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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九章 当归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河川冰封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自兮来谷到京城洛阳,这一路行来,满目荒凉之色,甚至连洛水河的某一段都已出现干涸的现象。

    回到京城后,吕光第一时间前往白马书院,看望了马识遥。

    如今‘天上人’已离开太虚幻境,返回天宫,纵然他早有布置,留下马识遥来帮助吕光兴复道门,但靖道司以及八大修真宗门的力量,依旧庞大惊人,照目前形势来看,只怕短时间内,是无法颠覆大周王朝的。

    马识遥身为天妖,虽说是天上人的坐骑,然声名却只在东海龙仙之下,近些年他一直驻守在白马书院,诵经修道,明悟道心,其境界几已和吕光不相上下。

    所以,他和吕光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短,很直接,很言简意赅,但却又总能一针见血,直达要害之处。

    吕光走进旧,来到二楼,看着盘坐在一张蒲团上的马识遥。

    老马的妖身本体虽是一匹白马,但他却很讨厌白色,恰好今日吕光穿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所以他此刻很不耐烦的说道:“俺知道你想问什么,俺只告诉你一句,桃花源地的这张春秋古图,并不完整。”

    吕光愣了一下,随之微笑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老马挑了挑眉,道:“说,还有何事?”

    吕光笑了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想数年未见,马识遥却仍是这副臭脾气。他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郑重至极的说道:“我在桃花源地之内,遇见了一尊天魔。”

    马识遥很聪明,仅仅从这一句话中,他便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桃花源地,有可能已被域外天行者捷足先登。

    “谁?”老马只说了一个字。

    吕光低声道:“这尊天魔并非是由天行者所控制,而是巡天使!”

    老马猛地站起身来,双眉微颤,神情严肃的说道:“他们现在何处?”

    吕光眉头紧锁,道:“他们的神通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历经险境,才从他们手下逃出生天。至于他们后来的行踪……”

    老马恨铁不成钢的道:“枉你还修炼了‘潜渊缩地’之术,你不会悄悄跟踪一下他们!看看他们此番降临太虚幻境,究竟有何目的。”

    吕光摇头道:“单单一尊天魔,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这两位巡天使不同于童子命和唐奘大师,他们乃是修真者。”

    老马惊道:“修真者?”

    吕光点了点头。

    老马沉吟良久,却没说什么,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如霜,面带杀机,就像当年天上人离开他的时候那样。

    吕光忧心忡忡的说道:“警幻星君有言,外界之人不得插手幻境诸事,而今‘天宫’却派出巡天使三番两次下界,破坏我布道天下的大计。”

    老马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担心,我家主人不会丢下你不管。况且,你的背后还有白骨星君与悬天镜。再者,你已觉醒真灵,脱离了此界规则的束缚,由虚入实,得窥大道。天宫是绝不会放弃你的。”

    吕光不解道:“那为什么巡天使屡屡来找我的麻烦?”

    老马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道:“按说你在天宫诸位星君、大圣的眼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置于你死地,俺是越来越好奇了……幸好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的残害你。巡天使就交由俺来对付吧!”

    吕光道:“好!如此甚好!”

    老马道:“至于另一半春秋古图……”

    吕光截口道:“天山。”

    马识遥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道:“原来你都已知道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大周,天授十七年,立冬。

    距星陨、日坠大劫降临,已过去三年之久。

    持续了几十年的诸侯混战局面,在今时今日,终于停止。末日来临,天下却难得的能一片安定,除了西秦三州、东齐二州,其余十四州,皆已重新臣服在武后的统治之下。

    有时吕光不得不佩服这位治国极为优秀的武后,在这般严峻的情况之下,她仍然能做到让黎民百姓不生出叛乱之心。

    只是那位曾被吕光斩断一条胳膊的周三太子,再也没有人见过,很多人都怀疑他已经死去,哪怕连生活在皇宫里的人,都是不曾再听闻过此人的消息。

    皓月高悬,洛阳城却冷如冰窖。

    空中飞舞着雪花,自从没有了太阳之后,仿佛一年四季都变成了冬季。才刚刚立冬,天地间便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就在吕光走出白马书院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大门的左侧,朝他冲了过来。

    吕光双目一凝,却见来人身轻如燕,脚尖点在雪地上,一掠数丈,眨眼间便已飞到他的身前。

    “是你!”吕光定睛观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突然斜刺里杀出的黑衣人,赫然是消失多年的大周三太子。

    嗡!

    一道龙吟似的剑鸣声,拔地而起。

    地面的积雪,应声而动,向半空中升腾飞起。

    无数道凌厉而又凶狠的剑气,瞬间笼罩住了吕光周身各处。

    几十道剑芒登时出现在吕光眼中,寒风乍起,飞雪飘零,仿佛每一片雪花,都已变成了一柄吹发可断,削铁如泥的宝刀。

    唰唰唰唰!

    周三太子手握剑柄,身体似乎没有动过,实则已然是挥出了上百剑。

    吕光厉声喝道:“神光护体!定水神针,急急如律令!挡!”

    叮叮铛铛!

    刹那间,一阵清脆之极的金戈撞击音,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响彻开来。

    吕光一个呼吸间,神魂出窍,附体驱舞,居然是挡住了周三太子这狂风骤雨突如其来的一击。周三太子的剑,没能在吕光身上留下哪怕一道剑痕。这是他苦修多年的剑术,是他忍辱负重向剑无涯所跪求学来的无上气功!他蛰伏三年,卧薪尝胆,却依旧拿吕光没有半点办法。

    这事实上已是他最强的一剑。吕光白衣胜雪,站在白马书院的正门口,甚至连双脚都不曾挪动一寸,便已然是举重若轻的挡下了周三太子这一剑。

    周三太子的脸上显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他惨嚎一声,顿时跌坐在地。定水神针,神出鬼没,伤人于无形之间。周三太子再一次体会到了道术的可怕。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绝望过。

    三年时光,他认认真真的努力修炼气功,他本以为今日能一雪前耻,以报断臂之仇,没想到,最终却仍是惨败收场。两道星状剑光,迥然各异、大不相同。

    一道其上弥漫着丝丝热气,如熔岩中的火石,飞过之处,焦土满地,草木乌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仿佛滚烫油锅中炸至金黄的酥饼,剑气有形,快速划过数丈,中间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洼洼,平凹不整!

    “狂妄,只此一招,还敢口出恶言!”

    代萱眉羽衣飘荡,身姿亮丽,驾着秋风向后方暴退数丈。

    吕光趁此罅隙,急忙向发呆的苏韫影说道:“我们走!”说罢挪动双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无法奔跑向前。

    久久未回过神来的苏韫影,依然震惊于周三太子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呆呆的说道,“

    我与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表姐,勿要长他人志气,感叹思虑。我虽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况且表姐聪慧颖悟,那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奇遇,方在这般年纪,有如此本领。”吕光被苏韫影搀扶着,行走如飞,脚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肠小径,心知这是出山捷径,心情开怀,低声安慰着失落的表姐。

    但吕光还有后半句话,未曾言明,这周三太子厉害如斯,更是大周王朝的太子,与他结下仇怨,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让吕光担心中也掺杂几丝激动。

    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

    周三太子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喀嚓~~嚓!

    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苏韫影。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

    只见代萱眉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周三太子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

    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周三太子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周三太子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

    寒气逼人,使得周三太子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啊~~!这是……‘一气动山河’!”周三太子失声呼道。

    一气动山河,山水唯我令!

    势如气吞霄汉,不胜壮观。

    剑花飙旋不停,转动期间,以飞云游荡之姿,翩翩起舞。

    由‘花心’中散发出的无穷无尽剑气,织成一幕硕大的剑网。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周三太子头上,待那短剑中如洪水泻闸般的寒气铺天盖地向周三太子涌来之际,霎时整个山峰,冷意侵人,秋景尽失。

    一朵朵犹在绽放的艳花,其上转瞬便覆满寒露;一棵棵欣欣向荣的岑天巨树,眨眼间就白雪皑皑;一条条流水潺潺的浅溪,霎那间便坚冰覆盖,令人胆寒!

    呼呼~~

    北风狂吹,肆虐在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间秋日给赶走。

    天象变动,周三太子纹丝难动,难以抑制心中惊愕。

    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腊月之气象,冰封百丈,雪降大地。

    代萱眉长发飘动,兀自盘旋在半空中的两截断剑,经由她双手虚抓,就急速飞回了她两掌中。只见其身影纤柔,伫立在天地风雪中,宛如广寒仙子,让人心生爱恋。

    不过站在近处的吕光与苏韫影二人,却清楚的看到,代萱眉并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样毫无变化、风轻云淡。

    她头顶挥发着如蒸笼般的腾腾热气,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荡下,显得不太真照。

    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观此盛景,直如某位画师的临阵扬洒,丹砂成雪、靛青化风,成此奇画!

    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风雪声中,使人听来格外的清晰。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表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表姐对‘神女峰’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代萱眉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

    踩在雪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

    积雪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雪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

    怎么代萱眉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

    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

    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代萱眉!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周三太子话未言明。嘣!

    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

    碎冰如一粒粒钢珠炮弹,轰然向站在远处的代萱眉周身袭来。

    铛铛~~铛!

    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代萱眉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周三太子。

第一千章 卷土重来

    这一天,七十二个心怀济世救人仁心的长生殿弟子,仿似鱼入大海般,向天界的各个角落,游弋而去。

    他们每个人的道境或许算不上何等高超,然而吕光却对这些弟子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在这人人独善其身的乱世之下,像他们这样慈悲度人的修行者,已是很少。

    苦海无边道为舟。

    众生若要到达彼岸,超脱轮回,免受浩劫之难,如今也只有修道这一条路了。因此,吕光相信这一众身负重要使命的弟子,定能尽心竭力的完成此事。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河川冰封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自兮来谷到京城洛阳,这一路行来,满目荒凉之色,甚至连洛水河的某一段都已出现干涸的现象。

    回到京城后,吕光第一时间前往白马书院,看望了马识遥。

    如今‘天上人’已离开太虚幻境,返回天宫,纵然他早有布置,留下马识遥来帮助吕光兴复道门,但靖道司以及八大修真宗门的力量,依旧庞大惊人,照目前形势来看,只怕短时间内,是无法颠覆大周王朝的。

    马识遥身为天妖,虽说是天上人的坐骑,然声名却只在东海龙仙之下,近些年他一直驻守在白马书院,诵经修道,明悟道心,其境界几已和吕光不相上下。

    所以,他和吕光之间的对话,往往很短,很直接,很言简意赅,但却又总能一针见血,直达要害之处。

    吕光走进旧,来到二楼,看着盘坐在一张蒲团上的马识遥。

    老马的妖身本体虽是一匹白马,但他却很讨厌白色,恰好今日吕光穿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所以他此刻很不耐烦的说道:“俺知道你想问什么,俺只告诉你一句,桃花源地的这张春秋古图,并不完整。”

    吕光愣了一下,随之微笑道:“此事我早已知晓。”

    老马挑了挑眉,道:“说,还有何事?”

    吕光笑了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想数年未见,马识遥却仍是这副臭脾气。他认真地想了很长时间,郑重至极的说道:“我在桃花源地之内,遇见了一尊天魔。”

    马识遥很聪明,仅仅从这一句话中,他便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桃花源地,有可能已被域外天行者捷足先登。

    “谁?”老马只说了一个字。

    吕光低声道:“这尊天魔并非是由天行者所控制,而是巡天使!”

    老马猛地站起身来,双眉微颤,神情严肃的说道:“他们现在何处?”

    吕光眉头紧锁,道:“他们的神通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历经险境,才从他们手下逃出生天。至于他们后来的行踪……”

    老马恨铁不成钢的道:“枉你还修炼了‘潜渊缩地’之术,你不会悄悄跟踪一下他们!看看他们此番降临太虚幻境,究竟有何目的。”

    吕光摇头道:“单单一尊天魔,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这两位巡天使不同于童子命和唐奘大师,他们乃是修真者。”

    老马惊道:“修真者?”

    吕光点了点头。

    老马沉吟良久,却没说什么,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如霜,面带杀机,就像当年天上人离开他的时候那样。

    吕光忧心忡忡的说道:“警幻星君有言,外界之人不得插手幻境诸事,而今‘天宫’却派出巡天使三番两次下界,破坏我布道天下的大计。”

    老马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担心,我家主人不会丢下你不管。况且,你的背后还有白骨星君与悬天镜。再者,你已觉醒真灵,脱离了此界规则的束缚,由虚入实,得窥大道。天宫是绝不会放弃你的。”

    吕光不解道:“那为什么巡天使屡屡来找我的麻烦?”

    老马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道:“按说你在天宫诸位星君、大圣的眼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置于你死地,俺是越来越好奇了……幸好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的残害你。巡天使就交由俺来对付吧!”

    吕光道:“好!如此甚好!”

    老马道:“至于另一半春秋古图……”

    吕光截口道:“天山。”

    马识遥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道:“原来你都已知道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大周,天授十七年,立冬。

    距星陨、日坠大劫降临,已过去三年之久。

    持续了几十年的诸侯混战局面,在今时今日,终于停止。末日来临,天下却难得的能一片安定,除了西秦三州、东齐二州,其余十四州,皆已重新臣服在武后的统治之下。

    有时吕光不得不佩服这位治国极为优秀的武后,在这般严峻的情况之下,她仍然能做到让黎民百姓不生出叛乱之心。

    只是那位曾被吕光斩断一条胳膊的敖琨,再也没有人见过,很多人都怀疑他已经死去,哪怕连生活在皇宫里的人,都是不曾再听闻过此人的消息。

    皓月高悬,洛阳城却冷如冰窖。

    空中飞舞着雪花,自从没有了太阳之后,仿佛一年四季都变成了冬季。才刚刚立冬,天地间便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就在吕光走出白马书院的时候,一个黑影忽然从大门的左侧,朝他冲了过来。

    吕光双目一凝,却见来人身轻如燕,脚尖点在雪地上,一掠数丈,眨眼间便已飞到他的身前。

    “是你!”吕光定睛观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突然斜刺里杀出的黑衣人,赫然是消失多年的大敖琨。

    嗡!

    一道龙吟似的剑鸣声,拔地而起。

    地面的积雪,应声而动,向半空中升腾飞起。

    无数道凌厉而又凶狠的剑气,瞬间笼罩住了吕光周身各处。

    几十道剑芒登时出现在吕光眼中,寒风乍起,飞雪飘零,仿佛每一片雪花,都已变成了一柄吹发可断,削铁如泥的宝刀。

    唰唰唰唰!

    敖琨手握剑柄,身体似乎没有动过,实则已然是挥出了上百剑。

    吕光厉声喝道:“神光护体!定水神针,急急如律令!挡!”

    叮叮铛铛!

    刹那间,一阵清脆之极的金戈撞击音,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响彻开来。

    吕光一个呼吸间,神魂出窍,附体驱舞,居然是挡住了敖琨这狂风骤雨突如其来的一击。

    敖琨的剑,没能在吕光身上留下哪怕一道剑痕。

    这是他苦修多年的剑术,是他忍辱负重向剑无涯所跪求学来的无上气功!

    他蛰伏三年,卧薪尝胆,却依旧拿吕光没有半点办法。

    这事实上已是他最强的一剑。

    吕光白衣胜雪,站在白马书院的正门口,甚至连双脚都不曾挪动一寸,便已然是举重若轻的挡下了敖琨这一剑。

    敖琨的脸上显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他惨嚎一声,顿时跌坐在地。

    定水神针,神出鬼没,伤人于无形之间。

    敖琨再一次体会到了道术的可怕。

    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绝望过。

    三年时光,他认认真真的努力修炼气功,他本以为今日能一雪前耻,以报断臂之仇,没想到,最终却仍是惨败收场。

    两道星状剑光,迥然各异、大不相同。

    一道其上弥漫着丝丝热气,如熔岩中的火石,飞过之处,焦土满地,草木乌黑成碳;另一道其上包裹着滴滴金色油脂,仿佛滚烫油锅中炸至金黄的酥饼,剑气有形,快速划过数丈,中间滴落而下的金油,使得整片山地坑坑洼洼,平凹不整!

    “狂妄,只此一招,还敢口出恶言!”

    代萱眉羽衣飘荡,身姿亮丽,驾着秋风向后方暴退数丈。

    吕光趁此罅隙,急忙向发呆的苏韫影说道:“我们走!”说罢挪动双腿,奈何胸膛疼痛不止,无法奔跑向前。

    久久未回过神来的苏韫影,依然震惊于敖琨那神乎其技的‘剑法’,呆呆的说道,“

    我与他一比,真是天壤之别……”

    “表姐,勿要长他人志气,感叹思虑。我虽不甚懂,但也知道勤能补拙的道理,况且表姐聪慧颖悟,那人也不知是经历了怎样奇遇,方在这般年纪,有如此本领。”吕光被苏韫影搀扶着,行走如飞,脚下不停,眨眼便看到一羊肠小径,心知这是出山捷径,心情开怀,低声安慰着失落的表姐。

    但吕光还有后半句话,未曾言明,这敖琨厉害如斯,更是大周王朝的太子,与他结下仇怨,并且还是不死不休的大仇,这让吕光担心中也掺杂几丝激动。

    吕光右手缓缓摸向胸口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迫切的想要看看,那钻入胸腔的莲子,到底与那一闪而逝的绿光,发生了怎样的交集?

    或许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

    敖琨目光毒辣,异常镇定,循着吕光二人逃走的方向,便急遁过来。

    嘭!

    喀嚓~~嚓!

    可结果未像他所预料的那般,身形飞速升起时追上苏韫影。却感觉身体好似是撞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光幕经此一撞,碎裂万份,发出刺耳难听的破损声。

    只见代萱眉抛却手中佩剑,撒向空中,断为两截一长一短的剑身。

    一截长剑其身如虹,七彩流溢,旋转不停,周身荡出千朵剑花,恍如彩虹划过,势如骤雨,向敖琨疾速射来,似乎是驭电而至,炸响不断。

    另一截短剑,其上寒冰凝动,冷意煞人,剑身倒转翻腾,划着圆圈,上下飞舞,散发出一圈圈荡漾着冰寒之气的光罩,向敖琨前进的地方,呼啸而至。

    电光耀射,晃得敖琨睁不开眼,照的山峰日光消隐!

    寒气逼人,使得敖琨金甲顿时结冰,重似大山,难以动弹。四周山林更是被刹那间冰封冻住,一派寒冬景象!

    “啊~~!这是……‘一气动山河’!”敖琨失声呼道。

    一气动山河,山水唯我令!

    势如气吞霄汉,不胜壮观。

    剑花飙旋不停,转动期间,以飞云游荡之姿,翩翩起舞。

    由‘花心’中散发出的无穷无尽剑气,织成一幕硕大的剑网。

    由天穹直落而下,罩在敖琨头上,待那短剑中如洪水泻闸般的寒气铺天盖地向敖琨涌来之际,霎时整个山峰,冷意侵人,秋景尽失。

    一朵朵犹在绽放的艳花,其上转瞬便覆满寒露;一棵棵欣欣向荣的岑天巨树,眨眼间就白雪皑皑;一条条流水潺潺的浅溪,霎那间便坚冰覆盖,令人胆寒!

    呼呼~~

    北风狂吹,肆虐在天地间的每一寸角落,似乎生生的要把人间秋日给赶走。

    天象变动,敖琨纹丝难动,难以抑制心中惊愕。

    眼前此景,一派隆冬腊月之气象,冰封百丈,雪降大地。

    代萱眉长发飘动,兀自盘旋在半空中的两截断剑,经由她双手虚抓,就急速飞回了她两掌中。只见其身影纤柔,伫立在天地风雪中,宛如广寒仙子,让人心生爱恋。

    不过站在近处的吕光与苏韫影二人,却清楚的看到,代萱眉并不像外表上所看到的那样毫无变化、风轻云淡。

    她头顶挥发着如蒸笼般的腾腾热气,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荡下,显得不太真照。

    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表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表姐对‘神女峰’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代萱眉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

    踩在雪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

    积雪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雪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

    怎么代萱眉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

    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

    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代萱眉!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敖琨话未言明。嘣!

    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

    碎冰如一粒粒钢珠炮弹,轰然向站在远处的代萱眉周身袭来。

    铛铛~~铛!

    冰渣被密不透风的剑雨挡住,代萱眉剑势不减,透过无数玄冰,两截断剑飞掷向落在地上的敖琨。

第 一千零一章 落地金身

    吕光挑了挑眉,淡淡的道:“喜从何来?”

    “公子从虚空乱流之中逃脱,重回太虚幻境,难道这还不值得庆贺吗?”徐青时笑得更甜,“大劫将至,天下苍生有了长生殿的帮助,便多一分活命的希望,难道这也不值得高兴吗?”

    吕光冷冷一笑:“你要知道,三年前我并没答应武后的请求,也绝没有一点想要跟你们修真者联合起来应对天劫的打算。”

    徐青时上上下下瞧了他几眼,抿嘴笑道:“公子的道境更胜从前,神魂幻化竟和生人无异。可见这三年时间,你必定是在日夜苦修道术。”

    她也的确有着一副蛇蝎般的心肠,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从百草园叛出以后,能得到色窟红尘主的赏识与重用。

    徐青时话锋一转,拊掌笑道:“大漠广袤无垠,不想今日妾身竟能在此偶遇到故人。这不可不谓是无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红尘主?”吕光眉头皱的更紧。

    徐青时指正道:“不是红尘主大人,而是小主,色窟将来的继任人。”

    吕光沉吟道:“何事?”

    徐青时道:“要事。”

    吕光问道:“你家小主现在何处?”

    徐青时道:“西秦都城,也就是众人皆知的第一黄金城。”

    吕光思虑道:“他为什么不直接来见我?”

