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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光     永恒星君txt下载     永恒星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六十四章 争锋

    极灵道人一字字说着在他那日和许人山来到天界山以后,所发生的诸般变故。

    众人从极灵道人的语气里,便可听出,这种种事情,确实危险重重,令人防不胜防。

    屋中良久无声。

    时至如今,通过极灵道人反馈回来的信息,众人已经确认,钟氏一族和安南侯召唤域外天魔的祭台宝地,原来竟是在巫浪城。

    可让吕光感到不解的是,已入夜一个多时辰了,安南侯府却还没有一点儿动静。安静,偌大的巫浪城,安静的竟不像是在过除夕,更像是在过寒食节。

    吕光走至窗畔,眺望着夜幕下的万千人家。

    诚如他现在所看到的景象,城里的灯火,寥落无几,冷冷清清。哪怕曾经有那么多的青年男女离开了巫浪城,可在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城内也断然不该如此寂寥凄冷。

    极灵道人讲完自己所经历的那一切后,便站定在吕光身后,一言不发,眼睑微垂。他的面色看上去十分疲惫,然则吕光清楚的知道,极灵道人的神念却是并未受到半点儿损伤。

    这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眉头微蹙,沉默了半天,然后轻声道:“这个倒也不难,我只需捏碎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司主立时便会知晓我遇到了危险。”

    说罢此言,她从腰间摸出一块翠绿色的玉牌。

    玉牌造型精美,做工精致,天婵略微用力,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绿牌应声而碎,断裂成数片,顷刻间落在地上。

    天婵抬眸看向吕光,轻出一口长气,道:“好了。”

    吕光点了点头。

    白鬼忽然说道:“王子期对道术了解颇深,要想出其不意的把他杀死,很难。”

    吕光目中忽而露出一种奇特的情绪,他面上不禁露出笑容,道:“只要破了他的‘琉璃气罩’,我自信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白鬼郑重道:“那一切就交给你了。”

    吕光与她相视一眼,不由笑道:“你猜到我想让你去做什么了?”

    白鬼道:“当然。”

    吕光道:“务必要小心些,一旦你成功引得黑尾猿雕现身,就立刻前来与我汇合。”

    白鬼道:“明白。”

    人死如灯灭。

    许人山已经死了。

    白鬼似乎有些伤感。

    她久久都不曾说话。

    极灵道人本是见惯生老病死的出家人,可这个时候,他居然也是无法释怀。

    屋里站着许多人。

    蝶衣、蓝上蝶、天婵三女站在床边。

    白鬼和极灵道人分立在吕光左右。

    吕光依旧在望着窗外的这漆黑夜幕。

    渐渐地,城里零星响起几道鞭炮声。

    烟花绽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幕中。

    吕光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烟花很美,看方向,应该是在安南侯的府邸里燃放的。

    吕光回身看了看众人,微笑道:“过年了。”

    白鬼轻声叹道:“是啊,又是一年除夕夜。”

    蓝上蝶和蝶衣似是心有所感,仿佛陷入到久远的回忆里,两人俱都面色怅惘,失神怅然。

    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故事。

    其实,故事往往并不是幸福的经历,而大多是些不幸的磨难。

    天婵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她是被蓝上蝶给带到此地的,她现在有点儿手足无措,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吕光,面对这个曾经的小小少年。

    此时此刻,众人各怀心事,屋里的气氛,更加安然沉寂。

    忽然,吕光淡淡开口问道:“离亥时还有几个时辰?”

    极灵道人刚才已经告知了众人,召唤域外天魔的确切时间。是以他当然明白吕光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微微挑了挑眉头,应声道:“还有一个半时辰。”

    吕光若有所思的沉吟道:“这么说,先前我只在天界山逗留了小半个时辰。”

    白鬼问道:“你有计划了?”

    吕光摇摇头道:“说不上是计划,只是眼下若再想阻止域外天魔的降临,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不过……该杀的人,还是得杀完。”

    白鬼眼中精光闪动,一字一顿的道:“还有王子期和钟神秀。”

    吕光颔首道:“对,这两个人必须要杀。”

    说罢此言,他稍微侧身,转头看向隐藏在阑珊灯火后的天婵,略显不自然的问道:“你…你和顾怀缺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天婵从来都不是一个废话多的人。

    她更是一个聪敏机警的女子,蕙质兰心,到了这个时候,她当然已是猜到了王子期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谋害她。

    天婵想了想,抬头直视着吕光,沉声道:“司主有心脱离武后的辖制。”

    吕光怔了一下,而后面露恍然之色。

    在天下绝大部分人的认知中,靖道司一直都是和大周朝廷紧紧绑在一起,密不可分的,然而听天婵的意思,那位气功超然的太阴真人,竟是想要不再遵从大周皇室的统治。

    这个消息,不禁令吕光心生惊异。

    他沉思半晌,随后缓声朝天婵说道:“我建议你将荒州之事,告诉那位太阴真人。你的猜测虽则不是空穴来风,但眼下嘛…我倒是真想看看靖道司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天婵睁着一双明净澄澈的眸子,望定吕光。蓝上蝶万分疑惑的道:“殿主何故还要去招惹黑尾猿雕?”

    吕光神情幽幽的道:“你有所不知,黑尾猿雕乃是紫霄道门的护法神兽,而之前紫霄道尊曾神魂降临此界,欲要使我形神俱灭,眼下非得是把黑尾猿雕这个后患,给尽早除掉,我们才好大展拳脚,毫无后顾之忧的对抗钟氏一族和安南侯。”

    白鬼补充道:“这就叫做分而击破。”

    蓝上蝶道:“师父,我跟你一起去。”

    白鬼摇了摇头道:“不用,我的肉身躯壳会留在这里,我只需神魂出窍即可,相信以黑尾猿雕的道境,定可马上发现我的踪迹。”

    吕光嘱咐道:“小心,你先不要和他斗法,直接把他引到巫浪城就行。”

    白鬼微微点了点头。

    吕光接着看向蝶衣,凝声道:“我让你准备的人身精血可否够了?”

    蝶衣展颜笑道:“够了。”

    吕光皱眉道:“这么快,你没伤害平民百姓吧?”

    蝶衣道:“没有,所有人血都是取自监牢里的犯人。”

    吕光颔首道:“那就好。”

    白鬼道:“我去另外一个房间神魂出壳。”

    极灵道人接话道:“老衲来为你护法。”

    二人推门出屋。

    蝶衣和蓝上蝶相互看了一眼,而后两女也都识趣的离开。

    屋内烛光暖黄,很是安静。

    天婵与吕光隔着一张桌子,相顾无言。

    二人对望良久。

    “你……”

    “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竟是同时开口。

    天婵轻声道:“你先说。”

    吕光道:“还是你先说吧。”

    天婵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气,面带不悦的道:“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都是你让着我,尽管我比你年长一些,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这处山林,名为落凤坡,虽然在安南侯国,并不是多么出名的地方,但此地却是通往月浪城的必经之路。奇怪,召唤域外天魔的祭台宝地,明明是在巫浪城。

    可钟神秀和钟无陵又为何会在献祭仪式开始之前,驾驭灵舟,从落凤坡的上空飞过呢?

    说不通,没有道理,这个理说不通。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姜氏一族的鱼龙卫竟也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这里。

    钟无陵面色略带惊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抬头望向前方那影影绰绰的白衣人。夜色无边,但修真者目力强劲,钟无陵看的极其清楚,这名统率鱼龙卫的白衣老者,竟然是姜氏一族的上任族长,周玉琅。

    他的头发也的确是白如飞雪。

    谁都晓得,周玉琅百年之前,纵横天下时,所用的灵器,乃是一颗自东海海底采出的‘鲛人珠’。这颗灿白似霜的圆珠,有着一个很凄美动听的名字

    发如雪。

    这时,周玉琅的手里就虚握着一颗绽放着璀璨白光的圆珠。

    在黑夜里,白珠其上流溢着一丝丝寒芒。

    “噫?”站在远处,久久不曾出言的钟神秀,在看见那颗圆珠后,不禁双目一凝,忽然开口说道:“这就是传说中能冰封河山的‘发如雪’?”

    吕光微微一愣,苦笑摇头。

    天婵道:“你为什么要冒险来救我?”

    “你也曾对我手下留情过,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吕光回答的很干脆。

    天婵猛地抬头,睁着一双秋水明眸,直勾勾的看着他,咄咄逼人的道:“就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你才来救我?”

    被天婵目光灼灼的盯着,吕光竟浑身有些不自在,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又回到了那个草长莺飞的孩提年代。

    彼时天婵也是这般强势。

    吕光背过身去,肯定道:“对,只是因为这个。”

    天婵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默然道:“你变了。”

    吕光道:“人总是会变的,何况以前我并不晓得你的真实身份。”

    天婵道:“是,我是不该骗你,隐瞒自己的来历,可你要知道,那时告诉你我的身份,对你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吕光道:“都过去了,那都不重要了。”

    天婵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忽然柔声说道:“你的族人现在都很好,飞星坠落在朱雀大街以后,家姑母并未屠杀吕氏任何一名族人。”

    吕光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你跟大周皇室关系匪浅,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朝武后竟是你的姑母,我一直都认为,你或许是宫里的某个不受宠的公主。”

    天婵闻听此言,立时沉默了下来。

    吕光仰首望着无边夜空,道:“儿女情长,迷心乱智。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现在是长生殿之主,背负着光复道门的重任,而你……”

    天婵截口道:“我?而我怎么了?”

    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吕光没有回答她,屋里立时又沉寂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屋内甚至连二人的呼吸声都已消失。

    静。

    死一般的寂静,犹如一潭死水。

    天婵身着一袭火红的长裙,烛光映照在她美丽又略显苍白的面庞上,令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超凡出尘。她忽然向前迈出一步,伸出双手,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吕光的腰。

    她的脸紧紧贴在吕光的背上。

    吕光浑身一震,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已凝固不动。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吕光轻轻叹息一声,他垂下手,掰开天婵的手指。

    天婵的手指很凉,冰凉的像是一捧清雪。

    吕光挣开她的拥抱。

    天婵怅然失神的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道:“你不肯原谅我?”

    吕光摇了摇头。

    天婵垂下头去,不再多说一个字。

    吕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立场相悖,修真者与修道者,在当今天下,无异于是生死仇敌,而靖道司和大周皇室,恰恰又是我将来所要消灭的仇敌。”

    听到吕光这句话,天婵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她似是很无奈,又仿佛很生气。

    “你走吧。”吕光依然面向窗外。

    天婵深深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竟真的转身离去。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今时再见,形同陌路。

    ……

    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

    空中时而会有一艘灵舟飞过,从绽放的烟花中间穿过,在漆黑的夜幕里倏然驰过。

    夜穹深处,有艘碧绿色的灵舟,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般,飘飘荡荡的向前飞行着。这艘灵舟的速度很快,快的撕裂空气。

    灵舟忽然宛如流星一样,疾速向下落去。

    绿色灵舟自天穹向下方的山林坠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绿色火焰。

    砰!

    灵舟砰然落地,在林间砸出一个深坑。

    烟尘弥漫,碎石纷飞。

    半晌后,从坑中缓缓走出两个黑衣人来。

    当他们走到地面时,密林深处突然涌出许许多多的白衣人。

    这群白衣人俱都步伐沉稳,身姿矫健,气息绵长,一看就是气功高超的修真者。一名年岁稍长的白袍老者,率先开口道:“钟无陵,血债血偿,当年你设下毒计,谋害我姜氏族长,今夜我们两家也该算算这笔账了。”

    这两名黑衣人,竟然是钟无陵和钟神秀!

第九百六十五章 得之我幸

    邬镇,一座石桥边,有间宅子。

    夜已深。

    宅院里却灯火通明。

    玉不琢依旧在读书。

    他仿佛有读不完的书,每天所读的书,全然不同。

    王左王右立在他面前。

    林怀仁居然也在屋里。

    半晌后,玉不琢才缓缓合拢手中的书籍,抬头望向林怀仁,微微一笑:“几年不见,你的头发都白了。”

    林怀仁瞧着他,一字字道:“你有无明妖火养颜驻身,面貌自是不会受岁月挪移而改变。”

    玉不琢眯起眼睛,笑了笑,却没说话。

    林怀仁突然问道:“这是司主大人的意思?”

    玉不琢点点头。

    林怀仁苦笑道:“那你也总该告诉我一声,要知道,先前我可是差点和王左他们同归于尽。”

    王左王右连忙异口同声道:“顾老过谦了!”

    玉不琢道:“戏总要做足。”

    林怀仁挑了挑眉,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玉不琢道:“继续截杀天婵。”

    邬镇,黎明将至,万籁俱寂。

    吕光一行人漫步走在小街之上,朝着客栈行去。

    众人各怀心事,均不发一言。

    忽然,长街之上,响起了一连串尖锐高亢的笑音。这个笑声阴冷慑人,好似是从九幽地底的深渊中发出的一样。

    来的是悄无声息,让人听来,刺耳至极。

    这丝笑声,仿佛一根银锋利的银针,狠狠的刺进了吕光的脑海之中。但这道声音,却又好像是从他的脑海深处发出来的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可闻,震慑心扉。

    白鬼听之,眼皮登时一跳,双眉随之拧在一处,面色痛苦至极。这道笑声宛如一柄长刀,向着她的神魂直刺而来,让她神窍震动,苦不堪言。

    吕光的面容也随即扭曲了起来。其色灰白如土,然后身躯顿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长生殿……”笑音再度破空而来,无休无止。

    “啊,我的脑袋……好痛!”

    吕光双手抱头,这笑声仿似凝成了一根丝线,弯弯绕绕的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令他的念头之中升起一股剧痛,宛似刀割剑刺一般。

    “殿主!”

    “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彩衣和蓝上蝶不约而同的呼喊道。

    吕光痛苦不已,不能说出一个字。

    这声音宛似永远没有停歇之时,刺入吕光脑海以后,他的念头顿而变得躁动烦乱起来,形如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那些受到惊吓,瑟瑟发抖的牛羊禽畜。

    刺进吕光心灵深处的这缕笑声,越来越是短促尖利。吕光不由自主的紧闭双眼,聚敛念头,用所有的神念之力,来抵抗着这个充满魔力的笑声。

    “砰!”

    长街上猛地荡起一声闷响。浓浓夜色之下,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站在吕光等人面前。

    彩衣面色不禁一变,冷声喝道:“你是谁?”

    蓝上蝶定睛观瞧,却见此人的额头正中间,有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红’印记,仿佛是被烙铁给烙印上去的。

    印记呈铁叉形状,从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唯有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道衣还尚属完整,只是那自头颅以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殷红一片,紫黑满布,色如红油,其上还有着道道暴起的青筋。

    这人神色痴呆,下额抖动,从其嘴中发出的声音,异常阴冷凶厉,“来,随我一同共赴遣神荒原,让尔等享受极乐之境。来来来…”

    这声音之中带着深深的蛊惑之意,在彩衣和蓝上蝶女听来,就仿似是孩童瞌睡时母亲守候在床边所吟唱的‘摇篮曲’。

    此声就像是人们疲惫了一整天后,夜晚所极其渴望的那一张小床;也像是久久未曾见面的恋人在相见拥抱后的那种喜悦和激动;还更像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那种释然与平和。

    这声音明明是从一个老朽不堪的老头口中发出,但此刻响彻在虚空夜色里,令此间众人听来,却是像极了温柔少女所发出的低吟浅唱。

    是那么的让人心情舒畅。

    “唔……嗯,好…好…我们一同去极乐圣境……”

    蓝上蝶和彩衣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

    二者神情,都是一片呆愣,形似痴傻疯癫之人。

    她们定定的望着这身穿道袍的老者。

    吕光突然身躯一震,他的体会要比蓝上蝶和彩衣更加深邃,只因他乃是修得神魂的鬼仙高手,念力深广。

    这老道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片温暖的海水,瞬即包裹住了吕光的全部念头。

    “好舒服……啊……”吕光不由得开口说话,神窍里躁动的念头,渐渐平静了下来,接着就成了一片死海。

    全部念头,立时沉寂一片,犹若死灰。

    倘若吕光的念头继续这样沉静下去,那么不出片刻,他就会变成神魂溃散,成为废人。如果之所以是如果,是因为现实恰恰不是按照这样的轨迹在前行。

    “嘀!”

    忽然一声脆响发出,犹似一滴水落在平静的湖面之上,颤动的声音即刻惊醒了一脸满足的吕光。他的脑海神窍登时恢复如初,活泛了起来,有了生机。

    这一滴洁净无色的水,自九天降下,宛如人间三月的第一滴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无影,静静的滴落在吕光的念头海洋之上。

    一滴米粒大小的水珠,滴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汪洋大海之中,惊起了一丝微小的波纹。但这丝波纹却恍如倒塌成片的多米诺骨牌,一圈圈的向外荡漾开来。

    小圈变大圈,大圈套小圈。

    起初还是一圈圈难以目视的波纹,片时之后,竟是变成了一道道惊涛拍岸的巨浪,而后波浪翻腾滚动,浪花迭起,直有穿云裂石之势!

    一滴水珠,竟有如此之威?

    水从何来?

    “轰隆!”

    一声惊雷,响彻在吕光神窍之内。

    在听到这声轰鸣巨响后,吕光心神大震,面色间更是一片惨白。他浑身打了个寒颤,立时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向四周望去,却见白鬼、蓝上蝶、彩衣三女均已消失不见。

    夜空之中,却陡然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神’字。

    此字每一撇、梅一捺,都充满了震天慑地的威势,宛如正午烈阳,高挂于夜空之上,散发出绚烂无比的金芒。

    神!

    这个触目惊心的金色大字,就像是亘古以来悬挂在天空之上似得。

    “嗯?”那身穿道袍的邋遢老道,脸上突然浮现出一层惊色。

    他目中露出一种十分奇特的情绪。

    这时,他看起来像是有了一丝生气,起码不再像之前那样木讷呆板了。

    老道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仰着头,冷冰冰的朝着夜空说道:“白骨星君,你果真是胆大包天,不遵天规,竟敢把自身的神魂印记,留在一个凡人的神窍之中。”

    夜空里的那个‘神’字蓦然绽放出一道璀璨明亮的金光。

    刹那间,这片夜空亮的恍如白昼。

    老道继续冷声说道:“我遵照天规,是以法身降临此界,就算你是天宫上仙,又能奈我何?今日此人我是一定要杀!”

    老道突然伸出食指点在吕光眉心正中,“焚仙咒!破!”

    吕光登时就感觉到自己的神窍狂动不休,神魂力量莫名其妙的如泄闸之水,颓然消散。随之身体便软绵绵的跌倒在地。脑海里的念力波动也瞬即趋于平缓,神魂也好像被上了一道结实的枷锁。

    阴沉黑暗的虚空之下,只见老道浑身荡漾出璨璨光华,滢滢青芒,美不胜收。邋遢老道的周身兀自放射出千万道犹如箭矢的青光。

    光影潋滟,照的这一处幻境,美轮美奂,宛似仙境神山。

    老道的身躯无端端地拔高了三尺,他身体表面激荡而出的青光,令他看起来宛如是一尊不动如山的神像。

    “此音莫非便是上古之时道门中的‘咒语’?”白鬼的目中除了惊讶,还噙着一抹让人一望便知的好奇之意。

    虽然这块石碑通体黝黑,其貌不扬,但是墨黑之间所点缀的一点点紫红,还是令它显得颇为诡秘。远远望去,黑红刺目,没有一处不透着恐怖。

    碑阳平坦如镜,仅有这三个斗大黑字,凛冽而立,坚如磐石。此字笔走龙蛇,气势如虹,透出无穷威慑之力。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是由人硬生生的耗尽毕生心血,方才雕刻在上的。

    吕光目泛精光,催动全部念头,再次凝神‘看’去。

    “这是……这块石碑居然把‘紫霄道尊’给狠狠的镇压在下方了……”

    再一看,这次可着实是让吕光惊讶连连,难以镇定,口中呢喃低语,面上也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之色。

    刚才还那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紫霄道尊’,竟会被这毫不起眼的一块小小石碑给压住。

    这块三尺之高的石碑,碑阳存有刻字,而在其背面,却是贴着五张颜色不同的画符。

    吕光运动念头,向其碑阴望去。

    “金、木、水……”吕光面色悚然,顺着碑阴上所贴的画符,缓缓念道。

    但见石碑碑阴之上,紧紧贴着的五张画符,在这这片充满阴晦浓雾的脑海空间之中,这五张画符,却仍旧能够闪现出刺目亮丽的光华。

    此种情景,不禁是令吕光大为震撼。

    五张画符分别为金、绿、青、红、黄五种颜色。

    每张画符巴掌大小,长宽有致,依次而排,其上分别撰写着五个大字:金、木、水、火、土。

    这五道画符,宛如是泰山压顶一般,把刚才那犹在闪烁着金光霞彩的‘紫霄道尊’,给完美无缺的镇压了下来。

    ‘紫霄道尊’四个金箔大字,在先前传授给吕光“神咒”完毕之际,就已然是只剩下三个字了。

    此刻,这三个字看起来就像是奄奄一息、病重垂危的年迈老者。

    其上所散发的金芒,仅有几丝,杳无生机,仿若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三字灰黑黯淡,若不是被石碑画符上所扬洒的道道光芒给掩映在下方,恐怕吕光都是感觉不到这三个字的存在了。

    石碑周身逸散着浓重的雾气,飘荡浮悬,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它从虚空高处那道宽若鸿沟的裂缝中,突然降临在此,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

    吕光看见这种情景,念头顿时迭起纷纷,回想着自那‘紫霄道尊’鬼魅莫测的来到自己脑海之中开始时的所有一切。

    遐思片刻,摸不着头绪,随之他把目光再度投向石碑,以期能够观察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正当吕光念头沉寂未动之时,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

    “这是呈现在你脑海念头中的一幕幻象。本王在遥远神秘的天界被这座‘五行山’给镇了将近一个纪元了。”

    是刚才紫霄道尊那淡漠威严的声音!

