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周王朝
“逃出去!”
“记住,一定要将族人从禁地牢笼中解救出来!”
“你快走…快走!”
……
这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他从睡梦中豁然惊醒,和往常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默默的从草席上坐起身来,穿衣叠被,似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梦。
他转头向窗外望去,东方朝阳和煦,道道金光从窗棂间射向屋内。
“吕光,今日不用教那些孩子诗文功课了,随我一同下山进城添置些衣物去。”一个白发苍苍的邋遢老者在门外喊道。
城是边关小城。
只因有一条澄澈碧清的溪水自莽山而出,流经至此,故而又名青溪城。
进城自然是去青溪城。
被称为吕光的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
初秋的天气凉意肆虐,加上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身上的汗黏糊糊的,更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侵入骨髓。
他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清秀,脸上却不见有同龄人的朝气蓬勃,反而略带忧郁。
吕光闻言,走出殿外,一脸无奈的向老者说道:“道长,我们哪还有剩余的银两啊,这季的学费,孩子们都还没交呢。”
晨光熹微,院内荒草过膝,残垣断壁满目皆是,此地竟是一个荒废破旧的破败庙宇。
邋遢老道眉头一皱,心道这季的学费不能再拖了,否则他与吕光二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眼下将将入秋,还不足为虑。
但秋天一过,凛冬忽至,那才是最要命的。
饥寒交迫,贫苦不堪。
然则老道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学塾里的孩子多是山下青溪城的农户之子。
因他识文断字,当年与乡邻沟通之后,将这颓圮破落的佛庙改成了私塾。
边城小户们虽贫穷落后,但也明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道理,所以开始时一年四季的学费倒也交的痛快。
只不过当下民不聊生,战祸频繁,边城的壮年男子大多被征召入伍,没有了劳动力,农户们的生活也变得越加困苦了。
老道重重的叹了口气:“如今天子年幼,武后当权,周朝势弱,七大诸侯心有不服。这才短短几年就纷纷揭竿而起,各自拥兵建国了。依我看啊,咱们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苦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今年大坤侯国境内的赋税更加繁重,青溪城要是不被西陵郡所管就好喽。”老道继续说道。
吕光明白老道的意思。
因为这西陵郡乃是云州所辖,而云州又是大坤侯国征集兵丁赋税的重要地区,所以此州的民众比之其他各州之人的日子更要苦上几分。
何况青溪城地处大坤最西侧的边境地带,毗邻西秦侯国。
民间广传,那西秦侯是最仁慈爱民的。
青溪城里的人难免会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吕光,你自中州天子脚下而来,自是见识颇多。依你看,这周氏皇族还有希望再次一统十九州吗?”老道见吕光沉默不语,转而出声问道。
三百年前,周王定鼎登基,将天下划分为十九州,分封七姓王侯。
国号:大周。
周,周而复始之意,寓意大周王朝,永远循环不断,传承万万世。
中州乃中央之州,周氏皇族的龙兴宝地。
吕光眼神中闪烁着灵动之意,低声说道:“很难,虽然武后气功修为显耀当世,但战阵交锋并非一人之功。各大诸侯均都手握重兵,尤其是这大坤侯,兵精将广,还有修真门派的帮扶。”
邋遢老道对吕光翘起大拇指,很是赞同吕光这番言论,他点点头道:“是啊,现在修真一途凌驾于权贵之上,朝廷法度,侯国政务,甚至都是修真强者把持。”
吕光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也浮起一丝对修真强者的羡慕之意。
当今天下元气修真乃无上正统,因此世人对修真一途趋之若鹜,艳羡不已。
修真是将漂浮在天地之间的生灵源气,纳入丹田气海,炼化本源,激发生命潜能,修得金刚不坏之真身。
故而又称为炼气!
炼气十层,层层越过,登至峰巅,成就宗师尊位。
修真强者不仅可以出仕为官,权势熏天,还能够口吐气箭、日行千里、体力无尽、隔空发劲……真身不坏等等。
他们还往往拥有着诸般不可思议之能,在常人眼中那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邋遢老道感概万千,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去年我在山中遇见你时,记得你当时可是身轻体健,颇有功夫,以一己之力,搏斗射杀了一头大黑熊啊!”
黑熊,力大无比,食肉成性,寻常三四个好猎手都难以对付。
吕光诚恳的道:“我遇见黑熊时,它已断掉一掌。也多承道长施力救我,将我从黑熊口下救出,小子一直都感恩不尽。”
“你这孩子……你我名义上是师徒,只是我也没有什么可传授你的。我一落魄贫酸的老叟,能在这偏狭遥远的小城有栖身之地,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你大好青春,又何苦陪我一风烛残年的老道在此虚度呢?”
“道长言重了。吕光身无长技,年岁甚小,孤苦无依,幸得道长收留……”吕光道。
邋遢老道摇摇头,打断道:“我心知你背负秘密,深藏不露!这一年间,哪怕睡觉,你也是等我休憩后,方才睡觉。哎!我也不管你许多,这些日子你帮我老道教授讲课,边城庄户无一不对你赞不绝口。”
老者望着少年,浑浊的目光中透出无尽好奇。
“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小小年纪,身上没有丝毫灵气弥漫,更是全然没有半点修真者的气功本领,当日居然能在身负重伤之下,杀掉那头黑熊。”
“莫非你是修道者?!”
老道最终说出了深埋心中已久的想法,他一动不动,盯着吕光。
吕光明眸如镜,陡然转头,与老道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
修道者。
修真者。
两者虽只有一字之差,但所代表的含义,却是有着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修真者是炼化天地灵源气息,借以气功,杀敌制胜,最终练就无敌真身。
而修道者则更为神奇玄妙,乃是专修本身脑海中的念头,传说修道者可以把自身念头中的所思所想,变为现实,端的是奇妙非凡!
吕光脑海思绪翻飞。
他自然不是修道者,但他没有想到如今在周朝治下的这个边疆小城里,居然也会有人知晓修道者的存在。
三百年前大周立国之后,废除道法,独尊修真。
当年周王借助修真者的力量,建立王朝,随后出动大军剿灭了所有信仰神佛的道派,他自封为天上天下唯一真神。
只允许天下十九州的子民供奉信仰他。
在这种环境之下,周朝也定下了焚经灭道的国策。
焚道经。
灭道人。
按说今时今日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有修道者这个称谓了。
吕光不由得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位研究儒道学问的老道长。
良久无声。
山间一庙一老道一少年。
“罢了。老道我一生蹉跎,垂暮之年,得你陪伴,也算我福深命好了。”邋遢老道见吕光面有难色,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道长可知去年夏天流星坠落一事?”吕光踌躇良久,终是说道。
老道微微塌陷的眼窝里,一双灰色的瞳仁上蓦然射出一道精光:“你姓吕…又来自中州…流星落于吕府,天降异宝…我知道了!你是前朝皇族吕氏后人!”
吕光心沉似铁,点点头。
……
“一年来,你我二人相依为伴,几次我都想问清你的来历身份,因为你熟知经史子集,一举一动,更是气度不凡,绝非寻常百姓家的流浪孤儿!”
“没想到啊…没想到…”
邋遢老道震惊不已,不断重复着。
他想过一千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吕光竟然是洛阳吕氏族人。
他双唇微颤,自顾自说:“好,好!你这般信任我,能将此惊天秘密告知我。也不枉老道我当日救你。”
吕光真诚的道:“小子是诚心感谢道长救命之恩。去年我流落于秦岐山脉中,追兵不断,在拼命射杀了那头黑熊以后已然脱力昏迷,若非道长慈悲为怀,将我从山中带到这青溪城,只怕…”
“缘,妙不可言啊。有缘有份,方能遇见,救你也是缘份,你勿要再将此事挂怀于心了。”老道抚着白须,朗声笑道。
这一年多来,眼前这少年整日都言谈静默,二人从未像此刻这般坦诚相待过。
老道笑到一半,渐渐愁容满面,他是真心为吕光担忧,嗫嚅着道:“武后今春已经布告天下,将吕氏一族囚于禁地之中……”
话未说完,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层层落叶,沙沙作响,步声匆匆。
吕光眼神一动,与老道相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疾步走向殿门。
第二章 监察使
还未等他二人走出殿门,便从外涌进数十个身穿银色盔甲的护卫,个个五大三粗,腰挎雁翎刀,满面煞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银甲护卫们甫一进入大殿,便自然的分成两队,似是在夹道迎接着某位大人物。
吕光二人登时止住脚步。
吕光面露忧色,他一看便知。
这些护卫,浑身弥漫着一股修真者的气息,本领高强,看衣扮装束,像是西陵郡城中的监察卫军。
一州统辖数郡,一郡又管理着几十个县城。
而郡城顾名思义,乃是郡治首府。
大殿广阔,地面平整,老道的步伐却有些慌乱蹒跚,脚底拌蒜,险些摔倒在地。
“道长,这些人是靖道司的监察卫军!”吕光上前扶住老道,往殿内一角退了退,那双清澈的眼睛中露出一抹冷酷之色,低声说道。
靖道司!
监察卫军!
邋遢老道立时身躯微微颤抖,他舌头僵住,面色更是惨白,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染上了一道风霜冷意,“他们……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心中有鬼,脑海中早已翻腾不休。
靖道司乃是当年文王创立,直属大周皇族统辖,内部皆是修真强者主持司务,宗旨就是抑道焚经,誓要将天下修道者赶尽杀绝。
不过,这三百年来,修道者就如同那荒原枯草,火烧不尽,愣是无法全部斩杀灭绝。
哪怕此时周朝国弱,七姓王侯各自立国理政,这靖道司却仍旧是一个能够凌驾于朝廷法度之上的庞然大物。
诸侯各国,无不仰仗其能为己所用,来消灭修道者。
靖道司在天下十九州,各州分设监察府,每府辖制数郡。
每郡均有数以千计的修真强者组成的护卫军。
……
“道长,我们最多算是擅入庙宇,你不用这般害怕吧?”吕光神色诧异,有些奇怪的低声相询。
邋遢老道面色逐渐平静,似是已平复了心中的惧意。
他自知年寿不久,人生不满百,常怀修道心愿,一生都对神仙道法梦寐以求。
当今天下,修道者几乎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他隐姓埋名,在这边城生活数年,养心修道,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寻入道门,逆转这悲惨的命运。
他望着跟自己相依为命一年有余的少年,目光深邃,用他二人仅能听到的声调,幽幽说道。
“其实……我是一名修道者。”
“修道者?!”
吕光心内惊诧不已,他现在明白道长为何如此恐惧了。
吕光心中有数,他少时也曾听闻,修道可与普通研读道书经文的书生不同。
所谓修道者,乃是真正闻道见仙的人上人,有莫测神通。
“休要多问!待会儿你见机行事,万万不可为我老道出头。这些监察卫军来势汹汹,多半是为我而来!若是我老道有个三长两短,这殿后枯井有……”
邋遢老道语气低沉,快速说着。
谁料一语未完,从殿外忽然又走进一队人。
“嗯?他们二人就是住在这破庙中的流民?”为首的一青年,身着银色长袍,金线镶边,衣服甚是华贵,脚蹬墨黑轻云靴,左手握着一把修长银剑。
他一双细眉,微微挑动,眼神中透着一丝阴冷,转头向身旁的随从问道。
“你,还有你。赶紧滚过来!大人问你们话呢!”
这时,早已有银甲护卫将老道二人从墙角拖拽到殿门处。
“回禀大人,老叟来这边城三年有余,一直都在这破败庙宇中避风为家。”老道低声下气的回答着,佝偻的身躯似是要弯到地下。他年事已高,自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人生至理。
“原来如此。”
银袍青年眼神中透出一股玩味的意蕴,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站在老道背后的吕光,“你们难道不知朝廷律法吗?庙宇道观,为天下禁地,怎么还敢在此居住逗留?”
周朝王室尽管势力微弱,旨意难达,但是修真者势不可挡,在焚经抑道这一基本政策上,各个诸侯大国,还是手牵手、心连心,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焚经抑道,是百川归海,势在必行的,因此靖道司的权力愈加巨大,这青年公子一看便知是身居高位,手握重兵,翻云覆雨的贵人。
“大人见谅!老朽本是这云州西陵郡郡城人士,因中年家遭变故,不得已才颠沛流离。这破庙正好给我有个安家之所。”老道浑身衣衫褴褛,脏兮兮、灰蒙蒙的脸上毫无健康之色,在眼前这神采照人的贵公子面前,真是自惭形秽,难以抬头。
“这少年是你什么人?”
银袍青年看着眼前这惶恐不安的老者,质疑道。
“他……这孩子是我在山中农户家收养的孤儿。”
老道自然知道不能将与吕光当日相识的情景,如实说出,所以现编了个瞎话。
“哦?农户之子?怎会跟着你在此破庙风餐露宿呢?”
“眼下农户生活贫瘠,这孩子家境贫寒,父母皆是染病身亡,我见这孩子十分可怜,又无亲戚朋友,便将他带在身边了。老叟我也是年轻时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于是就将这寺庙改成了私塾,我爷孙二人,贫苦度日,总算不至于饿死、冻死。”
这青年男子,头戴冠缨,满面红光,皮肤细腻,保养的甚是良好,看不真照年纪几何。
一看就知道这是平日养尊处优的贵人,他哪里听过这般贫穷景象,不由得有些疑惑,转头向身边的随从问道:“此山乃秦岐山脉外围,山中总归有野味吧?他们何不猎而食之?”
“大人有所不知,自周朝伊始,这猎户便严加管制,各县府衙,每名猎户均登记在册,弓弩兵器,皆是数量有限。寻常百姓,不得妄自进山猎兽。”
站在银袍青年身旁的那名随从恭敬解释道。
他巡视了大殿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双手抱拳,继续说着,“监察使大人,这老家伙,身无长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也不像是私藏道书的修道人。”
“是。大人您千金之躯,前日刚一到任,便亲临前线,实乃我西陵郡监察府之幸。
“是啊!实乃大坤之幸。”
“对,对。监察肃道,非是一日之功,大人勿要急躁,您能亲历亲为,不辞辛苦。来日回到郡城,定会博得郡王欢心。”
属下众人纷纷谄媚的向银袍青年说着,马屁是越拍越响。
监察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吕光暗暗皱眉。
监察使乃是一郡监察卫军的统领,这贵公子年龄不大,竟然得享如此权位,只是像他这种大人物又怎么会委屈自己,来到这偏远小城呢?
莫非……另有图谋?
“本公子也只是想为父亲分忧解难,毕竟肃清灭绝修道者,乃是目前一等一等的要务。哪怕,此时各国争斗不休,这项政令也是片刻不能耽误的。”
“大人孝顺贤德,郡王尊位,指日可待。”
护卫们异口同声的跪下拜服,称颂道。
银袍公子内心欢喜,志得意满,爽朗的笑道:“起来吧。我初来乍到,还指着你们能为我冲锋陷阵呢。”
说着他便下令吩咐道,欲要转身走出殿外。
“来人,将这破庙一把火烧了。我们好赶路,必须快点进入秦岐山脉内围。对了。让你们找的向导,可曾带来。”
“大人,此城人口稀少……一听是监察卫军,个个吓得半死,向导还…未有合适的人选。”那随从战战兢兢的说道。
“哼!一个向导,找了一个早上还找不到!给我挨家挨户的去问!”银袍青年嘴角微翘,面现冷色,转而哼声道,“先把这破庙烧掉。务必要检查清楚,如有神像,捣毁砸碎,不要遗漏。你们也知晓,修道者靠的就是神像佛光吸引无知民众,祸乱天下。”
监察使轻描淡写的发号施令,似乎烧掉吕光与老道的这个“家”,在他眼中,便如踩死一只蚂蚁,捣毁一个鸟窝那般随意轻松。
“且慢!”
一声铿锵有力的呼声,在大殿中拔地而起。
“嗯?”
那银袍公子,眉头一皱,望向那发出声音的寒酸少年。
“怎么?你敢抗命?本大人念你们身世可怜,穷困潦倒,不追究你们擅入禁地之罪,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邋遢老道眼见这些监察卫军竟是要烧毁废庙,心中也是不由得暗暗着急,在听到吕光的呼声后,顿时回过神来。
“且慢啊,大人!大人!这庙宇破败不堪,哪有什么神像祭祀啊。如果将这里焚烧干净,我爷孙二人就没有遮风避雨之所了啊!寒秋已近,这……这让我老朽薄暮之年,如何是好啊?”邋遢老道声泪俱下,伤心万分的道。
“嗯?敢跟本大人讲理论法?胆大包天!”银袍青年面露愠色,厉声道,“来人,此二人不尊国法,其罪当诛,就地斩首。”
“啊!”