    上古时代,道派百家争鸣,金禅如来佛在证道成佛之前,曾远赴这茫茫大漠,传道施法,收揽信徒。

    西出阳关,一路向西,过了萍海,在一大片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有一处方圆百里的绿洲。

    绿洲之中,山峰耸立,悬崖峭壁比比皆是,有浓荫蔽天,又有古木参天,涓涓小溪,数不胜数,环境清幽。

    金禅如来佛喜此地清净,在这里闭关参法,一呆就是整整五十年。

    待得佛陀离去返回中州之际,这片绿洲上的千百个洞穴之内,竟无缘无故的多了许多石像、壁画。又因佛母大孔雀明王,一直守护在这片绿洲,后人便又将此地称之为孔雀洲。

    纵使周文王在统一河山以后,耗费了无穷人力,欲要捣毁破坏这片佛家圣地,但最后此地却仍旧完好如初。

    可以说,今时今日,全天下也只有这么一处道场,能堂而皇之的存在于世,未被销毁。

    不过后来,周文王委托色窟将孔雀洲封为了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

    时光悠悠而逝,百年岁月过去,近些年当西秦侯和大周朝廷撕破脸面之后,色窟便把这处妙境给完全的占为己有了。

    孔雀洲在大漠极西之地,鲜有人知晓其具体位置。

    吕光只是曾经听白鬼偶然提及过千佛洞的起源,却不晓得此地究竟有何特异之处。

    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在徐青时面前露出丝毫异样。

    他要装作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徐青时望向吕光的眼神里,流露出赞叹欣赏的神色:

    “公子果然不愧是长生殿之主,胸有成竹,手握乾坤。即便是农青梅、白玉京等人,只怕在听到千佛洞这个名字后,不免也会失神吃惊,没想到公子却风轻云淡,面色不变。”

    吕光沉默下来。

    徐青时这番话里的含意,他还没全部猜透。

    他现在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徐青时此来,是有求于自己,更准确的说,是色窟有事相求于他。

    一旦明白这个重要关节之后,吕光的心境也便变得更为随意自然。

    吕光故意问道:“这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徐青时道:“那只鬼,当然不是鬼魂。”

    吕光冷笑道:“鬼仙而已。”

    清明的月光,自天穹洒来,竟穿透了吕光的身躯,落在沙漠上。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更为模糊,似乎顷刻间就会消失不见。

    徐青时急了。

    她知道吕光只消神念一动,就会马上离开此地。

    她的任务却还没有完成。

    徐青时目光闪动,语速极快的说道:“只要公子能帮我们擒住那只无名鬼,色窟就会帮助公子一起对付靖道司和大周朝廷。”

    吕光脸上显出一层很奇特的表情。

    他似笑非笑,语含讽刺的道:“徐姑娘,你未免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儿来哄了。众所周知,你色窟身为天下八大修真宗派之一,近些年一直支持西秦侯反叛大周王朝。难道没有我,你们就不这么做了吗?真是荒谬!”

    徐青时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公子虽道术通天,即使身旁有农青梅、白玉京等高手辅佐,但仍是势单力薄,独木难支。而今苦海阁又被靖道司、百草园给连根拔起,第二苦命人与那位神秘莫测的阁主又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燮千独昨夜既已认出了公子,想必这个消息,不出三天,就会传到中州,进而整个天下的修真门派,都会知晓。”

    “到时公子就又会被万千修真者所追杀。”

    “尽管公子已经开始着手整合那些挣扎苟活在世间的隐世道派,但这些自身难保的道门,其力量简直是微乎其微,公子不可能心中无数,试问最终又怎能抵挡得了百草园和靖道司呢?”

    单单是这两个庞然大物就够他喝一壶的了,不仅于此,还有琅琊王氏一族、万径人、黑尾猿雕以及多宝阁。

    这些人都是恨不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虽然他在选择出山之前,便已有所准备,但农青梅的那一席话,说的却不无道理。现在这个局面,还不到跟世间的修真者正面宣战的时候。

    他也深感凭借己身一人之力,很难在如今云谲波诡,形势复杂的西秦侯国,全身而退。所以他才会让农青梅赶紧去召集西秦境内的隐世道门。

    吕光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你去回禀你家小主,品玉大会,我会去参加。”

    说罢此言,他的神魂便凭空从那堆沙丘上,消失的是无影无踪。

    徐青时的脸上重新布满笑容。

    夜色渐深,圆月更明。

    虽然已是春深时节,但西秦大漠的晚上还是很冷。

    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上,月光洒落,只能看见一堆堆连绵不绝的沙丘,偶尔还能看到几棵仙人掌。大漠里最不缺的就是带刺的仙人掌,就像沙石下暗藏的那些毒蝎一样多。

    原来徐青时来到这座黄金城,并不是想蛰人,而是要求人。

    有趣的是,吕光最终居然还答应了她的请求。

    大漠真的很冷,狂风呼啸,摇曳着每一顶帐篷。

    三十六号黄金城被燮千独带来的骚乱,到了今夜,已经彻底结束。驻留在城内的骆驼商队、修真者仿佛已将昨夜的事,给完全忘了。

    但有的人却不会忘。

    躺在榻上的这个老头,自然便是琅琊王氏一族的家仆,渔翁。

    渔翁笑道:“不,我是真佩服你,佩服你们色窟,似乎天下间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你们。只不过,鬼脸啊,这一次你失算了!这么大的事,红尘主竟都没告诉你,可见你已失去恩宠。”

    鬼脸。

    这又是一个令人倍感熟悉的名字。

    渔翁神色忽然变得凄楚无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色窟居然要和吕光合作,看来我老伴的仇,已很难能报了。”

    “我效忠的是红尘之主,并不是什么小主。”鬼脸一字字道。

    渔翁一骨碌翻身坐起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鬼脸道:“你眼睛虽瞎,但心总归没瞎吧。你难道看不出,与吕光合作的这个决定,只是小主一个人的意思吗?如今红尘主大人仍在闭关,又怎能知晓门中发生了何事。”

    渔翁的鼻子很红,但与寒冷无关,帐篷内很温暖。

    又一杯酒下肚,他的鼻子变得更红,说话的嗓门也高了起来,“我就说一向憎恶修道者的红尘主,怎会自**份,去相求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长生殿殿主。”

    鬼脸一笑道:“这个道理明显得很,西秦侯已准备要倾尽全力,对大周朝廷发动雷霆一战了。他当然得拼命拉拢天下间的各大宗门。说不定借由这次的品玉大会,许多门派都会临阵倒戈,转而支持西秦侯。”

    渔翁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这句话似乎不是在问鬼脸,反而像是在质问自己。

    他不远万里的从中州来到西秦大漠,为的就是能杀死吕光,进而为他那死去的老婆子报仇雪恨。不错,他早就知道了吕光尚在人世的消息,要不然这三年时间,他也不会废寝忘食的苦修气功。

    他本以为色窟会成为他最大的倚仗靠山,没成想却会是这个局面。

    此时此刻,他孤身一人,若要报仇,已是万难。

    鬼脸好像也并不准备帮他了。

    谁知沉默许久的鬼脸却忽然开口说道:“老友,事已至此,我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呢?”

    他竟好似完全了解渔翁所想的心事。

    渔翁坐得更直,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他的眼睛虽看不见,然而他的心却不瞎。

    鬼脸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掷地有声,并非妄言。

    他自然听得出来。

    鬼脸缓缓的道:“老友,你也该知道我心中的想法。我不求他物,只求你能带我去无果园,让你的内弟为我引见一下童子命。”

    听见鬼脸提到“童子命”这三个字,渔翁的酒意已退了一大半。

    他身子又开始发起冷来,愣了半天,才忍不住道:“你还是想在无字碑上刻上你的名字?”

    渔翁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终是狠了狠心,咬牙切齿的道:“只要能杀死吕光,你让我去做什么都成!反正我已和王孙公撕破了脸,我这把老骨头最后也不会埋在他们王家的地里了!”

    说完这句话,他举起手里的酒杯,仰起脖子,咕咚一下饮尽。

    鬼脸突然笑了,朗声大笑。

    笑声悠扬,从帐篷里向沙漠远方传去。

    神魂归壳的吕光,并没躺下休息。

    他走到帐外,立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之上,远远的望着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无边大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远处的几顶帐篷之间,燃着一堆篝火。

    丝竹管乐,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许多青年男女的歌声。

    三月十六。原来今天是西秦侯国的一个节日,未婚男女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欢乐今宵。

    到了天明,若是姑娘有了中意的对象,只消把一根红柳枝,递到对方手中,男子接了,那就代表二人情投意合,一见钟情,不日就会喜结连理。

    西秦大漠的风土人情,与其他各州,截然不同。

    这里的青年男女,热情奔放,有一说一,爱恨分明。

    几乎每个西秦人,生下来都会饮酒。

    马奶酒,葡萄酒,菊花酒……各种各样的酒,他们喝的是比水还多。

    斗酒!

    这是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项目,谁喝的酒最多,谁就会得到在场全部女子的青睐。世人皆知,西秦女子挑选夫君,并不看重身家门第,关键是要看能不能喝酒,能喝多少。

    此城今夜火光通明,无人入眠。

    玉生烟和媚儿则在帐篷里睡觉。

    吕光看着月光下的那一丛丛篝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生烟忽然从帐内走了出来,站到他的身旁。

    “恩公,有心事?”玉生烟的声音很轻。

    吕光道:“你看他们多快乐。”

    玉生烟皱着眉头说道:“恩公已是神魂鬼仙,超然物外,天下再无不可去之地,难道这也得不到心安喜乐吗?”

    吕光说道:“我的确很愁闷。”

    玉生烟说道:“因为靖道司?”

    吕光叹道:“不仅仅是靖道司。”

    玉生烟问道:“还有什么?”

    吕光说道:“太虚幻境的生与死,天下黎民的生和死,世间道派的生或死。我所在意的仅有一事,那就是生和死。”

    玉生烟看了他一眼,好像听懂了这些话。

    她撩起飘到脸颊的秀发,轻声道:“母亲曾教导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芸芸众生,无论是修道还是修真,所求无非是超脱生死,长生不朽。”

    吕光道:“你母亲这话说的通透。的确就是如此。”

    玉生烟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母亲可是西秦境内最有名的奇女子,智慧过人,温润如玉,年轻时曾引得无数青年才俊的追逐。”

    马夫在他背后故作神秘地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递给背刀男子,慢慢说道:“这是色窟的‘胭脂雪’,侯爷命我亲手交给您。此毒用来对付修道者,最是合适不过,定能助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背刀男子伸手接过,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第一千零二章 鹤舞

    老者面上露出极深的疲惫之色,一副意兴索然的模样,说罢此话,就迈步向着山林深处走去。不一会儿便人影渺然,无声无息了。

    空寂安静的潭边,惟有吕光对水而坐。

    风声呼啸而过,火堆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散射出一圈圈温柔的红光。

    身如浮萍,心似流波。

    对未来充满迷茫,对前路充斥着怀疑。

    晚风疾驰,夜空幽暗的似一块巨大的黑布,把吕光覆盖在下,遮挡的密不透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簇火焰,映入吕光的双眸里,令他在凉意似水的秋夜,遍体生出几丝温暖之意。

    火光跳跃,枯枝落叶被焚烧成一抹抹土灰,而火焰却随着枯叶的燃烧,绽放出更加粗壮夺目的光芒。

    人的一生岂非也正该如此?

    燃烧生命,放射出璀璨动人的光华,令世人仰望膜拜;然后照亮前方,让自己前行的路途,也变得坦荡无碍。

    吕光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间的雾气,将所有的迷惑怅惘抛之脑后,脸色随即变得毅然坚定起来,目中也顿时激射出比火焰更加耀眼的亮光。

    吕光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翘,面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刚才那自怨自艾的样子,还真够丢人的。这老乞丐既是想利用我,那谅他在先前传授的法门中也不会做手脚。但我此时的境遇,真是如踩刀山啊,步步荆棘。前有萧锁寒与马贼的同流合污……后有这入墓地一事。”

    “不过!又有何惧?火,像火一样勇闯向前的灿烂一生。那样,才不枉来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吕光立定目标,拨开云雾,精神为之一振。

    他默默的回忆着老者适才所传的奥妙法门。

    对炼气之法他过去是一窍不通,所以刚才体内所发生的诸般诡秘变化,才令他激动万分。

    吕光这时沉下心来,才察觉到在肚脐之处,有一点似有若无冰凉在蠢蠢欲动。

    是那滴水?

    吕光站在潭边的火堆旁,用手来回轻轻抚摸着肚子,默然沉思。

    风,风继续吹着。

    风,风吹了一夜。

    夜间的雾气被晨阳流落到大地的的第一道金芒刺破,消散在天地之间。

    天亮了。

    朝阳透过高矮不一的林木,照在梦溪潭上,潭中泛起波光潋滟的七彩流光。

    吕光微微眯了眯眼,面色健康,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倦意,倒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模样。

    他伸了个懒腰,青草上湿漉漉的露珠让他的青衫青上加青,颜色深沉。

    衣衫的颜色纵是再青十倍,也青不过老者那一张脸。

    阳光初照,他伴着晨光来到此地,眼神里弥漫着极深的惊诧之意。

    他审视着吕光,好像一副从未见过吕光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却稍显嘶哑:“你感觉如何?”

    吕光神色讶然,道:“我照你所教的法门,练了整整一夜。只觉腹中的那股凉气,上下乱窜,一直像是要冲进全身的筋脉中。”

    “你说,那股气在冲撞着你的筋脉?”老者闻言色变,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急声道。

    “是的。”吕光点点头,道,“有何不对吗?”

    “仅仅一夜……老朽我活了七十三年,还从未听说有谁能一夜生出气质的。你让那个在帝国里名动已久的天才该如何处之啊!一年生出气质的是天才,那你这一夜的岂不是……是个妖…怪。”老者羡慕至极的瞪着吕光,啧啧说道。

    吕光一脸意外,他照实说出整夜修炼的感受。不曾料想,老者却是这般讶异的反应。

    他思虑良久,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现在是锻体第九层的修为了?何时我才能成为炼气士呢?还有那钓鲨功的内……”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一连串的紧促钟声,从萧水城的方向轰然传来。

    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裆裆!

    这钟声震天动地,仿佛催命鬼符一般,震耳欲聋,直达人心。

    “警钟!不好!”

    老者神色急变,脱口喝道:“这警钟是萧氏宗族在遇到突发状况,危急重要之事的时候。用来通讯召集族中弟子的大钟,重逾万斤,悬挂在山上的宗祠门口。听来钟声急促,族中定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老者火急火燎,神色不定,表现出对萧族安危的一片热忱之心。

    吕光心中有数,面色淡然,这是马贼袭击萧家了。

    然而他对老者的紧张举动,心内却是微微有些惊奇,暗自忖道,这老者不是与萧如望势如水火吗?

    警钟长鸣!

    声如惊雷,兀自不休。

    “快去,你速速回府!”老者望向吕光,面色焦急,毫不犹豫的道。

    整个玉翎山中都是阵阵钟鸣。

    吕光不动声色,心如止水。在养父故去之后,他对萧家也算是仁至义尽。并且昨日在得知了萧锁寒的阴谋后,第一时间也通知了萧卫亭,让他早做应对。

    吕光脸不红心不跳的淡淡答道:“族长罚我在此反省。如无命令,不得返回萧家。”

    夜色降临,吕光和素儿回到密林里的木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素儿便驾驭灵舟,与吕光一起离开了这座无名岛屿。素儿知道,这一走,今生今世,都很难再回到这个宁静安谧的地方了。

    ……

    东海之大,大如天穹,浩瀚无边,万里烟波,一望无垠。

    在毗邻陆地的浅海上,岛屿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这大大小小,约有上千座岛屿组成的一大片群岛,亘古以来,就是捕鱼者的噩梦之地,甚至连修有气功的大宗师,都不敢轻易涉足其内。

    概因这片海域之中,存在着一种极为凶猛嗜血的灵兽。

    金翅鲨!

    因此这片群岛,被统称为金翅群岛。

    此时,在一座岩礁的顶峰上,站着一个身形伟岸的人。

    天边驰来一艘雪白色的灵舟,停留在岩礁上空。

    孔雀公主的容颜出现在阳光下,时光悠悠,转瞬已过三年,也不知怎地,她竟是从广袤干旱的西域大漠,来到了这茫茫东海。

    她的脸庞美丽而妖异,看上去似乎比三年前还要年轻许多。

    岁月的游走,竟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居高临下,立身在船头,衣袂飘飘,就像是开屏的孔雀,光华慑人。

    她明眸皓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睑微垂,凝视着礁石上的那个高大男子。

    过了许久,孔雀公主温声开口说道:“我要的东西呢?”

    马蹄翻飞,荡起几点雨泥,甩向空中。

    哒哒的马蹄声,如破空飞箭,骤然传来。

    他神情恍惚,抬头再看,那马道上紧接着又驰过一串快马。

    马蹄声碎,马上的人狂喊着,叫嚣着,向着周水城奔驰而去。

    马群滚滚而行,声势浩大。

    毕老实吓得腿肚子转筋,直不起身,急忙顺势倒在田垄里,颤声道:“官兵来了…这是官兵来了……”

    似乎是因为老毕一个劲的重复说话。远在周府坐在正堂的王守田,好像也感应到了。

    周府坐落在东城,靠近河岸,占地广大。门前两座威严气派的石狮子,象征着周家过往的辉煌荣耀。

    王守田清晨早起,端起手中的青瓷茶碗,放至嘴边,慢慢喝了半口,呼出一道浊气,脸上升起一抹愁容,缓缓的将茶碗放到檀木桌上。

    碗碟倏然颤动起来,砰砰砰的响个不停。

    王守田双耳一竖,隐约听见震天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向此蜂涌而来。

    “村长!村长……大事不好了。”

    忽然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前院快速跑来,一路叫喊着。

    还没等他来到堂屋,王守田已是身形急闪,瞬间出现在院中,对着来人,面色一沉,道:“何事?”

    “官兵…他们从山上……杀,杀来了!”

    来人跪伏在地,转头指着院门方向,眼神里弥漫着岑天惧意。

    王守田面如寒冰,心中凛然。

    他闭嘴不语,展开身形,极快的穿过院落,向着府门快速奔去。

    晨风裹挟着漫天的杀声,迅疾如雷的传入他耳内。在王守田的人离府门还有一段距离时,他便已清晰的感觉到四围空气中所迷漫的凌厉杀气。

    杀机显露在秋晨之中,是如此的令人胆寒!

    王守田听着这呼天抢地的怒吼声、惊呼声,心头顿觉压着一块庞然巨石,压得的他身心疲惫,喘不过气。但他奔跑的身影,却趋于更快,瞬息之间,已是来到了周府正门。

    他抬眼望去。

    场中人影重叠,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地上血污点点,痛呼喊杀声,夹杂其间。

    短短片刻,双方居然已是战到白热化,此地形如厮杀了一整个昼夜的边疆战场。

    情景十分壮烈、惨烈;手段极其残酷、凶残!

    受伤躺下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周府弟子。

    铛!

    悬挂在后山的警钟,猝然鸣动。

    偌大的周族顿时彻底沸腾了。

    在遇到危急状况之时,周家众人各居其责。

    王守田虽是身为一族之长,但在此等剧变来临之际,他也得服从宗族数百年传承发扬下来的应急机制。

    警钟一响,便意味着全部周姓族人,必须紧急驰援来此。

    秋晨里升腾着浓重的血腥气,家族弟子与来犯的贼人,杀得正酣。

    “果然是那群官兵!”

    王守田怒从心起,脸色通红。

    但,他此刻却犹似一个局外之人,孤单单的站在门楣的牌匾之下。

    反观那群官兵却是训练有素,好像早有计划,再加上人数倍多。恐怕再有盏茶工夫,那些负隅顽抗的宗族弟子,也将受到围剿杀戮。

    呼声震动九天,身着劲装青衫的周族弟子,眼神中充溢着对王守田的狂热崇拜。

    他们整齐一致的站在踏步走到门前的王守田身后。

    几乎就在同时,从对面诸人的身后,缓缓行来一匹马,骑在马上的是一个俊朗飘逸的青年。官兵们提着大刀,看到这青年,立即收敛下张狂的神色,如众星捧月般的将青年迎在头前。

    王守田神色先是一怔,但随后脸上却是覆盖上一层浓浓的寒意。

    那青年悠然自若的翻身下马,与王守田对视良久,满脸的傲然之色,微笑着道:“锁寒拜见外公。一别数年,外公却依旧硬朗,真是可喜可贺。”

    王守田的脸色更加阴沉,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声:“罗克敌,你心中还当有我这个外公吗?”

    “外公何出此言?”

    那青年一袭长袍,站在众官兵的身前,显得不伦不类,弯腰行礼,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也不知从哪抽出一把折扇,刷的展开,动作潇洒俊逸。更不知是秋风扇他,还是他扇秋风。

    那青年似是一个儒雅书生,说话如春风拂面,平易近人。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一概不管,也不想管。

    一众萧族弟子,在看到自家族长稀里糊涂的倒在地上后,不仅俱是面色惶恐,心中无助,更是纷纷走上前来,一个个的站在萧如望的周围,神情焦急的出声呼唤。

    “族长!”

    萧如望咳嗽一声,呼吸急喘,摆摆手示意众人让开,与萧锁寒的目光对上,面上现出一层血色,那是怒意催生的血气上涌。

    他低吼道:“畜生!亏我还是你的外公,你竟敢用如此下作卑鄙的手段,来对付我?!”