    不过这声音此时听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再无一丝先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

    吕光心念一动,脑海中充满了疑问。

    “金!紧紧紧”

    ‘紫霄道尊’此音刚一落下。只见石碑背面那张金色字符,便猛地变大,三道金光电闪而出,向石碑下方急速射去,其间还伴随着这句机械坚硬犹如石头碰撞而发出的冷冽声音。

    “嘶~!”吕光恍惚之际,念头中仿佛是听到了‘紫霄道尊’倒抽冷气的痛苦呼声。

    认真感应着脑海转瞬即发的变故,旋即吕光就明白了。

    这石碑可能就是禁锢镇压‘紫霄道尊’的一个不明之物,而碑阴上所贴的画符,则是一道道有着奇异力量,并且可以在紫霄道尊生出反抗之时,而起到稳固‘囚笼’作用的东西。

    想至此处,吕光念头中的疑云就更加浓重了。

    “按照‘紫霄道尊’所说的话,他都已经够厉害了!那又是谁有如此能耐本事,竟然可以是把它镇压在下……并且用这样一座‘五行山’压制了将近一个纪元……”

    “据玉魂所言,一个纪元可就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啊……我的天……他竟是被这块石碑给压在下边这么多年……”此时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吕光的心情了,他这时脑海中飞荡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那个压制住‘紫霄道尊’的人会是谁?

    吕光自从进入昆山之后,遇狼群、进木屋、得宝玉还有聆听白发女子讲述大道,再加上几日来所亲闻亲历的诸般斗法之象,这一切,使得吕光在看到了那些修者的厉害之后,而生出了无穷的艳羡之心。

    然则那无数碎片,却是猛然下滑,跌落在吕光嘴前,顿而静止不动。

    “这……不会是让我吃下你们吧……”吕光面色惶恐,欲动不能,念头涌动,登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扑棱棱~~~!

第九百六十六章 棋高一着

    没有太阳高空而悬,但这里却是比现实还要明亮温暖。

    海水波光荡漾,微风和煦,好一派让人舒心难舍的自然风光。

    吕光一面想着,一面用眼角余光扫向四处。

    在吕光还没有彻底看清四围,正想上前察看表姐情况的时候。

    突听虚空中顿然响起一阵风雷之音!

    黑幕血雨之中,但见一个人头骷髅,从虚空之上劲射而来。

    白骨触目惊心,在一片血红之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骷髅上血迹斑斑,好像是在一块白玉无瑕的美玉之上,给强行刻上了数不清的朱红印记。

    “呼呼!”

    骷髅应声而至,射向吕光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袋向左一歪,身子直挺挺的站立不动。

    吕光虽然明知这一切都在幻阵之中,但刚才经过了那血雨缠身后的痛苦与死亡的阴影后,还是使得他心惊胆颤,惴惴不安。

    故而此刻,在这骷髅射来之时,反应还是不够迅速。

    伴随着虚空中所突然响起的这声阴恻恻的笑声。吕光止不住的身子,旋即是撞在了清风僵立的身躯上。

    清风此时小脸煞白,浑身被血雨给浇了个通透。满目冷霜,神色之间异常的冷峻,好像周身所覆盖的这些无边血雨,是令她噩梦连连的罪魁祸首。

    经此一撞,她纹丝不动的身躯,随之一个趔趄,步伐摇摆,晃悠悠的倒在吕光前方。

    “哎呦!”清风惨叫一声,仿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两腮鼓起,双眼瞥见了快速站起身来的吕光,神色之间顿时升起一抹震惊之色,夹带着深深的诧异之意。

    她高声呼道:“你……你怎么清醒过来了?!”

    也难怪清风会如此惊慌失措,大为震撼。

    只因在刚才虚空中那老者挥洒而出无边血雨之后。

    她跟麒麟子都是被这血雨之中所蕴含的阴煞之魂,给侵入到了神魂之中,若非他们境界稳固,神魂澎湃,恐怕断难能够坚持这么许久。

    清风想至此处,心念一转,回身一望,看见了犹在闭目不动的麒麟子,心中不由得一急。

    也不知道麒麟子能否撑的过去……

    我只当这书生已然是心念崩溃,生机消逝了呢。却不想,他竟然是从这血雨的纠缠之中清醒了过来,并且还间接的帮助了我,一撞之下,令我的神魂也登时惊醒了过来。如此巧合,当真是幸运至极。

    清风缓缓攥住小小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痛感,转念又是想道。

    这书生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学了几年拳脚功夫的凡夫俗子,此际居然是可以从这攻击神魂的幻阵之中醒悟过来。

    若非我亲眼所见,说出去也绝对是无人会相信的。

    莫非这书生已然参悟了他在山中木屋所得到的那幅图……

    清风神魂一动,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转瞬冷静了下来,默默的望向吕光。

    虚空中的血雨随着那道突然响彻天地的笑声,也是顿时停止,忽然停下,不再飘扬了。

    笑声阴冷慑人,好似是从九幽地底的深渊中发出的一样。

    来的无声无息,令人听来,十分的难受刺耳。

    这丝笑声,犹如一根银针狠狠的刺进了吕光的脑海之中,仿佛这道声音,就是从他的脑海中发出的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可闻,震慑心扉。

    这道笑声宛如一柄长刀,向着她的神魂直刺而来,令她神魂震动,苦不堪言。

    吕光双手抱头,这笑声仿似凝成了一根丝线,又是形同那血雨一样,如出一辙,弯弯绕绕的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令他的念头之中浮起一股剧痛,宛似刀割剑刺一般。

    这声音宛似永远没有停歇之日,刺入吕光脑海之后,他的念头也变得躁动烦乱起来,形如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那些受到惊吓然后浑身瑟瑟发抖的牛羊禽畜。

    刺进吕光脑海的笑声,越来越是短促尖利,紧接着,念头的颤抖也越来越是猛烈。

    他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双眼,聚敛念头,沉浸在脑海之内,用所有的念头来抵抗着这拨突如其来的外侵之敌。

    经过一番休整感应,念头从起初的蠢蠢欲动,逐渐变得澄净清透起来,好像又是回到了适才‘壶中子’所传授吕光神咒之时的景象。

    与此同时,在虚空中发出这桀桀笑声的主人,却是倏然摇身一晃,全身一缩,化为了一道血光,撕开了虚空黑幕,向着吕光和麒麟子清风直射而来。

    嘭!猛地一声闷响。黑雾立时腾地而起,在浓重的雾霾之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的站在吕光面前。

    定睛一看。此人赫然便是那与吕光一同上山进入神女峰并且受困在水牢之中的溪尘道长!

    在吕光从山峰之巅跃入‘璇冰湖’的时候,溪尘便已经是跟吕光失散了。当溪尘离开神女峰之后,他本来是沿着下山的路在找寻吕光,最终也不晓得其中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曲折故事,竟是会在途中碰到了钓鱼叟与‘阎王更’二人。

    猛地一声脆响发出,声音回荡在吕光脑海之内。犹似一滴水落在平静的湖水之上,颤动的声音震动了一脸满足的吕光。

    脑海之中,登时回复如常,活动了起来,其内的念头也是被这声细弱的响音,给惊醒了。

    这一滴洁净无色的水,从虚空降下,宛如人间三月的第一滴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无影,静静的滴落在吕光的脑海海洋之上。

    一滴米粒大小的水珠,滴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汪洋大海之中,惊起了一丝微小的波纹。

    但这波纹却恍如倒落成串的多米诺骨牌,一圈圈的向外荡漾开来,小圈变大圈,大圈套小圈。起初还是一圈圈难以目视的波纹,片时之后,竟是变成了一层层触目动人的波浪,而后波浪翻腾滚动,浪花迭起,直有惊涛拍岸的气势!

    吕光迈步而入。

    百膳堂中人群熙攘,人声鼎沸,没有人会注意到一名种植药田的普通弟子走了进来。

    开阔的大殿一眼望不见尽头,吕光再次被百草园的财大气粗所震惊。

    他向着后殿走去,一路上的菜肴琳琅满目,香味满堂,勾人食欲。

    十分考究的描金紫檀饭桌,古色生香,上面有着各种形状的缕空雕纹。

    四四方方的饭桌上有着一枚枚玉牌菜单,每一枚玉牌就是一种珍馐美味。酸辣咸甜淡,各种口味的膳食应有尽有,让人垂涎欲滴,眼花缭乱。

    补气丹是以金蛹虫草为主药,再搭配数种灵药,用水系元气冲洗七七四十九遍方才精制而成的。金蛹虫草蕴含大量的火系元气,水火相交,孕育出富含人身所需要的先天之气。

    在夕阳的映照下,丹药在吕光掌中散发着缕缕淡香,阵阵山风拂动,香味四溢,白气缭绕其上,就像是一颗稀奇无比的珍珠。

    “补气丹!”吕光发出一声惊呼。

    林长老看着吕光,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笑意:“不过以你现在的境界,要是直接吞下此丹,恐怕会受一些痛苦折磨。”

    “怎么?”此话犹若一盆凉水浇下,吕光激动的心情瞬时冷却了下来。

    “是药三分毒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赠予我这枚丹药?”吕光警惕性十足的询问道。林长老笑了笑:“因为丹药可以兑换元石。你要知道,拜入百草园中的弟子,一应的花销,都是需要自己担负的。”

    吕光眉头紧锁:“照此说来,那岂非连食物都需要用元石购买了?”

    “不错。修行一途,元石是很重要的物品,任何神通的修炼,都离不开元石的辅助。”林长老抚弄了下头发,徐徐说道,“我建议你将此丹兑换成一些下品元石。毕竟在百草园中处处都是离不开元石的。”

    吕光沉默了一会儿,道:“去哪里兑换?”

    “欲得神通登天梯,若寻财宝入地宫。”林长老轻声吟道,尔后脸上浮起一层诧异,“你不会连这两句话也没听过吧?”

    “登入天梯能够得到至高无上的神通,这个我倒是知道。”吕光老实的点点头。

    正当吕光胡思乱想之时。壶中子那冷冰冰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关切之意,最后他还加了一句:“嫣儿好生照料你师弟。”

    吕光心中狐疑。

    纵然心中还有许多不解未知之处,可吕光还是闭上了嘴巴,没有出声叫住素儿。

    族长爷爷曾对他说过,当女人生气的时候,你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

    “呃……女人也都是从少女变成的吧。那我还是别去问她了。”吕光从红裙少女逐渐远去的俏影上收回目光,沉下心来,将刚才一路上所听到的情况,在心中整理了一下。

    百草园是以洗丹制药闻名于天下。

    那浑身脏污的老头儿,像是一只身形灵巧的猴子,从马车上蹦了下来。

    他身材矮小,在中年大汉极为高大伟岸的身躯之前,显得煞是渺小。可这个老头儿,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傲然之气,又向着吕光重复的问了句:“此地可是吕家庄?”

    “是。这里正是大周帝国最北边的一个村庄。”吕光神魂附体在这个小孩身上,自然得装作孩童样子,于是很俏皮的白了他一眼,轻声笑道。

    老者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弯腰靠向马车,隔着布帘低声说道:“公主,我们到了。”

    武白翎顾不得周身的疼痛,他飞奔佯攻,故技重施,身子凌空一跃,伸出单脚,用力向妖兽的脑袋踢去。

    素儿岂能不知武白翎所要表达的意思,她在一旁养精蓄锐,等待良久,就是等这头妖兽落入潭水的这一刻。

    素儿从腰间抽出一柄银光迸射的短刀,飞身刺向那头浮游在水面的妖兽,她的身形犹如天边划过的流星,拖曳着火红的虚影,猛地刺向双翼银蛟的下腹。

    素儿的身法十分灵动,火红色的双瞳中闪过一抹厉色,眨眼间已是逼近了妖兽。

    在这一瞬间,她的眼眸中,像是涌动着无尽的血海。

    一股炽热火烫的元气从她的眼睛中向妖兽射去,而她手中的匕首,却是一下插入到妖兽的下腹之中。

    双翼银蛟,居然在素儿暴起袭击的那一刻没有做出反应,它在看到素儿那双眼睛的时候,仿佛突然陷入到一种失神的境遇中,身躯停滞不动。

    嗤!

    一串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马车逐渐在吕光的眼中变得清晰,在这辆马车的前边,坐着一个身形伛偻,皱纹满布的老人。

    他衣衫褴褛,裸露在外干瘪的肌肤,黑黝黝的,比黑炭还黑。然而,他的手中却拿着一根颜色亮丽的银鞭,白马浑身的皮毛也犹如雪白的冬雪,纯洁无瑕。

    马车的布帘也是白色的。

    马车沿着山路,缓缓的驶向村子,靠近了这片绿意盎然的草地。

    在这浩瀚广袤的宇宙之中,群星林立,百族争雄。各个种族为了争夺更为辽阔舒适的生存空间,不断的杀伐争斗。

    每一个种族的势力范围都用星系来划分,像火星便是位于人族的发源之地银河系之内,而火星在其中就宛如是那沙滩上的一粒尘沙,微乎其微。

    而可以掌控一个星球的强者,就会成为一星之主!

    其它的信息,这黑衣老者却是并没有再透露半点。

    能够成就星主尊位的人,无一不是天才绝艳之辈。

    不过按照吕光的猜测,这魔族的黑衣老者或许也是一位主宰一个星球命运的大能。

    吕光握着手中的木舟,目光灼灼,眼眸里充斥着一丝期待:“这不是梦!这大千宇宙,无际无边,若是在其中能逍遥闯荡,定然会令人生精彩纷呈。”

    然而,现在的吕光也明白。

    无情者才更适合修炼?

    吕光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木舟,瘦削的脸庞上满是憧憬之色。

    这是改变命运的时刻!

    虽然这离奇出现的魔族老者给他心中带来了无穷震动,可吕光仍然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可以让无情者掌握真力的玄妙心法。刺痛之下,吕光倒抽一口冷气,拧着眉毛,低头向手中木舟的再度看去。

第九百六十七章 万古如长夜

    嗡!一声剧烈的震颤,在安静无声的灵舟内顿而腾起,来的是那么的突然,来的是如此的迅急!

    紫色气团,越转越急,至最后已化作一团形如刀刃的劲气。待青萝看见那暴起而出的金剑后,心神不由得一紧,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死死的向前看去。蓬!只听,一声闷响,陡然拔地而起。

    刹那间,灵舟内洒落下点点紫芒,仿佛绽放后的漫天烟花,而那金光却是宛似巨龙吸水一般,将满船内的金光骤然聚拢在一起。金龙消逝,只留下一柄三尺长短的金剑飘浮在半空之上。金剑仍旧在急促的旋转着,荡起道道劲风。

    而那紫色的螺旋气团,却是缓缓的消散在漆黑的船舱内。星星点点的紫芒,仿佛滴滴绵绵的春雨,不着痕迹的落在铁板上,消失于无形。

    “挡住了……”青萝没有想到,这一场,金剑与紫芒的碰撞,竟会是如此结果。

    他知道,这个结果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被他们擒住。

    那就是

    死!萝眼睛瞪得溜圆,她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甘。

    光芒散去的灵舟内又归于沉寂。青萝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背上的伤痕在经过适才那破釜沉舟的一击之后,变得越发的疼痛,浑身的力气,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青萝明白,自己此刻在这些黄金卫的手中怕是弱似蚂蚁,不堪一击。遑论在这些黄金卫的背后,还有着那个握住金剑的主人,周桐。

    周桐肥胖的身子,像是一个肉球。他亦步亦趋的走在阴暗的灵舟内,短粗的手臂,在空中一挥,而后那飘浮在半空的金剑,便犹如受到母亲招魂的游子一样,瞬即回到他的手中。

    他手握金剑,冷笑着。

    青萝望着那令人生厌的一张胖脸,心中越加发寒。

    背后是紧闭的船门,身前是手持长剑的刽子手。

    此时此景,真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山之巅,本该杳无人迹。吕光不禁有些神情恍惚,难道此地还有其他人?

    可当他凝神细听之后,却再无丝毫声音传来。他一脸狐疑的向四处望去,明朗的阳光下,山谷静悄悄的,连一声虫鸣鸟叫都没有。

    “你……是鬼?”

    墨倾城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吕光:“你见过我这么漂亮的女鬼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吕光忍不住问道,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墨倾城的俏脸冷淡了下来,他自言自语的道:“藏在树上吓人……估计此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不知道?”墨倾城凝眸直视着吕光,声调升高,一脸鄙夷,“哼,别装了。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想来这里偷取千叶墨莲吗?”

    “偷药?”

    墨倾城看着吕光脸上吃惊的神色,觉得对方不像是撒谎的模样,两手环抱在胸前,来回走了两步,抬眸上下打量着吕光,灵动的眼睛中露出一丝古怪:“喂,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我?我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到了这里。”

    被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吕光低下头去,偷眼瞄着墨倾城,见她穿着一身鲜艳火红的裙子,明眸皓齿,尖尖的下巴骄傲的扬着,年纪比自己约莫要大上三四岁。

    “什么?”

    吕光抓了抓头,满脸疑惑,哪有人一见面就向一个陌生人要东西的。

    “千叶墨莲。”

    少女皱了下鼻子,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红果上:“这一枚千叶墨莲蕴含的火系元气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进阶到炼气第二重呢。先前要不是我拦住你,这枚果子你一旦吞入腹中,吸收不良,非得落个气炸而亡的下场。”

    见对方说的一板一眼,不像是在吓唬自己,吕光脸色一红。

    他自然不认识这个“千叶墨莲”,经过墨倾城的解释,他才明白刚才的情况真是命悬一线啊。

    天地元气,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修行者在开辟出气海之后,依据自身气海的颜色,吸收相应的五行元气。金色气海吸收金系元气、木色气海吸收木系元气……依次类推。

    吕光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仔细想想之后,才觉得恐怖至极。

    他只有炼气第五重的实力,刚刚能使用天地元气淬炼身体,周大叔曾经在晨练之时说的一清二楚,唯有炼气九重,开辟气海之后,才可以真正的将天气元气纳入体内。而炼气境界,凝炼的天地元气,糟粕精华皆有。并且还只能吸收其中的一小部分,用以在丹田处聚成气团。

    “这里是百草园。你看,四壁山崖高耸,谷内四季如春,元气浓郁,植被茂盛,奇花异草遍地都是。”墨倾城眼睛一转,看着木讷不语的吕光,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是将这个少年吓坏了,语气不由得轻柔了许多。

    “来呀,你看这是醉媚草,有助于安神的。”

    “这个!紫花梨。补充水系元气的。”

    “喏,那个是化蝶树!”

    说话间,墨倾城身影一动,宛如一只火红色的蝴蝶穿行在谷中,指着一朵朵奇花、一株株树木,笑意十足的对吕光介绍着。吕光情不自禁的跟着墨倾城的身影,走进郁郁葱葱、香气芬芳的谷中。这个山谷是由一个接一个的花园连接而成,每一个园子里都种植着吕光不认识的花草树木,浩荡的元气使得这片山谷在阳光的照耀下,依然显得朦朦胧胧的。

    这是一片五彩斑斓、风姿奇丽的土地,简直是一个独立于世外的天地。

    山谷中元气逼人,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吕光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仿佛被清水洗涤了一遍,肩上的肿痛也不是那么强烈了。阳光下,墨倾城彷如一朵盛开的鲜艳红花,随风飘摇。

    “喂,你怎么了?”墨倾城神色一怔,好奇的问道,伸出白嫩的胳膊,在眼神直勾勾的吕光面前晃了几下。

    “你对我做了什么?”吕光抬头望着墨倾城,冷然问道。

    墨倾城蹦蹦跳跳的身形顿时凝住,白皙的脖颈低了下去,不声不语。

    而后,她忽然抬头,清丽精致的面庞冷如冰山,深深的望了一眼吕光。

    那是一双殷红似血的眼睛!

    比千叶墨莲还要红上三分。

    吕光从未见过如此妖异火红的眼睛!

    他心中一寒,身子缓缓向后退去。这个凭空出现在树上的墨倾城,自一开始全身上下就透着丝丝奇怪。

    更让吕光感到讶异的是,一向颇有主意、心志坚定的自己,竟会放下戒心,跟着这个连认识都谈不上的少女肆意行走在谷中,最后心中居然还生出要在此地生活一辈子的离奇想法。少女的红裙无风自动,她一改之前的娇柔语气,声音冷冽如刀:“不错,你居然能从我的红眼魅惑中清醒过来。”

    “红眼魅惑?”听名字不似是寻常的神通妙术,联想到在木屋中那白裙妇人所说的话,吕光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说道:“这是你的天赋神通?”

    “嗯?”墨倾城吃惊的看了一眼吕光,红色眼眸也恢复如初,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她心想,红眼魅惑乃是我族中的天赋血脉所衍生出的一门神通。

    在红眼的注视之下,能使人产生幻觉,意志消沉,时间一长,更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对方,把敌人当成傀儡来玩弄掌控。

    不料这个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却有如此见识,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天赋神通。

    墨倾城对吕光好奇更盛,一手托着下巴:“走!”

    “去哪儿?”吕光心怀戒备的问道,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下脚步。

    “不许多问!”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后又停顿了一下,脸色一柔,幽幽说道:“很久都没有人陪我说过话了,看在你刚才让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一会儿不要乱说话。”

    “跟我来。”

    墨倾城身姿袅袅娜娜,仿佛上古神话中的仙女,脚步轻盈,神色恬淡。

    吕光感觉到身体四周漫溢着一股慑人的元气威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那个白裙妇人提在手中的情况,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他跟着墨倾城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药园,蜿蜒曲折的道路使得他心中提防之意更甚。

    吕光边走边想。这个墨倾城,究竟是什么境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元气,竟会使得我气血翻涌,有一种喘不上气的压抑感觉。

    曲径通幽,穿过接连不断的药田,向山谷深处走去。吕光被带到一个茅屋前,他留神观察着四处环境。这个茅屋的旁边伫立着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岑天古树,叶大茂密,将阳光遮住,使得这里阴气沉沉,潮湿的草地上有着各种大小的兽骨,茅屋前几丈远的地方,便是一垄药田。

    墨倾城迈步走到门前,恭敬的唤道:“师傅。”

    屋中沉寂无声,良久后,一道沙哑阴翳的声音缓缓响起。

    “进来。”

    吕光心中一沉,这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底飘出来似得,毫无半点儿感情。屋门打开,一股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墨倾城瞪了一眼立在原地的吕光:“进去!”

