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敢不敢对质2
“你们若是想去,正好一并看看简拓长老究竟有没有留下‘噬人散’的证据。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辛某跟简拓长老之死没有半点干系,无影门也要承担质疑我,质疑飞云门和天鹰宗的后果。”
“高掌门若是想要废除质疑我的人的武功,甚至是灭了无影门,无影门也得要自认倒霉。毕竟,我飞云门的权威不容人质疑。”
“当然,我若是与人串通一气,害死了简拓长老,不劳无影门动手,我,以及我的家人连同弟子,都会遭受连坐,全部被废除武功,送去飞云门的矿场,终生服苦役。”
“贾长老和诸位长老,你们还要不要质疑辛某人的诚信,跟我一起去三大仙门,你们随意挑选一个对质?”
面对辛茂理直气壮的提议,无影门在耕读堂中的众人面面相觑。
没人会想到,他们不过是提出了两个质疑,辛茂便会如此强硬,半点情面都不留。
卫国门派最喜欢耍嘴皮子,谁的心眼多,谁的心眼转得快,嘴皮子溜,对上这种争执,谁就会占尽的便宜。对上辛茂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对质的人,简直头痛。
贾长风踏前一步,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才镇定地说道:“辛长老不必如此激动。你不远万里送简拓长老回来,无影门感激不尽,哪里还会质疑辛长老的诚意?”
“无影门痛失先天长老,悲愤之下言语失措,句句话冲着辛长老而去,也不是成心要跟辛长老作对。”
“刚才辛长老在信中也说了,这是无影门和迷雪宗的江湖恩怨,辛长老既然作出了如此判断,我等自然不能再把辛长老拖到这等恩怨中来,坏了飞云门的规矩,伤了辛长老的性命。”
“辛长老远道而来,还请先歇息两日,我等若是再要请教,再说不迟。”
辛茂却不愿意在无影门中多呆了,他收起手中的小纸条,直接拒绝道:“不必了。辛某先前还有心再无影门多待两日,刚才接到座下弟子禀报,还有要事要处置。”
“辛某这一月理当都在卫国,你等若是有事要问,你们传信飞云门,辛某自会收到消息。还是那句话,但凡辛某知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辞。”
辛茂抬手行礼,也不管无影门众人同意不同意,行礼过后拂袖而去,径直带着弟子退出了耕读堂。
掌门贾道明见辛茂一言不合就走人,赶紧传音入密地贾长风说道:“贾长老,你送送他,不要让他心怀不满,负气而走,日后利用‘噬人散’对付无影门。”
贾长风会意,赶紧追了出去,飞云门势大,无影门就算那是卫国江湖门派的翘楚,他们也得罪不起。
要等辛茂带着人走远了,贾道明才低声对简正理叹息道:“报仇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三大仙门要真是有这劳什子的‘真言丹’,贺添喜落在了枫刀门麦青辉的手中,只怕是祸非福。”
贺添喜身为神行宗先天二境的高手,卫国江湖的秘密都没有瞒过他,一旦吐露实情,卫国江湖便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当着简家其他人的面,贾道明点到即止:“我会传信给肖大坤大供奉,且看如何计较才是。”
说话间,简正威和简正武替简拓重新梳过了头发,换洗过了衣裳,穿上了无影门黑色的长老礼服,两人再度将简拓抬了出来。
他们弃飞云门带来的棺材不要,换过了灵堂中棺材,把简拓正式收敛了进去。
简正理无心跟贾道明多说,他爹为了门派,为了卫国丧命,若是没人出头替他爹报仇,他自行报仇就是。贾道明和肖大坤若是没有给他适当的交代,日后,他可不会像他爹一般犯傻,再为门派卖命。
卫国青衣门先掌门席映月,一身缟素,简单地挽着一个妇人的发髻,安静地跪倒在简家的人群中,听过了先前的一番争执,脸上的神情半点异样都没有。
辛茂师徒和飞云门的人来了又去了,都没有把她认出来。席映月把她的媚骨天成,完全地遮掩在了平淡的举止之中。
跪在她身旁的简真真微微转头瞟了她一眼,席映月收到简真真的眼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席映月自家知晓自家事,她在飞云门失了身,失去了青衣门掌门之位,又受了重伤,被霍迪国枫刀门长老尹俊贤从飞云门带出来之时,连独自行走都困难。
幸亏是简真真愿意帮她,说服了简拓半路上把她从尹俊贤的手中抢了出来,跟着简真真一起来到了无影门养伤。
如今她的伤全好了,她认定的夫君简拓却躺在了面前的棺材里。
先前,在她的计划中,她要成为简拓的小妾,生下一男半女,等孩子长大了,她就把青衣门的秘密都说给简拓听,换取简拓替她杀了尹俊贤报仇。
今日,她跟着简真真跪在了这灵堂中,原本是打定了主意送别了简拓,就要下山另寻出路。可是她看见了什么?简正理也成就了先天,先前怎么没有人跟她说一声?
跟简拓相比,简正理更适合做她的依靠。
简真真跟她心有灵犀,刚才瞟向她的一眼,分明就是在提醒她。她不是傻子,她不用简真真提醒,都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尹俊贤还没有死,她想要在简家长长久久地呆下去。
把简拓换成是简正理,正合她的心意。
贾长风追上了辛茂师徒,辛茂不等他问话,便提声说道:“贾长老不必远送,一进一出的路,辛某人还认得。”
贾长风尴尬地停住了脚步,提声说道:“如此,贾某不远送了。”他到底是先天二境境界,让他给辛茂伏低做小,实在是做不来。
辛茂挥了挥手,权当是答应了,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贾长风看着辛茂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用对待江湖门派的法子对付辛茂,显然是莽撞了。
飞云门的手段哪里是寻常江湖门派可比,辛茂停留在卫国,就是为了清查‘噬人散’,辛茂半点面子都不给,这般负气而去,对无影门可不是好事。
辛茂带着徒弟和弟子下了山,出了无影门一路向西,顶着风雪在官道上奔驰,一直到了晚膳时分,才在一个小镇上,找了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用过了一顿极其简单的晚膳之后,二十几个人勉强在小客栈中住了下来。
辛雨和辛啸天不约而同去找辛茂,两人在辛茂的房门前,你瞪我我瞪你,都想要要抢先进去,谁也不肯让谁。
辛茂早听见了脚步声,低声说了一句:“都进来吧。”
辛雨狠狠地瞪了辛啸天一眼,辛啸天冷着脸瞥了辛雨一眼,一言不发地推开了门。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 辛雨认错
辛茂等两人行过了礼,先看向了辛雨。
辛雨身上雪白的斗篷上有了污迹,头发被斗篷的帽子弄得乱蓬蓬的,鼻子通红,脸上被风雪吹出来的浅浅的冻伤。
辛茂的眼光柔和了下来,这一趟不管辛雨为何来找他,至少下午的两个多时辰不停地赶路,辛雨没有叫一声苦,对她而言就是极大的进步。
辛雨在辛茂的眼光中干脆地跪了下去,她恳切地请求道:“爹,女儿知错了。”
“这一次,我从上京城中偷跑出来找爹,就是想要跟爹说:我错了,不该无意间拿了这个。”
辛雨从腰间摘下储物袋,托在手中,低下头后悔地恳求道:“是女儿不懂事,耽误了爹爹的正事。我要痛改前非,留在爹爹的身边,不怕苦不怕累,好好做爹爹的左臂右膀,将功折罪。”
辛茂盯着辛雨手中的储物袋没有做声。
他这个女儿顽劣得很,先前在上京城的暗道中,他关了她那么几天,也没见她反省,此刻她嘴中的痛改前非,他还不敢相信。
辛雨也明白,她没法仅凭着几句话,就让她爹彻底地相信她。
她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地继续说道:“女儿想明白了,我先前一无是处,武功不济,心机不够,吃苦耐劳也比上其他人。”
“我若不是爹的女儿,爹的眼睛都懒得瞥我一眼。我知错了,只愿爹爹看在我悔不当初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还请耐心教我,我定然好生习学,争取不再丢爹爹的脸面。”
辛雨的这番话,别说是辛茂,就连辛啸天都诧异了,辛雨这是被谁灌了**汤了,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辛茂从储物袋上抬起眼,冷漠地看向辛雨轻声说道:“既然如此,你把这储物袋清空,我有用。”
清空?辛雨抬起了头,吃惊地看向了辛茂。
这个储物袋早就被辛雨当成了私有物,里面装的全都是她自己的物事,可她若是不听话,她爹自会当她先前说的话屁都不如。
辛雨半点都不敢犹豫,她转头看向辛啸天,低声说道:“还请四师兄站到我爹旁边去。”说罢,辛雨的手抚过储物袋,里面的物件,忽然之间全部摊开在了辛茂的房间中。
小客栈的房间狭小,辛雨的私人物事,一下子就把半个房间连同房门给堵上了。
里面除了辛雨在飞云门随身之物之物,剩下了全都是各色各样的衣物,衣料,水粉,林林总总值钱不值钱闪闪发亮的钗环首饰。
除了有一柄剑之外,里面没有半点适合行走江湖的物事。
辛雨羞红了脸,她急切而委屈地说道:“这次从上京城出来,我没有带足够的银票,又害怕丢人,没敢变卖这些物事,无用之物有点多。”
“爹爹若是同意,我把这些全都换成银子,换成爹爹行走江湖合用的物事。”
辛雨的识相,让辛茂的心软了下来,他让辛雨这么做,不过是想要试探她。辛雨能听话做到这个,已经让他刮目相看,哪里还会太过计较她的不成器。
他对辛雨的寄望向来就不高,“你既然知晓不妥,三日之内,你自己想法子把这些都处置了。想要置办合适物事,去请教你的二师兄。”
“收起你这些物事,先做完晚课再歇息。一个月之内,你若是跟不上我们的行程,别怪爹不给你机会,你自回去找你娘去。”
辛雨大喜过望,赶紧俯身行礼,点头答应道:“多谢爹爹!”
她爬起身来,伸手把她的物事,飞快地收进储物袋,生怕她爹反悔一般,飞快地退了出去。
辛茂若有所思地看着辛雨的背影,转头看向辛啸天。辛啸天在辛茂犀利的目光下,半点也不敢隐瞒:“师父,我虽说是追着小师妹出了上京城,却是我原本就想要来见师父。”
“徒儿眼见江湖风波已起,也想要亲历其间,跟随师父多长些见识。不想浪费时日枯坐在书桌前,只做一个看客。”
辛茂的眉头挑了起来,他端正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疑惑,他低声问道:“莫非是为师给你找的两个教习先生,不合你意?”
“不是。”辛啸天跪倒在辛茂的面前,低下了头,小心地措辞道:“师父,是徒儿自作主张,把书册随身带着,每日翻看修习,想来不会误了大事。”
辛茂的眼光落在辛啸天俊秀的脸庞上,如此英姿勃发的少年人,正是想要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时候,想要安心守在书桌前着实困难。
可惜了,辛啸天若是只想恢复身份,做个闲散的皇子,书自然不用读得太多。要是想要再进一步登上皇位,成为一国之明君,只用闲暇时光读书自然还不足够。
这些道理他先前就给辛啸天讲过,辛啸天还是追出了上京城,想来是自视甚高,自觉能够两者兼顾。
到底还是太年轻,分不清轻重。
辛茂略微有点失望地收回眼光,轻飘飘地说道:“原本这些琐碎小事,有为师和你的三个师兄替你操心就好,你既然来了,好生跟着便是。”
辛啸天的心中忽然就没底了起来,他生怕辛茂对他失望,赶紧俯身在地沉声说道:“师父,徒儿定加倍用功,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辛茂的眼光闪了闪,倾身向前,伸手把辛啸天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既有此自信,且先试试看,读书,武功,当差,三件事情想要样样兼顾并不容易,为师等着你齐头并进。”
师父这是不看好他。辛啸天心中忐忑,心底却涌上来一股不服输的心气,暗中决定定要让师父刮目相看。
他低头敛目俯首答应道:“是。”
接着他抬起头,轻声问道:“师父带着我们马不停蹄敢到这里,是担心无影门会对我们不利吗?”