    青年脸色寒冽,瞬即说道:“畜生?这毒,可不是我下的。”

    秋阳映照在萧如望煞白的脸上,光辉在他耷拉的眼眸中淌动。

    他的目光倏然一凝,全身巨震,只因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萧如望晨起饮茶的习惯,数十年如一日,未曾间断过一天。

    今日长孙萧锁寒向他问安行礼后,还极为孝顺的为他泡上了一杯热茶。

    不想,喝了几口,茶未饮完,便是出了这等剧变之事。

    吕光心底浮出一丝苦涩,他想着自己从悬崖坠落,后又离奇诡异的来到了这世人艳羡的金翅岛,真像是做了一场梦。

    “段长老!”

    正在吕光沉吟不语之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他转眼看去,只见从远处走来一群人,他们俱都身穿白衣,个个朝气蓬勃,青春靓丽。

    为首之人,更是气质凛然,风度翩翩,白衣飘飘,眼神中流露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人之气。

    几乎在一瞬间,吕光便感觉到身体四周都笼罩在一片滂湃的元气之下。

    吕光身子一晃,想故技重施,可这次对方袭来的动作实在太快,眨眼之下,他只觉自己的两臂已被对方紧紧钳住。

    “这一招,怎么跟那个阴公公的手法如出一辙!”电光火石间,吕光心中大惊,两臂一缩,双脚用力,想从对方的手中脱出。

    可他左右挣扎几下,却毫无所动。

    萧锁寒的一双大手,仿若两只鹰爪,死死的抓在吕光的两臂。

    “住手!”

    突兀的,一道清冷愤怒的声音破空袭来!

第一千零三章 恶人锤

    只是那浑身散发的尸气却是不差毫厘,再看它们脸上所露的凄厉面容,也是同出一辙、相差无几。还有就是,这些狂躁奔腾的鬼王,全都浑身浴血,盔甲破裂,手持钢叉。

    童子命见此局面,急忙将神魂沉到下空,掐诀念咒,将怀中的那尊金鼎,立刻抽了出来,此刻再行通灵出一尊祖仙,已经是来不及了,只有催动神魂力量,施展道法,来抗衡这群奔涌而至的鬼王了。

    只要坚持片刻,为媚儿完美沟通‘长生大帝’赢得些许时间,待会儿自然就能把这些阴兵给一网打尽,童子命的神魂幻身,脸色阴霾的仿佛雨天中天边的乌云,两眼精光直冒,瞪着形如蚂蚁过街的鬼王群鬼。

    无形的压抑至极气息飘洒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之间。鬼王似是行之有素的军队,从山谷尽头,向此处狂奔而来。

    砰砰砰!铁蹄迅疾,大地剧烈的震动着,数百个鬼王各自骑着一头巨大的四蹄怪兽,朝这里飞奔着。

    片刻即来!那些鬼王手中所持的钢叉,有的还兀自滴着腥红的鲜血;身上的盔甲也破洞百出,好像是刚从哪个战场打仗归来的兵士。

    这种令人窒息的壮观场景,足以使人感到惊恐。但,童子命的神情却依旧从容,处乱不惊。

    近了,很快就来!噔!顿时,一声沉重的声音,在童子命耳边泛起。

    终于,一个鬼王穿过重重夜色,扑面而至,只见它翻身下了骑乘,一蹦三丈高,飞到童子命面前。童子命一脸寒意,低头看着从下方窜上来的一个鬼王。幻影乍现,但见这个鬼王相貌奇丑,满头疤痕,整个头脸跟马蜂窝一样,一个眼睛大如陀螺,另外一个却小似杏仁。

    向下接着看去,那鼻头形如樱桃,鼻孔朝天,其下生有一张又阔又大的干扁嘴,里边长着一堆獠牙,口齿之上还犹在滴着绿色的滴液,粘粘的,稍微闻之,便有一股腥臭扑鼻而来,让人十分恶心。一个尚且如此,可见其他鬼王,更是如同这般,全都是狰狞可怖的外形面貌。

    常人若是见到一头这样的‘怪物’,恐怕就会直接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了,更别说此时此地居然是有成千上百的鬼王,朝这里蜂拥而来。这个鬼王一经出现,就立刻举着钢叉,朝着悬浮在上空的童子命神魂猛劲刺去。

    接着后方那些鬼王如法炮制,也是这样,一个跟一个,层层叠叠。一柄柄钢叉,排列在一起,犹似一块钢板,只是这钢板的每一丝缝隙中所充斥的,毫无疑问,那就是一柄柄泛着冷光的钢叉!钢叉前端有刺,棱角分明,尖如长针。

    童子命的神魂悬浮在高空,俯瞰着下方那如潮水般涌来的一个个鬼王,双手舞动,旋即撑开了手中的金鼎。童子命目光冰冷,神色凛然,不怒自威,危急时刻,只见处在最前方的一个鬼王,登时咆哮怒吼起来。

    它身影迅速,双手举着钢叉,向他腿上猛力刺来。童子命旋即撑开金鼎,随之左手一伸,擎起伞柄。单脚悬空,形似金鸡独立。

    神魂摇荡向上浮在空中,刹那间就躲过了这只鬼王的猛烈攻击。阴风刮起,冷冽如刀,一刀一刀的砍在童子命的神魂之上。神魂出壳,危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失神疯癫的下场,更甚者神魂遨游虚空之际,还有种种幻象加诸在身。

    神魂越是强大的道人,出体之后所遇到的幻象危险,便越是强劲。童子命分出一丝神魂力量抵挡着周遭虚空的诸般幻象,而他的神魂幻身却在腾空之际,猛然绽放出一圈若有形质的光晕。

    虚空中顿时光晕璀璨,道道金芒刺向天地,照耀虚无。啊!

    只见这个鬼王被金光照耀在身之后,就立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这声痛嚎开始,鬼王全身,便犹如着火的松油,噗的一声,紧跟着就化为了灰烬。阴风拂过,连一丝烟灰都没有剩下。转眼即逝,一只鬼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毁灭了一只鬼王,但是它的身后却还有数百之众的同类。此刻危机未消,更是容不得童子命放松丝毫心神。童子命望着地面上那一个个嗷嗷怪叫、手举钢叉的鬼王,密集成群,见之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神微动。时间紧迫,他镇定心神,马上又凝聚起神魂之力。

    “灵光一现!”童子命大喝一声,双手突然拍向脑门。

    鬼王喝声震天,童子命毫无畏惧,但见他头顶虚空经此一拍,立刻迸射出一道恍如骄阳外放的金光,直冲万丈天穹。这道由顶上天门处放射而出的金光,要比他先前全身飘溢的一圈光晕,明亮了不知几百、几千倍。一种是萤火之光,而另一种却仿似皓月明辉。

    噗噗噗!童子命右手掐指成剑,神魂分力,一道道剑光,顿然腾起,从上至下,射向那鬼王群中。

    鬼王身中无形剑光,连带着身下的坐骑,也是遭殃身死,一同死的是干干净净。神魂斗法,一念之间。

    看似繁冗复杂,其实全在心念神魂的转动之中。这些数量颇多的鬼王,受此一击,不过片刻,便消失的七七八八了。

    剩余的鬼王,零零落落的在下方狂吼嘶叫,但它们却像是学聪明了许多,竟然不强行飞窜到虚空去攻击童子命了。反而只是在下方,用钢叉向上空一回回的猛刺。

    幻身放射灵光,是需要燃烧不少神魂之力的。童子命打起精神,极目俯视,只见地面上的鬼王,是零落稀疏,没有剩下多少了。

    神魂脱力,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很是容易让神魂受到损害。每个道人的神魂,都是自身的根基所在。

    “收!”童子命凌空站立,两手向头顶虚抓,随即道道金光似深海漩涡旋转不停,向他眉心处汇集而去。

    嗤嗤~~一声细微的响动荡起,那旋转成球的金光,竟是好似泥牛入海般瞬即沉入到童子命额头。

    虚空随之阴晦黯淡下来,阴风更加迅疾猛烈。灵光一现,烈日悬空,照耀诸方天地,令阴兵鬼王躲无可躲、无处藏身

    壶中子立在远处,用道眼暗暗窥视着虚空中的诸般变化,看着鬼王一个个向浮游在虚空的童子命刺去,心中不禁升起一抹快意,而此刻的情势,却急转直下,天翻地覆。

    在金光绽放之后,那些鬼王竟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再也不见身影了。这种变化来的太快太急,任他刚才有多准备,可当此种局面出现在眼前后,壶中子的心情还是被童子命的表现狠狠的震惊了。他有如被人给浇了一盆冷水,心中的激情火焰,顿时降至冰点,冷却下来。

    壶中子神色呆滞,愣了半晌,才厉声喝道:“虚空中的鬼王,已被那男娃娃消灭的所剩无几了!”

    “什么?这鬼王据夫人所说,可是一个个都有着道人本领的存在啊。怎么竟会如此不堪一击?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钓鱼叟身体砰然一震,心头一惊,但话声还尚且算是平静。壶中子双目圆睁,冷声回道:“那男娃神魂出壳,在空中出无尽光明,尔后‘豆兵鬼王符’内所衍生的鬼王,都一个个……等等!这是……”

    话声未了,壶中子凝目望向虚空的眼神,突然变得惊讶起来,心头更是大震,满面惊骇,话语也瞬时停下。

    “怎么?”钓鱼叟骤然听到此言,心头随即涌起一缕担忧,以为情况又是发生了变故,当下脱口问道。

    童子命飘荡在虚空中,满面春光,他很有信心在一息之间,就让这些鬼王永世不生,死成一片。

    他微微一笑,正要催动神魂施展道法,就在此刻,变故陡升!

    呜~~~只听得一声呜咽鬼哭,平地而起,响彻苍穹,回荡在童子命耳中。

    “这……啊!”童子命突听此声,神魂猛然一颤,仿似有一根细针扎入到幻身之中,剧痛之下,他恪守本心,用神魂力量,继续加固幻身,欲想用深厚的神魂来度过这猛然来袭的怪声。

    突然!嗡!声动九天,一丝丝钟声,飘荡在童子命耳畔,他只觉此刻仿佛神魂内外,有着无数口金钟在同时响起。

    “不好!这好像是攻击神魂的一种音韵道法,这些鬼王不是没有灵智的傀儡么,怎会……”童子命面色肃然,幻身拧动,向下方俯冲而来。

    声音就是这几个鬼王发出的,找到源头,一击必杀,除掉它们,才算结束。童子命头脑聪明,此时神魂澄明,不因外界的突发事件,而影响判断。此刻,快速下落的童子命,神魂力量的消耗更是巨大无比。虚空中阴风凛冽,稍微触身,便会使得他神魂生痛,难以忍耐。

    若非此时必须要先行解决下方那几个怪异的鬼王,童子命是断然不会用燃烧神魂的方法,来让幻身迅疾快速的飞渡虚空。童子命的神魂在不断燃烧着,灯油总有用尽时,那神魂消耗殆尽的一刻,岂非便是童子命魂飞魄散的时候?幻身飞渡。虽然能够在一念之间,就跨越万水千山,但那每一息每一瞬,都是会耗费难以估计的神魂本源。

    温养神魂,是需要每一个道人日以继夜勤苦参修的。而在这一个个昼夜之中的努力下,神魂才会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如果没有太过危险紧急的事情发生,想必是没有任何一个道人愿意用燃烧神魂的代价,来催动幻身。只因神魂力量可以依靠观想感应而源源不绝的产生,但是神魂本源却是需要日久天长的苦修才能生出的。童子命幻身刚一落地,周遭阴风骤然加剧,刮向他的全身上下。黑暗之中,一个破锣似的笑音从上而下,破空而来,响彻在吕光耳畔。他刚刚站定的身躯,受此声一震,不禁是猛地剧烈的颤动起来。

    “啊,我的神窍……好痛!”

    吕光双手抱头,这笑声仿似凝成了一根丝线,又是形同那血雨一样,如出一辙,弯弯绕绕的钻入了他的神窍之中,令他的念头之中浮起一股剧痛,宛似刀割剑刺一般。

    这声音宛似永远没有停歇之日,刺入吕光神窍之后,他的念头也变得躁动烦乱起来,形如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那些受到惊吓然后浑身瑟瑟发抖的牛羊禽畜。

    刺进吕光神窍的笑声,越来越是短促尖利,紧接着,念头的颤抖也越来越是猛烈。

    他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双眼,聚敛念头,沉浸在神窍之内,用所有的念头来抵抗着这拨突如其来的外侵之敌。

    经过一番休整感应,念头从起初的蠢蠢欲动,逐渐变得澄净清透起来,好像又是回到了适才‘众神之王’所传授吕光神咒之时的景象。

    与此同时,在虚空中发出这桀桀笑声的主人,却是倏然摇身一晃,全身一缩,化为了一道血光,撕开了虚空黑幕,向着吕光和童子命媚儿直射而来。

    嘭!

    猛地一声闷响。

    黑雾立时腾地而起,在浓重的雾霾之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的站在吕光面前。

    定睛一看。此人赫然便是那与吕光一同上山进入天山并且受困在水牢之中的红云道人!在吕光从山峰之巅跃入‘璇冰湖’的时候,红云便已经是跟吕光失散了。当红云离开天山之后,他本来是沿着下山的路在找寻吕光,最终也不晓得其中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曲折故事,竟是会在途中碰到了钓鱼叟与‘阎王更’二人。

    幸好他在被追杀的危险之刻,偶遇到了刚刚下山的吕光一众,否则此时红云早就是身死魂消了。

    不过,随后所发生的事情,也是证明了,红云所带来的乃是一场难以抹杀掉的危机。

    但是吕光却恰恰因祸得福,奇峰迭起!

    在夜叉的阴煞之意入侵到吕光神窍深处的时候,在那生死一线之间,他感悟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道理’,随后方才有了那‘众神之王’的降临。

    如此际遇,焉能说是祸事?此时此刻,红云的身高竟像是一条缩水的毛巾,整整是小了一圈,脸上也没有了当日的红光满面,双眉之间还夹杂着一根根血红之丝,面容更是枯瘦蜡黄,形如死尸!

    他额头正中间,还有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青红’印记,仿佛是被烙铁给烙印上去的,印记呈铁叉形状,三棱尖刺,从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唯有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道衣还尚属完整,只是那自头颅以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殷红一片,紫黑满布,色如红油,其上还有着道道暴起的青筋。

    红云这种模样,令人一望,那简直是怵目惊心,不忍再看!

第一千零四章 化身石桥

    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

    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

    柳远山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

    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柳远山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

    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玉魂所言,心声骤起。

    “通灵宝玉,仙神遵谕!”

    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柳远山!

    “嗷!”

    柳远山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

    孔雀公主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

    孔雀公主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体内元气那磨刀霍霍的决心,她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柳远山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玉魂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柳远山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

    柳远山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他用尽全力,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通知师父,以期来就他性命。

    一声金戈铁器鸣动之声响动后,灵剑方才止住舞动生风的身形。

    这把灵剑除了不似真剑那般形貌毕肖外,其它各处全都是真实异常。

    它周身流溢着闪亮缤纷的剑光,那若如实质的剑柄也有着手掌捻握的丝丝痕迹。

    清风拂动,拨弄着飘荡在剑身周围的道道剑气。

    灵剑其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长发飘飘,俊朗纤瘦的中年美男子。

    灵剑犹如映画刻石,镌刻着一副图景。

    他身处白刃剑上,负手而立,黑白相间的长发,飘舞纷飞,面容和煦生风,令人观之平静,两道剑眉下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露出无限浪漫遐思。

    柳远山匍匐在地,堂堂大周王朝的太子,金甲破损,面容污秽,模样狼狈至极。

    待得他抬头看见剑身上所闪现出的那道男子身影后,似乎适才的种种负面情绪,全都一扫而光了,神情回复如初。跟刚至此地时那般盛气凌人,视万人于蝼蚁,风姿翩翩的气质一般无二。

    “弟子拜见师父。”柳远山整理仪表,伏地叩拜,万分尊敬。

    天地君亲师,凡人处世大都守此德规,依照顺序,排位而拜。

    而修者却不尽相同,顺序不一。正是天地在顶,师在亲前,君在亲后。

    师者传道授真,解惑释疑,引门而入,形同再生父母;亲者,血缘之亲,生养大恩,无以为报。然则修道入真者乃是脱胎换骨,消去凡胎,故而师在亲前。

    至于俗世中的君王相位,修者多是不挂于心,不遵王法。

    剑上之人,身量如同图卷画符中的人像一般大小,但是他形貌清晰,活灵活现。声音更是透露出一股浑厚深远的味道,只听他娓娓道来:“天泽,为师不是吩咐与你,让你前来此地取走异宝吗?”

    此语没有显出一丝苛责的意味,但却已令柳远山心情足够窘迫,生出许多畏惧。

    他强作镇定,恭敬答道:“弟子愚钝,有违师命。擅自将那异宝欲送给与弟子多有瓜葛的靖道司门下‘圣女’。不料变故叠生,弟子落入敌手,难以抗衡,不得不向师父求救,扰动师父闭关清修,天泽有罪。只是那人……”说罢他抬手虚指倒在远处的吕光。

    剑中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含歉意,幽幽说道:“那人身中我闭关参修的‘今生一剑’,虽然为师是用气象化身施展而出,但刺入他身,已然是神仙难救,身死气消了。”

    孔雀公主面色惊讶,喃喃低语。

    修真者修炼到化身气象的境界,就可同修道者一样,一息间踏遍千山万水。

    千里之遥,御气而来,元气化象,成就身外化身。

    玉魂清幽的声音,浮游在吕光耳边。

    仙,神?

    御使仙神?

    修真,修道?

    吕光浑身热血沸腾,满心雀跃,跃跃欲试。

    未来真是太让人期待了!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老道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韩孟江看躺在地上的老道,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老道身子,微微晃动,道:“千松道长?”

    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

    吕光思绪纷飞,昨夜种种,如电闪流光般在他心头悠然滑过。

    噗!

    数块青砖眨眼就变成紫黑之色,场面惨不忍睹。再以破败的房舍为背景,韩孟江霎时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变成了西陵郡内随处可见的难民。

    “敢辱我主人!找死!”千松道长翻脸如翻书,适才还对韩孟江恭敬有加,此刻却是用杀父仇人一样的眼神,狠狠的瞪着倒在血泊当中的韩孟江。

    “啊!……啊,吕光你不要过来,不…要,我错……了,婵儿是…你的,我再也不加…害于你了!”压力之下,方才还不能动弹的韩孟江,此刻竟然是快速向后爬去,两眼恐惧,手忙脚乱。

    吕光踱至屋前,神色淡然,语气决绝,道:“予我一银,报你十金;辱我一句……哼!”

    “主人还要带上此人?这……此袋至多可以盛放五石之数。”老道面露难色,沉声说道。

    吕光低哼一声,不声不语,但却是举起了手中的玉瓶,慢慢擦拭把玩着。

    “主人休怒!贫道把自身不用的废物,全都清理出来,想必就可放下此人了。”老道眉毛直立,火急火燎的道。

    吕光在旁催促道:“快!一会儿该有家丁奴仆来此打扫庭院了。”

    关系到自家性命,容不得老道有半点怠慢之心。

    数个呼吸后,老道从锦囊中,拿出数粒石子,双手紧握,捏指成爪。石子应声而碎,变成一抹尘土,随风而消失在秋晨中。

    老道照图画样,再次施展法术,消耗掉一张‘缩物成寸’符。

    连叔也是进入了‘子虚袋’中。

    一切均已完毕,老道看着满目狼藉的庭院。袍袖一摆,一个旋风从地而起,天空降下缕缕金光。刚才还倾圮破败的院落,瞬间便装点一新,焕然出原有面貌。

    吕光看见老道这般动作,更觉法术有无所不能之势,手中更加用力,紧紧攥住白发女子所赠的那本经书。

    老道如孩童献宝似的向吕光笑道:“敢问主人要去何处呢?”

    “靖道司!”

    吕光虽然阅览群书典籍,可那只是俗世应取功名所需,都是人道产物。

    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这本语言精妙的经书所吸引,开头寥寥数语,却是道尽人生至理。…,

    吕光翻过这一段综述,再向下看去。

    “太上者,道门至尊之称也。供奉神魂,三观坚定,明心入道者,皆能感应六道仙神。”

    白发女子曾经告诫过吕光,六道分别为:人、妖、鬼、仙、佛、魔。

    这场万人瞩目的蟠桃大会,任谁也没有料到,竟会是以这样的结局黯然收场。燮千独死于‘雷鼎’的轰击之下,落得个万劫不复之地,纵使他乃是修得真身的金刚不坏真人,也决然没有半分希望,活下命来。

    此为命数也。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七块补天灵石的跌落,使得天缺一角,整片西北大漠,连日来冰雨不断。这雨非是普通的天水,而是虚空乱流之中的‘帝流浆’所化,蕴含无尽寒气。

    一时间,大漠犹如寒冬腊月,冷意彻骨。

    寒风呼啸,连大漠的沙子都仿似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花。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吕光独立在城门之上,望着星光下的茫茫沙漠,默默的叹了口气。

    浩劫之下,众生皆如蝼蚁,不分贵贱,不分穷富。每个人都在拼尽力气的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将要变为死地的大漠。

    任他道术通天,也是无力拯救全部西秦子民。

    因此他现在的心境十分沉重。

    然则此刻他的背后,却慢慢响起一个比他心情还要沉重几分的脚步声,那人一步步靠近,来到他身旁,久久不发一言。

    吕光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他也并未出声。

    过了许久,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饶我一命。”

    吕光勉强笑了笑,仍是没有搭话。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那人正色问道。

    吕光回身看向他,神情温和的道:“如今大劫将至,西秦大地首当其冲,你也看到了,万里大漠,了无生机,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眼前的萧白,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刀锋那般凌厉有神,反而略带着一种忧郁之色。

    吕光见他低头出神,继续说道:“过不了几日,西秦就会成为一片荒地。没有谁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活度日。人各有志,自在随心,我不会强留你。你走吧!”