    吕光无可奈何,只能随着墨倾城步入屋中。屋内弥漫着一股酸味,一片阴森,借着微弱的天光,一个弯腰驼背,身穿黑衣,头顶光秃秃的老人落进他的眼中。

    老人浑身散发着一种阴晦沉郁的气质,令人无法直视。吕光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站在少女身后。“师傅,这是嫣儿在谷中遇到的一人。他说是从悬崖上落到这里的。”

    墨倾城脸上没有丝毫倨傲之色,神情异常恭敬,款款施了一礼,低声道,“请您发落。”

    黑衣老者站在一个木桌前,手里摆弄着形状繁复的瓶瓶罐罐。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吕光,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埋在药田,当花肥便是。”

    “从今天开始,这一届所有炼气第八重的弟子,就要进行残酷的生死试练了。”清晨的阳光落在墨倾城满布阴气的脸上,使得他那苍老的面庞更显奇诡阴森。他缓步向前,俯视着一众弟子,声音平缓,语调低沉,但这句话却清晰无误的传入到每一个弟子的耳中。

    哗!此言一出,人群中即刻爆发出一阵哗然,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回荡着。墨倾城目光逡巡,扫视了一圈,人群陡然止住喧哗的声音。

    “炼气八重以上的外岛弟子,登记在册的一共有三百八十人。而内岛弟子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英人才。你们若想鱼跃龙门,迈进内岛,就必须要在这次的试炼中获胜!”众弟子安静的听着。墨倾城脸色阴沉,冷冷的说道:“此次试炼的内容就是……采药!”

    “采药?”

    “这么简单?”许多弟子都惊讶不已,他们想不到所谓的生死试炼,竟会如此的容易。

    “天山中有一个专门的试炼场所,名为幽兰谷,起初乃是上古时代园中一名长老大能的药田,发展至今,谷中灵药奇花无数,绵延千里。实乃是园中的第二处‘百草田’。这一次,你们进入其中,是要采摘一种独特的兰草,名曰百茎金龙兰!”

    “百茎金龙兰!我在《神农药典》中浏览过,这可是天地奇草啊。”

    “据说以此草为主药,制作洗成的九转金丹,能够令普通凡人直接晋升到炼气第九重!”

    “对对对!一株百茎,通体金色,形如虬龙。昼则众条扶疏,夜乃合作一茎。”

    众弟子眼冒金光,兴奋不已的低声谈论着。

    吕光耳力灵敏,将此话牢记在心。

    他到底是比不上这些弟子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知识渊博。他对修行一途,终归还是所知甚少。

    “不错,百茎金龙草是炼制九转金丹的主药。”

    众弟子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心头涌出一股凉意。他们全都缄默不语,凝神细听着。吕光知道,修行的道路上,就如同山林法则,弱肉强食,不是强者胜,只有胜者强。在这次的试炼中,容不得半点的仁慈之心,因为每个人都是你的竞争对手,为了获胜,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为了进入内岛,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你们当年拜入天山,一心仰慕洗丹神通,现在机会近在眼前,我料想你们没有人会临阵退缩。所有炼气第八重的弟子,午时在此汇合!”

    墨倾城眼中露出冷意,狠声喝道。

第九百六十八章 涅槃

    吕光的所有念头,此时全都化为了无边无际的海水,瓦蓝洁净,浩浩荡荡,充盈在整个魂海虚空之内。

    吕光闭目收心,暗暗运起‘道德真经’的总纲之文,他把这浩瀚无边不知几何的众多念头,突然是慢慢的散开了。

    霎那间,吕光凝聚显像在魂海虚空中的幻身,就是砰然而散,化成一缕飞烟。

    微风一拂,转瞬便不见踪影,消失得是无影无踪了。

    ……

    虚空漆黑如炭,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吕光甫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山呼海啸般狂涌而来的血浪。

    此地,还是吕光在生死之时,神差鬼使的进入魂海之前的景象。

    此时,仍旧是吕光在血浪扑面而至之际,灵童天女二者身不能动的那一瞬间。

    “先前在魂海所经历的一切,那么繁冗复杂,却不想在这里还是仅仅一瞬。”吕光面色一惊,目光一动,转瞬露出一片恍然之色,他心念涌动,眼帘中映入当前之景后,收心宁意,随即就回转了过来,知晓明白了那所有的一切。

    冰冷颤抖的身躯**上,此际也是被血腥恶臭的鲜血覆盖着,吕光凝目一望,晃动的眼神,瞬即看见了躺在血泊当中的婵姐。

    “婵姐!”吕光念头一震,身形一动,跃步向前,冲向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天婵。

    “噫?!”

    还未走到天婵的近前,吕光便是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氛,心中一惊,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形,站在远处。

    吕光眼光极准,在身体行进的过程之中,却是猛然看到了天婵身上有着非常奇怪的变化,那就是她的身体周围浮荡起了一层红色光圈,光圈赤红入目,包裹在她身上。

    “暗无天日,天空仍旧飘扬着血雨,恶臭扑鼻,看来此地仍然是‘五鬼噬心阵’所衍生出的幻象。先前在我意识溃散,幻身凝聚在魂海的时候,婵姐虽然是无念无神,可也没有倒在地上啊……还有这圈奇异的红色光晕,笼罩在婵姐身上……”

    吕光目光灼灼,念头转动之间,观察周遭情形,思量一番后,心中升起不禁诸般疑问。

    丝丝血雨,滔天而至,恍如一幕赤红珠帘,倒悬在大地之上,把整个虚空给割裂成一间间三尺见方的暗格。

    “嗯?四周环境没有丝毫改变,在我看来,过了那么长时间。但这里却还是我幻身遁入魂海的时候……”

    吕光一面想着,一面用眼角余光扫向四处。

    在吕光还没有彻底看清四围,正想上前察看婵姐情况的时候。

    突听虚空中顿然响起一阵风雷之音!

    黑幕血雨之中,但见一个人头骷髅,从虚空之上劲射而来。

    白骨触目惊心,在一片血红之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骷髅上血迹斑斑,好像是在一块白玉无瑕的美玉之上,给强行刻上了数不清的朱红印记。

    “呼呼!”

    骷髅应声而至,射向吕光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脑袋向左一歪,身子直挺挺的站立不动。

    吕光虽然明知这一切都在幻阵之中,但刚才经过了那血雨缠身后的痛苦与死亡的阴影后,还是使得他心惊胆颤,惴惴不安。

    故而此刻,在这骷髅射来之时,反应还是不够迅速。

    “蓬”的一声,吕光被骷髅裹挟而来的阴风,给吹倒在地。

    吕光仰天跌倒,扑在黑地之上,双手迅急的撑起身子,抬头一望,只见那将将滑过他头颅的白色骷髅,竟是转而又折射回来,向着他再度奔来!

    吕光一声惊呼,眼见骷髅将至,也顾不得许多了,身子一翻,来了个‘驴打滚’,咕噜噜的向旁边的灵童天女滚去。

    “桀桀”

    伴随着虚空中所突然响起的这声阴恻恻的笑声。吕光止不住的身子,旋即是撞在了天女僵立的身躯上。

    天女此时小脸煞白,浑身被血雨给浇了个通透。满目冷霜,神色之间异常的冷峻,好像周身所覆盖的这些无边血雨,是令她噩梦连连的罪魁祸首。

    经此一撞,她纹丝不动的身躯,随之一个趔趄,步伐摇摆,晃悠悠的倒在吕光前方。

    “哎呦!”天女惨叫一声,仿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两腮鼓起,双眼瞥见了快速站起身来的吕光,神色之间顿时升起一抹震惊之色,夹带着深深的诧异之意。

    她高声呼道:“你……你怎么清醒过来了?!”

    也难怪天女会如此惊慌失措,大为震撼。

    只因在刚才虚空中那老者挥洒而出无边血雨之后。

    她跟灵童都是被这血雨之中所蕴含的阴煞之魂,给侵入到了神魂之中,若非他们境界稳固,神魂澎湃,恐怕断难能够坚持这么许久。

    天女脸色之上写满了惊讶,神情呆愣,木木的看着吕光,心中暗忖道。

    “这‘五鬼噬心阵’乃是真空道当年能够立命安身的本钱。一脉相传,只有这一道的主人,一道之主才可以掌握研修,极度厉害,就连殿主当年也是拿此阵颇为苦恼。现在那隐匿在虚空中的老者,俨然就是这幻阵的阵眼。此地一切都是幻象,所以这鬼王才不得不附体在那最开始出现在山谷中的老者身上。没有想到啊,这第五个夜叉,居然还是一个夜叉中的鬼王……”

    天女想至此处,心念一转,回身一望,看见了犹在闭目不动的灵童,心中不由得一急。

    也不知道灵童能否撑的过去……

    我只当这书生已然是心念崩溃,生机消逝了呢。却不想,他竟然是从这血雨的纠缠之中清醒了过来,并且还间接的帮助了我,一撞之下,令我的神魂也登时惊醒了过来。如此巧合,当真是幸运至极。

    天女缓缓攥住小小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痛感,转念又是想道。

    这书生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学了几年拳脚功夫的凡夫俗子,此际居然是可以从这攻击神魂的幻阵之中醒悟过来。

    若非我亲眼所见,说出去也绝对是无人会相信的。

    莫非这书生已然参悟了他在山中木屋所得到的那幅图……

    天女神魂一动,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之色,转瞬冷静了下来,默默的望向吕光。

    虚空中的血雨随着那道突然响彻天地的笑声,也是顿时停止,忽然停下,不再飘扬了。

    笑声阴冷慑人,好似是从九幽地底的深渊中发出的一样。

    来的无声无息,令人听来,十分的难受刺耳。

    这丝笑声,犹如一根银针狠狠的刺进了吕光的魂海之中,仿佛这道声音,就是从他的魂海中发出的一般。是如此的清晰可闻,震慑心扉。

    天女听之眉毛一跳,双眉逐渐拧成了一根麻花,面色痛苦至极。

    这道笑声宛如一柄长刀,向着她的神魂直刺而来,令她神魂震动,苦不堪言。

    灵童紧闭的双眼,眼睑也是转而一颤,面容也随即扭曲了起来。其色灰白如土,然后站立不动的身形,也是摇摇欲坠,眼看就会倒在地上。

    “桀桀!”

    笑音忽然又是从上而下,破空而来,无休无止。

    吕光刚刚站定的身躯,也是陡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啊,我的魂海……好痛!”

    吕光双手抱头,这笑声仿似凝成了一根丝线,又是形同那血雨一样,如出一辙,弯弯绕绕的钻入了他的魂海之中,令他的念头之中浮起一股剧痛,宛似刀割剑刺一般。

    这声音宛似永远没有停歇之日,刺入吕光魂海之后,他的念头也变得躁动烦乱起来,形如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那些受到惊吓然后浑身瑟瑟发抖的牛羊禽畜。

    刺进吕光魂海的笑声,越来越是短促尖利,紧接着,念头的颤抖也越来越是猛烈。

    他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双眼,聚敛念头,沉浸在魂海之内,用所有的念头来抵抗着这拨突如其来的外侵之敌。

    经过一番休整感应,念头从起初的蠢蠢欲动,逐渐变得澄净清透起来,好像又是回到了适才‘众神之王’所传授吕光神咒之时的景象。

    与此同时,在虚空中发出这桀桀笑声的主人,却是倏然摇身一晃,全身一缩,化为了一道血光,撕开了虚空黑幕,向着吕光和灵童天女直射而来。

    嘭!

    猛地一声闷响。

    黑雾立时腾地而起,在浓重的雾霾之中,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道袍的白须老者,身躯佝偻、弯腰驼背的站在吕光面前。

    定睛一看。

    此人赫然便是那与吕光一同上山进入靖道司并且受困在水牢之中的千松道长!在吕光从山峰之巅跃入‘璇冰湖’的时候,千松便已经是跟吕光失散了。当千松离开靖道司之后,他本来是沿着下山的路在找寻吕光,最终也不晓得其中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曲折故事,竟是会在途中碰到了钓鱼叟与‘阎王更’二人。

    幸好他在被追杀的危险之刻,偶遇到了刚刚下山的吕光一众,否则此时千松早就是身死魂消了。

    不过,随后所发生的事情,也是证明了,千松所带来的乃是一场难以抹杀掉的危机。

    但是吕光却恰恰因祸得福,奇峰迭起!

    在夜叉的阴煞之意入侵到吕光魂海深处的时候,在那生死一线之间,他感悟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道理’,随后方才有了那‘众神之王’的降临。

    如此际遇,焉能说是祸事?

    此时此刻,千松的身高竟像是一条缩水的毛巾,整整是小了一圈,脸上也没有了当日的红光满面,双眉之间还夹杂着一根根血红之丝,面容更是枯瘦蜡黄,形如死尸!

    他额头正中间,还有着一道指甲盖大小的‘青红’印记,仿佛是被烙铁给烙印上去的,印记呈铁叉形状,三棱尖刺,从中隐隐透出一股煞气。

    唯有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道衣还尚属完整,只是那自头颅以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却是殷红一片,紫黑满布,色如红油,其上还有着道道暴起的青筋。

    千松这种模样,令人一望,那简直是怵目惊心,不忍再看!

    他神色痴呆,下额抖动,从其嘴中发出的声音,却依旧是十分的阴冷凶厉。

    “来,随我一同共赴地界之府,让尔等享受极乐之境。呵呵……呵呵…”

    这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蛊惑之意,在灵童天女听来,就仿似是孩童瞌睡时母亲守候在床边所吟唱的‘摇篮曲’。

    此声刚一发出,那种阴狠迷惑的味道,在经过一瞬之后,便已是在此间天地之中荡然无存。转而这道声音令人听来,其中却是充满了温馨与暖意。悦耳动听,清脆温软。

    像是世人疲惫了一整天后,夜晚所十分渴望的那一张温暖的床;也像是久久未曾见面的恋人在相见拥抱后的那种喜悦和激动;还更像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那种释然与平和。

    这声音明明是从一个老朽不堪的老头口中发出,但此刻响彻在虚空,令此间众人听来,却硬是像娇柔的少女所发出的呻吟一般。

    是那么的令人舒畅,如此的让人浑身放松。

    就仿佛是隆冬之际,农人在田间劳累一天,回家后洗了一个热水澡那么舒服。

    “唔……嗯,好…好…我们一同去极乐圣境……”

    灵童天女情不自禁的睁开了双眼,二者面色之中,都是一片呆愣,形似痴傻疯癫之人。

    他们定定的望着千松,三者的目光交缠在一起,中间好像有着一道无形的桥梁,在连接着他们彼此的心神念头。三者达成了一致共识,要同赴地界之府。

    在这个时候,吕光的魂海之中,也是陡然回荡起了千松这句诱惑之言。

    他的体会要比灵童天女二者更加深邃,只因他的念头要比这二者更加繁多。这缕声音悠荡而来,瞬即传递到了吕光的每一道念头之中。

    念头所化的海洋,受到这道声音的冲击,顿时就腾起了一道道波浪,不再像先前那样平静无波了。

    “共赴地界……极乐圣境……”

    这道声音,余音回荡,久久不休,犹似一泓温暖的泉水,缓缓的抚摸着吕光的所有念头,安抚着他的魂海心神,令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舒心和温馨。

    “好舒服……啊……”

    吕光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魂海海洋泛起的波纹,渐渐平息了下来,接着就成了一片死海。

    他双手捏成一种奇怪的形状,两手食指相叠,双掌紧紧按在一起,两手拇指点在心口之处,口中喃喃自语,念念有词。

    这缕声音,宛如是由他胸腹之中发出的一般,闷响如鼓,低沉有力。

    突然间吕光右脚向前横跨一步,随着他做出这番动作,那如同剑芒般的万千青光,骤然向他胸口前方收去,就连悬浮在他头顶的诸多祥光,也是朝着他胸前遁去。

第九百六十九章 起死回生

    鬼脸已摘掉了面上的黑巾。

    他这张比鬼还要丑陋几分的脸,与眼前这人的俊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鬼脸的脸上虽带着笑容,但看上去却比哭还难看。

    渔翁身量短小,矮如侏儒,微低着头,站在鬼脸身边。

    鬼脸躬身施礼道:“见过前辈。”

    他竟称呼眼前这个年轻人为前辈。

    这岂非是一件怪事?

    谁知渔翁也紧接着说道:“晚辈参见‘读书人’!”

    这个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从吕光手中逃走的王子期!

    岁月游走,竟没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他好像比三年前还要年轻,面色温润如玉,一双点漆似的黑瞳,灼灼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幸亏渔翁是个瞎子,鬼脸说起话来,也一贯不喜看人面色。

    果然鬼脸在对王子期行完礼后,便垂下了头。

    王子期自持身份,并没和他二人促膝长谈的意思,也不招呼他们坐下,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鬼脸,我知道你,也听说过你的不少事迹。几十年前,你极受红尘主的器重,可惜你后来行差踏错,如今虽又回到色窟,却已然是得不到重用了。”

    他说话间,目光却不住的在鬼脸身上徘徊,语气不咸不淡,却自有一种慑人的威严。

    鬼脸苦笑道:“前辈,我也后悔得紧呐。”

    王子期冷哼一声,道:“这些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背叛师门的小人。况且,我靖道司与西漠色窟素无交情,今日你来求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鬼脸闻听此言,心中暗自腹诽。

    他对王子期当年拜入长生殿一事,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

    在他看来,背叛师门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王子期,才是恰如其分。只不过眼下他只能忍了这句讽刺,谁让人家王子期实力强,境界高呢?

    修真者以实力为尊。

    鬼脸深知肚明,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对!

    他干咳一声,随后沉声说道:“吕光还活着!”

    王子期瞧着他,目中慢慢浮出笑意,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惊色。

    “前辈似乎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鬼脸装作诧异的样子说道。

    王子期不置可否,沉默不语。

    鬼脸略微沉吟了一下,神情蓦然变得无比凝重,一字字道:“那前辈可知连那萧白都已败在了吕光手下?”

    王子期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你说的可是刀痴萧白?”

    鬼脸苦笑道:“天下还有谁能当得起萧白这个名字,萧白自然指的是萧氏一族的萧白,也就是那位人称刀痴的萧白!”

    王子期道:“什么时候的事?”

    鬼脸目中光芒闪动,道:“昨夜。”

    听到这里,王子期虽面上不动声色,然则内心却泛起滔天波澜。吕光还尚在人世的消息,他早在数月之前,便已从太阴真人那里获知。

    不仅于此,甚至吕光来到澜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刀痴萧白竟然也不是吕光的对手。

    萧白虽不是炼气十层之境,但他的刀,曾经却斩杀过一尊神魂鬼仙。

    也正是那个时候,各大修真宗派,才恍然察觉到,萧白所修炼的刀法,自带气场领域,能以有形之气,斩灭道人的无形神念。

    这是修真者梦寐以求的一种妙境。王子期的惊讶反应,没有逃过心细如发的鬼脸。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完全压抑住自己的心绪波动。

    鬼脸微一沉吟,继续说道:“这吕光隐忍三年,如今再度出世,来到澜州,定有所图。很可能也是冲着西秦侯这块千年墨玉而来!”

    王子期面色凝重,沉默许久,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鬼脸还没接话,渔翁却抢着说道,“我们还知道,色窟小主要与吕光合作。换言之,色窟是要在西秦境内保吕光不死。”

    王子期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鬼脸苦叹道:“此事千真万确。”

    王子期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如此看来,孔雀洲的那件事竟是真的……”

    鬼脸目光炯炯,铿锵有力的说道:“千佛洞里来了一只鬼。前辈,此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要不然色窟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和这吕光联手。”

    王子期认真看着鬼脸,目中慢慢露出一丝疑惑之意,缓声问道:“你将如此重要的秘密告诉我,到底是何用意?”

    鬼脸笑了起来,说道:“没有用意。”

    王子期挑了挑眉,道:“哦?”

    鬼脸道:“确实没有。”

    王子期愣了愣,不解的道:“但总得有个动机吧?”

    鬼脸言辞恳切的道:“我身受红尘主的大恩,只是如今色窟内新旧派系,争权夺势,眼下小主听信谗言,竟会选择与修道者合作,这…晚辈着实是看不惯,又苦无他法,只能寄望于一向视道人为妖魔的靖道司。”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明显是鬼脸的托辞假话。

    然而,王子期听完后,却好像深信不疑。

    他摆了摆手,道:“你们的意思我已明白了,放心便是。”

    话已至此,鬼脸和渔翁的目的已然达到。

    他们微躬着身子,慢慢退出大帐。

    王子期站在原地,精神仿佛有些恍惚,神色阴晴不定。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来人。”

    旋即便有一个武士撩开布帘,走了进来,躬身站到王子期面前。

    王子期沉声问道:“有焦集和孟离的消息吗?”

    那武士恭敬回禀道:“暂时还没有。”

    王子期道:“继续查!”

    “是!”武士掷地有声的应道。

    王子期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你去通知我们的人,须小心跟踪吕光,千万别露出马脚,他每个时辰在干什么,必须得全部向我禀明。昨夜萧白与他一战,这么大的事儿,你们竟没一个人知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说到后面,他眼中已露出怒意。

    “掌令大人,非是属下等人大意失责,而是……”

    “行了。”王子期不耐烦的喝止这武士的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不知怎的,现在总是想无缘无故的发火。

    王子期现今乃是靖道司内的北王掌令使,位高权重,代表靖道司来参加西秦侯召开的品玉大会。当然这只是他表面上的任务,实则他是奉了太阴真人之命,前来调查孔雀洲千佛洞里所发生的那件异事。

    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找到那两个荒人。

    也就是景阳真人的传世弟子,焦集和孟离。

    这两个人跟千佛洞的惊变脱不开干系。

    可是千算万算,王子期没料到,鬼脸会忽然送来这样一个连他听来都震惊不已的消息。

    千佛洞里竟真有一只鬼,而鬼脸刚才更是笃定万分的告诉他,色窟小主将会和吕光联手去除掉那只无名恶鬼。

    王子期想到方才鬼脸目中古怪且玩味地笑意,沉思良久,隐隐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但细细想来,又是一无所获。

    他皱着眉头,眸中忽而闪过一道亮光,心中似有所得,自言自语道:“西秦侯毫无征兆的把品玉大会召开的日子,往后推移了十天。这会不会和萧白暗杀吕光的那件事有关,若是照此说来,西秦侯也是恨不得马上诛灭了那个妖道。”

    他想着想着,瞬间想通了许多琐事,微笑道:“你赶紧去打探一下,看看刀痴萧白是否已面见了西秦侯。”

    “是!”那武士迅速退出帐篷。

    “你们都不想趟这潭浑水,倒想让我靖道司违反太虚幻境的铁律。”王子期脸上的笑容更加神秘,声音轻不可闻的说着,“凡是修得神魂的鬼仙高手,修真者皆不可向其狠下毒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啊。现在有这个萧白出头,倒省了我很多事。谁让这个萧白,也是来自域外的天行者呢?他能无视人间铁则,杀戮鬼仙,我们却是不敢呐。哈哈”

    ……

    第二天,晨光洒来,射进帐篷。

    王婵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看着宽敞华美的帐篷,闻着空气里的羊肉味道,有些失神惘然。她用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彻底清醒,大概也明白是有人救了她。

    她略显艰难的撑着身子,靠在榻上,忽然发现床尾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比她要美丽的多,正伏在柔软的毛毯上,睡得香甜。

    睡觉的女子,居然是玉生烟,不是媚儿。

    如果是媚儿的话,王婵一定会认得,只因当初媚儿曾跟吕光去过一次百草园。

    王婵的左肩处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剑伤,也正是那道呼啸而至的飞剑伤及了她的心脉,进而才造成了她连日来的昏迷不醒。

    伤口处仍有些隐隐作痛,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玉生烟蓦然从梦中惊醒。

    她睡觉很轻,些许动静,便能使她立刻醒来。

    玉生烟睁着眼睛,打量着王婵,浅浅一笑,盈盈站起身来,道:“姜姑娘,你醒了。这真是太好了。”

    王婵面露困惑的道:“你认识我?是你救了我?”