辛茂的眼光深了深,重新落在辛啸天满是期待的脸庞上。暗淡的烛光下,辛啸天看上去还是如往常一般的规矩听话。
先天一境的境界,让他敏感地感受到了辛啸天与以前不同的变化。
以前的辛啸天只会听令行事,不会直截了当地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他这是要主动管事了?
辛茂顿了顿,伸手示意辛啸天坐在他身旁的圆凳上,让烛光直射在辛啸天的脸面上,继而低声问道:“你以为,我们送了简拓的尸身回去,会不会有机会收服无影门?”
师父不答反问,这是在考校他。
辛啸天低下头沉默了,极速思量片刻之后,他抬头答应道:“不会。”
辛茂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如何不会?”
“因为无影门有肖大坤长老做皇家大供奉,乃是卫国第一大门派。卫皇不倒,无影门就巍然屹立,很难再被其他人收拢。”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 考与教
“对。”辛茂略微满意了,辛啸天能够想到这个,这两个月的书没有白读。
他破例地对辛啸天解释道:“我带着你们急着赶路,不是怕无影门追来对我们不利,是想要早日赶到玄青门。你说说看,这又是为什么?”
辛啸天又低下了头,沉默片刻之后,再次抬起头来,低声说道:“若是我听到的消息全都是真的,玄青门雷松林被霍迪国的人从身上抢回了无忧花,杀人夺花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雷松林身亡,玄青门孟永庆长老,周玄奇供奉已然失踪,玄青门没有了先天高手坐镇,霍迪国江湖极有可能会拿玄青门开刀立威,师父是想要去看一看究竟?”
辛啸天不确定地说道这里,忽然脸色一边,吃惊地问道:“难道霍迪国的江湖人,会在除夕之夜对玄青门动手?”
辛茂没有回答辛啸天的疑问,他皱紧眉头,冷声追问道:“霍迪国江湖向来喜欢窝里斗,他们如何能捏成一团,拿玄青门开刀立威?”
辛啸天低下了头想了想,然后不甚确定地答应道:“卫国三大派联手抢夺无忧花,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应该明白,晓以大义,大家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厉害。”
辛茂摇了摇头,“江湖门派向来是你争我斗,互不相让,晓以大义哪里能够让他们同仇敌忾,远山远水地来玄青门报仇,你再想想?”
辛啸天更加不确定地说道:“晓以利害?一起去玄青门发点小财?”
辛茂的眼光略微柔和了起来,孺子可教。
他低声提醒道:“你怎么不多想想,雷松林去霍迪国所为何事?玄青门的高手又为何纷纷折戟?”
辛啸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吃惊地问道:“师父,莫非霍迪国已经把无忧花都找到了?枫刀门,天刀宗和迷雪宗舍得用无忧花来做奖赏?”
“为何舍不得?”辛茂笃定地笑了起来,他在霍迪国忙活了大半个月,连半点无忧花的踪影都没有找到,若不是被霍迪国三大派握在了手中,飞云门怎么会半点消息都没有?
“无忧花如此难得,如今又跟‘天人丹’关联在一起,江湖门派有了无忧花,就等于有了先天高手的希望。”
“江湖门派的壮大,犹如逆水行舟,谁也不敢轻易放过无忧花,失去了先机。也不要多,三五朵无忧花就能让江湖门派铤而走险,前赴后继。”
“我再问你,若是霍迪国要灭了玄青门,会选在何时?”
辛啸天飞快地答应道:“师父,我明白了,要灭了玄青门就在当下,这年节的时候最好。霍迪国的人不怕严寒,过年过节玄青门必然疏于防备。”
“师父,是想要去看个热闹?”
辛啸天最后这个疑问,用的是问句,语气已然肯定起来。
辛茂对辛啸天的回答颇为满意,便也跟他多说了几句:“为师不仅是想要去看热闹,若是可以,还想要顺手帮一帮霍迪国的蛮子。”
“玄青门跟无影门一样,都无法收服,让它就此没落下去,对你才最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辛啸天的心中火热了起来,师父顶风冒雪,四处奔走,原来都是为了他!他站起身来,重新跪倒在地上,俯首扣头道:“师父的大恩大德,徒儿没齿难忘。”
辛茂伸手再次把辛啸天扶起身来,低声吩咐道:“赶了一天的路,你先前歇息去吧。”
辛啸天任由辛茂扶他起来,他低声说道:“徒儿还有今日的书还没有看完,等看完了就歇息。”说罢,他不再多停留,转身出门,回去了自己的客房。
辛茂平静地凝神细听,听见辛啸天进了隔壁的房间,跟景明说道:“二师兄,我要多看会儿书,你先歇下不用等我。”
景明的声音响起:“无妨,我再多练会功,陪着你便是。”
随即落座,翻动书页的声音响了起来。
辛茂满意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响,脸上终于浮现出冷淡的笑容来。求上进没什么坏处,且看辛啸天能有多少长进。
他缓缓收回了心思。
以他的心智,自然看出了无忧花之祸,扰乱了江湖,说不定还能扰动朝廷也跟着乱起来。
要真是那样他反倒还轻松了。
谁能想到一个飞灵峰历练,他暗中给了辛啸天采集无忧花的法子,让辛啸天采到了无忧花,也差点让辛啸天丢掉了一条小命。
当时他心忧飞松峰‘噬人散’的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并没有意识到无忧花是个绝好的机会,一个比‘噬人散’都更好的机会。
好在他如愿地取得了掌门的信任,放了他出来行走,无忧花也好,‘噬人散’也罢,连同名声在外的‘天人丹’,他通通都要好生利用,利用这个错综复杂的乱局,为辛啸天谋取好处。
来日方长。
辛茂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起身盘腿坐到了床上,沉默地开始例行的晚课。
被辛茂惦记的玄青门中,皇家供奉江源沉着脸,看着玄青山下稀疏杂乱的火把,极其不满地对身旁玄青门掌门孟永祥说道:“玄青门应变如此缓慢,想要江某人护住玄青门,只怕是难了。”
孟永祥尴尬地瞧着山下行动迟缓的弟子,勉为其难地堆起一丝笑意,低声答应道:“江供奉,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玄青门先前也并没有过此等应敌演练,弟子们不能按时就位,也算是情有可原。”
“江供奉不必为此动怒,玄青门还指望着江供奉周全,江供奉好生指点教导便是。”
江源更加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想要他江某人周全,他玄青门的布防图纸给他看过了吗?
他无法调动玄青门的弟子,让他如何替他们周全?
江源先天一境的气势冲天而起,他转头看向孟永祥,低声质问道:“孟掌门若是不信我,直说便是,何必浪费时辰,让江某人看如此景象。”
“孟掌门好歹也是卫国三大门派的掌门,你自己瞧瞧,以这等模样,霍迪国的蛮子若是攻上来,你玄青门能够抵挡多久?”
“江某被肖大供奉派来坐镇玄青门,暂保你等一时平安。你若是不肯跟江某同心协力,我这便回京去复命:玄青门自保无虞,无需肖大供奉操心。”
“这是哪里话?”孟掌门赶紧陪着笑脸说道:“江供奉能来,玄青门感激不尽,是玄青门的弟子不济,方才让江供奉着急。”
“江供奉且先回去歇着,待我教训门中弟子,我们明日再来演练一次,到时候定然让江供奉满意。”
“此乃事关玄青门生死的大事,我定然不会让江供奉再次失望。”
江源伸手握住在寒风中不停飘飞的大氅,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章 自有安排
他不耐烦跟孟永祥多说,他无门无派,玄青门跟他并无多少关联,孟永祥防着他,他还不想要多管闲事。
孟永祥也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天气太冷了,他先天下九境的境界,可不像江源那般有神功护体,不怕冷也不怕冻。他的手擦过身畔的长剑,冰冷的剑鞘,差点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哪里还会有人来偷袭?他就不信了,霍迪国的那一帮蛮子难到就不是凡胎**,他们就不怕冷,非要在这等时节赶来送死?
偏偏那江源非要用离开玄青门来威胁他,定要让他敲响警钟,让弟子们从温暖的被窝中出来御敌。哼,这等训练再要多来几次,敌人不来,门中的弟子也要被江源给折腾病了。
江源故意这般刁难,正是想要激怒他,让他放他回上京城去。
他可没那么傻,门中三个先天高手,雷松林死在了霍迪国,他哥孟永庆和周玄奇供奉不知所踪,玄青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江源再怎么折腾,他也万万不能放他走了。
江源若是走了,那安坐在皇宫中看笑话的皇家大供奉肖大坤,再也不会派人来玄青门镇守,巴不得借机让玄青门自生自灭。
孟永祥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为了抢夺无忧花,他玄青门付出的代价最大,他一朵无忧花都没见着,至少要找个人垫背才行。
江源深受皇上宠幸,江源要是护着玄青门有了个三长两短,他就不信肖大坤能够脱离了干系。
孟永祥身为掌门,心中对江源极其不满,该做的事情还是没敢打折扣。
他抬起手,向着身后招了招手,玄青门的三个长老,周炳龙,陈柏宇和齐杰缓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孟永祥沉声问道:“你们都听见江供奉的说话了?”
不等三人开口,他接着吩咐道:“玄青门是我等的玄青门,在孟长老和周供奉没有现身之前,霍迪国的蛮子说不定就想要来捡漏了。越是年节到来,门中的防守断然不能松懈。”
“从今夜开始,门中弟子交由周长老统一调度,你已经瞧见今夜弟子们反应迟缓,真要是霍迪国的蛮子来了,玄青门恐怕已经遭殃。”
“明日,我要见到不一样的精气神,让江源不要再小瞧了我玄青门。”
铁塔一般高大的周炳龙,一身戎装,黑色的头盔遮掩了他大半张的脸,只露出了炯炯有神的眼睛,他俯身拱了拱手,声如洪钟地答应道:“遵命。”
孟永祥望着山下风雪中艰难晃动的火把,冷着脸继续吩咐了下去:“齐长老,门中暗卫和魏国公府的死士交由你统领。这部分人手,不到生死关头,没听见我号令,只许暗中守护玄青大殿,不许现身。”
跟周炳龙相比,齐杰又瘦又小,身穿一身黑色的武士服,其貌不扬。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人的寒意,他也俯身拱了拱手,低声答应道:“是。”
孟永祥的身后只剩下了陈柏宇。
陈柏宇在飞云门中服下了‘消功散’,被废除了武功。论理,回到玄青门,他长老的位置应当保不住。多亏了他明里暗里从飞云门中带回来了两本武功秘籍,立下了大功,堪堪保住了他长老的位置。
短短的四个月,陈柏宇老多了,清瘦的面容上,嘴边的两条法令纹好似刻进了骨头里,让他看上去愈发冷酷得不近人情。
孟永祥转头看了陈柏宇一眼,压低了声音吩咐道:“陈长老带着门中最精英的弟子,即刻出发去后山闭关。”
“前山之事,你等不用多管,若是有人攻进了后山,你只管放下断崖石,自顾保命即可。”
孟永祥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将玄青门的火种交到了陈柏宇的手中。
陈柏宇猛地抬高了下巴,不敢置信地眯缝着眼睛看着孟永祥。他万万没有想到孟永祥会把这个任务交到他的手上,把他放到了最安全的位置。
孟永祥在他的眼光中镇定地点了点头:“你只管执行命令,若有不测,护着闭关的弟子,等着孟长老和周供奉回来。”
陈柏宇慢慢地低下了头,俯身拱手,郑重地承诺道:“遵命。”
三人见孟永祥再没有其他吩咐,各自分头行事去了。
等他们都走远了,孟永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瞒着江源,早就做好了计划,江源若是能够抵挡住霍迪国蛮子的先天高手,他就能在玄青门给那些蛮子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们永远记得玄青门绝不是好惹的!
