哈大笑了起来,“走,你走!我程越溪宁死,也不会让你占便宜!”
淑妃想要用她的骨头,用程家人鲜血,助诚王登上皇位,亏得淑妃说得出口!
淑妃没有犹豫,更没有多劝说。她在程越溪仇恨的目光下,安静从容地走了。
程越溪收回目光,咬紧牙关忍住一**的疼痛,留给她的时辰不多了,不用后宫的嫔妃来给她灌药,她都要被毒死了。
临死之前,她死也要保住明王的性命。
她低头静静地想了想,没有再哀声痛哭向人求救,反而掀开裙摆,用手指头沾着身下的鲜血,颤抖地在裙子和身上,慢慢地写上了大大小小的血色红字。
等她在烈日下做完了这个,她再也忍不住疼痛的呻吟,她一边大声哀叫着,一边勉力爬起来身来,跌跌撞撞地往身后冷宫的大门爬去。
她在空洞的大门前,扶住门框喘息,用尽最后的力气,解开身上的腰带,抬手挂在了伸手可及的窗花上。
她原本的目标是大门的正中央,可她的力气不够了,她能够选择的只能是就近的窗框上镂空的窗花。
她凄厉地痛叫着,勉力把腰带打了一个结,两手迫不及待地握住腰带,伸长脖子把腰带挂在下颌下,然后放松身体,闭着眼睛,任由身体向下坠落下去。
脖子上有疼痛袭来,她的声音一静,喉咙‘咯咯’作响,再也发出不出声音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程越溪蓦然睁开眼睛,仇恨地看向冷宫的院门。
她恨!她死不瞑目!
是金成德这个混蛋,跟她山盟海誓,信誓旦旦答应她,日后她会是他的皇后,她才奉上了她的人,奉上了程家所有人,奉上了申国莱江北岸的半壁江山。
莱江北岸是程家人守住的。
程家相助了启成帝又如何?要不是程家人效力,程家人保住了莱江北岸,他金家如何能偏安一隅继续称帝?皇后死绝了兄弟又如何?谁让程家比宋家功劳更大?!
都是先皇翻脸不认人,不认程家的功劳,只认程家的谋逆。
要不是她有了身孕,哥哥不会说服老程家的人隐忍不发,给她和明王一个机会。
是她和明王误了程家!
程家当初兵强马壮,占地为王又如何?
她早该死了,是她拖累了程家,眼睁睁地看着程家被修枝剪叶,终于一事无成要被金家给覆灭了。
若有来世,她宁肯杀了金成德,让程家高举反旗,自立为王,不再受金家这口鸟气!
可惜她的明王,文治武功,样样出类拔萃,也要被她给拖累了。
程越溪身体无力地向上挣扎了两下,喉头间没有了声响,舌头慢慢地伸长出来,身下的血腥味中传来了恶臭……
清丽绝俗,清高绝尘的程越溪,浑身污秽,不甘心地死在了冷宫里。
炙热的夏风拂过,将程越溪的不甘的叹息随风带走。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终于能睡着觉了
发现程越溪死了的侍,没敢耽搁,赶紧禀报了上去。等林姑姑来冷宫看程越溪最后一眼的时候,她站在冷宫的宫门口,轻轻地皱了皱鼻子。
这是有多少后宫的嫔妃来过这里了?门口的香味浓郁得分不清是谁来过了。
林姑姑的眼光在程越溪距离地面仅仅一寸的屁股上绕了绕,就这一寸的距离,要了程越溪的命。
程越溪身上满身都是用鲜血写成的‘冤’字,林姑姑低不可闻地哼了哼,程家和程越溪有什么好冤枉的?
先皇带着他们驾临莱北郡程家老宅的时候,身旁已经有了护国公和安国公护驾。那个时候,先帝想要灭了程家,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要不是程家送上了程越溪,皇上被程越溪迷惑了心智,程家哪里来的立功赎罪的机会?
程家确实立下了功劳,要不是他们将功补过,先帝怎么可能让程家人,苟且偷生到了如今?
皇上更是仁慈,还让程越泽封了平安侯,让程越溪有了明王。
程家若是循规蹈矩,皇上说不定还会给程家留下遗诏,保全明王和程家人的性命。
人心不足蛇吞象,终于误了卿卿性命。
不得不说,同一件事情,在程越溪和林姑姑看来,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样子。立场不同,对错各异,端看站在那一边。
胜者为王。
等盛暄帝看过了林姑姑呈上的画像,亲眼看见画像中程越溪满身的‘冤’字,低声哼了哼,一把团起画稿,冷着脸吩咐道:“你守在这里,朕要好生睡一觉。”
程家的祸患没了,他终于能睡着觉了。
林姑姑答应一声,亲自伺候盛暄帝睡了。
等林姑姑返身回来,捡拾起画像,抚平皱纹,爱惜地放进袖袋中。
拜程越溪所赐,她一个先天高手,默默在皇宫中学画二十三年,终于派上了用场。此乃她生平得意之作,皇上看不上,她却要收起来留作纪念,以解切肤之痛了。
林姑姑伸手轻轻了挠了挠面颊,脸上的奇痒无比非但没能缓解,反倒越发难忍起来,她闭上眼睛原地坐下,不管不顾地开始调息。
半晌之后,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地站到了殿中阴影处,没有人知晓,她早就中了程家的暗算,身中奇毒,每时每刻浑身上下都奇痒难耐。
要不是她意志力极其坚强,没有让程家人发现端倪,此刻说不定她早已成为了程家人的傀儡,对他们言听计从,哪里还有亲手报仇的一日?
也不知,这一次她能不能借着替福王解毒的机会,找飞云门帮忙找到解药。就算找不到解药,能够用药物压制一二,也是邀天之幸事啊。
晚膳之前,平安侯毙命和满府疫病,无人生还的消息,传到了明王府中。连同这个消息一同送来的还有平安侯的绝笔信。
绝笔信很短,只有十二个字:舍车保帅,隐忍保命,东山再起。
若不是极为熟悉平安侯的笔迹,明王都不敢相信,舅舅最后的绝笔会这么短?!
他看向低头跪倒在地的影卫头领,“为什么不早些送来给我?”
影卫首领的头垂的更低了,“封府来的猝不及防,侯爷没有下令抵抗。封府后,有钱大监坐镇侯府,侯爷没有机会写信传信。”
“这封血书乃是侯爷趁着入恭之时,撕下内衣仓促写成,藏在了更衣间,属下才能侥幸拿到。”
明王捏紧手中软绵绵的丝绸,“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两百人。都是先天下七境以上修为。”
明王心中大恸,舍车保帅,舅舅为了他放弃了反抗,舍去了合家老小的性命。
影卫首领匍匐在地,恭谨地说道:“侯爷早先曾经说过,一切唯王爷马首是瞻。侯府暗中势力全都在二爷手中。王爷但有所命,属下万死不辞。”
“逃。”明王没有犹豫,“你即刻带着人出去,想办法找到你们二爷,护着他,保下他的性命,等着父皇息怒。”
“跟他说,本王若是能活着,不管是谁冤枉了平安侯,本王必报此仇。”
“是。”影卫从地上爬起来,出了书房,转眼间没有了人影。
明王叹息,此人距离先天境界仅有一线之隔,可他不敢用他。
他项上人头何止千金,舅舅舍命保他,他绝不能犯任何错误。他连平安侯为何会出事都不问,就怕此人已被收买,成了父皇试探他的卒子。
明王放开手中的血书,伸手捂住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舅舅身亡的消息,他午膳前就收到了,可他不敢在人前显露出来,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且让他先哭一会儿,权当是替平安侯府众人送行。
“王爷在哪?还不赶快让王爷出来接旨?”书房外传来尖利的声音。
紧接着,王府大管家的声音响起来:“启禀王爷,圣上有旨意传来,还请王爷接旨。”
明王收起桌上的血书,胡乱塞进袖袋里,“进来。”
明王一边答应,一边站起身来,等传旨的内侍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端正地站在屋子中央。
等内侍站定,明王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儿臣听旨。”
那内侍也不嗦,径直宣旨道:“圣上口谕:庶人程越溪畏罪自戕,罪大恶极!明王高墙圈禁,以赎其罪,钦此!”
明王霎那间泪流满面,哽咽着伏身磕头道:“儿臣遵旨。”
那内侍转身对跟在身后的禁军薛副统领说道:“今日午夜之前,高墙要垒起来,明早洒家再来查看。”
“是。”
内侍最后看了一眼,伏身在地瑟瑟发抖的明王,没有多说,带着人走了。
明王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泪却沉声对管家吩咐道:“给本王和王妃准备孝服,本王要给母......母亲守孝。”
明王横下一条心,替母赎罪,自然要替母守孝。父皇不回复他的奏章,他也要做给天下人看。
他还是那个人人称颂的贤王。
管家恭谨地答应道:“是。”
要等书房里没有人了,明王才无声地张开嘴,痛哭了起来。
舅舅死了,母亲也被人杀了,此仇不共戴天!
哪怕是父皇也不行!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貌合神离
郑素洁独自推开书房大门的时候,万万想不到会看见捂着面孔,仇恨犹如厉鬼的明王。
她吃了一惊,随即却暗自欢喜起来。
呵,刀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肉痛,明王身旁没有亲近的人了,他们夫妻两个或许可以坦诚相待,相依为命了。
郑素洁柔声叫道:“王爷?”
明王眨眼之间收敛了哀恸,霍然转过身来,“王妃来得正好,本王眼睛里落了灰尘,你来给我吹吹。”
“好。”郑素洁轻缓上前,扶着明王在座椅上坐下,伸手轻抚在明王的眼皮上,吐气如兰地吹了吹。
她低声劝道:“疼吧?有妾身陪着王爷痛,王爷反倒感动落泪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看,一粒微尘惹来麻烦,也让人头痛不是?”
明王忽然侧头避开了郑素洁的手指,“不用吹了,你是来看笑话的?”
“怎么会?”郑素洁轻言细语道:“王爷给父皇写份奏章吧,一是认错,二是报喜,三是散去府中妾室,我们夫妻俩甘愿做庶民,替母亲赎罪。”
母亲?
明王转过头来,定定地看向郑素洁的眼睛。郑素洁坦然相对,平静地说道:“她是你的生母,以前皇贵妃恩宠无双,规矩一定要谨守。”
“如今她成了庶民,短短两日身亡,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就算不明白母亲为何突然自戕,也要格外孝顺才是。”
“跟你一样不知情的人多了。父皇一言九鼎,你得认,母亲的生身之恩,也不能不认。”
“你可是贤王,先尽孝后尽忠,先礼后兵,站稳了脚跟,保住了性命,再来计较其他。”
“王爷不如想办法,让朝堂上英王立太子的声音响起来,反正见风使舵想要站队的人多了,不妨看看那些人经得起考验。”
明王反应了过来:“万一父皇真的.......”