    玉生烟嫣然笑道:“不是,是恩公救的你。”

    听着玉生烟这句有些饶舌的话,王婵目中的不解之色更浓。

    玉生烟见她表情怪异,赶忙悄声说道:“救你的人……”

    她话还没说完,吕光便已踱着步子,从帐外走来。

    帐内的阳光被一个身影给遮住大半,王婵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呼吸声,竟呆在了榻上,她感觉到有个人走到床前,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已知道这个走入大帐的人是谁了?

    是那个她曾在梦中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

    是那个她每逢失眠便会在心底暗暗思念的人。

    是他!

    王婵的眼睛虽还在盯着玉生烟,但她的心却已飞到了一边。

    她的脖子突然变得僵硬无比,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转过头来。

    王婵微微抬着头,看向吕光。

    她就这么看着,动也不动。

    时间好似在一刻凝固住了。

    三年,整整三年。

    尽管王婵心中一直坚定吕光并未死于虚空乱流,但她却亲眼看见吕光被那股奇诡强大的吸力,给吸入了那个黑洞之中。

    别人都说,吕光肯定形神俱灭,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起初当然是不信,后来她已是只能告诉自己,不要相信。

    吕光绝对不会死!

    但后来,世间竟真的没有了吕光的音讯踪影。

    其实,她心里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吕光微低着头,凝视着她。

    二人相互对视,不知何时,玉生烟已悄悄地退了出去。

    世间有一种重逢,是死别后的不期而遇。

    在王婵心底,她已认为吕光神魂寂灭,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吕光之所以在从虚空乱流中脱逃以后,没有告知给王婵他还活着的消息,实际上却是为了保护她。

    吕光只静静望着她,并没出声解释。

    然则,王婵仿佛已经明白了这种种一切。帐外晨光明媚,前日下了那么大的雨,地面还有些泥泞。

    大漠里处处都是沙子,是以当媚儿从外面走进帐篷时,鞋上还沾着一些泥水。女子爱干净,媚儿自然也不例外。

    玉生烟白皙的面容间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世间有一种海没有颜色,萍海。

    很少有人知道萍海的确切位置。

    那些白的透明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是如此的平静。

    这片海湖,竟似乎是大漠之中的一颗明珠,白的耀眼。当吕光一行人驾驭灵舟,飞临到这片海水上空之时,这里已早有一艘灵舟悬停在半空之中。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一个语含嘲弄的声音,徐徐在吕光耳边响起。

    吕光昂头看去,却见一叶碧绿色的灵舟悬浮在海面之上。

    微风拂动,灵舟轻轻一荡。

    他的心也不由得一荡。

    那艘灵舟的船头,此刻正站着一个气宇轩昂,身着黄袍的年轻公子。

    “所以你已不必再强撑了。”钓鱼叟笑道。

    蜡黄脸听闻此话,心念一动,顿时撤去了魂海中与阎摩罗王相连接的那道念头,把所有的神魂力量收回魂海。

    轰!

    忽然,一声巨响,从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

    旋即那悬浮在空中被蜡黄脸所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全身瞬间化为一丝丝紫烟,消失在天际。

第九百七十章 有因必有果

    今夜,安南侯传下谕令,严禁外人踏足侯府方圆十里之内,是以此刻镜湖周围的人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除了一些在四处巡逻的侍卫,这里再难见到半个人影。

    镜湖很安静,也很平静。

    此地远离尘嚣,恍如世外桃源。

    恰在此时,湖面上突有一只小船,开始猛烈晃动起来。

    一口墨绿色古钟,骤然探出水面。

    湖水在其间翻涌滚动,变成无数缕青色的细线,仿佛柳树垂下的丝绦。

    天上忽而又亮起一簇烟花,借着亮光,隐约可见满天水雾蒸腾四溢,好不壮观。

    一个身着绿袍,身材颀长的年轻公子,静静的站在古钟之上,好像要与墨色大钟合为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又是一簇烟花落下,钟神秀终于现出身形。

    那只方才随波逐流的小船,在这时陡然停住。

    船里的人,自然就是吕光。

    他慢慢走到船尾,抬起头,目光凝注着悬在湖面上的那口墨绿大钟。

    钟神秀的眼睛亮的骇人,茫茫夜色之下,隔着四五丈的距离,但他却好像能清楚的看见吕光脸上的每一根汗毛。

    他目中浮出笑意,嘲弄道:“没想到你还真敢现身与我一战,难道你就不担心,这是一个围杀你的陷阱?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知道你们的肉身在这里,那么就证明我早有机会,能提前布置一切。”

    吕光说道:“我已修成完美鬼仙,没有谁能在此地设局杀我。”

    钟神秀讽刺道:“你不要忘了,你之前已经死在了我手里一次。”

    吕光冷冷的道:“你也莫要忘了,我曾经杀死过王悉之。”

    钟神秀说道:“所以我这次才非要杀了你,让你彻底的形神俱灭。”

    吕光猜到了钟神秀和王悉之,应该都是隶属于那个神秘组织。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别说废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想为王悉之报仇,同样,我也要杀你,以报当日你重创我神魂的一剑之仇。”

    钟神秀并没接话,神色傲然。

    忽然,一道金光,在船上升起,闪动纷飞,朝着钟神秀飞速驰去。

    金光!

    金击子!

    也就是长生殿的镇派法宝,定水神针。

    定水神针自那口墨绿色的大钟上飞回,携着一缕劲风,其上却并没沾染血。

    站在墨绿色大钟上的钟神秀已经消失。

    吕光心念一动,便在瞬息之间,神魂出壳。

    他默默催动着金击子,身前的空气都扭曲变形,一击不成,他准备发动第二击。

    嗤的一声轻响,他原先站立船上,霍然出现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裂痕。

    在夜色的浸染下,湖泊变成了一片墨色。

    钟神秀和那口墨绿大钟,竟凭空自湖面消失无踪。

    神魂附体在金击子之内的吕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仔细感应着周遭虚空下的一切动静,过了半晌,却仍旧没有看见钟神秀的影子。

    他和钟神秀今日这场真道之争,是生死立见。

    先前吕光暴起出手,神魂驱动金击子,那一击即便没有落空,也很难能将钟神秀给杀死。吕光并不自大,反而很小心谨慎,他对待每一次的战斗,都如履薄冰。

    只因修道者和修真者大不相同,容不得有半分差池,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给重创肉身,纵然他现在已修成了能在一瞬间神念归壳的白骨神魂,但吕光依然不敢大意。

    钟神秀上一次所向他展露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过恐怖强大。

    时间缓慢地流逝。

    身为修道者,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隐藏好自己的肉身躯壳,就像他当初降服金蟾仙童的时候一样,如果那时不是金蟾仙童疏忽大意,料想吕光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金蟾仙童的弱点。

    湖上零星散落着七八只小船。

    某只小船里,吕光和白鬼对面而坐,二人均闭着眼睛,任由舱外的冷风,吹到他们的脸上。

    他们没有半点儿反应,就像是死去了一般,若不是细微悠长的呼吸声还宣示着他们活着,只怕任何人见到他二人的样子,都会将他们当成两具死尸。

    在他们的面前,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五彩裙衫的女子。

    彩衣。

    她竟然在这里。

    此时,她正屏息凝神的紧紧盯着舱外的那无边夜色。

    她的任务自然是要保护好吕光和白鬼的肉身。

    但吕光竟会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足见对她实力的信任与信赖。

    彩衣是一朵祥云精气所化,尽管表面上只是炼气八层之境,但她却和寻常的普通修真者不同,她有着可以在一瞬间释放灵气,变为飞云的奇异本领。

    这门本领,如果用来逃生,最是合适不过了。

    这也是为何吕光选择由彩衣来护佑他肉身的一个重要理由。

    就算真的遇到危险,彩衣也能带着他和白鬼,瞬间离去。

    要知道,祥云凌空飞渡的速度,可是比什么飞行灵舟,还要快上数十倍的。

    金击子此时正隐藏在湖水之中,只要吕光一察觉到钟神秀的踪迹,就会随时发动出击。

    与此同时,数十丈外的另一只小船里,钟神秀静静的盘膝坐在船舱之内。

    他仿佛在等什么,并没急着现身,向吕光攻去。

    这岂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按理来讲,钟神秀乃是域外天行者,不仅身具‘死光’奇术,还练有许多无上气功。

    其实,他在外人看来,境界并不算太过出众,只不过‘麒麟之子’的名头,委实太大,给了人们一种错觉。但到了现在,吕光已是心知肚明,钟神秀的实力并不能简单的用太虚幻境的境界来定义划分了。

    吕光严阵以待,神魂附体在金击子内,遍观诸方天地。

    他心中也在暗暗揣测,钟神秀究竟去哪了呢?

    这片湖泊并不大,他明明能感知到此地还盘桓停留着一丝气息。

    可当吕光静心感应后,却又是发觉不到那道气息的具体位置。

    钟神秀敛去涌动在周身表面的灵气波动,他藏身在一只毫不起眼的小船之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的确,吕光很难能在这一瞬间想到钟神秀也是像他一样,躲藏在一只小船里。吕光更多的还是认为对方是借助双袖龙钟,隐匿在了虚空某处。

    钟神秀一定离这里不远。

    吕光释放出无尽神念,搜索着钟神秀的准确位置。

    时间在兀自溜走。

    夜色更深,绽放在空中的烟花,也渐渐稀少了起来。

    一根细小的金针,在湖水里像是一条滑腻的游鱼,在迅速游动着。

    吕光忽然心生警兆,他催动金击子,向一只小船,疾速刺去。

    嚓的一声轻响,电光火石间,水火不侵、细如发丝的金击子表面,竟是出现了一道微不可觉的缺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东西,能砍到一根‘头发’。

    在这一刹那,吕光顿觉神魂一阵颤抖。

    金击子竟然会被斩出一道裂缝,吕光的心神在此刻震惊不已。

    然则,钟神秀此刻却依旧没有现出身形。

    不过,在这蜻蜓点水的交手之中,吕光已是发现了钟神秀的位置。

    船!

    钟神秀竟一直都藏在船里!

    吕光没想到这个看似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天行者’竟是如此的心机深沉,但他却丝毫不惧,立刻默运神念之力,再度催动破损的金击子,向那只小船飞去。

    金击子迎风见涨,迅速变为一根金光灿灿、粗若水桶的大棒。

    金击子破空而去,湖面生出一道硕大的金光,浪花翻滚不休,其势极为惊人。

    金芒闪动,湖水泛滥向岸上涌去。

    湖面上立时荡起千百道白色湍流,一只只小船被大棒先后击中,尽数化为齑粉。

    滔天水雾之中,钟神秀自湖面中央,冲天而起,双脚站在虚空之上,神色悠悠的道:“该你来收拾你们百草园的这个逆徒了。”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个身着青衣、两鬓雪白的老者凭空出现,他凌空踩在湖面之上,身子轻若无物,淡淡的瞥了一眼吕光所藏身的那只小船。

    神魂附体在金击子之内的吕光,已经猜到了这个忽然来到的青衣人是谁,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且焦虑。

    他曾经在百草园之中见过这个青衣人。

    此人是和风陵真人无论在地位还是实力,都不相上下的人物。

    如果吕光没有记错,这个人应该是叫做宁司量。

    难怪面临如此危险的局面,钟神秀依然那般傲然冷漠。

    原来他竟是和百草园的人,暗中勾结。

    宁司量转头看向悬在半空的那根金色巨棒,冷声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必要在此将你斩杀,省得天下人总是拿你匿藏在百草园这件事来嘲笑我们。”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脸色也很平静。

    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这句话里所蕴藏的杀机,是何等的深沉。

    就在吕光愣神的这一刹那,宁司量突然动了!

    不动则已,一动势若山河。

    他的身体化为一抹流光,向夜空高处升去。

    夜空当中随即浮现出一轮皎洁的圆月。

    月光光,照镜湖。

    宁司量浑身上下散发出刺目绚烂的白光,不,那不是光,而是一缕缕肉眼可及的灵气。一时间,此地亮如白昼,这无边无际的白芒,甚至都把金击子逸散的金光给掩盖住了。

    ‘圆月’向硕大无比的金击子快速落去。

    湖上升明月,巫浪共此时。

    这一瞬,所有在巫浪城的人们,都看到了这轮白如飞雪的圆月。

    当‘圆月’触碰到金击子之时,吕光霍然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念力,变得凝滞起来。他心中一凛,耸然大惊,“元气锁神!”

    不错,此乃元气束缚神念之术。

    金击子立时开始缩小,在眨眼间,重新变为一根细若柳絮的金针。

    紧接着,宁司量大声喝道:“钟!快!快祭起双袖龙钟。”

    不消宁司量多言,这时钟神秀已是把体内的全部气劲灌注到了双袖龙钟之内,原来这口墨绿色的大钟一直都在湖底潜伏着,随时准备囚禁吕光的神魂。

    千钧一发之际,吕光神念归壳,舍弃了金击子,他睁开眼睛,急声向彩衣道:“快,快走!”

    墨绿大钟稳准迅疾地将那根金针给吸入钟内,与此同时,彩衣也心领神会的变幻成了一朵祥云。她载起吕光和白鬼,冲天而起,就要逃窜。

    “想逃?”宁司量冷冷一笑。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条红色绳索,自他腰间窜出,好似一条毒蛇,飞快的绞向白云上的吕光。

    “捆仙索!”吕光大惊。

    电光火石间,捆仙索已是闪电般袭来,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彩衣,你先走。”吕光大声道。

    宁司量一只手拽着捆仙索的那一头,轻轻一拉,吕光的身子便顿然自‘祥云’上向湖面跌去。这一切,仅在弹指一挥间,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化身为祥云的彩衣,载着白鬼,迅速遁离了此地。

    宁司量眉头微微挑起,拦住想要前去追踪的钟神秀,提醒道:“不必去追了,‘域外天魔’马上就要降临了,相信以安南侯的实力,也能在祭台阻拦住白鬼的神魂。”

    钟神秀展颜一笑,缓声道:“没想到还是这么简单,看来神魂鬼仙,在气功高手的夹击之下,确实很难活命。”

    宁司量和钟神秀站在半空,全都俯身看着落入湖水里的吕光。

    吕光则满目愤恨的瞪着他们。

    夜色凉如水,这场短暂的战斗,在瞬息之间,已是分出了胜负。

    胜者生,负者死!

    宁司量瞟了一眼吕光,转身向钟神秀说道:“掌门师兄命我将此人带回宗门,这倒是有些不太好办,鬼仙到底是鬼仙,道术诡谲难测,令人防不胜防。”

    钟神秀沉声道:“直接在此杀了他便好,哪里用得着这么费事?”

    宁司量神色果决的摇了摇头,道:“不行。”

    钟神秀想了一下,道:“那就把他先放到我的‘双袖龙钟’之内,用灵气来伤害侵蚀他的神魂,反正你两三日也不会离开荒州,只需十二个时辰,他的神魂便会出现瑕疵,无法再顺心如意的施展道术,到时你再带他回去,也就易如反掌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 有心人

    苏韫影随即眼睛一亮,看向吕光的眼神闪出一抹羡慕之意,暗叹道。

    这穷困潦倒来投奔素真的落魄书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好运,来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长生殿视为重物的东西,想必定然有它独到可贵之处。

    人比人,气死人!

    苏韫影愤愤不平,心中烦恼,越想越气不过。

    九叶红莲被此人服下腹中,非但没有气炸而亡,反倒误打误撞的令他成就火系真身。

    然后被燕归来那一剑给刺中胸口,他竟然又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还糊里糊涂的拥有了修道者的道法。

    进而余鹤群的气象化身降临,施展而出的那惊天一剑,居然硬是没有杀死他!

    最后,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不但活下命来,反而全身元气充溢,一副真身大成的外相。

    单指一件际遇,就已让人震惊难信、羡慕渴求了。然则那一次次奇遇却接连出现在这穷酸书生身上,简直是把苏韫影气的快要吐血。

    苏韫影心头涌出无数嫉妒,冷冷的看着吕光。

    一切皆有原因。若要说吕光这种种际遇的活水源头存于何处,那就得从他一巴掌打在韩孟江脸上时算起。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任由他人随意欺凌侮辱!

    事在人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时后退即是向前!

    灰头土脸的逃出韩府,吕光自信将来可以风光无限的回到韩家,让那些陷害他、蔑视他、欺凌他的人受到打击!

    吕光思量一番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一时无语,再而沉默片刻,方才缓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是看了包袱里的那封信,才一路找到此处的?”

    素儿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了,她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二人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吕光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才会来此!

    “是也,是也。证据确凿,你逃不掉的。”

    久未出言的清风,双眼一闭,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那小小的脑袋左右摇晃,好像书生秀才琅琅读书时的附带动作,滑稽可笑这三根香烛,毫无征兆,环绕在老道身前。

    刚刚将要坠地的老道,此际竟然是稳住身形,站于香烛前方。神色恭谨,低眉顺目,双手合十,躬身参拜。

    香烛中间高,两头低,青烟升腾,一丝丝若隐若现的烟雾,把老道裹挟其中。

    老道整理道袍,伏跪在空中,向三根香烛,三拜九叩。口中诵经念咒:“弟子千松,偶遇险恶。今力有不逮,借祖仙玄法一用。神魂咒印,已交老祖。”

    老道额头上,突兀的冒出一丝精纯的神魂之力。

    这力量本是人身念头所凝聚的意愿、愿望,经过日夜凝练,虔诚祷告,方能修持出来。

    这也就是道人口中的精神之力。

    三根香烛火星寥落,那神魂之力,好像水流漩涡,拧成一股泉水,向香烛流去。

    如烈火烹油,鲜花著锦。香烛经过神魂之力的滋润灌溉,顿时就缭绕鼎盛起来。

    老道这番动作,别看繁琐非常,但时间却很是短暂。他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熟悉异常。

    胡萱姑非但没有趁机出手,反而是用一种好整以暇的态度,静静的观看着老道的诡异之举。

    “感应仪式,如此冗杂。看来你明心第一重的感应之境,就没有修到家。”说罢,胡萱姑玉足微顿,向前平移数步,捏指为剑,脚踏‘禹步’,按北斗七星之方位,腾闪挪移,左三圈,右三圈。

    东方彩霞满簇,已是太阳快要出山的时辰了。

    一道紫雷突然从九天之外,直射向老道头顶。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老道双眸睁开,紫光满溢,目如闪电。并且他的头后虚空,还隐约有一个幻影。

    细看这幻影丈许身量,身披紫色锦袍,脚蹬长靴,手拿白玉简,腰系紫金葫。面相慈眉善目,白须飘逸,一派仙家风骨。老道一声不吭,一步前跨,数十丈的距离,他转眼站于胡萱姑身前,一掌向女子胸前袭去。风雷滚滚,只见他身后的紫袍老者,也是一掌向前,动作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快慢一般,位置相同。胡萱姑身形一转,旋空而起,倒向后飞去。借着电闪之势,在空中她翻转数圈,一个舒展的平伸之势,宛如大鹏展翅,金燕抄水。落于空中,稳住身形。

    霎时胡萱姑身后也是出现了一道幻影。

    只是这幻影非人非物,乃是九根粗若水桶的白色尾巴!

    每根尾巴上下摇摆,似乎要把这天幕捅一个大窟窿!

    “九尾狐仙!”

    老道一声尖叫:“啊!原来你是青丘国狐岐山一脉!”

    胡萱姑身后的九根柱状幻影尾巴,让她的身姿显得越加娇小玲珑,只是在这九根尾巴出现之后,她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变化明显。

    如果说刚才胡萱姑给人的是一种溪水潺潺的温润感觉,那么现在她往那一站,给人带来则是洪水猛兽肆无忌惮的奔腾之感。

    “竟然知道我族祖仙名讳来历,也是我大意了。你是明心巅峰,就算如此,但你的神魂之力,在我面前也是如小河流水,不值一提。”

    胡萱姑说话之时,眼神死死盯着那老道士,“我看你的神魂能支撑通灵到几时!”

    老道咬碎满口钢牙,心中气愤,但他知道胡萱姑所说句句在理。

    这几句话,字字如锥,扎在他心头。

    他心中思量道:“通灵需要燃烧己身大量的神魂之力,起先施展‘天罗地网’时已然耗费了不少神魂之力。现下勉强通灵出本门大仙,这女子古怪非常,虽然未展现出分毫实力,但好像对我一清二楚。情况不利,莫不如我先行离去?回门禀明师兄,再做打算?”

    老道念头百转,心中做出决定,一个回身,就要向下方韩孟江所站之处飞去。

    胡萱姑心细如发,看出那老道,有要逃的意思。哪能让他心满如意,只见她身不动,形不离,背后的九根白色巨尾,顿时如九根金钢铁栅,向那老道前方飞去。…,

    蓬!