安馨轻巧地从南窗跳出来,借着夜色,熟门熟路翻身上了馨宁居的房顶,向着外院的书房飞掠而去。
她小心地避开了安国公府内的护卫,无声无息地飞身上了安国公的书房屋顶,安静地趴伏在了上面,把耳朵贴附在了投射阳光的琉璃瓦旁边。
灯火通明的书房中没有声音,安国公身怀武功,她听不见呼吸声。安馨静了下来,她打算多等两炷香,下面再没有人声,她就下去找安国公说说话。
安馨始终觉得大伯父有不妥。
昨夜,她从叶夫人的话里话外听出来了,想要设计她和五皇子的,分明也有叶夫人和她的郭哥哥,元宵灯会的事情也是这位郭哥哥在周全。论理,大伯父既然派人监视了莫妈妈,当然能够察觉动静。
她曾经期望过,安国公世子不会听从叶夫人的提议,替她找御医来诊病。今日御医来了,她顺水推舟病重起来,也对大伯母对大伯父的影响力印象深刻。
安馨想不明白,大伯父的心思究竟是什么?他也想要她嫁入皇家?借机去求取更多的富贵?甚至更进一步?
安馨担心祖父不知其中的究竟,影响了判断,耽误了事情。
没等她多想,下面的屋子里终于传了声音。
安国公的声音失望地响了起来:“你真的要等到她红杏出墙,才能下得了狠心?这一次她想要设计的是皇家和飞云门,你以为安家有多少脑袋,能跟着她陪葬?”
“她一人,在你心中就能比得过我们所有人?”
屋子里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安志坚的声音低落地响了起来:“爹,她到底是我两个孩儿的娘亲,她闯下的祸事,我替她清理了便是,我不会让她替安家招祸。”
“不会?”安国公的声音气急败坏起来:“她给德哥儿定的媳妇眼看就要进门了,这还没进门,就频繁地邀约馨姐儿出门,你别跟我说这邹家没有别有用心!”
“等德哥儿成亲了,你不仅要替叶氏擦屁股,还要处处提防着新进门的媳妇,这个日子就是你想要的?你就是这样孝敬我和你娘的?”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一章 听不下去
“等我那一天闭眼了,或者是你先战死沙场,这安家要如何?全都落到叶氏的手中,嗯?”
“你若是这点决断都没有,你不配做我安修的儿子,也不配安国公世子之位。你病一病吧,我把安国公之位,直接传给信哥儿,你可愿意?”
“我不会让安家有交到叶氏的手中的危险,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
“我若不是只剩下你一个儿子,我早就让你带着叶氏去边关,或者让你们死遁,隐姓埋名,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安国公这话说得极重,屋子里响起了‘咚咚咚’好似磕头的声响。
安馨不以为然地闭了闭眼睛,安国公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志坚居然还想要求情。
“爹!”安志坚的声音中饱含着痛苦:“你不用激将我,我也明白叶氏不妥,你容我再想想,总要想个妥当的法子,不能让儿子们日后怪罪……”
“哼!”安国公极其不满地哼哼道:“都是借口,你如果下不了手,我替你处置了,让你好做个干手净脚的父亲如何?我不怕日后被子孙们怪罪!”
‘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安馨不想再听下去了。
安家的小麻烦是叶夫人,安家的大麻烦是安志坚,要是连安国公都无法搞定这事,她一个小辈还能如何?她在安家呆的时日又不长,他们要自作孽,她可挡不住。
安馨多少有点灰心。
她没想到安家的祸患来自安家内部,还没等外面的人来算计,安家的人自己就拎不清家里的这点事。这是安家人少,换成是大家族人多,利益纠葛又该要怎么办?
没等安馨飞身掠走,安志坚的声音响了起来:“爹,我先把外面的枝丫的清理干净,叶氏没有了臂膀,她留在后院,还能有什么大事?”
安馨转头就走。
大伯父心慈手软,愚不可及。
就她所知的邹侍郎和郭侍郎,这两人一人是礼部左侍郎,一个是吏部右侍郎,大伯父说得轻巧要清理干净,他一个武将,如何去对付这些文臣?
以安志坚优柔寡断的性子,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安馨决定了,等安怀德的婚事一过,她就回飞云门,没大事她不会再回来。安家的浑水她不想再了。
最多,等安家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想办法让安怀德和安怀信一家假死脱身,逃过灭门之祸算数。
子不教父之过。
安志坚变成这个样子,他纵着叶夫**乱安家,安国公和樊夫人难道就没有半分责任?她明明白白示警了,他们也发现了端倪,没法保全安家,她也只能徒叹奈何?
她若是胆敢出手对付叶夫人,她的大伯父只怕要带着他的两个儿子跟她拼命。他们心甘情愿要为叶夫人送命,她又何苦非要保全他们的性命。
人贵自救,她又没打算要做圣母。
安馨转头去了芳华园,熟门熟路地去到了叶夫人寝房的南窗下,刚刚撑开了阵法,便听见莫妈妈的声音:“夫人,夜深了,早些歇了吧。”
“哎,”叶夫人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你别老是催,就让我安心绣完最后这一点,最多明日晚上就能完工,初一一早你就能给他送去。”
“他既然费心安排好了外面的事情,又答应了日后收德哥儿为义子,我就算是熬个通宵,也要把这件大氅给他做好了。”
“夫人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若是被世子爷发现了,只怕他对夫人再好,也会不能忍……”
叶夫人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我才不要他忍!”
随即叶夫人的声音飞快地低弱了下去:“他若是不能忍,我便跟他和离,离了这安家!我若是离了这个家,郭哥哥想必就算是丢了官职,也会心甘情愿跟我隐姓埋名在一起。”
“夫人不可!”莫妈妈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锦衣玉食这么多年,可吃不了外面的苦头!且不说郭侍郎舍不舍得他的官职,夫人若是和离,让大少爷和二少爷要怎么办?”
“呵呵呵……”叶夫人低声笑了起来,“不容易啊,你也能明白这个。”
“所以,就算是老爷发现了这些个勾当,他还能怎么样?他就算发现了,也得装作是不知道,说不定还得要帮着我。”
“我哪一样不是为了替安家着想,为德哥儿谋划?”
叶夫人的声音得意了起来:“我好歹生了两个好儿子,他敢拿我怎么办?又能拿我怎么办?这个家早晚会我说了算,到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他安志坚偏生就离不得我呢?”
“你别害怕,有我在一日,必定保你平安无事。你只管听我吩咐,按我的心思行事就是。”
安馨又听不下去了,安家都是些什么奇葩?
她收了阵盘,没有再遮掩身形从芳华园中出去。
叶夫人如此有恃无恐,不怕被她夫婿发现,她就真的让安志坚看看,她知道叶夫人的秘密了,且看他要如何处置?
她剥下了安志坚脸上最后的遮羞布,安志坚若是想要对她动手,她可不会像祖父一般的对他客气。
她就想要看看,没有了安志坚的纵容,叶夫人还如何能在这后院中,肆无忌惮地横着走?
安志坚若是置若罔闻,明日她就邀秋敏学一起来听听安志坚的闺房丑事,安志坚不怕被带绿帽子,她却不耐烦眼睁睁看着一众跳梁小丑,再暗自得意地算计她了。
真当她是能让人随意拿捏算计的软柿子?
安馨不遮不掩地出了芳华园,芳华园正房下了暗影中,有黑影飞快地闪了闪,然后猛地窜了出来,径直往前院去了。
辛雨舒服地睡了一个好觉。
这是自她去到上京城,被她爹责罚之后,睡得最好的一觉。
她和她娘做错了事情,她受到了教训,她向她爹认了错,所有的一切终于又回到了她想要的样子。
辛雨跟随着众人,简单地用过早膳,顶着风雪骑马上路了。
等他们一行人的马蹄声走远了,客栈最靠里面的一间客房中,才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
锦和一身男装,穿着厚厚的棉袄,端着药碗推门进去,一眼看见房中的男子蜷缩着身体,用手捂住嘴巴闷声咳嗽,赶紧低声说道:“他们走了。”
男子放开双手,放声咳嗽了两声,总算是缓过了劲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低声抱歉道:“锦兄,多谢你了。”
锦和简单地点了点头,这冯三每日不多谢她几回,好似心里就过不去,这一个多月来,她听惯了,估计他也说惯了。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 报仇报恩
锦和端着药碗,喂冯三喝了药,让他重新躺在了床上,刚想要转身把药碗送回厨房去,冯三拉住了她的袖子,低声请求道:“锦和,咱们说说话。”
锦和在冯三床前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她带着人费尽心思把他从死囚房中偷换出来,救下了他的性命,他问过她的名字之后,除了每日例行的感谢话,再也没问过其他。
今日,他想要跟她说话,倒是件好事情。
冯三黑黄瘦削的脸庞上,有一双出人意料的极其清明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如同落入泥淖之中的珍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锦和。
冯三轻轻地喘了一口气,竭力压下一声咳嗽,低声说道:“锦和兄,是女子吧?”他这声问话,语气笃定,显然早就发现了锦和是个女子。
锦和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她平静地答应道:“是。”
冯三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他的救命恩人没想要瞒他。他低声问道:“昨日那些人是你的仇家?”
“不是。”锦和低声说道:“锦和没有仇家。你别多想,养好了伤,自会有你报仇报恩的时候。”
报仇报恩?
冯三闭紧了嘴巴,他不想要再问了,他向着锦和伸出了手,“你先前想要给我服下的药丸,还能给我服用吗?”
锦和静了静,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何?”
冯三苦笑了起来,低声叹息道:“冯三家破人亡,伶仃一人,原本不想活命,你衣不卸带照拂于我,冯三愧疚。”
他把手再往前伸了伸,“就算你救了我没安好心,我也认了。”
锦和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她一边伸手从袖袋中拿出药丸,一边低声说道:“没安好心,让你秋后问斩人头落地,有什么仇怨一了百了,岂不干净?”
“你放心,我家主人说了,等你养好了伤,她只要你做一件事情:报仇。”锦和意味深长地提醒道:“你替自己报仇了,也就是报恩了。”
冯三猛然从床上坐起了身来,他两眼放光,吃惊地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锦和波澜不惊地说道:“你越早替冯家报了仇,也就越快报了我家主人的恩。你与其跟我斗心眼,不如赶紧好起来,自己去见我主人一面。等见过了我的主人,你自会明白我说的话。”
冯三颤抖地伸出了手,从锦和手中抓起药丸,一把放进了嘴里,视死如归地吞了下去。
他管不了太多了,年节将近,这等偏僻的小客栈都能来这么多人落脚,想必外面定然有大事发生,他侥幸活出了一条命来,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他要报仇!为了报仇,就算他要跟魔鬼交易,他都心甘情愿。
锦和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愈发冷静地说道:“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我主人是谁。你若是知晓了她,只怕不顾伤势,爬都想要爬着去见她,让我无法交差。”
冯三颓然地趟回了床上,不管锦和如何分说,他的一条命,终归是落在她主人的手中。只要能报仇,他一条烂命,他们随便拿去好了。
锦和很明白冯三的心思,当初她中了何秀丽的暗算,失算之下,也是一心求死。待秋卓尔救下她,把她给了安馨,她也曾觉得侥幸活了下来,也是生不如死。
要等安馨从飞灵峰中出来,请罗堂主用天灵果和无忧花替她配置了解药,让她可以重新修习武功,她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这个过程要慢慢来,主人对她有再造之恩,又对她委以重任,她就要替主人彻底地收服了冯三,让他心甘情愿为主人复仇。
清晨,安馨的馨宁院一如既往的温馨宁静。
安馨照常做完了早课,教会了麦冬今日画像的动作,便进了书房去做功课。《飞鸿剑法》,《千机策》,《无上妙音》,《炼神诀》轮流着来,连同特意让飞云门送来的申国的情报也没有错过。
安馨按部就班,照着时辰用过了午膳,做过了午课,又进了书房做功课,等到用过了晚膳,做完了晚课,馨宁居连半点异样都没有。
咦,这是怎么回事?