邋遢老道一声惊叫。
他没想到面前这青年居然如此喜怒无常,杀人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枯槁的双手紧紧握着,他虽然是一名修道者,但奈何资质有限,没有师门,所以也并未习得什么玄妙法术。
“大人是要找寻进往秦岐山脉的向导吗?我自幼跟随父亲,曾多次进出山脉,对山中路径,还算熟悉。”
大殿内徐徐升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老道回头一看,只见吕光虽然神色紧张,但语气却仍是镇定不慌。
老道急忙向那银袍青年说道:“大人!这孩子确实对山中的地理,颇为熟悉。”
几名护卫在听到银袍公子的命令之后,已然是迅捷万分的将老道二人团团围住,正要擒拿。
银袍公子迈出大殿的身形旋即一顿,回身望向那殿内的少年:“如此也好。你若果真能带我们顺利进入秦岐山脉,本大人就饶过你们。”
“多谢大人!”吕光长吁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他叫吕光,刚才已经向大人禀明,他是山间农户的孩子,因此才对秦岐山脉颇为熟悉。”老道有心维护吕光,于是抢先答道。
“姓吕?你也配姓吕?”
银袍公子望向那少年的目光顿时一冷,那双细长眼睛中透出的寒光,如有实质,阴风阵阵,似是要把吕光当场格杀。
第三章 神女入梦
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双口吕。
洛阳吕氏。
吕姓乃前朝皇族姓氏,周朝立国之后,唯有中州洛阳这一大族,在其他各州极为罕见。
殿中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所有监察卫军在看到银袍公子冷冽的眼神之后,全都是噤声不语,一双双眼睛悄悄的望着那少年。
每个人的目光中都透出一种审视疑问的味道。
不会这么巧吧?
这少年难道是那吕氏宗族的漏网之鱼?
那站在银袍公子一侧的壮汉,面色苍白,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是此行一队卫军的护卫长,此番有幸跟随监察使大人,执行秘密任务,本以为只要表现良好,尽职尽忠,来日必定平步青云,位列高官。
一年前,京都洛阳那番惊天变故,天下皆知。
一夜之间,吕氏一族便从世家大族中除去名号,送入天牢,就连那吕氏一族的少年天骄,据说也被废去修为,夺走气运,封印气海,再也无法踏入修真妙境。
不过眼前这少年毫无贵气,瘦削如柴,哪有半分世家大族子弟的模样。
罗克敌望着这孱弱少年,仍是放心不下,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声如破鼓乱锤,恐吓道:“你是哪里人?”
“回禀大人,我就是青溪城人士。自小与父母在山中谋生。姓氏乃父母所赐……这,姓吕难道也犯了王法?”
吕光听到这个问题,心思飞速转动。
他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有些畏惧的说道。
银袍青年抿着薄薄的嘴唇,认真仔细打量着吕光,上上下下。
他踌躇一番,最后一收眼底阴霾狠厉之色,淡淡开口,一指门槛处的邋遢老道:“将这老叟先行押入县中大牢。待我们返回之际,再带回郡城,好好审问。”
“那这小子呢?”罗克敌站在银袍青年身边,感到一种无形莫名的压力,他低声相询。
“就让他当我们的向导。”银袍青年眯着眼睛,一道细缝中透出锐利的目光,扫向吕光。
“秦岐山脉,凶险万分,路径隐秘,这边城是从我大坤境内进入山脉的唯一关口。山麓西侧就是西秦属地了。如果没有熟识的人来带路,恐怕得多费周折,耽搁时日。”
还没等老道再做辩解,那护卫长罗克敌便如同幽风一般,呼的一声,一息之间,将魁梧的身躯挡在老道前方,把殿中稀碎的阳光,也遮住几分。
“大人,您刚才不是饶过我们擅入禁地之罪吗?”
邋遢老道顿觉眼前一片阴影,他有心殊死一搏,奈何……奈何他自知身单力薄,眼前这些监察卫军又人数众多,那为首的银袍公子更是深不可测。
吕光向老道暗施眼色,隐蔽的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以他二人目前的情况,如果跟这些监察军发生冲突,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一切见机行事了。
吕光心中思绪波涛翻涌,他瞄了眼那银袍公子,此事看来非同寻常。
这些人大费周章,要去秦岐山脉做什么?
如此看来,今天查处这废弃佛庙,多半也不是有心为之了,反而更像是他们在路上正好撞到,顺手销毁罢了。
吕光深吸一口气,目中闪动着精芒。
……
“是,大人!”
罗克敌领命道,掏出锁链,将老道捆了个结结实实。
邋遢老道眼中露出一道寒光,一闪而逝。
他瞟了眼神情焦急的吕光,心中暗叹,若是拼死一搏,即便从这些卫军手中逃出生天,只怕吕光也会受到牵连,小命不保。
我一垂暮老叟,死便死吧。
而吕光年少青春,身上不知背负着多少秘密,若是因此断送了他的前程,我于心不安啊!
况且也是真的打不过啊……
他万念俱灰,心如沸水滚烫,想到这里便浑身气力一泄,放弃了无谓挣扎。
几名银甲护卫推搡着他,往殿外赶去,老道大喊:“吕光,你好生为大人带路。千万记得!将我们的家当看好!”
老道将“家当”两个字咬的很重。
吕光疾跑几步,追出大殿:“老爷爷,放心!”
银袍青年率先走向殿外,看着奔跑而来的吕光,淡淡的道:“只要你乖乖带我们进入秦岐山脉,本公子自然会放了这老家伙。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吕光止住身形,身旁的监察卫军,鱼贯而行,步履轻盈,眨眼儿工夫就消失在山林间。
晨风清冷,落叶飘飘。
云雾缭绕的山林,寂寥无声。
他孤身一人,站在庙殿门前,心中悲愤,回忆起邋遢老道当日将自己从熊掌下拼命救出的情形,一年多来相依为命的点滴记忆,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天大地大,难道就无我吕光容身之所吗?
去年的那场罹难。
今天的这场遭遇。
靖道司、监察卫军;还有这实力深不可测的监察使大人。这些个个都是硕大无朋的庞然巨物,他们犹如一张张金丝钢网罩住了现在毫无力量的吕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吕光脑中骤然闪过一道灵光,他想起老道最后与他秘密说的话。
修道者。
我是一名修道者。
枯井……
家当。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奔向殿后枯井。
没走多远,便见到那隐没在荒草中的枯井,若不仔细查找,还真是发现不了。
这枯井并不大,也不知在此存在了多少岁月,散发着一种古朴沧桑的气息。
一块巨石盖住了尺许大小的井口,吕光挪开石头,趴在井口,探头向内望去,只见其内躺着一个黑色包袱,竟是伸手可触。
原来这枯井内多是碎石枯草,日久天长,越积越高。
他双目发亮,满含期待,抬手将包袱拽入手中。
噔噔噔!
吕光转而快步返回庙殿,紧闭门窗,将包袱放在香案上。
包袱已经抖开,露出书籍一角。吕光双手颤抖的将包袱完全解开,他心中尽是憧憬,传言在上古时代,修道者如过江之卿,道法昌明,每个人都拥有无上妙法,享受着极乐时光。
包袱里只有一本书。
古色古香,蜡黄的封皮正面上龙飞凤舞的誊写着一行字:《白骨流光观想篇》,而背面则是盖着一枚印章“长生殿”。
“长生殿?”吕光一看,目光中涌出无限惊喜,“这是长生殿的道书!道长竟然暗藏如此珍贵秘籍,难怪他先前恐惧不安……整整一年,我却丝毫不知他的底细。他藏的比我还深啊!”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长生殿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但吕光是知道这段秘事的。
长生殿乃前朝国教道门,修道圣地,传承千年,地处中州洛阳。
文王一统中原之后,因其频繁造反作乱,总幻想光复前朝,故而文王发下雷霆之怒,将长生殿付之一炬,许多古籍道书全都化为灰烬,一众道人也被修真大军清剿围杀。
这些秘闻流言,史籍诗文中鲜有描述,不过吕光阅览古书,博闻强识,自然是知晓几分。
吕光翻开书籍,扉页上书写着不少复杂繁乱的符号纹路。
他眉头一皱,一页一页的翻动。
哗哗哗。
几十页的书籍,不一会儿竟是翻动完毕。吕光吃惊的发现,除了封面的书名,其内竟是再无丝毫他能认识的文字了。
每一页上都笔迹凌乱,似字非字,如画非画。
这……
吕光看的头昏脑胀,毫无头绪。
那一页页图画仿佛化成了一道道银针,扎的他头痛万分。他心神一阵疲惫,眼睑变得沉重如山,竟是支撑不住,伏案而眠,呼呼大睡起来。
……
吕光闭着眼睛,梦到自己来到了一座高山脚下,晴空朗朗,微风舒畅。
漫山遍野的花海,将他包围其中,暖阳射下,令他浑身都懒洋洋的。
五颜六色的花瓣,如风卷落叶,飘散而起。
万里晴空在这一刻,倏然转换成漆黑深夜。
就在此时,忽见对面山崖之上,有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突兀的出现在青云之间。
是做梦吗?
但一切情景,却又如此真实。
吕光心中惊疑万分。
几个呼吸后,青云之上,又是凭空出现了影影绰绰的楼阁亭台,都是玉柱白石造就。倏忽之间,那庭院白墙,此起成片,绵延铺开。
吕光穷目极望,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
转瞬间,这俨然已成了一个空中街市。其中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擦踵,贩夫走卒,清晰可见。
吕光心内讶异,正要努力抬头看个明白。
顷刻间,一个旋风急速刮过,顿时尘土满天,街市中人东倒西歪。
天街也变得模糊不清。过了片刻,风停云驻,天色也变得更为黯淡起来。只剩山崖下,那方才最先出现的院落还能看到。
隐约可见,其内光芒四溢,灯火辉煌。
经历这般奇遇,吕光心神大为震动。
他向光亮处,踏步行去。
这庭院没有围墙,其中净是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凉亭。
每个亭台里边,都有一盏盏高高挂起的灯笼。越往里走,灯笼的数量,愈加多。起初,每个凉亭不过一两盏灯笼。随后每个凉亭却都是数十盏。愈向里走,吕光就越感觉难以想象。
这到底是一处什么所在?
正当吕光念头纷飞之际,转角忽然出现一栋高耸阁楼,耳边也传来丝竹管乐之声。再向前走,光明大涨。
但见楼台内人影绰绰,欢声笑语入耳可闻。
吕光驻足仰望,依稀看见这些身影纤瘦苗条,个个姿态柔美,风姿绰约,原是一个个妙龄舞女。她们或坐或站、有模有样,有弹琴吹箫、高声笑谈之姿,更有吟诗诵经、跳舞歌唱之人。
楼中声音温软如玉,不时有娇嗔媚笑传出。
离近一瞧,各个女子笑颜如花,翩翩似蝶。
稍瞬,不知哪里传出一缕钟声。
“嗡!”
在无边夜色的浸染下,这缕钟声,处处流露着古朴盎然的意味。把一切糟乱轻佻之音,全都盖住。平和悠长的磬音中,还夹杂着一声高呼。
“速速安静,神女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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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手。
第四章 闻道开窍
楼阁内顿时安静下来,没有一人再做动作,再说话语,全都屏息凝气。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吕光甚至都怀疑自己听到了她们的呼吸之声。
忽然之间,楼阁内青烟翻滚,还有阵阵疾风扫过。
待得烟消风走,楼台上出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此人不似其他舞女穿红戴绿。她背影高挑,宽大的红袍罩住全身,拖曳在地。再看那头长发,却是像瀑布般流泻在地,如霜赛银!
细看过去,一双三寸玉足,与木板相接,更是没有半缕鞋袜裹住。
赤足。
红衣。
白发。
远观此人背影婀娜,灯光加身,更是显露出一种神秘的韵味。
这女子刚站定不久,下边便有一身着水绿衣衫的女子,款款向前娇声说道:“先生,今日远客登门,还望神女慈悲,广施恩德,也能让我等在旁聆听道理,以便开窍。”
“望神女开卷讲道!”众舞女,全都扑通跪下,异口同声说道。
吕光在下方听的煞是清楚。
女先生依旧背对众人,负手而立,望着漫天星辰。
无边夜幕,滚滚袭来。白发女子轻启朱唇,淡声说道:“闻道有先后,授业解惑方为道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
“请先生明示,我等愿三拜九叩跪迎妙法!”
灯火通明,声音清澈。
“三拜九叩,乃人间帝王祭拜祖先的礼数。世人愚昧,殊不知,这拜叩之礼,最早乃是我等修道之士,聆听大道、迎接神仙祖师之礼。你等跪听我讲述道理,要明白,你等跪的是天地大道,而不是我!‘拜’,就是要把自己的肉身向天地祭献;而‘叩’却是要顶礼膜拜以表心诚。”
这番道理娓娓讲来。
不但是让楼阁内的众女子,心生佩服,就连吕光这个自小博览群书的读书人,也是暗自称赞点头。
吕光正在心中揣摩这句话,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耳内,打断他的沉思。
“少年郎,我看你不住点头,似是颇为赞同。大道渺渺,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可否登楼一叙?”
噔——
灯火摇曳,夜风拂来,吹起吕光宽大的长衫来。
他登楼而上,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现于其身。
甫一入楼,香气满堂。
满室红烛,光晕四射。
吕光身正影直,立于众女身侧。
女先生身在灯火阑珊之中,更显得躯体美妙动人,她足腕还各系着一条红绳,绳上挂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铃铛,色如水银,叮当作响。
吕光瞟了一眼,目光立刻收回。
所谓非礼勿视,不合常理礼数的事物,要不闻不见。
美人!
吕光纵然年幼,但面对这千娇百媚的女子,心中也是生出一丝悸动。
他脑中突然浮现起一句古诗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句诗用在此女身上,再合适不过。
说来也怪,虽然吕光离此女也不过数步的距离,但是他却看不清楚此女面容。仿佛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样。再加上烛光妖娆,光影阑珊,更是让吕光看不清她的脸。
可是吕光第一感觉,就知道这女子,定然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这种女子,现实中难得一见,或许只存在梦中。
臆想之美,无形无相。
传说中,有一种女子,样貌会随着你心头的喜好,变幻不定,谓之神女。
白发女子仪态万千的转过身来,灿然笑道:“少年郎,你可知这是哪里?”
吕光满目茫然。
他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地。他用力回想,竟是丝毫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这里是你的梦境。而我就在你的梦里。”赤足女子脚步轻盈,身躯纤细,她说着话,竟是执手拉起吕光,向阁楼内室走去。
众女子翩跹袅娜的跟在身后。
“好香!”
一进房间,吕光就闻到一股清幽馥郁的香味,让人不经意间忘却了忧愁烦恼,红尘琐事。
“这是紫青檀香,有凝神定心之效,是修道者必备之物。”女先生声音温软如水。
香气袭来,吕光心神悠悠荡荡。
他抬头看见正墙贴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具盘坐的白骨,栩栩如生,一眼望之,令人恐怖胆寒!
……
“白骨流光,无色无相,若要入道,当自观身如一白骨人,纯净无暇,天庭在顶,念入骨中。澄心一处,极使分明。此想成已,观身四面,周匝四方,皆有骨人。……乃至见于大千世界无边白骨人,白骨万相,或为九天玄女,温软如玉;或为恶鬼浊物,肮脏腥臭;或觉自己人生百年,轮回疾苦;或觉自己纵横沙场,一夫当关。当自思惟,一切皆是白骨幻象,尔时开窍,破除虚妄,方能修道。”
一个个蝌蚪大的文字,竟是凭空出现在画中白骨四周,在其周身盘旋舞动,组成了一段至理经义。
“白骨流光。”
“道,修道……”
吕光静心思考,沉浸其中,正想再细看下去,不想那画中白骨以及诸多文字,竟是散射出一道璀璨金光,让他难以直视。
光芒一收,那画上只剩下一个字——
道!
笔走龙蛇,气吞寰宇。
什么是道?
吕光幼时曾有幸读过前朝佛家典籍。
佛的教义告诫众生,每一个生灵的本性就是佛,我们的本来面目便是清净澄澈,光明无相,这就是佛所觉悟的本相,一切众生本来就是佛相。
这个东西佛称之为涅槃,也叫佛,也叫道。
“佛本是道,神也是道,仙也是道,魔也是道……一切修炼神魂之道,凡此种种,皆是大道。这便是神魂修道,朝天大道!”白发女子徐徐说道。
“神魂修道?”吕光微怔,“咦?姑娘怎知我心意所想?”
“我入你梦里,自是知晓一切。此间种种,皆为幻景,乃你阅览道书,尔后念头所生。寻常文字,哪能轻易展现道术经义,多为幻象。十有**的道书经文,都是托梦传道。”
“托梦?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吕光不禁相问。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经常做梦,人的念头就会壮大繁多。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梦中情景历历在目,似是伸手可触,但在转瞬之后,那些场景就会一点点湮灭。无论你怎么用心努力,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念头,从记忆中消失,不留痕迹。但世人所做之梦,多是毫无意义的幻想。而修道者只有将梦境,牢牢抓住,深藏记忆深处,才能使得念头凝实,分辨真伪。”
“做梦生出更多念头?”