    天幕震荡,九根尾巴,围成一个囚笼,把老道的上下左右,前后四周,全都堵住。

    这老道此时,如入瓮中,再无自由可言。

    老道一声惨嗥,似乎对眼前之象,不敢相信。

    他身后的这紫袍巨人,双手攥住那白色玉简,就向‘囚笼’横加撞去。

    吕光从适才一直定睛看到现在,脸色充血,心中震惊。

    他既兴奋又失落,高兴的是世间竟有这般诡异巨大的力量;失落的是他心知自己无法成为‘炼气士’。转念一想,那炼气士的威力,跟这神魂斗法,比起来也不知是孰胜孰劣。

    我能否修到如胡萱姑这般厉害的境界呢?

    神魂修道。

    这四个字,在吕光心中埋下一颗金光灿灿的种子。

    那白色玉简,忽大忽小,每重砸在‘囚笼’立柱上一次时,就会变幻出各色各样的形状。刀枪剑戟斧岳钩叉,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

    然而那‘囚笼’却似万年冰峰,岿然不动。

    老道面目失色,他连连催动白色玉简,此时念头中已然只剩几许神魂之力。后方的紫袍老者的身影,已经越来越不凝实,似乎吹来一阵风,这紫袍巨人就会随风而逝一般。

    老道面色骤变,身形一退,紧紧贴于‘囚笼’一侧,身躯摇摆不停。

    胡萱姑站于数十丈外,但她眼力何等精确。这老道已是强弩之末,念头中的神魂之力,因为催动那白色玉简,而急速消耗殆尽。

    老道满腔怒气,如困兽犹斗,仍然在孜孜不倦的挥动双手,锤砸着‘囚笼’,嘴里还发出哀嚎痛苦之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边说,一边拍打着‘囚笼’,声音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缥缈,力度也越来越小。

    呼!

    老道背后的紫袍老者,突然被一阵旋风卷走。

    那抹紫色也缓缓消陨在天幕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姑娘,姑娘!只要你放了我,我甘愿为奴为仆,永生侍奉姑娘!”

    老道最后的救命稻草,砰然消失。

    那紫袍巨人的离去,让老道变得胆小如鼠,神色恐慌,他苦苦哀求道,“姑娘,求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长生殿’!我宁可死,也不要进那鬼地方啊……”

    老道提起‘长生殿’那三个字,眼神中充满了癫狂的惧意。

    就在此刻,胡萱姑足尖点在虚空,疾逾流星般射向老道。临至跟前,她身形急顿,衣袂飞扬,足踝处铃铛轻摇,隔着‘囚笼’瞪向老道:“我还没用力,你就认输了,实在无趣。”

    吕光却觉有趣之极!

    这番斗法,过程惊心动魄,新奇特异。

    胡萱姑自始至终,都占尽上风。一举一动,胸有成竹。

    反观那老道士,目中无人后,再被狠狠蹂躏,该有此罪。

    吕光身在胡萱姑长袖之中,整个过程,他全都一一看在眼里。他心中充满艳羡,对于神魂修道的渴望,更是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

    老道如小鸡啄米,头如捣蒜,神情谄媚,道:“姑娘法术精妙,贫道有眼无珠,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放你走?我且问你,所要童男童女究竟为何?”胡萱姑完全不理会老道士的哀求痛号。老道神色一怔,脑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珠滴溜溜乱转,声调陡然一高:“姑娘!贫道如若说出,可否放我离开?”

    “好!只要你肯如实道来。”胡萱姑志得意满,似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老道身在‘囚笼’,心中迫切的想要出去,语速很快。稍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胡萱姑越听心内越惊,但她脸色如常,镇定相询,道:“你说那异宝将要在昆山神女峰现世?你们青峰观只是大周王朝二流道派,也敢前去相争,还想出献祭童男童女这种歹毒之法。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是宝迷心窍!我再问你,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

    吕光惊咦一声,“神女峰?那不是表姐修身炼气的地方吗?”他心思一动,便侧耳继续认真倾听下去。

    “姑娘教训的是,贫道几次三番向掌门师兄进言,奈何师兄一意孤行,贫道毫无办法,只得妥协!事情都是师兄授意,与贫道无半点干系。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那消息是否属实……”

    老道飞快说着,生怕惹怒了胡萱姑,“姑娘,千万不要把贫道送交‘长生殿’处置啊!此事关系重大,若是被‘长生殿’知晓,恐怕姑娘也不能全身而退。”

    胡萱姑柳眉一弯,琼鼻微皱,目现寒光,语声陡然一沉,道:“你威胁我?”

    老道与那冰冷眼神相触,浑身一抖,急忙摆手道:“不,不是!姑娘误会了!贫道是为姑娘考虑,岂敢要挟姑娘!”

    秋风萧萧,东边朝阳将出。

    胡萱姑纤指一摇,扬声道:“刚才委屈相公了。这老道我已降服,谅他再也不敢伤害你的亲友。我现下用‘锁魂瓶’拘走他一缕神魂,只要他生出歹意。相公马上摔碎此瓶,此人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喔?这我倒浑然不知,那时只觉身体时而如堕寒山,时而如处火海,痛苦难忍。”

    玉魂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五行相生相克,修真者纳气精修。九叶红莲属火系,如你口中所说,那位太子所用乃是金系元气,而那位神女峰掌门,则是水系元气,到最后那一剑,也是水系元气。前二者妄图吸收你体内的元气,却遭到九叶红莲的吞噬,两相抵消,就使得你体内的火系元气,不再疯狂躁动。金生水,水克火!虽然没有消耗多少你体内的元气,但也给你生命延续了时间。接着最后那一剑,才是至关重要,让你可以完全吸收九叶红莲元气的关键所在!”

    吕光回忆起在经文书籍上所看到关于五行生克的记述,感叹着大自然造物的奇妙。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能于虎口脱身、活下命来。

    “那三人所发的元气,全都能够克制你体内将要爆炸的火系元气。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已经初步蕴含剑意,乃剑之本意,厉害非常。我本以为你会被杀死,不想却是因祸得福,令你体内元气平衡,完美成就火系真身。”

第九百七十二章 从今若许闲乘月

    刚开始,吕光还心生惊奇的在数着绿叶的片数,可后来,他只能以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观看着这一天下奇观。

    无根无土,于地底熔岩深处,凭空诞生了一个生命。并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如若是别人告诉吕光,恐怕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可此刻,他自己却是这天下奇闻的第一个见证者。

    突然一声鸣叫回荡在偌大的山洞中。风声鹤唳,犹在耳边。

    鹤鸣声在四壁回荡盘旋,最后凝聚成一个音节,狠狠刺入吕光耳中。

    一只雪白的飞鹤,自洞顶俯冲而来,势如破竹,快如闪电。白鹤唳声不断,熔浆沸腾依旧。它们二者的目标,似全是要把那未完成的‘奇迹’给扼杀在摇篮中!

    青翠欲滴的绿叶上,闪烁着耀目璀璨的红光,那是熔岩崩裂的火石。

    九片绿叶合拢包围着那朵将要盛开的‘奇花’。

    白鹤的羽翅从吕光面前飞速划过,这熔浆温度极高,但这白鹤竟是完全不受影响。吕光目不转睛,那九叶奇花眼看便要被白鹤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熔岩翻滚的越加肆虐,滚烫的熔浆里刹那间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此物浑身犹如精钢,漆黑如碳。身上鳞片满布,利嘴一张,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

    什么东西?

    吕光心中一惊,被这从熔岩深处突然迸出的诡异怪物,给吓了一跳。吕光的身躯不受控制,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无一点重量,扶风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吕光两眼却使劲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

    白鹤尖叫长鸣,双翅再振,借着俯冲之势,陡然向上回旋。

    翻腾不休的熔浆中,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嘶’厉叫。

    蛇身,狗头。吕光脑海中只能想到这两样动物来形容此时所见到的怪物。

    这熔浆深处竟然还隐藏着这般可怖的恶兽!

    蛇身头颈处有一狗头在狂吠嚎叫。

    是狗,还是蛇?

    未知的事物,更能使人感觉到可怕!比起恐惧来说,吕光更在意的是那株奇异之花的命运,它被翻涌的熔浆给摆弄到哪里去了?

    哗啦啦!

    熔浆好像流动的泉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待到吕光能稍微看见下方情况之时,心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惊愕!

    蛇身从熔浆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动,威武生风。只不过那具狗头,使它看起来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几许生气。狗在炎热之时,总会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喘气,以此来缓降体内高温。而在这炽热异常的熔浆洞**,这怪物却半点不受热浪侵袭。鼻口中所喷出的气息,竟如万年寒冰。

    咯咯!

    白鹤轻轻挥动着羽翅,在熔浆怪兽头上,不停飞旋。一片绿叶缓缓从熔浆中升腾出来,是那株神奇坚强的生命之花!

    吕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间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逡巡。九片绿叶显得愈加青翠,在满是燥热的世界中,唯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凉意沁人。

    哧~~

    熔浆翻滚不断,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怪兽一直也在嘶叫不断;那白鹤更是唳声不停。整个岩洞里乱糟糟有如闹市贩卖之所。可在这轻微的响动发出之后,竟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丝丝……

    轻微的摩擦声,恍若越过了重重阻难,才到达吕光耳朵。雷雨天,电闪雷鸣。总是先看到闪电来袭,才能听到雷动轰鸣。然则此刻,吕光却是先听到了这声音,接着才知道这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花,开了。

    是那株奇花绽放了。

    那九片绿叶环绕的花骨朵,竟似慢慢褪去衣衫的美丽女子,一层层的脱下遮掩它绝代丰姿的旧衣。花开的声音,在阴森恐怖的地底熔岩中,显得是那么的孤傲凌然。

    花未开展,而叶已在凋零。滚滚流动的熔浆,意味着时间在不断流走。

    第一片花瓣已全部伸展了出来,它好似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在用力舞动着属于它自己的每一丝生命能量。红。一件事情已然是亘古奇闻,这一件件加起来反而成了理所应当的现实。于是吕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他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风声陡停,鹤鸣一顿。白鹤头颈雪白的羽毛,仿佛披上了一层红纱。它全身伸延成一杆长枪,去势更猛更急,竟似要奋不顾身的扎入那蛇身的‘七寸’之处。

    狗头乱晃,口中吐出一股股浓烟烈火。刺目的火光把山洞外的白日,给映成了黑夜。那奇花每绽放出一片花瓣,白鹤的冲势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几分,而那蛇身狗头的怪兽,却一次次从嘴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火焰。

    在人间象征着祥和安宁的飞鹤,欲要争夺那不世出的奇宝。而这狰狞恐怖的地底怪兽,却成了那奇花异草的忠诚守护者。一个争,一个守,还有一个在看。那色泽艳美的红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完全绽放开来。

    至此,吕光也终于看清,这到底是一株什么异物。花瓣层层叠叠,合抱着正中央的一颗青绿莲子。而创造奇迹的那九片绿叶,却早已埋藏在寸草不生的熔浆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天山之所以被世人熟知,乃是因这里所存在的一处仙迹。世人皆知天山神秘莫测,却不晓其中诡异之事。

    天山墨池是当年墨子证道成仙的地方,自从墨子羽化飞升,登临他界以后,这世间就流传下了许多有关天山的神迹异事。

    山脉连绵起伏,蜿蜒不绝。吕光站于山麓之下,仰头望天,难忍澎湃心情。

    墨池两个字,犹如救命仙丹,让吕光暂时忘却了疲惫和困顿。吕光跋涉数日,越过重重险路。幸好,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追踪自己的韩府兵役。

    翻山越岭,渡溪过河。吕光已在天山山脉中,走了两三日,却还是没有看到壶中子口中的墨池。山林中的夜,深沉而幽静。没有人想死。雪奴只好选择跟吕光一起返回天山。

    事实上,人活得越久就越会畏惧死亡的到来。雪奴当然也不想死,他虽是天山之巅的一捧清雪所化,但他却已修出真身。他是天山的守护者。

    吕光洒然一笑,道:“在下无门无派,也无请帖。”

    “徒费口舌!此乃墨池境内,擅入其中,你可知错?”一女说罢,三寸绣花鞋轻点在浮桥之上,犹如一道电光袭来。眨眼之间,吕光便和千松倒在了地上。这女子居然一招得手,让吕光和千松失去了行动之力。

    “此地就是墨池内了,这里想必就是那囚禁外人的水牢。”老道言语轻快,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关押至此。

    吕光瞥向旁边的千松,心中活络起来,冷声道:“那两位少女在道长眼中,是不堪一提的吧?怎么道长如此轻易就被她们给制住了呢?”说罢连忙摸往怀中的‘锁魂瓶’。完好无损,这老道竟没趁我昏迷之际,偷走此瓶……吕光心中嘀咕。

    “墨池乃天下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规矩森严。你我来的不巧,倘若外人此时要进入墨池,必须得有请帖。就算你说破喉咙,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前去通报的。圣女招亲,这圣女还恰巧是你的表姐……主人,你的运气还真是很差哩。”老道说道,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吕光皱眉思索,诚如千松所言,这一次来的确实不合时宜。如若在平时,那二人可能尚且会通报一声。但在此际,有无数人想进山,自己又毫无凭证,被她们错认为登徒子,也是情有可原。“主人稍安勿躁,当时贫道不加反抗,也是为了便宜行事。眼下我们平安进入峰内,剩下的便是如何能够找到主人的那位表姐了。”老道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

    这个算计,也让吕光心神一震。对,来此的目的不就是找寻表姐,进而解自己于危难中吗?吕光振奋精神,四处打量。

    这里似乎是一处山洞,水从洞口流淌下来,然后又从这一层向外流出去,循环不止,毫不停留。

    墨池不愧为鬼斧天工,这样浩大繁冗的工程,也只有这些拥有莫大能力的‘炼气士’才能完成。

    千松伸手一把抓住吕光左臂,侧耳低声:“出去后,主人要寸步不离跟在贫道左右。如遇他人,你我恐有祸事加身。等天黑后,你我再作商量……”“出去?”吕光刚才当然也在思考着如何脱困,只不过在察看了周遭环境之后,心中燃起的希望,也转瞬熄灭。这里虽然是一处三尺见方的山洞,可四周全都是岩石,密不透风。

    唯有头顶一处空隙,还被精钢铁柱密封住了。脚下仅有寸许宽的缝隙,供水流通过。

    “如若我所料不错,此洞乃山脉断层,位于山峰之顶,只要我们破除这头上的钢铁栅栏,就能脱困出身。”老道侃侃而谈,信心十足。

    墨池,山巅。“瓶儿,今日不是你在峰门当值吗?怎生刚过半日,便回来了?”

    “哼,还不是潘师姐让我上来送几个山外来的浑人。”少女声音中全是嗔意。

    “我看过不了几日,水牢也不够关押那些登徒子了。”

    “可不是嘛!这几日古里古怪的趣事,我也听了不少。可今日却有一个傻瓜,说是咱们‘圣女’的表弟……嘻嘻,真真是笑死个人!你是没看到他那个呆样……唔?好像叫什么方……”少女回想起那人的滑稽说辞,言语中充满了调侃。突然一阵香风荡来,一丝不带有任何人间烟火的声音,在两个少女心间响起。

    “吕光。”

    有人想起你的时候,你常常并不知道。

    吕光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太阳就在吕光脚下,片片浮云在谷峰间飘荡。

    西方的晚霞逐渐由绯红转为金黄,直至最后化为一缕缕绛紫色。缺少了秋阳滋润的山峰,渐渐变得寒意丛生。

    月还未爬上梢头,黄昏就已悄然溜走。

    时间的宝贵性,对于两个正在逃离囚牢的人来说,那是无比重要的。黑夜的墨池更显得神秘莫测,连带的这里的人,也变得冷酷如霜。黄昏刚过,秋霜还不到降临的时候。

    但已有一样比霜还要刺目的东西,出现在两人面前。

    明晃晃的剑身,恣意荡漾着丝丝寒气。七把剑,却有八个人,只因有一人手中毫无兵刃。可这刚刚脱困的二人,却是全都将目光投在那人身上。

    山顶的风,到底是比别处的要猛上几分。夜风吹动着一切能够拂起的东西,仿若把吕光心中的惊疑也给捎带走了。“哎!贫道千算万算,不想人家却在这里守株待兔嘞。”千松声音中夹带着一丝不甘之意,转头向吕光低声道,“走!”

    七把长剑,好像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倒转翻飞,竟似乱云飞渡,轻柔从容。可这么慢吞吞的剑,却一次次的差点刺在千松身上。

    如果千松仅他一人,应付这些飞剑,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要时时照看吕光,便有些手忙脚乱,照应不周。环佩叮当作响,剑光炫目缤纷。

    入夜的幽静山谷,似已被惊醒了。“布阵!”是白日里那个发号施令的威严声音,这个女子好像久居上位,隐隐已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话未说罢,一声冷哼环绕在谷峰内。“门主?”千松听得真切,双目中陡然泛起一阵迷离之色,不禁脱口而呼。

    吕光站于老道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无一道能沾染近身。他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天地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神异之理。

    阵法就是以天地至理,借**之势,生无穷之力。

    这七位弟子,能够以气御剑,虽还不甚熟练,但想必已是这墨池门下的佼佼者。

    此际再辅以阵法施为,那吕光跟千松可真是插翅难飞了。

    传说在上古时代,人是有翅膀的。那时的人只消双臂一振,便能腾空飞翔。吕光不是上古之人,更没有翅膀,可他却飞了出去。

    “士族是大周帝国的支柱……你们竟敢……”他的语声忽然像冰封后的山峦,瞬间凝住了。一名黄金卫将插在这人腹中的铁剑,狠狠的转了一圈,而后猛地拨出来。

    鲜血翻飞间,下一名黄金卫“哐啷”一声打开了另一个铁笼的门。

    那就是

第九百七十三章 仙人担山

    篝火骤然被一阵狂风吹灭,待得风停之际,一个身着五彩宫裙的女子,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缓缓露出一张姣美动人的面庞。

    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声音有些干涩的自语道:“幸好这具肉身的气功修为还不算太高,否则我神魂附体在内,必会受到灵气反噬……出云夫人,此女的身份倒是对我有些帮助。”

    话音刚落,她便迈开步子朝着山下奔去。

    ……

    锦瑟宫,此刻却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因为府内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对出云侯极其重要的人。

    大事在即,忽然发生了这等离奇古怪的事,就算出云侯有再大度的心,只怕这时心里也或多或少的有些担心和忧虑。

    亥时马上就要到了,他现在得立刻动身前往‘地底水牢’。

    不能再耽搁了,出云侯只好向左右吩咐道:“一有夫人的消息,速来报我。”

    “是,君上!”众人一齐躬身领命。

    原来从府中不翼而飞的人,竟是他的结发夫人。

    谁都晓得,出云侯对待他这位夫人,是言听计从,宠爱有加。

    今夜本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他的夫人却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出云侯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感觉是吕光那些人,把他的夫人给擒走了,可是当他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后,便又瞬间推翻了自己心里的这个猜测。

    锦瑟宫四周布有灵阵,隔绝内外。

    莫说是人能无声无息的进入侯府,就连只苍蝇都敢说能悄然无踪的从外面进去。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云夫人神秘离奇的失踪了。

    这座护佑侯府的灵阵,甚至比当日吕光闯入钟氏一族的天网血罗大阵还要强悍厉害几分,最是擅长禁锢道人的神念之力,纵使是鬼仙高手,想要悄无声息的来到其内,也是断然不可能的。

    出云侯边走边想,冥冥之中,他感觉今夜的事,不会如他所想象的那般顺利。

    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

    青年男女的心头热血,钟家早在数日前,便转交给了他。

    昨夜玄武灵龟也如他预料的那样苏醒了过来。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风平浪静。

    可越是平静,他的心反而越是有几分躁动不安。

    吕光和白鬼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竟是一直杳无音讯。

    这很不像吕光的作风。

    根据密探传回的情报,出云侯了解到吕光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不会留下隔夜仇,按说那日在城外千竹亭他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对方,吕光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然则,现在对方却始终没有再露面。

    这让出云侯就更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夫人,是被吕光一行人给劫走的了。

    侯府内有一片小湖泊。

    湖中心有一个六角凉亭。

    出云侯走进亭子,抬手重重的往栏杆上一拍,突然整个凉亭就犹如炮弹似得,向水里疾速坠去,令人感到诧异的是,汹涌如潮的湖水,竟是没有一滴流泻到出云侯身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

    其余的属下与侍卫,均严阵以待的把守在湖泊周围,把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凉亭在一瞬间自众人眼前消失,落入湖底。

    当出云侯再睁开双目的时候,他已是来到了一处宽阔无边的石台。

    石台宽十六丈,长十六丈,地面平整干净,晶莹似雪。

    在石台的正中央,立着一个青铜色的鼎炉,古朴盎然,其上散发出一丝丝浓郁的灵气。

    铜炉四周站着许许多多的人。

    这些人见出云侯自石台边缘地带,走向这里,不由得纷纷转身向其看去。

    当先一人迎向出云侯,神情恭敬的道:“君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您开启护佑巫浪城的灵阵了,献祭仪式便可正式开始!”