    萧白的刀法别创一格,实是厉害之极的上乘气功,再加之他本身又是域外天行者,能无视太虚幻境的三大铁则。

    他是一柄好刀。

    吕光本想握紧这柄刀,以期为己所用。

    但后来却发生了这么多难以预料的祸事,想要让萧白诚心归附于自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杀了他?毫无意义。还不如就此作罢,饶他一命。

    黑暗中,萧白的眼睛逐渐发起了光,他看着吕光的面庞,朗声笑道:“我有点儿相信燮千独临死前所说的那番话了。”

    吕光怔了怔。

    两个人静静的站在城门楼上,突然同时笑了。

    燮千独葬身之际,只说了一句话,大劫之下,唯光明故。

    光明指的自然就是吕光燃烧神魂所释放的‘无量神光’。

    到了现在,萧白也不得不相信有命运这一虚无缥缈的说法了。他本不信命,但事实摆在眼前,吕光竟真的能在天劫神威之下安然无恙。

    萧白昂首望着漆黑的夜空,叹息道:“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吕光明白他话里的深意,故而只好闭口不语。

    这座西秦都城,因为有了他的神光覆盖,所以才能保有一些热度,不受到‘帝流浆’的侵蚀和影响。可他的神魂力量,并非无始无境,终有匮乏的一天。

    他心中早有计较,至多还能支撑十日。

    萧白目光凝注在吕光身上,越看越是佩服他,忽然说道:“城里有许多曾经想要除掉你的修真者,你为何还要损耗念力,保得他们周全?”

    吕光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芸芸众生,万物有灵。生命何其珍贵也?滥杀无辜,非是我等道人的处事守则。在西秦,我亲手杀了钟神秀、王子期、燮千独三人,便已足够。”

    萧白问道:“那孔雀公主呢?须知她也是蟠桃大会的幕后黑手之一。”

    吕光反问道:“她现在已皈依大道,我杀不杀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白愣了下,目中带着深思之色,沉吟道:“这倒也是。”

    吕光转过身,凝视着无边大漠,豪情万丈的道:“我兴复道门,并不一定非要杀光天下的修真者,相反我要教化他们,让世人真正认识到,在大劫面前,唯有道术才能超脱于轮回之苦。”

    萧白身躯微震,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郑重道:“原来如此。”

    吕光道:“你走吧。”

    萧白躬身朝他作揖行了一礼,而后纵身跳下城门,落在银白色的沙漠里,身影晃了几下,便迅速从吕光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不见。

    ……

    次日清晨,天更寒。

    雨虽停了,风却更急。

    一阵阵寒风,自帐篷的缝隙间钻了进来,直令得烧着炭火的帐内,都冷如寒窑。这样的天气,当然得饮酒。

第一千零五章 兽潮

    吕光抓了抓头,满脸疑惑,哪有人一见面就向一个陌生人要东西的。

    “千叶墨莲。”

    少女皱了下鼻子,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红果上:“这一枚千叶墨莲蕴含的火系源气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进阶到天仙第二重呢。先前要不是我拦住你,这枚果子你一旦吞入腹中,吸收不良,非得落个气炸而亡的下场。”

    见对方说的一板一眼,不像是在吓唬自己,吕光脸色一红。

    他自然不认识这个“千叶墨莲”,经过墨倾城的解释,他才明白刚才的情况真是命悬一线啊。

    天地源气,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修行者在开辟出气海之后,依据自身气海的颜色,吸收相应的五行源气。金色气海吸收金系源气、木色气海吸收木系源气……依次类推。

    吕光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仔细想想之后,才觉得恐怖至极。

    他只有天仙第五重的实力,刚刚能使用天地源气淬炼身体,周大叔曾经在晨练之时说的一清二楚,唯有天仙九重,开辟气海之后,才可以真正的将天气源气纳入体内。而天仙境界,凝炼的天地源气,糟粕精华皆有。并且还只能吸收其中的一小部分,用以在丹田处聚成气团。

    “这里是百草园。你看,四壁山崖高耸,谷内四季如春,源气浓郁,植被茂盛,奇花异草遍地都是。”墨倾城眼睛一转,看着木讷不语的吕光,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是将这个少年吓坏了,语气不由得轻柔了许多。

    “来呀,你看这是醉媚草,有助于安神的。”

    “这个!紫花梨。补充水系源气的。”

    “喏,那个是化蝶树!”

    说话间,墨倾城身影一动,宛如一只火红色的蝴蝶穿行在谷中,指着一朵朵奇花、一株株树木,笑意十足的对吕光介绍着。吕光情不自禁的跟着墨倾城的身影,走进郁郁葱葱、香气芬芳的谷中。这个山谷是由一个接一个的花园连接而成,每一个园子里都种植着吕光不认识的花草树木,浩荡的源气使得这片山谷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显得朦朦胧胧的。

    这是一片五彩斑斓、风姿奇丽的土地,简直是一个独立于世外的天地。

    山谷中源气逼人,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吕光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仿佛被清水洗涤了一遍,肩上的肿痛也不是那么强烈了。阳光下,墨倾城彷如一朵盛开的鲜艳红花,随风飘摇。

    “喂,你怎么了?”墨倾城神色一怔,好奇的问道,伸出白嫩的胳膊,在眼神直勾勾的吕光面前晃了几下。

    “你对我做了什么?”吕光抬头望着墨倾城,冷然问道。

    墨倾城蹦蹦跳跳的身形顿时凝住,白皙的脖颈低了下去,不声不语。

    而后,她忽然抬头,清丽精致的面庞冷如冰山,深深的望了一眼吕光。

    那是一双殷红似血的眼睛!

    比千叶墨莲还要红上三分。

    吕光从未见过如此妖异火红的眼睛!

    他心中一寒,身子缓缓向后退去。这个凭空出现在树上的墨倾城,自一开始全身上下就透着丝丝奇怪。

    更让吕光感到讶异的是,一向颇有主意、心志坚定的自己,竟会放下戒心,跟着这个连认识都谈不上的少女肆意行走在谷中,最后心中居然还生出要在此地生活一辈子的离奇想法。少女的红裙无风自动,她一改之前的娇柔语气,声音冷冽如刀:“不错,你居然能从我的红眼魅惑中清醒过来。”

    “红眼魅惑?”听名字不似是寻常的神通妙术,联想到在木屋中那白裙妇人所说的话,吕光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说道:“这是你的天赋神通?”

    “嗯?”墨倾城吃惊的看了一眼吕光,红色眼眸也恢复如初,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她心想,红眼魅惑乃是我族中的天赋血脉所衍生出的一门神通。

    在红眼的注视之下,能使人产生幻觉,意志消沉,时间一长,更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对方,把敌人当成傀儡来玩弄掌控。

    不料这个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却有如此见识,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天赋神通。

    墨倾城对吕光好奇更盛,一手托着下巴:“走!”

    “去哪儿?”吕光心怀戒备的问道,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下脚步。

    “不许多问!”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后又停顿了一下,脸色一柔,幽幽说道:“很久都没有人陪我说过话了,看在你刚才让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一会儿不要乱说话。”

    “跟我来。”

    墨倾城身姿袅袅娜娜,仿佛上古神话中的仙女,脚步轻盈,神色恬淡。

    吕光感觉到身体四周漫溢着一股慑人的源气威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那个白裙妇人提在手中的情况,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他跟着墨倾城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药园,蜿蜒曲折的道路使得他心中提防之意更甚。

    吕光边走边想。这个墨倾城,究竟是什么境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源气,竟会使得我气血翻涌,有一种喘不上气的压抑感觉。

    曲径通幽,穿过接连不断的药田,向山谷深处走去。吕光被带到一个茅屋前,他留神观察着四处环境。这个茅屋的旁边伫立着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岑天古树,叶大茂密,将阳光遮住,使得这里阴气沉沉,潮湿的草地上有着各种大小的兽骨,茅屋前几丈远的地方,便是一垄药田。

    墨倾城迈步走到门前,恭敬的唤道:“师傅。”

    屋中沉寂无声,良久后,一道沙哑阴翳的声音缓缓响起。

    “进来。”

    吕光心中一沉,这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底飘出来似得,毫无半点儿感情。屋门打开,一股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墨倾城瞪了一眼立在原地的吕光:“进去!”

    吕光无可奈何,只能随着墨倾城步入屋中。屋内弥漫着一股酸味,一片阴森,借着微弱的天光,一个弯腰驼背,身穿黑衣,头顶光秃秃的老人落进他的眼中。

    老人浑身散发着一种阴晦沉郁的气质,令人无法直视。吕光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站在少女身后。“师傅,这是嫣儿在谷中遇到的一人。他说是从悬崖上落到这里的。”

    墨倾城脸上没有丝毫倨傲之色,神情异常恭敬,款款施了一礼,低声道,“请您发落。”

    黑衣老者站在一个木桌前,手里摆弄着形状繁复的瓶瓶罐罐。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吕光,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埋在药田,当花肥便是。”

    “从今天开始,这一届所有天仙第八重的弟子,就要进行残酷的生死试练了。”清晨的阳光落在墨倾城满布阴气的脸上,使得他那苍老的面庞更显奇诡阴森。他缓步向前,俯视着一众弟子,声音平缓,语调低沉,但这句话却清晰无误的传入到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哗!此言一出,人群中即刻爆发出一阵哗然,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回荡着。墨倾城目光逡巡,扫视了一圈,人群陡然止住喧哗的声音。

    “天仙八重以上的外岛弟子,登记在册的一共有三百八十人。而内岛弟子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英人才。你们若想鱼跃龙门,迈进内岛,就必须要在这次的试炼中获胜!”众弟子安静的听着。墨倾城脸色阴沉,冷冷的说道:“此次试炼的内容就是……采药!”

    “采药?”

    “这么简单?”许多弟子都惊讶不已,他们想不到所谓的生死试炼,竟会如此的容易。

    “天山中有一个专门的试炼场所,名为幽兰谷,起初乃是上古时代园中一名长老大能的药田,发展至今,谷中灵药奇花无数,绵延千里。实乃是园中的第二处‘百草田’。这一次,你们进入其中,是要采摘一种独特的兰草,名曰百茎金龙兰!”

    “百茎金龙兰!我在《神农药典》中浏览过,这可是天地奇草啊。”

    “据说以此草为主药,制作洗成的九转金丹,能够令普通凡人直接晋升到天仙第九重!”

    “对对对!一株百茎,通体金色,形如虬龙。昼则众条扶疏,夜乃合作一茎。”

    众弟子眼冒金光,兴奋不已的低声谈论着。

    吕光耳力灵敏,将此话牢记在心。

    他到底是比不上这些弟子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知识渊博。他对修行一途,终归还是所知甚少。

    “不错,百茎金龙草是炼制九转金丹的主药。”

    墨倾城迎着晨风,长长吸了口气,傲然说道。

    “此草每四年成熟一次,幽兰谷中一共生有四十株,你们谁能将其采摘到手,就可以得到晋升内岛的名额。并且,最后还会给予奖励,每人一枚九转金丹!”

    一众弟子的全都将满腹心思放在这珍贵无比的九转金丹之上,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说着,眉间涌现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墨倾城眼神犀利,神情漠然的巡视着数百名弟子,声音**的。

    吕光知道,修行的道路上,就如同山林法则,弱肉强食,不是强者胜,只有胜者强。

    在这次的试炼中,容不得半点的仁慈之心,因为每个人都是你的竞争对手,为了获胜,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为了进入内岛,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你们当年拜入天山,一心仰慕洗丹神通,现在机会近在眼前,我料想你们没有人会临阵退缩。所有天仙第八重的弟子,午时在此汇合!”

    墨倾城眼中露出冷意,狠声喝道。

    百足冰蚕的爬行速度是人类难以逾越的极限。

    “哧啦!”

    吕光的白色长袍,裂开一道大口子。那妖兽锋锐的爪子还是撕破了吕光的衣服,却是没有抓住吕光的身躯。

    “呜!”被妖兽散发着杀意的眼神紧盯着,吕光感到脊背一阵发凉,脖颈后也是隐隐有一股凉风吹过。水里有什么?

    吕光踮着脚,好奇的向深潭望去,心中暗想。这头妖兽好像是在守护着某样东西。幽暗漆黑的深潭不见半点儿光亮,光线折射进潭水中,仿佛是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给吞噬掉了。

    妖兽在岸上来回奔跑,全然不顾站在远处的吕光,它仿佛是想从潭水中捞出那件东西,最后,它竟是蜷缩住身体,低低的吼了一声,然后,猛地向潭水跃去!

    哗!黑色的水浪荡起水花,妖兽一头扎进潭中,硕大的身躯转眼就沉入潭底,再无丝毫声音发出。

    深沉黑暗的潭水瞬即爆发出一阵急促的哗哗声。幽暗的水面上竟然闪现出一层碧绿的幽光。白光滢滢,犹若夏夜中闪烁在空中的星辰,烁烁生辉,整片潭水之上都波荡着一层银白色的光芒。

    吕光紧跟上去,这是他在看到潭水后脑中所产生的第一个印象。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奇怪,弯下腰,定睛向潭水望去。

    呼呼!

    潭水中间陡然出现一个漩涡,眨眼之间,水声哗哗,深潭居然干涸见底!面对这幕奇诡惊异的场景,吕光的心弦一下子绷紧。整池潭水,一瞬间消失无踪!吕光眼前显出深潭的本来面貌,这是一个深若数丈的凹地,一个巨坑,方圆十几丈。

    “这是怎么回事??”吕光神色惊异,小心翼翼。吕光感觉不可思议,他凝神向坑中看去,只见在坑内的中央地带,是一头将身子盘旋住的蛇形东西,旁边还有着一个小黑点。

    吕光知道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不能以常理而度之。被瞬间干涸的潭水震撼过后,吕光怔怔的望着巨坑。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平复下心情,目光灼灼间,一个纵身,跃入坑中。

    他指如疾风,一下子捏住那颗银珠,从百足冰蚕的伤口处,准确至极的将其拿了出来,还带起了几点鲜血。不过此刻,吕光的眼中只有这颗周身散发着耀目白光的银珠,鲜血溅射在他的脸上,他也浑然不顾,他清瘦的面庞上点缀着几滴殷红血液,这令他奇怪欣喜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咔嚓!此话一出,吕光瞬间就成为众人嫉妒的对象,素儿在外园中实力仅次于威名赫赫的萧锁寒,若是有素儿一路护佑着吕光,想必那进入内园的名额,即使艰难,但也必定会有着吕光的一席之地。

    围观的弟子眼中射出妒火,吕光感觉到周围人群那火辣辣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燃烧吞噬。

第一千零六章 日含峰

    诸葛雄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萧锁寒,眉头微皱,寒声道:“看来留你性命也是无用,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归顺色窟!”

    “你…杀了我,杀了我吧!”萧锁寒挣扎着说道。

    诸葛雄脸上显出轻蔑的笑意,一步步逼近他,一副手握乾坤的架势,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诸葛雄拔出腰间的佩剑,朝趴在地上的萧锁寒急速刺去。

    利剑出鞘,剑刃闪烁出艳丽璀璨的金光。

    月光里,那一簇簇黄芒交织凝结在一起,犹如一个缩小的太阳,照耀着的方圆数丈的地方。一粒粒沙子也好像金子一般,迸射出刺目的光芒。

    诸葛雄眼中满是阴狠之色。

    他这一出手真是迅如疾风,快似闪电,竟然没有半句废话。

    那散发着剧烈金光的长剑,仿佛能在一息间击穿山岩大川、铁壁铜墙。

    这势大力沉蕴含着无数真气的一击,若是落到萧锁寒身上,必会令其一命呜呼!尽管萧锁寒没有抬头去看,但他已经从这呼啸而至的劲风中感受到了这一剑的厉害。

    萧锁寒身子抖个不停,他使出全身力气,意欲挣扎起身!

    “唰!”

    就在这时,一条白纱,在夜空下,自远处伸展过来,笔直如松。

    似乎有一股怪力将白纱拉拽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那撒落向沙漠之上的月光,也被这缎舒展平整的白纱给凭空截去了。

    丝绦煞白如雪,“嗖”的一声,将几乎快要点在萧锁寒背上的长剑给紧紧的缠住了。

    “唰唰唰!”

    眨眼之间,剑芒消失不见。

    只因那条白色丝绦,已将金剑给绕了数十圈,把金剑包裹成一个“哭丧棒”。白影一闪,自铁船上空飘然飞来一道倩影,影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轻似鸿毛的落在沙子上。

    “诸葛雄,你们色窟坏事做尽,兰陵萧氏的族人虽然也很可恶,但今夜你若要杀他,却是不能。”

    这女子身姿玲珑,腰身纤细如柳,白纱下的朱唇微微颤动,一声声嫣然笑语,在空旷寂静的沙漠中久久飘荡。

    诸葛雄脸色一变,双目中杀光闪动,低喝道:“玉生烟!你莫要以为小主青睐爱慕于你,就不会对你下狠手,如果你再这样破坏我色窟之事……”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串银铃似的笑声给打断,“我说了,今夜你不能杀他。”

    诸葛雄冷冷的道:“也不知你这只狐妖用了什么邪法,竟会使得小主如此垂青你!只不过,萍海之心一事,是红尘主吩咐示下的,小主也无权干涉我。”狐妖,天生魅惑,勾人心神。

    民间的故事中,有着太多熟耳能闻的传说了。

    夜渐渐深了,天空上的圆月,也缓缓缺失了一角。

    无论哪个季节,沙漠中的深夜,都会有着刺骨的寒风,冰冷的寒意。

    萧锁寒单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寒冷、饥饿、伤痛,齐齐涌来,折磨着他的身体与心神。

    可他依旧是那副冷漠的面庞,眼中迸发着灼人的杀意。

    他目光紧紧盯着诸葛雄,沉默不言。

    玉生烟思虑半晌,笃定道:“我要带走此人。”

    空寂的沙漠中,四下无声。

    烈烈寒风,使得这里更是冷意侵人。

    白衣女子忽然向前踏出一步,一步便已站在诸葛雄面前一尺的地方。

    她空灵柔美的眼睛中流溢出冷冽逼人的寒光,整个人气势倏然一变,向四周逸散出森森冷意,宛若冰封的流水。

    被这个女子无情冷漠的眼神给盯着,诸葛雄全身一阵颤栗。

    他心里紧张的发毛,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半步。

    “回去告诉红尘主,萍海之心,我锦瑟宫要定了!”玉生烟步步紧逼,再度向前跨出一步,全身气势骤然暴涨。夜越深,沙漠里的风就越大。

    萧锁寒冷得不住发抖,走了很久,玉生烟才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沙丘。

    “你救我也没用。”萧锁寒突然冷声说道。

    玉生烟怔了怔,笑道:“你能在诸葛雄的折磨下,坚持数十天不开口,我也知道你绝不会说出萍海之心的下落。”

    萧锁寒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玉生烟淡淡笑道:“凡是能让色窟不高兴的事,我都会去做。”

    萧锁寒沉默了会儿,低声说道:“你们锦瑟宫虽说在西秦势力不弱,但若想霸占萍海之心,那是无异于痴人说梦。”

    玉生烟像是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这些事情我又怎会不知?但萍海之心的诱惑对于修真者来说,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天地大劫将临,我们虽是蝼蚁,但也总得挣扎一番吧?”

    萧锁寒怔住,他自然想不通玉生烟的这番话,只得默默的叹了口气,喃喃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到了今时今日,修真者还是不能齐心协力,共同抵御天劫。”

    玉生烟靠在沙丘的一角,微闭双眸,像是已睡着了,此刻却忽然冷冷道:“修真者欲壑难填,自私自利,难道你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萧锁寒苦笑道:“我明白。也正是因为我明白这些,所以三年前我才会被萧家选中,成为了萍海之心的守护人。”

    玉生烟眼眸生辉,在夜色下闪烁出动人的光泽,回首盯着他,轻声道:“这么说来,你的确是知道萍海之心的下落?”

    萧锁寒点了点头。

    玉生烟沉思片刻,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怎么被诸葛雄他们给抓到的?萧氏一族的大本营远在兰陵郡城,就算借给诸葛雄十个胆子,只怕他也不敢去你萧家的地盘乱来吧?”

    萧锁寒板着脸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玉生烟微微颔首道:“原来你也是来参加品玉大会的。”

    萧锁寒不置可否,冷眸看向她,挑眉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玉生烟落落大方的承认道:“我当然也是。世所罕见的千年墨玉出世,我锦瑟宫又怎能缺席?”

    萧锁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承认的如此痛快。

    玉生烟笑道:“据说千年墨玉是上古时代道派墨门的镇派之宝,不仅能温养道人的神念,其内更是空间广袤,已然不亚于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没想到这等奇宝,竟会被西秦侯给寻到,真是老天无眼。”

    萧锁寒面露感慨,悠悠说道:“西秦侯得此异宝,想来对抗大周朝廷的决心,也会变得更加坚定。这实在不是西秦子民之福啊。”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急骤的风声传了过来。

    玉生烟惊,猛地站起身来。

    沙丘前,一艘白色的灵舟出现在她眼帘里。

    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吕光和蓝上蝶等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玉生烟面色沉重得可怕,道:“你们是何人?”