“父皇不会答应的。”郑素洁胸有成竹,“有过夏家谋反分走半壁江山,父皇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夺位,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诚王也是有野心的,他不会让英王轻易成为太子的。”
“还有,我们还可以来个釜底抽薪......”郑素洁压低声音把自己的安排说了。
明王对郑素洁刮目相看。
他没想到,在他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悼念舅舅和母亲之时,他的王妃早有了计较。
他收起震惊,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这就给父皇写奏章,有劳王妃替本王......替我操劳了。”
郑素洁淡然地笑了:“王爷客气了,夫妻一体,臣妾还指望有朝一日叫王爷一声皇上,让我们的孩儿不要经受这等折腾呢。”
“不会。”明王干脆地信誓旦旦,“本王吃过的苦头,绝不让我们的孩儿吃,一定早早定下名分,让大家省心。”
郑素洁温柔地笑了:“王爷说的是。妾身不打扰王爷了”
郑素洁遗憾的走了。
她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释放出最大的诚意,要跟明王共渡难关,可王爷的心紧紧地关上了,连一丝缝隙也没给她留。
她和他,终于成了貌合神离的夫妻吗?
郑素洁捏紧了手中的绢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要紧,等过了这个坎,高墙圈禁,他们两个有的是时日。
明王总有一天会明白,她和郑家才是他最好的盟友。
她转头低声问搀扶着她的春霞,“信都送出去了。”
春霞无声地点头:“老爷让姑娘放心。”
郑素洁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爹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除了她奉旨嫁给了明王。她若是早有了嫡子,程家和皇贵妃都死不了。
郑素洁伸手抚向微微隆起的小腹,为了这个孩子,少不得要险中求生,火中取栗,水里火里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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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刚过酉时,南宫翎和安馨赶到了望京驿站。
这里是距离天京城最近的驿站。
两人从接应的天鹰宗弟子手中骑走了骏马,一个时辰不到,便从西门进了天京城。
安馨左右旁顾四周的店铺,留意着往来行人的穿着,心中多少有点叹服,南宫翎打算跟她一起来天京城是早有准备啊。
他们两人身上的宽松长袍,款式跟其他人没有两样,材质也相差无几,不同的是,她身上的是淡蓝色,南宫翎身上的是深蓝色。
南宫翎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去千味楼。”
随即又用传音入密补充道:“千味楼是距离魏国公府最近的酒楼,很容易遇见魏国公府的人。”
安馨自然不会反对。
‘她’对天京城熟悉得很,连带她也自觉处处都眼熟。若是‘她’的记忆没错,她对天京城要比南宫翎更熟悉。
南宫翎还有话说,“你真不打算让飞云门天京城的大管事,知晓你来了?”
“不要。”安馨也用传音入密跟南宫翎说道:“天京城如今是辛茂坐镇,你若是不想让我离开天京城,只管暴露行踪,让人缠上我们。”
“不会。”南宫翎笑了,“听说辛啸天也在天京城,我还以为你会想要见他一面。”
“见他干嘛。”安馨不悦地抿了抿嘴,“你别忘记了,高妙仪在飞松峰遇险,跟辛茂和他座下的弟子脱不了干系,辛茂出山追查‘噬人散’三年了,‘噬人散’在哪?”
“依我看,辛茂无能得很,要不然就是另有图谋。你别跟他们缠在一处,连天鹰宗也一样。”
安馨难得警告人,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南宫翎干脆地答应了,“好。”
“对了,你听说了没有,辛啸天当街救了卫国礼部尚书余凯歌的庶女余乐欣,辛茂和余凯歌已经给两人定了亲。”
什么?
饶是安馨两世为人,也大吃了一惊,随即她不可遏制地欢喜起来。
不同了,真的不同了!
在‘她’的记忆中,辛啸天没有跟余家女子定过亲,她和‘她’的生命轨迹截然不同,她不会再重蹈‘她’的覆辙。
“是我疏忽了。”安馨难得放松地问道:“我没有收到消息,你仔细跟我说说。”
南宫翎一边策马带着安馨去千味楼,一边把他收到的消息给安馨说了。
安馨听完前因后果,敏感地察觉到不太对头,万花楼是青楼,辛啸天怎么会带彭灵云一起去?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定然有图谋
南宫翎说完这个并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起了卫国朝堂的事情,“一个月前,卫国皇家大供奉肖大坤死了。就死在魏国公府的大门外。”
“据说是霍迪国皇家大供奉方南平暗中来了卫国,想要杀了计朝宗,肖大坤出宫来援,被方南平袭杀。”
“计朝宗逃过一劫,魏国公府伤亡不大。”
“此事原本是小事,不料宣明帝激怒攻心,昏迷不醒,醒来后第一道旨意便是太子监国。”
“计朝宗虽然是太子的亲舅舅,还是太子的岳父,但他们君臣两人却是针尖对麦芒,在朝堂上分成了两派。”
“宣明帝临朝的时候,还能左右制衡,宣明帝一病,卫国朝堂有些失控。”
南宫翎轻哼一声:“计朝宗把持朝政,太子如何能容他?这一个月来,太子连施重手,接连在朝堂上驳斥计朝宗的奏章,让魏国公没脸。”
“计朝宗这两日称病在家,我们去魏国公府找他,保管一找一个准。”
南宫翎对卫国和计朝宗之事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一一跟安馨道来,相比之下,安馨对报仇之事太不上心了。
安馨有点惭愧。
她把报仇的事情交给安平,周武,赵帅和锦和,冯三公子几个之后,就没有多管过。
她原本的打算是先让辛茂,辛啸天师徒两人在卫国折腾,借用他们的力量扳倒计朝宗。
若是辛啸天还想要设计陷害她,最理想的方式是让辛啸天和计朝宗两败俱伤,她连‘她’的仇也一起给报了。
辛茂闭关出来去卫国,比她跟师父离山更晚,她一直以为她有的是时间。
如今看来,辛茂和辛啸天借着英雄救美,已经跟先太子妃娘家勾搭上了,计朝宗跟太子又斗得不可开交......
辛茂师徒倒是在她之前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办法先用上了。
安馨主动提议道:“今晚,我们去探探辛茂。”
南宫翎挑起了眉头,“好啊。正好替你掌门师伯监察一下封疆大吏。”
南宫翎这话是玩笑话,说的却再对也没有。
飞云门坐镇天京城的长老,卫国京城的消息都会从他手上过一手,戒律堂无人出动之下,真是难得有人能够监督他。
安馨暗中来了,趁机探查也是应有之意。
千味楼不算大,难得是味道极好,距离魏国公府也最近,晚膳时分在里面用膳的人魏国公府的人果然极多。
安馨一眼就认出了熟人。
走在他们前面进门的是玄青门的雷炎和陈子骁,两人身穿魏国公府侍卫的服饰,看样子是刚刚换班过来用膳,店小二熟稔地带两人上了二楼。
安馨主动出声,也要了二楼的雅间,特意选在两人隔壁,还跟两人要了一样的膳食,只用茶水替代了酒水。
一边等着上菜,一边听着隔壁两人说话。
只听隔壁陈子骁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想去三青门?”
“不想。”雷炎声音响起来,“三青门不是玄青门。”
“你去还好,有陈长老在,多少能有些归宿感。我跟你不同,我去了按部就班修炼,什么时候能够晋升先天,给我爹报仇?”
“三青门还能少了女子给你用?”陈子骁低声笑道:“有孟长老在,谁敢说半个不字?你别是被青衣门荼长老给迷住了,真要去青衣门做长老?”
“我跟你说,一句玩笑话罢了,你千万别当真了,玄青门可不会放你走。”
“你先天在即,何必还在魏国公府做个护卫?还是你想要进皇宫去做供奉,你若是志在为皇家效力,我便不拦你。”
“若非如此,还不如跟我一起去三青门,以我们如今的武功境界,一个长老是绰绰有余的。先把三青门握住手中,到时候改名成玄青门不就行了。”
雷炎低声沉郁道:“陈四,你何时如此粗心大意了?你还没发现孟长老和周大供奉,都志不在三青门和玄青门吗?”
陈子骁诧异了,“怎么说?”
雷炎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好生想想,这一趟,孟长老和周大供奉一起来找过魏国公和荼长老多少次了?孟长老为何迟迟不去三青门?他们真的想要光复玄青门吗?”
陈子骁有点吃惊:“不会吧?”
雷炎压低了声音:“明日就是二十,你先去盯着飞云门辛长老,眼见为实,等你看过了,再来给我说要不要去三青门。”
在安馨的神识中,陈子骁愣住了。
不等他们继续,雅间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店小二送菜上桌,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两边的雅间里都上了菜。
三杯酒水下肚,陈子骁又有了谈兴,“你别等我眼见为实了。”
“你我生死之交,我还信不过你吗?说吧,你发现了什么不妥?赶紧给我提个醒,别让我蒙在鼓里。”
雷炎没有拒绝,“我也是无意中发现,孟长老和周大供奉两次去找辛长老。巧合的是,日子都是逢十,我大胆猜测,明日逢十他们还会去找他。”
“再一再二还好说,若是再三再四......飞云门门规森严,辛茂作甚要冒险结交江湖门派?”
“若不是我熟悉门中探查‘尾巴’的门道,我也未必能躲过两位长辈的眼睛,发觉事有蹊跷。”
雷炎一口干了手中的酒水,自斟自饮道:“孟长老来天京城有一个多月了。”
“先前还有担心无影门贾供奉要跟周供奉争夺大供奉的位置借口,孟长老留下来以防万一,都还说得过去。”
“你也看见了,贾供奉无心争抢,周供奉已经把大供奉的位置握在手中,孟长老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又是为何?”
“我们的目标不是要把三青门握在手中变成玄青门吗?为何孟长老半点也不着急?”
“还有,辛茂,魏国公,荼长老,这三人看上去毫无关联,两位长辈为何会跟他们频繁往来?我跟你说其中没有隐情,你会相信吗?”
“仙门,朝廷,江湖,两位长辈把这三样串起来,会没有图谋?”
“反正我不想去三青门。”
“依我看,没事便罢,若是有事,定然会是大事。”
“我不想要错过机会。”
陈子骁警觉了起来:“什么机会?”
雷炎一巴掌拍在了陈子骁的肩膀上,“有没有机会另说。若是有机会,我们远在三青门,能赶得上趟吗?”