“万物生灵皆有念,所以一切有情众生,皆可修道。而只有念头丛生,坚定强大之后,才能够打开神窍。”
“开窍,才可修道!”刚才那画上就有这一句文字,吕光记得清晰,他轻轻了一句,却是不解其意,“如何才能开窍?”
“有的人穷其一生,寻仙访道,也难以开窍,而有的人一朝闻道,便能开窍。念头通达,神窍自开。”
“姑娘字字珠玑,道义深刻,使我茅塞顿开,姑娘入我梦中,为我讲道,万分感谢!”吕光眼中射出精光,露出深深的期待,“还不知姑娘名号?”
“我乃白骨星君。你不必客气。你阅读白骨流光观想篇,心生白骨观。我才能入你梦中传道。悠悠岁月,茫茫星河,这篇修炼神魂的无上道书,我也不知讲解了多少次。”
“白骨星君?”
吕光在听到白发女子这句话后。他是彻底明白了,原来此间一切都是那道书显化,借此来引人入梦。
“天穹繁星,星光灿烂。须知那不是星光,而是神光。每颗明星,悬在天际,散发着七彩流光,皆是得道神仙,故又称为星神天君。”
“天上的每一颗星星,就代表了一尊神仙?”
吕光身躯微微颤抖,瞪大眼睛,直视着白发女子,显然是无法想象。
“神魂修道成神仙,每一尊神仙,都有属于自己的道,道不同,所以繁星散射的光芒才会有明有暗,有大有小。这白骨流光观想篇,乃是我当年得道成仙的炼魂法门,修炼此诀的人越多,本星君的道术就越强,星光自然也会越亮。”
“得道成仙……超脱轮回,不受苦难,有无穷寿命。”吕光眼中一片向往。
“我观你念头清澈,正适合修炼这门道法。须知白骨流光,无相无色,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吕光听了,一时顿悟,一字一顿的吐出两个字。
“开窍。”
刹那间,吕光眼前青光一闪,刚刚跟在他身后的一众舞女,被青光裹住,全都消失不见,就连那银发红衣的白骨星君也是如云烟般消散。
正是一场幽梦不留痕,神窍忽开入道门。
第五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吕光幽幽醒来。
他双手趴在香案之上,胳膊酸痛,脸上还带着一层深深的茫然。
大殿中静谧沉寂,远处群山里依稀有野兽吼叫。殿内一片漆黑,唯有几道清冷的月光,从窗棂间射进屋内。这一睡,竟是昏天黑地,到了深夜。
原来只是一场梦。
梦中场景,如过眼云烟,在吕光心头飘过,他暗叹一声。
“咦?”
吕光正要起身点上蜡烛,抬手间,借着月光,竟是看到那本《白骨流光观想篇》,不再是他所不认识的符文,而是一个个用蝇头小楷书写出的大周文字。
文王建立周朝以后,将以前中原各地的诸多繁杂文字统一,这楷书便一直延传下来,被大周读书人视为研习书法的不二之选。
吕光当然熟悉!
“白骨流光,无色无相…这是那梦中画上之字……这,不是梦!不是梦。”
吕光激动不已,他赶紧点燃灯火,捧起书籍,迫不及待的翻阅了下去。
时光流逝,圆月当空,已至子时。
吕光不知饥饿疲倦,默默将书籍诵读完毕。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领会了这篇道书的经义,再加上梦中那白发女子之言,两两印证,他终于理解了何谓开窍。
神窍乃人身七窍之外一窍,位于天灵盖中。每个有情生灵都有神窍,只是因众生愚昧,蒙尘太多,念头纷杂,所以才无法开窍。并不是一朝闻道,无中生有,凭空开辟出一道穴窍。
神窍一开,人会自然而然精神大涨,念头纯净,过目不忘,聪颖万分。
吕光明白自己神窍刚开,还不圆满。
佛殿空旷,烛光摇曳,吕光席地盘坐,明月当空而照,几缕清光自千疮百孔的屋顶,宛如银珠玉帘,铺陈而下。
山间一片平和,吕光仰首望天,双眼注视着澄净无垠的星空。
他脑海中回想着在梦境里所观摩看见的那幅白骨人图。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王权在何方,荒冢白骨草没了。
任你风华绝代,权柄滔天,也逃不过岁月轮回、时光如刀,到头来终化为白骨一堆。
吕光缓缓地闭上眼睛,他念头坚定,世间种种,只有长生,方可永恒。
长生也是世人最大的贪念!
吕光熟读典籍,对于《白骨流光观想篇》的理解,也远在一般修道者之上。常人的念想纷飞杂乱,难以捉摸,修道者要把自己的念头集中在一点,使得念头纯净,才能进入那种奇妙的观想状态。
念头存于神窍之中,吕光念头中倒映着漫天星辰,天际光明无限,他知道每一道星光都是一尊神仙闪耀的神光。
无数缕细微而又清晰的玄妙波动,自道道光芒之中散发出来。
吕光的念头在浩淼无垠的星河中游荡漂浮着,这一瞬间,他仿若看到了岁月变迁、万物寂灭。
而他的念头仍然没有停止向前。
它在寻找什么?
突然间,他的念头前方出现了一颗雪白星辰。
白星散发着冰冷白光,清莹无暇。
他不知道这颗星辰离自己有多远,只是心中蓦然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颗白星,他很熟悉,就像是很早以前就认识。
他的念头想要靠近这颗白星,然而这白星却像是一只高傲的飞鸟,拒绝任何人的接近,白光更亮,那颗白星宛似透明的珍珠,一闪一闪亮晶晶,道道白光喷射出磅礴汹涌的力量,似是要将他的念头粉碎揉裂。
吕光念头深处生出一丝不安,他急忙观想白骨图。
白骨流光,念念不忘!
他口中振振有词,定下神窍中将要消逝的念头。这颗白星就在吕光念头前方频繁闪烁着,忽然一瞬间,他感觉到那白星的道道白光,化为根根丝线,恍如游动的蝌蚪一般,钻入到他念头深处。
白光一入神窍,吕光豁然就觉得念头更加清澈明净,他整个人都沐浴春风暖阳之中,似乎心念一动,便可腾空出游。
舒服。
这种舒服顺畅的感觉,就仿佛是年少时枕在母亲腿上睡觉的情形一样,温暖如春。
吕光沉醉在其中,丝丝白光进入他的神窍念头之中,这种玄妙的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就在这时,他念头之中观想的那尊白骨,周身渐渐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像是少女白皙的肌肤光泽。
白骨人缓缓飞旋,盘桓旋转在吕光神窍念头中。
吕光心有所动,不由得睁开双眼,呆呆地望着夜空。
夜空清澈,天上繁星闪烁。
寂寂无声,天地仍是天地。
就在这时,夜空当中突然出现一道耀眼夺目的光芒。这道白光从星空更深处迸发,不知离此有几千亿万里。
一瞬恍如永恒。
那道光线,在吕光眼前蓦然一闪,仿佛要把他的双眼占满。
他明亮的眼眸中,倒影着无数白光。
一道白光,横亘天地!
……
星海深处,在光线的另一端,雾气飘渺中,隐隐有一个苗条纤瘦的身影,是个女子。她红衣飘飘,一道金光从其头顶激射而出,顿时光芒万丈。
这团光束,穿过了无垠星河,越过了亘古时空。
她的光芒,没有任何星辰可以掩盖。
光——
最终降临在茫茫星域中一颗散发着滢滢蓝光的星星上,降临在吕光天门神窍之中。
星光入脑,吕光更觉念头大涨。
吕光神情振奋:“神魂修道,星光入窍,念头清明如镜,似是能洞察感知一切事物。”
这一刹那,天下十九州,四面八方人,很多有心之人,都看见了那道来自九天银河的璀璨白光。
有的百姓知道那是神佛之光,他们双掌合十,虔诚无比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向上苍神仙祈祷;但更多的修真之人还是暗暗骂了声,天魔外道,蛊惑人心。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在这世界的各个角落。中州长生殿所剩不多的道人全都面露高兴之色;南方靖道司那位站在云海雾松前的司主却露出淡淡忧伤,他知道又有一个道人将会死在监察卫军手中。
人不止只有情感的忧喜两面。
有一个人她就不悲不喜,神情如水,她站在中州洛阳皇宫最高处的摘星楼上,远眺星空。
“天后,起风了。您该回去了。”一位宫装少女向那道背影轻声说道,少女的声音很柔,轻柔的仿佛那天际的漫天星光。
“这修道者怎么就杀不绝呢?”这道背影没有回头,她淡淡说着,似是再问身后的少女,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可能是人间疾苦太多吧。”少女蹙着柳眉。
“苦?待我一统七国,消除战火。这天下就会太平了。”这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她就是天下的主人。
她是武后,也是天后,她是当今周朝天子之母。
……
在这同时,离山上破庙不远的一个小城客栈里,有一个银袍青年,坐在窗前,也望见了那道白光自天而将的景象,只是那道白光,望上去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不知落在了何处。
“又是修道者!”银袍青年面带寒霜,心内杀机骤起,对于修道者的恨意是每一名修真者与生俱来的。
他不例外,或许更甚。
紧接着,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还生出一缕很强烈的烦躁。
他想起白天在山庙中看到的那个少年,突然出声喊道:“来人。”
门吱呀打开,进来一位身躯高大的壮汉。
“监察使大人,有何吩咐。”
“罗克敌,你去带几个人,把山上那佛庙烧了,将那少年就地斩杀。”银袍青年吩咐道。
“大人,那向导怎么办?”罗克敌就是此行二十名监察卫军的护卫长,他奇怪,监察使怎么临时改了主意。
银袍青年看着窗外的明月,笑了笑,看他的神情,像是胸有成竹:“靖道司严令,焚毁天下所有道观、佛庙,灭尽世间修道者。清晨在山上之事,是我私心作祟。毕竟我来此地,乃是为了那东西……有个向导能带我们进入秦岐山脉,总是会顺利许多。不过……目前不用了!”
“是,还是大人考虑周到。属下这就去办!”罗克敌见银袍青年语气坚定,也不多言,恭敬退出房间。
罗克敌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走出客栈。
他的盔甲是银色的,刀是黑的,漆黑如夜。
……
吕光盘膝而坐,神窍中的念头渐渐归于平静,他只觉身心疲惫不堪,他知道这是因为脑海观想白骨图,引星光入窍,念头过度消耗造成的。
他站起身来,从殿内拿出一张棉被盖在身上。在精神极为损耗的情况下,他入睡极快。
只是沉睡之中,他自觉神窍内的念头,仍旧是在活跃跳动着,仿佛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明察周围万物。
子夜,原本沉寂无声的佛殿,吕光耳中陡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快马嘶鸣的声音。
“有人来了,危险!”他顿时惊醒,立刻起身,疾步走出殿门。
山林一片静寂,没有丝毫声音,纵目望去,山道间也没有一点儿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到有马蹄嘶鸣的声音。”吕光惊讶,眉头微蹙,他正要回殿再度安睡,神窍中所有念头忽然又是一跳。
“这……莫非是不见不闻之知觉的境界?”吕光难以置信的道。
第六章 虎力大仙
前朝奇书《宗镜集录》上有一则故事,说道有一年夏天西陵郡城大雨瓢泼,冲倒了许多房屋,城中更是危墙林立,有一名修道者路过此地,走至一间瓦房前,忽然停住脚步,不再向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随行的小徒弟,眼见师父如此,发问道,师父为何停下。
道人垂首答道,为师不见不闻,知觉前方有险。
一语未必,前方的瓦房忽然哗啦啦的坍塌成片。
吕光脑海中蓦然闪过这则幼时阅览过的文字。
他心中讶然,难道神窍忽开之后,会有如此神妙。神魂修道,修到至深境界,确实可以前知世间诸事。但吕光刚入道门,自然没有这般能耐。
然而,刚才他在睡梦之中,念头中腾起一种强烈的直觉,使得他的心神极度不安,才会顿然从梦中醒来。
再者他刚刚引得神光入窍,余韵未消,念头茁壮,才能偶然间进入到这种玄之又玄的境界,虽只一瞬,然而吕光也紧紧抓住了。
“走!”
吕光神色凛然,立刻决定,他转身回殿,收拾东西。
今日经历了许多奇异诡事,他格外谨慎,他自知现在神窍打开,步入道途,更是为监察卫军所不容。
……
月色渐渐隐去,黎明前的黑暗,比浓墨还要黑。
罗克敌摸着手中的雁翎刀,神色阴森。他带了五名银甲护卫,个个都是平日里与自己交好的兄弟。一行六人,纵马飞驰,半柱香的功夫,从山下奔来。
这是新任监察使给自己下达的第一个命令,罗克敌十分慎重,没想到……却突遇波折!
“大哥,殿中搜遍了,不见人影。”
“这小子真是个机灵鬼,跑了!”
“哼!那少年看上去与老头关系匪浅,不会冒然离去的。况且大人白天说的很清楚,只要他乖乖带我们进山,是不会再为难他们的。”几名护卫举着火把,在殿中四处搜寻,罗克敌余光一扫,看见地上的铺盖,他伸手一摸,“咦?尚有余温,给我四处搜!”
“烧了!”
罗克敌目光犀利,率先离开破庙。
几名护卫,一听纷纷将手中火把扔在桌案铺盖上。
“分头察看!”
罗克敌吩咐手下弟兄,他脸上的表情宛如初冬的寒霜,满是严峻。
不一会儿,熊熊大火,在山上燃起。
吕光趴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纹丝不动,他双目中射出滔天怒意,这些监察卫军果然是来焚毁佛庙,杀死自己的!
适才他心绪难宁,刚要出殿下山,不料这几人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山道袭来,吕光唯有先躲在庙前这茂密的高树背后,暗中观察。
这些监察卫军全是修真者,耳聪目明,稍有风吹草动,就了然于心,因此吕光不敢妄动。
“大哥,这儿有脚印!”一名护卫军高声喊道。
火光冲天,如同白昼。这名银甲护卫仅离吕光一丈之远,他藏无可藏。
吕光身形一动,向着山中密林飞速奔去。
“哪里跑?追!”罗克敌瞪大眼睛,看见前方树林间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他魁梧的身躯灵活至极,宛如一条游动的草蛇,快若闪电,贴着草尖,竟是一纵数丈。
吕光回身一看,几名银甲护卫径直向自己冲来,已近在咫尺!
此刻,已是绝境,无处可逃!
……
“噗!”
黑夜,黑刀。
黑夜包裹着刀,刀连着肉。
吕光痛哼一声,脚下一软,身子摔倒在冰凉的草地上。
刀光一闪!
吕光看到自己肩膀处,血流如注。
滴滴鲜血将落叶染成暗红。
吕光双手撑地,满面恨意,他凝望着身前监察卫军,瞳孔紧紧收缩。
罗克敌踱着脚步,向吕光徐徐走来。
一步。
又一步。
每靠近一步,吕光的面色便苍白一分。
死,并不可怕。
但,吕光又怎能轻易死去?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中州吕氏……还需要自己去拯救;那当年封印自己气海,夺走自己气运的靖道司司主,还须他亲手去复仇。
人杀人,强者欺凌弱者,这岂非是天经地义?
他不能死,也不想死。
他要变强。
他也要成为强者!
“少年,我与你无仇。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呵呵,别不甘心,认命吧!”罗克敌望着兀自在血泊中挣扎的吕光,神色不屑,冷笑道。
山风骤然变得喧嚣起来,树叶簌簌作响,连绵起伏,整个山林仿佛变成了一片波涛汹涌的黑色海洋。
此刻的吕光岂非也正如那飘浮在汪洋大海上的孤舟一般?
身似浮萍,命不由己。
在等待暴雨狂风的处决。
吕光面前的庙宇火焰滔天,肆意的火光将幽暗的夜空染成了一片血红,就如同他肩膀向外渗出的鲜血一般。
罗克敌挥起手中的雁翎刀,就要向吕光再度砍去!
黑暗中,一道白影如秋风吹拂,向那只举着死亡之刀的胳膊吹去。
罗克敌走动的身躯,突然定住,他只觉身体一轻,像是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
“砰!”
等到他回过神时,他的脚下忽然多了一条胳膊,那断臂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刀。
“大哥,你的胳膊……胳膊……”
一名银甲护卫大惊失色,吓得魂飞魄散,吞吞吐吐的说着。
很奇怪,罗克敌知道这是自己的手臂。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许是手臂脱离肩膀的速度太快,快的让他感觉不到痛楚。
鲜血自他肩处,汩汩流出。
罗克敌没有发出惨痛的叫声,更没有露出惊骇的面色,他紧紧的盯着密林深处。
“是谁?”
“滚出来!”
“敢暗箭伤我大哥!”
几名银甲护卫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们聚拢在罗克敌身旁,似乎这样就可以使得他们心中的恐惧减去几分。
风声呼啸,红烟滚滚。
树林里,缓缓飘来一道白影。
吕光忍住疼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即便**受伤,但神窍之中的念头仍然是活跃万分,他最先看见,那道白影竟然是一头猛虎!