    吕光不答,却直向她走来。

    石上松在一旁说道:“刚才听你们提起千年墨玉,我等想向二位打听一下此事。”

    玉生烟挑了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倒是萧锁寒如临大敌的说道:“你们不是西秦人士。”

    经过三年修行,如今吕光的心境已被打磨的静若平湖,无论遇到何事,都不会心生波澜,然则听到这人的话后,他不禁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而后温和开口:“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萧锁寒看着他,眼神微冷的道:“在京城观星台上我曾见过你。”

    吕光神情微凛,心想在这等荒芜偏远的大漠之中,竟还有人认得自己,听此人话里的意思,似乎对方也参加了三年之前的春龙节。

    玉生烟站在沙丘前,眯着眼睛看着吕光,沉思良久,忽然目中放射出灿灿光华,失声道:“莫非你是……”

    她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便已被吕光打断,“不错,是我。”

    玉生烟娇躯一颤,萧锁寒却没有丝毫反应。

    吕光问道:“先前你们所说的品玉大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锁寒突然开口,冷笑道:“传闻三年前你被太阴真人打的魂飞魄散,死于虚空乱流之中,没想到你竟然还尚在人世。”

    “如果你不会说话,那么最好就闭嘴当个哑巴。”

    蓝上蝶的话一贯不多,但每每所说之言,总是一针见血的至理真言,就像这个时候,当她听到萧锁寒的这句无礼之话后,便很合时宜的警告了他一句。

    蓝上蝶看着他的眼神很淡漠。

    萧锁寒忽然觉得有些寒冷,然后他才想起来,站在吕光旁边的这位蓝衣丽人,便是当年名动天下的蝴蝶钗。

    月光照亮沙漠,也照亮了玉生烟的眼睛。

    她摘掉覆在面上的薄纱,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庞。

    她沉默了许久,忽地向前一步,神情郑重的朝吕光敛衽一礼。

    玉生烟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腮边两缕发丝随风拂动,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一双灵活慧黠地眼眸微微转动,一身白裙,洁白如雪,腰身纤细,不盈一握。

    吕光愣住了,过了会才回过神来,道:“姑娘为何向我施礼?”

    时光缓慢流淌,月光落在大漠上,随风而动,变幻着模样。

    玉生烟静静站在他面前,只字不发。

    吕光目含不解的望着她,低声唤道:“姑娘?”

    玉生烟终于开口,她只说了三个字。

    “锦瑟宫。”

    吕光看了她一眼,很认真的瞧着她。

    直到听到这句话,他才第一次正视对方。现在世上已很少有事能让令他动容,恰巧玉生烟所说的这三个字,便是其中之一。

    玉生烟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家父玉蓝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吕光。

    这并不意味着不礼貌,因为她的眼中已溢出泪水,她只有低下头,才能让眼泪快点儿滴到干旱的大漠里。

    她自小就是一个倔强而又独立的女子。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哪怕这个人是她父亲的恩人。

    没有错,玉生烟自然就是玉蓝田的女儿。

    吕光盯着她白皙的面庞,似乎想从这张脸上看到玉蓝田的风采。

    可惜,她是女儿身,并无玉蓝田那等雄霸英姿的霸气。

    沙漠里的风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玉生烟身上的味道。

    这味道仿佛跟玉蓝田送给他的酒一样,淡雅而馥郁,味香且不浓。吕光想起了在摘星楼里跟玉蓝田一起所渡过的那段时光,也想起了那坛子老酒。

    很难想象,像玉蓝田那样的粗人,竟也会生出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儿。

    世人皆知,如今锦瑟宫的宫主,便是玉蓝田的结发妻子,可却鲜有人知道,那位被武后囚禁在摘星楼数十年之久的乱国狐妖,就是当年在十九州叱咤风云的玉蓝田。

    这个秘密,玉生烟当然知道。

    冷风吹拂,四下安静无声,静谧源自于吕光的沉默。

    吕光有些意外,居然会在这里见到玉蓝田口中所说的那个宝贝女儿。

    玉生烟神情真挚的说道:“您和我父亲的事情,家母都已告知了我。无论如何,您都是我锦瑟宫的恩人!”

    再一次长时间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光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可惜,我没能把你父亲从虚空乱流里给带出来。”悲伤的气氛弥漫在夜色里。

    玉生烟摇了摇头,想都没想一下,脱口说道:“不!生死在天,是我父亲的命不好。这怪不了您。”

    吕光幽幽叹道:“你的父亲当时就死在我面前,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玉生烟目中的泪水不禁又夺眶而出。

    她已压抑不住心里的悲恸。

    媚儿站在农青梅身后,探头向玉生烟望去。

    在人们心目中,狐狸一直以来,都是世上最聪明狡猾的动物,而且极度自私,很少会重视亲情友情。

    她也是狐族,所以她才这么好奇。

    她自然也听说了玉蓝田的事情。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身穿白衣与她乃是同类的女子,竟会如此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她确认玉生烟是真真切切的把吕光当作恩人来对待。

    玉生烟无声的哭泣着,沙丘前的气氛越加沉重。

    玉生烟闻言,反手拭去面庞上的泪水,赶紧应道:“是。西秦侯近来正在筹备品玉大会,召集侯国境内大大小小的修真宗派,共赏此宝。”

    石上松和吕光相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些许疑惑。

    西秦侯又是从哪里寻到此宝的呢?

    玉生烟赶忙道:“此事说来话长,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恩公和我一道去黄金城稍作歇息罢。”

第一千零七章 绝地逢生

    回到梦境,萧锁寒仍旧站在他面前。

    吕光自己却毫发无伤!

    萧锁寒面无表情,双手握枪,左脚微微向前。

    他一跃而起,身形在空中缩成一团,单手握着枪身尾部,胳膊前伸。

    这一招攻击,完全把吕光覆盖住了,直来直往,却是令吕光无处可逃!

    枪尖在吕光眼中闪耀着凛冽的寒芒。

    这杆银枪仿佛凝为了一根白发,欲将他伸出的手掌绕指缠住。

    发如雪,枪似龙!

    一片白茫茫的光芒,铺满吕光的视线,仿佛只消下一瞬间,这道精光便会贯穿他的头颅,让他鲜血横流,命丧黄泉。

    萧锁寒腾在半空,银枪恍若九天神龙,所过之处,荡出层层秋风。

    呼啸而来的疾风,令吕光气息不稳。

    弹指间,他的身体竟是轻如鸿毛的飘飘后去,而双手却好像凭空长长了半尺,紧紧的抓在枪身之上,牢靠稳固,钳住银枪让萧锁寒无法挣脱。

    吕光微微一笑,手掌骤然一松。

    蹬蹬蹬!

    萧锁寒不防之下,连退三步,才将将止住后撤的身子。

    他定住身形,回过神来,凶狠的目光钉在吕光身上,怒声道:“你敢耍我!”

    刹那间,萧锁寒行动如风,双脚蹬地似猎豹一样,冲天而起。

    手中的银枪,在空中快速的划着圆圈,冷光涌动,那圆心处好像有一个深邃漩涡,从中溅射出道道劲气。

    “不好,吕光小心!这是以气化劲,他是炼气第二重的境界!”

    吕太公顾不得其他,强提气力,嘴如连珠炮弹,迅捷无比的将这番话喊了出来。

    那漩涡发出一阵诡异的波动,从其内荡出的气流,犹如蜘蛛吐丝,把吕光的身子网罗其内,定在原地,使他不能动弹。

    吕光双脚移动,不想却分毫未动,心中微震。

    萧锁寒冷笑连连,抓住机会,身形俯冲向下,枪影涌动,眼看在呼吸之间,吕光便要被扎个大窟窿。

    颤动之际,他只觉身体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下,连忙身形扭动,躲开萧锁寒由上刺来的银枪。

    萧锁寒的身影落在地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然而,他的目光中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惊诧,神情间也充塞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冷笑道:“小子,是我小瞧你了。你看来是有锻体第九层的实力。”

    吕光的呼吸则略显急促,面上也浮起凝重之色。吕太公不敢相信吕光可以安全躲过那一枪,更无法相信那少年竟然已经进阶到气质一层!

    只见萧锁寒脸腮鼓起,咬紧牙关,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狂吼一声,霍然向着来人窜去。他整个人宛似已凝为了一道光影,迅猛万分的向前驰去。

    奇怪的是,来者根本不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反而迎人直上。

    哧!

    锋刃的枪尖划破衣衫刺过肌肤的声音,在萧锁寒耳边顿然荡起。

    “枪!我的金翅枪,还我!”

    萧锁寒几乎已经陷入癫狂,形如疯狗乱咬,竟是全然不顾身体受创,双手成爪,向那一杆挥舞的银枪猛力抓去。

    来者周身似已被他这毫无章法的攻击给完全笼罩住了。

    萧锁寒抓在枪身上时,一声顿音猛地发出。

    刀!

    三尺长的刀锋,闪电般刺穿他的腹部!

    鲜血沿着刀刃滴滴下落,仿佛夏日暴雨降落在地。

    他脸上的狂虐瞬即呆滞了下来,面如死灰,眼中尽是不甘之色,似是在因为没有把金翅枪握到手中而感到可惜。

    萧锁寒缓缓的低下头,鲜血点点的刀刃平滑如镜。

    其上映着他苍白无血的面容,他似乎也从这片镜子上看到了他临死时眼眸中所迸发的不舍与怒意。

    他的身子逐渐倾斜,最终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没有了萧锁寒身躯的阻挡,那背后插刀的来人,与手握银枪的少年,相视一笑。

    少年的目光清澈而暖人,道:“卫亭叔,别让贼人们跑了。”

    吕云霆黝黑的面庞上浮现着一丝惊讶。

    他感慨的道:“吕光,你可真是让我吃惊不小啊。”

    与此同时,那群被围困住的马贼,与吕族弟子的战斗,已是接近尾声。

    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杀戮。

    这时早已有弟子把瘫坐在门前的吕太公给搀扶了过来,对于他来说,今天吕府能从这些马贼的手中绝处逢生,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他苍老惨白的面容上,浮荡着一丝欣慰之意,望向吕光的眼神,欣喜里边有着深深的惊奇。

    毫无疑问,吕光便是这个奇迹的缔造者。

    “禀报族长,马贼已尽数伏诛,有少数不肯投降者,在叫骂不休。望族长示下,如何处置他们。”一名弟子恭敬的向吕太公抱拳说道。

    吕太公身上所穿的锦袍已有些污秽,头发也散乱开来,但眉宇间仍是挂着一缕威严之气。他喉咙沙哑的道:“将那些贼人驱赶出城,再……”

    话未说完,吕光踏步向前,施礼说道:“族长,除恶务尽。这些贼人为祸已久,残暴蛮横,放过一名恶人,不啻于斩杀了一名良善之人。”

    吕云霆赞同的点头道:“族长,我也认为吕光说的有理。马贼们先前杀戮我族弟子时,可全无半点悲悯善心,若是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族长,你看这些余孽目中仇恨的眼神,留着他们恐怕又会生出祸端。”

    吕太公苍白的脸上似是浮出了一层光,眼睛里也发着光。

    他看着吕光,慢慢说道:“依吕光所说。卫亭,你吩咐弟子们完事后再将此地清扫干净。”

    完事,将这里的所有贼人,全部杀掉。此事便算完了。

    “还有,派人将卫熊与少寒找到,前来见我。”吕太公的神色渐渐冰冷下来,淡淡的说道。

    “是!”吕云霆应声道,领命走去,临走前还似有深意的看了吕光一眼。

    “吕光,你随我来。”被两个族中弟子搀扶的吕太公,目露笑意的向吕光说道。

    吕光镇定自若,面色平静,低声应道:“是。”

    说罢便跟着吕太公向庭院深深的府内缓步行去。

    可她等到晌午时分,也没见到吕光的影子,心中不禁担心了起来。赶紧沿着小径快步回城,一路上耳边所传来的,全是吕光如何威武慑人、力敌马贼的说词。

    这时吕云霆的头都已有些大了。

    墨小瓶不停的询问着有关吕光的事情,令他浑身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他满脸无奈的说道:“小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锻体第九层的实力;我也不知道他怎能一人拖住马贼为我争取了时间;我更不知道他如何是从那一枪底下逃过并且战胜萧锁寒的。”

    “哦……对不起。卫亭叔叔,是我,我太激动了。”墨小瓶肥腻的胖脸上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低下头绞弄着衣角,看起来很是可爱诱人。

    吕云霆微感疑惑的问道:“小瓶,你跟吕光生活在一起,难道就没察觉到有何异样吗?”

    墨小瓶歪着脑袋,手掌托住脸腮,秀眉皱起,想了很久,才摇摇头道:“没有。吕光能从重伤下恢复过来,还是卫亭叔您每日去玉翎山猎捕火冠银蛇,取出蛇胆,为他入药的呢。要说短短几日,便从锻体第七层晋升到第九层,简直是不可能。”

    “可能!”吕云霆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笃定的说道,“族长将他罚到梦溪潭反省过错,这……”

    墨小瓶惊叫一声,目中流动着神异的光彩,插言道:“啊!是了,肯定是那梦溪潭的原因!”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吕云霆缓缓的点点头道,“不想那梦溪潭竟有如此奇特功效。哼,这么说来,那些宗家弟子,岂不是坐享其成。怪不得每个宗家弟子都比我们分家弟子修炼的要快上几倍。”

    说到后来,吕云霆的面上已带有恨色:“宗祠与吕府此次遇险,宗家弟子们却是个个推搡不来。如非我早有准备,命分家弟子严阵以待。只恐即便我将那些进犯到宗祠的马贼们屠戮干净,那些宗族的精英弟子,也不会听命前来支援于我。还不是让我们分家弟子顶在前头,他们见风转舵。可耻!”

    墨小瓶突然想吐,她觉得钩心斗角的宗族斗争实在是太过肮脏浑浊。

    不过二人在说完这番话后,眉眼间还是一同露出了无限欢喜的神色。

    为吕光感到高兴。

    为吕光拥有这般本领而感到欢喜。

    有几家欢乐就有几家在愁。吕思璧在愁,他愁的都已有些抓头。

    他呆望着雾气氤氲的玉翎山,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表弟,你跟我去罗家!我保你无事。”

    吕思璧双眸一亮,神色犹疑的问道:“克爽,这样行吗?”

    “行!我回罗家向爷爷磕头认错,再讲明今日之事。然后你脱离吕家。”

    她眼珠微转,回眸笑道:“我不信天行者都对付不了区区一头沙魔。”

    萧白哑然笑道:“区区?公主说笑了,沙魔是以天地精气凝聚而成,刀枪不入,又修有气功,简直可以说是修真者的克星。”

    孔雀公主继续说道:“可你不完全是修真者,你是天行者!”

    秋风似乎也被她这口吹气引诱而起,越刮越大了。

    凉风如刀,山峦中草木哀呼成片,仿佛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哭诉鸣叫。

    衣袂飘飘的女孩,站在黑夜中、融于山风里,话声惋惜中带着一丝同情。

    清风迎上前去,板起了脸,本是孩童面貌的脸庞,显得古板老相,冷冷地道:“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跟他们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他们人类修者,长久以来,占尽天利,又怎能体会到其他生灵修道入真的困难?”

    女孩怅惘若失,摇头轻叹,言辞中充满了嫉妒,“叶绿又泛黄,岂不正是他们人类一生的春夏秋冬?这些人虽为修者,却跳不出人**望,最终也会似这片秋叶落个一抹黄土的下场。”

    二者低声交谈,言语淡然。

    清风双目如电,一一扫过面前所站之人,最后把眼神定在吕光身上。

    当吕光心生好奇,不解清风明月这前后谈话之时,他便低头思索起来。懵然之中,他感觉到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吕光抬头之际,恰好迎上清风双目。

    四目相对之下,吕光双瞳骤然一痛,好像针扎入肉的感觉,脑袋发沉,心中一跳。刚凝聚不久的念头,霎时砰然四裂,震的脑海猛然一荡。

    这几丝念头,是吕光在‘感应仙神’、发现脑海之后,才观想出来的。

    念头之中,凝集着对那《道德真经》的一些初始感悟。

    等到把脑海中的所有念头,融合为一个整体后,就可借助三魂来炼就念头。

    但是念头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以后与天、地、性三魂相溶后,念头是否强大。

    脑海翻涌的一瞬间,吕光就已明白他在修道一途上,如果和清风相比,那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小儿。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可吕光心中特别清楚,清风明月肯定就在附近,对他形影不分、寸不离身、时刻监视。

    白云飘悬,谷风拂面。

    高耸入云的神女峰擎天直立,俯瞰着山下的一切。

    若非此时身陷危机,吕光二人倒还真像是一对游山玩水的俊男秀女。

    罗裙拖曳在地,几滴秋露沾湿了武天婵的衣衫,使她浑身洋溢着一种空灵虚渺的味道。

    她脸色微白,不显惊慌,眼神平视前方。似乎只要是跟吕光一起走,前方哪怕是遥无止境,她也浑然不惧。

    “光弟,几年来,你过的还好么?”掩藏在武天婵心底很久的话语,终于浮上唇边。

    吕光微微一怔,目中显出笑意,道:“现在好了。”

    吕光无意把自己数年来的坎坷遭遇倾诉给武天婵。星空璀璨,有无数星辰在绽放出灿灿星光。

    星光即是神光、佛光。

    自从天日隐去,皓月不落以后,大周境内的子民,便一直处在一种惊慌失措的境地中。千万黎民百姓,难事生产,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武后以及众多气功高手,能共同施法,消去这场浩劫。

    然则,日子一天天过,太阳却还是没有出现。

    大地上的植物,没有阳光照耀,渐渐失去了生机。

    即使是深山密林里的千年老树,枝叶也在慢慢的凋零。

    当然,这种恶劣的幻境,在东海是决然不会出现的,只因这无边无际的海域,皆被东海龙仙用无量神光,给保护了起来。

    遑论,还有一轮用千万颗金乌石凝聚而成的‘虚日’,悬挂在东海之上。

第一千零八章 心向往之

    人仙秘境。

    亘古以来,还从未有修道者能在太虚幻境之中修成人仙。

    哪怕是盘踞于东海之内的那尊五爪金龙,也只不过是才堪堪摸到了那道门槛,还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仙。

    可即便如此,东海龙仙也是当今世上,境界最为高超的一个道人。

    吕光满心神往,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迈过鬼仙一境,修成了人仙,天晓得那时候自己到底会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吕光默然不语,神情自若,然而他心中也是疑问重重,暗思彭湃。

    如果真是如此女所言,那就可以确定,那二人的确是来寻我,只不过韩府身处朝堂,与修真修道界毫无联系,又怎能寻得这种厉害人物前来拿我?

    吕光心头一惊,念头迭起。

    周天泽与那厉害人物,是以为自己身死,才没有多加追究,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就算以我自身此刻的境界,与他们抗衡,那也只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吕光百感交集,对于当前形势,观察的很清楚,现下又有这两个可怖孩童,目的也是找寻自己,一时间危机重重,令他忧心不已。

    吕光冷冽的脸庞,泛起一丝杀机,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真的是韩家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舅父莫非就一点也不念及血缘亲情了?

    “潘师姐,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天婵心中自然担忧的是吕光安危,来犯之人如此厉害,她当然想得知对方更多的信息,以此好应对来敌。

    安国夫人抬首注视着潘芸思索的面容,心怀期冀,希望真有一些蛛丝马迹被潘芸发现,否则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该如何面对?

    这种茫然不知的感觉,最能让人崩溃!

    潘芸颔首深思,努力回忆那时场景,不放过任何可疑地方。

    “对了!那男童在出手制住弟子之时,身形飘动间,腰中露出一块黑漆令牌,其上隐隐有‘长…生…’二字……”

    “长生殿!!”

    女娃的突然出现,令众人如同身陷泥沼,静立不动。

    长久的静谧后。天婵脸色一白,不由得向吕光身边靠近数步。

    “你是谁?”安国夫人语气中满是询问的味道,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惧意。

    这个奇怪女娃也不知何时立在了众人身后,飘忽如鬼魅般的出现在此,竟然还不被我发现。这种身法、修为……连我也是远远不及。安国夫人脸色变幻,心情复杂。

    吕光的声音僵硬冷漠,就跟他此时的脸色一样,横眉冷目望着缓步走来的女童,道:“你是长生殿的人?”

    “她不是人,是妖。”一声稚嫩童音由远及近,传到众人耳中。

    “咯咯”女娃巧笑嫣然,明眸皓齿,一袭红衣覆盖住三尺上下的身体,跟裁缝铺里织造的布娃娃十分相像。她嗔意十足的道,“哼,你也不是人!”

    话音甫落,便听对方得意的回答道:“妙极,妙极!你是妖,我是魔,岂非天生一对?”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家是好妖,才不会害人呢。绝不与你这魔头同流合污!”女娃娇憨的样子,让众人心情一软。但见她眼光定在吕光身上,打量一番后笑意更浓,道,“大哥哥,我向你借一样东西,你肯么?”

    “你若想死的快点儿,就赶忙借给她吧!”话未说罢,这道声音的主人,就已站在众人面前。

    忽然,一声巨响,从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

    旋即那悬浮在空中被蜡黄脸所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全身瞬间化为一丝丝紫烟,消失在天际。

    只听他喘息着咬着牙厉声叱道:“长生殿!休要以为我们怕了这名号。当年若不是你们牵头引线聚拢别门他派,我们鬼道修者,又怎么会落得个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

    “通天有路你不走,地界无门你硬来。仙、佛、人、妖、魔,哪一道不能修?你们非要修炼鬼道,杀生杀人,罪业罄竹难书!如果上界降下三灾九劫,还不是我等一界修者与你们一同承受?”玉女幽幽叹道,言语中充满了惋惜之意。

    蜡黄脸狂笑不止,形如疯子,“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亏你们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口,修道一途,本是逆天改命之路。扪心自问,你们杀的人难道就少了?”

    “五道通天,唯有鬼道入地。亘古以来,故老相传,绝不会错的。天之下为地,地之上有人。阎摩罗王为地界之王,掌握三界众生死期。若非你们鬼道修者,只信奉这一尊祖仙,令它无时无刻不在扩大着信仰之地、壮大着神魂之力,我们又岂会忍痛杀戮你们鬼道修者。”玉女长叹一声,满脸愁容。

    三界,天、地、人?

    吕光听闻此语,神色震惊,恰如晴天霹雳!