“你也别想着去三青门了,等晋升了先天,咱们两人都去皇宫做供奉去。”
“我仔细想过了,想要给玄青门报仇,江湖之路是走不通的,非要举国之力才行。做皇家供奉只是第一步。”
雷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一口又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没有急着添酒,提起筷子低声笑道:“吃菜。”
“你我兄弟共甘苦同富贵,总要干点大事,才不枉我们活出了命来。”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谋反不容易
陈子骁径直点头道:“行,我跟你在一处。咱们互相照应,总有一日把玄青门发扬光大。”
“今晚再去万花楼一趟?”
陈子骁低声笑道:“说不定青衣门弟子能提前到了。我估计最多半年,我也能晋升先天下九境。你还要多久能晋升先天?”
“不好说。”雷炎嘴里吃着菜,含糊地答应道:“冲关的时候,最好能有先天下七境以上的女子相助,这可不好找,要看运气了。”
安馨听到这里,疑惑地转头看向南宫翎,南宫翎笃定地笑了,他无声地开口说道:“早就有人怀疑,雷松林死在女人的手里是修习了邪功,看来是没错了。”
“青衣门掺和在其中,辛茂又和孟永庆和周玄奇搅和在一起,能查到‘噬人散’才怪了。你是对的,很应该去查一查辛茂在做什么了。”
安馨无声地点点头。
接下来,隔壁房间里的声音越发低微下去,雷炎和陈子骁压低声音说起了练功的诀窍。
安馨听得面红耳赤,她万万没想到,世间真有借用阴阳相合,来提升武功的秘法。
这等秘术不像‘噬人散’一般人人喊打,身在其中的女子,也未必个个甘愿,事后却也没见人声张,估计都是被门派掩藏了下去。
若不是亲耳听见,安馨都不敢相信,青衣门竟然跟玄青门做起了这般的勾当。
南宫翎无声地笑了起来,在安馨不满地瞪视下,他无声地开口道:“你说,有朝一日,辛茂为了交差,会不会把青衣门交出去了事?”
安馨暗淡了眼神,这个可能性极大。
玄青门虽然被人灭了,有孟永庆和周玄奇在,辛茂也不敢拿玄青门做替罪羊。
倒是青衣门,一个纯粹由女子组成的门派,正好被人瓜分了,卫国江湖门派的男人们都会乐见其成。
安馨无声地开口:“改日去万花楼会会荼长老?”
南宫翎连连点头,安馨想要去的地方越多越好啊!以安馨的性子,这些污糟的事情见得越多,越是对红尘反感,越容易跟他去避世清修,他乐见其成。
两人用完了晚膳,没有跟着雷炎和陈子骁去万花楼去碰运气,他们今晚的首要目标是魏国公府。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放开神识查探千味楼上下,把魏国公府的八卦听了一耳朵。
安馨这才知道,她在悦风客栈最后一击杀死的人中,居然还有魏国公的庶子计博裕。
计博裕死了,他娘洪姨娘被魏国公上奏请封了夫人,母凭子贵,倒让魏国公的庶子和姨娘们发现刺杀安馨是条晋升的捷径,都想要争取在安馨回去飞云门的路上袭杀她。
南宫翎转眼看向安馨,安馨点了点头,不来这一趟,她都不知道自己奇货可居,居然成了魏国公府庶子和后院姨娘们晋身的跳板。
都想要踩在她的头上往上爬,都没长记性,觉得她好欺负是吧?她等着他们来踢她这块铁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怕。
南宫翎唯恐天下不乱,他无声地开口道:“你先出去等我,我去楼上把他们都收拾了。”
安馨赶紧伸手拉住南宫翎,他们才刚来就大开杀戒,打草惊蛇,痛快是痛快了,她还怎么去探查辛茂?
辛茂和辛啸天的阴谋对她也同样重要。
安馨赶紧结账,一路拖着南宫翎出了千味楼,先骑马找了客栈住下来,再换上夜行衣,趁夜摸了出去。
他们住的如意客栈,乃是距离魏国公府最近的客栈,正处在魏国公府的西北角的方向上。按照魏国公府坐北朝南的方位布置,这里正是后院最不起眼的地方。
两人没有从这里直接翻墙进魏国公府,时辰刚过戍时正,这个时辰魏国公在外书房理事的可能最大。
他们沿着魏国公府四周的高墙,在月光的暗影中不急不缓地穿行,一直到了前院和后院分界的地方,才提身飞越高墙,进了魏国公府。
不得不说,仙凡有别。
若是寻常人,魏国公府四周的高墙,多少也要费些手脚。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运转灵气,轻巧翻越,如履平地。
两人用神识查探四周,借用屋檐花草假山的遮掩,避开魏国公府里的明哨暗哨,一路去了灯火最盛的外书房。
安馨躲在一从金银花的花架下,无语地看着不远处两层高的书房。
书房重地灯火通明,楼上楼下三步一岗,重兵把守,他们两人能飞也很难在众目睽睽之下摸过去偷听。
防守这么严密,计朝宗在密谋什么?
安馨转头看向南宫翎。
南宫翎了然地点点头,从储物袋里刷出一个‘竹蜻蜓’,在安馨的目瞪口呆之中,他用‘大抓手’抓住‘竹蜻蜓’先升上半空,向着外书房二楼的楼顶上飞去。
安馨忽然就明白了,南宫翎是用‘竹蜻蜓’把窃听阵法送过去。可是,用什么附上窃听阵法不行,非要用‘竹蜻蜓’?
不管南宫翎的恶趣味如何,等他撑开隔音阵法,打开窃听阵牌的时候,安馨听见了书房里的声音。
“.…..皇上病愈,即将上朝听政,何须再对太子动手?”
“国公爷说笑了。祁王病弱不足为惧,太子死了,太子妃肚子里的小皇孙,你才能捏在手里。太子不死,君臣名分已定,你处处挨打,不是太子的对手。”
“你别光说不练!我不是先天高手,也不是大供奉,皇后不可能出手害死太子,我如何对太子动手?你说点有用的。”
“那就先除掉皇上!给皇上下药,皇后总能办到了。”
“不行。皇后弑君,太子的位置如何能坐得稳?你不是成了大供奉了吗?安排玄青门的人,假扮霍迪国贼人偷袭,你趁着护卫的机会,反手暗中杀人不是更容易?”
“你用这个办法,有我从旁相助,至少有五分把握,能说动太子兴兵讨伐霍迪国。如何?”
“不行!苗贵生回来了,他和贾长远轮流守着皇上,我根基未稳,贸然行事胜算极低,不能让门中弟子白白送死。”
“那你们在急什么?为什么不能先等太子妃生产?谋反不是容易的事情,想要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
书房里安静下来,不用亲眼所见,都能想象出里面的剑拔弩张。
有人在逼迫魏国公夺位,听上去正是出身玄青门的周玄奇。
周玄奇这个新上任的大供奉,竟然跟魏国公一起谋划要刺杀宣明帝和太子,想要扶持魏国公上位,真是千古奇闻。
宣明帝什么眼光,这样的人也能用?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阵法失效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第三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妃生产还要六个月,六个月之内,你能准备好一切,一举铲除皇上和太子吗?”
“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周玄奇不耐烦地反驳道:“行还是不行,你给个话。”
“我们俩着急报仇,你要是左顾右盼,拖延时日,我不介意让你府中之人一日死一人,每日提醒你时不我待。”
魏国公无奈道:“行!”
“趁着满月酒的时候,我们入东宫朝贺,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不过,‘天人丹’每月三枚不够,至少要十枚。一旦要硬拼,先天下九境的高手越多越好……”
“五枚。”
“……”
“只有五枚。”周玄奇蛮横的声音响起:“满月酒宴上若是没有成事,从第二日开始,魏国公府开始死人,从年纪最大,最小的开始,依次类推。”
“国公爷想要懈怠之时,可以好生算算,多少日会轮到你……”
沉默了片刻之后,第三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妃生产还要六个月,六个月之内,你能准备好一切,一举铲除皇上和太子吗?”
“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周玄奇不耐烦地反驳道:“行还是不行,你给个话”
“。我们俩着急报仇,你要是左顾右盼,拖延时日,我不介意让你府中之人一日死一人,每日提醒你,时不我待。”
“行。趁着满月酒的时候,我们入宫朝贺,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不过,‘天人丹’每月三枚不够,至少要十枚。一旦要硬拼,先天下九境的高手越多越好……”
“五枚。”
“……”
“只有五枚。”周玄奇蛮横的声音响起:“满月酒宴上若是没有成事,从第二日开始,魏国公府开始死人,从年纪最大,最小的开始,懈怠之时,可以好生算算,多少日会轮到你……”
“咳咳……”低声的咳嗽过后,第三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大供奉,稍安勿躁。”
“‘天人丹’极其难得,五枚已然是极限。魏国公既有野心,也要多上点心。半年的时日不算短了,足够有个周密的计划,一举成事。”
“我们没有教国公爷如何行事的意思。但凡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还请提前商议。”
“我在天京城呆得够久了,打算尽快回去三青门。还望两位拧成一根绳,达成我们共同的心愿。”
周玄奇的声音响起来;“对了,朝堂上修枝剪叶的事情,也要尽快开始做了,这个不用我多提醒国公爷吧。”
“哼,”计朝宗极其不满地轻哼出声,“你们别忘了,世上还有三大仙门。你们欺人太甚,我走投无路,也不介意让天鹰宗来收拾你们。”
第三人低声提醒道:“莫说气话,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志不在皇位,报仇之后,皇位还不是你来坐。我们俩若是得道成仙,便宜的还不是你。”
周玄奇理直气壮:“说不定你还会求着我们一统三国,合则两利的事情,若不是玄青门没了,这等好事,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第三人接着劝解针锋相对的两人,“这事绝非易事,很应该多有几个应对手段,我们都多想想,如何才能尽快成事。夜长梦多,不需要我多说吧。”
安馨轻轻地砸了咂嘴巴,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玄青门硕果仅存的两个先天二境高手好手段,把张扬跋扈的魏国公捏在手心里,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书房里的三人话不投机,很快就散了。
安馨等着两个高大的中年男子从楼上下来,用神识‘看’清楚了样貌,对着南宫翎点了点头,“我要跟上去……”
“好。”南宫翎不等安馨说完话便同意了。
他对‘天人丹’也极为好奇,这两人嘴上说着要替玄青门报仇,手中却有霍迪国黑山派康啸林手中才有的‘天人丹’,据说还跟辛茂有往来,怎么看怎么蹊跷。
计朝宗被他们先天二境的武功威慑,没有深究这事,他们两人可不一样。
‘天人丹’,‘噬人散’,连同雷松林修习的邪功,串联在一起,两人都闻到了更大的阴谋的味道。
安馨和南宫翎安静地跟着孟永庆和周玄奇出了魏国公府,缀着两人坐的马车,跟着去了万花楼,刷出小红和傀儡武士变幻成寻芳客,紧跟在两人的身后进了万花楼的大门。
孟永庆和周玄奇直上三楼的密室,小红和傀儡武士在万花楼中转了一圈出来,已经把窃听阵法,近身贴在了孟永庆的袍服下摆。
片刻后,南宫翎和安馨换过衣裳也进了万花楼,两人要了三楼密室下二楼的雅间,叫了两个歌女弹唱助兴,又带着两个妩媚女子进了内室,让她们多喝一杯酒酣睡了过去。
安馨撑开隔音阵法,南宫翎刷出窃听阵法。
一个慵懒妩媚女声顿时传了出来:“尊上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五枚‘天人丹’可以给,半年之后不能成事,提魏国公的人头来见。”
“是。”周玄奇倨傲的声音变得恭谨起来:“尊使,我们的‘仙人丹’可否多给两枚备用?孟长老即将启程去三青门,往来间……”
“往来间,自有人把‘仙人丹’送去,别打不该有的主意。”女子冷淡地打断了周玄奇,随即又放缓了声音,“这个月,你拿下了大供奉的位置,尊上很满意,另有嘉奖。”
“这是辅助‘仙人丹’练功的丹药,能舒缓功力增长的疼痛,你们两人一人一枚,自有奇效。”
“孟长老也别急着去三青门。你先去无影门,神行踪和其他武林门派转一圈。以五个月为限,用‘天人丹’在各派安插下钉子,待魏国公成事,你们一统江湖,尊上有大用,还有……”
‘嘶’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隐约传来女人怒不可遏的暴喝:“谁?……杀!”