一丈之长的白色猛虎,通体银白,白色的虎皮紧紧的覆盖在其周身,荡漾着一圈圈淡银色的波光,它额上的道道白纹,交缠在一起,组成一个‘王’字。
虎,素有百兽之王之称,凶猛有力。
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这头白虎行动间,虎虎生风,赫赫生威。
当年吕光在秦岐山脉中流亡数月,自然也是遇到过一些老虎,但那虎兽多是数尺大小,断然没有这般巨大的躯体。
白虎瞬间靠近,它的双眼呈赤色,处处透着灵巧和诡异,就像是人的眼神一样。
白虎其身白光四溢,瞳孔却闪着红芒。
“赤睛白虎!”
罗克敌捂着肩膀伤处,倒吸一口冷气,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兄弟们,速走!”
吼!
一声虎啸,山林震颤。
在罗克敌几人准备退后之际,那白虎一双赤瞳死死的盯着他们。
还没等他们做出动作,白虎庞大的身躯纵身向前,尾巴一扫,竟是刹那间将几人掀翻在地!
虽然隔着数丈的距离,但几名银甲卫军居然丝毫无力反抗。
罗克敌到底是遇事不乱,他身法奇快,身形晃动,竟是暴退数十丈,尔后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虎有虎啸,犹如雷鸣!
几声长啸间,这头白虎,血盆大口一开一合,挥动虎爪,将倒在地上的几名护卫,竟是一个个生吞入肚!
“哦?罡气大成?小小的修真者居然还有如此保命手段。”那白虎尾巴摇动,一双赤瞳凝望着罗克敌一闪而逝的身影,它的双眸中散发着幽幽红芒,却是忽然之间口吐人言!
……
山雾缭绕,朦胧而静谧的林间一虎一人,遥遥相望。
场面异常诡异。
“妖怪?”吕光背靠大树,惊异不已。
“我不是妖怪,我乃修道鬼仙,名为虎力大仙。”白虎说道,“你不用惊慌,我见你刚刚开窍,进入道门,不忍你命丧修真者毒手之中,所以才出手相救。”
“鬼仙?”
吕光身躯一动,想要靠近白虎几步,陡然间他感到肩膀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连忙撕开衣服,将伤处包扎,制止鲜血继续流出。
吕光今夜研读《白骨流光观想篇》,其上就提到了‘鬼仙’一词。
他知道,神魂修道到达一定境界以后,便能够阴神显形,夺舍转生,此境是为鬼仙!
只是……禽兽也可修道到达此境吗?
吕光闻言,暗自思忖。
“你勿要大惊小怪,天地玄妙,非常人所能理解。”
白虎双眸微动,察觉到吕光惊讶的神色。
它侃侃而谈:“世间万物,皆可闻道开窍,修道成仙。花有花语,人诉人言,我自然也能学习你们人类语言,今夜我神魂显形,神游至此,也算你我一场缘分。”
“显形?”吕光惊诧连连,不过他也不再担忧有性命之虞,暗暗出了一口气。
“怎么,你连显形都不知道?你难道没有师门?”白虎问道。
吕光苦笑,唯有苦笑。他自然明白修道之路无涯无际,如若没有名师指点,单凭自己,绝对是瞎子探路,两眼一抹黑。
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这头‘虎力大仙’,对自己似乎颇有善意,故而诚意满满的说道:“望先生指教。”
“修道一途,首重师门传承。如今天下修真者把持神器,占据主流,数百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屠戮我道门中人。”
吕光知道大周立国以后,定下焚经灭道的政策。这三百多年,大周王朝不断的捣毁佛庙、屠戮道观,让人不再信仰仙佛,修道传承也几乎断层。
若非他自小家学渊源,有幸从前朝典籍的纪录上,得知那个曾经道门林立的时代,确实存在过,否则他真怀疑这修道成仙一说,是世人杜撰出的无稽之谈了。
他继续听了下去。
第七章 修道难,难于上青天
夜幕下,绵延不绝的群山间格外宁静,只是群峰耸立的秦岐山脉中,岑天巨树纵横交错,静谧之下,透出一种肃杀之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夜色如墨,薄雾笼罩下的一片密林深处,有一丛跳动的篝火,忽明忽暗。
噼里啪啦!
枯木黄叶燃烧时散发的火光,照亮了吕光专注的面庞。
他身旁盘卧着一头白虎。
正是那头自称‘虎力大仙’的修道高手,赤睛白虎。
“修道之境,重重如山,险象环生。欲要超脱成仙,非得是经历万般修炼。我韩千帝修道三百年,终至夺舍转生,位列鬼仙。然而,想要再进一步,却是难上加难了。”白虎语气悠然。
韩千帝!
吕光闻之,顿觉一股霸气袭来。
他现在才知道,这头赤睛白虎,是这位修道高手阴神出壳,幻化显形在猛虎肉身之上。
“众生疾苦,轮回不休,万物为了超脱生死,永恒不朽。于是亘古以来,世间便流传着两大类修行法门。其一为元气修真,称之为气功,以肉身为容器,承载天地灵气;其二就是神魂修道,称之为道术,而修炼道术的第一难关,就是神窍中生出神魂!”
“神魂?”
吕光瞪眼双目一亮,如此说来那《白骨流光观想篇》一定是一篇修炼神魂的无上道术了,否则自己断然不会如此快速的开窍入道。
“对!这就是修道第一境,神魂十重:开窍,灵光,阴神,入定,出壳,夜游,日游,显形,夺舍,神魂。每过一重,便能生出诸般不可思议之妙。”
“修道第一境?”
吕光一怔,既有第一,便有第二,他等着白虎继续讲解。
然而,茫茫夜色之色,这头白虎,却是用一双赤瞳默默凝视着天边那几颗闪着清光的星星。
“那第二境呢?先生。”吕光疑惑道。
白虎‘韩千帝’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将视线定格在莽莽群山中,望着远方起伏不断的山林,看了半晌,才说出一段令人难以理解的话。
“神魂本是念头所聚,乃修道者本命神魂,身外化身,怎可毁去呢?如果毁去,不就会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吗?到底怎样才能成就神魂圆满,步入第二境呢?几百年来,道门凋敝,神魂高手无一幸存,道术传承也几乎断了。没有名师引路,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白虎语气低落。
许久之后,他赤瞳中蓦然放出一道红光,身躯一震,纵声狂笑道:“天意使然也罢,前方纵是无路!我韩千帝,也要闯出一条通天大道。只要有我韩千帝在。道,不消!”
“道,不消……”吕光拍掌佩服道,“好一个道,不消!”
……
山下边城,有间客栈。
灯火通明的楼上客房内,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低声交谈,似乎在密谋着某件大事。
“师姐,多谢你来助我。那赤睛白虎乃白虎一族的异兽,本体杀伤力极大,很有可能已修炼成妖!单凭我一人,确实不太好对付它。有了师姐,这次足有十成把握了!”男子高兴的道。
“那赤睛白虎乃是不世出的虎中王者,浑身都是宝。尤其是那虎脑,炼制成丹,对我修真之人,裨益甚大。只是那虎头峰,在秦岐山脉内围,位置不明,若是我们这样埋头苦找,不知得浪费多少时日。”
“时间不等人,这赤睛白虎我势在必得。唯有如此,我才能快速突破境界。还有三年,就是十年一次的‘桃园会’。这次……我誓要扬名天下!”青年男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秦骄,真不知为何你会对那天婵如此痴心,只怕你即便获得‘桃园会’第一,那天婵孤傲冷漠,恐怕也不会对你假以颜色……”
说话间,房门突然打开,从外闯进一个断臂壮汉。
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去山上破庙追杀吕光的护卫长罗克敌。
这对男女同时一怔,相望一眼。
“怎么会这样?”
秦骄身为一郡监察卫军的监察使,执掌数百修真强者,喜怒从不面露于色,可是当他看到罗克敌身上的鲜血之时,眼中还是露出了许多惊异。
“赤睛白虎!”罗克敌面色苍白,一手捂着断臂伤处。
秦骄眼中寒光迸发,他刚才吩咐罗克敌速去山上将那少年杀死,不想却是这个结果。
“那少年呢?”
“秦大人!属下一行六人,一路飞驰,将佛庙焚烧,本已擒拿住那少年了,不料在属下正欲将其格杀之时,那赤睛白虎,陡然现身,几个呼吸之间,就将我们击倒……只有我逃了回来……”罗克敌心有不忿,他断臂如此明显,这监察使大人,竟然对此一点不问。
秦骄的面孔很冷,英俊的面庞上那种淡然的神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狰狞阴狠之色,听到没有将那少年杀死的消息后,他的心中蓦然窜起一股无名怒火,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般愤怒。
“你细细讲来。”
站在秦骄身旁的青衣女子,在听到赤睛白虎四字时,漆黑的眸子蓦然一亮,她淡声说道。
罗克敌强自镇定,叙说着刚才在废庙前追杀那少年吕光时的一幕幕场景。
青衣女子心中虽有猜测,但听完罗克敌讲述的惊险景象时,美眸中终是露出了一丝疑虑,她思考良久,平静的说道:“师弟,此时进山,也不一定能马上寻到那赤睛白虎,看来须要禀报师门,以备万全之策,才能一击成功。”
……
篝火将要燃尽,山峦间雾气蒸腾,寒意入骨,东边露出一抹鱼肚白,天要亮了。
“前辈,您道术精深,傲气凌天,以鬼仙神通,阴神夺舍,可以说是毫无性命之忧。按说应该逍遥自在。怎么看上去,似有心事。”吕光见白虎良久不语,发问道。
“你有所不知。每一次阴魂夺舍,都会十分损伤神窍中苦苦凝练的念头,可谓是损人不利己。眼下我施展道术,幻化显形在我同族虎躯之上,还不算太耗心神。”
韩千帝顿了顿道:“因此,我才会历尽千难万险,投胎成人。因为世间所有的修行者,无论修道修真,都有三灾大难!而唯有人身,才有一线生机,能够躲过三灾。”
“三灾?”吕光听见这个词,眼皮一跳。
“雷、火、风,三灾利害,性命攸关。多少修行人,一朝成飞尘。”
白虎沉吟良久悠悠叹道。
“修真修道,乃夺万物造化,为天地所不容。”
“修行初始,天降雷灾击你,须要不见不闻,预先躲避,躲得过,寿增百年。”
“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雷地火,而是‘真火’,自本身涌泉穴烧起,直至头顶百会穴,把苦修之功,一朝化为灰烬。”
“再过百年,又有风灾吹你,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烈烈罡风,唤做‘阴风’,自心窍吹出,过百窍,穿丹田,终至五脏六腑,念头、肉身皆消,躲得过,成仙为圣。”
吕光听的心惊肉跳,惶恐不安。
雷灾。
火灾。
风灾。
三灾降临,生灵寂灭。
一旦开始修行,任谁也无法例外,唯有寻得妙法,施展道术、气功,才能逃过幸免于难。
原来步入道门,并非一帆风顺,还要经历如此磨难,才能得享神通自在。
白虎望着吕光微微皱起的眉头,笑道:“这三灾虽然厉害,但只要道术精进,也不是无法躲避。你刚入道门,还是一步一个脚印,踏步向前。莫要心生惧意,停滞不前。我三百年苦修,无畏无惧,你如今才是蹒跚学步的婴儿,还早得很呢。”
吕光听到白虎略带关切的话语,生出一丝亲切之感,感激的道:“多谢前辈!”
白虎‘韩千帝’似乎颇感欣慰,继续说道:“修道之人,极重缘分。今夜我神魂出游,偶遇到你,实为一段善缘。”
“前辈适才所言,为我拨开云雾,我刚入道途,苦无名师点拨,所知甚少。”
吕光谦逊有礼,语声真挚。
“先前我在旁暗中观察你许久了。你心智坚韧,遇事沉着,更对我不怕不惧,泰然自若,拥有读书人的气节。这份胆识、心思,比之大部分人都要强的多。眼下,我正有一事,想拜托于你。”
吕光听闻此话,脚步一正,目定神凝,忍着肩膀的疼痛,双手抱在胸前,拱手道:“不知前辈有何事吩咐?”
“我能闻道开窍,修炼成妖,成为鬼仙,这也多亏当年有得道高人能为我日夜讲书说理。”白虎接着说道,“我白虎一族,世代居于这秦岐山脉中,如今却所剩无几了,能修炼成妖,化为人形的白虎,更是万里挑一。因为要使草木鸟兽,神窍打开,非得是有修道者在旁昼夜不休的讲道!”
吕光一愣,万物皆可修道,这他是知道的。
只是说书讲道,就能使生物生出灵智、神窍打开一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不免好奇。
“我看你是个读书人,正想请你为我白虎一族,讲经说道。”白虎‘韩千帝’望向远方那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峰,赤瞳中闪过一抹温柔。
那座山峰,是他的故乡,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峰似虎头,故名虎头峰。
第八章 下山
篝火渐渐熄灭,东边朝阳已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山风如同少女温柔的双手,轻柔的拂动着群山。
这一天一夜吕光经历了太多诡异之事,他仔细聆听着白虎的每一句话,修道……这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新奇。
开窍,灵光……修得神魂,位列鬼仙。
神魂十重,每一重所产生的玄妙,都使得吕光无比向往。
但最让吕光惊讶的,还是在听到白虎‘韩千帝’这番话后。
人给禽兽讲书说道?
吕光闻言微惊,没有登时答应。他迟疑着道:“承蒙前辈抬爱,但我初入道门,境界卑微,又如何能够讲经说法呢?”
“况且……”
“修道者讲究的是一往无前,痛快淋漓!有话直说。”看着少年有些疑虑的表情,白虎‘韩千帝’有些不悦的道。
吕光终是觉得不能就这样匆匆离去。
他自知身份敏感,自己目前实力微弱,天下十九州,纵然广大无际,也断无他安家立命之地,再者邋遢老道素日待他不薄,更不能放任不管。
他犹豫再三,终是实话实说道:“那监察卫军逃走一人,断了一臂,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他们还抓走了与我在佛庙相伴度日的一位修道人,将其囚在山下城中大牢。”
“哈哈……我当是什么难事。正好我也要去城中采办些一应用物,就顺手帮你了解此事吧。”白虎‘韩千帝‘呵呵笑道。
“如此甚好。”吕光心中安定了下来,向白虎施了一礼。
“待我幻化回本来面目。”白虎‘韩千帝’赤瞳一闪,虎口微张,林间顿时升腾起朦朦红烟。
红烟消散,那巨大的赤睛白虎已是消失不见,转而站在原地的却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吕光瞪大眼睛。
眼前这个男子剑眉星目,气质高贵,那种孤傲凛然的味道在他身上展现的是淋漓尽致,像是常年身居高位的贵族子弟。
“道术玄妙,竟是可以随意变化?”吕光喃喃说道。
“此非变化之术,乃是我神魂念头幻化而成,迷惑人的念头而已。你还没有开具法眼,所以被我迷惑。我本体远在离此数百里的西陵郡郡城之中。这是我三百年苦修,投胎转世在俗世的躯体。”
“幻化之象……”
吕光点点头,昨夜他与韩千帝纵谈一番,也知晓修至神魂第九重夺舍一境,便能阴神念头脱离肉身,投胎转世。
“光阴荏苒,转眼已二十七年了,还是这人身舒服。红尘俗世,最是易生心魔,难怪那九尾狐仙会贪恋人间繁华。”韩千帝伸了个懒腰,长吁一口气,幽幽叹道。
吕光留心,二十七载,那这白虎‘韩千帝’也不知投在何家,观他现在面目器宇不凡,雍容气派,定然也不是寻常百姓人家。
“九尾狐仙?虎力大仙?”吕光也看出韩千帝心生感慨,他侧耳倾听,心中暗想,看来这天下十九州,像他这样的道术高手,也并不是绝无仅有。
韩千帝看到吕光身子单薄,衣衫破旧,开口说道:“我们速速下山进城吧。我阴神出壳,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你一夜未眠,精神萎靡,想必也是饥饿难耐了。”
说到吃食,吕光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
确实,一天一夜滴米未进,又吹了一夜冷风,如非危机不断,强撑至此,恐怕立刻就得病倒。
咕咕咕~~
吕光饥肠辘辘,肚里发出一阵叫声,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哈哈!人身最是奇妙,也最是脆弱不堪。那监察卫军,甚是难缠。未免多生事端,你就暂且化成我的小厮吧。”韩千帝爽朗开怀笑着,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包袱,递给吕光。
吕光接在手中,打开一看,青衫小帽,却是家丁杂役的打扮,还有一张精巧逼真的**和一些银两。
……
山下边城。
青溪城。
这座小城面积不大,但在西陵郡极西之地,属于大坤侯国云州管辖,更是西出关隘,通往西秦侯国的必经之地,因此这里人口颇多。
此刻虽天色尚早,但街上小贩却已纷纷出摊。
大街上,热闹非常。
“包子,刚出笼的新鲜肉包子。”
“炊饼。不酥不要钱。”
“公子,您来碗羊汤?暖暖身子。”
一个白衣翩翩的青年公子,玉佩及膝,身后跟着一个眼神明净的小厮。
那小厮每路过一个摊位,眼中的光芒就增加一分。
“这城中最好的粥铺在哪?”白衣公子向一位小贩问道。
“喏,拐弯儿就是,万兴粥铺。”
小贩满脸羡慕的看着华贵非凡的青年公子,笑呵呵的说道。
那万兴粥铺的莲藕肉馅儿的包子,最是诱人,每日都是快马扬鞭,从扬州运来新鲜莲藕,一屉半两银子呢,抵得上寻常人家吃二十顿了。
吕光眼睛更亮。
万兴粥铺的包子,他曾有幸吃过几次,真是美味无比,比之年少时他在京都洛阳三味居吃的也不遑多让。
“这人是谁?外地来的。”
“还能是什么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呗!