昨夜,她明明特意显出了身形,知晓了叶夫人的事情,安国公父子俩这是打算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安馨失望极了。
她等着他们上门来找她,她宁愿他们跟她当面掰扯清楚其中的关节,她甚至愿意动用飞云门的力量来帮助安家度过难关。
毕竟,她这一路回来,积攒的功劳不少,她愿意用她的功劳换取安家的平安,圆‘她’梦中的一个心愿。
她不相信‘她’的噩梦会是无缘无故,她想要替‘她’救下安家。
安馨沉吟着出了书房,沿着抄手游廊一圈一圈地徘徊。
安家的大家长如此不得力,她要不要广而告之,戳破安家的脓包,让更多的人一起来决定他们共同的命运?
兹事体大,安家的小一辈要是知晓了这等事情,会怎样反应?事态会如何发展?她需要事先想清楚各方的利弊再做决断。
夜空中,雪花开始飘落。
很快风雪就大了起来,狂风席卷着一团团的雪花,直往安馨的身上飘来,香莲抱着一件大氅,跑出了起居间,提声对安馨说道:“姑娘,变天了,还是进去暖一暖吧。”
她话音刚落,一阵比先前更猛的狂风吹来,安馨从抄手游廊上飞掠到院中的十字甬道中央,高举着刚刚戴好皮手套的左手,握紧了拳头。
一只驯鹰席卷着风雪在她的拳头上落下,扑闪着翅膀,让安馨满头满脸都沾上了雪花。
安馨半点都没有嫌弃,她哈哈笑了起来。
真不错!这等天气,驯鹰都能找到她,南宫翎的驯兽之术,比她想象中的更强。
她伸手从储物袋中拿出血淋淋的灵兽肉条,先喂饱了驯鹰,才从驯鹰脚上取下了密信,把驯鹰收进了驯兽袋中。
香莲赶紧打伞接着了安馨,一边退回抄手游廊,让红玉给安馨拍掉身上的积雪,一边轻声抱怨道:“姑娘就算是武功再高强,也该要当心些,莫要真的生病了,再来后悔了。”
安馨轻笑了起来:“香莲,你都说了我武功高强了,这点风雪权当是练功了。你们俩早些歇息去,我去过了书房,等会儿自会去睡觉。”说罢,安馨转身去了书房。
她一边走一边运功把身上雪水的潮气给烘干了。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 情何以堪
安馨迫切地需要其他的事情,来分一分她的心中无名的焦虑。
她仔细想过了,以她对申国朝廷和安家的了解,她无法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如何做才对所有人都最好?
真要让她放手来处置叶夫人的事情,她可以选择的手段虽多,可每一样都会留下后患。不同的后患之间,她这个不算是当事人旁观者,她拿捏不住其中最合适的分寸。
她没法快刀斩乱麻地处置安家的家事。
安馨进了书房,将南宫翎的密信逐字逐句破译了出来,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南宫翎闭关偷学修仙秘籍,成功引气入体,他估摸着是推开了修仙的大门,特意写信来给她通报喜讯。
真真是个喜讯!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地收到过他的信笺!
她一直想要推开的修仙大门,就这么被南宫翎轻描淡写地推开了,他还问她要不要修仙秘籍?要,他就替她誊写一份。
要,她当然想要!她死过了一回,再也不想再死一次!
跟长生比起来,眼前安家的麻烦事真是不值一提!她若是也能修仙了,早晚会脱离了红尘,安家人如何作死,真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们的路且让他们自己走去吧。
他们要把荣华富贵给折腾没了,没了便没了,反正也是他们自己挣来的,要真是胡乱糟蹋了,就当是个教训吧。
安馨豁然开朗。
这事大不了。就像她昨夜曾经想过的,万不得已之时,她帮着安家人死遁逃生,保住性命就是。
这两日她的情绪起起伏伏,一直不得安宁,要收到了南宫翎这一封信,才从安家家宅的事情中跳开了出来。
人各有志,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们非要掩耳盗铃,她还能痛下杀手,干净利落地把大伯母给杀了不成?
安馨把南宫翎的密信给烧了,独自回了寝房,安然睡觉去了。
芳华园中,昨夜安馨所在的叶夫人寝房的南窗前,安国公世子安志坚沉默地站立着,看着窗内叶夫人端坐在床上,仔细地给另外一个男子缝制大氅。
要亲眼见过了叶夫人脸上心满意足的笑意,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心中的疼痛,和无边无际的落寞,无法再自欺欺人欺骗自己:叶夫人终究是惦念着他们夫妻一场,并不曾跟其他男人有夫妻之实。
哼,有没有夫妻之实有什么要紧?叶氏的一颗心早就不在他的身上,他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又能有多少意思?
安志坚浑身冰冷地站在窗外,忘记了时辰。
她跟他成亲二十四年,他不曾让她为他动过一针一线,她也没想过给他做过衣裳,他娶她回家是想要让她享福,家中有的是针线绣娘。
不对,他的衣裳向来是母亲的大丫头在缝制。
刚刚成亲的时候,母亲曾经提醒过这个,他没有在意,他一直以为她不会这个,她动不动就要生病,他不想让她为了这些琐事操心。
原来,她不是身体娇弱,也不是不会做,她是不想要给他做。
暗卫早就向他禀报过叶夫人装病,他不是不相信,他是想要纵着她,让她随着心意舒心地在芳华园中过日子。
在他的心中,向来是他亏欠了她太多。
是他想要跟她成婚,她的家人因为他,跟她断绝了往来,她没有了其他亲人,他就该要宠着她,由着她在这芳华园中随心所欲。
他一直以为这是在弥补她。
弥补他早年驻守边关,无法在家中陪她,让她养成了在芳华园中独居的习惯,他不愿意让她隐忍着来将就她,他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受苦,让她频频把他关在了芳华园的大门外。
只可惜,他宠着她,纵着她,护着她,由着她,他的夫人却变成了一个对他毫无半点情意,一心只惦念着其他男子的女人。
这让他情何以堪?
安志坚的心随着时辰的过去,一点点地变得冰冻僵硬。她若真是向暗卫所说,宁可不要安家的富贵,也想要跟那个男人比翼双飞,他要怎么办?
温暖如春的寝房中,叶夫人终于缝完了大氅,她轻轻地欢呼一声:“终于缝完了!”
莫妈妈赶紧走上前去,“夫人真是辛苦了,剩下的让老奴来收拾,夫人赶紧睡下吧,明日大年三十,也好跟老爷好好地过一个除夕。”
“不急。”叶夫人举手向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呵欠,“你先过来,帮我提起来,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叶夫人伸完了懒腰,仔细地检查过了莫妈妈提起来的大氅,样样都心满意足之后,满意地叹息道:“我这病还得要病一病,等过了元宵,馨姐儿跟五皇子的好事成了,才能好起来。”
“等馨姐儿的事发了,家中乱成一团,哪里有清静的日子过?我要等这事木已成舟,任谁都想不到我的身上来了,才要好起来。”
“夫人,”莫妈妈一边将大氅团起来,一边低声劝道:“这事真的能成吗?郭侍郎半点武功都没有,大小姐武功高强,老奴担心……”
叶夫人回身从枕边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睛,不以为然地打断了莫妈妈的说话:“你担心什么?对付武夫哪里用得着武功?出了门让馨姐儿多喝一杯茶水,时辰到了,再多加一味香料做引子就够了。”
“这些事,你不必担心,郭哥哥有的是手段,不会误了我的事。倒是你,大年初一,趁着他们祭拜先祖的时候,你赶紧把这大氅给郭哥哥送去,务必让他小心准备,不要误了我的大事。”
莫妈妈赶紧低下头,遮掩住脸上的担忧,一边用事先准备好的包袱皮包好大氅,一边顺从地答应道:“是,夫人放心,妈妈不会误了夫人的大事。”
等莫妈妈把大氅收拾进了间,再返身出来收拾床上的针线篓子的时候,叶夫人又伸了一个懒腰,对着她吩咐道:“笔墨伺候。”
莫妈妈吃了一惊:“夫人,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有什么信明日再写就是,身子要紧。”
叶夫人不高兴了:“我精神好得很,趁着兴头,我要给郭哥哥写封信,他为了我,身边没有人照料,我得多跟他说几句贴心话,暖着他的心。”
屋外南窗下,安志坚浑身犹如坠入冰窟,夜半时分,他的夫人在他温暖的寝房中,给另一个男人缝制完大氅之后,想着要暖着那个男人的心!
那他这个丈夫算什么?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将他放在了哪里?
他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极其艰难地转过身。他没有冲进屋里直接扭断叶氏的脖子,他不能让叶氏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他极其缓慢地走到墙边,勉强提起武功翻墙出去了。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 真病了
安家的这个年,过得实在是热闹不起来。
叶夫人在芳华园中病了,穆燕飞在梧桐苑中安胎,安馨的风寒加重,躲在馨宁院中避着人,就连穆浩学也搬回了靖海候府,过年时分,他要回家祭祖,不能再住在安家。
好在安怀德背上的伤终于好了,他生怕家中不够喜气,拉着秋敏学一起,背着人在上京城中搜罗各式各样的烟花。
秋敏学赢了乔大十万两银子,他说到做到,分给了安怀德和安馨各自三万两,安怀德手中前所未有地宽裕起来,买起烟花来,恨不得全都拉回家中,让府中欢腾起来。
还真别说,安馨隔着院墙,近距离地欣赏了一夜的烟花,还真是心满意足。
她看开了府中乱象之后,犹如放下了心中巨石,人一旦轻松起来,不管是什么样的烟花都觉得十分入眼。
她毫不吝啬,隔着院墙让秋敏学替她打赏府中众人,安怀德大呼小叫起来:“大妹妹,为何要让表弟替你打赏,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就不行了?”
安馨好笑,也提声答应道:“表哥替我打赏,我自然是要给他银子的,二哥哥替我打赏,我给你银子,你可会要了?”
秋敏学不等安怀德答应,抢先提声说道:“我替表妹打赏,也是不要表妹出银子的。”
他们三人提声说笑,远在后花园三楼上看烟火的安国公和樊夫人,连同陪同在一边的安志坚也听了一耳朵,三人倒也欢喜起来。
他们都听出来了,三个孩子的声音都包含了内力,三人武功都不弱,着实让人心喜。
樊夫人眼睛看着近处的戏台上刚刚上场的武戏,借着锣鼓声响,笑盈盈地转头看向难得一笑的儿子,低声问道:“你都安排好了?”
安志坚点头答应道:“安排好了。母亲只管放心。”
樊夫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我放心,我儿子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安志坚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他听出了娘亲话语中的提醒,母亲小看他了,他好歹是刀山血海中走过来的武将,妇人之仁一旦收起,还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
他的眼光看向远处烟花不停升腾起来的地方,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除夕守夜,安家一夜热闹。
大年初一,卯时一到,照例是要祭拜先祖。
往常叶夫人这个时辰都醒不来,今日她呻吟着清醒过来,低声叫人:“莫妈妈?”
莫妈妈赶紧答应道:“夫人可是口渴了?”
她一边答应,一边飞快地从脚踏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撩开床帘,挂在挂钩上,见叶夫人伸手抚着额头,皱起眉头的样子,好似真生病了。
她赶紧转身从茶桌上的暖窠中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对着叶夫人说道:“夫人,先喝杯水吧。”
叶夫人放下手臂,低声说道:“我只怕真是病了。我不喝水,你让人把昨日费御医开的药,端进来给我喝。”
莫妈妈静了静,就算是御医开的药,不对症也不能乱喝。况且是昨夜的药,夫人不喝,定然早就倒掉了,如何会留到现在?