窃听阵法忽然失效,安馨和南宫翎相形失色,有人察觉了他们的窃听阵法?怎么可能?
南宫翎当机立断,飞快地刷出傀儡武士,接连从窗口往上爬去。
他用传音入密对安馨说道:“我们分头行事,我引走孟永庆和周玄奇……”
安馨急声提醒:“天人丹……”
“有康啸林在,他们都跑不掉,我们在客栈汇合……”
两人极快速地说了两句,不等南宫翎的傀儡武士爬到楼上,头顶上传来‘轰’一声巨响,结实的楼板被洞穿,有人从楼顶上直接往下落下来。
楼上一起下来五六个人影,晃眼一看,孟永庆和周玄奇都在,还有三四个人,神识中没能察觉出呼吸来。
傀儡武士?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傀儡爆炸
安馨只来得及刷出三个傀儡,南宫翎的飞剑已出,凌空向着距离安馨最近的傀儡杀去。
惊‘咦’声响起,安馨的飞剑如影随形,杀向距离南宫翎最近的人,灵识控制飞剑接连洞穿两人,穿透孟永庆的肩胛骨。
“退!”南宫翎暴喝出声。
安馨不假思索,听令而行。
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神识中,她最先洞穿的两人没有流血,绝对不是真人,真的是傀儡!
被南宫翎和她的飞剑洞穿之后,傀儡的身体剧烈地波动起来,好似像要爆炸?
安馨一边跟着南宫翎从窗户飞身而退,一边让三个傀儡挡在他们的身后。
她心中涌起极度危险的感觉,要糟了!
果然,在安馨的神识中,被她和南宫翎飞剑洞穿的傀儡爆裂了开来。
“轰”一声巨响,傀儡四分五裂,身上零件像是子弹一般飞射开来,对着他们激射而来。
吾命休矣!
安馨提起所有的灵气,撑开防护符纸,竭尽全力护住自己,和紧跟在她身后的傀儡武士。
慢,太慢!
炼气期七境的修为太慢了!
南宫翎的长鞭破空而来,缠住安馨的腰肢,巨大的力道传来,安馨越过南宫翎抢先飞出窗外,她只来得及伸手拉住南宫翎,两人一起猛地往下坠去。
下方或许还能有生路。
爆炸的冲击波四散开来,借助下方建筑的遮挡,多少能够掩护他们一二。
轻笑声响起来,南宫翎任由安馨拉着他往下坠落,间不容发控制着七个傀儡武士,抵挡在他们的身后,严严实实地护住他们。
“逃!”
孟永庆和周玄奇两人同时厉喝出声,两人一个选择向上逃生,一个选择冲向外室逃命。
荼晶莹声音慢了半拍在楼上响起来,“怎么了?”
她对尊上给她的傀儡极有信心,她能威慑两个先天二境高手,依仗的就是尊上给她的四个傀儡。
她不相信,傀儡主动示警,四个傀儡,两个先天二境高手,六人联手之下,天底下还能有谁能逃出去。
自信爆棚之下,荼晶莹失去了该有的警惕。
孟永庆从洞开的楼板下冲了上来,见着飞身而至,向着楼下张望的荼晶莹,他伸手一拉,随手拖住荼晶莹往身后一丢,用她抵挡在了洞口中央。
孟永庆借助反弹之力,揉声扑向远处的地板,‘啪’一声重响,他滚落到了荼晶莹刚刚躺卧的软塌背后。
“孟永庆,你敢……”荼晶莹的喝骂声刚刚响起,“轰轰轰”三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荼晶莹尖叫出声:“啊!”
巨大的气浪击中了她,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被击飞出去,身上被傀儡武士激射的零件击穿,顿时死于非命。
楼下的周玄奇动作奇快,他冲出内室,在两个弹奏乐器的乐女惊恐的眼神中,一掌击开大门,合身飞扑了出去。
他只来得及做这个了。
内室中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荼晶莹最后的尖叫声传来,他身后的房间刹那间爆炸开来,轰然的巨响响过,弹奏的乐声戛然而止。
他身后的两个乐女连惊叫都没能发出来,便被飞射的墙板击中头颅,随着垮塌的楼板坠落下去。
楼下响起了惊叫声。
祸从天降。
一楼大厅里,正在寻欢作乐的人们,被突然爆裂垮塌的楼板压垮击中,惊叫声,哀嚎声骤然响起。
周玄奇饱含内力的声音响起来:“都不许乱动!皇家大供奉在此,有霍迪国贼子来袭,不许放走了贼人!”
哪里还会有人听他的话?!
万花楼中还会有血性男儿不成?
他的声音一起,众人反应过来,顿时乱成一团,争先恐后往外逃命。
安馨被南宫翎抱在怀里,两人在距离地面一尺的地方停住,南宫翎心有余悸地说道:“是傀儡炸开了!他们跟三大门派的人勾结在一起!”
安馨一边挣脱南宫翎的拥抱,一边低声问道:“是天行峰吗?”
不怪安馨会这么想,她手中的四个傀儡就是从天行峰上官皓手中得来的,飞云门和天胜境并没有听说其他人有傀儡,要有也是屈指可数。
安馨站起身来,一边伸手点向傀儡,收入储物袋,一边抬头看向破败的爆炸现场,“走,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先不说傀儡,第一个识破南宫翎窃听阵法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去会一会。
他们的身旁正好有一棵大树,树荫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他们能够看见二楼的房间已然荡然无存,三楼的房间倒还剩下了小半间。
当眼之处就是一个粉红锦缎的美人榻。
南宫翎没有作声,跟着安馨无声无息升上大树的顶端,隐身其中,向残破的三楼看去。
孟永庆从美人榻背后站起身来,他低声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鲜血,捂着嘴向下看去:从三楼到一楼,大半个房间直接被炸透了。
没有人?
不,不是没有人。
一楼还有浑身是血的伤者,抱着半只腿在哀嚎,二楼和三楼只剩下了他和周玄奇,没有其他人活了下来?
周玄奇的声音还在咆哮:“不许乱跑,官兵马上就要来了,大家留在原地,别让霍迪国的贼子趁乱逃走。”
孟永庆提起内力对周玄奇传音入密道:“荼长老没了,她的傀儡也没了。”
周玄奇的暴喝声停了,他‘啪’一声拍开面前摇摇欲坠的楼板,抬头看向三楼的孟永庆,提声喝道:“你受伤了没有?”
“小伤不碍事。”孟永庆不想放过隐患:“来人是敌非友,我替你掠阵,你赶紧下去查探一下。”
“不用了。”周玄奇冷眼看着一楼下逐渐燃起的火光,“一把火烧了干净,不管是谁,跟咱们无关,我们俩不过是来此地追查霍迪国的贼人。”
“好。”孟永庆立即同意道:“那我追着人先走一步,看看是谁人来了,这里你善后,青衣门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
两人快速用传音入密说了几句,孟永庆闪身进了万花楼,不见了人影。
周玄奇的大嗓门暴喝出声:“起火了,快来救火,快来救火!”
天京城内都是木质建筑,一旦起火非同小可,万花楼的人惊慌了起来,大叫着:“救火,救火!”
一众人等顾不上其他,奋不顾身冲向储水缸,一桶桶的水对着一楼起火的地方浇了下去。
混乱中,安馨和南宫翎拧着水桶,跟着救火的人冲向了一楼起火的地方。
乱糟糟的废墟里,有散落的四肢和一颗无法分辨面目的女子脑袋,说是女子,是因为脑袋的半边耳朵上还有一只赤金耳环。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刚来就要走
南宫翎用大抓手一抓,抓下耳环,对安馨传音入密道:“傀儡都爆了,那女子也死了,我们先撤退。”
两人趁着混乱,出了万花楼,跟着街上乱跑的人,出了两条街,转进了小巷的阴影中。
借着暗影的遮掩,南宫翎低声问道:“要不要去追孟永庆?”
“要。”安馨没有犹豫,“你知晓他在哪里?”
南宫翎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阵盘,阵牌上有一点红光闪烁,他转动阵盘随即认定了一个方向,“这边。”
安馨跟着南宫翎摸了出去。
今日这事太蹊跷了,不趁机弄个明白,只怕要出大事。
两人在空中飞过五六条街道之后,在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门前停了下来。
安馨的眼光沉了下来,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在‘她’的记忆中,这里是辛茂在天京城里的住处。
孟永庆来找辛茂?
院子不算大,南宫翎拉着安馨绕过前门,在隔壁邻居的院子里。找了一个紧贴墙壁的暗影处,刷出隔音阵法,开启了另一个窃听阵牌。
安馨禁不住叹为观止:“你在他身上放了几个窃听阵法?”
南宫翎咧开嘴笑了:“三个。”
“好不容易对先天高手动手,总要万无一失才是。”
“我总不能让你失望了。”
安馨咋舌,这都是经验呀,以后她也如法炮制。
阵牌中传来了孟永庆略微有点诧异的声音:“你还没睡?”
“这才什么时辰?”辛茂有点好笑,“你以为我睡了,还来找我?”
“不是。”孟永庆的声音沉了下去,“我跟周大供奉在万花楼刚出了事,袭击我们的是先天高手,我以为……”
“你以为是我。”辛茂诧异地反问道:“你们俩让人跑了?被人听见什么秘密了?”