“还别说,咱们这边城别看穷乡僻壤,路过的大人物可真不少,昨天西陵郡城的监察卫军……”
周围小贩议论不止。
……
白衣公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来到一栋楼前,他抬头一看,黑色牌匾上,写着‘万兴粥铺’四字。
这里是边城最大最好吃花费最高的粥铺。
“二位~~楼上请!”小二眼力劲儿十足,眼见白衣公子身着绫罗绸缎,他更是卖力的吆喝道。
此刻,粥铺生意正旺,一楼宽敞的大厅,已坐满了人,熙熙攘攘。
肉香、粥香、女人身上的胭脂香,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让那小厮不禁食指大动。
楼上更加宽敞,白衣公子和青衫小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正对街市。
“坐。”白衣公子向身后的小厮示意道,“你想吃什么,随意点来。”
小二有些嫉妒,一个下人也可跟主人同桌共餐,这可比我的命强多了!
“一屉冬笋酱肉、一屉莲藕鲜肉、一屉猪肉大葱……”小厮也不客气,一点儿也不陌生。
白衣公子看着吕光笃定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
他心中突有所悟,暗暗想道,人不愧为天之骄子,智慧无穷无尽,饿了便造出美味吃食,困了又打造出精美牙床,冷了便建造出美轮美奂的琼楼玉宇。
“好嘞!您二位稍等。”
小二擦了擦汗,这小厮点的还真不少,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托生,跟山上废庙里那一月来一次的教书小先生一般无二。
小厮凭栏俯望,街上行人如织。
一年多来,这边城集市上的人,大多与他相识。要他就此离去,还真是有些恋恋不舍。
不一会儿,一屉接一屉的包子上了桌。
“快吃吧。”白衣青年公子,笑声道。
吕光闻言心中一暖,饿了一天一夜。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让他动容的了。
“你们听说了没?昨夜郡城的监察卫军,把山上的佛庙给烧了!”
“适才我家虎子去上早课,回来给我讲了。那么大一间佛殿,都化为灰烬了。”
“哎!可惜了。那小先生虽然心思多了点,但素日待人是极不错的。”
“我看没这么简单。听县衙班头说,那邋遢老人,是个修道者,正关押待审呢。好多监察府的人看着,马上就要当街处斩呢!”
“不会吧?就那老者还会修道?”
正吃着,旁边一桌的客人在低声交谈。
吕光自从神窍打开之后,耳目变得极其聪敏,他留意听着。
白衣公子眼睛一动,淡声道:“把帐付了,我们走。”
刚才韩千帝,也不知从哪变出许多银钱。
吕光随身装在包袱内。他从中摸出一锭银子,足有数十两,放在桌上,道:“不用找了。”
吕光想起自己一年来都省吃俭用,日夜为生活所迫,此时这般奢华,他不禁一笑,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他步入道途,将这银钱,看的也没那么重了。
……
青溪城,县衙大牢。
“是罗护卫长!您不安心养伤,怎么来这大牢了?”一名银甲护卫望见来人,他神情有些恍惚,看不清罗克敌的脸,他只是觉得来人就是罗克敌,他赶紧上前几步,躬身说道。
‘罗克敌’身材魁梧,银色盔甲紧绷绷的罩在他的身上。
尽管他已断了一只胳膊,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瞧他。
这队护卫军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罗克敌身为一队监察卫军的护卫长,手上不知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罗克敌’的眼睛紧紧眯着,细如一片柳叶,冷冽的目光从中溅射出来,他盯着牢房内的那位老者,冷声道:“监察使大人令,这老叟,私学邪法,带回郡城,斩首示众!”
‘罗克敌’站在黑暗的牢房内,犹如一个挥舞着镰刀的死神,浑身杀气逼人。
“斩首?”
牢内的一位老者,在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像是忽然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犹如木石,全身凝住,一动不动。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滴了下来。
第九章 死别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老者神色慌张。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人越老,越怕死!
他自然也不例外。
‘罗克敌’寒声命令道:“速速打开牢门,我要将此人先行带回郡城。”
“是。”
“咔嚓!”
牢笼的铁门,打开了。
“将锁链去了。”‘罗克敌’再道。
一旁的银甲护卫怔了一下,有些奇怪,但还是遵命将老者的锁链给打开。
“走吧。”‘罗克敌’背着一只手,率先向外走去。
邋遢老者被那个随罗克敌一起进来的银甲护卫押着。
一行三人,出了大牢,走街转巷,一路向西,没过多久,就走至边城郊外。
老者心中万分奇怪,只有这两个人押送我,也太儿戏了!况且,这方向也不是通往西陵郡城的,向西乃是去往秦岐山脉,西秦侯国领地。
“道长!”
“你是?”邋遢老道还没反应过来,望着眼前的‘银甲护卫’,神情懵懂,他只觉此人声音十分熟悉,“吕……吕光?”
走在前面的‘罗克敌’转过身来,口中念诀,老道只觉心神一阵恍惚,双眼微闭,再睁开时,眼前便站着一个青衫少年和一个白衣翩翩的青年公子。
“吕光?是你!”老道喜形于色。
……
“传监察使大人令,将牢房内的那老叟,就地格杀!”
罗克敌一夜未眠,处理完断臂伤口之后,他便陷入了对那赤睛白虎的无尽恨意之中。他堂堂一名护卫长,掌管着二十人的监察卫军,居然丧失了一条胳膊,这让他以后如何修炼气功,更上一层楼。
都是那少年……还有这老家伙!
一想到差点儿命丧昨夜,他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
幸好,秦大人英明果决,也不用等将那老叟带回郡城审讯了,管他是不是修道者,格杀勿论就完事了,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罗护卫长,刚才你已经将那老者带走了啊?”一名银甲护卫望着刚刚离开大牢的罗克敌,十分诧异的说道。
“什么?!”
罗克敌膝盖一软,差点儿没栽倒在地。
他听完看管大牢的几名护卫将刚才之事讲述完毕后,脸色极度阴沉,咬牙切齿的道:“是修道者施展幻化之术,迷惑了你们的念头!”
“幻化?迷惑念头?”
“不会吧!咱们可是修真者啊!灵气充盈,心念端正,怎会受邪道迷惑?”
“你们知道个屁!一般的修道者,阴神幻化,不过是迷惑一些没有见识的村妪山妇,但道术高深之人,别说迷惑你们,就连是我也难以分辨真假!”罗克敌气急败坏的骂道。
几名银甲护卫,听闻此话,均是默默无声,大为失色。
罗克敌恨恨的看了几名护卫一眼,转身出了大牢,纵马狂奔,一路回到客栈。
……
秦骄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要养足精神,以应对那赤睛白虎,昨夜他听了师姐之言,没有冒然进山。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但小心些总归是好的,他自视甚高,不能轻易返险,自然是要将一切都安排的稳稳当当。
他在等,等师姐从师门中带来的那把剑。
有了那把剑,他就没有一点儿后顾之忧了。
啪啪啪!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门外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秦大人,大事不好了。有高人用阴神幻化,迷惑了牢中护卫,将那道人救走了!”
秦骄面无表情,冷声道:“进来。”
罗克敌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仔仔细细。
秦骄听完,点点头道:“追!他们定然是往山里去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小小的修道者,竟敢出来迷惑人心,该死!”
他面色阴晴不定,吩咐道:“走!带上所有护卫。有可能就是昨夜那赤睛白虎所为。”
罗克敌应声称是。
……
郊外,山下。
白衣青年看着面前二人团聚的情形,面露笑容,他望着东方朝阳,淡声道:“时辰到了。我阴神要回归本体了。”
说罢,红烟骤起,那白衣青年在烟雾中慢慢消失。
烟消云散之后,原地只剩一只猫咪大小的老虎,毛色如玉。
吕光只听得脑海中浮起一道虚无缥缈声音,直入他神窍念头之中:“你跟着小白,它自会带你去往我族圣地虎头峰。我有要事须办,过几日再去看你。”
吕光明白,那虎力大仙‘韩千帝’此刻已阴神离去。
他好奇的看着草丛上的白虎,原来这才是昨夜那‘赤睛白虎’的本体,他已经知道,没有打开法眼的修道者,无法识破幻象。
白虎蜷缩在草上,浑身雪白,脑袋圆滚滚的,一双红色眼睛中透出无尽灵光,它‘噌’的一下,厚厚的脚垫在草上一点,顿而窜到吕光肩上,尾巴翘起,还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这……
吕光讶异,这白虎好像通晓人性,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它实在太过娇小,圆圆的一团,身子比普通的猫咪还要小上几分。
“小白?”吕光想到韩千帝称呼的这只白虎的名字,下意识的说出口来。
只见这白虎胡须微颤,竟是不住的在点头。
“唔~~”
白虎葡萄大的赤瞳中流露着灵动乖巧之意。
“你是猫还是虎啊?”吕光哑然失笑道。
……
邋遢老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瞪了吕光半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没想到,才仅仅分别一日,吕光就有这般奇遇。
看刚才那白衣青年,一定是道门高手。不过,他和吕光是怎么相识的?
邋遢老道自己攥着那本《白骨流光观想篇》,苦苦思索了将近三年,却是才堪堪开窍步入道门,吕光居然一夜闻道开窍。
羡慕。
老道异常羡慕,但也为吕光真心感到高兴。
“道长,我们得速速离开此城。这是那本经书!”吕光取出包袱,将那本道书递给老道,他心知此书乃是修炼神魂的无上道术,但是他仍旧打算将其物归原主。
老道将那道书推到吕光手中,他摇了摇头道:“这道书我看了三载有余,却是没有半点寸进。你一夕闻道开窍,可见是修炼道术的天纵之才,还是你拿着罢!”
老道恳切至诚的语气,让吕光大为感动。
他与老道相识仅仅一年,虽说在山庙中相伴度日,有些患难与共的意思,但还远没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要不然老道也不会瞒着自己偷偷观摩这本道书。
不过吕光也可以理解,靖道司对修道者刑罚严厉,一经发现有人修炼经书道义,就会凌迟处死,死无葬身之地。
吕光眼见老道赤诚之心表露无遗。他倒有些惭愧起来,毕竟他的身份来历,向老道隐瞒了那么久。
“道长……我…”
吕光心里这般想着,只因去年的那场惊天变故,使得他年少的心灵,对任何人都是暗暗防备。
但老道这时被吕光从牢狱中救出,真心换真心。因为如此珍贵的道书,是无论用多少金银财宝,都换不来的。
这可是修炼神魂,能窥探长生之谜的无上道书啊!
邋遢老道呵呵一笑:“赶紧收起来吧,忘了告诉你,这本道书并不是完整的。当年我偶然之际寻得,这本应该只是其中一册……”
正说着,吕光肩膀上趴着的小白,忽然睁开眼睛,赤瞳中迸射出点点红芒,它低低的吼了声。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吕光登时反应过来,向对面密林望去。
尔后只听得秋风呜咽,枯叶泛黄的山林间,隐隐有嘶鸣马声传来。
“道长,快走!”吕光突然大声吼道。
秋阳明媚,风吹叶动,电光火石间,一根在阳光下泛着寒芒的箭矢,带着破空之声,飞速袭来!
嘭!
箭!
箭尾犹在震颤!
箭矢没入一颗树上,羽箭嗡嗡的抖动不停。
看着钉入树干尺许的羽箭,吕光与老道二人纷纷身形闪动,但这速度已经超越了肉身极限的力量,可箭来的更快!
吕光只觉背后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甚至几根飞箭还擦着他头顶的发梢,以迅雷之势,倏然驰过,他本来昨夜就肩膀受伤,这时跑动间,挥动双臂,疼痛难忍,身法也是没有常日那么灵敏。
嘶!
几根断发在阳光下随风飞舞。
“吕光……小心!”
邋遢老道在吕光身后,眼见一支冷箭,闪电般破空射来。
他拖着老迈的身体,奋力向前一跃,这速度甚至超越了虎豹,谁也不知道他的力量从哪涌来。他只知道,要挡住吕光。
噗的一声闷响。
吕光飞奔的脚步霍然停下,他回身看到老道捂着胸口,鲜血自他眼中、口中、鼻中,一齐往外涌出。
老道直直的倒在吕光怀中,鲜血汩汩,自他胸口流出,他的眼神绽放着最后一丝神采,像是想起了人生中最令他记忆深刻的美妙记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着道:“吕光,快走……快走,我章渝一生凄苦,本想寻仙访道…记得…记得帮我去秦山郡城墨家……墨家、墨、墨小**,她是我孙女儿……小**……”
吕光蹲在地上,看着气绝身亡的老道,他眼眸通红,转头怒喝道:“靖道司!”
无数箭矢眨眼即停,老道的鲜血将草丛染成一片紫色。
哗哗哗!
不消片刻,射出羽箭的人,就已奔袭至吕光身前,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均是身着银色盔甲,阳光照耀其上,散射出冷冽的寒芒。
就如同吕光现在的眼神一般!
那为首的银袍公子,正是云州西陵郡监察卫军的统领,秦骄!
秦骄骑着高头大马,他低头俯视着这青衫小帽的少年,眉毛耸动,淡声道:“跑?你们逃不出我的掌心。”
第十章 逃出生天
秋叶翩跹而落,几片泛黄的枯叶,盖在邋遢老道直勾勾的眼睛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吕光没有动。
他抱着老道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蹲在地上纹丝不动,但他心中的杀意却有如江海翻腾,波浪滔天!
青鬃马背上那颐指气使的银袍青年,就是昨日突来山庙的监察使。
“靖道司……靖道司……靖道司!”吕光双目通红,转头盯着那青年,嘴唇微微颤抖,不住的重复道。
秦骄骑在马上,原本风轻云淡的脸庞上,蓦然显现出层层寒意,他目光灼灼,阴声道:“果然如此。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我就说你们一老一少,蜗居在这边城小庙,十分奇怪,原来却是修道者!”
“你师承何门?是青峰观?金禅寺?”
“昨夜那赤晴白虎身在何处?”
“刚才是谁救了这老道?”
“给我从实招来!本公子让你死个痛快!”秦骄连连发问,步步紧逼。
吕光沉默不语。
“大人,跟他废什么话,让我一刀结果了他!”罗克敌与其他银甲护卫,将吕光围的是滴水不漏,他心中怒焰沸腾,昨夜丧失一臂,这小子是始作俑者。
他怨毒无比的盯着吕光,他看的出来,眼前这少年最多是初入道门,还不会什么道术玄法,没有威胁。
秦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点头道:“杀了他!”
罗克敌纵身下马,一手拎着雁翎刀,瞬间欺身道吕光面前。
吕光脑海中闪电般转过无数念头,从洛阳到秦岐山脉,再到这边城,十六年间的种种往事,一一浮上心头。
他曾是洛阳吕氏一族年轻一辈,最为惊才绝艳的修真者。
六岁开脉。
……
十二岁练就先天罡气!
儿时,合家上下,视他如宝,捧在手心。
童年,父严母慈,天纵之资,刻苦修行。
那时,在他年幼的认知中,他本以为自己长大后,修成一身玄奥气功,有能力改变家族被幽禁封锁的命运,他也以为一切都会如他所想的那般去发展。
然而,在去年夏天的那个夏夜,从那颗拖曳着金光自天穹坠下的流星出现在府邸之后,一切都变了。
……
吕光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他双目微微闭着,眉头紧蹙着,他很痛苦,只因他有太多的遗憾!
罗克敌一步一步的靠了过来。
死亡的腥臭味道,扑鼻而来,离吕光越来越近!
罗克敌阴笑着。
“呜!”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虎啸,响彻山林!
刹那间,一团宛如圆饼大小的白影,从吕光怀中陡然窜出,在飞行的过程中,那微小的影子,闪着刺目白光,渐渐放大,尔后落在地上时,那白光包裹之下,赫然是一头白色猛虎!
“小白!”吕光目中涌出喜色,怎么把这头赤睛白虎给忘了。
“嗖!”
白虎行动迅速,动作十分灵活,它前爪一伸,将吕光往虎背上一抛。
吕光心领神会,紧紧抱着白虎脖子。
白虎纵身一跃,朝着罗克敌奋勇扑去,它伴着风声,虎爪凶狠有力。
虎爪紧紧抓在罗克敌的脖子处。
“大人……救我……“罗克敌哽噎着求救道。
快!