    金童面色阴沉,一脸阴霾,低声说道:“多说无益。那瞎子既然敢再回来,必定是有什么倚仗。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很可能是回到哪里,搬来了救兵。”

    “那个黄脸老者,是鬼道修者,确定无疑。当年我们长生殿与其他几门道派合力铲除‘阎王更’的时候,我还没有入道,也不清楚事情经过,但我从未听谁说过,‘阎王更’有什么传人啊。这黄脸老者,手中所持的‘三更梆’,岂非正是那阎王更的信物?”玉女犹在疑问,沉吟半晌。

    金童双眉上扬,瞪着眼睛,望向前方,道:“现在我们不光是要保护这小子,还得必须把这黄脸老者带回殿中,以让殿主审问清楚。”

    “是,鬼道已从中原九州消失踪迹六十余年,面前这黄脸老者通灵出的‘阎摩罗王’如此真切,鬼道是否死灰复燃,是否又重新在九州大地上活动了起来?这一切都需要查清!更别说,这老者可能还跟‘阎王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玉女手托香腮,轻声应道。

    中原十九州?

    大周王朝立国奉天之后,把天下划分为十九州,怎么听玉女刚才所言,这中原九州好像还只是天下一隅。

    莫非天下除了大周王朝,世间竟真是像书中所撰著的那样,还有着其他的神秘天地?

    这一段段秘辛从金童玉女的口中对谈而出,吕光认真听着,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当即暗暗思考了起来。

    许久未曾说话的钓鱼叟,突然喊道:“长生殿的名头,老叟我自然听过,不但听过,耳朵都差不多快磨出茧子了。老叟我当然怕,怕你们,但可不是怕你!我们为了自己的性命,虽说与二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可现在却容不得我们做选择了。老叟不想大动干戈,你们二位只要把这书生交给我们,就此罢手,如何?”

    “这个…当然,不行……不行…”金童干笑数声,连连摇头。

    吕光看此情景,心中突觉一阵好笑,真是有些佩服起这对金童玉女了,无论到什么时候,身处怎样的险境,他们二者似乎都能心情放松,谈笑风生。

    这边对谈如流,对面却静如死水。

    “真的不行?”玉女柳眉一横,娇声喝道。

    金童陡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迈步向前,袍袖一拂,淡声道:“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好。你来试,我来杀。”玉女举目一望,一脸专注的凝视着前方。

    金童面无表情的说道:“杀人总比擒人快一些。”

    “是的,所以我杀了那渔翁之后,就会来帮你。”玉女抬手遥指,手臂伸直,小小的手指定定的指向夜色下的钓鱼叟。

    吕光忍不住插口说到:“你们若是再说下去,对方恐怕不会被你们杀死,反而是会在寒风中冻饿而死。”

    金童玉女勃然变色,齐声说道:“不会!”

    今夜,月黑风高;此地,偏僻无人。

    天时地利,形势一片大好,极其适合杀人越货。

    山色黯淡无光,谷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意。

    吕光从金童玉女掷地有声的回答中,感觉到了他们的坚决之心。他微微颌首,想了一会儿,接着就弯身抱起兀自昏睡的天婵,默默的向远处走去。

    金童玉女虽然是在前冲锋陷阵,可是吕光并不是十分感激他们。说到底,他们毕竟是要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大的利益。

    吕光面如冷霜,心神坚定,丝毫不为金童玉女所说的一些好话而为之动摇本心。

    “我们现在为你挡风遮雨、排危解难,你倒躲得离我们远远的,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玉女看着吕光冷峻的神情,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揶揄着说道。

    “是么?那倒是让二位费心了,那不如直接把我交给对方?二位也好心无牵挂,能一心对付他们。”吕光望了玉女一眼,面容中蕴含着一丝嘲讽。

    天幕虚空中的那位老者,双眉急速颤动,顿时蓝芒一闪,然后就向更高的天上遁去,躲开了那抹向他击来的红光。

    红光通天,山谷立刻一亮。

    炸响震天,岩石随之崩裂。

    “不好,这臭道人隐藏了实力境界!”金童一脸惊惶,口中疾呼,“玉女,我支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吕光就看见罩在周身虚空的蓝色光罩,顿然裂开一道细纹,随后那细纹越加粗宽,砰的一声,光罩犹如玻璃落地,倏然化为一片片光幕,消失在山谷中。

    吕光眼见此景,不禁心中一震。

    幸亏现在没有滚滚而至的山石了,这光幕像是一个保护罩,可能是在受到了蜡黄脸的攻击,所以金童才支持不住了。

    “哼!”

    蓝芒形似一柄柄三尺长刀,砍在抓着吕光的那道幻影之手上。

    噗!

    宛如厨刀剁在猪肉身上所发出的钝音,但见那尊幻影痛嚎一声,一条条手臂顿时被蓝芒砍成两段,转眼化为一圈圈红色光晕,消失无踪。

    吕光脸上不显丝毫恐慌,他跌倒在地,获得自由,赶紧向后闪去。

    玉女与蜡黄脸一触即分,二者相持对立。

    风吹尘起,虚空里阴风不断,隐隐有呼天抢地的呐喊声,随着狂风,向此地疾射而来。

    可他仍自岿然不动,站如长松,稳如高山!

    蜡黄脸抬起衣袖遮住裹挟着尘土的劲风,脸上不由得露出惊骇之色,大声笑道:“哈哈……这三级道符真是厉害,其内竟然是藏有地界阴兵,看这等阵势,数量肯定不少。”

    “这‘豆兵夜叉符’倒也省事,似我这等修真者,也是能够掌控,只要依照开启之法,往后就全然不用自己操心。”

    钓鱼叟一直冰冷的声音,此刻竟也是露出了几丝欣喜之意。

    蜡黄脸仰天笑道:“好极好极!《三藏经地卷》有言:地界护法,有八部教众,夜叉为众生心魔所生,入地界而成鬼灵。生灵心中有鬼,故而乱人心神,恐怖异常,能使人昏沉癫疯。”

    ……

    泛着青幽绿光的魂海,一望无垠,那丝丝血雨,慢慢触及到魂海之中。

    噗!

    吕光只觉自己的魂海,骤然发出一声颤音。

    随即他再度沉心感应,不禁被出现在念头中的这个场景给吓了一跳。只‘见’魂海虚空之上,流转翻腾着道道青色光晕,如同那日他跟周天泽战前领悟时,所感悟到的魂海一般无二。

    嗤嗤~~~

    整个魂海在那丝丝血雨触及在内后,就突然发出一阵仿似火烧枯木的声音。

    那覆盖在魂海上空的青幽光晕,也是变得不太纯净,其间隐隐流淌着一丝血红。

    吕光觉得自己魂海中整个流淌的念头,仿佛被截断的东流之水,顿时停止不动,毫无生机了。

    吕光有心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则此刻,他却是好像一个局外人,一切都身不由己,自己竟然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念头停止闪动,魂海不再荡漾,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将要变成一个痴呆傻愣之人?

    这由外而内,突然袭来的道道血丝,居然有着如此奇异巨大的能量,使得自己的魂海不受本身心念控制。

    吕光心中一凛,心中暗暗着急。

    吕光站在原地,寸步难行,这一刻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自己稍有退缩,那在魂海中翻涌延伸的血丝,就会侵占自己的魂海,控制自身的心神。

    这种感觉一闪即过。

    但已足够令吕光认识到这种局面的危险性。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力量,没有具象的无形战斗。

    吕光感应着魂海中的诸般变化,沉心其内,指挥着魂海中的念头,欲要把这肮脏腥臭的血滴,赶出魂海。

    摊开手掌,吕光望着这颗犹在散发着青幽之光的珠子,站在魂海岸边,神情面目一片痴呆。他呆呆的看着,看着珠子上映像着这幅过往许久的记忆画面。

    吕光,他看到了什么?

    不悲不喜,不惊不采。

    这一站,恍如千年!

第一千零九章 善念一发

    嘭!

    猛地一声闷响。

    黑雾立时腾地而起,在浓重的雾霾之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的站在吕光面前。

    定睛一看。

    此人赫然便是那与吕光一同上山进入靖道司并且受困在水牢之中的千松道长!

    这其中有何隐秘暂且不提。

    吕光现在念头之中所想的全都是如何明哲保身的办法,他确确实实是踏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别忘了一个现实玉魂是一缕残魂,难有威胁之举,而这看似强大的‘造化神王’又是被这座‘五行山’给镇压在下,难有作为。

    再说,我刚刚修炼的‘道德真经’通灵而出的这位,毫不客气的说,就是一个丝毫没有用处,对己身没有一丝帮助的‘神仙’啊……

    这个买卖,若是让我去做,真是十分的不划算。

    吕光心念如电,来回思量,转瞬就是已经把连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经历,给串联在一起,想的是**分明白了。

    时间彷如冰冻凝霜的大地,纹丝不动。

    许久之后,吕光才感应到魂海之中有一道声音响起。

    “通灵宝玉,驱使仙神……本王身为众神之王,尚且难以逃过通灵宝玉的诱惑,你一个刚刚入门闻道的普通修者,试问又如何躲过这场天降之喜。”

    吕光面色一怔,脱口问道:“喜从何来?”

    ‘众神之王’顿了一下,接声再道:“本王虽是不清楚你如何得到一片通灵宝玉的,但想必你这一番匪夷所思的经历,多是拜这片灵玉所赐。如果你能聚齐其他碎片之玉,适时你定然能够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惊喜?这段时间惊倒是够惊悚的了,喜却是没见一点儿。吕光默默的在念头之中发了下牢骚。

    “本王法身投影在你魂海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长话短话,你要仔细倾听。”

    吕光闻言,不禁心神一动,念头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吕光听到此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果然如此!

    第四百九十一章灯灭

    天地之间,春雨。

    白马书院,一间静室内。

    白玉京走进屋里时,恰好看见吕光正在怅然若失的发呆。

    他发现吕光似乎是有心事。

    这是件十分罕见的事情。不是说吕光很少想心事,而是吕光现在的脸色很阴郁,把心事写在脸上,那么就足以说明这事很严重,很大。

    但目前大局已定,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吕光如此忧心忡忡。

    阴雨霏霏,雨声细碎,白玉京缓步走到窗畔,打开窗子,目光望定屋门旁的那棵歪脖子银杏树,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声问道:“吕兄,今时京城诸事既定,何故这般郁郁寡欢?”

    吕光闻声,徐徐叹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过来人’飞升之际所留下的那封信,递给白玉京。

    信。

    泛黄的纸张上,只写了寥寥数字。

    白玉京垂首看去,神情大变。

    他的声音都已变得有些颤抖,“吕兄,此事当真?”

    吕光面露无奈,苦笑道:“这事若是空穴来风,我又怎会这样伤神费心?”

    ……

    周天泽倒挂在吕光头前,好像虚空中有一根丝线,在提着他玩弄耍笑。

    他仿似提线木偶,失去自由,周身也是如堕火海,痛不欲生,恨不得顿时死去!

    周天泽咬紧牙关,挣脱不出,痛楚中俯望着的吕光更让他恨得牙痒痒、心颤颤。

    他全身金光遁去,金锤也‘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几抹尘土。

    他右手挪动,在虚空中抓挠不止,似是想摸向胸前衣襟。

    历尽千难,终是达成目的。

    周天泽两眼中充斥着血红之色,自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玉简,犹如书简大小,通体晶明,闪耀着叠叠霞光。

    他手掌用劲,使出全身气力,要把玉简捏碎。

    喀嚓!

    玉简应声而断,裂成两截。

    周天泽脑袋向下,冲着掉往地上的玉简狂怒嘶吼。

    “师父救我!”

    不甘、惊惧、懊悔、愤怒。

    这一声救命彰示着周天泽复杂纷繁的心情,不过这咆哮连连的怒吼中,蕴含更多的还是他心中的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先前是一介凡人的吕光,竟能在片刻之后,拥有这种本事!

    玉瓶摔在地上,秋风骤起,空气里顿时飘扬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后,愈来愈浓,呛得众人呼吸困难,难以为继。

    潘芸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视。

    安国夫人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别样目光,自顾自的在旁沉思不语。一应门下弟子,除天婵外,也都是站定不动,静待掌门发号示下。

    安国夫人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断。此人身体从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闻,心脉俱断,又怎能摄人气力呢?

    莫不是那九转灵丹已被他吞入腹中?

    周天泽粗重的眉毛,无风自动,上下一颤,火气上升。

    他冷眼注视天婵一脸担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与她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还有一段亲密无间的过去。

    龙阳道人观此现象,心下惶然。

    以他过往经验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闻,哪怕是一濒死凡人,也能瞬时回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么眼下竟是这般结果?

    不单单是他纳闷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知彼才可明察秋毫。

    周天泽盔甲啷当,跨步上前。准备查清这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异,竟会让别人一触之下,就晕厥昏迷。

    他半蹲下来,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吕光胸膛。

    天婵有心阻止,然则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机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周天泽尽情施展,说不定能误打误撞,救活吕光。

    周天泽双掌去势如电,狠狠拍在吕光胸口。

    看劲道势头,似是要让吕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异常难为。

    不仅需要有着对自身元气炉火纯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处的力道,来把元气渡入伤者体内。

    修真者炼气炼体,存天地元气于气海,施招用力之时,便调动气海,把元气击发出去。因为只有修得真身,才能开辟气海,故而修真者所发元气,称为元气!

    无尽元气,遍布虚空。

    修真者吞吐吸纳,把它归入气海玄门。

    天地元气分系明辨,五行涵盖万种元气。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体质常有异同,所以修炼法门也就不尽相同。

    周天泽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炼气炼体,修炼的正乃是至纯至阳的金系元气。

    由他双掌发出的元气,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元气来袭。

    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元气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

    ……

    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

    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魂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

    周天泽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是你这小子!”

    龙阳道人惊叫一声,适才他一直没有仔细观看吕光面貌,再者本身吕光灰头土脸,看不清晰。

    然而当吕光站起之时,他目光如电,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数日前,他神魂出壳时,在‘云澜溪’畔遇到的落难书生。

    龙阳道人在靖道司周边设伏,以神魂显像,令人生畏。本意是让这个怪洞处于他保护之内,令他人无法靠近。

    那句毫无根据的威胁之言,也只不过是为了少造杀业,而不得已为之的下下之策。

    周天泽拎起手中金锤,一派虎虎生风的摸样,抬头道:“你认得他?”

    “不,不!贫道与他只有一面之缘,更不晓得他怎会身在此地。”龙阳道人语速极快,赶紧撇开干系,稍动脑筋就能想个透彻。

    这刚才还濒危将死之人,转眼就一副龙虎精神的样子,其中定然有那异宝之功。

    龙阳道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人那时摆明就是一落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又是怎会来至守卫森严、险象丛生的靖道司呢?

    当陌生的环境,迥然各异的人物,一一摆置面前时。

    吕光认真观察形势,思绪转动,沉思寻味,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思考清楚。

    苦苦找寻的婵姐、山间偶遇的道士、全身金光闪闪的男子、七位手持佩剑的靖道司弟子、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

    清风徐吹,秋日朗照,黄土在下,草木折断。

    此情此景,毫无征兆,一股脑儿呈现于吕光面前。他就算再聪明绝顶,也是想不通其中关系。更别说他此刻精神恍惚,浑身疼痛,毫无一丝力气。

    所有人的脸上铺满了惊讶之色,像是一个世人皆知的常识,在自己眼前以颠覆的形象出现了。

    在吕光跳起身来的一瞬间,众人宛如画面定格般,全都愣神不动。

    安国夫人先前一直未曾搭话,此时倒反应极快。语声温婉,面容和蔼,如邻家大姐,只听她道:“你就是婵儿表弟吧?你既前来寻亲,怎么不好生在山下等待,来此作何?”

    三言两语就点明吕光身份,问出众人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周天泽自始至终都一脸冰冷,冷漠的注视着吕光,听闻此话,眉头皱起,道:“表弟?据我所知,韩师妹乃‘开国候’韩老将军所收养的孤女,怎会有亲眷在世?安国夫人莫不是你想悔信弃诺,才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帮助韩师妹脱身吧?”

    “周天泽,你勿要咄咄逼人。我自幼就与表弟定下亲事,祖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会遵守婚约。至于你对我的苦苦纠缠,我权当是一场闹剧!从此以后,你休要再胁迫于我,妄想做梦。”天婵话如连珠炮锤,久久一言不发的她,甫一开口就是天崩地裂的言语。

    ……

    周天泽冷哼一声,由始至终,他都是一副高傲中透露着平和的脸色,但此刻他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似是揭开帘幕后露出真人的戏子。

    这一刻,他给人一种锋芒必露、无坚不摧的尖利感觉,宛如一把开刃宝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饮血杀敌!

    “安国夫人,你欺瞒家师,私自为韩师妹招婿纳夫,妄想借助他人之力,让韩师妹修缮‘葵水九阴之体’。痴心不改!凭借你们靖道司一门之力,就欲想得到一个进入‘多宝天宫’的名额;观你这般作为,乃是不想再遵守当年约定了,如若家师相问,安国夫人又该如何解释?”周天泽词藻层叠,条理有致。只不过其言中的一些古怪名词,却让众人很是费解

    但是安国夫人却知之甚深!

    周天泽在威胁她,真刀真枪、明目张胆的给她来了一个下马威!

    安国夫人心思活泛,不再固执己见。

    这件事情是她考虑不周,听信谗言,才让自己置身于险地。她思虑良久,转而厉声喝道:“婵儿,退下!为师自有分寸,休再插言!”

    天婵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三年师徒,安国夫人视她如亲生女儿,待她似掌上明珠。靖道司千百弟子,独独宠爱她一人。

    吕光有心上前安慰失落的婵姐,奈何对面那威武高大英气逼人的男子,一直把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更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在笼罩着他!

    吕光连日来困乏疲惫,不食不寝。然而此刻他除了身体有一种酸痛之感外。在站立颇久,经过秋风洗涤之后,他突觉全身有一种使不完的力气,硬是像吃饱撑的没事做、无处发泄的那种郁闷感觉。

    有力则胆大!

    吕光回首一望,对面的金童玉女二人,隐藏在夜色之中,身形僵直,**的,好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物。

    这外表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爱乖巧的金童玉女,由他们的对话言谈可知,一个是妖、一个是魔。

第一千一十章 紫霞宫

    夜翟朗声笑道:“种善因得善果。如今墨池还剩下一些仙气神韵,你如有亲近之人,尽可将他带到此处,进行脱胎洗礼。”

    吕光吃了一惊,失声道:“前辈此言当真?”

    夜翟与徐虹相视一望,后者点头道:“彼时夜护法已然向你许下承诺,那么今日你自该得到回报。”

    徐虹经过脱胎洗礼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说话不紧不慢,风轻云淡,一派仙风道骨的姿态。

    她说话的语气虽则平淡,但望向吕光的眼神中,却流露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吕光闻言,不禁神色一喜,“如此甚好!”

    夜翟嘱咐道:“不过你要谨记,墨池至多还能再为两具假胎进行脱胎换骨。还有,你在施法之时,必须全神贯注,把全部神念力量释放出来,覆盖在墨池上空。若是稍有差池,不仅连你都会魂飞魄散,就连身在墨池的假胎都会立刻变为一尊石人。”

    吕光暗暗将这番话记在心中。

    徐虹看了看夜空中的圆月,悠悠道:“明月照人,彩云不归。不想今夜竟会是我离开太虚幻境的日子。”

    吕光道:“你不必感伤,我已觉醒出真灵,在太虚幻境已无人能杀死我。一旦我重塑日月,帮助天下众生度过这场浩劫后,就会功德圆满,羽化飞升,去往外界那无边无际的银河星域,到那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徐虹摇头道:“可惜太虚幻境的时间,并不等于外界的时间。上古一春秋,才是八万年。须知如果天地五劫完全降临,那么万物生灵就会寂灭成烟,新的纪元便会开始,到时你也会形神俱灭。”

    吕光昂首望着她,铿锵有力的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在这之前重塑日月,澄清玉宇。并且,我还要去域外天穹寻找我的父母族人,我绝不会死,也不能死!”

    徐虹道:“有天上人和悬天镜保护他们,想来也应该无事。你不必焦虑,若是你的亲族在天宫中遇到危险,我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吕光嗯了一声。

    他相信徐虹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徐虹低头看着站在池岸边的吕光,沉默了很久,她才叹息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接引天光,正在召唤我。”

    吕光道:“再见。”

    徐虹白皙的面庞上忽然浮出笑容,嫣然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看下元气封印,究竟是什么样子吗?”

    吕光目露疑惑的看着她。

    徐虹朝夜翟使了个眼色。

    夜翟略显为难的道:“触动元气封印,这可是违反天规的事。”

    徐虹道:“我想让吕光看看,好让知道元气封印,单纯依靠道术,是万万破不开的。”

    夜翟眉头紧皱,思索了好大一会儿,终是点点头道:“好吧。”

    他突然眼神一冷,仰首望向夜空,双手如穿花蝴蝶般狂舞摆动,一道道神魂之力自他的化身周围,立刻向四面八方波荡开来。

    “仔细看!”徐虹的神情亦变得无比凝重。

    吕光浑身打了个寒颤,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元气封印显露出真形,非同小可。徐虹霍然转过头,看向夜翟,惊声道:“五个夜叉?适才我恶斗幻象之中的夜叉,战胜了它,方才心神澄澈,保持自我。”

    说着她抬手指向吕光,再度说道:“他,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他既然神智清明,那肯定是破去了心鬼幻魔,也是除去了一个夜叉。而夜翟你则是被我施展而出的外力催动,震动了你的心神,所以你也恢复了神智。”

    吕光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说道:“一、二、三……照这么看来,岂不是还有另外两个阴兵夜叉,没有除去。是以我们还都陷在幻象之中?”