“不知道。”孟永庆声音中多了一抹郁闷,“两个青年男子,身上有储物袋,突然出现了三个傀儡。”
“要不是死了,要不是跑了。”
“死了,周大供奉自然会清查出是谁,我是担心人跑了,过来找你问一声。”
“不知道是从魏国公府跟着我们?还是在万花楼吊上了我们?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秘密?”
孟永庆郁闷地顿了顿,“三大派中有先天长老来天京城吗?”
辛茂没有迟疑,“应该没有人来。我这就去问一声。”
安馨握住了南宫翎的手,南宫翎会意地轻声说道:“天鹰宗往来的人不会少,那两匹马不会显眼,我没有表明真实身份。”
随即他低声笑道:“下一趟,我们在驯兽袋中养两只坐骑,不用再求人?算了,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替你办了。”
南宫翎迅速转了话头,“猜到是我们又如何?要不,我们干脆杀了他们?”
一时间,安馨真的起了杀心。
没有了辛茂,辛啸天翻不起波澜,没有了孟永庆,计朝宗也不敢在半年之内,谋划夺取申国皇位。
随即,安馨谨慎小心的性子占据上风,让她犹豫地放下了念头。
先禀报回飞云门,让掌门师伯来定夺。
辛茂好歹也是门中长老,她杀了人,多少会留下些手尾,被戒律堂追责也不是好受的事情。
南宫翎也就这么一说。
他熟知安馨的性情,知道安馨一定会千方百计避免手上染血。
南宫翎有些好奇,“你为何不敢杀人?你应该知道,该杀之人不杀,会遗祸无穷。”
安馨在黑暗中抿紧了嘴唇,她重生而来,最是惜命,不到非杀人不可,她下不去手,过不了心里关口。
不等安馨解释,辛茂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其他两派也没有收到消息,你确定有傀儡?”
孟永庆笃定道:“确定。”
“那是天鹰宗或者是飞龙峰的人了,只有他们才会有傀儡。”辛茂也肯定道:“飞龙峰应该不会对付你们,只能是天鹰宗的人,天鹰宗的人怎么忽然来了?”
“你赶紧回去一趟,确认是不是天鹰宗的人,如今的局势,天鹰宗来插一手不是好事。”
“行。”孟永庆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告辞道:“有消息我会让人传给你,你也打听一下天行峰有什么变故。”
辛茂也干脆得很,“好。”
孟永庆急匆匆地走了。
安馨和南宫翎没有跟着他走,看孟永庆离开的方向,是去向万花楼的,两人没有了再跟上去的兴趣。
南宫翎低声提醒道:“辛茂有异心。”
“他跟玄青门勾结在一起,目标显然跟玄青门相同,要扶持魏国公登上皇位,他心知肚明你跟魏国公的仇怨,他为何要铤而走险?他图的是什么?”
“辛茂笃定飞龙峰不会对付玄青门,他跟飞龙峰有勾连,说不定已经背叛了飞云门,此事不能轻易地放过。”
“孟永庆只字未提万花楼中的那个女子,玄青门为何要瞒着辛茂?”
“万花楼中的女子,极有可能是青衣门长老荼晶莹,荼晶莹手中有‘天人丹’和‘仙人丹’,孟永庆和周玄奇明显被荼晶莹驱使,要杀了申皇和太子,就是为了这两种丹药?”
“荼晶莹手中的傀儡从何而来?她是天鹰宗谁人的棋子?孟永庆是不知道,还是也在隐瞒辛茂?”
“先前救火的时候,没见着雷炎和陈子骁的人影,他们两人不可能分辨不出周玄奇的声音,他们两人没来,玄青门跟青衣门也是一盘烂账。”
南宫翎当机立断,“走,我们这就走。”
“先传信回去,设计让他们以为是天鹰宗天行峰的人来了,让他们乱猜乱斗一场去。”
他们才刚来天京城,这就要走了?
安馨伸手拉住南宫翎,南宫翎笑了,“这里的事情一旦沾染上了,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你可想好了,还要不要回去参加你堂兄的婚礼?天胜景毛雨晴的人头你还要不要了?你若是决定留下来,刀山火海我都陪你走……”
安馨松开了南宫翎的手。
南宫翎说的对,她还没有做好跟计朝宗算账的时候,这会儿看得见的就有辛茂,孟永庆,周玄奇三个先天高手,背后的‘天人丹’,‘仙人丹’,连同傀儡,都是大事,她不能冲动行事。
“好。”她打断南宫翎的表白,“我们走。”
两人从打马进了天京城,停留不到三个时辰之后,借着夜色的遮掩,飞出天京城,刷出了‘直升机’,径直离开了。
他们俩不知道的是,遥远的不留山中,在万花楼中傀儡武士爆炸的时候,霍迪国国师的丹房内,四个晶莹的小瓶子同时爆裂了开来。
正在丹炉旁炼丹的国师,从丹炉旁惊跳了起来。惊喜地哈哈大笑起来,终于有人练气入体踏上仙途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痛不欲生
随即,他心中若有所动,拉开炼丹房的房门,急匆匆冲过几道房门,推开一间密室,一盏精巧的油灯破碎了。
荼晶莹死了?
国师上前收起油灯碎片,有点麻烦了,荼晶莹死了,傀儡也没了,说不定找不出是谁踏上仙途了。
他迅速返回炼丹房,要赶紧派人去天京城,找出杀了荼晶莹的人,他要找到他们,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不能让人给跑了。
国师坐在炼丹炉前,派谁去取代荼晶莹好呢?
何秀丽还是秋如云?
国师秀气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秋如云吧。
对付神仙门派,还是秋如云更合适。
国师耐下性子,多等了两个时辰,等炼丹炉中的丹药炼制成功了,拿到了圆滚滚的十枚雪白的丹药,装进了十个小瓶子里,随手装进了腰间的储物袋里,封闭炼丹炉,施施然出了炼丹房。
他在月光下漫步,压抑住心中的喜悦,信步去了秋如云居住的院子。
秋如云正在月色下,盘坐在屋外练功。
听见轻缓的脚步声,她缓缓收功,恭敬地站起身来,柔声问候道:“国师来了。”
国师凝视白莲花一般皎洁的秋如云,“境界已经稳固了?”
“是。”秋如云淡然道:“师尊丹药天下无双,弟子若是还不能稳固境界,实在是太惭愧了。”
“无妨。”国师宽容得很,“先天下九境是个关口,再往上走,关口更难过。你能在三年间重新修习到如今的境界,为师很是替你欣慰。”
“明日你就出山吧。”
国师沉声吩咐道:“你去卫国青衣门做长老。”
“荼长老被人杀了,去找出是谁杀了她,我这个做师尊的,不能让人欺负她,要替她报仇了。”
秋如云规矩地答应道:“是。”
国师从储物袋中刷出一张长长的清单,连同一本小册子一起递给秋如云,“清单是带去卫国的补给,日后你自有用处。”
“小册子上的内容要熟记了,不用费心毁掉它,你若有不测,它也会跟着销毁。”
“这些人都是为师在卫国多年的布局,要小心经营,不得让他们串联起来,更不能让他们被暴露了。”
“你的任务有两条,一是找到杀害荼长老的凶手,把他们的名字和身份背景都弄清楚了,送回来给我。不许擅自动手报仇。”
“二是,日后你是为师在卫国的耳目,喉舌和胳膊。我对你寄望甚高,不要辜负了我的希望,更不要让我失望了。”
“弟子不敢。”秋如云伸手接过两样东西,平静地答应道:“师尊是徒儿的再生父母,徒儿不敢有违师命。”
“如此,你自取准备去吧。”
国师没有再多说,云淡风轻地走了。
留下秋如云站在原地,恍惚着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来这里多久了?
差一个月三年了。
三年的时日,她养好了身体,重新修炼了武功,见识了国师御下之术,再也没有了争强好胜之心。
天胜境的戒律堂算什么?
违抗国师的命令,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她原本不想要活的,可国师让她求死不得,当死去比活着更艰难的时候,她宁肯继续活下去。
秋如云不敢多停留,赶紧去库房按着清单,把补给一一领了出来,装在了腰间的储物袋里。
回到住处,环视住过三年的地方,一床,一几,一椅,一柜,柜子里放着屈指可数的衣裙,跟她在天胜境的闺房天差地别。
从她在飞云门清风居门前失去她的孩子开始,她被打落尘埃,再也捡不起秋家女子的骄傲。
她安静地坐在黑暗中,放空所有心神,静候黎明到来。
当第一抹阳光穿透黑暗的时候,秋如云站起身来,从储物袋中刷出面具戴在脸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朗声说道:“师尊,自今日起,我愿跟随师尊姓氏,改名为宣云,跟前尘往事一刀两断。”
没有人答应她,她却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宣云别无留恋地举步离开,头也不回地下山,在山下马厩选取了一匹骏马,独自纵马向着卫国天京城而去。
她没有选择在不留山的住处中,查看师尊给她的消息,她害怕她若是看了,说不定宁肯千辛万苦地死在不留山,也不敢下山一趟。
等到她自觉师尊无法察觉她的动静的时候,秋如云,不,宣云纵马进入路边的树林,深入树林中嚎啕大哭一场。
她发疯般地刷出长剑,在树林中乱砍乱叫,把心中的愤怒不甘通通发泄之后,精疲力尽地收起长剑,背靠一块乱石,认命的刷出国师给她的小册子,仔细地翻看起来。
这一看,她看入了迷。
过了午膳时分,她终于看完了,收起小册子,宣云邪魅地狂笑起来。
笑声刚起,她忽然哀叫一声,双手抱住脑袋,痛不欲生在地上打起滚来。
她疯狂地哀叫起来:“师尊饶命,徒儿不敢了,徒儿不敢了!”
可惜,无论她如何求饶,她的师尊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宣云在她刚刚砍过的乱枝丛中滚过,身上被锋利的断口划出了无数的血痕。
伤痕累累却抵不过她脑中的痛楚,宣云声嘶力竭地不停求饶:“饶命啊,师尊!徒儿不敢了,徒儿再也不敢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疼痛终于缓减,宣云像个死人一般瘫软在地上,任由阳光直射在身上,任由身上的鲜血不停地流淌。
神奇的是,她身上的伤口在没有新的伤害之后,迅速停止流血,然后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结痂脱落。
除了淡淡的白色伤痕留在皮肤上之外,只剩下血迹斑斑的衣裙,显现出刚才的惩罚何等的惨烈。
又过了半个时辰,宣云终于动了动。
她认命地睁开眼睛,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缓缓地坐起身来,从储物袋中刷出一身新的衣裙,换过之后,把旧衣服留在原地,重新骑马出了树林。
这一次,她规规矩矩地骑马,向着卫国而去,再也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半晌之后,有人找了那片小树林,找到她遗留在地上的血衣,收起血衣返回了不留山上的道观。
就在宣云凌晨走出住所的时候,远在申国盛京城的吏部尚书郑奋翼在上朝面圣的途中,不慎跌下马来,摔断了右腿小腿骨。
郑尚书是文臣,断腿之痛哪里忍得住?