这一幕只在呼吸之间,快若流光!
围在一旁的一众银甲护卫,皆是面露骇然之色,他们目中均是闪出浓浓的难以置信之色,他们甚至全部愣在原地,没有做出丝毫动作。
罗克敌尽管一直都在刀尖上舔血活命,可那毕竟面对的是人!
此时面对这昨夜给了自己重创一击的赤睛白虎,心中也是涌起万分恐惧,手脚不听使唤。
这白虎凭空冒出,虽然身形比之昨夜的小上几圈,但这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
这白虎瞬息之间一个飞扑,就将自己擒拿抓住。
他此刻断了一只胳膊,身体本就虚弱。罗克敌双脚飞踢,‘砰砰砰!’使出浑身解数,踢向白虎肚皮,不想气力却是仿若泥牛入海,毫无用处。
刀。
刀也掉在远处。
罗克敌这时根本已无力反抗,他的脖子被虎爪紧紧的攥着,只要对方稍加用力,自己就会气绝身亡!
“赤睛白虎!”与此同时,秦骄最先镇定下来,他声音激动。
紧接着,他双脚一蹬,瞬间腾空站在马背上,手握银剑,飞速向白虎刺来。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灵气波动,从秦骄身上骤然爆出,山林间顿时升起一道道无形的气劲,汇聚在银剑之上,向白虎激射而来!
罗克敌目中露出强烈的惧意,他怕死,他只能焦急的呼喊:“大人……救我。救我!!”
“喀嚓!”
白虎双爪用力一攥,罗克敌脑袋与身体裂成两半,应声而亡!
秦骄神色冷冽,看也不看变成一具尸体的罗克敌,他的身形随着银剑,继续向前!
吕光骑在虎背上,眼见小白一息之间,将这三番两次追杀自己的罗克敌轻而易举的杀死,顿时也长吁了一口气。
但这时眼见秦骄飞驰而来的身影,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神色大惊:“这是……御气!”
吕光立刻觉得劲风扑面,压得他难以呼吸,道道无形气息,好像一把把刀子,割的他脸颊生疼。
“小白,快跑!”
吕光忿恨自己此刻没有实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在眼前发生,他能感觉得到,若是这一剑刺在小白身上,定然使它难以活命。
白虎像是也知道这一剑的厉害,它双爪连连蹬地,连忙向后闪避,退了足有数十丈。
一剑刺空。
秦骄目光闪烁,丝毫不怒,他目中露出更加癫狂的喜色:“赤睛白虎,果真得上天眷顾。单凭肉身,就有如此实力!那我是更加不能留你了,快快束手就擒,为我入药成丹吧!”
“受死!”
秦骄身法一动,这速度竟是比之刚才白虎那速度还要快上几分,他握着银剑,剑光在秋阳的映照下,化为一道道金灿灿的利芒,挟着劲风,再度向白虎袭来。
这一次速度更快,眨眼就要将白虎与吕光一同杀死在剑下。
“吼!”
白虎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它的双瞳鲜红似血,它的白色虎皮上,也瞬时显出一根根细若游丝的红线,紧跟而来的是,它整个虎躯,仿佛变为了一根飞箭!
“噌!”
白虎驮着吕光,身形晃动,化为白光,向着密林深处极速遁去。
周围所有银甲护卫都看到了罗克敌惨死的情景,他们自知实力低弱,竟是没有一人再敢上前去封堵白虎逃窜的路线。
秦骄万万没有想到,这赤睛白虎竟然还有如此逃命绝技,转瞬间,那速度飙升到了极致,比自己的剑,还要更快。
“射箭!”
秦骄大吼一声,一众银甲护卫,纷纷从震撼中惊醒过来,弯弓搭箭,箭矢如瀑,向密林射去。
然而,那白虎跑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羽箭一根根的全部落在白虎留下的脚印上。
秦骄追在最前方,眼看那赤睛白虎只要再过片时,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
“一群废物!”
他狠狠的骂了一声,双腿连环,蹬在草地上,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这一刻,他也使出了全部力量,调动体内灵气,将速度又提高了一分。
但那白虎,却越来越快,顷刻间,竟是化为了一团白芒!
快!
秦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不再像之前那般云淡风轻了,这种挫折,他还是第一次碰到,速度方面,也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
秦骄更怒。
他忽然止住脚步,细长的眉毛下面,那双眼眸中迸射着丝丝凌厉寒光,他遥望着在林间窜动不停的那道白影,深吸一口气。
只见他的身体四周,顿时浮起一层缓缓流动的水雾,如烟似云,将他的身躯包裹在内,他单手执剑,大喝一声:“水云剑气!去!!”
“咻!”
下一刻,那把银剑,剑尖之上,发出一道如有实质的气团,竟是如同离弦之箭,快若闪电的向白虎飞去,尔后那气团在半空中又凝成了一道针芒,似是水滴,挟带着澎湃气劲,直上直下,以雷霆之势,快速射去!
白虎狂奔不停。
它似是也感觉到了身后呼啸而来的危机。
吕光觉得脊背一阵发凉,浑身汗毛竖起,危险!
他一动不动的趴在白虎背上。
“吼!”
伴随着一声虎啸,吕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白虎身躯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吕光回身一看,只见离他三寸之远的虎背上,莫名的出现了一道碗口大小的伤口!
“小白!”吕光大呼。
“呜!”
小白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但它行进的速度,却是骤然暴涨,这一刻,它也知道,唯有跑……只有跑,才能逃出生天!
白影闪动,终是从秦骄的眼中消失不见。
秦骄见自己全力一击的‘水云剑气’并没有将那白虎留下,心中又惊又怒。
赤睛白虎……
还有那少年是叫吕光吧?
你们,你们都得死。
都得死!
秦骄止住身形,向山林眺望,目中浮起深深的寒意。
第十一章 采灵参的小姑娘
山林上空澄净无云,然而秦骄此刻心中却阴雨密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道白影早已彻底的消失在密林深处,不知踪影,他森然冷冽的眸子里闪动着浓浓怒意,他身份尊贵,乃中州世家大族出身,一身气功更是承自中州修真大宗‘云阳剑派’之传。
他从未受过如此打击!
秦骄紧握着手中银剑,剑,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粼粼光芒,冷冽凛然。
他的心也很冷!
元气修真,乃世间修行正道,他自幼便得自家郡府所豢养的供奉门客开蒙授业,七八岁时就已打通任督二脉,开具气脉,纳天地灵气于己身。
炼气十层,他已达到第五层御气一境的巅峰。
此刻眼见吕光这蝼蚁一般的边城少年,不过才堪堪步入道门,竟是骑着那头奇异珍贵的赤睛白虎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这简直就是他修真生涯中的耻辱!
一念及此,他暗下决心,双眸盯着那无边无际的密林,冷声道:“那赤睛白虎是我的!”
……
吕光心有余悸,惴惴不安,他没料到这靖道司中最为常见的监察使,居然会有如此本领,竟是可以施展剑气攻击。
这种境界,在元气修真一途中,被称为:御气!
他回忆着当年跟随父亲修行时的情景。
“光儿,你要记得,气欲足兮身为本!你要想成为修真者,就必须先拥有强壮健康的身体,这样才能开辟气脉,踏入修真一途。元气修真,乃是纳天地灵气为身体所用。炼气十层,层层如山!你要切记……”
那个伟岸的身影,严厉的声音,不断的在吕光脑海中浮起。
那些遥远的画面在吕光记忆中一一呈现,使得他无比怀念。白虎行进间不断发出吼叫,似是痛苦万分,吕光连忙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神,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耳畔风声呼啸,巨木高树在他身后快速倒退着,也不知就这样奔跑了多久,白虎窜动的速度终于是放缓了下来。
白虎慢慢的卧倒在地,再也无力挪动半分。
它似是疼痛难忍,虎躯不住的颤栗,吕光从虎背上跌落至地,他看白虎这个样子,十分心疼,连连呼道:“小白,小白!”
唰!
白虎硕大的身躯,转而又化成了一只小小的‘猫咪’,之前那炯炯有神的赤瞳里,也全然再无半点色彩。它眯着眼,不住的低吼呻訡着。
小白背上那个肉眼可见的血洞,丝毫不见鲜血溢出。它白玉似的背上,只有这个拇指大小的黑洞,这血洞好像蕴藏着无尽黑暗,在向吕光耀武扬威。
吕光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过了片刻,小白像是昏睡过去,不再哀痛吼叫,林间光影绰绰,微风拂动,一片死寂,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吕光抱着身如猫咪大小的白虎,忽然间,山林深处有断断续续的歌声传来,清脆悦耳:
采灵参的小姑娘
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峰
……
她采的灵参须子最长
长得像爷爷的山羊胡
……
清澈透亮的嗓音,在峰峦间飘拂回荡着。
这里已十分靠近秦岐山脉内围了,再翻过几座山峰,就是西秦侯国境内,如此深山老林,居然还有行人?
吕光紧皱眉头,纵目向密林望去。
谁不知秦岐山里的灵参灵
她却不肯尝一尝
盼到回家的那一天
啦啦箩啦啦箩啦啦箩
……
歌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一个娇小身影,蹦蹦跳跳的向他这里走来。
一边蹦,一边唱。
阳光洒落下,红影闪动,离吕光越靠越近,却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
她人很小,扎的头发却很长,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她背着一个大竹篓,那竹篓跟她差不多高矮,把她娇小的身躯整个覆盖住。
她边跳边唱着:采灵参的小姑娘……灵参能治千百病呀。
她就这样从吕光身旁蹦蹦跳跳的走过,竟是像没有看见吕光这个大活人一样。
吕光眼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儿,一晃间就出现在这密林中,心中别提有多惊诧了。
小姑娘,与他擦肩而过,歌声不停,小小的红鞋在落叶上轻轻摩擦着。
女娃红衣飘飘,声音稚嫩中充满童真,但她身上却处处透着怪异!
吕光将小白轻轻的放入怀中,顿时出声呼喊:“小姑娘,你采的灵参是可以治病吗?”
那女孩似是没有听到吕光的声音,她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着。
“小姑娘,我跟你说话呢!”吕光不由得急声道。
那红衣女孩微微转头,双目乌黑,眼珠滴溜溜的乱转,她娇俏的小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嘴里咬着一根白皙手指,模样说不出的可爱惹人。
她很是抱歉的说道:“大哥哥,我早看见你了。”
“咦?小妹妹那你怎么不理我啊?”吕光看到这女娃让人十分怜爱,心中升起一抹柔意。
“师父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小女孩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小妹妹,哥哥不是坏人。我听到你唱歌,你说你采的灵参能治百病?”吕光惦记着刚才小姑娘口中所唱的歌声,小白还不知伤势如何,他也略懂药理,但此地偏僻,苦无灵草妙药能医治小白的伤口。
“嗯!小花看你也不像坏人嘛!你的眼神骗不了我。”
小女孩抬起头,睁大眼睛,她细细的打量着吕光,十分骄傲的拍了拍胸脯,像是也认同了吕光所说的话,
“小花?”
“嗯!我叫红花!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吧。师姐们可喜欢跟我玩耍了。”小女孩兴高采烈的向吕光说道,说着说着,她不知怎的,小小的脑袋也低了下去,语气忽然变得忧伤起来,“可惜,最疼爱我的小师姐生病了。不能陪我玩了……小花不跟大哥哥你说啦,我还要给小师姐去采更多的火灵参呢!”
火灵参!
前朝有一位精通药理的奇人李东璧,著有《本草经》一书,上面记述了山间一应能入药之花草精木,这本书也成为了后来学医之人,必须研究的医书。
吕光年幼时,被父母逼着读书,他阅览古书,最喜欢那新奇怪异之事。
这《本草经》一书,并不是单一介绍药材、花草,而是李东璧将他数十年游览周朝河山的所见所闻,以笔记之。
因此,他对火灵参印象深刻。
这味参药,一般生长在极冷之地,根须呈赤色,三寸长短,极难觅得,虽不如传说中的那千年灵参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也是灵妙异常,常人服下,能固本培元,补血驱寒。
没想到,这莽莽秦岐山脉中,居然也有这等灵药。
小姑娘看见吕光陷入沉思,她眼珠一转,脑袋左右摇着,继续唱歌,两个麻花辫一晃一晃,脚步挪动,向前走去。
“小妹妹,等等!我……我家猫咪受伤了,你的火灵参,可以卖给我吗?”吕光站起身来,快步追上这女娃。
小姑娘将竹篓从背上取下,一把抱住,两只小手紧紧的搂着竹篓,俏脸上笑容不见,戒备十足:“你要抢我的灵参!哼,我师父就在附近,你要敢抢我的灵参,我师父一定打的你满山找牙!”
“小妹妹,不不,你误会了。大哥哥家的一只猫咪受伤了,听你说这灵参可以治病,我想买。”吕光将小白从怀中掏出,他也不怕这小姑娘认出这灵异奇特的白虎。毕竟此时的小白,在寻常人的眼中,就跟一只家养的白猫外形一样,只是身子要小上几分。
“小妹妹,你看。”吕光说着,弯下腰抱着小白,将其在小姑娘眼前晃了下。
“哇!”
小女孩的视线顿时聚焦在小白身上,她一双大眼睛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呀!它受伤了,是不是很痛?”小女孩清脆的嗓音里,透出无尽的担忧之意,她伸出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小白雪白的皮毛,那剑气攻击留下的伤口,也出现在她的眼中。
“很痛!”
吕光察觉到小白的身躯又开始轻轻的颤抖起来,不住的发出痛吟吼声,他的眉宇间也是噙着一抹深深的忧愁。
“小妹妹,你的灵参要多少钱,我买一棵。”
“不用买,不用买,我有办法了!”
小女孩思考了下,踮起脚尖,睁大眼睛,小嘴一张,对着小白伤处不住的呼气。
吕光不由得纳闷道:“小妹妹,你干什么?”
“呼呼呀!以前小花受伤,师姐们都给小花呼呼,然后我就不痛了。”小姑娘理所当然的说道,小小的眼睛依然紧紧的盯着小白。
吕光眼见这小姑娘天真可爱,失声笑道:“它不是摔倒了。是被人用剑给刺伤了,你光‘呼呼’是不管用的。”
“那怎么办?”小女孩眉毛纠结在一起,咬着手指,歪着头想了半天,突然欣喜的道:“有了!以前我见师姐们受伤后,就会用火灵参的须子敷在伤处。”
说着她一头扎进竹篓里,小手在里面不住的翻动。
不一会儿,她小小的手中,就出现了一把参须。
她转而从竹篓中拿出一个竹筒,将参须拧成一根细绳,往竹筒中一放。
她拧紧盖子,上下不听的晃动着竹筒,数息后,只听竹筒内传出水流潺潺的哗哗声。
小女孩额上显出一层绵密的汗珠,她将竹筒平摊在掌中,又从竹篓里拿出一片不知从什么树上摘下的绿叶,然后快速至极的将竹筒中的‘清水’,倒在绿叶之上。
她小手平托绿叶,“啪”的一声,盖在小白伤处,绿叶紧紧的贴在小白背上。
做完这一切后,小女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小手轻轻拭去鼻尖的汗。
第十二章 虎山行
吕光愣了半晌,一脸不解的道:“参须化成水了?”
“对呀!这竹筒是师父炼药用的,里面有可多可多的灵气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我以前见师姐们就是这样做的呀。”小女孩十分自得,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你还会治病?”
小女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两只小手绞在一起:“不会。这是第一次呢。”
吕光一阵无语。
但一大一小两人,此刻却都是用满含期待的目光在注视着小白。
一盏茶的工夫后,小白的身躯果真是不再颤抖,也不再哀嚎。
吕光抱着小白,却见它已经紧紧的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变得悠长有力起来,却是睡着了。
小女孩见自己的办法管用,拍掌笑道:“对吧!我说了嘛。小花可聪明了。”
她手中的碧绿竹筒陡然间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旋即凝住:“不好了,大哥哥,我师父来了!要是让师父知道我用火灵参的胡须给你们治病,一定会骂我的!”
“大哥哥,我先走了!再见!你要好好照顾它哦,它那么可爱。”小姑娘背起竹篓,目光定格在小白身上,恋恋不舍的道,“大哥哥,给你一棵灵参!要是它还痛,你就让它吃掉灵参。”
她说着话,小手一伸,就从竹篓中,摸出一棵赤红色的火灵参,塞到吕光手中。
吕光还没来得及说话,转眼间,那道娇小的红影,便从他眼前一闪而逝,顿时就化为一道红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吕光握着手中的灵参,大声喊道:“红花?!”
然而,山林静寂无声,再也没有那道清脆稚嫩的童音响起。
……
吕光得此际遇,心神振荡,低头一看,只见那绿叶十分熨帖的覆盖在小白身上,一种微妙的气息波动从叶子上散发出来。
“小花……这小姑娘名字叫红花,看她刚才一闪即去的身法,竟是一位修真者!她说她有很多师姐……师父。也不知道是哪个宗门,难道这秦岐山脉中,竟也有修真巨擘存在?”