不待她开口相劝,叶夫人不耐烦地吩咐道:“我自己的病自己知晓,我身上就跟给说御医听的症状一样,正好喝了药,接着睡一觉。”
“你放心,知画性子谨慎,今早的药汤没有熬出来,她定然不会把昨夜的先倒掉,你只管让她端来就是,我心中有数。”
莫妈妈放下了心来,前两日夫人就跟御医说了,她身子困乏,浑身乏力,若是症状一样,倒是不用再多费事。
她低声答应一声,出了寝房吩咐了。
片刻之后,知画就把汤药端来了。
知画低声跟莫妈妈禀报:“这是昨晚的药。夫人不喝,我单独放了起来,没敢让人倒了,就怕老爷知晓了责怪。刚才我用滚水温热了,妈妈要是着急,先给夫人服下。”
倒是真的跟夫人先前说的一模一样。莫妈妈点了点头,既然夫人心知肚明,又急着喝药,知画倒也信得过。
她接过汤药,低声吩咐知画让小厨房准备清淡的吃食,她端了汤药先给叶夫人解释了,等叶夫人了然地点头同意了,才扶了叶夫人坐起身来,慢慢把汤药服下。
叶夫人喝完了药,用温水漱了口,又用蜜饯甜了嘴巴之后,重新躺了下去。
她心中挂念她辛苦缝制好的大氅,轻声吩咐莫妈妈:“我既服了药,定然要多睡一会儿,发一身汗出来才能好了。你叫知画进来换了你,赶紧出府去把大氅给他送去。”
莫妈妈低声答应了,收拾好了一应物事,从里间把包裹着大氅的包袱提了出来,放在了叶夫人的床前,再出门把知画叫了进来。
叶夫人当着知画的面,对莫妈妈吩咐道:“你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把我给王夫人的礼物给送过去,晚膳前再进来伺候。”
叶夫人转头看向知画,“知画,你把床帘放下来,我乏了,要再睡一会儿。”
莫妈妈和知画齐声答应一声。
两人一个上前提起包袱,转身出了门。另一个上前放下了床帘,转身轻手轻脚地搬了两张圆凳放在床前,出门去搬了针线篓子进来,放在圆凳上,坐下来,安静地做起了绣活。
叶夫人见知画坐下了,困倦袭来,她昏沉着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莫妈妈出了芳华园,熟门熟路径直转向了后角门,这是她出府回家的路,自她陪着叶夫人嫁进了安家,这条路她不知走过多少回了。
她手臂上的大氅沉甸甸的,黑狐皮虽说又轻又暖,到底是件男子的大氅,用料足,份量便不轻。
她的心中也沉甸甸的,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顺手抚在胸前的暗袋上,夫人这般作为,怎一个大胆了得,若是被府中人发现了,只怕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安家后院没有小妾通房,夫人没有见识过后院的倾轧,世子爷的后院中,但凡是多有一人,夫人的这些勾当,定然就逃脱不过别人的眼睛。
幸亏,这个时辰世子爷应该还在在祭祀堂中祭祖,无人能够发现她的行踪。
莫妈妈加快了步伐,她要赶紧把手中的烫手山芋给交出去,等这事做完了,她是不是也该学夫人一样病一病?
对,她也该学夫人一样病一病,日后夫人的心腹换个人来做,这等担惊受怕的事情,她再也不想要经手。
莫妈妈打定了主意,脚步更快,前面就是后角门,忙完了这趟差事,她也该好生歇一歇了。
后角门旁,守夜人的小屋忽然打开了,莫妈妈转过脸,脸上浮现出笑容,她熟稔地叫道:“莫大叔,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推开门出来的不是她熟悉的莫大叔,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穿着一身祭祖大礼服的世子爷安志坚。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事发1
安志坚冷酷的眼光一下子便锁定了莫妈妈,落在了她挽在手臂上的包袱上,浑身的戾气猛烈地爆发出来。
莫妈妈的左臂上的包袱忽然变成千斤一般的沉重,拉扯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俯身不停地磕起头来:“老爷,饶命,饶命……”
她的心思急转,新年第一天,她见着世子爷就叫‘饶命’,简直是不打自招,她口中一刻不停地认错道:“是夫人想要给老爷一个惊喜……”
她俯身在地闭上了嘴巴,浑身筛糠一般地颤抖起来。
郭尚德是个文弱的男人,身量不高,体型瘦削,包袱里男人的黑狐皮大氅,府中没人任何一个男主子能穿。
莫妈妈面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夫人和她这是夜路走多了,终于……终于遇见了……世子爷!
安志坚见莫妈妈知趣地停住了说话,冰冷地问道:“信呢?”
莫妈妈心中再无侥幸,世子爷都知晓了,就等着夫人和她上钩,她心中掠过无数个念头,终究还是战战兢兢从胸口的暗袋中,掏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信笺,哆嗦着高举过头顶。
安志坚缓步上前,从莫妈妈手中接过信笺,信封上有蜡封,上面有叶夫人闺中的名讳‘芳华’两字。
安志坚要紧了牙关,沉声吩咐道:“请老太爷,老夫人和二少爷去芳华园,把芳华园围起来,府中禁止任何人出入。”
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哑的声响:“是。”
莫妈妈如丧考妣地俯身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世子爷连夫人的信都不肯拆,这是要当着二少爷的面,揭开夫人的丑事,让夫人在家中再也无法立足。
她用力地咬住嘴唇,不等她下定决心,背后的穴道一凉,她被人点住了哑穴,安志国的声音冰冷的响起:“想死,也要等你的主子先死了再说。”
“想想你的一家人,你若是让他们都跟着你陪葬,那就早死早超生,我今日就送你们一家人上路。”
莫妈妈身体在地上瘫软成了一滩泥,她死了是咎由自取,可她的小孙子没满周岁,她舍不得。
安志坚沉声下令:“来人,把她拧到芳华园中去。”
她任由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护卫,伸手拎起她,向着芳华园拖去。
一行人来到芳华园,并没有急着进去,他们等在了门口。
安怀德最先到了,他也穿着一身祭祖的大礼服,眼瞧着他爹铁青的脸色和莫妈妈手臂上偌大的包袱,还以为是莫妈妈大年初一偷了东西,让他爹生气了。
他快走几步靠近他爹,欢快地说道:“爹,有什么事情吩咐儿子一声,偷窃这等小事,儿子就能处置了,何劳爹爹动气走一趟。”
“爹,你进去看娘去,趁机歇息一会儿,你等会儿还进宫去朝拜呢,不要跟下人置气。我这就带人去外院处置,等你歇好了,儿子再来向你禀报。”
安志坚向着安怀德招了招手,安怀德不疑有他,高兴地凑上了上去,安志坚飞快地伸手点住了安怀德的哑穴,低声在他耳边吩咐道:“今日之事,你只许听不许说话。”
安怀德疑惑地看向他爹,他爹盯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安怀德迟疑而顺从地点头答应了,转眼看向了瘫软的莫妈妈,发生了什么事,他连话都不能说?
安志坚没有多说,他拉着儿子先进了芳华园,他伸手止住了院子里的丫鬟去禀报叶夫人。
他带着安怀德直入起居间,拉着安怀德进了起居间西边的碧纱橱,伸手点住穴道,让安怀德静默地站在了里面。
今日之事,他需要安怀德做个旁观着,却不想让儿子一起掺和进来。
安怀德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安志坚。一时间,父子两个在碧纱橱中,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安志坚不知该如何对儿子交代他的异常举动,想了想,终究还是从怀中掏出那封从莫妈妈手中得来的信笺,极其压抑地低声说道:“等一会儿,你要是有机会听见了这封信,就什么都明白了。”
安怀德的眼睛落在信笺的蜡封上,这是他娘写的信?里面有什么?他爹为何难受得好似受了重伤了一样?
不待他多想,起居间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安志坚出了碧纱橱,迎着安国公和樊夫人进了起居间,让两人坐到罗汉床上。
他等着樊夫人的丫头伺候他们舒服的坐好了,才吩咐等候在一旁的青竹,“去吧夫人叫醒了。”
知画在里面早就听见了动静,她稳坐在房中没有出声,夫人刚刚睡熟,往常老爷回来,向来也是任由夫人睡醒了再起来说话。
此刻听见安怀德的吩咐,又见着青竹进了寝房,连忙站起身来,收起手中的绣活,连同针线篓子和两张圆凳一起都放在一旁。
叶夫人被人从熟睡中叫醒,还没等清醒过来,一张嘴就发脾气骂人:“谁让你们吵醒我的?还让不让人好生歇息了?”
青竹赶紧低声提醒道:“老爷要进来了。”
昏沉中的叶夫人没有听清其中的一个‘进’字,心中的怒气勃发,声音也大了起来:“他要来便来!先让他等着,等我睡醒了再说!”
安志坚伸手撩开寝房的门帘,他一边走进去,一边冷诮地说道:“夫人,今日我不想要再等了。”
“为夫一早在后角门捉住了一个贼,从夫人这里偷了东西出去,夫人不想要起来看看是谁?”
后角门,贼?莫妈妈被他抓住了?
饶是被窝里温暖得微微有些出汗,叶夫人也被安志坚的这句话,惊得机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安志坚在寝房东侧圆桌旁的圆凳上坐定,对着青竹吩咐道:“挂起床帘,扶夫人坐起身来。”接着,他对着门外低声喝道:“把莫妈妈带进来。”
莫妈妈被两个强壮的仆妇拧了进来,跪倒在了寝房的中间。
叶夫人不要人扶,便坐起了身来。
她一眼看见莫妈妈左臂上的包袱就变了脸色,稳住心神多看了一眼,见包袱并不曾被打开,先声夺人地提声分辨道:“夫君这么早打扰妾身,便是为了莫妈妈手臂上的包袱吗?”
“那是妾身赏赐莫妈妈的女人家的衣裳,都是我没有穿用过的,是我没跟老爷说清楚,倒让老爷把莫妈妈当成是贼人了。”
静立在一旁的知画脸色变了,方才莫妈妈提着包袱出去的时候,夫人分明说过,包袱里是给王夫人的礼物,片刻之间,怎么就变了?
她低下了头,闭紧了嘴巴,身子往后缩了缩。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 事发2
叶夫人病中早就忘记了自己随口说过的借口,一心想要将眼前的危机给糊弄过去:
“老爷,你这是误会了莫妈妈,快让她起身赶紧回家去,她夜夜伺候我,着实辛苦,让她早些回去歇息,也好晚上再来守夜。”
叶夫人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妾身这病离不得她,没有了她守着,我这病只怕是好不起来了。”
平常时候,叶夫人这般说话,安志坚总是先关心她的病情,其他的事情一律放到后面,不再多管。
今日,安志坚端坐在圆凳上纹丝不动,沉声说道:“莫妈妈是不是贼,打开包袱便知,来人!”
“不,不要!”叶夫人大声叫了起来:“老爷,不要打开包袱,里面是妾身替爹娘准备的祭祀之物,是想要让莫妈妈出了府门烧给他们的。”
叶夫人失声痛哭,伸手捂住面庞,“老爷,大年初一,只有我的家人,没有人焚香祭祀!我是怕老爷忌讳,才跟老爷说里面是女人家的衣物。”
“别打开了,莫妈妈不是贼人,我知晓里面是什么,你们快放了她。”
安志坚沉默了,他若是昨夜没有亲眼见过莫妈妈包起这个包袱,此刻他定然被叶夫人的眼泪给淹没,再也无心旁顾其他。
安志坚没有被叶夫人的眼泪击溃,他沉声喝令道:“打开!”
叶夫人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她吃惊地瞪向安志坚,呼天抢地地嚎啕大哭了起来:“老爷,你为何不让妾身祭拜先人?妾身娘家都没人了,让莫妈妈偷偷的祭拜一下都不行吗?”
“我不要活了?”叶夫人掀开被子,光着脚站起身来,就要想着安志坚扑过去。安志坚低声叫道:“青竹。”
青竹伸手点住叶夫人的穴道,定住了叶夫人的身形,叶夫人撒泼地大叫了起来:“安志坚,你个武夫!敢这样对我,你让人定住我作甚么?当初你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
“我怎么就瞎了眼,相信了你的鬼话!早知你靠不住,我不如跟着爹娘死了算了!”
碧纱橱中,安怀德把寝房中的动静听个一清二楚。
他心如刀割,她娘孤身一人嫁到安家,大年初一,想让莫妈妈一个下人偷偷摸摸地祭拜祖先,又有何不可?
爹爹为何非让娘亲哭成这样,娘亲还病着!