他侧身躺在地上,哀哀痛叫之余,赶紧吩咐随行的小厮,“赶紧去请御医,不拘是哪一个,只要是近就行。”
随即,他反应了过来,“毛御医的住处就在这附近,赶紧去请人!”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何必舍近求远
小厮听令,正要上马去找人,不远处有人高声问道:“何人受伤?”
郑尚书赶紧叫道:“太医令赶紧来救命!老夫怕是摔断了腿了。”
‘得得’的马蹄声快速接近,蔡太医还没下马,就大声叫道:“别动!郑尚书你千万别动!”
他飞快地下马,顾不上跟郑尚书客套,低头看向郑尚书的右腿,只见郑尚书的右腿以奇怪的角度撇在了地上,他急声叫道:“哎呀,你这腿怕是要废了。”
蔡太医急忙对跟随的小厮叫道:“赶紧把药箱拿过来。”
“你们几个,”他指点着自己的小厮和郑尚书的小厮,“赶紧把灯笼放到我身边来。”
几个小厮都是机灵人,动作极快地听令而行。
蔡太医先从药箱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张嘴。”
郑尚书赶紧张嘴,胡乱把药丸咬碎,忍着苦涩的味道吞了下去。
蔡太医一刻不停地从药箱中拿出一块白色布巾,团成一团,塞进郑尚书的嘴巴里,“咬紧了。”
等郑尚书咬紧了布巾,又直接下令道:“你们几个把他按紧了。”
救人要紧,几个小厮顾不上其他,纷纷伸手把郑奋翼紧紧地按倒在了地上。
蔡太医从医箱中拿出剪刀,剪开郑奋翼的裤腿,饶是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伤势惊住了。
郑奋翼的小腿上冒起了三个硕大的鼓包,小腿脱臼穿透了皮肉,四周的韧带断裂,他就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救不会郑尚书的这条腿了。
真是可惜了。
他也听说了,皇上今日要召见两位丞相和郑尚书,郑尚书今日断腿无法面圣,日后不良于行,只怕连吏部尚书的位置也保不住,要提前乞骸骨回家养老了。
没有了郑尚书替明王求情,明王连最后的指望都没有了。
盛暄帝照旧没有早朝。
他只宣了护国公,安国公,赵丞相,金丞相和郑尚书五人觐见。
等他在五人中没有见到郑尚书的时候,金丞相赶紧解释了一句:“郑尚书在上朝的路上坠马摔断了右腿,臣遇见的时候,蔡御医正在救治。”
“臣多问了一句,郑尚书以后只怕要不良于行,无法站立在朝堂之上了。”
盛暄帝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摔得好!
郑奋翼还算识相,晓得主动退让,关键时刻落马了,没来替明王求情给他添堵。
如此一来,正好让郑奋翼回家养病,明王明面上的势力,不费吹灰之力,全都瓦解了。
剩下的四个人,都是他的肱骨大臣,盛暄帝让林姑姑把福王遇袭,平安侯府覆灭,连同顺王府中,朝臣的密谋都说了一遍。
在场的都是人精,皇上雷霆盛怒之下,平安侯和皇贵妃接连死了,连郑尚书都恰好摔断了腿。赵丞相和金丞相两个文臣,默契地放过了皇上的‘家事’,把注意力留在了被关押的官员身上。
六部都有人被关押了,说这些人结党营私,全都是明王一党,明显是太过了。皇上的怒火再烧得猛烈些,朝堂都要动荡了。
赵丞相站了出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在顺王府中被带走的官员?”
盛暄帝看向护国公,“护国公,你给他们说说。”
护国公毫不含糊,“顺王府一共抓获十三名京官,他们任职遍及六部,职位最高的是户部左侍郎黄松,兵部左侍郎廖明远,刑部右侍郎左志宏。”
“被抓之时,他们正在顺王府密会。审问之后,全都供认不讳,他们是去顺王府上商议如何解救明王,皇贵妃和平安侯的。”
“他们的供述,两位大人可以调阅,他们商议出来的法子也不少。”
“有联名上奏替明王和平安侯喊冤的,有半路劫杀福王死无对证的。有栽赃陷害英王的。还有联名奏请皇上,请封英王为太子,转移视线的......不一而足。”
“幸亏皇上圣明,我们去得及时,没让他们成事。”
盛暄帝脸色难看得好似要滴出水来,被臣下密谋算计的滋味不好受。
金丞相疑惑,“护国公这么快就审问出来了?”
“不算快了。”护国公坦然笑道:“我也没有刑讯逼供。只跟他们说了,坦白从宽,安家大姑娘要跟着福王要回来了,她手中有让人说实话的丹药。”
“知情不报,罪加一等。坦白从宽,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金丞相的孙女不是亲身体验过‘直言丹’的厉害吗?我特意让人也提了提,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没用多少功夫,就敲开了他们的嘴。”
金丞相的脸色也变了,“小女儿犯错,如何跟此等事情相提并论?”
护国公笑的坦然,“哪里相提并论了?不过是让他们知晓,抗拒无效。早晚都得说实话,也好给自己先l留一条活路。”
这话金丞相没法接了。
赵丞相忧心忡忡,“牵连出了多少人?”
“不算多。也才一成不到的京官。五品以上的地方官就更少了,半成不到。”
偏殿中,所有人都轻抽了一口气。
五品以上,半成地方官少说也两百人,这还不算多?
护国公笃定地笑道:“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我打算等安大丫头回来,找她拿了‘直言丹’,把黄松,廖明远和左志宏好生审问一番,再摸出点大鱼来。”
“两位丞相大人,可别让消息泄漏了出去,让这些人被人弄死了死了。顺王府可不比天牢,防守得没那么牢靠,他们要是死了,可就可惜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被护国公点了名,明王的事情避无可避,非得当面说清楚了。
赵丞相首先发难,“明王究竟有罪没罪?”
护国公嗤笑:“明王要是无罪,他们作甚着急救他?”
赵丞相争锋相对,“明王是贤王,有人不明理就想要救他也没大错。”
“护国公言之凿凿一成京官,半成五品地方官,都结成了一党。若真是明王有罪,这么多人连在一起,福王措不及防,只怕无法逃回京来。”
“皇上,此乃国之大事,要慎之又慎。”赵丞相跪了下去:“皇上,臣愿请旨,带领刑部一起审问犯事大臣。明王是否有罪,定然要审问清楚。”
“何必舍近求远。”一直不曾开口的安国公平静地说道:“明王是否有罪,一粒‘直言丹’便知分晓。”
“皇上,臣听闻飞云门和天鹰宗都有比‘直言丹’更厉害的丹药,事关明王,顺王,乃至福王和英王清白。臣提议,向神仙门派求了丹药来,让明王和福王分别服下,一辨真假,以正视听。”
“好。”盛暄帝当即叫好道:“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去找飞云门要丹药。”
“林姑姑,找飞云门要丹药的事情,朕交给你去做。没有先天高手压阵,飞云门只怕要狮子大开口。”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都有算计
盛暄帝话音刚落,苏公公急步进了殿中,提声禀报道:“皇上,天胜境弟子茅星宇求见,说是愿出手相救福王。”
盛暄帝挥了挥手,“让他先等着。”
苏公公领命走了。
盛暄帝扫向下方的四个臣子,“明王是否有罪,朕自有定夺。”
“众位爱卿好生安抚众臣,不要把眼睛放在朕的家事上头。朕身负先皇重托,必要厉兵秣马,光复失地光耀先祖。尔等与朕,君臣用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下面四个大臣,护国公和安国公跃跃欲试,赵丞相和金丞相对视一眼,忍住心中苦笑,齐声答应道:“是。”
“你们退下吧。”
等四人退下,盛暄帝先让人请了朱启生在暗中护卫,这才让苏公公宣茅星宇觐见。
茅星宇施施然进殿,简单地对着盛暄帝拱了拱手,“天胜境弟子拜见皇帝陛下。”
茅星宇拜见得马虎,盛暄帝却不敢置喙。无他,茅星宇背后的天胜境他得罪不起。
盛暄帝抬了抬手,示意免礼,眼睛在下方的少年人身上扫过。
不,不是少年人了。
茅星宇头上戴冠已然成年。
茅星宇任由盛暄帝打量自己,坦然地笑道:“今日进宫,乃是听闻福王中毒。”
“我乃是天胜境炼药堂弟子,师承家父炼药堂堂主茅朝阳,一时技痒,想要替皇帝陛下分忧。”
“可。”盛暄帝大手一挥,“等福王回京,你可以跟太医院的御医们一起给福王诊治,能救下福王,朕自有重赏。”
茅星宇拱手行礼,“皇帝陛下的赏赐,小子已然想好了。烦请皇帝陛下下旨,让安馨放过我家堂妹性命。”
盛暄帝愣住了,毛遂自荐不说,人还没救,就要赏赐了?
盛暄帝没有急着答应,“三大仙门的事情,朕不好随意插手坏了规矩。你若是有本事救人,换个赏赐吧。”
“不会坏了规矩。”茅星宇成竹在胸,“都是下山历练中结下的误会,我们两派反倒管不着。误会说开了,安师妹不会不答应。”
茅星宇没有隐瞒毛雨晴给安家人下毒,被南宫翎威胁性命的事情。
说完了前因后果,茅星宇朗声说道:“事情因安师妹相助福王而起,都是小妹误会了南宫长老的身份,引来的误会。”
“安师妹出手,乃是出山历练,遵照的自然是俗世的规矩,我愿出手相助福王,救下福王性命也是一命换一命,用这个人情,请皇帝陛下从中调和一二。”
“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盛暄帝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他心中顾虑甚多,一时间难以决断。
盛暄帝转眼看向林姑姑,林姑姑会意,往前一步,俯身行礼禀报道:“皇上,不如让茅公子先去太医院,先行配制出解药,再来向皇上讨人情可好?”