    “有劳七弟。”出云侯点了点头。

    巫宸棠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他迈步跟在出云侯的身后,朝青铜巨鼎走去。

    二人离得极近,边走边说,进行着某种神秘交流。

    这里自然就是召唤域外天魔的祭台宝地。

    出云侯并非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早在之前他确定和钟氏一族共谋这件大事的时候,他便不止一次的来过此地,然而以前他只是稍作停留,并未细心察看。

    之后他便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交给了他最为依仗且信任的七弟。

    出云侯现在很满意,他的心情也不禁有一点儿激动。

    筹划多日的大事,终于要在今夜完成。

    有关域外天魔的传说,他自记事起,便开始不断的听人提起。

    故老相传,在这片天地之外,还有无尽苍穹,上古时代曾有一尊域外天魔,撕裂虚空,降临到太虚幻境,杀戮生灵。那尊魔神身高九丈九,手持一柄双刃刀,浑身金光灿灿,光芒所照之处,皆为火海。

    后来,经过无数人的印证与查探,最后得出结论,这尊‘域外天魔’身兼道术与气功两大修行法门,与上古之时,传授给世人修真功法的‘天魔’,好似同气连枝,一脉相承。

    这段秘辛,但凡是练有气功的修真者,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二。

    然则,出云侯却知晓的更为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域外天魔’如此好奇,他想看看,既会道术又会气功的‘魔头’,究竟有多么强大,为何能逃过太虚幻境的铁则。

    他心知肚明,气功和道术无法并修。

    而‘域外天魔’竟然可以超越铁律,不受天谴之罚。

    “钟神秀呢?”出云侯抬眸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群,微微挑了挑眉,低声问道。此刻围聚在这里的人,多半是他的臣下以及亲近之人,但却少了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手握‘月浪石’的麒麟之子。

    月浪石。

    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

    事实上,月浪湖的水底,有一块蕴含无尽天地灵气的灵石。

    这块灵石,出云侯曾挖空心思,费尽周折的想要得到。

    可无一例外,每当他打这块灵石主意的时候,都会无功而返。因为,无论是普通凡人,还是具有灵气的修真者,都无法顺利潜入月浪湖,取走这块灵石。

    后来,钟神秀得到了这块灵石。

    所以,出云侯更相信了那个传言,钟神秀的确是在太虚幻境游戏人间的‘天行者’。也只有天行者,能无视月浪湖的诡秘力量,找到那块灵石。

    第一样,在经过金蟾仙童的认真研究后,他发现青年男女的心头热血要比精壮男子的人身热血,效力更强,更管用,因此,他便将这样‘东西’改为了相恋男女的心头血。

    至于第二样,那颗坠落在朱雀大街的飞星,就更别提有多难寻到了,就连靖道司和大周皇室,耗费无数人力,都没能查到其半点儿消息。金蟾仙童自然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获知到‘飞星’的行踪。

    之后,在偶然的一次的神魂观想过程中,金蟾仙童得到了紫霄道尊的提点,知道了‘月浪石’也能代替那颗‘飞星’的作用。

    再接着,这些所有的研究成果,都被钟神秀给如数知晓了。

    金蟾仙童被吕光给打的形神俱灭,这世上如今也只剩下钟神秀清楚知道召唤域外天魔的全部步骤和方法了。亥时已到,钟神秀却还没来。

    出云侯再度追问道:“他没在这里?”

    巫宸棠应道:“没有。”

    出云侯若有所思的道:“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巫宸棠道:“暂时并没听到有何事发生。”

    出云侯想了想,随后双目望向青铜鼎炉,沉声说道:“时辰到了,不能再等了。七弟,你去把玄武老祖先请出来。”巫宸棠沉默片刻,然后转身向祭台的北方一角走去,当他快要碰到北墙之际,忽然这面硕大的石墙,轰隆隆的向地面坠去,露出一个月亮拱门。

    他们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出云侯简简单单的‘开始’,便寓意着一个人生命的结束。

    站在此地的每一个人,全都晓得,青铜巨鼎里有着什么恐怖东西!

    那是一种可以让人瞬间尸骨无存的‘血液’。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在听见出云侯的命令后,会不加思索的跳进鼎炉。

    这跟之前所说的计划,截然不同啊。

    有人忍不住发声问道:“君上,献祭给‘天神’的心头热血,不是早已凑够了吗?为何还要牺牲我们自己人,这…这……”

    此人惴惴不安,面色苍白,畏畏缩缩的竟已是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了。

    出云侯并没理会他的问题。

    出云侯的声音顿然变得低沉起来,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你们不必惊慌,这是我早已安排好的,先前那个跃入炉鼎的年轻人,乃是‘风刀坞’的弟子,寅年寅月寅日寅时所生,名为苏寅,此人的鲜血与常人大不相同。在与天神进行心灵沟通之前,得需要这样一个人来震动天穹,唤醒天神。”

    听完出云侯这一大段解释之后,众人这才慢慢的脸色回复如常。

    这里的大部分人虽则是没有信仰的修真者,不信神,不遵道,可他们或多或少,都是了解一些‘域外天神’的来历和秘密的,知晓‘天神’终归是域外之神,需要用这种献祭的方式,来和天神进行心灵交流。

    在这种时候,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哪怕刚才出云侯是命令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去死,只怕他们在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后,也是会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

    幸好,这时死去的人只是一个风刀坞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不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大官。众人想到这里,于是全都安静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且无趣的。

    “不必多礼,你怎地来得如此迟?”出云侯见到钟神秀,心里登时松了一口气。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钟神秀落落大方的道,他居然并没将姜氏一族围堵截杀他的事情告知给出云侯。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出云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疑声道:“确定无事?”

    钟神秀微笑道:“当然。”

    出云侯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凝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只差你的‘月浪灵石’了。前面的准备工作,本侯均已做完。”

    钟神秀问道:“那个寅时出生的人呢?”

    出云侯应道:“已跳进炉中。”

    钟神秀道:“如此就好。”

    出云侯盯着他,徐徐说道:“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马上开始?”

    钟神秀道:“不慌,让炉鼎内的‘心头热血’,先挥发一些力量。亥时已过,域外天神其实现在已经苏醒了过来,我们只需静等即可,待到关键时刻,我会直接使用‘月浪石’,引动天神降临。”

    出云侯冷冷的道:“反正一切步骤,都是你定下的,万万不可出错,若是出了半点儿差错,你是知道后果的。到时可别怪本侯翻脸不认人。”

    钟神秀笑道:“君上放心。”

    出云侯见他独自一人来到此地,不由得心生疑虑,沉声问道:“你爷爷人呢?”

    钟神秀风轻云淡的道:“死了。”

    出云侯神情大变,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惊声道:“死了?”

    钟神秀点点头道:“对,死了。”

    出云侯耸然动容,道:“怎么回事?”

    钟神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

    出云侯瞧着钟神秀的侧脸,他发现自己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名满天下的‘麒麟之子’了。在这一刹那,他的心中竟没来由的升起一种恐惧感。

    他有些害怕钟神秀了。

    修真者纵然再绝情寡义,最起码也会心念家人族亲。

    然则此时此刻,钟神秀却对待钟无陵的死,如此看得开,并且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之态。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这还是人吗?

    他看着钟神秀,平静问道:“那现在钟家的事,你能做得了主?”

    钟神秀胸有成竹的道:“当然。”

    他的语气很果决,毫不犹豫的脱口说道。

    天行者的实力境界,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一个谜团。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修炼的是什么气功。

    总之,经过很多前辈高人的印证讨论后,他们发现天行者也是修有气功的‘炼气士’,只不过天行者有着一种神奇诡秘的本领,他们可以发出一种能使得万物化为虚无的‘白光’。

    这种光芒,被称之为‘死光’。

    无形之中,出云侯对待钟神秀的态度已是变得有几分古怪,这位享誉天下十九州的‘麒麟之子’如果真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天行者,那么召唤域外天魔的这件事,他就要好好掂量一下其中的利弊了。

第九百七十四章 重见升平

    星光即是神光、佛光。

    自从天日隐去,皓月不落以后,天界境内的子民,便一直处在一种惊慌失措的境地中。

    然则,日子一天天过,太阳却还是没有出现。大地上的植物,没有阳光照耀,渐渐失去了生机。

    即使是深山密林里的千年老树,枝叶也在慢慢的凋零。

    当然,这种恶劣的幻境,在东海是决然不会出现的,只因这无边无际的海域,皆被东海龙仙用无量神光,给保护了起来。

    遑论,还有一轮用千万颗金乌石凝聚而成的‘虚日’,悬挂在东海之上。

    那里,日升月落,与以前的光景并没有太大区别,因此许多靠近东海的人们,都妄图能进入东海,寻得一片海岛,以在这凄苦的末世躲灾避难。

    只是,东海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这片海域之中,虽有数万个岛屿,可绝大多数海岛上,都有凶兽存在,不适合人类生活。即便是修真者想要来此定居度日,也很困难,因为东海龙仙曾发下号令,但凡是欲要来东海避祸的修真者,都得自废气功,改修道法,成为龙宫弟子。

    吕光当然明白东海龙仙此举背后的深意,这条‘老龙’,是在利用天劫神威,来抢夺人们的信仰之力。

    正因为他识破了东海龙仙的鬼蜮伎俩,所以才不得不以身涉险,从西秦大漠,远赴东海,来到蓬莱仙岛,弘扬道法。

    但是,此法治标不治本,难以动摇东海龙仙的根本,况且,现在还不到跟龙宫撕破脸皮,大战交恶的时候。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更多的人,了解到道术的超然。

    于是,吕光左思右想,在处理完了蓬莱仙岛的一应琐事之后,选择立刻返回大陆。

    为了防备东海龙仙的突袭,吕光还把‘失乐园’交给了蓝上蝶,如果真遇到了无法抵挡的险情,只需让岛上的弟子,暂去失乐园一躲即可。

    蓬莱仙岛是吕光绝对不能舍弃的一处宝地,得慎之又慎,备下御敌之策,方可动身离开。

    这一天,清晨,碧游宫人头攒动,不止长生殿中有头有脸的人来到宫中,就连终日闭关修炼的白玉京、农青梅等其他道派的高手,都很难得的露了面。

    吕光端坐在大殿正中,后面“道尊德贵”金字牌匾的光芒,恰巧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双眸中亦闪动着灿烂的金光,这是念头修练至九千九百九十个之后,所自然而然产生的变化。

    法眼金睛!

    一应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皆逃不过他的这双眼睛。

    他身上穿着件非常宽大的白布道袍,仙风道骨,眉眼含笑。

    殿中站满了人,却没有任何声音,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众人皆已猜到吕光有大事将要宣布,故而全都屏息凝气,不敢稍有一丝动作。

    吕光抬起头,望向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他凝神半晌,却仍是没有说一个字。

    人群里忽然想起一道略带欣喜的声音,打破了殿内这岑寂的沉默。

    “盟主似乎已将潜渊缩地之术,修至圆满之境了?”

    吕光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我的确参透了这一仙术。”

    此言一出,殿中瞬即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真是太好了!吕殿主竟然真的练成了天罡三十六法之中的潜渊缩地神通!”

    “对对对,这一下看那剑无涯还怎么来追杀吕盟主!”

    “没想到时至今日,末法时代,殿主竟还能修成此术,实乃是满天神佛保佑。”

    “潜渊缩地,化远为近,一念之间,瞬间可至!”清风明月两个童子,站在吕光身后,均不再说话。

    中原十九州?

    天界王朝立国奉天之后,把天下划分为十九州,怎么听明月刚才所言,这中原十九州好像还只是太虚幻境一隅。

    莫非天下除了天界王朝,世间竟真是像书中所撰著的那样,还有着其他的神秘天地?

    这一段段秘辛从明月的口中对谈而出,吕光认真听着,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当即暗暗思考了起来。

    许久未曾说话的林子鱼,突然喊道:“长生殿的名头,老叟我自然听过,不但听过,耳朵都差不多快磨出茧子了。老叟我当然怕,怕你们,但可不是怕你!我们为了自己的性命,虽说与二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可现在却容不得我们做选择了。老叟不想大动干戈,你们二位只要把这书生交给我们,就此罢手,如何?”

    明月闻言一怔,尔后方才咯咯不停的笑了起来,越笑动作越大,仿佛是听到了一件天下间最令人捧腹不禁的事情。

    她笑的身形乱摆,不住颤抖,小小的脑袋,竟是快要碰到地上了。

    笑着笑着,她突然站起身子,冷声道:“明月,有人在你面前,出言威胁我。你打算怎么做?”

    “那你在我面前,也出言威胁他?”明月嘿嘿笑道,面容和缓,模样顽皮,看上去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俗世中的小小顽童。

    明月嫣然笑道:“是么?”

    “这个…当然,不行……不行…”明月干笑数声,连连摇头。

    吕光看此情景,心中突觉一阵好笑,真是有些佩服起这对明月了,无论到什么时候,身处怎样的险境,他们二者似乎都能心情放松,谈笑风生。

    这边对谈如流,对面却静如死水。

    “真的不行?”明月柳眉一横,娇声喝道。

    明月陡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迈步向前,袍袖一拂,淡声道:“那也得试试才知道。”

    “好。你来试,我来杀。”明月举目一望,一脸专注的凝视着前方。

    明月面无表情的说道:“杀人总比擒人快一些。”

    “是的,所以我杀了那渔翁之后,就会来帮你。”明月抬手遥指,手臂伸直,小小的手指定定的指向夜色下的林子鱼。

    吕光忍不住插口说到:“你们若是再说下去,对方恐怕不会被你们杀死,反而是会在寒风中冻饿而死。”

    通灵宝玉中那血气弥漫的空间,也正在以吕光所在地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把此间所有的气息,疯狂的吞噬进去。

    一根根血色丝线,缠绕在吕光周围,他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那种‘饥饿’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铺天盖地的红雾遮掩住了玉石闪烁的绿芒,这种惊异变化,是通灵宝玉始料不及的,任它想破脑袋,也是不明白为何发生这般变化。

    断骨残骸散发出浓重的死亡味道,满目凄凉。

    吕光身体犹似鲸鱼饮水般,把此间气息,全都吸收殆尽,丝毫不剩。不知何故,突然间吕光他心中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凄凉油然而生。似乎是那种心怀天下,忧虑庙堂,志存高远的崇高义士才能拥有的侠义胸怀。

    悲由心起。

    这种感觉,同情中带着一丝悲伤,可悲里夹杂着一缕愤怒,忧愤下埋藏着一抹恨意。

    感触颇多,身临其境!

    吕光眼睛睁开,原来的黑色眼瞳,已是变成了血红之色,红的令人发颤、让人胆寒!

    红到极点,竟似黑色!然则他的眼神中却透出一丝丝泛着柔光的善意,目光高远,似要把通灵宝玉这片空间,看在眼里,印在心中,全部明了。

    那一道道刺进吕光体内的尸骨气息,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

    狂风在这片闭合的空间里,猛烈刮着,像是人们临死前回光返照时脸庞上露出的满足笑容。这一张张笑脸下隐藏的是数不清的怨愤与不甘,它们会聚在一起,凝结成一股意愿,波涛汹涌的向吕光念头深处游去。

    “你们的愿望,我都感受到了。你们把所有的希望,全押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你们失望;我,更不容许自己失败!”

    吕光心中作想,眼瞳中充斥的无边血色逐渐褪去,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凝定的望着虚空,叹声道,“你们瞑目吧。”

    呜~~~!

    适才此地那仿佛人间炼狱的场景,缓缓消失。

    一阵疾风平地而起,吹遍此地的每一个角落,转而就变幻出另外一种风景。

    吕光仍然保持先前那个姿势,盘腿不动。他身体中那种深深的饥饿感,缓慢散去,虚空里涌动流荡的红雾,也是杳无踪影、隐匿不见了。青绿的草地被微风吹拂,好似田地间的麦浪,波浪起伏,令人看去,惬意至极。

    湛蓝的天空中点缀着几片各种形状的云朵,惹人怜爱,恨不得登上九霄,用手去摸一下这飘荡盘桓的白云。

    片刻后,他神色忽然一变,心中一凛,冷冷道:“通灵宝玉,出来。”

    这一望无边的草原,青翠欲滴,绿意盎然。

    玉石周身散发的道道光芒,与这莫大的绿色背景相比,显然只是一丁点萤火之光。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是令我吃惊不小,悠悠时光,吾已不知存活了多少年,通灵宝玉也不晓得历经了多少任主人。吾生出灵智后,还从未曾见过像你这样的修者。”通灵宝玉言语中恭维之意,显而萧见。

    吕光整理衣衫,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外表上虽然是这般作态,但内心中,吕光却另有打算,心中暗道。

    这通灵宝玉简直就是一个‘老怪物’,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活的时间长,自然经历见闻广,暂且听他怎生解释此事。

    “你本已是金刚不坏之身,奈何没有经过炼体练体,所以气海狭小,无法存纳更多的天地灵气。但是你此刻凝聚的幻身,却恰恰帮助了你。刚才你施用吞吐纳气的功法,运转周身,使得外界灵气,蜂涌而入。个中妙处,当真是一言难明。”通灵宝玉稍作解释,实则连它也是多有不解,适才那惊天动地的变故,任它历经无数岁月的心境,也是难忍惊讶悚然。

    吕光眼眸流转,脸庞现出恍然大悟之色,他再综合刚才所感悟接触到的一些秘密,稍加思量,就明白其中原因了。

    通灵宝玉似是对通灵宝玉此刻的景象,一点也不感到稀奇古怪,冷漠依然,清声道:“既是你肉身灵气富足,就不宜再留在此地。你莫要忘记誓约。”

    “在下自当遵言守诺。”吕光似乎对答应通灵宝玉的那事颇感头痛,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他顿声又道,“通灵宝玉融于我心海之内,你又在通灵宝玉中,那平日里,我怎样与你沟通谈话?”

    “你只要分出一丝念头,遁入心海中,就能与我紧密联系了,可是我却无法出身其外,只能存于通灵宝玉内。”通灵宝玉冷言冷语,回应道,“不过吾一般处于沉睡之中,但凡无事,平时最好勿要召唤于我。”

    吕光从容不迫,静待通灵宝玉答完,安下心来,有这么一个‘怪物’跟在身边,着实让人寝食难安。

    幸好它无法窥知我日常生活、心念活动,否则那岂不是要处处受制。至于观想供奉神魂、献祭灵气给他……吕光他心中自有主意。

    此时此刻,吕光已经遁入到一种不可思议得境地之中,他得身心之中,全是道义。再加上刚才通灵宝玉传授给他得一些道法,吕光不知不觉间,已经跨到一种新得境界里了。

    “你出去吧,吾要休养生息了。”通灵宝玉催促道。

    吕光不动声色,心中已经在做长远算计了。面对通灵宝玉这样一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还真是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所以才更要从长计议,小心谨慎。

    但无论它出于何种目的,结果上都是救了自己性命,作为交换,为它寻找其他通灵宝玉的碎片,也是在情理之中。

    吕光展望明天,心中决然,念头所致,幻身怦然而散,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散落消隐。

    二人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一座拔地而起的楼阁。

    只不过,那时的“商户”换成了如今的自己。

    武青回忆的画面停留在此,因为他已看到面前这人似深渊星空般的眼眸里所充斥的无边寒意。

    他明白,恶有恶报。

    他的眼球高高凸起,死死的盯着萧禹天,怒声喝道:“放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杀人的人。”萧禹天脸上全无表情。

第九百七十五章 王婆卖刀

    但王婆曾在天宫潜伏达七百年之久,想来这些事,断然不会有错。

    吕光听完后,沉默不言,暗自思忖,天后果然是一个断情绝义的孤家寡人,为了至高权位,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包括她的亲生骨肉。

    王婆也不再说话。

    二人埋头向前。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一道暗门。

    王婆似乎走过无数次这条密道,对这里极为熟悉,她抬手在暗门的左上角,时轻时重的拍打了数十下。

    咔嚓。

    伴着一声轻响,密不透风的暗门,露出一个拱形圆洞。

    一道亮光自洞中射出。

    王婆小心翼翼的朝洞里走去。

    吕光紧随其后。

    洞中光彩照人,发出光亮的器物,竟然是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这个洞穴,极其广阔,约有十丈见方,每一面洞壁上都绘制着极为复杂的灵纹阵图。吕光心神微动,不由开口问道:“婆婆,这是什么灵阵?”

    王婆道:“聚灵阵。此地是那位小皇子闭关修炼的所在。”

    吕光皱眉道:“上面就是皇城?”

    王婆道:“是。”

    吕光目光闪烁,沉吟道:“现在皇宫大内肯定戒备森严,我们又怎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摘星楼呢?”

    王婆自信满满的道:“等羽林军换班之际。”

    吕光神色一喜,道:“婆婆知道他们交班的准确时间?”

    王婆道:“当然。皇宫的规矩,几十年都不见得会更变。”

    说话间,她从腰间摸出一个样式精美的子虚袋,自内掏出一件羽林军的衣服。

    吕光眼睛亮了起来,赞叹道:“没想到婆婆早已都准备好了。”

    王婆笑道:“我老太婆活了这么大岁数,别的没有,心眼儿倒还是有一些的。尊主赶快把这件衣服换上吧。”

    ……

    东方朝阳明媚,阳光洒下,给高墙红瓦铺上一层璀璨又亮丽的纱衣。

    清晨过半,皇城里却十分安静。

    红瓦高墙,庄重而肃穆。

    这座广袤无际的皇城,经过了无数年的风风雨雨,如今依旧屹立于世。

    若是站在高处俯瞰,那这一座座深红色的宫殿,就像是艳红如火的血迹一般,印刻在地上。湛蓝的天空下,紫禁城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吕光打扮成羽林军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行走在皇城里。

    他按照刚才王婆指点的路线,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摘星楼。

    所有生活在摘星楼的人们,只需微微仰头,就能清楚至极的看到摘星楼,哪怕是三岁大的孩子,都知道摘星楼位于皇城之中,可世上却鲜有人清楚,此楼的入口在哪里。

    即便是文武百官,也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个秘密。

    摘星楼第一层就是观星台,具体位置在皇城东北角的畅春园。

    观星台是一座高大的青砖石结构建筑,由台身和量天尺组成,台身形状是覆斗状,其作用是“昼参日影,夜观极星,以正朝夕”。

    王婆当年隐匿在皇宫大内,曾担任内廷尚书多年,对此事自然知之甚详。

    没有谁留意到此时此刻,一个毫不起眼的侍卫,正一步步的靠近摘星楼。

    畅春园近在眼前。

    吕光摸出王婆为他准备好的通行腰牌,递给院门处的这两名大内侍卫。

    果不其然,他竟是并未受到半点儿阻拦。

    说也奇怪,皇城里处处都有侍卫巡逻把守,可这个园子除了门口的那几名护卫外,园内居然是杳无人影。

    此地仿佛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园子。

    园中残垣断壁,入目皆是。

    吕光心中奇怪,忽然他感觉到从前方的观星台,传来一道非常强大恐怖的神念之力。

    没有错,的确是道人的神魂威压。

    如此可怕的威压必然是来自鬼仙高手的神魂,一旦落下,可以轻易至极的碾碎一些别有用心闯入园中的凡人。

    然则,吕光非是普通人。

    他是神魂鬼仙。

    吕光眼中精光毕现,释放出脑海里的全部念力,与这道突如其来的诡异神念,来了个硬碰硬,短兵交接。

    那道神念之力,居然没有攻击吕光,而是来匆匆去匆匆,宛如蜻蜓点水似的,乍然一现,接着便消失无踪。

    吕光暗自惊异,联想到之前第二苦命人和白玉京所说的那位‘天上人’,更是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道神魂所蕴含的念力之浩瀚,实属吕光平生仅见,甚至比他要强上数十倍。

    但吕光却浑然无惧。

    他现在已确定这道神魂的主人,必定就是那位神秘非凡的天上人。

    他来此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想问道于天上人,希望他能为自己解去心中的一些疑惑。至于登临第十层,找到无字碑,在碑面刻上‘雷赤云’名字的这件事,此时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吕光对这道威压,没有任何反应。

    他神情平静,继续向前走。

    他闭着眼睛,谨守道心,凭借神念感应,朝着那道威压的起始处走去。

    刹那间,吕光的神窍之中,掀起波澜,生起巨浪。一缕缕念力,瞬间脱离了他的神魂控制,狂暴的向外涌去。

    下一瞬,他好似是变成了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所有念头荡然无存。

    那道神魂威压,竟是去而复返,再次出现,一息之间,吕光便被这道诡秘强悍的念力,给震的道心失守。

    那道神魂渐渐远离,吕光知道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也明白对方的攻击,并非试探,而真的是想要指置自己于死地。

    昏昏沉沉之际,吕光的耳边响起两个阴冷淡漠的声音。

    “天后果真神机妙算,手握乾坤!”