难怪爹要点住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他若是能动,必不会让娘亲受如此的委屈。
‘嘶’一声裂帛的声响,安志坚在叶夫人的叫骂声中,亲自动手俯身撕开莫妈妈手臂上的包袱,把那件黑狐皮的男子大氅抽出来,抛在了叶夫人的脚边,
他沉声问道:“夫人,你看看这个,一件男人的黑狐皮大氅,熏得还是夫人最喜欢的香味,莫妈妈就是个贼,我可是说错了?”
叶夫人心思百转,她一边哭,一边吃惊地质问道:“怎么会这样?我分明见着她包的都是祭祀之物。”
她难以置信地痛哭道:“怎么会这样?”
安志坚对叶夫人惊讶视而不见,他讥诮地说道:“别说是黑狐皮大氅,她一个下人,寻常连一条黑狐皮都难得见到,夫人就不问问这件男人的大氅从何而来?府中库房里的黑狐皮还在不在?”
“若是府中的黑狐皮都还在,这些上等黑狐皮又从何而来?要不要我让人查一查夫人的私库?再派人去问一声京中售卖这等黑狐皮的商家,查一查来龙去脉?”
叶夫人的哭声停住了,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厉声喝道:“莫妈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亏我这么信任你,为了你跟跟老爷争吵,没想到你真是一个贼!”
“说,是不是你背着我,偷偷地做了这件大氅?说,是不是看我缠绵病榻,昏睡不起,正好好方便你行事?”
不得不说,叶夫人在这些事情上真是心思机敏,转眼之间,已然将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莫妈妈的身上。
莫妈妈早就被安志坚点住了穴道,哪里说得出话来?她拼命地俯身在地,‘砰砰砰’地磕头,恳求叶夫人饶命。
老太爷以军法治家,夫人的这几句质问,分明是想要了她全家人的命啊!
安志坚没有理会莫妈妈的讨饶,他转头看向义愤填膺的叶夫人,沉声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这件男人的大氅跟夫人半点关联都没有?全都是这个恶奴在作怪?”
“是!”叶夫人半点也没有犹豫,这事当然只能落在莫妈妈的头上,不然她的一条小命如何能保住?她跟郭尚德私下往来,设计安馨的事情莫妈妈全都知晓,如今之计只能舍车保帅。
叶夫人凄然地说道:“亏我这般信任她,她倒背着我作出这等事情来。老爷英明,幸亏及时发现了她!老爷说的对,这等皮毛一看就不是她这样的下人能有的,这件大氅一瞧就不是老爷的。”
叶夫人微微顿了顿,极其后怕地说道:“若是让她把这件大氅带出了府去,造谣说是我做的。我一个深闺妇人,怎么担得起背夫不忠的罪名?她这是想要害死我!”
“莫妈妈,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如何要这般害我?”叶夫人嫌弃地看向莫妈妈,提声喝道:“来人,赶紧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以解我心头之恨。”
没有人听令动作,叶夫人转眼看向安志坚,无比后悔地恳求道:“老爷,是妾身错了,是妾身错怪了老爷。老爷,这恶奴欺主,你要替妾身做主。”
“好。”安志坚不等叶夫人欢喜起来,接着问道:“夫人当家也有三年了,你说说,对这种恶奴要如何处置?”
叶夫人身体不能动弹,她转眼看向不停磕头的莫妈妈,狠狠地闭了闭眼睛,轻声说道:“莫妈妈你知错犯错,念你伺候我多年,我会给一个痛快。”
“你的家人,一个不留,全部发卖到边关去,再也不许回京。”
莫妈妈磕头的动作更快了,她愿意死,只要夫人能够保住她的家人,她情愿一死了之。
安志坚转头看了莫妈妈身旁的仆妇一眼,微微抬了抬手。那仆妇上前一步,点住莫妈妈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然后她把莫妈妈翻了过来,莫妈妈额头上满是血迹,睁大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了叶夫人。
叶夫人嫌恶地避开了眼睛,太恶心了。安家的一帮子武夫就喜欢动粗,动不动就让人血淋淋难看得狠。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 事发3
安志坚等着叶夫人避开了眼睛,才淡声说道:“怎么?夫人刚才不是说了,若是她把这件大氅待出府去,谎称是你给外面的野男人做的,只怕要害了你的性命?”
“她做这事,定然是环环相扣,必然有同伙,只让她死了怎么能消除隐患?再说了,府中的规矩什么时候这般松散了?恶奴欺主卖出去就算惩戒,怎么能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以绝后患?”
“夫人,你再想想该要如何处置?”
“那要如何处置?”叶夫人不耐烦了,这事只能快刀斩乱麻,处置了莫妈妈,把她身上的信笺拿到手中,彻底撇开了她的嫌疑才行,“难不成,还要把她一家人都给杀了?”
安志坚满意地笑了起来:“夫人真是聪慧,一点就透。你既然这样说了,我这就让人出去把她的一家都拿下,仔细地搜一搜,不要放过了对夫人任何不利的物事,留下后患。”
听了安志坚的前半句,叶夫人原本还想要反对,听到了后半句,叶夫人只怕莫妈妈一家人死得太慢。
她原本没想要莫妈妈一家人死,可莫妈妈死了,说不准莫家人就要怀恨在心,把她拖下水,替莫妈妈报仇,确实要斩草除根才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沉声答应道:“正是新年,不宜见血,夫君赏他们一碗汤药,让他们一家人一起赴死,可好?”
“那些东西就不要搜了,这一搜知晓的人更多了,或许还要再杀更多的人,何时杀得干净?夫君权高位重,明里暗里想要害你的人还会少吗?”
“依我看,他们死了也就罢了,剩下的身外之物,一把火烧了干净。夫君放心,等我好了,一定把这芳华园好生理一理,以后足不出户,绝不让人再钻了空子就是。”
叶夫人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害怕地叹息道:“到底是人的性命,夫君既然想要立威,赶紧把他们清理了,快把妾身的穴道解开了,我好害怕。”
叶夫人只顾着说服安志坚,又嫌弃莫妈妈身上的血污,她错过了侧翻在地上的莫妈妈眼中仇恨的目光。她事事听从夫人的吩咐行事,这就她和她一家人的下场?
夫人先前时不时就跟她说,会护住他们全家,夫人出尔反尔,翻脸比翻书还快,亏她还竭尽全力替她卖命当差。
安志坚不置可否地转过了头,看向了莫妈妈,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替夫人卖命的时候,可曾想要她最先想要除掉的,便是你和你的一家人?”
莫妈妈恨恨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流淌了下来,她能怎样?她若是不听从夫人的命令,夫人早就嫌弃她,把她一家人都送到庄子上吃苦受累去了。
她后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图安家迟早会落在夫人手中,早该自请到庄子上去,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能保全一家人的性命。
安志坚低声吩咐道:“解开她的穴道,让她开口说话。”
“不可!”叶夫人急声反对道:“她既然有心陷害我,她说的话岂能再信?老爷,这事只能速战速决,若是她妖言惑众,这屋子里的人,恐怕要都不能留了……”
莫妈妈身旁的仆妇哪里会听叶夫人的话,不等叶夫人说完话,已然俯身伸手点向莫妈妈身前的穴道。叶夫人气急败坏,这些人都不听她的话了?
她狠狠地瞪向不听话的仆妇,这才惊讶地看清楚了,这两个她看着面生的仆妇居然也是芳华园的人。
这两人,平日里不声不响像是隐形人一般,只晓得干活,不曾想都身怀武功。安志坚早就不放心她,派人监视她了?
叶夫人的心中冰凉起来,她转眼狠狠地看向莫妈妈,她待莫妈妈不薄,若是莫妈妈自裁身亡,她看在她舍命护住她的份上,说不定还能想法子,救下她心心念念的小孙子来。
“说吧,”安志坚平静地吩咐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允许你自辨,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有半句虚言,我就照夫人说的办。”
莫妈妈低下了头,她用力咬紧了嘴唇,随即狠下心肠,用力咬向了舌头,鲜血从她的嘴角留了出来。
安志坚淡定地笑了,咬舌自尽?
像莫妈妈这样没有学过武功,死志又不坚决的人,咬舌只会弄伤自己,想要就此死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果然,莫妈妈满口是血,痛不欲生,泪流满面地‘呜呜’痛哭起来。
安志坚不耐烦地看了她身后的仆妇一眼,那人会意,上前抬起莫妈妈的下颌,出手如电,点向莫妈妈面部的穴道止住流血,随即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布巾,往莫妈妈口中一绞,把她口中的鲜血擦干。
然后,随手把莫妈妈推到在地,莫妈妈心中明白,她若是再不开口,世子爷和夫人都不会放过她。
她既然死不了,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活路就是求世子爷放过她。
她颓然地低下头,口齿不甚清楚地说道:“不敢欺瞒老爷,老爷手中既然拿到了夫人写的信笺,拆开看一眼,什么都能明白。”
“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夫人的梳妆台下面的暗盒里,还有他们暗自往来的信笺,等老爷看过了,想必都能清楚明白。”
莫妈妈也知晓,她额头上嘴巴里都是鲜血,落在夫人和世子爷的眼中,实在是不雅相,说完了这些,赶紧匍匐在地上,转了个方向,对着安志坚‘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叶夫人的脸色惨白了下去:“莫妈妈,我何时写过什么信笺?我的梳妆台上何曾有过暗盒?我向来对你不薄,你作甚要这般栽赃我?难不成这世上还能有谁,比我对你更好?”
叶夫人狐疑地转眼看向安志坚,眼中分明都是怀疑和控诉,若是让不明清理的人看见,就这么一个眼神都让人对她心生同情,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怀疑是不是有人真的要陷害她。
安志坚看都没看叶夫人一眼,她这样的神情,他见过太多次了,几乎每一次他都挫败在了叶夫人的眼神下,任由她予取予夺。
要不是昨夜他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今日早已被叶夫人言语神情所欺骗,怒发冲冠地处置了莫妈妈一家。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对着叶夫人安置在南窗下的梳妆台,挥了挥手,抬着莫妈妈进来的另一个仆妇,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地一番倒腾,果真从梳妆台下的暗盒中,搜出了一叠信笺来。
叶夫人失声惊叫起来:“这不是我的,我从来就不知晓,那下面还有暗盒。老爷,你可要明察秋毫,查清楚这是谁想要陷害我?”
她凶狠地转动眼睛,看向屋子里的丫头和仆妇,“难不成,我这芳华园中不止莫妈妈一个内鬼,是她们都想要置我于死地?”
不得不说,叶夫人的战斗力很强,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她还试图替自己狡辩!或许在她的心中,她从来就没有错过,所有的过错都是别人的,任何时候,任何境况下,她都能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辩护。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 事发4
安志坚厌倦了,他心中实在是厌烦叶夫人的惺惺作态,不思悔过。
叶芳华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是见了棺材还想要脱罪。他不想再跟叶芳华多纠缠,他从袖袋中,抽出一份信笺来。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叶夫人的身旁,将信笺上血红色的蜡封凑到了叶夫人的面前,“夫人,你说我能不能在你的梳妆台的盒子里,或者是在这屋子里,找到这蜡封的印章?”
叶芳华的眼睑轻微地闪了闪,随即她使劲地眨了下眼睛,毫不客气地瞪了安志坚一眼,再次破口大骂起来:“安志坚,你这是想要作甚?难不成就是你跟这个老货一起串通起来,想要诬陷我?”
“我根本不知梳妆台下有暗盒,也不清楚那些信笺来自哪里?更不明白你手中的信,和你说的印章是什么?”
“我是你的夫人,我好歹给你生了两个儿子,眼看着连孙子都要有了,我做了何事对不起你?让你在大年初一,兴师动众,把我从病床上拖起来?非要这般红口白牙地诬陷我?”
“哦?”安志坚看着叶夫人气急败坏的脸,心中叹息,先前他怎么就会觉得叶氏出身虽然平凡,却毫不逊色于大家闺秀?
眼前这张泼妇般扭曲的面容,真的是他曾经认识的叶氏?他极其平淡地问道:“我诬陷你什么?”
“哼!”叶夫人气焰高涨的怒吼起来:“你别以为我傻,你做的这一场戏,无非是想要诬陷我私通外面的男人,想要让我身败名裂,想要我死于非命!”