这话正合盛暄帝的心意,“可。”
林姑姑抬起身来,转身对茅星宇说道:“茅公子,安馨救了福王,功劳极大。陛下总不能让安馨受委屈。”
“这是自然。”茅星宇不愿意轻易放弃,“解毒救命的事情不是儿戏,我愿出京去迎接福王,也好及时对症下药。”
“为免福王疑惑我的来意,耽误病情,还请皇帝陛下派人,同小子一同前往。”
林姑姑转身看向盛暄帝,“皇上,奴婢愿陪茅公子前往。”
盛暄帝没有同意林姑姑的请求,“我让朱启生供奉陪你走一趟。你先回去准备,朱供奉自会出宫去找你。”
茅星宇满意了,他也不说地址,径直告退出宫去了。
盛暄帝静默地想了想,才提声把朱启生叫了出来,“你陪天胜境茅星宇走一趟。”
“你护着福王,先不要给福王用药。”
“把安馨,南宫翎和茅星宇一起带回京城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用药,朕才会放心。”
朱启生并不想出京,他还想留在京城中等英王回来。可惜,福王解毒是大事,他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沉声答应道:“是。”
要等朱启生也走了,盛暄帝才转头对林姑姑说道:“你出宫去找飞云门炼药堂盛京城管事周怀安,把茅星宇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且看飞云门如何应答。”
“是。”林姑姑也领命出宫去了。
剩下盛暄帝一人坐在偏殿上座静静地出神。
苏公公赶紧送了一盏参茶上去,盛暄帝喝了一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手放下茶盏,“皇后在哪里?”
“皇后一直在凤祥宫。”
“去凤祥宫。”
苏公公立即提声道:“圣上摆驾凤祥宫。”
凤祥宫中,皇后接着盛暄帝,等他先喝过了一盏茶,满怀希望地问到:“皇上是有好消息来跟臣妾说吗?”
“你还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皇后两眼放光,“太医院炼制出解药来了?”
盛暄帝都有些不忍让皇后失望了,“没有。”
皇后果然暗淡了神色,“皇上,飞云门还没有消息吗?他们不愿意出手相助吗?”
“哪有那么快?”盛暄帝低声责备道:“林姑姑这才出宫去问,至少也要一天之后才有答复。这事急不来,怎么也要等小五回来了,才能解毒不是。”
“朕过来,是想起一事。”
“三年前,安馨回京,宋承平是不是请人去安家提过亲?”
“是。可惜安国公夫人病重,走的太快了,安家办丧事守孝,这事就不了了之。”
“哦。”
“皇上是有心赐婚?”
“安馨救了小五,朕总要赏赐她才是。”
“安馨已经及笈了吧,原本把她赐婚给小五做王妃最好,也好长长久久护着小五。小五不成,赐婚给宁平喉可好?”
皇后有点犹豫,“好是好。总要先问过安国公,再赐婚才好。安馨是飞云门弟子,若是师门已经定下了婚事,再赐婚下去,总不能一女两嫁。”
“嗯。这事你上点心。传膳吧,朕陪你用午膳。”
皇后受宠若惊,皇上多久没跟她一起用过膳了?
程越溪死得太好了,她和皇上终于有点夫妻一体的样子了。
这边厢帝后其乐融融一起用膳,那边厢茅星宇跟朱启生急匆匆出京,林姑姑上门堵住了刚打算用膳的周怀安。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不受威胁
林姑姑在客座上坐下,开门见山对着周怀安发难道:“周管事,安馨救下福王,杀了长乐教两个先天长老,杀了皇家供奉姜健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晓了。”
“我闲话不多说,安馨救了福王有功。可是,安馨杀了三个先天高手也让陛下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皇上私下问我该怎么处置安馨,我这么着急,是来找周管事讨要主意的。”
“哦?”周怀安淡定得很,“林姑姑想要什么主意?”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林姑姑干脆得很,“安馨在申国杀人,身家性命皇上一言而决。想要保住安馨的性命,端看飞云门作何打算?”
“想要保住安馨性命,飞云门一是要保住福王性命,替福王解毒。二是要给出‘甄言丹’,助我们找出谋害福王的幕后之人。三是要保证安馨和安家永不反叛朝廷。”
林姑姑这话说得很明白,飞云门不答应条件,盛暄帝要打算做个昏君,拿安馨开刀了。
“呵呵,”周怀安低声笑了起来:“条件这么多,盛暄帝是以为安馨救福王救错了?既然救错了,飞云门保住福王的性命作甚?”
“福王死了岂不干净?”
“我直接让安馨回飞云门便是。这一回,绝对不会有人会多管闲事救人了。”
“还有,飞云门不受任何人威胁。安馨和安家若是有半个人伤了半根毫毛,申国等着灭国吧。”
林姑姑惊呆了!
解毒,给‘甄言丹’,保证安馨和安家不反叛朝廷。这三个条件不算太多太难吧?怎么就成了威胁飞云门,跟灭国扯上关系了?
她只是不愿弯腰求人,不肯付出代价达成目标,这才专门捏住安馨,怎么,区区一个安馨她捏不得吗?
她的背后可是盛暄帝。
她不能给盛暄帝丢人!
林姑姑怒气勃发,“飞云门胆敢插手世俗之事?”
周怀安淡声笑道:“飞云门对世俗之事毫无兴趣。只是飞云门弟子突然都喜欢到申国来历练,都听从安馨的调遣,令行禁止无有不从,总不违背飞云门门规。”
“你猜,几日之内能够拿下申国皇宫?三日,两日,一日,半日,还是一个时辰?”
“也就是安馨年纪还小,没有防人之心,又不懂得算计,一片侠义心肠还想要救人。”
“换做其他人,管他福王去死?或者干脆利用门派之力,替安家谋划一个更好的前程,岂不更好?”
“她要是知晓,你替申皇来威胁我,你猜会不会逼反了她?”
林姑姑霍然变色:“她怎么敢?”
“怎么不敢了?”周怀安不悦地呵斥道:“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呵呵,只准盛暄帝明火执仗,不仁不义,就不许安馨还手?谁给你们这个底气,敢来威胁飞云门?我把话搁在这里,胆敢胡作非为,我让这盛京城鸡犬不留。”
“顶多我一人抵命而已。”
林姑姑着急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飞云门为了安馨一人,要跟申国举国之力对上了?何必......”
“哪里来的举国之力?”周怀安不客气地打断林姑姑,“想要皇位的人还不够多吗?非要逼着安家也去争抢?”
“你的陛下应该庆幸,安家并无反意,安馨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回去转告盛暄帝多惜福,该赏赏,该罚罚,赏罚不明,祸患临头,休要悔不当初,再求上门来。”
“林姑姑,好走不送。”
林姑姑灰溜溜地走了。
童悦从隔壁的屋子现身出来,对周怀安平静地吩咐道:“话既然放出去了,先布置起来。”
“必要的时候先发制人,让盛暄帝知晓厉害。别光说不练,让井底之蛙不知道害怕。”
“是。”周怀安拱手答应道:“午夜之前定然全都办好。”
童悦微笑了,“好。你办事我放心。”
掌门既然派她来护着安馨,不管是盛暄帝,还是天胜境,她都要把他们拿下了。
安国公对这些丝毫不知。
他看着最后一口棺材从平安侯府出来,禁军把平安侯府的大门贴上封条,这才打马带着随从赶向队伍的最前方。
盛暄帝给他圣旨是午时之前,要封了平安侯府,把平安侯府的人全都入殓,送出盛京城去。
他特意选在最接近午时的时候,送棺材出城,也是接到了最新的口谕,要让盛京城的人知晓平安侯府满府之人,没等问罪便畏罪自杀。
在逃的人,全都死有余辜。
他很明白皇上口谕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遮丑,只能让人议论平安侯府有负圣恩,不能让人指责陛下忘恩负义。
在安国公看来,皇上多虑了。
盛京城的人,光顾着担心疫病会不会传人,生怕厄运降临到自家头上。其他的是非,真的顾不上了。
运送棺材的一百多辆板车,一路穿街过巷,从西门出城。
沿路的大街小巷,处处关门闭户,人人都恨不得,门前的白石灰能更多些,车队能走得更快些,赶紧送走瘟神,还大家一个平安。
沿路只听见车轮和马蹄声,其余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这在繁华的盛京城中极其罕见。
当车队最前面的平安侯棺材进入城门门洞之时,旁边的侧路上有人拍马飞奔而来。
来人远远地沿路高声呼喊,“父亲,孩儿来晚了!”
“父亲,你死得冤枉啊!”
“小四没有杀人,小四还活着啊!”
来人悲恸欲绝,“都是福王和安馨害我啊!小四被他们下毒,差点送命,赶不及回来啊!”
“父亲,我要替你报仇!父亲,你死得太冤了!”
来人浑身上下披麻戴孝,一头一脸和暴露在外的手臂上,全都是红肿的脓点,形貌看上去极是骇人。
若不是他自称小四,没人能认得出来他是平安侯府的程北鸣。
恰逢安国公带人刚要赶上来,闻言,他大喝一声,“拿住他!”
禁军听令,距离来人最近的禁军齐声答应:“是。”
立即有人提声喝道:“拿下来人!”
不等禁军拍马迎上来人,‘嗡’一声弓弦震颤声响,一支白羽箭向着来人射去,眼看就要当面射中来人。
禁军头领厉声喝道:“是谁偷袭?!”
“让开!”
正当众人以为来人会避开箭支之时,来人仰天长啸放生悲呼:“杀人灭口!父亲,孩儿来了,你等......”
声音戛然而止,箭支当面射中来人的额头,把人从马上射下来,‘碰’一声重响,来人仰身后倒,脑袋先着地,像个落地的西瓜一般,红红白白碎了一地。
他身下的坐骑,继续往前飞奔,眼看就要冲撞上送葬的车队。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愿打愿挨
“射马!”
禁军有志一同,张弓搭箭,射向奔马,奔马中箭,浑身插满了箭支,活像超大号的刺猬一般,倒毙在了街道上。
还没等大家松口气,城楼上坠下一个人来,‘轰’一声重响,砸在平安侯的棺材旁边,短暂地抽搐了两下,身下的鲜血漫延开来,人已经没有了动静。
接连的变故,差点惊呆了众人。
幸亏安国公已经拍马赶到,他高声下令:“清开道路,继续出城!”
等车队继续有序地出城,安国公才对禁军头领下令道:“城头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走,给我把守住了。”
“小心收敛两个死人,把人给护国公送去。请护国公查明两人身份,清查来龙去脉。等我回来,自会进宫面圣。”
不管出现何等变故,对他而言,正午之前把棺材全都送出城去是圣旨,违旨抗命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林姑姑回到皇宫,在凤祥宫等着盛暄帝午睡起来,把在周怀安哪里受的气,一五一十全都给盛暄帝禀报了。
盛暄帝差点气疯了。
他被飞云门警告了,他被飞云门藐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火上浇油的是,护国公进宫了,带来了更坏的消息,他也无法分辨那个摔碎了脑袋的人是不是程北鸣。
更糟的是,那个从城头上摔下来的人,居然是福王府侍妾的亲哥哥。没人看见他张弓搭箭,射杀‘程北鸣’,也没人看见他如何从城楼上摔下来。
在他掉下去的城头上,留有他惯常使用的弓箭和箭筒,箭筒中的白羽箭,跟射中那个疑似程北鸣的人的箭支一模一样。
盛暄帝的疑心病,不可遏制地又犯了。
程北鸣究竟死没死?程越泽,程越溪究竟究竟有没有罪?他们兄妹俩究竟该不该死?