    “这就是从朱雀大街里逃走的那个‘吕六十四’?”

    “不错,正是此人。你可不要小看他,如今在世上威名赫赫,先是斩杀了琅琊王氏一族的天之骄子王悉之,后又从剑无涯和虚若谷的围攻下逃出生天,更不用说此人在荒州所做的那几件大事了。”

    “依我看,道人就是道人,哪里像咱们修真者气机敏感,难道他就感觉不出来,这是一个陷阱吗?”

    “唉,任你百般算计,也难逃天后掌心。只是我想不明白,天后又是怎么断定此人今日会潜入皇城的。”

    “天后为何不直接杀了他,怎地还要如此费事的再把他囚禁起来?”

    “天后的心思,又哪是你我可以揣摩的,别看在世人眼中,咱们是炼气八层的大宗师,但在这皇宫之中,不过只是天后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说的也是。赶紧把此人扔入楼中吧,若是让那人等得不耐烦……”

    说话间,二人把“昏迷”中的吕光从地上拖起,他紧闭着双眸,虽已失去了无感,但一缕意识还在,在黑暗里行进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感觉自己被丢在了一处冰冷的石台上。

    确认那两个将他押送到这里的神秘人离开之后,吕光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儿?

    事实上,就算这里真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囚室,但但对吕光来说也不是问题,因为他修成了鬼仙,天下已很少有能够彻底困住他的地方。

    此地当然也困不住他,就像‘画地为牢’那座困阵一样。

    吕光的神情虽略有几分茫然,但心神还算平稳。

    刚刚那两个人的对话,吕光印象深刻,记忆分明。

    原来天后早就料到他会偷偷潜进皇城。

    吕光站起身来,四下打量着,看情况,此地并不像是囚室。

    隐隐间,先前那道重击他神窍脑海的强大威压,忽又出现。

    “神魂出壳,跟本尊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骤然在吕光心间浮起。

    “你就是那位‘天上人’?”

    “非也非也,我是‘天上人’座前的一匹白马。”

    “马?”

    “不是马,是白马!”对方纠正道。

    “白马也是马。”吕光站在石台上,眉头微微皱起。

    “非也非也,白马非马,所念非念。”

    “我要见天上人。”

    “天上人自然在天穹之上,又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可以随意见的?”

    “少故弄玄虚,你究竟是谁?”

    “不愧为长生殿之主,果真气势不凡。不过,我要告诉你,若非我家主人吩咐下来,想来你现在早已被天后给囚禁到朱雀大街了。”

    “哦?这么说来,天上人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

    “你是能够光复道门的天选之子,天上人通晓万物万事,又岂会不知?闲言少叙,速速神魂出壳,一攀高楼。我再告诫你一句,须知白马非马,所念非念。能否登到顶层,见到我家主人,就全看你的造化了。”

    原来现在他已身置摘星楼之内。

    这里便是摘星楼的第一层,观星台。

    吕光席地而坐,眼睛闭上,一念之间,神魂离体。

    他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

    蓝天白云,朗朗晴日。

    一栋通天塔楼,巍峨无比的矗立在他面前。

    吕光心神微动,他发现自己竟然能清楚的将楼里的一切事物,看在眼里。

    这栋高楼,每层都有一个巨大广阔的大厅,里面有男有女、或僧或道。这些人全都在聚精会神的打坐念经、修心悟道。

    吕光耳边响起‘白马’威严冷漠的声音,“向上走。”

    上。

    向上走。

    迈步走进楼中,大约一炷香后。

    吕光感到步伐越来越沉重如山,神魂都有些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魂飞湮灭似的。

    他勉力施为,继续向上攀登。

    ……

    摘星楼里不知时间流走几何。

    外面已是晌午时分,来自吴越的几辆华贵马车,此刻正安静停在锦瑟宫的门前。

    站在台阶处的这些学富五车的书生,眼神虽则不是特别好,但任谁都看见了为首那辆马车的旗杆上,飘着一面白幡。

    幡上写有一个‘崔’字。

    这间在天下十九州最富盛名的书院,今天居然被许许多多的书生给围住了。

    刚刚还喧哗不已的书院门口,在那一辆辆马车出现后,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书生自然都认字。

    既是认得这个‘崔’,那么当然也就知道清河崔氏。

    自修真一途在世间兴起以后,世上便有九大修真氏族。

    这九大名门望族比大周王朝存在的时间要长的多,哪怕是当世第一大派百草园,都不敢轻易得罪这些隐世家族。

    可九大氏族,在修行界之中却名望甚高。

    吴越侯国,清河郡崔氏。

    单单是一个崔字,就已足够让门口的这些书生感到莫大的压力。

    如今大一统,已是天下大势。

    吴越侯国近来已频频向天后表达善意,任谁都看得出来,在不远的将来,肥沃富饶的吴越疆土就又将重新回到大周王朝的怀抱。

    而清河崔氏在吴越又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聚集在此地的一众书生,并非读书读傻的呆人,他们均都明白这个道理,是以当崔氏一族的马车出现在这里时,便立刻陷入了沉默。

    沉默往往代表着一种无声的抗议。

    难道大名鼎鼎公正严明的锦瑟宫,今日也要包庇凶手吗?

    杀死‘白马’的人,此刻就藏身在锦瑟宫之中。

    而那个人,恰巧又来自吴越侯国。

    这一切,未免有些巧合的离了谱。

    可事实摆在众人眼前,已容不得这些书生们不信。

    一名身着白袍的青年男子,从最头里的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眼神犀利如刀,冷冷的扫视着围聚在四周的书生们。

    看着这些此刻惶然失神的书生,台阶上的那名老院师,朗声道:“各位还是请先行回去吧,本院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交给朝廷发落。”

    书院门口一片安静。

    白袍男子忽然开口道:“莫非你们连我崔氏一族的话也不相信?”

    过了片刻,终于有几名书生,离开原地,向远处走去。

    有一个领头,其他人自然也便不再犹豫。

    没过多久,刚刚还拥挤如潮的门口,便已变得门可罗雀。

    老院师温和开口道:“崔公子,幸好你来的及时。”

    白袍男子淡然说道:“走吧,带我去见见他。”

    ……

    锦瑟宫。

    崔池庭步履轻盈的随着老院师向书院深处走去。

    二人来到一间破陋的柴房前。

    “岂有此理,你们竟然把我崔家之人安置在了这里?”崔池庭眼神一变,冷目看着老院师,神情愠怒的说道。

    “崔公子且息怒,这是院长吩咐下来的。”老院师不苟言笑的答道。

    崔池庭冷哼一声,面带不悦的推开屋门。

    吱呀呀。

    房门大开。

    刀。

    刀光一闪,比闪电还快的刀锋,突然落在他的脖子上。

    崔池庭的掌心沁出冷汗,然则他依然临危不乱,昂头望着那个握刀的人。这柄长刀,离他的咽喉仅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他的呼吸仿佛在此刻都已凝住。

    杀意在初升的阳光下,肆意蒸腾发酵。

    地上的‘血人’猛地跳起身来,一下来到崔池庭身旁。

    崔池庭眸中的冷光,似千万根利箭一齐射了出来。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东风来

    白骨星君!

    如今只能等待白骨星君传下旨意,他才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忽然

    吕光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说了一段话,这番话令吕光沉寂下来的念头,不禁再度振奋起来。原来是这样!适才也不晓得我的神窍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居然是让我得到这种机遇。

    神魂力量是施展道法、催动通灵而出祖仙的一切本源之力。如果我的神魂力量在修炼的过程中,是同等修者的数倍,那么就不单单是对晋升境界有着匪夷所思的裨益,更可甚的是还能够毫无疑问的压制住同境界的修道者。

    “在上一个纪元。本王因为种种原因,方才陨落至此。你一定要好生找寻其他的通灵宝玉碎片。待得聚齐之后,本王神魂重聚……”

    虚空中的那四个金字,光芒骤然一暗,似乎有点像是油尽灯枯时的那种感觉。吕光仔细聆听着。

    “本王现在传你‘神咒’。你仔细感悟,偶遇危机之时,诵读此咒,定能解救你于危难之中。”此音一落,只见当空中那四个镶金大字之中的‘神’字,猛地缩成一团,化为一道金色流光,遁入神窍海洋之中。

    哗啦荡起的水花,犹似倾盆暴雨。

    “‘神咒’……”那丈许之大的‘神’字凝为一道金芒,电光火石间刺入到海洋之内。

    须知这无边无际的神窍海洋,就是吕光的念头所化。是以当那道金光刚刚没入到海洋之中时,吕光便是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附生在了他的所有念头之上。

    “虔心诵念,念头如云,神咒破心,为我所用……”

    念头之中不断层叠而起出诸如此类的口诀妙法,吕光犹在闭目感悟,刹那间,只听神窍之中陡然响起一声‘隆隆’雷音。

    他连忙从感悟的状态之内清醒过来,去控制念头来感应神窍之内这突如其来的雷声。但见从那神窍虚空深处的巨大裂缝中,猛然降下一座霞光璀璨的大山来。

    这座大山,硕大无比,呈螺旋状,遥遥不着边际,把整个神窍的一大半空间,给全部占了。此山无声无息的从裂缝中降临而下,剧烈晃动之际,朝着悬浮在空中的三个金字,缓缓而去。那座山,通体晶莹,周边闪烁着五彩光芒。

    金字此时所放射的光芒,早就不似起先那么耀眼夺目了,加上此刻这座大山所散射而出的奇光,一下子便使得那些金字黯淡无光了。山峰高逾数丈,底端齐平,四周棱角分明,块块暴.露在外的山石尖利如刀,形状各不相同。

    大山悬空而来,慢慢落下。

    四边周围射出的光芒,金、绿、青、红、黄五色齐放,绚丽耀目。

    与此同时,那飘浮在虚空的三个金字,却是发出了一阵微妙的颤动。还未等吕光反应过来,头顶虚空便顿时被一片浓黑给笼罩住了。这神出鬼没的巨山恰到好处的降临到他的头上。

    嗖嗖三个金字形同被惊吓的鸟兽,立马四散遁走。

    黑幕之中,三道金光,仿若是燃烧尽了所有的力量,飞动的速度已不能简单的用‘快’来形容了。这甚至比之人的念头,也是不遑多让,毫不逊色。

    三个金字形如从悬崖高处湍急而下的瀑布,可是它们再快,也是快不过这座突然降临的大山。山峰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大的甚至只差寸许就能够把吕光的这片神窍给完美的覆盖住了。吕光的幻身飘浮在海洋之上,眼见此景,全部念头也是不由自主的忽然颤抖了一下。

    嗡!所有念头颤动而发出的声音,宛似万马奔腾,呼啸而起,让这片神窍空间,突然是变得喧嚣躁动起来。

    这座大山彷如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吕光看着这座压迫而来的大山,念头激动,千般疑问,在此刻全都消失,化为了浓重的危机之感。

    蓬!一声闷响,霍然发出。

    神窍之中,似乎全都是这道声音的回响。远处隐隐有雷鸣之音,随着这道声响缓缓落下。

    许久之后,吕光的念头,也转而平静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霎那间浮荡在他的神窍之中。

    “咦!”吕光仰望虚空,虽然上下四方又回到了漆黑一片的那种状态,但是在这个神窍之中,他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当然是能够感受到这里的种种一切。眼见此景,他心思颤动,当下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来。但见那座凭空而现的大山,已然是变幻为一块三尺之高的石碑了,其上还雕刻着三个斗大的黑字:“灵西山”。

    灵西山!

    这三个触目惊心的黑字,像是亘古以来就与这猛然降临的石碑长在一起,一脉相依。虽然这块石碑通体黝黑,其貌不扬,但是墨黑之间所点缀的一点点紫红,还是令它显得颇为诡秘。远远望去,黑红刺目,没有一处不透着恐怖。

    碑阳平坦如镜,仅有这三个斗大黑字,凛冽而立,坚如磐石。此字笔走龙蛇,气势如虹,透出无穷威慑之力。每一笔每一划,似乎都是由人硬生生的耗尽毕生心血,方才雕刻在上的。吕光目泛精光,催动全部念头,再次凝神‘看’去。

    “这是……这块石碑居然把‘白骨星君’给狠狠的镇压在下方了……”

    再一看,这次可着实是让吕光惊讶连连,难以镇定,口中呢喃低语,面上也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之色。刚才还那样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白骨星君’,竟会被这毫不起眼的一块小小石碑给镇压。

    这块三尺之高的石碑,碑阳存有刻字,而在其背面,却是贴着五张颜色不同的画符。每张画符巴掌大小,长宽有致,依次而排,其上分别撰写着五个大字:金、木、水、火、土。这五道画符,宛如是泰山压顶一般,把刚才那犹在闪烁着金光霞彩的‘白骨星君’,给完美无缺的镇压了下来。

    ‘白骨星君’四个金箔大字,在先前传授给吕光“神咒”完毕之际,就已然是只剩下三个字了。

    此刻,这三个字看起来就像是奄奄一息、病重垂危的年迈老者。其上所散发的金芒,仅有几丝,杳无生机,仿若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三字灰黑黯淡,若不是被石碑画符上所扬洒的道道光芒给掩映在下方,恐怕吕光都是感觉不到这三个字的存在了。

    石碑周身逸散着浓重的雾气,飘荡浮悬,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它从虚空高处那道宽若鸿沟的裂缝中,突然降临在此,事先没有任何的征兆。吕光看见这种情景,念头顿时迭起纷纷,回想着自那‘白骨星君’鬼魅莫测的来到自己神窍之中开始时的所有一切。遐思片刻,摸不着头绪,随之他把目光再度投向石碑,以期能够观察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正当吕光念头沉寂未动之时,一道疲惫至极的声音,陡然响起。是刚才白骨星君那淡漠威严的声音!不过这声音此时听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再无一丝先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吕光心念一动,神窍中充满了疑问。

    “金!紧紧紧”

    这石碑可能就是禁锢镇压‘白骨星君’的一个不明之物,而碑阴上所贴的画符,则是一道道有着奇异力量,并且可以在白骨星君生出反抗之时,而起到稳固‘囚笼’作用的东西。想至此处,吕光念头中的疑云就更加浓重了。

    “按照‘白骨星君’所说的话,他都已经够厉害了!那又是谁有如此能耐本事,竟然可以是把它镇压在下……并且用这样一座‘灵西山’压制了将近一个纪元……”

    吕光立刻就感觉到,在这一连串的背后,定然是有着一个天大的阴谋。神窍虚空,阴风阵阵,随风翻起的波浪,无情的拍打着吕光微微发颤的幻身,令他更是觉得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冰冷如刀。前方道路也是遍布荆棘,不再平坦宽阔。

    一念及此,吕光顿时心生怯意,有些消极想法,对未来将会充满的危机,升起了一丝彷徨。对于修道的意志,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刚接触时,而那么笃定坚信了。修道!让吕光这个平凡至极的人,能够拥有超然一切的希望。

    吕光自从进入灵西山之后,遇狼群、进木屋、得宝玉还有聆听白发女子讲述大道,再加上几日来所亲闻亲历的诸般斗法之象,这一切,使得吕光在看到了那些修者的厉害之后,而生出了无穷的艳羡之心。

    这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别说他还有种种奇遇加身。在历尽千难万险之后得到了通灵宝玉,进而又偶然得到了那地上少有、人人趋之若鹜的绮绿仙草。这,这些所有接二连三发生在他身上的诸般际遇,都为吕光通往修真、修道之路,奠定了夯实坚固的基础。吕光对于未来的一切美好憧憬,在这‘白骨星君’和‘灵西山’出现之后,便是有些开始溃散了。虽然信念还没有崩塌,但如此看来,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轰隆隆吕光的念头思想,随着这道隆隆响起的轰鸣声,便登时停止不动了。神窍之中,旋即雷声大作。由虚空高处击下数道紫黑色的闪电,神窍海洋,转瞬间就是波涛汹涌,狂狼巨作!吕光幻身此时犹如是大海汪洋中的一叶扁舟,念头显然已经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将要沉入海底的幻身了。他随浪翻腾,幻身冰冷难耐,神窍中的所有念头,旋即陷入一片死灰,全然没有半分活跃之意。

    老者头戴玉冠,脑门却是奇大无比,头部高高隆起,好像寿桃一样,是以玉冠只得带在头顶中央。两道长眉在虚空中摇荡飘舞,上下飞扬。

    再看,他两腿之上还横放着一根手杖,色如黑墨,杖身前端,挂有一个紫红葫芦。

    “这……是蔺溪鱼白凤屏所观想供奉的祖仙?”

    吕光望着天际,遐思暗想。

    盘坐在蓝芒之间的老者,被这道声势震天、轰隆作响的闪电击到头上,最终却完好无事,好像常人熟睡时,被蚊子咬了一下的那种感觉。老者上下嘴唇一碰。

    嗡!顿时一阵颤音仿若龙吟凤鸣,猛然从老者口中发出,由虚空射入众人耳内。两侧山峰上的岩石,竟是被这声音给震得轰然大动,立即便络绎不绝咕噜噜的从山间滚落下来。

    吕光听得真切,土石哗啦作响,从山峰上向静寂的谷中疾速滚来。尘土飞扬,砾石将至!吕光大惊失色,看的清楚,暗道不好,不能再装下去了,要是被这滚滚而落的无数石头击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山谷转眼沸腾起来,只有蜡黄脸与蔺溪鱼白凤屏他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吕光咬紧牙关,忍住方才被钓鱼叟所击中伤口发出的痛楚,跳起身来,鱼跃向前,一把就将昏迷在地的林子画揽在怀中。刹那之间,只听山石仿似万马奔腾,隆隆作响。山石已经滚到两侧山腰处,马上就会跌落在地,把此间掩埋。一声之威,竟强大如斯,引得山峰震颤,岩崩石裂!四下已无安全之地,吕光心念转动,该如何是好啊?

    岩石像一个个皮球从山崖上翻滚下来,弹跳而起,碎裂成块。

    不一会儿,就掩埋住了大片大片空地。

    蔺溪鱼冷言冷语,语气中的告诫之意让吕光的心思不禁沉了下来。

    说道。蜡黄脸深吸一口气,震住脑海中疯狂涌动的念头,面上露出一阵痛色,道:“我知道你会来。”

    “所以你已不必再强撑了。”钓鱼叟笑道。蜡黄脸听闻此话,心念一动,顿时撤去了脑海中与阎摩罗王相连接的那道念头,把所有的神魂力量收回脑海。

    轰!忽然,一声巨响,从山空中向四面八方射落。旋即那悬浮在空中被蜡黄脸所通灵而出的阎摩罗王,全身瞬间化为一丝丝紫烟,消失在天际。“咳咳~~”周围充斥的浓烟尘土,遮挡住了吕光视线。

    他连连挥动长袖,以期能够让眼睛看到前方情景。不料他才刚一动作,就陡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起来,当下便忍不住咳出声来。片刻之后,烟雾由阵风一吹,随风飘荡,倏然散去。

第九百九十七章 护身符

    只听一声长啸,从半空中的灵舟内飘然而出。

    吕光心神一动,凝眸向前方望去,却见那人已是慢慢的转过了身。

    果然是封渔火!

    尽管吕光心中已隐隐猜到这个凌空飞来的修真高手,很可能就是那位一直隐藏在琅琊城潜心修炼的封渔火,但当他真正见到这人后,神色仍是不由得一凛。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大敌,却是吕光!

    封渔火目中闪动着懊悔的情绪,幽幽道:“这几年你为何不来找我寻仇?”

    吕光道:“白护法临终遗言,嘱咐我,王子期和剑无涯是必须要除掉的人,至于前辈和顾怀缺,不杀也罢。况且,前辈也曾有恩于我。”

    “白鬼果真是这么说的?”封渔火的神情蓦然变得激动起来。

    吕光点了点头。

    封渔火呆愣在原地,表情渐渐的转为落寞,哀伤道:“我倒宁愿一死,以慰萱眉在天之灵。可惜……可惜我苦修百年,仍旧不是剑无涯的对手。仇怨未报,我也难以死得其所,只好苟活。”

    吕光想了想,道:“前辈和盗泉子好像交情颇深?”

    封渔火明白他话里的深意,长叹一声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吕光昂头望了望盘桓在空中的灵舟,低声沉吟道:“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欲让前辈难做。既是如此,这枚龙泉之眼,我就还给盗泉子吧!”

    “如此甚好!”封渔火眼睛亮了起来。

    吕光不紧不慢的道:“前辈莫急。但我有一个条件。”

    封渔火道:“你说。”

    吕光道:“我要升仙!”

    封渔火脸色微变,低声重复道:“升仙……”

    站在灵舟之上的盗泉子等人,已是有些不耐烦起来,躁动不安的人群,发出窃窃私语,好像很不满意封渔火对待这个抢走龙泉之眼‘贼人’的态度。

    封渔火向天上的灵舟看了看,而后低声朝吕光说道:“你等一下。”

    说罢此言,他便身子一晃,消失在原地,飞上灵舟。

    吕光落落大方的站在礁石之上,倒也惬意,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好似是在欣赏海景。只是时不时的会有盗泉子等人冷冽而敌视的目光,向他扫来。

    如此这般,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封渔火再度来到他面前。

    吕光问道:“他们可曾答应了我的条件?”