安志坚不敢置信地上退后一步,眯缝着眼睛,吃惊道:“外面还有哪个野男人能够比我强?我为何要给自己带一顶绿帽子?”
叶夫人出离愤怒了!
安志坚的神情眼光,看向她就好似看着一个白痴!那样的高高在上,清楚明白地把她看进了尘埃里,仿佛她叶氏就是他脚底下的泥巴,能够嫁给他就是三生有幸,幸甚至哉?
她叶芳华可不是没人要的!
要不是眼前这个武夫强娶了她,她怎么会落到如今的田地,连给那人偷偷缝制一件大氅,都要变成这等生死大事?!
叶氏的头猛烈地疼痛了起来,一双眼睛也涨红了起来:“怎么没有人?外面比你强的人太多了!我先前的未婚夫,郭尚德,他为了我终生未娶,他靠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吏部右侍郎,他就是比你强!”
叶夫人气急败坏的大吼声一落,寝房中落针可闻。
糟了,她怎么一气之下,说出郭尚德的名字来了?郭哥哥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让眼前的武夫知晓了他的名字,他如今羽翼未丰,还斗不过安志国。
叶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她紧紧地闭上了嘴,涨红了脸庞,悻悻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她要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反败为胜,让安志坚对她无可奈何?
安志坚‘呵呵’地低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中的信笺,轻蔑地对叶夫人说道:“郭尚德?你的郭哥哥?要不要让我当众念一念,你给你郭哥哥写的信?”
他伸腿踢了踢脚边的黑狐皮大氅,“可惜了,你心心念念的郭哥哥,永远都穿不上你给他缝制的大氅了。”
“你这个无耻的妇人,就该给你一碗毒药!不对,就该跟你的郭哥哥一起被抽筋剥皮!不对,该让你们一起去浸猪笼才好!不不不,我不要你先死。”
安志坚接连改变主意,拿不定该怎样处置叶芳华,他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我要让你的郭哥哥先死,让你痛不欲生地看着他死了,再把你这些信,连同这件大氅,全都送到皇帝陛下的面前,我要让你被众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身败名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面对着安志坚戾气勃发的诅咒,面对生死危机,叶夫人满头满脸的青筋暴起,她面目狰狞地大喝一声:“安志坚!你煞费苦心弄出这些花样来陷害我,究竟意欲何为?”
“难不成是你想要停妻再娶?还是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好让你纳妾睡通房?我跟你说,安志坚,我跟郭尚德之间清清白白,半点私情都没有。”
“在我眼中,郭尚德就是比你强!可惜我命苦,今生今世没能嫁给他,我若是嫁给了他,他只会把我捧在手心里,事事依从我,才不会让如此怀疑我,质疑我。”
“你这些所谓的证据,在我眼中不值一提。芳华园的这间寝房中,你要作什么做不了?让人好笑的是,你居然把全幅精神都用在了对付我身上。”
“准备这些物证,你费劲了心机了吧,人证呢?你安排的人证在哪里?叫出来让我一并开开眼。”
叶芳华豁出去了,安国公为人最是公平,她抵死不认,且看他安志坚能奈她何?
安志坚要真正见到了叶夫人这等油盐不进,胡搅蛮缠,一副滚刀肉不怕人来割的模样,才终于彻底地失望了。
他错了,叶氏根本不知反悔,更不会反省。他俯身向前,凑近叶芳华的耳朵,轻声报出了一个地名。
然后他笃定地说道:“夫人若是以为一味抵赖,我就拿你没办法,没法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实话,那你就错了。”
这一次,叶芳华惊愕之后,没有再犹豫,她厉声喝道:“安志坚,你给我听好了,我就算给郭尚德缝制了大氅,私通了信笺又如何?我暗中跟他往来全都是为了安国公府!”
终于叶夫人气势如虹,不管不顾地认下了安志坚的指责。
她轻蔑地嘲笑道:“安家一家子武夫,身在盛京城,却只想着去边关卧冰爬雪,建功立业,你看看护国公府,嫁了一个随元霜给英王,眼看着就能成为太子妃。”
“等随元霜成了皇后,随家就是皇亲国戚,他们再也不用去边关,在这盛京城中,轻易就站到了所有勋贵的顶峰!”
“我跟郭尚德往来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安家不落在人后,不就是为了馨姐儿能有一门好亲事,德哥儿能有一个好前程!”
“我想要谋算的就是:馨姐儿若是嫁给了五皇子,安家子弟以后一样不用再去边关!”
叶夫人再一次失声痛哭起来:“我有多久没见过信哥儿了,眼看着孙子就要出生了,我儿子还不能回来,你不在乎,我在乎!你不管,我来管!”
“我不想让德哥儿步他哥后尘,也去边关卖命让我心惊肉跳,每日每夜都睡不着!你从来不想这些,你不愿意替我想,自然有别人来替我着想。”
“没错,我早两年就跟郭尚德相认了,是我向他求助,他才给我出了这个主意。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是我求他跟我里应外合,想要让安家和德哥儿都有个好前程。”
“是你这个做人丈夫的,不曾撑起这个家,反倒要我这个内宅妇人,处心积虑,一心为安家为小辈打算,该无地自容的人是你!我何错之有?”
“郭尚德更是无辜,他一心替我打算,半点便宜都没占,你不但不该害他,还应该真心诚意感激他!”
叶芳华理直气壮,气势如虹,她没有错,她处处为了安家,为了儿子筹谋,她才是安家的功臣!
请输入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 事发5
“住口!”叶芳华的颠倒黑白,让安志坚怒极反笑,“你一心替安家打算,替德哥儿打算,就是想要让安馨嫁给五皇子?”
“你可知郭尚德是谁的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馨姐儿一旦跟五皇子定了亲,安家将要面对的,极有可能就是满门抄斩?”
“你的郭哥哥给你出主意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前朝就是外戚势大,让皇贵妃的族人偷了空子,分走了半壁江山!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还妄想要跟皇家结亲?”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皇家那些亲王全都死了?你就没想想,为什么所有的公主都嫁出了京城?”
“我跟你说,郭尚德就是诚王的人,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利用此事,挑起英王和明王争斗。英王就算是赢了,他们还能再挑起英王和五皇子争斗,两败俱伤,让诚王坐收渔利。”
“你以为诚王要是获胜了,英王,五皇子和安家会怎样?郭尚德就是诚王的马前卒,想要借用你的手,把安家送上绝路!”
“先前你大胆妄为,勾结郭尚德和邹家,给德哥儿认下一门莫须有的亲事,让安家在朝中被人诟病,让安家结一门让人随时提防亲家!”
“邹家也是诚王的人!郭尚德把诚王的人安插进来祸害安家,他们分明就是想要让安家灭门!”
“是你跪求我,让我答应了和邹家的亲事!我容忍了你,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向我保证你绝不会再瞒着我行事,我相信了你!”
“你现在跟我狡辩,你跟郭尚德私通是为了安家,暗中勾结邹家设计馨姐儿,是为了德哥儿!安馨她娘泉下有知,知道你陷害安馨,她会不会后悔当初救了你性命,会不会变成厉鬼向你索命,让你早死早超生?!”
“你是不是妄想着等安家灭了门,还能够跟你的郭哥哥双宿双飞,逍遥自在?我跟你说,我安志坚但凡还有一口气,你休想!你和郭尚德,连同他背后的人都休想!”
叶夫人惊呆了!
她不是被安志坚说的话惊呆了。安志坚的话,说的又快又重,好多她都听不懂。
她是被安志坚的气势惊呆了!她想起来了,当年他在乱军之中救下她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她之所以一直不待见他,打心眼里害怕他也正是因为这个。安志坚此时此刻的凶神恶煞,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由不得她不害怕!
当时她惊骇地昏倒了。
等她清醒过来,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模样,变成了一个对她百般纵容,任她予取予求,只要她展颜开怀,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想办法替她摘下来的男人。
她怎么会忘记了他的这副模样?怎么会忘记了他是个杀人如麻的上将军?
他一旦把她当成了敌人,不再随着她纵着她由着她,她和郭尚德还有邹家能不能从他手中活出命来?
叶芳华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穿透四肢百骸,让她心生恐惧,忽然就晕厥了过去。
在晕过去的最后关头,她胆颤心惊地想到,先前怎么胆敢说郭尚德比安志坚更强?
完了,安志坚杀人如麻,就是个活阎王,他绝对不会再放过他们,就算她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也不行!
叶夫人坐着晕了过去,她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巴,可安志坚对她的厌烦却不减反增,就算他刚刚爆发了一顿脾气,他心中气恨半点也没有消退。
他竟然为了这个无耻狡猾的妇人,蒙蔽了爹娘这么多年。他到底还要替她隐瞒多久,隐瞒她把府中的银钱,暗中接济她的娘家?
没错,郭尚德来了,叶芳华的娘家跟着也来了,他们早就暗中结成了一张大网,围住了安家,等待着时机想要吞噬他们。
若不是馨姐儿回家来示警,引起了他爹的警觉,他也不会正视叶芳华和她身旁的毒瘤对安家的伤害,他还会看在孩子们的份上,继续对她网开一面。
所有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必须纠正错误。
安志坚收敛的怒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低声吩咐道:“解开夫人的穴道,请御医来给她诊病。把莫妈妈关押起来,莫家抄家,把莫家人先看管起来。”
“芳华园由杨妈妈总管,这里的消息一丝一毫不许传出去。”
寝房中的人,齐齐低声应道:“是。”
安志国转身出了寝房,面对着安国公和樊夫人,他疲惫地叹息道:“爹,娘,是儿子不孝,今日才来处置这事,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
安国公和樊夫人跟叶芳华不同,自然能够听出安志坚刚才的质问,每一句都问到关键上。奈何叶氏是个冥顽不灵,自以为是又听不进人劝的人,朝政纷争的你死我活,她哪里听得懂?
想当初,就不该让儿子娶了这么一个愚昧无知的媳妇。如今大错已然铸成,剩下的也只能是亡羊补牢。
安国公没有答话,樊夫人伸出腿,旁边的丫头帮她穿好了鞋子,樊夫人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低声安慰道:
“她这是魔怔了,不知其中的厉害又被外面的人利用了。也怪我们先前对她太纵容,总想着她不至于会对这个家不利。”
“你也别多想,先想办法断绝了她的心思,和外面往来的路子再说。往后,我多看着点她就是。德哥儿最是孝顺,你多当心点,莫要让德哥儿也被人利用了。”
“这事,外面的那些人定然不会甘休。你跟你爹商议好了,给我说一声。我不会让内院的事情,再拖你们的后腿。”
安国公只对安志坚说了一句,“家中既然有事,今日进宫朝贺之事,我会替你告假,等我和你娘进宫回来之后,我们再来商议其他。”
有些话,昨日他们父子已经谈过了,剩下的他相信他的儿子定然会处置好,他这样说话,是想要宽慰樊夫人。
安志坚自然答应,等着安国公和樊夫人一起走了,莫妈妈也被人带了下去,芳华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才又进了西间的碧纱橱。
安怀德泪流满面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他什么都听见了。
他跟邹淑清根本没有什么婚约,这一切不过是郭尚德,邹家乃至是诚王的设计,是他娘糊涂,中了别人的暗算还不自知。
最可笑的是,他娘想要设计安馨,她想让安馨跟五皇子定亲都是为了他!他还专程去了一趟天胜境,提醒安馨不要中了圈套,千万不要跟五皇子搅合在一起,让安家陷入险境。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想要让安家陷入险境的敌人,居然会是他的娘亲,打出的旗号还是为了他的前程。
这样的前程,分明是夺命的绞索。
请输入正文。
第八百章 中风了
他爹说的对。
安家一旦跟皇家攀上了亲事,就算费尽千辛万苦,让五皇子登上了皇位,让安馨坐上皇后的宝座,安家的命运,最终也只会是像如今的宋家一般,只剩下年幼的稚子和空荡荡的府邸,艰难求生。
有卫国在,申国的任何一个皇帝,都绝不可能忘记前车之鉴,绝不会让外戚的势力坐大。
他娘亲糊涂,他可不糊涂。他宁肯去边关,一刀一枪拼出自己的前程,收服自己的心腹,建立自己的军功。
他是次子,安国公的爵位注定跟他无缘。可那又如何?他为何就不能凭着自己的实力,搏命去争得自己的封赏?凭自己的本事站立在朝堂?