他刚刚杀伐果断把他们铲除了,刚睡了一晚上的好觉,最不想听见的便是他杀错了人,真正该杀的是福王和安国公。
一时间,盛暄帝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他究竟应该相信谁?
倒是林姑姑冷静了下来,等护国公走了之后,对盛暄帝劝解道:“周怀安如此直言不讳不受威胁,他有恃无恐,有这样的底气,倒不用拐弯抹角地来设计皇上。”
“等看过了福王带回来的头颅,是不是程北鸣的脑袋,皇上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明王不是还在嘛,让明王说实话,总是可以办到的。天胜景茅星宇想要皇上说和救人,自然不会吝啬丹药,皇上有的是机会明辨是非。”
“倒是飞云门这里,皇上不如责罚奴婢自行其是,擅自揣摩圣意办错了差事,让人绑了奴婢上门认错,先撇开皇上的嫌疑,继续跟飞云门交好为宜。”
盛暄帝眼光闪烁,“你真愿意背黑锅?”
“皇上,奴婢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区区几十棍子的责罚,多养几日便好了。”
“好。你忠心耿耿,朕有重赏。”盛暄帝提声叫道:“来人,把林姑姑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不用人来拖,林姑姑自己走了出去。
很快,殿外出来‘啪啪’的击打声。
皇后听见声响,带着宋慧一起过来求情,“皇上,林姑姑所犯何事?让她将功折罪可好?”
“皇上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林姑姑忠心耿耿,皇上就饶了她一回吧。”
“......”
任随皇后如何求情,盛暄帝不为所动,听着打板子的声音,淡定地喝着茶水。
安国公赶在晚膳之前进宫复命。
盛暄帝听闻平安侯府一众人等全都变成了灰烬,神色自若地吩咐道:“今日林姑姑奉命出宫,去找飞云门炼药堂的管事周怀安替福王求药。”
“林姑姑跟周管事也不好生求药,胡说八道安馨救了福王有功,杀了朕的供奉,杀了长乐教两个先天长老有罪,居然用莫须有的罪名,威胁飞云门给福王炼制解药,交换她在朕面前替安馨说情。”
“她这般肆意妄为,自然激怒了周怀安,被周怀安赶了出来。”
“好在她还没有蠢到家,回宫之后跟朕坦白了。”
“朕真是恨不得一刀结果了她!”
“朕是那等不辨是非的昏君吗?朕是滥杀功臣的暴君吗?”
盛暄帝怒声急问,边问边气愤地拍着案几,气恨之心表露无遗。
安国公跪倒了下去:“皇上息怒,皇上圣明!”
“林姑姑既然回宫禀明了皇上,不曾隐瞒,也是诚实之人,她办错了差事,皇上责罚便是,何必跟她多计较。”
“朕不跟她计较,飞云门便要跟朕计较!”盛暄帝生气地再次‘啪’一声拍在案几上,“周管事警告林姑姑,若是敢对安馨,对安家动手,他要让盛京城鸡犬不留。”
“你听听,鸡犬不留!”盛暄帝气恨的咬牙切齿,“为了这盛京城千千万万的百姓,朕不得不跟她计较!”
“朕已经打了她五十大板,你这就带林姑姑去找周怀安负荆请罪。定要把误会解开了!”
“安馨是福王的救命恩人,朕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安馨回来朕定要重赏她!”
“你是朕的爱卿,朕的左臂右膀,不能让一个自作主张的奴婢,坏了我们君臣的情分。”
“等你们请罪把福王的解药,和‘甄言丹’一起拿回来,朕要关林姑姑禁闭,让她再也不能出宫去给朕闯祸。”
安国公恭谨地答应道:“是。”
安国公真是心累。
他不想装模作样替林姑姑求情。
林姑姑是皇上自幼的婢女,她能背着皇上出宫,自行其是?他们君臣二十多年,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晓?皇上有兴趣演这么拙劣的戏,他都快没眼看了。
好在,盛暄帝也没有再恶心人,大手一挥,“你去吧!不让周怀安消气,绝了念头,别带林姑姑回来!让她死在外面,朕眼不见心不烦。”
安国公拱了拱手,无奈地领命退下了。
他怎么可能让林姑姑死在外面?五十杖,先天高手会撑不下来?林姑姑至少还有九成武功。真要是要命了,林姑姑不会跑,不会反抗?
真当他是傻瓜呢?
盛暄帝看着安国公的背影也气恨得很。
安馨怎么就被飞云门清风居给收留了?安国公府怎么没有把安馨接回来,是不是早有图谋?如今尾大不掉,倒让安家成了祸患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负荆请罪
林姑姑是被人抬着出宫的。
她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趴在长凳上,看上去只剩下了半条命。
见着安国公,林姑姑还有话说:“安国公,我是有口无心,想着找人求药,又无能为力付出足够的代价,只能凭空找个软肋威胁他。”
“谁知周管事根本不受威胁,还说要怂恿......”
“林姑姑!”安国公打断了林姑姑的说话,“你想要抗旨?“
林姑姑不假思索:”当然不想。“
“既然不想抗旨,你如何犯错本国公不想知晓,你遵旨负荆请罪便是。”
安国公径直命令道:“取荆条来让林姑姑背上,撤去长凳,林姑姑若是走不动,可以爬着去。”
“总要让周管事看见你请罪的诚意,不能让皇上替你背了污名。”
安国公半点优待林姑姑的意思都没有,“周管事是飞云门炼药堂出身的管事,想必林姑姑伤势轻重,他一眼就能看清楚。”
“林姑姑也不用着急,实在伤重得很,你爬得慢点,他也能原谅。”
“皇上若是怪罪下来,我也会替你分辨一二。”
林姑姑平凡的脸庞上清楚地显露出一抹羞恼,盛京城人人传颂安国公对其夫人百依百顺,她还以为身为女子,在安国公面前会好说话。
没想到安国公半点脸面都没给她留。
她让人用板凳抬着她出宫,就是想要坐车去请罪!
她一个先天高手,爬着去给人请罪像个什么样子?
真是可恼可恨。
她勉强从板凳上爬起来,慢慢站直了身体。
夏天的衣裙单薄,饶是她屁股上敷上了药膏,缠上了厚厚的布巾,深青色的裙摆上还是被鲜血迅速染红了。
等她背上内侍找来的藤条,裙摆上的鲜血已经开始漫延。林姑姑故意崩裂了伤口,让自己看上去更凄惨些。
安国公很满意:“请罪要有请罪的样子,你自作主张欺君罔上,皇上没有治你杀头之罪,已经额外宽容。再不能替皇上挽回声誉,留你这条小命何用?”
“走!本国公陪你走路去请罪。要有这等诚意,方能不负圣恩。”
林姑姑连忙低下头,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原本她还想要把周怀安的话说给安国公听,趁机拿捏住安国公,也好替皇上分忧。
谁知安国公先发制人,说得她哑口无言。
她怕再多说几句,安国公大义凛然,要把她变成罪大恶极的罪人,唾骂她活该自戕赎罪,替皇上分忧了。
安国公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此看来,安国公还真是皇上的心腹之患。
等明王的事情了了,安国公也要找机会替皇上除去了才是。
林姑姑顺从地身背荆条,跟在安国公身后,忍住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缓步出宫,往飞云门在京城的驻地走去。
盛京城认识林姑姑的人不多,反倒是安国公声名在外,见他大热天身穿戎装陪着一个‘重伤’的女子走路游街,让侍从牵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当即引发了众人的围观。
一路上,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
有猜测林姑姑是皇贵妃的侍女,皇贵妃自戕逃罪,死有余辜,安国公押她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有人说林姑姑是平安侯的侍妾,生下了程五,游街示众是为了引程家人来救她。安国公以身犯险,是等着擒拿女子的同伙。
还有人说林姑姑是卫国的奸细,收买了平安侯和皇贵妃,拉出来溜达是为了震慑卫国的反贼,扬申国的国威。
......
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
林姑姑是先天高手,路边的议论她听得比安国公更清楚,恼羞成怒之下差点翻脸。
可是她奉旨请罪,安国公安步当车陪着她走路,说到天底下任何地方去,安国公都够仁义,够给皇上面子。
游街示众的羞辱,这口气她只能忍下去。
林姑姑憋屈得慌,安国公行事怎么这么不讲究?她好歹是先天高手,没见着得罪过她的平安侯,和皇贵妃都没有好下场吗?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林小娥报仇当面就要报了。
等着瞧,她要让安国公后悔得罪了她。
飞云门的驻地并不算太远,大半个时辰之后,在林姑姑彻底失去耐性之前,终于用两只腿走到了。
她穿街过巷徒步而来,周怀安早就收到了消息。
此刻,没有挂上牌匾的小院门口大门紧闭,显然没想让林姑姑进去骚扰主人的意思。
安国公在小院门前的台阶下站定,皇上让带林姑姑来请罪,他带着人来了,请罪的事情,他可没打算越俎代庖。
林姑姑自知指望不上安国公,她缓步上前,踏上不高的几级台阶,在门前端正地跪下,提声叫道:“林小娥奉旨前来请罪,还请周怀安管事原谅我的鲁莽,不要把我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救福王殿下一命。”
院子里悄无声息,没有人回应林姑姑的认错和请求。
林姑姑也不气馁,接连说了三遍,也没人理会她。
林姑姑虽然是婢女出身,可她伺候的主子成了皇上,打狗还要看主人。她又有了先天之上的武功修为,平素里还真没受过这样的冷待。
她委屈地转过头来,“安国公,你让我一路走过来,诚心诚意负荆请罪。这连门都进不去,如何完成皇上的旨意呀?”
“哦?”安国公沉声疑问道:“听林姑姑的请罪言辞,林姑姑一路走过来,就是为了圣上的旨意,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林姑姑差点要骂娘了。
她觉不觉得自己有错有什么要紧?她都跪在这里了!
她言语中一星半点的漏洞有什么要紧,安国公是专门陪她来拆台的?!
安馨杀了三个先天高手,救了福王确实有功,皇上应该奖赏。可安馨武功如此高强,高强到对皇上有了威胁,她不信安国公连这个都想不到。
安国公分明是在装傻。
装傻没有用。
平安侯装病那么久,不是照样被她收拾了?
安国公若是想要保下安国公府,很该先替她求情先救下福王。等安馨回来,再杀了安馨,至少要废了安馨的武功,跪下来请求皇上放心,安家才会有活路。
否则,平安侯府就是前车之鉴。
安国公一味装傻,分明是有了不臣之心,安国公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