    “对。”徐虹点点头,面容突然变得苍白无色,喃喃的道:“五个夜叉……”

    夜翟凝视着徐虹若有所思的样子,听闻此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神色一阵颤动,好像是骤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三者沉思不语,一时间场中安静至极。

    “这是真空道的‘五鬼噬心阵’!”突然之间,夜翟徐虹身形一动,二者转头相望、四目相对,齐声喝道。茫茫虚空中,暗流涌动的阴风,为二者这句脱口而呼的话语,平添了一份神秘之感。

    静,静得出奇,此言一出,再无一丝声音回响在此间天地了。

    远处风声雷动,隐隐绰绰,有一缕光芒在浮动游闪。

    夜翟徐虹和吕光似是陷入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失神状态中,浓重的黑幕之下,竟是对远方凭空而现的那缕亮光,视若无睹,毫无所觉。

    那缕游弋而来的光亮,如风驰电掣一般,迅疾而至,宛似汪洋大海中的一条游鱼,漂游到三者身前。光芒闪烁,就在众人眼前。

    阴风骤冷,天地更显得分外阴沉,此时,夜翟徐虹二者脸上的神色,比这一望无际的黑暗,却是还要重上几分。

    飘忽而来的一缕光芒,包裹着一个人,是一个身材窈窕,容貌精致的女子。可任凭谁看到这个女子,都会一眼看见对方那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瞳仁翻白,双眼直视。吕光观此情景,还没有思前想后,串联上这适才发生一切,就急忙上前,欲要拉住这名突然现身的女子。

    “漫天血雨满天飞!”这声音毫无一丝情感,犹如从九幽地底升腾而出的一丝咒语,老者苍老的面容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呆滞的竟然形同一具死尸。

    世间修者,多是不擅交际应酬之辈,故而彼此交谈说话,直来直往者十之七八。像风陵真人这等思虑良久,开口便留有余地的说辞,一般修者也不太懂得。修者秉承赤诚之心,专一修真修道。尔虞我诈、弄巧玩机等诸般手段,为众多修者所不齿。

    自身力量不济就难以与人相抗衡。红云道人脑中清明,以他现时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对抗萧白师父的,可令他心怀不解的是,这风陵真人怎么也如此作态,步步退让。

    “此宝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无所知。先前你未来之时,发生的天象奇变,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宝物现在何处,此间无一人知道清楚。不过有一人……”苏影韫是名震天下的元气真人,身为芦雪城之主,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瞩目。

    而今,她竟然开口为一个道人讲话,并且这个道人不是别人,正是修道者联盟之主!

    吕光和苏韫影相视一眼,后者仿佛有意躲开他的目光,神情不苟言笑,双腿并立,身姿站的笔直。

    萧白虽然曾经败在过吕光手下,但此刻他已是真正的天行者,明显已不把吕光放在眼里了。

    他的神色十分轻蔑,似乎对将要发生的这场大战,胜券在握,胸有成竹。

    吕光深深的望了一眼苏韫影,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能与之有过多的交流,否则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因为苏韫影和他的关系,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

    萧白瞪眼道:“吕殿主,当初你饶我一命,萧某感激你,并且也敬佩你,只要你今日交出上古春秋图,我担保你可以平安离开此地。”

    吕光咬牙不语,余光瞥见后方那身躯高大、金光漫溢的萧白,恨意陡升,暗忖道,“此刻我与你虽地位悬殊,无法相提并论,但所谓有仇不报乃小人,来日我定会报此恶仇!”别说吕光心有仇怨,就是依照萧白性格行事作风,他也是断断不会放过吕光的。

    吕光咳嗽一声,强笑道:“梅姐休要担心,我还撑得住。快走……咳咳。”梅八角手忙脚乱,急忙用手拍打着吕光宽阔的背脊,锦绸衣袖迅速往他嘴角擦去,轻声道:“别再多言,宁心收气。不要牵动伤处。”

    望着梅八角关切的眼神,吕光心中明白,与那萧白的仇怨还不单单是这一剑之伤。

    苏韫影眼光巡视,望见将要走出山谷去的吕光二人。速度猛然暴涨,她身似大鹏展翅,两手轻扬,就落定在梅八角他们面前,似已是全然不顾萧白激射而来的剑气。

    苏韫影对自身情况,明察秋毫。她自明元气所剩无几,无法再施杀招,而对面的萧白仗着身法鬼魅,有些越战越勇的态势。

    情况紧急,苏韫影顾不得其他,拼着受伤代价,纤指飞点,由指尖射出一道道气浪,击在梅八角二人身上!吕光形同废人,有心无力,而梅八角却是没反应过来,被苏韫影正中下怀,偷袭成功。

    隔着一湖秋水。萧白踏波而来,手中金锤挥舞不休,似要把此间的三人,全部轰成渣滓。

    “苏韫影,还不束手就擒。整座神女峰,本殿下让你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萧白心中庆幸,若不是因为四年后那场盛会。神女峰这等地方,哪能由他如此撒野放肆。概因峰中长辈,全都在闭生死玄关,以望突破境界,为来日那场争斗增加获胜的筹码。

    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吕光双目半闭,颤颤巍巍的身躯将要跌倒在地。

    苏韫影素手伸长,右掌握住吕光臂膀,令他身不能动。而此时倒在地上的梅八角,早就被那轰入身内的丝丝气浪,给弄的神智昏迷,不醒于事了。

    苏韫影双脚站定,以右脚为轴,挟着吕光无风自转起来,仿佛陀螺旋转不止。她两腮泛红,头顶直冒热气。腰身柔韧,身躯弯成一根阳春三月的柳枝,右手前伸,搭在吕光肩膀上。

    她要做什么?吕光心头顿时浮起一片疑云。

    苏韫影本以为吕光也同梅八角一样昏迷过去了,然则吕光身体发出的本.能反抗,使她不禁心神一震,差点呼出声来。

    思虑明白后,她心中转而更喜,这一定又是那九叶墨莲的奇效,真是天助我也,只要能吸收掉他体内的元气,那……苏韫影想入非非,可是手上动作未显一丝停滞。

    怦怦!

    她的心跳变得极快,神情更是激动不已。苏韫影手掌按在吕光左肩膀,调整心神,心动意行。气海随着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彷如犀牛饮水、蛤蟆跳跃。气海硬是像一头咬合不停的吞云怪兽,竟一点点的把吕光体内的青莲元气给强行吸走了!

    萧白火速追来,可是苏韫影前番动作,电光火石间便施行完毕。是以他刚才哪怕再急,也已无法制止。

    他大手一挥,金锤丢在地上,不加一刻思考,扬起左手与苏韫影形同一般,手掌钉在吕光右臂,心意所致,控制着腹部下三寸之处的气海大张大合,也是不顾一切要吸走吕光体内元气。他们二人顾不上这样所为的种种坏处,只为能先得到九叶墨莲的元气,而甘冒气海淤塞、经脉堵塞的风险。

    修真者广纳天地元气,收藏于身。然则日久天长的吞云吐纳,也比不上某些天才地宝中所蕴藏的些许精元,所以一些修者才会为了某种不世出的珍宝,而打斗不休,争抢不停。

    但是修者身体玄妙非常,不能直接吸收宝物其内的元气、精神,非得炼制为丹、入药而服,才能免于磨难,事半功倍。是以刚才萧白、苏韫影猜出吕光服食了九叶墨莲后,才会变得那样震惊莫名。

    二人心中多有疑问,这个穷酸书生,怎会一点事也没有?并且在身受那一剑后,还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所以现在二人,都是认为这九叶墨莲的实际效果比书籍上所记载的要更为强大。二人全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得此宝。

    苏韫影全神贯注,拼命夺抢着吕光体内的元气;而萧白也是‘三军用命’、专心致志,气海吞纳着属于吕光的每一丝元气。吕光虽是误打误撞‘服食’了九叶墨莲所生的青莲子,但他却没能完全吸收。

    此刻吕光更像是一个保管财物的管家,墨莲精元只是受到某种诱因而暂存于他体内,所以当苏韫影二人大肆吸走吕光体中元气之时,才会变得这样容易。二人此际彼此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各取所需。

    少顷,变故突来。须知九叶墨莲所诞生的那颗青莲子,乃是精元所在,所蕴藏的元气更是用之不竭。

    人心不足蛇吞象!修者要比凡人欲.望更大,宛如深渊海洋杳无止境。

    正因为修者的不知所足才更能让他们身心奋发,进道入真。是以知足者常乐,不知足者常进!

第一千一十一章 拔剑

    “趴下!”

    迎面飞来拇指大小的冰块,速度奇快。若是击打在身,非得是穿膛破肚。

    天婵眼疾手快,皓腕扬动,迅速拉下吕光,卧倒在地。

    “孔雀公主,你我在此争夺不休,无非是要得到这人体内的九转灵丹。不如这样,待我把此人带回京城,让我师父将此人入鼎开炉,炼制成丹,丹成之后,本殿下再分与你几枚,如何?”柳远山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宝物’在前,若二人继续拼抢,最后九转灵丹很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孔雀公主双手并用,腾空跃起,掌中元气,接连挥发,冷笑一声,道:“分我几枚?殿下不用诓骗本真人,哪怕你师父来此,我也占理有据,此人无端上峰,本掌门必须要问询查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不信,那本殿下就好好与你斗上一斗。”

    柳远山浑身金芒大涨,恍如一轮明日,璀璨升起。

    孔雀公主掌下疾风一震,射出一道白光寒芒,迎向对方发出的金系元气,冷哼一声,道:“想从我靖道司手下夺走那人?做梦!”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殿下欺凌女流之辈了!”柳远山自讨没趣,脸色一沉,手中金锤顿时发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孔雀公主心有所动,巧舌如簧,当下出声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还是勿要硬撑的好。寒气侵入骨髓,你虽凭借秘法,强行挣脱冰地牢笼,但经脉受震,内里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来我往,争斗正酣,分不出高下厉害。

    映照而下的此间冰雪世界,彷如春来冬逝,白雪急化,草木恢复如初。

    孔雀公主想到吕光吞服九转灵丹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挠心,恨不得马上得到‘宝贝’,当下把心一横,也不在顾忌怕得罪柳远山的师父了。

    她掐起剑诀,双手把断剑横于腰身胸前,倒飞暴退。

    烟尘中裙衫抖动,一道道寒气由双脚向柳远山的金锤轰来。

    砰砰……砰!

    不断发出的轰鸣响声,使得山间的宁静被迅速打破。

    扑棱棱,众鸟飞天,林间一派乱象。

    天婵与吕光瞅准机会,只要稍有缝隙,就‘快马加鞭’的沿山路向峰下行去。

    无奈柳远山和孔雀公主二人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在打斗间,也是片刻就能追上走了老远的吕光二人。

    山路绵长,时光匆匆。

    一路斗、一路追、一路逃,四人瞬时就来到了绿波荡漾的‘璇冰湖’。

    湖水深不见底,水藻密布。璇冰湖弯弯绕绕包裹着矗立万丈的靖道司。

    山下满目冬景,让吕光不禁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四季只在一瞬间。熔浆洞穴中的酷暑炎热、青莲入体后的春意暖人、孔雀公主气动山河时的寒意煞人、还有这山坳中秋风阵阵的凉爽。

    柳远山双锤中所发出的金色剑光,不再似先前那般耀眼夺目。

    孔雀公主两剑上所荡出的寒光冷气,也不再像起初那样令人难耐。

    两人打斗良久,看外相,均已是强弩之末。

    水势湍急,湖水仿佛杯中饮水,由人搅动不停,水涡愈来愈深。

    二人观此盛景,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交映成辉,四目相对,相觑不语。

    “这是……难道…那九转灵丹……”孔雀公主率先惊叹出声,断断续续,不成言语。

    柳远山也是惊异非常,一时间毫无动作。止住身形,呆望着湖中异象。

    吕光形似喷泉上的浮萍,被水流送至数十丈的高空!

    “啊?怎会这样?”柳远山惊魂失措,不禁叫出声来。

    天空中吕光裹挟着无数朵水花,从空中旋舞而落,周身炫丽生辉,耀眼至极。

    唰~~~!

    吕光像是一个被放出积气的气囊,顿时恢复成原本相貌,站定在孔雀公主两人身前,不怒自威,冷眼看向他们。

    他自是不知刚才自己所创造出的诸般奇象,然而当他看到天婵倒在地上时,心中便怒火更盛。

    孔雀公主回转心绪,仔细观瞧吕光面貌,确认他还是刚才那污秽落魄的穷酸书生。然则当她眸光闪动许久之后,心中的惊异还是无法消去。

    此刻吕光浑身精气充沛,虽还是脸庞脏污,但那股气质,却与常人大不相同。

    此种感觉,明明就是已经脱去凡胎的修者面相!

    至于魂海、心海、气海,这三者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和秘密?

    吕光还暂时无暇多想,他稍顿片刻,发声再问,道:“玉魂,你可知外边情况如何?怎么我感觉竟与躯体失去联系了?”

    “方才你所经一切,不过在一息之间。此刻你还是速速观想画像,令它大放光明,吾再助你击退强敌为好。”

    玉魂三言两语,点明厉害,漠然依旧,似乎吕光的性命安危与它没有半点关系。

    孔雀公主与柳远山二人,端望着犹在闭目不动的吕光,两人心中都是疑问重重。

    就在二人认真注视吕光有何举动之时。

    只见吕光两手,各伸出食指一根,猛力点在他头颅两边的太阳穴上。他此刻神游物外,念归本体,毫无杂念,精神澄澈。念头之中全是那端坐在祥光之上的双头四臂之人。

    这一次它出现的要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毫发毕现,活泼生动。

    吕光也感觉到自己头前所绽放的光明,光芒愈加肆意脆亮。

    柳远山不动则以,一动竟有风驰电掣之速,他离吕光本不是太远,丈余距离,飞身即到。然而此时,他欲要赶紧杀死吕光,因此才急不可耐的化为了一道锦丽金光。光晕环绕,双锤开道,直刺向犹似毫无知觉的吕光。

    吕光与头前光明之中的怪人,沟通心意,但他却对道法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直接控制那人。是以当柳远山迎上击来之时,虽则他眼睛看到,然却是无力招架。

    紧急关头,他心中电闪流光般滑过玉魂所言,心声骤起。

    “通灵宝玉,仙神遵谕!”

    随即,吕光只觉头顶虚空祥光万道,由其中伸出一道无形之爪,快逾流星,猛然抓住那将要近身的柳远山!

    “嗷!”

    柳远山突然一声惨叫,像是被开水烫着那样惊痛,他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就立刻身陷囹圄。

    “怎么可能?这可是修道者的道法!他怎么会?”

    孔雀公主更是两目圆睁,站在远处,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惊疑之间她呼出声来,樱桃小口,张的溜圆,似乎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煮鸡蛋,可是却无人能回答于她。

    孔雀公主愣神而立,全然忘了刚才自己对吕光体内元气那磨刀霍霍的决心,她心生退却,有意离开。

    正要闪身之时,惶然中听得柳远山口中呼叫,不由得硬生生止住身形,心内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玉魂不负吕光所托,于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巧妙道法,使得那‘画中人’舞动身形,发出力道,一抓之下,就牢牢把柳远山握在那无形巨爪之中。

    “师父!弟子有难,落入陷阱!”

    柳远山一语未停,又出新声,狂吼呼喊。他周身犹如被两扇钢铁闸门,夹紧拍按,五脏六腑被撞击的错位摇动,疼痛欲死!

    他用尽全力,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通知师父,以期来就他性命。

    一声金戈铁器鸣动之声响动后,灵剑方才止住舞动生风的身形。

    这把灵剑除了不似真剑那般形貌毕肖外,其它各处全都是真实异常。

    它周身流溢着闪亮缤纷的剑光,那若如实质的剑柄也有着手掌捻握的丝丝痕迹。

    清风拂动,拨弄着飘荡在剑身周围的道道剑气。

    灵剑其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长发飘飘,俊朗纤瘦的中年美男子。

    灵剑犹如映画刻石,镌刻着一副图景。

    他身处白刃剑上,负手而立,黑白相间的长发,飘舞纷飞,面容和煦生风,令人观之平静,两道剑眉下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露出无限浪漫遐思。

    柳远山匍匐在地,堂堂大周王朝的太子,金甲破损,面容污秽,模样狼狈至极。

    待得他抬头看见剑身上所闪现出的那道男子身影后,似乎适才的种种负面情绪,全都一扫而光了,神情回复如初。跟刚至此地时那般盛气凌人,视万人于蝼蚁,风姿翩翩的气质一般无二。

    “弟子拜见师父。”柳远山整理仪表,伏地叩拜,万分尊敬。

    天地君亲师,凡人处世大都守此德规,依照顺序,排位而拜。

    而修者却不尽相同,顺序不一。正是天地在顶,师在亲前,君在亲后。

    师者传道授真,解惑释疑,引门而入,形同再生父母;亲者,血缘之亲,生养大恩,无以为报。然则修道入真者乃是脱胎换骨,消去凡胎,故而师在亲前。

    至于俗世中的君王相位,修者多是不挂于心,不遵王法。

    剑上之人,身量如同图卷画符中的人像一般大小,但是他形貌清晰,活灵活现。声音更是透露出一股浑厚深远的味道,只听他娓娓道来:“天泽,为师不是吩咐与你,让你前来此地取走异宝吗?”

    剑中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语含歉意,幽幽说道:“那人身中我闭关参修的‘今生一剑’,虽然为师是用气象化身施展而出,但刺入他身,已然是神仙难救,身死气消了。”

    孔雀公主面色惊讶,喃喃低语。

    未来真是太让人期待了!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一夜之缘,何须姓名。”

    白发女子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修道者岂会被世俗权力所缚,莫说你是那韩韵山的孙儿,哪怕是当今皇帝老儿,贫道也凛然不惧!”这番话说的真是地涌金莲,大义凛然。

    千松老道心中暗想:“一切皆为幻象。世俗红尘,乃我修道者历练之所,只要神魂不灭,大不了我尸解投胎。”他微微阖眼,用心盯着吕光手中的青色玉瓶,那里有他的性命!

    吕光被这声喝骂打断思绪,定睛一看,原来是邬先生那厮!

    那道士电光火石间挥掌痛打邬先生,真是大快人心。

    “啊!……啊,吕光你不要过来,不…要,我错……了,婵儿是…你的,我再也不加…害于你了!”压力之下,方才还不能动弹的邬先生,此刻竟然是快速向后爬去,两眼恐惧,手忙脚乱。

    任他道术通天,也是无力拯救全部西秦子民。

    因此他现在的心境十分沉重。

    然则此刻他的背后,却慢慢响起一个比他心情还要沉重几分的脚步声,那人一步步靠近,来到他身旁,久久不发一

    萧白的刀法别创一格,实是厉害之极的上乘气功,再加之他本身又是域外天行者,能无视太虚幻境的三大铁则。

    他是一柄好刀。

    吕光本想握紧这柄刀,以期为己所用。

    但后来却发生了这么多难以预料的祸事,想要让萧白诚心归附于自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杀了他?毫无意义。还不如就此作罢,饶他一命。

    黑暗中,萧白的眼睛逐渐发起了光,他看着吕光的面庞,朗声笑道:“我有点儿相信燮千独临死前所说的那番话了。”

    他心中早有计较,至多还能支撑十日。

    萧白目光凝注在吕光身上,越看越是佩服他,忽然说道:“城里有许多曾经想要除掉你的修真者,你为何还要损耗念力,保得他们周全?”

    吕光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芸芸众生,万物有灵。生命何其珍贵也?滥杀无辜,非是我等道人的处事守则。在西秦,我亲手杀了钟神秀、王子期、燮千独三人,便已足够。”

    萧白问道:“那孔雀公主呢?须知她也是品玉大会的幕后黑手之一。”

    吕光反问道:“她现在已皈依大道,我杀不杀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白愣了下,目中带着深思之色,沉吟道:“这倒也是。”

    吕光转过身,凝视着无边大漠,豪情万丈的道:“我兴复道门,并不一定非要杀光天下的修真者,相反我要教化他们,让世人真正认识到,在大劫面前,唯有道术才能超脱于轮回之苦。”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望乡台

    吕光在心中暗暗猜测:“这里很可能是域外星河中的某一个秘境。”

    罗羽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太虚幻境里的所有人都是乘坐着那艘灵舟来到这里的,也都了解道术的起源,还有天宫的奥秘?”

    闻听此言,旁边的那个中年人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吕光却不禁一阵咂舌。

    等等,吕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他脱口问道:“你知道太虚幻境吗?大周王朝?”那中年人眼中流露出一抹疑问,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

    果然!尽管心中震惊不已,但吕光已经确定,那就是这太虚幻境上的每个人都是来自不同的秘境。并且这里的每一个人只怕都是地球人类的后裔!

    “你是来自太虚幻境吧?我是罗浮星人。”那中年人目光如刀,气质冷然,淡淡的说道:“罗海。我的名字。”

    “这不是你家。”罗海抬眼看了一下兀自蜷缩在石台上闭目未醒的年轻女孩,冷声说道,不得不说,比起那位中年大叔冷峻的面庞,吕光那柔和平静的面容确实是能给人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嘶!”吕光胳膊受那怪人一抓,早已皮酸肉痛。此际又被这年轻女孩大力抓住,顿时直疼的他倒抽冷气。

    那女孩望见吕光的脸庞微微抽搐着,察觉到他的胳膊可能受了伤,急忙松开双手,一双眼睛中带着歉意,低着头,赧然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在此时,喧哗而广阔的太虚幻境上空,忽然响起一个嘶哑粗重的声音。这道声音穿过了无数杂声,仿佛就在吕光的心头响起。令人听来,如在耳边,震耳欲聋。

    “同胞们,欢迎来到星河苦海。在这里,你们只要记住三件事,第一是,胜利,第二是,胜利,第三还是胜利!只有获胜,战胜其他人,你们才有回去的希望!现在,每个石台上的五个人分为一组,这是一场生死试炼。生,或者死!”