亏他娘亲还想要设计大妹妹,大妹妹是好惹的吗?看看大妹妹做的事情,连他都不如,不,连申国都没有几个人能够及得上。
惹恼了飞云门,殃及了申国皇家,安家照样是个死字。幸亏,他爹发现得早,他还有机会帮着他爹护住娘亲远离灾祸。
那些害了他娘亲,让他娘亲一意孤行,错上加错的人,他通通都不想要放过。
安志坚伸手点开了安怀德的哑穴,安怀德哭出了声来:“爹,儿子愿意帮着你收拾那些诱骗娘亲的人。”
诱骗?呵呵,叶芳华主意大得很,谁人能够诱骗她?他的傻儿子,听了这么半天,还没看清楚他娘是什么样的人么?
也罢,那就让他再多看看吧。
安志坚绝然地摇了摇头:“你帮不上忙。”
“这事是家丑,一来,不好随便外传。二来,你以为他们就没有拿住你娘,甚至是拿住我们家的把柄?外面的事情你先别管了,你在留在家中顾好你娘。”
安怀德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他娘犯下了大错,他生怕他爹一怒之下害了他娘,他爹既然让他顾好他娘,想来等事情过后,他爹还能原谅他娘。
安怀德的神情,让安志坚心中酸痛无比,到底是母子连心,他先前投鼠忌器,犹豫不决也是因为这个。
他用力忍住了心痛,沉声说道:“不过,你守着你娘,一不能现身,二不能跟你娘说话,只能像隐卫一样的,轮班暗中护着,你可能做到?”
安怀德沉默了,他不能跟他娘说话,那怎么行?
安志坚眼光一冷,板起了面孔,极其不悦地问道:“你想要跟你娘说什么?还是想要让你娘跟你说什么?你娘原本就病了,现在又昏厥了过去,不论你想要说什么,都等你娘好了再说。”
“你若是做不到,就别去打扰你娘。”
“你娘这事,不是你插科打诨能够糊弄过去的。你一旦在你娘面前露面,你娘一个孝字压下来,你要不要听从她的说话帮着她行事?”
“难不成你还想要帮着你娘算计安馨,你还看不见这其中的凶险?不明白这是环环紧扣的连环计策,想要置安家于死地,你难道还不明白?”
“爹,我明白!”安怀德苦笑了一声,他后背鞭伤的结痂都还没有掉落完,哪里会不明白他爹的意思,他爹不想要让他见着他娘也是为了护着他。
他情形低落地低声答应道:“我晓得厉害,分得清轻重,我不去见娘亲就是了。”
安志坚沉声说道:“这是军令。”
安怀德定了定心神,郑重地提声答应道:“是。”
安志坚满意了,他伸手点开安怀德的穴道,低声提醒道:“你若是不放心你娘,你娘睡着的时候,你也去歇着,等你娘醒了,再来守着她。”
“我把你娘教给你了,剩下的事情你别多管,府中会闭门谢客,不管别人说啥,有任何疑问,你只管来问我。”
安怀德再次答应一声:“是。”
他听明白了,他爹把他娘交给他,是要腾出手去对付其他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他爹再分心家中之事。
父子俩出了碧纱橱,安怀德自去跟隐卫排班值守,安志坚等着费太医来给叶夫人诊治。
饶是大年初一,费御医也来的很快。
听过了叶夫人是情绪激动,晕厥了过去,他面色凝重地套出银针,几根针扎下去,片刻之后,叶夫人‘嘤咛’一声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一眼瞧见费太医身后的安志坚,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想要赶他出去,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她突然口鼻歪斜,浑身抽搐了起来。
不好,这是中风的症状!
费御医手中不停,飞快地给叶夫人施针,一边急声叮嘱道:“夫人切莫着急,赶紧放松心情,莫要让病情加重。”
叶夫人哪里是个能听人劝的人。
她认定了安志坚不会放过她,担心他一副汤药下去会要了她的小命,又担心安志坚要对她娘家人不利,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奋力挣扎起来。
费御医没见到过这般不配合的病人,安志坚一看情形不对,赶紧上前两步,急声问费御医,“我要怎么帮忙?”
“按住她,让她不要动。”费御医径直吩咐道:“老夫家学渊源,有一套针法正好能对症,只是需要叶夫人一炷香之内,半点都不能动。”
安志坚当机立断,“我按住她不动,好让你来施针。”
说罢,他顾不上脱鞋,径直跨步上了床榻,侧身在叶夫人身旁躺下,低声对叶夫人说道:“夫人莫急,为夫抱着你,让费御医给你施针,你若是想要以后好好的,就乖乖地听话。”
“不就是莫妈妈偷东西吗?等你病好了,亲自处置她可好?可不能让一个下人,把你给急出病来。”
“有为夫在,不管是家里有宵小,还是外面有魍魉魑魅都不在话下,为夫一剑斩下,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万事有我,夫人放心就是。”
叶夫人害怕地瑟瑟发抖起来,她奋力地想要往后退。
安志坚不是想要救她,他分明是想要对郭尚德和邹家下手,还要顺便警告她,他要不要饶过她,要看她是否能够乖乖听话。
安怀德伸手抱住叶夫人,半点都没有嫌弃叶夫人变形脸庞,垂涎的口水和歪斜的眼睛。
也不知叶夫人被人气急了,还是安志坚舍不得用力禁锢叶夫人,费御医全力救治,待叶夫人终于重新晕厥过去之后,她的一张脸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原本姣好的一张脸上,口歪鼻斜,脸庞凹陷了下去,下巴上口水直流,两只手像鸡爪子一般紧紧地攥在一起,再也无法伸展开来。
请输入正文。
第八百零一章 救不了命1
费御医深深叹息,“叶夫人的肌肉太过紧张僵硬,银针进不到位,老朽无能为力,只能用汤药慢慢调理了。”
安志坚垂下眼帘,从叶夫人的枕边拿起她的手帕,轻轻地替睡梦中还在不停抽搐的叶夫人擦了擦唇边的口水:“还请费御医多多费心,内人若是醒来,发现病情变成这样,只怕接受不来。”
费御医无奈地握紧了双手,低声叹息道:“还请世子爷明察,夫人这病只会越来越差,若是和汤药吃食能够跟上还好,若是跟不上,可不是件好事。”
可不是件好事?
隐身在暗处的安怀德再也忍不住,他赶紧从屋外现身,抢进了叶夫人的寝房,他扑向叶夫人的床前,跪倒在叶夫人的面前,拉着叶夫人的僵直弯曲的手掌,大哭了起来:“娘亲,娘亲!”
先前他娘亲都还好好的,怎么转眼之间,娘亲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怪样子?
叶夫人哪里听得见他的叫声?她的眉头向上凶狠地挑起,配上她歪斜的一张脸,真正是凶神恶煞得吓人。
费御医已经收好了银针,见安怀德这样,到底多说了一句实话,“叶夫人的病情若是能够稳住还好,若是稳不住……”
他没有再说下去,安怀德猛地转头头来,眼中的泪水让他看不清费御医的神情,他赶紧抬手擦去泪水,定睛看向费御医。
费御医无奈地点了点头,“叶夫人的病情若是施针不管用,汤药的用处其实不大。”
安怀德听明白了,他转头看向安志坚:“爹,大妹妹和表弟会不会有法子?”
安志坚看向了费御医,费御医低下头想了想,非常委婉地答应道:“医者能救的是病。”他艰难地吞下了后半句:医者救不了的是命!
换句话说,他并不看好叶夫人的病能好转。一般来讲,御医很少会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今日也是他的银针下去,就在安志坚的面前,让叶夫人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
依他看来,叶夫人极有可能会短短的几日之内失救,他若是不把话先说清楚了,安志坚和安家若是日后怪罪起来,他可吃罪不起。
安志坚诧异过后,沉重却会意地点了点头:“还请费御医多费点心,让内子能够舒服些。”
费御医松了一口气,多亏世子爷见惯生死,才能处变不惊有所体谅。他惋惜地叹息道:“世子爷放心,定当不负所托,竭力而为。”
安志坚送费御医出门去开药方,剩下呆滞安志坚转头看向一无所觉的叶夫人。他万万没有想到,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他向来的美貌的娘亲会变成一副丑陋的怪相来。
他用力地撑住床边站起身来,飞快地出了芳华园,急匆匆地赶往外院,从一苇院把秋敏学拖了出来,一边简单地给秋敏学说着他娘亲的病情,一边拖着他往芳华园疾步走去。
秋敏学囫囵听了一个大概,等他进了叶夫人的寝房,见到叶夫人的时候,也禁不住大吃一惊,叶夫人分明是深度中风症状。
他低声对安怀德说道:“你把你娘的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安怀德上前,想要把叶夫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可是他失败了,叶夫人的手,僵直地伸着,他拉不动。
安怀德掀开被角,叶夫人的手指连同手臂全都僵直起来,紧紧地贴服在身旁,他攥不动。
他大惊失色,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他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大丫头语琴,愤怒地质问道:“夫人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怎么伺候的?”
秋敏学伸手止住了安怀德,他轻声说道:“不关他们的事,是叶夫人的病来得太急,她们也应付不来。”
“那要怎么办?”安怀德的眼光亮了起来,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你既然知晓这个,定然有法子救人?”
“没有办法。”秋敏学极其遗憾地摇了摇头:“再晚一点,你娘只怕浑身都无法动弹,若是这种僵硬一直延伸到脖子……”
安怀德吃惊地顿住了,秋敏学极其遗憾地摇了摇头,“天胜境能救的是病,其他的……也救不了。”
“叶夫人半月之内,心情接连大起大落,我记得你说过,御医一早就叮嘱过要静心静养……”
秋敏学跟费御医不约而同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他娘真的没救了?安怀德的眼睛暗淡了下去。
秋敏学停了下来,安怀德眼中的痛楚让他说不下去。
安怀德静了静,他转过头,伸手把叶夫人身上的被子重新盖好,起身站起,走到秋敏学的身旁低声问道:“你说大妹妹能不能救我娘?”
秋敏学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哄着你,你娘亲的病情,只怕是药石已然无用。”
“施针呢?”安怀德不肯放弃地问道:“我听人说过,大妹妹的师父,使得一手好银针,或许……”
“表哥!”秋敏学伸手拍向安怀德的臂膀,“杀人的银针跟救人的银针,哪里会一样?你若是想去问表妹,我陪你去馨宁院走一趟。”
安怀德难过地低下了头没有做声。
病倒的是他娘,两个时辰前,他娘还能振振有词跟他爹争吵,此刻她躺在床上,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他实在是接受不来。
就算他娘有千错万错,也罪不至死!
他还没有娶邹淑清,大妹妹也还没有跟五皇子定亲,安家的灾祸更不曾来临,所有的错,他愿意跟他爹一起扛起来!让他娘安心呆在家中,不再胡思乱想,像其他人家府中的夫人一般只管享福就好。
他要救他的娘亲!但凡有一点希望都要救!!
秋敏学伸手揽过安怀德的肩膀,“走吧,事不宜迟,让表妹早点过来来看一看,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两人没有再停留,快步出了芳华园,马不停蹄去了馨宁院。
安馨一听安怀德语焉不详,跟他说了叶夫人发现莫妈妈偷窃,情绪激动导致晕厥,御医诊病之时突然中风半身不遂,哪里还想要去趟这一趟浑水?且不说她真没法子救人,就算有法子,她也不想用。
叶夫人就是祸乱之源。
她就算是中风半身不遂,她那优柔寡断的大伯父,难不成还舍得让她受苦不成?定然会想方设法救治叶夫人,至不济,叶夫人还有个心心念念的郭哥哥,定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真不差她一人上赶着去救她,去救一个心心念念想要卖了她,替她儿子换取荣华富贵的人。请输入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