他心中默默想着,思绪不断。
然而,总归小白的伤势是暂时抑制住了,那虎力大仙‘韩千帝’曾言,小白会带他去往他们的栖息衍生之地,虎头峰。
但目前,小白还不知何时能够醒来,当年他也曾踏入过秦岐山脉内围,深知其中豺狼虎豹横行无忌,危险丛生。
若是没有小白保护,还真是有些难办,先前从一众监察卫军手中逃脱之际,小白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是深深的将吕光震住了。
一头白虎,能够变幻身躯,可大可小,跑动的速度更是奇快无比。
西?
吕光想起韩千帝之言,虎头峰毗邻西秦侯国边境,他当下决定,往西总没有错,等小白醒来之后,再明确路线。
饥饿促使世人前行,同样危机也让吕光变得更有动力。
那监察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得立刻动身。
吕光将火灵参装入包袱内,仰头望着太阳,他仔细辨别方位,尔后抱着小白,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山林中。
……
翻山越岭,渡溪过河。
吕光抱着小白在山脉中,已走了五六日,却还是没有看到韩千帝口中的那形似虎头的山峰,小白一直昏迷不醒,偶尔会发出一声低吼,除此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幸好那剑气留下的伤口却是在慢慢的愈合。
山林中的夜,深沉而幽静。
弯弯的月亮悬在天边,繁星闪烁。
秋风袅袅,在幽山中,夜晚升起篝火,是十分危险的事情。更别说,在秦岐山脉这等深山老林之中,一个不慎,遇到野兽,便会落个骨肉剥离的下场。
吕光很是饥饿,此刻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这里是一处低谷,有一条小溪缓缓流经,他将刚才猎杀的野兔清洗干净后,架在篝火上,慢慢熏烤。
片刻后肉香便散发出来,吕光鼻子一动,用力的闻了闻,正要大快朵颐一番。
空中蓦然浓云密布,弦月悄然隐去,乌云滚滚而来,伴随着几声震天惊雷,刹那间大颗大颗的雨滴,降落在密林中。
“哗哗哗!”
顷刻间,骤雨忽至,将火堆浇灭,黑夜之中,雨声不绝于耳,有如千军万马在阵前厮杀。
吕光惊讶万分,这雨……来的太快,太蹊跷,先前观夜空月悬星耀,绝无下雨的道理。
“嗷——!”
忽然,一声怪叫不知从哪传来。
尔后,只听得四面八方皆是如刀割锦帛的‘嚓嚓’声。
吕光只觉刺耳之极,一个颤栗坐起身来,浑身泛出一层鸡皮疙瘩,后脊梁也顿时一凉。他两只眼睛看着前方那黑漆漆的雨帘,左右逡巡,用力望去。
目力所及,唯有黑暗。
溪水对岸那无尽的黑暗中零星闪烁着几点绿光。
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吕光纵身向后退去,雨下的越发急促。
那声音越来越密集,一声比一声难听,一声更比一声清晰。
铛铛铛铛!
那怪叫如同马踏铁石,金戈剑鸣。一个呼吸间,从对面的密林中,突然间蹭蹭窜出几个黑影。
两耳竖立,目泛绿芒。
狼。
灰狼。
森林狼!
果然是它们!
这些生活在森林山丘中的狼群,性情残忍机警,极少攻击人类。可狼群善于捕猎,频繁袭扰山坳下的家禽。大坤侯国为保障猎户营生安定,就曾数次‘围山捕狼’。
吕光脑海中闪过在边城城墙上所看到关于‘围山捕狼’的告示。
气味。
每个人身上所散发的‘气’,都有属于它的味道。
狼拥有敏锐的嗅觉,现今人狼势成水火,有不共戴天之仇。狼只要鼻子一闻,就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它们的仇敌。
见到仇人,狼自然分外眼绿。
更可怕的是它们很饿,饥饿的本能使得它们对吕光更加垂涎三尺。
吕光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又面对数目如此之多的狼,他当然不能冲动行事,以卵击石。
雨夜密林中,一个人面对一群狼。
谁也没有动!
吕光是不敢动,而狼却是在伺机而动。
静。
静的可怕!
吕光脚下用劲,右手用力的把手中的包袱掷向群狼,回身抱住大树,双腿一盘,如猿猴爬树,瞬间便向上爬了四五尺。
一狼飞窜,越过溪水,紧紧叼住了包袱。而剩下的群狼,却是‘腾腾’的跃过溪水,围在吕光所爬的这棵树下。
群狼向溪水退去,及至跟前,一声声狼嚎吼出。
群狼疾速向前奔去,借着助跑之力,竟是要直接蹿跃到树上!
咚~~!
可惜狼不会爬树,转眼便有数只狼摔到地上。
在这群灰狼中,有一只银白色的狼,它比其它狼都要大上一圈。只见它嗷嗷叫了几声,这群狼便迅速围聚在一起,好像在等待着它发号施令。
趁此间隙,吕光已爬至枝干处。
巨树岑天,只要能再爬上几尺,便可躲进树叶中。
这群狼把大树围成一个半圆形,一只狼四腿蜷缩,竟然是如人一样蹲在地下。
“叠罗汉!”吕光倒吸一口气冷气。
一只、两只、四只……八只!
最后只剩那头白狼在溪水旁边伫立着,它要借着奔腾之力,踏在数尺高的狼群身上,来个‘一飞冲天’!
它动了!
白狼一跃,双爪踏在一群灰狼身上,宛如离弦之箭,速度极快,飞一般的向吕光窜来。
雨一直下,就在这时,山林中突然响起一道古怪的声音。
“白狼,你敢违背修道者联盟法则?你难道看不出这人类,已开窍入道,是一名修道者吗?”
这声音沉闷至极毫无声调,生硬无比,就像是刚刚咿呀学语的幼童在啼哭。
吕光紧紧的抱住树干,这声音清晰无比的传至他耳中。
只见树下那白狼瞬时止住身形,双爪蹬在树上,竟是向回折返。
“呸!狗屁的联盟。我们兽类修炼成妖,千百年来,他们人类屠戮我妖族大众,还少吗?凭什么我不能杀他们!”那白狼两耳竖起,一双眼睛散发着幽幽绿光,望着巨树之后。
“妖?”
吕光眼中露出疑惑,听闻那韩千帝所言,兽类中能修炼成妖的万里挑一,十分难得,这白狼竟然也是一头闻道开窍的妖怪。
“哎!当今道门凋零,修道者实如沧海一粟,少之又少。周朝立国之后,三百年来,我们受的罪还不多吗?勿要再造杀孽了。”
白狼眼中闪烁着绿芒,它对趴在树上的吕光垂涎欲滴,恨恨的道:“长生殿都被焚烧一空了,狗屁的修道者联盟!也就你们白虎族这种冥顽不化的老顽固还遵守。若非顾忌‘韩千帝’鬼仙之能,我狼族早就将你们白虎一族消灭吞噬了!”
“韩千帝?白虎一族?”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吕光精神一振,心中激动异常,乌黑的双眸中露出高兴之色。
那先前的声音沉默了下去,良久之后,才道:“你知道就好,我族大仙道术精深,投胎转世,欲要颠覆朝纲,重振我道门威风。”
“依我看,那‘韩千帝’三百年修炼,也快要经历风灾了。周文王当年焚书坑道,一力断了修道传承,没有师门庇护指点,风灾谁也躲不过去。这百年来,你们白虎一族,骑在我狼族头上,哼!到那时候……再跟你们算账。”
“走。”
白狼一双绿眼中尽是贪婪,最后还不忘看向吕光一眼。
以那白狼为首,其余几头灰狼,谦顺的跟在其身后,沿着溪岸向上游奔去。
说也奇怪,待那狼群消失在密林中后,雨立刻停了,地上的篝火仍旧烧的很旺。哪里有半分下过雨的样子。
吕光从树上跳下,看见这棵巨树之后正站着一个略显萧瑟的背影。
第十三章 妖是人生的
“多谢前辈相救!”吕光面对那道身影,诚心感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你适才被妖狼迷惑了念头,生出幻觉,种种一切都是为了逼你远离这条溪水。”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对灰色的眼珠,注视着吕光,叹了口气道:“少年郎,速速离开这里吧。山中妖怪遍地,你孤身一人,并非谁都像我这般良善的。”
这声音说不出的怪异刺耳,但语意却令人倍感温暖。
借着火堆光芒,吕光定神一看,待得看清这人相貌之后,大吃一惊,差点惊叫出声。
这,这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头老虎,‘他’生有虎头,一身白毛附身,毛绒绒的。
他两手与常人无异,身后却有根一尺来长的白色虎尾,两脚硕大,形如蒲扇。
“老…老先生,可是白虎一族之人?”
吕光压下心头恐惧,急忙将小白自怀中掏出,向前走了几步,他知晓这赤睛白虎乃是韩千帝他们一族极为珍贵的虎类。
他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
那虎头人形的怪物,看到吕光手中抱着的小白后,褐色的瞳仁里浮起一缕喜色。
他仔细听完眼前少年所讲之话,微笑说道:“小白在你手中,我自是相信。既是族长安排,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虎头峰。”
“老先生,你刚才说那妖狼施展道术迷幻我的念头,为什么非要将我赶离溪岸呢?按说那白狼已修炼成妖,完全有能力将我一击必杀啊。”
吕光有些不解,心想这时自己刚刚开窍入道,丝毫不会任何道术,那妖狼为何不直接攻击自己呢?
“人向往光明,厌恶黑暗。妖也是如此,是这火光,引来妖狼的。”
“是了。我说先前怎么在点燃篝火之后,脑袋突感晕沉……老先生,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吕光点点头道。
“千帝识人精准,你果然心思缜密,胆大心细,见我这般容貌,竟是丝毫不慌。既然千帝不视你为末学晚辈。你就叫我连叔吧。”这头白毛老虎一字一顿的说道,竟是颇有礼数,风度翩翩,仿佛一位学富五车的儒雅老者。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连叔踱着步子,沿溪岸向上游走去。
吕光从进入秦岐山脉内围之后,就一直很警觉。
他处处小心谨慎,几日来渴了喝些溪水,饿了便摘些野果,从不点燃火堆,引来野兽,不想刚才一丛火堆差点招致杀身之祸。
他捡起地上的包袱,斜背在肩上,跟在连叔身后。
夜深。
山林中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隐隐传来。
“山川大地,多为灵气充裕之地。这条溪水,名为云澜溪,水中蕴含的灵气端的是充沛无比。这溪水乃是从西秦境内沧澜江支流发育而成,溪水从秦岐山脉自西向东,蜿蜒流过这茫茫大山,滋养着山中百万生灵。”
吕光看着连叔佝偻的背影,暗自思考。
灵气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修真者修缮肉身,将灵气纳入己身,归为己用,借助气功,杀敌制胜。
这些他是知道的。
吕光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大概明白了连叔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连叔是说,在灵气充足之地,道人就不能施展道术迷惑人的念头?”
“一点就透,孺子可教。”
连叔回头看了眼吕光,赞赏的点点头,微笑道:“对,但也不尽然,刚才那头妖狼,不过是只刚生出灵智的小妖罢了。若是遇到那种道术精深的妖怪,是逃不过的。这些小妖攻击人的手段,大多是迷惑对方的念头,从而让你自己心神大乱,最终命丧己手。”
……
时光如水,夜色更深。
二人快步走在这荒山野岭中,低声交谈着。
“我年纪大了,不能变回本体驮着你奔跑,只能慢慢走了。翻过这座山头,就到家了。”连叔声音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到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家。
吕光心头骤然变得沉重,家,多么温馨又残忍的一个字眼,他如今孤身一人,远离中州故土,有家不能回,这一切都是那靖道司造成的!
连日来,吕光都疲于奔命,半刻不敢放松,刚脱虎口,又遇狼群。
还有那当时将自己从熊掌下救出的老道人……章渝,又替自己挡了那致命一箭最后身死异乡。
吕光脸上露出坚毅之色,他要为章渝报仇,更要为自己雪恨!
道。
唯有修道,才有出路!
吕光化悲痛为力量,脚下生风,走的更快。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照连叔所言,这修道之人,似乎除了迷惑他人心念,并不能对人造成太大伤害。”
吕光一想到那监察使阴狠的神色,他后背就升起一股凉意,当务之急,是要迅速提高境界,以应对未来的危机。
“哈哈。道太玄,其中玄妙难以明言。等你何时凝聚阴神,能出壳遨游,伤人魂魄之时,就知道道术的厉害了。”连叔开怀笑道。
“阴神出壳。”吕光喃喃自语。
“我们快走,夜晚正是妖怪出来活动的时候,狼族甚为狡猾,刚才它们惧怕于千帝之威,卖了个面子给我,才放了你。”连叔很谨慎,专门捡那种羊肠山道,寻径而走。
“这山里妖怪很多吗,连叔?我以前也曾踏入过秦岐山脉内围,虽说没有这般远离人烟,但也在山中走了几天,除了碰见几头野兽……并未遇到妖怪啊。”吕光狐疑。
“你不知轻重,今日幸好我下峰采集药材,偶遇到你,否则你早成为妖狼口粮了。”
连叔有些后怕的说着:“野兽吃人,乃是天性。但修炼成妖的兽类,不食寻常之人的精血,它们为了快速提升境界实力,专找那种修道、修真之人猎杀。这些修行人的血肉,对妖怪的修炼大有裨益。”
吕光深感诧异,正如这白毛老虎之言,莫非那韩千帝也是靠吸食修行人的精血,才修到鬼仙之境的吗?
……
连叔看吕光半天不曾搭腔,回身一看少年脸上泛起层层惧意,有些无奈的说道:“并不是所有的妖类,都走这种邪道的。像我白虎一族,听讲道义,修炼成妖,化为人形之后,与你一般无二,修炼道法,去兽性,讲人伦,承大道。”
这番话,说的一板一眼,大有学问。
吕光支着耳朵,认真倾听。
不过,这白毛老虎话外之意,似乎还有另外一种修炼成妖的可能,于是吕光开口问道:“韩大哥当日拜托我为白虎一族讲经说道,以期能够让更多的白虎,生出灵智,修炼成妖……那敢问连叔,是否还有另外一种途径也能让兽类灵智洞开?”
连叔看了吕光一眼,说道:“讲经说道,可以使花木鸟兽,生出灵智;同样在山河大泽那等灵气充沛之地,如有修真者在那挥洒气功,也可使其灵智加身,修行成妖!何为妖?妖其实就是人类一手缔造而成的!”
“妖是人创造的。”吕光久久无言,想来的确如此。
他知道的越多,心中越是不安,他就越是觉得将来要面对的敌人很强大。
他想起去年夏天与那靖道司司主一起出现在吕府的还有一个牛首蛇身的怪物。
“连叔,妖也可以踏入修真一途吗?”
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吕光终于是说出了最想探清的问题。
“当然。没有完全化成人形的兽类,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妖怪,就像我这个模样。而一旦生出灵智,脱去兽皮,化成人形之后,修真修道,全看当时是哪种方法使其生出灵智的。”连叔自嘲的笑道。
吕光现在明白了韩千帝邀请自己为白虎一族讲经说道的用意所在。
韩千帝是想让他的所有同族之胞,都能够修炼道术,不再受朝廷人类剥削鱼肉之苦。
二人边走边说,倒也不觉得疲惫。
连叔见吕光性格坚韧,聪敏灵慧,心中对这位‘讲道先生’更为中意,一路上对其也很是照顾。
……
“到了。”
连叔迎着东方的朝霞,吐出一口浊气。
就这样,一人一妖怪,从深夜走到了天亮。
清晨的秋阳格外的灿烂,在山脉中兜兜转转,走了整整一夜,算起来,这虎头峰距离那西陵郡内的青溪城竟是足有七八日的脚程。
转过一小片密林,吕光面前豁然开阔,顺着连叔所指的方向,他向东望去,只见此地竟是一处广袤开阔的山谷,一座山峰矗立在谷中。
山峰直插云霄,高不可攀。
金光万道,由峰顶直射而下。
阳光从秋叶的罅隙间飞落下来,流淌在满是青草的溪水里。五彩斑斓的溪流,在蓝空下宛如一条金色丝绦,把整个山峰环绕起来,好似系在少女腰间的纱巾。
一道飞瀑恍若从九天银河淌下,浇在峰下那偌大的湖中。
万道水流,如金戈铁马,奔腾不息,湖水从山石间缓缓流泻而出,九曲十八弯。
湖面上有一道数丈长的浮桥。
“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隔着浮桥,吕光驻足仰望峰顶,疑窦丛生,自言自语。
第十四章 青狐青萝
连叔听闻吕光此话,微微一怔,道:“虎头峰乃我族圣地,从未有他人踏足过。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你是第一个人类。秦岐山脉何等广袤,七七四十九峰,险象环生,即使有人想找到此峰,多半也是无功而返。何况此处离西秦侯国仅一溪之隔。你,怎么可能来过呢?”