    生,或者死……

    这句话余音不断,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不休。

    桃源秘境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句话吓得面色如土,纷纷仰起头,用那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天空。

    那名穿着粉红色绿裙的女孩,舌头僵住,两个眼珠像是生锈的锁芯,一动不动。罗海的面孔则是十分严肃,一张古铜色的脸庞紧绷绷的,很明显也是在强压着心中的惊恐。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没有一个人不畏惧死亡。吕光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在这一瞬间,他心念急转。生死试炼?

    只有胜利才有回去的希望?一片静谧空寂的氛围中,太虚幻境上空又再度响起那道粗哑的声音。

    吕光侧身一动,仿佛化身成一头猎豹,迅速的挡住二人。

    “你…你干嘛,不要挡路啊。”身穿绿裙的年轻女孩面色焦急的说道:“你看那些人都跑到灵舟上了!”从天空中传来的那道声音忽然变得阴冷起来。

    “好,很好,我很欣赏那些人大无畏的反抗精神,只是反抗总要付出代价的。”

    砰!砰砰!

    只见那最先跑进灵舟的几个人,竟是又被一名名身材魁梧的大汉给扔到了太虚幻境上。刹那间,自天空中射出一道道耀眼灼热的白光,那犹若碗口粗细的白芒,速度如同箭矢,呼啸而来,看方向竟是对准了那一个个逃出太虚幻境的人。

    噗噗!

    噗……白光一闪而过,那些摔落在地,还未来得及站起来的人,便已然凭空消失!

    光洁的石台上,只留下了一滩滩鲜红的血液!鲜血四溅,溅出数十米,甚至都飞溅到了太虚幻境中心的雕像底座上。那些逃跑的人甚至连临死时的痛呼都没有发出,就这样死了。

    生死只在一瞬间!

    一道道白光,仿佛是从云层中迸出的霞光,一闪即逝。那一个个刚刚跑离石台几步的人,望着眼前那殷红的血液,面色惨白,眼中露出恐慌的神色,全身抖个不停,居然是两脚一软,跌倒在地。那名年轻女孩已经吓得浑身无力,冷汗如雨,嘴唇哆哆嗦嗦,紧紧咬着,她生怕自己一张嘴,那颗急跳的心脏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罗海脸色登时大变,衔着香烟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心中更是庆幸不已。幸好这少年将我挡住了,要是自己刚才也跑出石台……那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不由得认真打量起吕光,这个看相貌顶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的思考,显然这孩子已经预料到只要跑出石台一步的可怕后果了。

    他长吁一口气,深深的望了吕光一眼,瓮声瓮气的道:“多谢。”

    “啊……”那名年轻女孩神色一片茫然,痴痴的望着吕光,然后终于回过神来,双眸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惧意,咬着嘴唇:“我也谢……谢谢你。”

    他一双剑眉下的眼睛忽然一瞪,嘹亮的声音随之响起:“魂力测试,现在开始!”

    此话一出,包括吕光在内的全部人都是神色一怔,他们均是眼睛发直的遥望着那名黑袍男子。魂力测试?

    罗海与吕光面面相觑,相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这黑袍男子费尽周折从各个秘境中将他们聚在此处,居然是要为他们进行魂力测试?这未免也太假了吧。太虚幻境中的人仿佛是忘记了先前那残酷血腥的一幕,顿时又喧哗议论起来。

    听着不断传到耳中的窃窃私语,吕光心中一动,随即将目光投向那雕像上的黑袍男子,暗暗猜测道:“莫非……此地所有人的道心指数都是1。”

    然而,对于那黑袍男子所说的心情师天赋,他却是头一次耳闻,不禁心生好奇。

    “不知道我是第几等天赋?”吕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想起白老师为他测试魂力时的场景,顿时心底一寒,表情也变得极不自然。

    他神色一沉,心中苦笑道:“真是神经绷得太紧了,都险些忘了自己已经测试过了。我是一个无情者啊……”罗海看到眼前的少年突然情绪低落下来,脸色一片阴郁,还以为他血气方刚,年少好胜,是在担心自己的心情师天赋会是低等,于是急忙出声安慰道。

    “吕光,每一系的道术都是无与伦比的。各系道术平衡制约。即便不能同时修炼多系道术,只要专攻一系,熟练掌握,与他人战斗起来,也是没有分别的。”

    这是罗海发自肺腑的经验之谈。他身为一名军人,深切的体会过。

    纵然你有杀招千万,最终也是一招制胜。

    那名年轻女孩已恢复了几分理智,侧着头,手指点在尖尖的下额,赞同的道:“这位大叔说的对呢。我也听妈妈讲过,四系道术,各有千秋。”

    “比如啦,怒系的大师级道术‘怒火焚城’,这一招将魂力外放,凝成火焰,焚烧一座城市都是轻而易举的;还有乐系的大师级道术‘乐不可言’,此招一出,用魂力织成一张金丝巨网,将敌人罩住,能让他身不能动、无法开口;还有哀系道术的‘哀鸿遍野’这一招一出,瞬间就能将一丝丝魂力化为一只只鸿雁,从天空俯冲而来,能够啄敌人眼睛啊……”

    “风雪城突遭大变,情势紧迫,奉苏城主严令,将这艘灵舟上的人质,立刻释放,不得再伤害他们!上古春秋图的行踪,城主大人已然获知。”

    吕光突然插嘴的这一句回答,令站立在月光之下的众人,全都是有些失神。

    苏游衣闻听此言,不禁愣在了原地。

    数十名弟子也全都目瞪口呆着,一个个呆若木鸡的望着身前那个身材高瘦、面如白纸的男子。反观那名白衣女子则是忍不住的朝吕光急切问道:“你知道上古春秋图在哪里?”

    这本是苏游衣刚才就想问的话,却是被白衣女子给抢了先。

    他本想死鸭子嘴硬,装傻到底。不想半路上却杀出了吕光这个小畜生。此时,苏游衣望向吕光的眼神,简直是恨不得将面前的这个少年给生吞活剥了。

    吕光肯定的点点头,缓缓的吐出四个字:“琅琊王氏。”

    他又惊,又恨,又怕。看着吕光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苏游衣的心中百感交集,犹如打翻在地的五味坛。然而,愤怒过后,她终于还是渐渐平复下了焦躁气愤的心情。

    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在琅琊王氏这四个字面前,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就连白狐全族也是不值一提的。

    许久之后,白衣女子儿面对着吕光,淡淡的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忽然,她转身朝向苏游衣,面上的白纱在寒风的吹拂下也未曾飘动稍许。她冷冷的笑道:“这就是你不敢告诉我的原因吧?好,好,好!我早该想到的,没有琅琊王氏的纵容跟支持,你们风雪城又怎么能在沙海县里遮天蔽日,横行无忌。”

    “所以我们才会那般历尽千难万险,深入到大漠的中心地带。不想竟是碰到你族在收服宝物的重要关头。不过这也是运气使然,我们才好渔翁得利……眼下,既然那块春秋图已在郡王府中。姑娘不如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牢门紧闭,锁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望着那两名缓缓离去的兵丁,少年向铁牢的一角慢慢退去,蹲下身来,背靠在发烫的铁壁上,冷漠的面容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闭目喘息着,仿佛身上的伤口也不痛了。

    “砰,砰砰。”

    突然间,一阵轻微的响声,在少年耳边响起。

    少年猛地睁开双目,将脸紧紧的贴住铁壁,不顾身上的疼痛,左手屈指,轻轻的在铁壁上熟练的叩击着。

    随后,一个闷闷的声音,从铁壁的另外一侧幽幽传来。

    “吕光,这次逃出去了没有?”被称作吕光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的向对面的墙壁挪去,转头向那声音望去。似乎隔着一块厚厚的铁板,他也能看见对方脸上那急切的神色。

    “究竟怎样,你到是说啊!”

    那声音听到这边毫无动静,语气中不由得夹杂了一丝急躁。

    吕光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不疾不徐的道:“沙漠。这里是沙漠。”

    那声音立时冰冷了下来。

    “沙漠……怪不得这里整天热的跟蒸笼一样,这下我们彻底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烈日,风沙,黄土。

    连绵起伏的沙丘,像金子一般迸射着金光的黄沙,是沙漠带给世人最深的印象。

    凭借他对沙漠的印象,吕光也知道很难从这里逃出去。

    他默然半晌,道:“我们在一艘船上。”

    “船?”

    那人的声音中满是吃惊。吕光斩钉截铁的道:“这艘船巨大无比,通体由玄铁铸造而成。有数百丈长,几十丈高,在沙漠里畅通无阻,便如那汪洋大海中扬帆的大船一样。”

    “不可能!这船怎么能在沙漠里漂流?”吕光想起适才那幕不可思议的情景,瘦削的面庞上显出一层向往之色,悠悠的道:“是一头双翅展开,能遮住阳光的飞天巨兽。是它在拉着这艘巨船穿梭于沙漠中。”

    从隔壁传出的那声音骤然沉寂了下去,不再说话。

    一会儿工夫后,一声冷哼响起。

    “哼,那又如何?这琅琊王氏的作风,想必你比我体会的更深吧。算上这次,三年里,你已出逃了二十四次,若非看守在此地的兵丁拿你寻乐,在戏弄你,你早就被鞭子抽死了!”

    三年来,从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屡逃屡败。在经历了诸多磨砺后,吕光的性情早已变得坚忍不拔,沉稳果决,心性比之同龄人更要稳重成熟几分。

    吕光双瞳顿时一阵收缩,他的目力常年在黑暗中已经是锻炼了出来,比常人要看的更加清楚,更何况那金剑在黑暗中,仍旧闪耀着淡淡的光晕。

    这由不得他不感到震惊,要知道,弟子队乃是风雪城主要的守备力量,这些兵丁直接受城主统领,每一名队员都是战力极强,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谁让你们进来的?”

    灵舟内部本身驻守着一些兵丁,他们虽然察觉到船中的温度比往常高出一些,但想到此船处于沙漠,倒也并未挂在心上。

    此刻他们见到从外边猛地闯进来的兵丁。黑暗之下,看不真照,不禁喝问道。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释怀

    神魂出体,凝聚成其他物体,附体在其他生灵身上,介乎于虚与实之间。石妖最少是显形境界的修道者!

    吕光长吁一口气,石妖将自己识海内的念头为他所用,神魂显形,那驱物自然也不在话下了。仅仅只有少许念头的支撑,吕光此时的神魂化身看起来模模糊糊,跟先前相比仿佛也缩小了一大半。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团冰,他感觉自己的神魂深处已经被这块冰给冻的毫无知觉,僵硬的没有意识了。

    哧!空荡荡的识海内,那虚影猕猴倏然一蹦,一个筋斗,从吕光的识海中蹦到了塔

    “去!”石妖吟诵完毕,绿色的双瞳中闪现起清冷的目光。轰!整个塔楼内,猛地一阵颤动,那虚影猕猴来来回回的将爪子一一放在屋内的每一件东西之上。

    快!那猕猴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犹如穿花蝴蝶,不见痕迹。

    一股股强大的神魂之力,在阁楼中激荡开来,横冲直撞,吕光恍惚间只觉自己的神魂不由自主的向阁楼外飘了出去。吕光神魂飘荡,浮游在三层大殿的上空,望着眼前的这幕奇景,吃惊万分。

    “这就是神魂驱物吗?果然奇妙万千,要是在大白天的陆地上,有人看到一件件东西凌空飞翔,那还不把人吓死啊。”吕光神色中露出深深的向往之色,他也希冀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达到这种神奇的境界。

    “啊!”

    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嚎叫,猛然从最底一层的大殿中传出,以迅疾不掩耳之势,钻入吕光的念头之中。

    石矶道人一声尖叫:“啊!原来你是青丘洞天一脉!”

    九华真妃身后的九根柱状幻影尾巴,让她的身姿显得越加娇小玲珑,只是在这九根尾巴出现之后,她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变化明显。

    如果说刚才九华真妃给人的是一种溪水潺潺的温润感觉,那么现在她往那一站,给人带来则是洪水猛兽肆无忌惮的奔腾之感。

    “竟然知道我族祖仙名讳来历,也是我大意了。你是人仙巅峰,就算如此,但你的神魂之力,在我面前也是如小河流水,不值一提。”九华真妃说话之时,眼神死死盯着那石矶道人士,“我看你的神魂能支撑通灵到几时!”

    ……

    石矶道人咬碎满口钢牙,心中气愤,但他知道九华真妃所说句句在理。这几句话,字字如锥,扎在他心头。他心中思量道:“通灵需要燃烧己身大量的神魂之力,起先施展‘天罗地网’时已然耗费了不少神魂之力。现下勉强通灵出本门大仙,这女子古怪非常,虽然未展现出分毫实力,但好像对我一清二楚。情况不利,莫不如我先行离去?回门禀明师兄,再做打算?”

    石矶道人念头百转,心中做出决定,一个回身,就要向下方周齐所站之处飞去。九华真妃心细如发,看出那石矶道人,有要逃的意思。哪能让他心满如意,只见她身不动,形不离,背后的九根白色巨尾,顿时如九根金钢铁栅,向那石矶道人前方飞去。

    蓬!天幕震荡,九根尾巴,围成一个囚笼,把石矶道人的上下左右,前后四周,全都堵住。

    这石矶道人此时,如入瓮中,再无自由可言。石矶道人一声惨嗥,似乎对眼前之象,不敢相信。

    他身后的这紫袍巨人,双手攥住那白色玉简,就向‘囚笼’横加撞去。吕光从适才一直定睛看到现在,脸色充血,心中震惊。他既兴奋又失落,高兴的是世间竟有这般诡异巨大的力量;失落的是他心知自己无法成为‘人仙’。转念一想,那人仙的威力,跟这神魂斗法,比起来也不知是孰胜孰劣。

    我能否修到如九华真妃这般厉害的境界呢?

    神魂修道。

    这四个字,在吕光心中埋下一颗金光灿灿的种子。

    那白色玉简,忽大忽小,每重砸在‘囚笼’立柱上一次时,就会变幻出各色各样的形状。刀枪剑戟斧岳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

    然而那‘囚笼’却似万年冰峰,岿然不动。

    石矶道人面目失色,他连连催动白色玉简,此时念头中已然只剩几许神魂之力。后方的紫袍老者的身影,已经越来越不凝实,似乎吹来一阵风,这紫袍巨人就会随风而逝一般。

    石矶道人面色骤变,身形一退,紧紧贴于‘囚笼’一侧,身躯摇摆不停。

    九华真妃站于数十丈外,但她眼力何等精确。这石矶道人已是强弩之末,念头中的神魂之力,因为催动那白色玉简,而急速消耗殆尽。石矶道人满腔怒气,如困兽犹斗,仍然在孜孜不倦的挥动双手,锤砸着‘囚笼’,嘴里还发出哀嚎痛苦之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边说,一边拍打着‘囚笼’,声音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缥缈,力度也越来越小。

    呼!石矶道人背后的紫袍老者,突然被一阵旋风卷走。

    就在此刻,九华真妃足尖点在虚空,疾逾流星般射向石矶道人。临至跟前,她身形急顿,衣袂飞扬,足踝处铃铛轻摇,隔着‘囚笼’瞪向石矶道人:“我还没用力,你就认输了,实在无趣。”

    吕光却觉有趣之极!

    这番斗法,过程惊心动魄,新奇特异。

    九华真妃自始至终,都占尽上风。一举一动,胸有成竹。

    石矶道人如小鸡啄米,头如捣蒜,神情谄媚,道:“姑娘法术精妙,贫道有眼无珠,冲撞了姑娘,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

    石矶道人神色一怔,脑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珠滴溜溜乱转,声调陡然一高:“姑娘!贫道如若说出,可否放我离开?”

    “好!只要你肯如实道来。”九华真妃志得意满,似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石矶道人身在‘囚笼’,心中迫切的想要出去,语速很快。稍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九华真妃越听心内越惊,但她脸色如常,镇定相询,道:“你说那异宝将要在昆山神女峰现世?你们青峰观只是大坤王朝二流道派,也敢前去相争,还想出献祭童男童女这种歹毒之法。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是宝迷心窍!我再问你,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

    吕光惊咦一声,“神女峰?那不是表姐修身炼气的地方吗?”他心思一动,便侧耳继续认真倾听下去。

    “姑娘教训的是,贫道几次三番向掌门师兄进言,奈何师兄一意孤行,贫道毫无办法,只得妥协!事情都是师兄授意,与贫道无半点干系。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那消息是否属实……”

    石矶道人飞快说着,生怕惹怒了九华真妃,“姑娘,千万不要把贫道送交‘长生殿’处置啊!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被‘长生殿’知晓,恐怕姑娘也不能全身而退。”

    九华真妃柳眉一弯,琼鼻微皱,目现寒光,语声陡然一沉,道:“你威胁我?”

    这炼魂皿乃是以极北之地的‘千年寒玉’造就,再辅以法阵相成,能拘禁修道者神魂,是修道者惯用的一件防身之物。

    “走!”吕光在红袖之中,突觉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摆动,一个旋转,便从袖口中向上飞去。他感觉念头安静,平若镜湖,身形骤停。原来是从那长袖之中,回到了原先破败的院落。

    那石矶道人士此刻正被九根精钢之柱囚禁着,九华真妃立在他前方。

    而那周齐却是在矮墙角边呆傻站着,两眼无神。

    院中破瓦碎砖,遍地都是,横木断椽,满目疮痍。

    吕光还是婴孩身形,小手指向那石矶道人,正要开口说话。

    九华真妃纤指一摇,扬声道:“刚才委屈相公了。这石矶道人我已降服,谅他再也不敢伤害你的亲友。我现下用‘炼魂皿’拘走他一缕神魂,只要他生出歹意。相公马上摔碎此瓶,此人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石矶道人听闻此言,双目充血,怒声道:“刚才你答应放我的!”他双手再度拍打起‘囚笼’,怒极而笑,“哈哈!我真不该相信于你。枉我把秘密全都告诉了你!”石矶道人虽然这样说道,但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他早就知道无法从九华真妃手中逃出,索性把那异宝消息,说的真假参半。这样一来,就由不得那女子不信了。只要她前往神女峰,那里高手云集,全都在争夺宝物。到时自己煽风点火,借刀杀人,那也算报此一仇。

    九华真妃古灵精怪,纤指托腮,媚笑道:“这次我本来就是前往神女峰的。想必道长有所不知,我狐岐山跟神女峰可是情同姐妹,同胞一脉。”

    石矶道人啊的一声,七窍冒烟,原来自己的伎俩,早就被这妖狐女子识破,亏得自己还在暗暗窃喜。

    石矶道人浑身的力气,在听闻此话后,陡然一消,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全身瘫软在囚笼一角。

    九华真妃把炼魂皿,向空中一抛,瓶塞自动打开。她食指点向瓶尾,玉瓶缓缓飞向石矶道人头顶,在离‘囚笼’尺许之际。寸许宽的瓶口,突然是如鲨鱼猎食,变成了巨口尖牙,直接把石矶道人吸入其内。

    九华真妃双眸微闭,单手伸向空中,一手指向那‘囚笼’。她吟诵法诀,灰色的天幕,陡然出现一个黑洞!好像是衣服破裂,从天幕中伸出一只金色长臂,曲指成爪,一下抓向那九根巨尾所化的囚笼。

    砰!

    一声巨响,囚笼便化为一抹青烟,腾空而起。

    九华真妃额头隐隐有香汗溢出,她缓缓睁开双眸,向前方喝道:“臭道士,我不杀你,更不会把你交给‘长生殿’。你一缕精魂,已进入炼魂皿内。我把它交给这位相公,从今天起,你好生侍奉于他,要是敢生出二心……哼!你是知道后果的。”

    吕光听从九华真妃之言,用心感应,把自己的一缕念头,慢慢触向玉瓶。

    汩汩~~

    吕光念头如泉水淙淙,缓缓流入瓶内。

    石矶道人被这声细微响动惊醒,自己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存活于世,就有无限的可能。虽然这炼魂皿非常难以破解,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他明白。

    石矶道人面色一缓,突然谄媚的笑道:“贫道晓得,晓得!”说罢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三岁小儿,手拿炼魂皿,与他遥遥相对。

    第一缕阳光从西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石矶道人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周齐看躺在地上的石矶道人,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石矶道人身子,微微晃动,道:“千松道长?”

    九华真妃抬手遮住从天际射来的阳光,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舍,“此间事了,你我有缘再见。我看相公身有麻烦,那石矶道人恰恰可以保护于你。”

    九华真妃说走就走,玉足一点,身躯垂直向空中升起。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上古时期剑仙女侠的风范。

    吕光稚嫩的童音急促响起,“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九华真妃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吕光感觉自己的念头,在慢慢的回向那‘故乡之土’。良久之后,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甫一睁开双眼,满身伤痕的连叔,映入眼帘,一切真实可触。

    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吕光思绪纷飞,昨夜种种,如电闪流光般在他心头悠然滑过。唯有两手中的一个玉瓶跟一本经书,在昭示着昨晚那不是一场梦。吕光低头一看,这经书泛黄陈旧,巴掌大小,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无妄真经。

    他正要翻动阅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喝骂:“你还敢回来?”啪!周齐此话刚一出口,还匍匐在地的千松道长,反手一挥,疾风贯耳。一掌就将周齐拍向数丈远的房门处。

    砰砰!

    周齐连滚带摔,瞬间懵了!他嘴中鲜血汩汩,直往外冒。马上便染的白色锦袍,如漫山杜鹃一般。他在台阶处,挣扎数次,方撑起身来,手往嘴那一抹,几颗白牙咕噜噜落于掌中。周齐费力的抬起手指,向千松道长指去,转而又回指向满脸风轻云淡的吕光,刚一张嘴,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噗!数块青砖眨眼就变成紫黑之色,场面惨不忍睹。再以破败的房舍为背景,周齐霎时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变成了临山城内随处可见的难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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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