    封渔火道:“十天,给他们十天时间。”

    吕光道:“好,十天后正午之时,我在这里等他们。”

    封渔火微微颔首。

    吕光施礼道:“前辈保重,告辞!”

    岛上一切如常,平安无事,长生殿一众弟子依旧在刻苦修道。

    素儿驾驭的灵舟,翩翩降落在碧游宫正殿之前。

    早有人迎了出来。

    “殿主,您回来了?”

    是清风、明月两个道童。

    吕光微微一笑,转头向明月问道:“蓝护法呢?”

    清风模样乖巧,对面前这位总是和颜悦色的‘殿主’,崇敬不已,听到此问,抢在明月头前,开口道:“蓝护法正在后山开坛讲道。”

    吕光兴趣陡升,笑道:“讲道?这倒奇怪了。她一个修真者,能给你们讲哪门子的道义。”

    清风眼珠滴溜溜的乱转,见到吕光身后还站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他虽是少年心性,却也不免被素儿的美色所迷,岛上何曾有过这等妙丽佳人,一时间手足无措,怔在原地。

    素儿瞧着这两个童子机灵可爱,不禁心生爱怜,脸上难得的露出笑容。

    她这一笑,不仅清风看呆了,就连明月都忍不住脸一红。

    吕光道:“你二人快去请蓝护法,让她速来碧游宫。”

    清风、明月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躬身领命道:“是!”

    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那老者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看向身旁这风韵犹存的妇人。

    “大周王朝人口千千万,又如何去寻?”

    “你想找到那个人?你在担心!”段绣目光如电,一眼看透老者的心思。

    “笑话,跟我有何关系?我怕什么?”盗泉子的声音极度清冷。

    “你怕那个人成长起来后,会知晓金翅岛的秘密,会影响大周王朝的存在!”

    “哼!”

    似是被此话戳中了心事,盗泉子老脸微红,厉声道,“段绣,别忘了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脱不出。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加紧提升实力为好。”

    在盗泉子心中,吕光只是一味药,他当年也并非是恻隐之心蠢动,才留下吕光一条性命的。

    他看重的是那曾经在上古时代中大放异彩的无色气海。

    “你想独吞?”

    “合作。”

    “我们二人合作?”

    盗泉子点点头。

    “外园中我们九大长老还能够只手遮天,可一旦让此子晋升内园,只怕内园中的那一群老顽固会对此子生起爱才之心。”

    “所以,你才让吕光进入金翅岛。因为四十株百茎金龙兰分散在广袤无垠的谷内,想要得到,或多或少都得需要一点儿运气。”

    “继续说。”盗泉子淡然一笑。

    “盗泉子,你真可真大胆啊。怪不得你极力主张让这一届的弟子在金翅岛中进行试炼。谷内的那头妖兽,连我等都要忌惮几分。这些弟子如今看来,也都是你掩人耳目的炮灰罢了。”

    “幸好掌门还未从华都回来,否则此计定难成功的。”盗泉子叹了口气道。

    “哦?”段绣满脸嘲讽,“你眼里还有掌门啊?”

    “话已至此,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通力合作,将此子擒下。”

    “一言为定。”段绣笑了。

    清晨的山林中,阳光稀稀疏疏的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照着二人。

    随即他们身影一动,快速至极的向密林中遁去。

    “好快的速度!”

    吕光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光影一闪,远处的二人就离开原地,消失不见了。

    吕光紧紧捏着拳头,刚才的话,他全都一字不落的听进心中。

    “他们要在金翅岛中擒拿住我?”吕光闪亮的双眸中一片冰寒。

    他打定主意,得先从金翅岛出去才行。

    吕光靠在山丘上,思考了很长时间,眼下步步荆棘,危机重重,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金翅岛是无法再待下去了。

    吕光身躯一动,从山丘后慢慢走了出来。

    他对先前盗泉子与段绣二人所展露出的实力,产生出深深的忌惮。

    萧锁寒在看到吕光出手的那一刹那,惊呼出声,他已经意识到吕光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此,他有心要去救助云昱,可吕光的动作实在太快,两掌下去,云昱就喷血倒地了。

    吕光出手,又快又稳。

    见此情景,萧锁寒不由得心中一紧,紧握的双拳之上已凸出青筋。

    他死死的盯着吕光,不敢再轻举妄动。

    可眼前的事实,容不得他们再心生质疑!

    吕光实打实的两掌,将炼气第八重的云昱,拍翻在地。

    除了天行者,谁还有如此实力?

    接着,当他们看到吕光这种悠闲恬淡的神色之后,心中不禁都是升出一丝深深的恐惧。

    因为看着吕光好像还未用尽全力,可就算如此,先前的那一幕,无论如何,都像是吕光手到擒来的拍死了一只苍蝇。

    容易之极!

    吕光收回双掌,脸上仍旧是那副波澜不起的神色。

    他气不喘、心不跳,看起来确实只是像打死了一只苍蝇那般简单。

    吕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云昱,适才那轻飘虚无的两掌,让他感到很是满意。

    龙象金刚掌!

    其余三人,忽然从骇然的情绪中惊醒过来。

    他们望见吕光迈动了脚步,不由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说着。

    在死亡面前,人,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恐惧情绪。

    吕光每走一步,他们的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向后到退一步。

    前一步,退一步……

    吕光身形轻盈,几步来到萧锁寒他们面前。

    而此时的萧锁寒,则是满脸阴霾,完全是一副要拼命的模样,他厉声道:“怕什么?就算他是天行者,也不过是一个人!”

    其余三人并非是等闲之辈,他们心中的胆怯,在听到萧锁寒此言之后,顿时就消失了大半。

    “咦……还真是!”

    “差点儿被这小子蒙了,他全身表面没有元气涌动……”

    萧锁寒略一思量,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厉声喝道:“上!”

    其余三人,浑身俱是一震,紧咬牙齿,身影向吕光一冲而来。

    吕光抬眼看去,三人暴起冲来的身形,在阳光下化为三道影子,速度颇快。

    几乎是在瞬间,三人的身形就前后袭来。

    “抓住他!”

    “弄断他的手!”

    “给我死!”

    三声怒吼,接连响起。

    “不自量力!”吕光冷笑一声。

    或许在以前,他还心怀畏惧,缩头藏手,不敢对这些数次凌辱他的外岛弟子动手。

    但此刻,一切都已改变。

    进阶成为一阶天行者,吕光心中生出了强大的自信。

    “上!”

    三人相识一眼,脚掌一跺,身形急促掠起,形如饿虎扑食,速度也是比刚才快上了数倍,凭借着这种快若流光的速度,三人所出的拳脚也是爆发出了极其威猛的力量。

    一拳一脚,都裹挟着凶狠的天地元气,铺天盖地般的向吕光袭来。

    劲风铺面,吕光眼神冰冷,双手摊开。

    他周身气息一荡,先前那岑寂沉静的气海,瞬间躁动汹涌起来。

    他们快,吕光的双手更快!

    快!

    且狠!

    吕光的两掌,如同幻影,一一拍在三人的胸前。

    所有波荡而来的气浪,再也无法有丝毫寸进,全都在吕光身前的一寸之地,消散一空。

    三声闷响,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响起,可见吕光双掌拍动的速度有多么迅疾。

    蓬!蓬!蓬!

    他的脑海中凭空显出这四个字。

    旋即一道庞杂的信息,从《水帝真经》中迸发而出,在他的脑海中辗转翻腾起来。

    水晶般的玄冰,在阳光下绚烂如虹,流溢着七彩光芒。

    萧锁寒在冰块中,睁大眼睛,愣愣的望着吕光,满眼中净是吃惊的神色。

    咔嚓!

    玄冰砰然四碎,化为点点冰水消融在天空之中。

    萧锁寒的身躯仍旧纹丝不动。

    突然间,他身体表面的皮肤,就仿佛是皲裂的岩石,血肉一层层脱落着。

    “我死了?!”萧锁寒的身躯猛然一颤,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的按住从身上掉落的血肉,从口中涌出的鲜血也让他的声音变得微不可闻:“武师兄……会为我报仇的……”

    “玄冰水印……这滴飘浮在我气海中的冰水,仿佛有着一种能穿透一切的恐怖力量。水帝真经……看来那白袍老者所言非虚,此经必是无上神通!”

    在先前萧锁寒想要逃走的那一瞬间,吕光突然想到了凝结在气海中的那滴冰水。

    没想到一试之下,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可以指挥那滴冰水,不可思议之间,那滴冰水居然真的在电光火石之间凝聚到指尖,催发了出去。

    他的眼前是一汪纯白色的海水,玉洁冰清,宛如是一块巨大的明镜,倒映万物。

    这便是修天行者跨过炼气九重,所开辟而出的气海,能储存天地元气的玄妙之地。

    在这片明亮透净的空间之内,吕光感到自己的全副灵魂都沐浴在一种清凉温润的舒适感觉中。

    袅袅升起的白气盘桓缭绕在大海上空,无风自动,而在那海洋的中心地带,却是有一颗色如白晶的水滴在缓缓吸收着海面上空所漂浮的白气。

    时间似水,稍纵即逝。

    一丝丝白气,犹如飞蛾扑火般的,前仆后继的涌向那高悬在海水上空的水滴。

    渐渐的,那颗水滴变得凝炼,凝结成一颗拇指大小的冰屑,璀璨生华,绽放出七彩流光。

    而此时,盘绕在气海上空的白气,已经是少之又少,几乎已是全被那块冰屑吸收殆尽了。

    这块小小的冰屑带着一种似乎能冰封一切的冷意,高悬在气海正中间,从其周身散发出的凉意,仿佛能整片气海冰封冻住。

    “水帝真经……果真非同小可!这玄冰水印还只是水帝真经九道水印之一……若是能将水帝真经全部习得……”吕光畅想未来,欣喜不已。

    开辟元神,这就是修行第二境,天行者!

    到了这一境界,不仅能修炼神通,将元气击出体外,杀敌制胜,还能借助天地元气淬炼肉身,洗毛伐髓,令身体精力无限,增长寿元。

    修行之途,难之又难,无异于平地上青天。

    成为天行者,才算是真正的跨出了万里之路的第一步。

第九百九十八章 望平安

    更别说,吕光心念转动之下,与雷鼎同气连枝,心连心,难分彼此。

    虽然他还未真正的达到九九归一,一心一意的鬼仙巅峰之境,但此刻他的道术,比之三年前却是要高明了许多。

    天罡,地煞,人和,三类道术。

    吕光现在所施展的神魂驱物之术,乃是源自于地煞七十二术的通幽。

    曲径通幽,照本还心!

    “雷云密布,电耀八方!”

    吕光神魂一动,一下施展出来,潜心修炼已久的‘念雷成真’之术,此时这道术在雷鼎伟力的加持下,展现出来了莫大的威力。

    却见夜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条如游蛇般的璀璨电芒。

    咔嚓咔嚓!

    转眼之间,千万道闪电,轰然击下,精准无比的把那一根根爆炎羽箭给悉数击成齑粉。

    一只通体青色的三足巨鼎,悬浮在吕光头顶上空。

    这只巨鼎蕴含着一股巨大磅礴的神魂力量,其内仿佛封印着一头远古凶兽,博然浩瀚的气息,自大鼎之上向四周逸散开来,令得身在此间的农青梅等人,暗暗心惊。

    农青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级别的灵器。

    不,雷鼎现在已不能称之为灵器了。

    它是法宝,是吕光用神魂温养的法宝。

    此鼎的威力,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虽说还比不上大周朝廷所拥有的那两件异宝,通天宝塔和摘星大阵,但雷鼎仅仅只是禹王九鼎之一,农青梅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将那九只巨鼎融为一体,天晓得此物最终到底会是多么的骇人惊天!

    雷鼎周身各处,闪耀着迷离梦幻的青色光线。

    一缕缕光线,交织组合在一起,汇成一面墙。

    与此同时,雷鼎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大,露出一道道神秘古怪的纹路。

    这只雷鼎,吕光已用心祭炼了三年之久,上面的颏纹,赫然便是上古少陵道派的存身立命之宝,八阵图!

    此时此刻,八阵图已被雷鼎给完全炼化。

    显然吕光也没有料到,他第一次催动雷鼎,就会造成如此之大的声势。

    不过雷鼎表面的这个“八阵图”法阵,似乎有些残破,缺少了一种核心东西,还得需要吕光释放无穷神念,来不断催动显化出大阵神威。

    虚空之中,立刻就升腾出一股强悍威猛的念头。

    那是吕光借由雷鼎,幻化出来的法身念意。

    方圆十里之地,尽皆在他的神念笼罩之下。

    一时间,福至心灵,他‘看’到了先前发生在沙漠里的许多事情。

    他还在那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姜颜!

    她在城外!

    她趴在沙堆里,看上去奄奄一息,似乎已身受重伤。

    姜颜为什么会在这里?吕光不得而知。

    他此刻惟一知道的就是,在这座城池的四面八方,围聚着数以千计的修真者。那些人各个手持弓弩,神情凝重,弯弓搭箭,目标赫然便是这座被标记为三十六号的黄金城!

    他们好像要将这座城池里的人,全部射死。

    吕光脑海中念头急转,瞬间想到,这些修真者本来的目标,可能并不是自己。

    雷鼎的威力,已彻底的显现出来,悬停在城池上空,遮天蔽日,似是把天上的那轮圆月都给遮住了。

    当雷鼎出现的那一刻,吕光立刻就成为了城外那些修真者眼中的肉刺。

    他们似乎并没料到,城中还有着这样一个恐怖的人。

    雷鼎升至半空,越变越大,恍如一面铜墙铁壁,把整座城池给挡住。

    好似暴雨的飞箭,再难向城内落下哪怕一根。

    雷鼎所展露出来的神异之力,令每一个人都始料未及,震惊无语。

    静!

    四下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死一般的沉寂。

    茫茫夜色之下,大漠里的这座孤城,仿佛一个父母被遗弃的婴孩,到处都弥漫着绝望的情绪,只因城里那些在爆炎羽箭攻击下,侥幸活命的人,心里都很是清楚,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纵然夜空中那只形状古怪的巨鼎,在慢慢变大,可这时置身在三十六号黄金城里的修真者们,全都感应到了有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正快速朝此地驰来。

    那是元气真人特有的气场领域。

    世间的元气真人,本就数量有限,极为稀少。

    要知道西秦侯国,现在也不过只有两位修得金刚不坏之身的元气真人。

    这位出现在大漠深处的元气真人,会是谁?

    如今西秦侯国在得到色窟等修真门派的支持后,实力暴增,抗衡大周朝廷的心思,自然也就坚定了不少,况且,这一代的西秦侯,一直都想做君临天下的永恒霸主。因此,其实近几年的西秦大漠,已并不像之前那般风平浪静。

    虽然近来各大门派之间的争斗,在日渐变多,但像今夜这样由上千名修真者一齐参与的战役,却是闻所未闻,从未发生过。

    更别说,此时这些围在三十六号黄金城四周的修真者,其目的乃是要彻底摧毁这座城池,将城里的人全部杀掉!

    是谁?

    到底是谁的心肠如此歹毒?吕光全力催动神魂,现在他已彻底看清了那个向此地疾速飞来的元气真人。奇怪的是,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也并没在三年之前的春龙节上见过此人。

    刹那间,一道无形罡气,破空袭来,直接轰击到了‘雷鼎’之上,恍如彗星坠地,‘嗡’的一声巨鸣,瞬间响彻在皓月之下。

    吕光瞳孔一缩,心神微凛,暗道此人竟是已发现了自己。

    又是一道精纯强劲的气流,飞射而来。

    轰隆

    雷鼎表面瞬时迸射出无数道金色光芒,那是八阵图的神力,一下抵挡住了这无名真人的凶猛一击。然则,此人挥发而出的气息,浩瀚磅礴,竟能使得吕光的神魂,都剧烈抖动起来。

    好厉害的元气!

    吕光耸然动容,这人究竟是谁?那人终于来到了城门上空,他足踏虚空,满头黑发垂在背后,身着一袭碧绿色的长袍,双眉若剑,一双眼睛似寒冰那般阴冷,死死的盯着悬在半空中的雷鼎。

    “参见燮太师!”

    整齐一致的尊呼声,响天动地,回荡在这座黄金城的每一个角落。这声音是那些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的修真者们,所一齐呐喊发出来的。

    “燮太师?”吕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是燮千独!此人是历代西秦侯的心腹,现今依然官居要职,乃是西秦四十万将士的统帅。

    若说此人只有这个名头,那是远不足以令吕光心神大震,只因此人恰好便是西秦境内唯二的一名元气真人。

    燮千独久居西秦,甚少踏足其他大州,故而天下绝大多数修真门派,都对此人了解不深。吕光更是从未见过这人,但他之前却是从玉蓝田的口中,知晓了一些此人的事情,知道燮千独早已在百年之前,就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他辈分极高,甚至这一代的西秦侯,还要尊称他一声太爷爷。

    谁也不晓得他到底活了多久。

    只是大约在三百多年前,周文王统一十九州之际,此人的名号便已活跃于西秦各州。

    照吕光推断,此人应该已经渡过了风灾大劫,很可能也是通过某种秘法,与童子命师徒达成了某个交易,这才能强行留在太虚幻境,要不然燮千独的寿元,绝对不可能这么长。

    吕光神念外放,看见了燮千独。

    燮千独自然也感应到了他。

    如果有人靠近燮千独,应该便能看到他绿色的衣袍上,染着点点鲜血。他已是刀枪不入的真人之身,又是谁竟能令他受伤?他擅长用剑,但现在他手中的那柄灵剑,已变成半截。

    “太师!那两名荒奴,如今就在城内,是否还要继续发动攻击?”下方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中年修真者,仰首望天,高声唤道。

    吕光在城中将这些话听得是一字不差。他心思微动,瞬间想清了这些修真者围攻此城的前因后果。荒人一直以来都是西秦的敌人,概因两方从古至今,始终都在争夺着对亚加尔大草原的统治权。

    荒奴,顾名思义,是西秦战胜一些荒人部落后,从中所挑选出来的一些具备修真炼气资格的人,然后再加以训练管束,最终令其成为只听主人命令的奴隶。可捉拿擒杀区区的两名荒奴,居然使得西秦侯国的王庭太师出马,这其间想必还另有一段隐情,再联想到方才那名忽然闯入到他帐篷里的虬髯大汉,吕光更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燮千独并未回答下方那名修真者的话,他凝眸望向悬浮在黄金城上空的那只巨鼎,身上的气息蓦然变得强大了许多,黑石般的眼瞳越加明亮。

    圆月高悬,冷风呼啸。

    他背负双手,脚踩虚空,长长的两袖随风拂动,他的眼神十分平静,眼睛里仿佛只剩下了这只散发着澎湃神魂之力的巨鼎。

    他的视线落在巨鼎表面的那些纹路之上,略微沉吟了一下,明白了为何千万只爆炎羽箭,同时射出,也无法攻破这座城池的原因。

    燮千独眯起眼睛,冷冷的说道:“八阵图、禹王鼎。”

    雷鼎立刻光华一闪,一股强大冷漠的念头,自其上传递了过来。

    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一位是神魂鬼仙,一位是元气真人。

    虽然他们并不认识,但眼下却已成为了生死仇敌。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在当今这个世界上,修道者和修真者又怎能相安无事的同处一地呢?

    高手相争,不消多言。

    吕光并未说话,但显然燮千独已猜到了吕光接下来要做什么。

    燮千独也猜出了这个将全部神念附体到‘禹王鼎’之上的道人,便是三年前凭借一己之力,重创了靖道司太阴真人的长生殿之主。

    燮千独不认得吕光,三年前的春龙节,他也并没去参加,但他却对吕光的平生事迹,知晓的是一清二楚,他认识遍布在那只巨鼎之上的神秘法阵,便是上古杜子所创的‘八阵图’。

    他虽是第一次见到雷鼎,可他对吕光的道术却并不陌生。

    白骨观、三昧真火、净心化神咒、念雷成真,还有吕光在皇宫观星台之上所施展的那‘潜渊缩地’的神通妙术。

    可他跟吕光之间,又是远无仇,近无怨。

    他究竟为什么非要除掉吕光呢?

    虽然他远在西秦,但他对发生在中州和荒州的事,却十分关心。他的手头,堆叠着吕光从百草园营救出白鬼之后的所有情报,乃至连吕光在荒州的所作所为,都详尽的可怕。

    厌恶道人,憎恶道术,是他一直以来修真炼气的唯一动力。

    他甚至连那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都不在乎。

    他之所以在渡过了风劫以后,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冒着天谴神威的惩罚,偷偷留在太虚幻境,目的就是要为了彻底铲除遗留在人间的道派余孽。

    靖道司?

    哼,靖道司诛灭道人的手段,又怎有他的毒辣?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他从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

    他是宗师,大宗师,是西秦千万子民崇拜的对象。

    战则必胜,这是他一贯的处事作风。

    更何况,下面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也绝不能败。

    这里是库齐郡,离西秦侯城还有上千里距离,再想遣派气功高手前来此地,已是万难来得及。下方这些‘银狼军’的力量,在神魂鬼仙的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关于这点,燮千独还是心知肚明的。

    尽管他很想在此地解决掉吕光,然形势逼人,他左思右想,为今之计,只能暂退,等待恢复元气之后,再做打算。

    他心里翻江倒海,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紧接着又说道:“可悲可叹!堂堂鬼仙,众矢之的,天下之大,无处容身。试问修道又有什么好?”

    燮千独这番话看似说的没头没脑,毫无来由,但他知道,吕光一定明白其话中的深意。自从周文王定鼎天下之后,修道者便成为了过街老鼠,终生过着不见天日、东躲西藏的生活。

    吕光当然听到了他这段长篇累牍的话。

    他依旧没有说话,还是用沉默来表达态度。

    他也已经想到,燮千独迟早会认出他。

    这些话,显然意有所指,只针对吕光一人,旨在动摇他的道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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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九天银河问一问,谁是古往今来第一君。大劫将至,龙蛇并起。神魂修道,元气修真。万物终将寂灭,唯星君长生不朽。永恒星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恒星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恒星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