吕光没想到在这巍峨险峻的秦岐山脉中,竟然还有这般人间仙境。
谷中气候宜人,温暖如春,流水潺潺,不像山里那么落叶飘飘,秋景萧瑟。
一条羊肠小径在璧立万仞的山峰间,蜿蜒盘旋,直至峰顶。
“可能是美好的地方总有些相似吧。”吕光嗤笑一声,不再多言,跟着连叔沿着山道,一路走向峰顶。
登峰一看,却是一处崖坪,广阔无边,山谷景象尽收眼底。
啾啾~~咝咝~~
鲜花锦簇的山坳下,隐隐有鸟鸣传来。不知名的鸟儿在山林间遨游飞翔,快活似仙。
吕光登高望远,峰顶白雾氤氲,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薄雾中,使得此地更是如同仙境。他纵目远眺,向东方望去,这个时候他好像看到了洛阳城,看到了那满京城的红叶。
“这间木屋是千帝偶尔回山时,暂居之所,你就在此休息吧。所谓讲书说道,并非让你阐述道法。一应圣贤道书,皆可讲来。多读书,方能闻道,生出灵智。这也是千帝让你来此的用心所在。”
连叔嘶哑的声音将吕光从无限感怀之中拉了回来。
他定睛一看,眼前云雾蒸腾缭绕,朝阳近在咫尺,恍若就在脚下。
这里好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临近崖畔,地上再无青翠欲滴的花草,光秃秃的石台上伫立着一间破旧的木屋。
“多谢连叔。”
“你不用挂虑小白伤势,我们白虎一族,受到伤害之后,便会以睡眠来温养身体。来吧,将它交给我,你好生歇息吧。”
“我有一棵火灵参,煎熬成药,有助于小白恢复。”吕光将红花所赠予他的火灵参,交至连叔手中。
“这是……?!”连叔惊喜道,他很肯定眼前这株赤红色的参草,就是他此番下峰,在秦岐山脉中寻找未果的火灵参。
“从何处采得?”
“在山脉间跋涉数日,偶然下看见的。”
吕光想起那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得一暖。
“造化……天大的造化!你有所不知。这火灵参珍贵无比,在人间都有价无市,一棵足足十万两白银呢。”连叔褐色的瞳仁里不住放光。
“此参我也是从医书记载里得知的。不想竟如此稀贵?”吕光一阵咋舌,“韩兄神通广大,不至于连一棵火灵参都弄不到吧?怎么听连叔的意思……”
“一言难尽。此参蕴含日月灵气精华,能助妖类完全化成人形。”连叔说着,一揖到底,“多谢你赠药之恩。”
“不必客气,您和韩兄救我于危难,大恩之德,吕光铭刻在心。讲书一事,小子必定用心竭力,我看今晚就开始吧。”
“好。”连叔说罢从吕光手中接过小白,挥了挥手,“你先歇息。”
连叔身形呼啸如风,似是很急,快步离开崖洞。
“既然连叔说小白没有大碍,那我也就放心了。”吕光牵挂着那小白虎,暗自思忖。
他看着眼前这孤零零矗立在崖畔的木屋,满是疲倦。
木屋虽旧,但仍可遮风避雨,吕光念头飘渺,他突然想起与章渝老道在那破庙中度过的一年时光。
木屋、破庙,何其相似。
小屋在山崖旁安静伫立,也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雨。
推开门。
吱呀…呀…!
屋门破败,摇摇晃晃的如风箱抽动。
窄狭的屋内,迎面一张桌上,摆放着堆积如山的书籍,桌旁还有一张简陋的木床。
连日筋疲力尽,不敢稍有放松,此时来到这世外桃源般的虎头峰,吕光放下心中戒备,向床上躺去,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
太阳西斜,暮色中的峰顶,静谧沉寂。
“青萝,灵参煎好了。赶紧服下,你就能够完全化成人形了。”这嘶哑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连叔,我不要做人,不要。人那么虚伪狡诈,我宁愿这一生都做妖。”
这是一道清脆柔媚的女声,但这语意中却透出一丝任性。
“听话!化成人形,你才能拜入宗门!你难道忘了当年那秦家是怎么对待你们青狐一族的了吗?你就不想为你母亲报仇吗?!”连叔严词厉色。
久久无声。
“咕咚~~咕咚。”
这是汤药顺着咽喉流入肺腑的声音。
连叔靠着洞口的石壁,看着脚下那尺许长的狐尾,渐渐缩小,最后化成了一缕云烟,眼中露出浓浓的轻快之意。
“连叔从哪寻得这火灵参?”
“是一位先生送的。”
“我要谢他。连叔,人间不是有种报恩,叫做以身相许吗?”这声音说不出的坚定。
“傻孩子……两情相悦才能以身相许。”连叔虎头微摇,一脸溺爱的看着眼前这青衣少女。
因为这少女的存在,崖洞中登时变得流光溢彩,不再那般清冷。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一身青绿色的长裙,将她纤柔的娇躯包裹住,脖颈处露出的肌肤,如羊脂凝玉,白皙诱人。
她是个女子。
少女。
少女自然很美。
她面上遮着一层轻纱,眼睛明亮,说不出的灵动妩媚,声音更是清脆动人:“我要读书,明道理。我要为母亲报仇。”
“好,好,好。晚上你也一同去听课。”连叔满脸慈爱。
“听课?”
“是。有位人类先生,住在崖畔那间木屋,是千帝特意请来的读书人。”
……
“先生,先生。吃饭了。”
一道声音传至沉睡中的吕光耳畔。
这声音如泉水叮咚,温婉柔和,不娇不媚,听来却令人好似如沐春风。
他慢慢的睁开双眼,不知何时,木屋中已点燃一根红烛。
烛光掩映下,吕光眼前出现一个青衣少女,她面蒙青纱,纤细的手指,用力端着一碗香气喷喷的饭菜。
“你是谁?”吕光惊诧道。
“我是青萝。”少女将饭菜放到桌上,尔后用一双灵动的眼睛,不眨一下的盯着吕光,笃定的道,“你就是赠予连叔火灵参的那位讲课先生?那你就是我的恩人。连叔说,不能用以身相许来报恩,那我就像你们凡间女子一样,为你铺床洗衣,服侍你。”
吕光看着眼前这身姿唯美的少女,不禁有些失神,然后在听到少女言道‘以身相许’四字之后,他终是脸上一红,吞吐说道:“不用……不用谢。”
“你赶紧吃饭吧,大家都在等你讲经说道呢。连叔说你知道的可多了。都是些简单的食材,按你们人类的习惯,煮熟盛来的。”
少女轻纱下红唇微张,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说完就翩翩出门而去。
“据连叔之言,火灵参可以帮助妖类完整的化成人形……难道这少女也是一头幻化成人形的白虎?”吕光走至桌边,看到冒着热气的饭菜,饭是白米,菜是野菜,不过他仍是吃的津津有味,只觉淡饭异常香甜。
……
饭菜囫囵下肚,吕光意犹未尽。
桌上书籍繁多,他将碗筷放置一角。
“看来韩千帝偶尔回山,就是为白虎们诵读讲述这些书。”
吕光随手翻开一本书,这些书籍大多陈旧不堪,残破不整,幸好书名皆有。
他一本本的翻看着,发现尽是些周朝历代书生考取功名的八股文章,跟道术经义没有半分关连,不过其中也记述了很多人伦礼教。
“看来确如连叔所言,使得兽类先明理,生出灵智后,才能修道。韩千帝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吕光轻叹一声,对于那虎力大仙更为佩服。
“这是什么?”他翻了几十本书籍,发现一片金漆竹简夹在某本书中。
第十五章 求雨的故事
竹书?
吕光将那竹简摊在掌中,上古时代只存在于前朝某些古书的记录中。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离此据说有上万年之久,就算遍寻当今周朝的典籍史志,也丝毫查询不到对那上古时代只言片语的记载。
在上古时代,没有纸张,文字就用刀笔镌刻在青竹上,制成竹简,编纂成书。
此为上古竹书!
吕光若有所思,脑海中回想起少时所看过的一幕幕文字。
他从前朝**中了解到,在上古时代,道门昌盛,甚至幼儿生来就会腾空飞翔,更有人白日飞升,羽化成仙。
“道德真经?”
吕光双目中露出璀璨光芒,这片竹简上记载着几百个文字,笔锋凌厉,虽难以辨认,但细细看来与当今流通的周朝文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道德真经,唯我永恒,白骨流光,神魂永驻。”
吕光看着竹简开头这十六个蝇头小字,心中震骇莫名,脸上更是现出一层癫狂的喜色来。
“白骨流光?道长那时曾言,他是在偶然之际,才寻得《白骨流光篇》这修炼神魂的道书,还告诉我这道书并不完整。”
“莫非这竹书与我身上这篇道书,一脉连枝?”吕光望着手上这弥漫着沧桑古朴气息的破旧竹书,神色一震。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期待目光。
“子曰……”
“子曰: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修道伊始,洞开神窍,念头丛生,聚念成灵,光照众生……”
“子曰?这经书难道是有人在旁闻道而记述下来的?”
吕光暗暗揣摩着竹书上的文字含义。
吕光自然不知道这子曰的真意。
原来在上古时代,百家争鸣,诸子仙佛层出不穷,得道成仙的大能就被后来的弟子尊称为:子。
那时修道之风颇为盛大,修道者之间彼此交流,得道之人,开卷授业,均以“子曰”注明。用“子曰”开头的经文,都是从上古之时流传下来的道门正经。
……
“吕光。大家都在等你讲道授课呢。”
蓦然间一道沙哑的声音在木屋外幽幽响起。
“是,连叔,我马上就来。”吕光回过神来,应声道。
他将竹简仍旧放回原处,脑海中却仍在思考着刚才竹简上的经文。
“这竹书非同小可,也不知这韩千帝从何处获得。”
吕光现在可以确定,他所研读的《白骨流光篇》定然与这道德真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经包括篇。看来我这篇道书就是这道德真经里的其中一册!”吕光小心翼翼的放回竹简,念头纷飞。
“我需得好好研读。”
吕光沉吟少顷,觉得这竹书可能还牵连着一桩大秘密。
他心知当今朝廷灭道焚经,那传说中驻有仙人的‘长生殿’都被靖道司焚烧干净了,又何况是这长生殿藏匿的道书呢?
他没有忘,《白骨流光篇》书的背面还盖着一枚‘长生殿’的红色印章。
吕光内心笃定,慢慢起身走出木屋,宽阔的崖坪一望无际,几块方圆数丈的石台搭成一片空旷的广场,场中燃着一丛熊熊火焰。
数十头白色老虎,有大有小,翘着尾巴,围坐在火堆旁。
从那夜他研读《白骨流光篇》闻道开窍以后,几日来,便经历了诸般匪夷所思之事,再加上他幼年喜看怪异杂谈之书,这时眼前出现的这众多白虎,他心中也并未泛起太多波澜。
山风习习,一轮弯月悬在天边,这峰顶不知为何,夜色里也无更多凉意,吕光负手而立,仰望着漫天繁星,微风中还隐约夹杂着一丝少女身上的清香。
他一眼就看见坐在篝火旁的那青衣少女。
那少女似是有感应一般,面纱随风飘动,但那轻纱下的面容却始终不曾展现在吕光眼中。
她明眸一转,正好望见向火堆走来的吕光,她轻轻拍手:“先生来了。不要顽皮了。小松、小雷……小峰,都老实坐下。”
篝火堆里噼啪作响。
吕光目光逡巡,望向场中,发现除了那青衣少女和连叔已是人形,默然站立着之外,再无他人,围坐在篝火四周的,都是清一色的白虎。
那青衣少女目若灿星,好奇的望着吕光。
其余数十头白色老虎,均是虎头凝住,一双双灰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吕光。
“先生可随便讲来,不过最好讲些人世学塾幼儿的开蒙读物,这些都是我族中通晓人话的虎类,虽还未明道识礼,灵智大开,但均能口出人言。”连叔迎向吕光,摸着下巴处的虎须,恭声说道。
他虽是还未化成人形的虎妖,但也知道尊师重道的人间礼数,眼前这少年,能为虎族开蒙授课,他内心自是十分敬重。
“连叔。”吕光施了一礼。
“他…他比我年龄还小呢,会说些什么道理。”一道有些青涩稚嫩的声音在场中忽然响起,是头白虎在议论。
“不得无礼。先生是读书人,你们才学了人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么。”连叔斥道,一双虎眼扫向石台广场。
连叔转而对吕光抱歉道:“他们刚会人言,不通礼数,勿要在意。”
吕光点点头,暗暗想道,这些白虎,还没幻化成人,灵智未开,兽性多半还在,不服教化,那我就讲些佛经上的故事罢。
佛乃道门,一应佛经典籍,在周朝立国之后,大都销毁一空了。
吕光幼时,偶然之下,读过几篇佛经**,明白佛义精髓,最擅长降服其心。
吕光看着围坐在篝火旁的数十头白虎,神情恍惚,顿而想到了在边城废庙中,教授那些孩童诗文时的景象。
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星空下,吕光神思遨游,他迈步向前,凛然无惧。
这几日见惯了许多异事,他心情镇定,面对这些白虎,吕光的心情就仿佛跟在那山庙之中讲课一样,平静无波。
吕光随意的坐在石台中央,所有白虎都瞪着一双铜铃大眼,盯着他。
那青衣少女在火光掩映下,更加柔美。
她双目中光彩流动,宛如天际的繁星,一闪一烁,静静的望着吕光。
“前朝某年夏天,西陵郡大旱数月,河水干涸,酷热难耐。郡守带着老百姓们,去庙宇拜佛求雨,日夜跪拜,虔诚无比。郡城内有一商贾,姓赵名万金,家财万贯,专售折扇,他畏惧佛祖神通威严,恐降甘霖,也赶紧到佛庙祈祷,祈求佛祖千万别下雨。”
“郡守斥责赵万金没有良心,只为金银。赵万金为佛像镀金身、施以万两黄金修整寺庙,而郡城内的老百姓多为穷苦农户人家,虽诚心祷告,但香火钱甚少。”
“一月后,雨还是没下,赵万金的折扇越卖越多,钱财更富。郡守心想多做善事,可能会感动佛祖。他便以身作则,修桥补路。这天,郡守走在街上,突听天雷作响,尔后一道闪电自九天劈下,正中其身,郡守当场身死,尸身都化为灰烬,连个尸骸都没有留下。”
“次日,佛祖托梦赵万金勿要再售折扇,命其改卖雨伞。数日后,果然风调雨顺。”
……
一众白虎,听的入神,均是低着脑袋。
青衣少女眉间若蹙,不解的道:“为什么求雨的好人死了?”
吕光坐在火堆旁,微笑不语。
连叔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篝火旁,火丛跳跃着,他似是陷入了沉思。他沉默了不知多久,嘶声道:“先生这则故事,意味深远,他们也只能听个热闹罢了。”
“这是前朝**佛家典籍上的一则趣事。”
吕光挠头笑了笑,时间太过久远,幸好记忆还尚算完整。
连叔虎头微摇:“先生这则故事,似乎没有讲完。老朽愚钝,这故事可是在说,佛不论善恶,只讲因果。”
……
夜幕深沉,天边的弦月悄然隐在浓云迷雾之后。
微风轻拂,几颗星辰点缀在浩瀚的夜空中,吕光仰首望天,良久后方才说道:“故事到此就戛然而止,书中并无赘言。连叔此解也可。这故事虽含意颇多,但在小子看来,最重要的寓意便是人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受人尊重,存于天地之间!”
“也是。那郡守修桥补路,到最后尸骸无存。而那富贾富可敌国,以金银财宝供奉佛祖,连佛都在意他。”连叔说话条理清晰,颔首赞同。
“却是如此,仙佛也是人得道修成的,虔诚信仰者亦可受佛光普照,投机取巧者惧于佛法神通,施以香火,亦能受惠恩泽。”吕光微笑望着篝火旁的诸多白虎。
“唯有自身强大……”
青衣少女静静的看着吕光清瘦的面庞,她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思绪纷飞,想要抓却又抓不住。
“对,唯有自强!”吕光开窍入道之后,耳目极聪,在听到那少女青萝一直低声重复自己的话后,他顿而大声说道,“所以我们才要自强不息,勤读书籍,明理闻道,灵智洞开,修道成仙。得道成仙之后,我们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些白虎双目中虽然多是懵懂之色,但眼睛里俱是流露出浓浓的崇拜之意。
他们全都对吕光生出敬仰之情。
眼睛是心灵之窗,万物生灵,哪怕语言不通,不能交流。但有时候一个眼神,便也足以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轰!
忽然间,吕光只觉天门神窍内雷声滚滚,万道惊雷一齐响彻在他纷繁念头中。
一圈金光,闪耀在他天灵盖上空。
金光绽放,灿烂夺目。
金,代表的是永恒不朽。
光色如金,是为金光,此为永恒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